534奇怪的线索
上海,多雨。
入夜了,来茶馆听雨声总是雅事,又或者伴着普洱的清香聆听古琴的空冷。这家茶馆大隐隐于市,地处川流不息的繁街,又被层层叠叠的竹林掩了行踪。平日客流不多,靠的就是懂茶的回头客。
林嘉悦不懂茶,但她父亲是这里的常客,品茶同时也顺带得能把生意谈了。这两年她父亲把生意重心由影视行业转到了建筑和对旅游开发的投资上,其中旅游开发这块由她来负责。以前她对生意上的事从不上心,但自打进入公司后连连谈下几笔大生意她就知道,她注定是要在生意场上跟男人一拼死活的。
她学着父亲将生意谈判放到了茶馆,因为她父亲说,在酒桌上谈生意会越谈越糊涂,在茶馆里谈生意才会越谈越清醒。
但林嘉悦今天不是来谈生意,她在等一个人。
从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等到雨停。
直到茶水淡了,那人才来。
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穿得中式衣褂,脖子上还戴着一串年头挺长极为罕见的老凤眼菩提。这个时间茶馆早就没什么人了,所以他径直走向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一句话就是,“你胆子很大,陆门的事你也敢查。”
“我有钱你有渠道,能用钱撬开的秘密我有什么不敢查的?”林嘉悦淡淡地说。
男人哼笑,“你以为陆门的秘密用钱就能撬得开?如果不是因为当初这件事有漏网之鱼,你就算给我座城池当酬金我都不会做,太费劲了。”
林嘉悦认为他不过是在抬价码,讥讽,“你只要给我真相,价钱任你加。”
“其实我不明白了,就算你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公诸于世?可现在还有谁在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男人不解地看着她,“而且直到现在都有人在盯着这件事,你前脚公布,后脚陆门就会有人干预,你花了大价钱买个不能用的消息?是不是得不偿失?”
“才过了五六年的事,现在还有人盯着很正常。”林嘉悦不以为然。
岂料中年男人笑了笑,“才过了五六年?林小姐,我敢跟你狮子大张口,费了这么久的力卖给你的怎么会是个小消息?五六年?开玩笑,我要给你的秘密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了。”
林嘉悦震惊,“什么?”
“我做生意很公道的,绝对让你物超所值。”中年男人很满意她的反应。
林嘉悦大脑拼命运转,“你的意思是说,陆家和顾家在二十多年前就有过节了?”
“没错。”中年男人自顾自地倒了茶,慢悠悠地说,“五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不过就是二十多年前结的果子而已。”
“也就是说,二十多年前的秘密现在还有人负责盯着?”
“是。”
林嘉悦盯着他,“是谁?”
“那么,是谁跟陆门的秦董事长做了交易并且放弃了陆家人的身份?”中年男人反问。
林嘉悦一个激灵,脱口,“陆北辰……”
中年男人没说话,笑了笑。
“陆北辰竟然知道二十多年前的真相!”林嘉悦反应过来了。
“陆北辰用他的全部身家来换秘密的石沉大海,秦董事长想要帮着他儿子平定江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笔交易做得合算。”中年男人笑道,“我还挺佩服陆北辰的,正所谓打蛇打七寸,他身在商场之外却能看透商场之内的风云诡谲,并且切中要害让对方拒绝不了他所提出的条件,真是个高人。我想,如果他要是从商的话绝对是个狠角色,相比较他弟弟陆北深,为人做事就委婉温和得多了。”
林嘉悦沉思片刻,然后从包里将支票拿了出来,推到他面前,“资料。”
中年男人没马上接支票,反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
林嘉悦盯着他,等着他说下去。他道,“堂堂林家千金,身边不乏有出色的追求者,但对个已婚男士这么穷追猛打的确让人奇怪,我该认为你是对爱执着还是因爱成恨呢?”
林嘉悦缓缓转动着茶杯,轻轻一笑,“我的秘密也是一样很值钱的。”
为爱执着又或者因爱生恨都已不再是她的专利,在没有迈进商场之前,她可以肆意妄为,可以不管不顾,但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要考虑家族利益。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需要为家族利益、公司利益打拼的工具。与陆北辰的关系彻底以失败告终,那么就意味着不能成为盟友就只能成为劲敌,商场之道在于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陆门就如同小心驶得的万年船,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奠定了不可一世的地位和财富,可危机也与之产生,一旦处理不当就会受到重创。就正如实验室一事,令整个陆门董事会都为之震惊,紧跟着股市受创、内部成员大调整。在这次事件中,陆振扬作为公司负责人必须对他曾经的失误埋单,所以一度退居二线。
陆家长子陆东深成为陆门的掌舵人,是陆门历代执事人年龄最小的一位。虽说秦苏取代了陆振扬的董事长一位,但众所周知,母子一条心,陆东深的决定就是秦苏的决定。陆东深是个厉害角色,执事以来接连几个重大项目都夺到了手,同行跟他竞争损失惨重,其中也包括林氏牵扯到的项目。
更重要的是,现在陆门又多了一个陆北深,他虽说跟陆东深的行事风格不同,但也绝不是小觑的角色,至少林家前一阵子在争夺国外一处旅游资源的时候吃了陆北深一个大亏,就连她的父亲也说,别看陆北深那小子平时不吱声不吱语,但往往这种人是先谋而后动,更难缠。
有行业上的交集就必然有竞争,林嘉悦不想让自己在跟陆北深的交锋上示弱,所以能手握一份陆门的软肋也好。
中年男人也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真实想法,笑了笑,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资料,递给了她,“慢慢看吧,情节很精彩。”
林嘉悦拿过来,翻开,快速地扫了一眼,虽说具体事件还有待回家慢慢去看,但大致的情况也能了然于胸。这么一瞧,心就凉了半截,失口,“怎么会这样?”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不得不说这是你一个有力的武器。”
“可是,这明明是对陆家有利的。”林嘉悦微微蹙紧了眉头。
“如果一个事件定义为伤痛的话,那么就不会有得利者,就算表面上看在得利的陆家,实际上也不想把这件事公布出去,但我的意思还有别的。”中年男人缓缓道,“顾初是陆北辰的软肋,你捏住了顾初就相当于捏住了陆北辰,捏住了陆北辰也就相当于捏住了陆门,虽然说陆北辰跟陆门脱离了关系,但他毕竟是陆家人,想利用他做什么,依林小姐的聪明应该不难。”
林嘉悦阖上资料,手指轻轻在上面敲了两下,没错,的确是一个对她太有利的武器了。
罗池暴露于人前。
不但是罗池,就连陆北辰、乔云霄和顾初也没有幸免于难。
在王族长仔细打量罗池后,他的目光又转到了陆北辰身上。陆北辰在离火堆很近的位置,那张脸被火光映得格外清晰,王族长没说话,倒是江源惊声尖叫,“你、你……”顺带的也看见了离他不远的乔云霄和顾初,“你们、你们——外族人!”
紧跟着所有人都炸了!
在这场祭祀中,每个人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贡卆的安危、村寨的风调雨顺。不是每年都有这种大型祭祀,所以这次的祭祀就是整个贡卆人的头等大事。但前提条件是,不能混进来外族人,否则会更加激怒山鬼,为贡卆招来无妄之灾。
这一幕不是罗池能预料到的,所以一时间愣住了。
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嗓子,抓住他们,放他们的血祭山鬼!
然后,这就成了全体民众的共同心愿。
下一秒就见陆北辰快步窜上前,一把扯住顾初的手腕,“走!”
“可是那个姑娘——”
乔云霄也反应过来,一把挥开朝他伸过来的手,对顾初喝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跑!”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四人费劲力气拨开人群往外跑,有的寨民被他们推倒了,但更多的是吵着嚷着要抓住他们,大波人涌上前,像是潮水一样。三个大男人就发挥了体能的优势,谁上前谁就能被推个跟头,要不然就会被个过肩摔伺候得龇牙咧嘴。还有很多的寨民是呈现懵逼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方便了四人的逃脱。
他们过了祭祀台,身后追了一拨人,就在以为肯定会被抓回去的时候,只听远远的传来了串串铃铛声。不陌生的铃铛声,来自祭台上类似经幡上的那些铃铛。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身后的那群人突然停了追逐,虽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返了回去。
*
“我想起了僵尸屠城。”回车上顾初的手指头还都是凉的,等确定他们没再追上来后她由衷地说了句,“又或者像是美国的僵尸灾难片,几千号僵尸,就咱们四个是这世上仅存的活人。”
别怪她有这种感觉。她知道在世界的角落,总会有一些无法融入高度文明的地方,他们有自己的信仰,甚至有自己的法度,他们可以是最善良的,但危害到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又可以是最残忍的。像是这场祭祀,这是像他们这种人无法想象到的,进入其中,顾初真心觉得好像天地之间就只有她一个活人了;再像刚刚的那场追逐,幸好只是一拨人,要是上千人都来围堵他们,被他们抓住了,不用多,每人一脚都能把他们给踹死了。
她知道像是这种地方总有自己评事的规则,而所有的规则都是由族长来定。
罗池还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我去,到底怎么回事啊?脱衣服又是唱哪出?”
乔云霄闷闷地说,“咱们谁都不知道会有这规矩。”
“我说你跟着跑什么?”罗池有点气愤,以往都是他追着别人跑,今天反倒是别人追着他跑,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要你来就是沟通对话的,乔云霄,你忘了你的职责了?”
“你当我傻?那么多人都成了疯子,我口才还没那么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一直沉默的陆北辰开口了,“罗池,你有什么收获?”
罗池十分得意,“还是有点发现,回实验室给你看。”
陆北辰也没追问,点头,又陷入沉思。顾初见状,低声问他,“你是在想天玄女的事?”
“天玄女?什么天玄女?”罗池耳朵尖,听见了追问。
陆北辰没跟他解释,摊开手,顾初一看他手心里竟有一个织锦布条,黑色的,顾初看得眼熟,拿过来一看愕然,“这不是天玄女身上的衣服吗?”
罗池挺八卦,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想错过热闹,夺过织锦看了看笑道,“陆北辰什么情况?这是有人绣球选婿扔你手里了是吗?不对,不是绣球,是,顾小妹你刚才说什么?衣服是吧?是有女孩撕衣服跟你定情啊?”
陆北辰夺过织锦,递给顾初,“你闻一下。”
顾初接过,照做,眼神一亮,“有乙醇,还有那个草药的味道!”
乔云霄一听明白了,凑过来说,“看来当时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哪有人可能身上着火还安然无恙的?”顾初嗤笑,“不用点手段不可能。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那女孩又割腕了,后来她晕倒了是不是跟失血过多有关?我还是挺担心她的。”
“跟失血过多无关,事实上,她没流太多的血。”陆北辰解答了这个问题,“我趁机看了她的手腕,割伤的位置敷了些草药,她昏倒的原因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从她的面色来看,她应该心肌、心脑缺血严重。”
“那怎么办?”顾初是个医生,听了这话自然于心不忍,“就这么把她扔那?”
“不然呢?”陆北辰反问。
顾初止了话。
是啊,不然呢?
首先,他们没办法再回去一趟把那个姑娘带出来;其次,就算带走了那个姑娘,她到底是什么人?跟王族长究竟什么关系,甚至她在贡卆还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等等问题他们统统不知情。她长期营养不良有可能是后天的,但也有可能是天生的,她很积极配合祭祀,甚至受了伤还知道敷药,说明她对这种事轻车熟路。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现在情况不允许,那个姑娘的事只能延后处理了。
最后,陆北辰又落了句,“她手腕上草药的气味跟她身上的一样。”
所以顾初对陆北辰就崇拜有加了,他能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找到了一些线索着实不易。罗池开着车,急的都恨不得停车了,问,“你们到底在说哪个姑娘?”
乔云霄懒洋洋地飘了句,“天玄女,神祇的后代,一个挺漂亮的姑娘。”
*
罗池找到了王族长的一双鞋,深蓝色布鞋,纳了厚厚的底子,后脚跟磨损严重,看得出是常年穿的。此时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摆在实验室的验台上,除了这双鞋,还有江源的头发、衣服纤维,还有一些照片,是罗池从西寨副族长家拍的,比较多的是西寨大小事宜的纸面记录。
除了罗池的线索外,剩下的就是陆北辰随手从天玄女身上扯下来的织锦。相对陆北辰找到的东西,罗池找来的更像是漫无目的,鱼姜跟语境大眼瞪小眼瞅了他半天后,鱼姜起身拿过织锦,去汲取上面的药物成分了。
罗池被语境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你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能搜到这些已经不错了。”见陆北辰换好了白大褂进来后马上改了口风。
“那个……据我分析啊,山上那两个人死,王族长和他外甥肯定会早于警察赶到之前接触到,所以在他们身上应该能找到点什么线索,另外,当时又是谁报的警呢?这件事很显然王族长和他外甥都不清楚,从那两人的反应来看,他们恨不得这件事石沉大海,所以报警人另有其人。那么,报警人是什么身份?游客或村民?很显然都不是,一来这段时间没有其他外来的游客,二来这里的寨民很守规矩,不会冒着触犯山鬼的危险去上山。所以,能进入西奈山的一定就是西寨过了五十岁的老人,是他们谁报的警。问题又来了,就算有西寨的老人上山发现了尸体,根据西寨的规矩,他们第一个通知的也应该是王族长,怎么会报警?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不服王族长的管理,长期跟他对着干的,最符合条件的人就是西寨的副族长,姓刘,听说他之前是最有望选上正族长的,但没想到王族长那一年成功地阻止了山洪,所以跟正族长的位置失之交臂,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说到这儿,他朝着他搜来的证物一伸手,“所以,我带回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陆北辰戴着手套,举起了他带回来的那双鞋。罗池见了,忙解释,“那个,这双鞋可能没什么用,是因为当时我听见了些动静,还以为有人回来了,当时我正拎着这双鞋,一紧张就给带回来了。”
陆北辰略有诧异地看着他,半天后说,“你是大半年没破案失去本能了?”
罗池清清嗓子,“那个鬼地方是会让人有点失去冷静。”他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顾初也换了白大褂推门进来,正好看见陆北辰手里的鞋,开口说,“咦?这不是王族长的鞋吗?”
罗池一听跨着脸,“有那么明显吗?哪能看出来一定是王族长的?”
“昨天他带我们上山就穿的这双鞋啊,我记得清楚,鞋尖是往上翘的,因为造型奇怪我当时还多看了两眼。”顾初走上前说。
陆北辰却说,“昨天王族长穿的不是这双鞋。”
顾初一愣,又仔细打量了半天,“怎么可能不是呢?一模一样啊。”
“样式一样,但颜色不同。”陆北辰冷静地说,“昨天王族长脚上的那双是深灰偏黑灰色,今天这双是深蓝偏蓝黑。”
经这么提醒顾初才恍然,又看了看,点头,“对啊,这两个颜色都是偏重偏黑,很容易搞混。”
“所以,我带回来的这双鞋没什么用吧。”罗池没心思地说。
陆北辰淡淡地打击了他,“就算没什么用你也还不回去了。”
“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罗池说。
“没用。”陆北辰说话不客气,指了指鞋底,“这双鞋一看就是长期穿,再加上贡卆条件有限,一双鞋他们能穿好久,所以不见了一双鞋很快就会被发现。另外,你穿着衣服闯进人群,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猜得出你干什么去了。”
罗池想了想,“也不见得常年穿吧,鞋子藏在柜子里,哪有谁把一双还脏着的鞋放柜子最底下的?不想穿了就扔掉,就算要收起来,也应该刷干净吧。”
“这里奇怪的习俗还少吗?也许王族长——等等,你说鞋子藏柜子里?”陆北辰冷不丁问。
“是啊,一看就是藏着的。”罗池说,“用个小红布包着的,还挺神秘,要不然我也不能拿它啊。”
陆北辰目光一厉,“包鞋的红布呢?”
535唇枪舌战
包鞋的红布被罗池用来辟邪了。
用罗池的话说就是这个西寨邪气得很,那群寨民真要是通过祭礼的方式把山鬼给招出来了,那块红布回头撕吧撕吧放在每个人身上也能挡邪祟。结果红布胡乱放身上一揣,还没等他混进人群中跟陆北辰他们几个汇合、顺便再验证一下老祖宗的话是否靠谱时就被人发现了。
所以,当罗池从兜里掏出已经皱得跟尿戒子似的红布时,顾初惊讶地看着他问,“罗池,你好歹也是名人民警察吧,还相信这种说法?”
罗池故作神秘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陆北辰没吱声,小心翼翼地展开红布,又拎起那双鞋反复地看。罗池忍不住问,“不就一双鞋嘛,有可疑吗?”
“王族长给我们引路的时候,穿了一双明显夹了棉层的布鞋,看上去比这双鞋能稍微厚一些。而这双鞋是这个季节穿着刚刚好的,王族长为什么宁可穿反季的鞋也不穿应季的鞋?虽说这双鞋看起来有些旧,但完好没坏,怎么就被王族长放起来了?”陆北辰甩出疑问,拿着红布和鞋子到了操作区进行提取化验。
一个人做出一种行为,大抵上都事出有因,罗池也是个有经验的警察了,听陆北辰这么一罗列,他也觉得事情没想象中的简单了。当然,他不会天真地以为王族长就是单纯性地换了双鞋穿,只是换鞋穿的话,那么为什么不换双应季的?虽说现在还没到炎热季节,但也不至于穿着秋冬鞋出来。
“西寨人生活简朴,一双鞋会被寨民们穿上好久,我进王族长家的时候就发现他吃的穿的用的极为简单,所以极有可能鞋子跟其他寨民们一样,春夏一双、秋冬一双。至于为什么换鞋穿,那肯定是有很特殊的原因令他没办法再穿。”罗池摩挲着下巴边思考边说。
顾初在旁也觉得奇怪,“可既然不能穿了,为什么不扔掉?反而用一块红布包起来藏好?”
“刚才罗池的想法倒是提醒了我。”陆北辰边工作边道,“红布辟邪,有可能这就是王族长拿着红布包鞋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不扔掉,可能跟习俗有关系。不过,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得嘞,天亮我马上让徐警官他们调查去。”罗池现在拿不出警员证,有些调查的工作他只能跟徐警官他们商量,而不能擅自行动。
顾初走到陆北辰身边,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陆北辰正在一点点提取红布上的纤维组织,想了想说,“医疗组不是有位中医吗?鱼姜可能搞不定那些草药。”
“好。”
陆北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
罗池受不了这两人的含情脉脉,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到语境身边,“要不然你教我拼骨头吧。”
语境头也没抬,“这种工作需要天赋。”
“会拼拼图的人都能做这个。”罗池故意逗他。
语境话没多说,直接扔他一副手套和几枚零碎小骨,罗池边戴手套边说,“看你罗哥哥我怎么给你创造奇迹!哎,你给我的骨头太小了吧?换个大的。”
语境任由他四处张望,慢悠悠说,“我也想拼大点的。”
罗池指着他刚刚拼好的一块,说,“你完了,你看你拼的,缺了好几块。”
他只是随口说说,反正他又看不明白,但语境像是当了真,瞅着骨头瞅了半天,然后突然扭头喊,“陆教授!”
罗池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这缺心眼的,还真信我的话了。”
陆北辰走上前,语境指着拼好的骨头给他看,“教授,我觉得尾骨部分的损坏程度远远高于火烧,碎骨很严重。”
“很简单。”陆北辰绝对是拼骨的高手,目光所及,很快将散落的几块碎骨从容淡定地推到语境拼接的尾骨旁,“依照男性死者最后烧死的姿势,尾骨的确不应该支离破碎,能损坏严重,只能说明一件事。”
语境和罗池同时抬头看着他。
陆北辰慢悠悠地说了句,“有人曾破坏了现场。”
*
江源带着一群人包围风月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陆北深带着凌双去康定市里办事当晚回不来,瑶姐问明情况后吓得脸煞白,留下乔云霄跟那群人周旋,她赶忙跑去实验室通风报信。
医疗组好进,但实验室难进,毕竟是证据聚集地,所以外人进不去实验室。事发时罗池、顾初还有医疗组的中医同事都在实验室帮忙,所以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向池得知这件事后脸色挺不好看的,狠狠咬牙说,“这几个人怎么这么麻烦?”
瑶姐现在哪还顾得上那么多?毕竟是认识一场,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尸家重地的我不敢往那边走,你就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吧,赶紧出来道个歉,我看江源那架势,见不到他们可不能走。他们把人家祭祀给捣乱了,没当场把他们抓起来已经不错了。”
向池压了气,“瑶姐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说白了你跟他们又不是亲戚朋友的,管那么多干什么?江源总不能烧你的客栈吧,挺直腰板上楼睡觉,看他还能怎么着?他们几个又不在你客栈里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不假,说白了瑶姐跟他们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没那么大的交情,而且她还要在贡卆这里做生意,犯不上为了他们得罪了当地人。但瑶姐是一脸的担忧,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时大大咧咧惯了,跟男人打情骂俏的时候嘴里也都是荤素不忌的,但就是看不得别人出事,就拿方子欣和程烨来说,甭管是死是活总之就是不见了,瑶姐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没事就跟凌双在那叨叨:你说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向池在这里待的时间长,最清楚瑶姐的性格,知道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但真要是让她甩手不管也不可能,于是叹了口气跟她保证,说这件事他会负责劝说。瑶姐一听他能帮忙这才放下心,千叮咛万嘱咐后才离开。
鱼姜对中草药的研究的确不深,只能提取其中的成分进行研究,后来加入了医疗组的中医,她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草药,然后一直跟着他们工作到后半夜,在翻查各种资料。
药物成分不难查,要感谢现代科技,至少不用像神农氏尝百草似的麻烦。鱼姜将草药中的成分提取出来进行化验、分析,最后得出成分构成,但就是不清楚这种草药是什么东西,它的其他药用价值还在哪里。相比较而言,顾初的中医同事更关注后者。
陆北辰接过报告看了许久,越看神情越严肃,顾初凑上前问怎么了,陆北辰将报告递给她,她扫了一眼数据,惊愕地瞪大双眼。
就在这时语境盯着摄像头说,“陆教授,实验室门口站了只鬼,开门吗?”
陆北辰抬眼一看,是穿着睡衣的向池在门口。
*
“总之你们考虑一下,现在外面就是这么个情况。”向池进了实验室后直接说明了正在发生的事件,这是他第一次来实验室,多少有点好奇,说话时这边瞧瞧那边看看的。
罗池一听无语,“行不行了那些人?至于吗?不就偷看了他们祭祀?还想怎么着?把我们抓回去烧了?”
向池听了这话后不高兴了,“请你尊重一下这里的规矩,你以为是小事吗?今年的转山会王族长很重视,否则就不可能要全体贡卆人都参加。”
顾初忧心忡忡,看向向池,“王族长怎么说?”
“王族长没来,听说你们走后他就开始头疼,江源说是山鬼在惩罚他,所以必须要抓你们回去给大家一个交代。”向池对顾初说话还算客气,不过八成也是散了心口的那口气,又看向陆北辰说,“我知道有些规矩或是习俗挺荒唐的,就像是贡卆的山鬼,这种事放在城市里谁都不会相信。但这里不同,山鬼是他们的精神信仰,也是一代代的精神支柱,我之所以尊重,并非是尊重他们的山鬼,而是尊重他们对信仰的执着和认真。”
向池从来没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至少,顾初挺惊讶的。陆北辰看着他,良久后淡淡地问,“你的意思是,这次下山抓人是江源的主意?”
“也是副族长的建议。”向池说,“听瑶姐的意思是说,当时你们从贡卆能够逃脱完全是因为王族长扬铃阻止,为此,江源和副族长都很不满他的做法。”
陆北辰没再多说什么,摘了手套脱下了白大褂,罗池一看震惊,上前一把揪住陆北辰,“你不是吧?真要是给个解释那就我去,毕竟是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你是查案子的,没必要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再说了,你向来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万一再吵起来怎么办?”
顾初也不想让陆北辰去,但没开口劝说,依她对陆北辰的了解,他绝不愿意做缩头的那一个。果不其然,陆北辰闻言罗池的话后像是听了天大笑话,说,“天玄女坠台的时候我已经暴露身份了,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当然由我负责。”
最后,一行人都跟着陆北辰出去了。
风月客栈门口,十几号人举着火把,跟上门讨债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远就能看见乔云霄站在台阶上连连道歉,瑶姐没回楼上睡觉,跟着乔云霄一起安慰这个又安慰那个的。
陆北辰出现后,所有人竟都停止了争吵,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可这种安静没持续很长时间,也就半分多钟的样子,不知谁喊了句:就是他!他碰了天玄女!紧跟着所有人都沸腾了,冲着他指指点点大声呵斥的。顾初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反驳句:什么叫他碰了天玄女?要不是有他接着,你们那个装神弄鬼的天玄女早就被火烧死了。
陆北辰面无表情,在指责声中走到了客栈门口的台阶上,乔云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退到了一边观察。陆北辰站定后没急着解释,就是十分安静地看着民众。民众最开始是吵吵嚷嚷的,但见他出现后一言不发,眼神平静得似深海,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吵嚷声渐渐收小,转成窃窃私语了。
“大家说完了吗?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吧?”陆北辰这才开口。
民众们对着他指指点点的。
“首先,我很抱歉冒犯了你们的信仰,听说为此王族长也病倒了,我也十分抱歉;其次,天玄女神圣不可侵犯,我清楚知道今晚的行为是对天玄女的不敬,但请大家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玄女,为了她能够更好的保护贡卆风调雨顺。”
“你这话什么意思?”江源皱紧了眉头看着他。
“江源是吧?”陆北辰竟淡笑了,“天玄女到底怎么了你最清楚,我不过是想帮助大家恢复天玄女的神力。”
一句话落下后大家都炸锅了。
“什么?天玄女神力消失了?”
“不会的!”
“可他说他在帮助天玄女,她到底怎么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沸沸扬扬间江源走上前,不悦,“你到底在说什么?别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是我,还是你们?”陆北辰下了一级台阶,离他很近,“真当衣服侵泡乙醇手脚涂抹阻燃剂就骗得我们了?有警察在这,或者让他查查你们的天玄女怎么就长期营养不良而昏厥?你们给她用的草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源脸色一变,嗓音压得更低,“你胡说什么?”
“实话告诉你,你们所谓的山鬼我压根就不信,我只相信科学,事实上你们也相信科学,否则怎么能想到用科学的办法来蒙蔽民众?”陆北辰虽是笑着,但眼里是沁凉,一直能寒进心里,“最开始我以为草药只是拿来遮乙醇气味的,但一轮检验下来才知道,这种草药含有致幻成分,同时也能起到凉血的功效。换句话说,你们可以用这种草药来控制对方,像是苗疆的蛊,不同的是他们用的虫,你们用的植物,另外,也能解释天玄女手腕割伤后要敷这种草药的原因。”
江源的呼吸急促,鼻孔张开,怒视着陆北辰。
陆北辰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也许连你们都不知道天玄女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要不然,我闲来没事帮你们查查?”
“够了!”江源咬牙切齿,“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怕了你?”
“现在毕竟不是古代社会,就算民风淳朴也轮不到用愚昧来形容你身后的这群人。”陆北辰唇际微扬时十分邪气,连眼睛里都藏了一股子毒性,“让他们听听也好,虽然刚开始不去琢磨,但架不住他们会跟儿女们将这件事,他们的儿女大多数是在城市打工吧?总能明白一点道理。”
江源倏地攥紧了拳头,“你这是在威胁我?他们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人言可畏啊,假亦真来真亦假。”陆北辰笃定地看着他说,“至少,你相信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江源愤恨不已。
陆北辰故作惊讶,“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围攻客栈,到底想怎么样?”
“你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我没给吗?”陆北辰双手一摊,“我说明了我们闯入西寨触犯天玄女的原因,就在刚刚。”
江源脸色铁青,脸颊抽搐。
“现在王族长不在,看来你还算是个精神领袖,那么,我想由你解释给大家听最合适。”陆北辰笑起来翩翩君子,可轻描淡写间就透着威胁,“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我这个人说话不动听,是你讲还是我讲?”
江源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副族长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谈什么,凑上前问江源怎么了,江源没回答,许久后他转过身对大家说,“是场误会,大家都回去吧。”
这下子大家不干了,又一次的人声鼎沸。江源就在扯脖子解释说他们几个是知道天玄女有难特来帮助的,不是触犯山鬼的人等等。
总之,一番唇舌过后也算是化解了这场危机。江源临走时对陆北辰落下句: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讲,我带大家走只不过是不想引起大家的恐慌。
陆北辰始终含笑没说话,等江源离开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淡淡地补了句,“证据吗?不难找。”
这一幕看得罗池叹为观止,刚要上前恭维两句,就见语境打远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教、教授,有、有发现了!”
536死者身份
调查取证,是要有针对性地收罗证据,但有时候也会无心插柳,例如罗池情急之下顺手偷回来的鞋。成分报告出来了,其鞋底沾有的土质与西奈山的土质匹配。当然,光凭这一点证实不了什么,王族长年龄超过五十,他经常进出西奈山是平常事,鞋上带有西奈山的泥土也正常。
可不正常的也随之而来。
在对鞋底残留土质的对比和化验中,竟显示有煅烧骨骨粉的成分,其中包裹布鞋的红布纤维组织上也能提取出骨粉成分。据现场调查和取证,西奈山从前未曾有过大火,也就是今年才发生山洞着火烧死人的事件,而在陆北辰来贡卆之前,医疗组的人回忆说王族长前一阵子还穿着这双鞋。
鞋底骨粉的极少量虽无法拿来跟山洞几具尸体相匹配,但可以通过推断得出结论。如果是王族长常年穿着的鞋,那么当时不可能有人穿着他的鞋上山,所以进入西奈山比警察先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就是王族长。然而,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案发现场?如果是为了查明原因的话,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他为什么以怕触犯山鬼的借口企图阻止警察办案?
这是罗池想不通的,他说,“其实王族长应该明白无法阻止警察上山查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陆北辰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错,王族长上山不是想要查明原因,而是要破坏现场毁坏证据的。”
没错,他给出的不是推断,而是结果。
接下来,陆北辰说明了理由。
首先肯定山洞是案发第一现场,所以,里面所呈现出的画面应该是大火烧尽的最后一刻,警察也能通过第一案发现场搜罗到更多的线索借以破案。尸体的状态能告诉警务人员很多事,甚至会透露出死亡的真相。从现场拍回来的照片看,两名死者最后死亡前应该是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蜷缩在地,但两具尸骨都发生了骨头错位的现象。
尸骨怎么会自己动?所以,必然是有人到了现场毁坏了尸骨原来的状态,但应该只是踢散了,还不敢太过大肆破坏,可就是这么一脚足以暴露信息。
就像是语境对着那块拼凑得很奇怪的尾骨发出质疑一样,其实道理很简单,当时那人的一脚是踢开了死者的尾骨,使得死者尾骨以下部位发生错位偏移。
在一场大火中尸骨有薄脆的位置会成为煅烧骨,经不起外来力量,破坏者踢开时煅烧骨自然会破损成灰,那么骨粉也就悄然沾在了破坏者的鞋上。
这个重大发现被语境写进了报告里。
陆北辰力战“群魔”一事很快就在贡卆传开了,瑶姐好奇得要命,只要逮着空儿就问顾初细节,当时客栈门口吵吵嚷嚷的,她离得远,陆北辰和江源两人说话声音又小,所以知道细节的人不多。顾初当时是怕陆北辰再一个甩脸子激得江源大怒,所以始终站在他身边监视着情况,顺便也听到了他是如何一步步将江源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但天玄女一事涉及甚广,在没弄清那个女孩的来龙去脉之前顾初是断然不可能将他们的发现说给瑶姐听的,所以每当瑶姐问起她也只是含糊其辞。
倒是向池,虽说不清楚那么多事,但令顾初又或者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竟帮了陆北辰一个很大的忙。
当然,不是他积极主动想要帮忙,而是因为医疗组的中医同事因来实验室帮忙而耽误了出诊,向池忍无可忍说了句,不就是鉴定一个草药吗?有什么难的?
这句话恰巧就飘进了陆北辰的耳朵里,依照他打锣听声说话听音的本事,愕然觉得向池此人许是他小瞧了。虽说实验室这边已经化验出草药成分有异这一点,陆北辰也拿着这一点来唬走了江源,可事实上一天找不到这种草药就会多一天的隐患,再者也没法向上面交代,不可能在报告上写句:不明药草。然而陆北辰可以面对追寻真相时不耻下问,但绝做不到对着情敌展露笑颜,于是就派出罗池前去接洽沟通。向池当然也没那么多小心思,他对陆北辰的不满完全源于他有点喜欢顾初,但作为男人,他在大是大非上还算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所以,在闻过织锦上的气味后,向池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很肯定地说,是一种当地人称为天魂草的植物,这种植物只生长在西奈山深处,能进入西奈山的老者才能采的到。向池曾经在西寨的一位老者家见过,藤类植物,叶脉宽,喜潮阴,见光叶脉会自动闭合,所以采集易,但保存难,需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将其阴干入药,否则就会枝叶尽毁。
至于学名叫什么谁都不清楚,而事实上贡卆这个地方有很多植物都是外界不曾有过的,所以只能依从于当地人的叫法,像是能够迅速消肿的红虫草,再例如药物成分诡异的命魂草。
为什么叫天魂草?
向池也给出了解释: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在古时候将三魂称为胎光、爽灵和幽精,其中天魂就是胎光,也是三魂之中最重要的。天魂是生命之光,是人的元神,如果一个人没了天魂,没了元神,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是死的。
“现代医学怎么判断一个人的死亡?以前评判标准是没了心跳没了呼吸,但后来发现好多没有心跳和呼吸的人经过抢救是可以救活的,所以又把评判标准改为脑死亡,可很多临床案例又证明了很多脑死亡、植物人的病患又被救活了,由此说人没了心跳没了呼吸又或者是脑死亡并不能成为最精准的判断死亡的标准。”向池跟大家解释,“虽说我是西医,但也不得不佩服中医的评判标准,很多中医认为,当一个人失神以后,也就是没了天魂没了元神后,尽管他的肉身还能走还能跳,能吃能喝,但实际上这个人已经死了。”
那位中医闻言后也点点头,说,“向医生说的没错,很多时候西医诊断的患者已经死亡,但有被中医救活的案例,我们评判的标准的确是要看一个人的神还在不在,失神才叫失命。元神还在的话,肉身的病痛就好医治。”
向池又接着说,“而贡卆的这种天魂草听说就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说得有点悬,换句话说就是,当一个人失了神,那么用这种草药就能把天魂给召回来续命。当然,这种草药并非人人都认得,人人都能得到,植物生长在深山峭壁的阴处,想要采得十分不易,现在的贡卆,尤其是年轻人都很少知道这种植物了,只有上了岁数的人见过的人才能说出个一二来,我也是幸亏之前见过,否则也不可能知道。”
能稳住天魂的草药,成分原理是什么?一个人失了神,如果服用了一种强致幻成分的药物会是什么样?其实这个问题在向池给出草药介绍后陆北辰等人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行尸走肉。
没错,失了神的人好比个精神患者,没了自主意识,那么服用致幻药物的话,他的精神领域就会被控制,那么这个天魂草为失神者召回的是真的天魂吗?
未必。
*
翌日,罗池以陆北辰发言人的身份向上级申请人员调配,上级二话没说又派了人手下来,罗池连同徐警官一起制定了死盯王族长等人的计划,还有尽快调查出所谓天玄女的身份。
怎么再进西寨是个问题了,很显然,围攻客栈一事完结后,西寨的人不敢来找陆北辰的麻烦,但同时的,外界的人也别想进西寨。
所以这个时候,医疗组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第三天上午九点,陆北辰已经准时到达省公安厅报告大厅的现场,陪着他的只有一个语境。罗池留在贡卆时刻观察情况,所以没随同。
这次的案件陆北辰十分重视,由此,从头到尾都是他亲自来进行汇报。
首先,他先肯定了这是件蓄意谋杀案,两名死者先是遭到了绑架然后被扔进了山洞之中,对方放火将其烧死。
关于这一点陆北辰从现场拍摄的照片就能解释,也是他在第一眼看见照片后就认定是谋杀的原因。照片中的两名死者骸骨虽说有被人破坏的迹象,但经过死亡姿势的还原不难发现,两名死者的双手都是被人捆绑的,临死之前也是被捆绑的姿势,当然,那个靠近洞口的男性死者应该是临死之前的几秒钟挣脱了绳索,想要逃走时却也无能为力,重要证据取决于趴伏在地上的女性死者的骸骨形状上,她应该是被捆绑得紧无法挣脱,在碎骨拼接上找到了她的踝骨,通过检验发现其踝骨有伤痕,说明当时她为了能够挣脱绳索不惜伤害身体,试问,如果能在保住命的前提下要你失去一只脚你同意吗?事实证明,很多人会为了保命而宁可残疾。
但遗憾的是,她没有逃脱得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同伴逃到了洞口,然后被烟熏得窒息。
“山洞里的祭台起了很好的掩饰作用。”陆北辰整个过程都没看报告,因为报告中的每个字他都熟记于心。
今天的他相比之前的报告会上穿得随意休闲,原因很简单,他这次来压根就没想过能遇上案子,压根就没想过还要坐在省公安厅里做尸检报告,所以行李箱里全都是休闲服饰。
坐在他面前的领导们全都是警服上身十分威严,唯独他是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及户外军靴,但,他在汇报时面色颜色眼神冷静,这足以奠定了他权威形象。
“在案发现场的证物中,有烧毁的神台,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两人是因为祭拜而导致山林大火。”陆北辰说,“或者说得再精准些,这两人应该是在洞外就被人绑架,其中男性死者在被人押送的过程中挣脱了绳索,可很快被人发现,再次将他捆绑送入山洞。”
这是因为在洞外发现了重要的证物,是那个被语境忽略掉的胶皮状的东西,乍一看谁都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因为只有一小截,但恰恰就是这一小截成为揭开案情的重要线索。
是被人咬下来的胶皮管,因为上面留着牙印,而这个牙印也对最后确定死者身份起了重要作用。
“在进行第二次的现场搜证时,筛网过滤出残留的胶状物质,可以推断出这也许就是捆绑死者的工具,而对现场遗留的一小截胶皮管来进行实验,可以与尸骨被困位置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吻合,当然,因为尸骨损伤严重,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吻合。”
“利用已复原的骸骨进行检验,山洞内共有四名死者,除去两名死于大火之中的死者外,其他两具分别是死亡时间超过一年以上和两年以上的死者,通过对现场仅存的锁骨、耻骨、椎骨的区分和辨认、测量,其中一名初步判断为亚洲人、男性、年龄在六十左右、脊柱佝偻严重,身高在170公分,他死于大火之前,有部分的骸骨埋于地下而免去大火的焚烧,骨骼中的蛋白质基质是自然流失的,通过蛋白质基质的流失情况及骨骼颜色、脆度不但能判断这是否是具新鲜的的尸体,还能判断出他的死因,这位老者骨质元素发生病变,经提取化验能够得出他致命原因,是服用了茚满二酮类杀鼠剂导致中毒身亡。这类药物具有广谱、高效和对人畜毒性较低、使用安全等特点被广泛用于杀鼠,但如果保管不当仍可造成中毒。口服者平均十天左右才出现中毒症状,中毒症状表现为腹痛、头疼咳嗽、呕血、鼻出血及全身皮肤及粘膜出现紫癜,在现场所发现的白骨中可见慢性中毒的迹象。”
陆北辰的语速很快,一些领导和旁听者们需要保持高度集中才能跟上他的思路。
“想要查出老者身份其实也不难,应该不逃出贡卆的范围,只要调查这两年谁会出现这种症状总会有线索,因为据我所知,贡卆虽临山,但老鼠并不多,老鼠药并非家家户户的必备品,我想,具体的刑侦过程是你们的强项。另外还有一具超过两年的死者,通过对现场仅存的骸骨进行化验,初步判断为亚洲人,男性,年龄在30左右,180公分上下,再多的信息无法分析,源于死者的骸骨有被人刻意加速分解的嫌疑,通过筛网所得出的现场物证中,可在碎骨发现浓氯磺酸成分,这种强酸连人的骨头和牙齿都能溶解,但需要数把小时甚至是好几天才能完成,当然,这世上没一种方式可以彻底毁尸灭迹的,所以我们在筛网中发现了一枚极小的金片,是来自牙齿的金片,通过金片我们有可能了解死者牙齿情况,继而反证出死者的身份,这项工作实验室还在做,对于这名死者,我给出的结论也是,谋杀。”
陆北辰先讲明了山洞内其他两名死者的情况,局长闻言后面色严肃,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洞竟藏了那么多的犯罪事件。
“最新发现的那两具尸体呢?能够确定死者身份了吗?”局长问。
陆北辰淡淡回答,“可以确定,那两名死者分别是程烨和方子欣。”
*
顾初跟着向池出诊西寨之前,正好遇上了回来的陆北深和凌双。
陆北深听说陆北辰去省里做报告了十分惊讶,问,“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应该是,你哥他做事向来是挺稳妥的,如果没有结果的话他不会去省里。”顾初说。
凌双闻言后十分着急,问,“死者不会真是程烨和方子欣吧?”
在报告出来之前陆北辰从不会提前告知,这是他做事的习惯,所以顾初也吃不准他报告里到底确定了什么,只好说她也不清楚。凌双按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陆北深见状后关切地问怎么了,凌双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陆北深其实也心不安,尤其是在见到罗池后,惊愕了一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哥不会是自己去的省里吧?”
罗池奇怪地看着他,“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我要查案啊,语境跟着你哥去的。”
“怎么了?”顾初没由来地也担心了。
陆北深的眼神略显焦急,“那个语境能干什么?我哥一个人往外走多危险啊?他现在是查贡卆的案子,谁知道这里的人能对他做什么!”
罗池一听愣了,紧跟着一拍脑袋,“我去!我怎么忽略这一点了!”
顾初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
537夜半危险
经过大火焚烧的骸骨,想要提取DNA是很困难的事,再加上实验室人手和设备有限,四具尸体就要分前后处理了。死亡时间超过一年的那具尸骨虽说DNA被破坏,但能从尸骨中得到的线索较多,所以身份不难查。棘手的当属死亡时间超过两年的那具尸骨,被人溶解得七七八八,又遭受大火,想要利用仅存的骸骨复原是个大工程。
确定死者身份的方式不仅仅局限于DNA匹配,如果条件不允许的话,通过特定骨的状况也是能够判断死者身份的。就拿在大火中被焚烧的两具尸体,首先有程烨和方子欣失踪的情况发生,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反推山洞里的尸骨是否属于程烨和方子欣。
从复原的特定骨上所判断的种族、性别、年龄及身高都与方子欣和程烨相符合,再加上两人生前每年的身体检查报告都已经传真过来,X光片也及时地邮寄到了贡卆。最先确定身份的是方子欣,通过X光片可发现她的左手掌骨和指骨比右手的要大一些,而在复原的左手掌骨中经过测量所得出的数据显示与X光片中的相吻合。经了解,原来方子欣打小就是学大提琴的,一直学到高中毕业,奖倒是拿了一些,但很显然方子欣并不是音乐天才,所以高考那年改了志愿。但因为从小就接触乐器,长期的把琴控琴导致骨骼起了变化,正因为这种变化才为多年后的今天确定了身份提供了最精准的证据。
程烨的身份确定出了一点小插曲,原因在于医院的疏忽。在特定骨的复原后,陆北辰发现其膝盖骨有动过手术的痕迹,这是一个重要发现,可程烨近几年的X光片中显示膝盖骨完好,并没有动过手术的迹象,在传真过来的检查报告中也没记录说程烨做过膝盖手术。
那么第二具尸体不是程烨?
可这又说不通,不是程烨,那又能是谁跟方子欣一同被害?如果不是程烨,那真正的程烨去哪了?跟方子欣在一起的又会是谁?
当时这个问题折磨了陆北辰大半夜,一旦不是程烨,那意味着他们即将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另一位失踪者确定死者身份。他又反复对比X光片,程烨的特定骨复原得少,所以只能对比特定位置,资料较少,没发现异样。再后来他反复查看体检报告,病例大部分是手写,医生在写病例时向来喜欢将汉字写成火星文,所以看起来晦涩难懂。但有句话在好几张报告中都出现了,写明:患者长期饮酒导致胃出血。
就是这句话引起了陆北辰的迟疑。
他跟程烨和方子欣没太多接触,但也是见过他们的。曾经在篝火晚会上方子欣拉着程烨喝青稞酒,程烨显然喝不惯,几口过后说话就开始不经大脑了,一直在责备方子欣,说就是她对西奈山那么好奇结果被人当场逮住,丢了他的面子,方子欣气不过跟他吵了几嘴。
看得出程烨不胜酒力,陆北辰又亲自问过凌双,凌双说,平时不见程烨喝酒,他好像不怎么会喝酒。
那么,长期饮酒甚至导致胃出血又是怎么回事?
陆北辰便又命语境去调查病例的事,这么一追问方知道那是一份跟程烨同名同姓患者的报告,是医院给错资料了。语境当场差点崩溃,顶着挨骂的可能性将真正属于程烨的报告送到陆北辰那,果不其然,语境被训斥得狗血淋头,用鱼姜的话说就是,恨不得找根绳挂在湖边的歪脖树上自尽。
真正属于程烨的报告传真过来了,果不其然,程烨两年前做过膝盖骨的手术,通过当时手术方案来看,恢复后的患处跟实验室的特定骨相吻合。
“所以现在可以肯定山上两名死于大火之中的死者是程烨和方子欣。”陆北辰风轻云淡地下着结论,“另外,这两人的关系看得出不大好,这也是两个都没逃出生天的原因。”
众人听了这话倍觉奇怪,两人不是情侣吗?而且还是谈婚论嫁的情侣,怎么就看出关系不好了?陆北辰给出的理由十分简单,“试问一对相爱的男女怎么会忍心看着对方死?离洞口最近的是程烨,很明显他在临死之前是挣脱了橡胶皮管的,但方子欣没有,她的双脚双手还在绑着,直到死都保持着被捆绑的姿势,当然,后来被人破坏现场另当别论。”
“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一对被人绑架的男女看见周边着了火,刚开始恐慌,然后挣扎。男人费了很大力气挣脱了橡胶皮管,也许他打算去帮女人,但火势太大了,他知道再多耽搁一秒钟就会出不去,于是就打算放弃女人。女人看出他的企图,也许会声嘶力竭,也许会想尽办法不让男人逃走,但不管怎样,女人还是没追上男人,趴伏在地,这个时候烟一定很大,快逃到洞口的男人也再也没了力气,两人先是窒息,而后丧命于大火之中。”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
都说爱情可以超越生死,但这世间又有多少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反倒是另一句话更能表达出现今男女的爱情观:大难临头各自飞。
*
回贡卆的路上,陆北辰就一直在想方子欣和程烨的事。
由他们的事又想到了他和顾初的感情,想着想着,顾初的脸就浮现在眼前,笑盈盈地看着他,那双眼如明月温婉柔和。如果换做是他呢?他心里明镜,他会豁出一切只为能让她活下来,包括,会豁出自己的性命。
也真是奇怪。
陆北辰发现自己婚后有点变了。
以前就算顾初不在他身边,他心里也是满的,尤其是在漫长的分别时间里,与她分隔两地,可他总觉得她是在自己身边的。现在就不一样了,分开短短的时间内就会想念,就像,此时此刻。
他加快了车速,与此同时,脑子也在飞快运转。
在这个案子里,最显性的嫌疑人就是王族长,他破坏现场的真正目的值得研究,当然,现在物证足够,接下来的时间就要从王族长嘴里撬出事实,当然,这是罗池和徐警官接下来要做的工作。
夜色降临。
穿过城市灯火就是崎岖山路,山雾起,近乎吞噬了前方的路。远光灯照得不远,只成了两束微弱的光。其实他不用急着回,省里甚至为他备了下榻的酒店,但他以尽早破案为由婉拒了。
轮到语境开车后,陆北辰在后座稍作休息。
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就是停不下来,由顾初想到案件,再由案件想到顾初,看着窗外的迷雾,他似乎又看见了顾初的脸。
然而,他竟是真的看见了顾初。
就在驾驶位上,正认认真真地开着车。
窗外已不是黑夜,风轻云淡艳阳高照的,她在愉悦地吹着口哨,看上去挺高兴的。陆北辰靠在后座上看着她,心里在想,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吹口哨?这个习惯可不大好。
车一路向前,顾初的脸愈发清晰,她回头冲着他笑,说,“思思一直在等着吃咱们的喜糖呢。”
思思……
陆北辰猛地打了个颤,眼前就像是一层雾化开似的,前座哪还有顾初?还是语境在开着车。
他刚刚是做梦?
可明明是醒着的。
“语境,我来开一会。”他开口,外面雾气很大,一个人不宜长期开车。
岂料语境没反应。
“语境。”陆北辰伸过手拍了他一下。
语境置若罔闻,车速很平均,不快不慢。可前方一个缓坡拐弯标志,语境还没有调整方向的意思,陆北辰这才发觉不对劲,起身一扒拉他,竟发现他双眼发直,笑得哈喇子都快出来了。
拐弯处近在咫尺,陆北辰厉喝一嗓子,紧跟着探过身来一把控住方向盘,车子一个急速拐弯,下一秒他抬起另只手一巴掌拍了语境的后脑勺。
语境像是抽筋似的猛地有了反应,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听陆北辰喝道,“刹车!”
他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
罗池和顾初见到陆北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当时陆北辰的车子停在靠山的一边,两人不在车里,是坐在车辆对面的路边,路边连个围栏都没有,远处是黑魆魆的山脉,往下看就是不见底的峭壁。
罗池在陆北深说完那番话后就上路往省城赶了,顾初也放下出诊的工作跟着罗池前往,这一路上顾初都在给陆北辰打电话,但始终没人接听,打给语境,语境也不接,罗池虽说嘴上安慰着顾初,但实际上心里也没底了,陆北辰不可能无缘无故不接电话。
顾初按捺不住,一个电话又打到了省里,岂料省领导说陆北辰做完报告就离开了,如此一来,顾初的心凉了半截。
就这么担心了一路,结果终于在去往省里的半山腰撞见了打着双闪的车子,停车上前一看,竟就是陆北辰和语境。
顾初从没这么感谢过老天爷,冲上前就把陆北辰给搂住了,“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急死我了!”
罗池的心也放进肚子里了,松了口气,喝道,“你们俩这是玩得哪一出啊?大雾天的挡在半山腰是劫鬼呢?”
夜色下,陆北辰的神情看上去有点木,不仅是他,连身边的语境都不说话了。顾初离得近看得最清楚,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摇他的胳膊,“北辰?罗池!你快过来看看!”
罗池也察觉不对劲了,一个快步上前,这才感觉陆北辰的目光有些游离,而语境,耷拉着脑袋,像是昏厥了。
“撞邪了?”罗池说着,抬手用力拍了拍陆北辰的脸,大声叫他的名字。
顾初的心脏咚咚直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跟着罗池一起叫他的名字,然后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查看,又摸他的脉搏,听他的心跳,一切都正常,就是神情和目光不正常。
“北辰……”顾初攥着他的手腕有点发抖,“你别吓我,别吓我……”
罗池当机立断,“我马上叫救护车。”
顾初刚要点头,就感觉陆北辰的手指在她的手心上轻轻划了一下,她一激灵,“罗池,先别打电话!”
罗池马上冲过来,蹲下来盯着陆北辰。
陆北辰有了点反应,抬眼看着顾初,似乎在尽力地保持着清醒,“初初?是你吗?”
“是我。”顾初心口一紧,擎住他发软的身体,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是看不清我吗?”
陆北辰摇头,但更像是在用力甩头,罗池用力摇了他两下,“怎么回事?语境怎么晕了?”
“车。”陆北辰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顾初震惊,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车辆,又回头问他,“车怎么了?”
“有东西。”陆北辰费力抬手,使尽全力掐了自己一下,看向罗池,“翻出来。”
话不完整,但罗池听明白了,冲也似到了车子前,这边,陆北辰低声对顾初说,“让他小心点。”
顾初心里惶惶的,但强忍下来命自己冷静,朝着罗池叮嘱小心的话。罗池在车里翻腾了大半天,终于在车座下面摸出个东西来,拿出一看愣住,怎么是个荷包?
*
半小时后,陆北辰和语境被架着上了罗池的车,他之前开的那辆车就暂时搁在那了。
洗了脸,不停地喝水,陆北辰这才缓过来,但语境很显然毅力没他那么强,虽说一路上顾初不停地在用水给他洗脸,但他还是晕着的。
罗池本想送语境去医院,陆北辰说,“他应该快醒了。”
顾初用手机的光亮来观察语境的脸色,见他眼皮不停地翻动,应该是快醒了没错,心稍稍放下了。可始终还是不解,那荷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依照陆北辰的吩咐装进了密封的取证袋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顾初看了半天,说,“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像是植物,但又像是以前用来装旱烟的烟叶片,被捏得很碎,量不多,夹在荷包里的绵层里,如果不仔细找的话,就算剪开荷包也发现不了。
陆北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见顾初打开袋子就要闻,马上阻止,“别闻。”
但晚了,顾初已经闻了一下。
陆北辰担忧地看着她,罗池也紧张够呛,看着后视镜里的顾初。顾初闻后,半天没反应,陆北辰心生担忧,转过身横过手臂轻拍她的脸,“初初。”
“我没事。”顾初拨开了他的手,神情略有迟疑,“很熟悉的味道。”
熟悉?
罗池腾出只手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浅闻了一下,“什么味儿都没有啊。”
“不,很淡很淡的味道。”顾初强调。
陆北辰很清楚顾初的嗅觉十分灵敏,别人闻不到的气味她也许就能闻得到,所以没质疑她的判断,引导她,“仔细想想在哪里闻过这种气味?”
顾初冥思苦想,就在这时,语境悠悠转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问,“我这是在哪呀……”
语境这么一醒不要紧,一下子就打断了顾初马上要破壳而出的记忆,气得她冲着语境直瞪眼,“你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
语境还迷惑着呢,喃喃,“诶?奇怪啊,我们不是已经回上海了吗?怎么外面连个灯都没有?”
罗池接了句,却不是回答语境的问题,“你们不会真撞邪了吧?”
“应该跟荷包里的东西有关。”陆北辰揉着太阳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进车里的,刚开始闻不到什么味道,可等闻到气味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刚刚可谓是九死一生。
如果不是喝那么一嗓子,又或者不是他发现得早,他必然会跟着车一起坠入山崖。等语境刹了车,他愈发觉得不对劲,拉着语境下了车。
岂料语境刚下车就开始傻笑和胡言乱语,等将他拖到路边,他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陆北辰当时也觉得怪怪的,不是头晕,就好像出于一种幻境似的,眼前会浮现很多以前的人和事,其中最多的就是顾初,她拉着他的胳膊跟他说,走啊走啊。
可他在努力克制,尽量保持清醒状态,他知道他不能动,真跟着顾初一起动的话,那他必死无疑。他身后就是悬崖峭壁,哪怕动一小下都危险。
双脚是不能动了,像是被人困了绳子,就这样,他在虚幻和现实中反复穿梭,直到罗池和顾初赶来。
538谁在利用谁
罗池这边开着车,听陆北辰说这么一嘴后已是冷汗直出,再想到刚刚见他的那一幕就不由后怕。如果陆北辰的意志力不是非比寻常,如果当时他们就一直在那辆车里开着走……
“荷包到底是哪来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才不相信陆北辰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
如果是别人把荷包放进车里的,那就是有意为之了,所以罗池觉得更后怕的是,幸亏当时害他们的人不在附近,否则连车带人把他们给推到悬崖峭壁之下没人会知道,就算以后会被发现,那么最合理的解释无非是天黑山路出了危险。
罗池的话音刚落,只听顾初“啊”地一声,陆北辰了解她,转头看着她问,“想起来了?”
顾初点点头,脸色看起来很凝重,“就是在天玄女身上发现的那个气味,天魂草的气味。”
关于天玄女的事在来县城的路上顾初已经跟罗池复述了,所以罗池对天魂草一事挺清楚的,还没等陆北辰开口他就说,“你不是说天魂草的气味都可以遮盖乙醇吗?可荷包里的玩意儿没气味啊。”
没错,陆北辰从天玄女身上扯下来的织锦上面的确有浓浓的草药味,后来向池也是闻了那个气味才判断出是他在西寨老乡家见到的天魂草。
“荷包里的植物不是没气味,只是气味很淡会被人忽视。”顾初仔细研究袋子里的植物,“只是我也想不通,如果这东西真跟天玄女身上的草药是一种的话,为什么一个气味浓烈一个气味很淡呢?”
陆北辰最后跟她确定,“是同一种气味吧?”
顾初这个可以肯定,“是。”
“先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先想想谁能害你吧。”罗池又绕回刚刚的话题。
陆北辰这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弟弟心思缜密,知道你身边没人后就十分担心,我和顾初呢也越想越觉得不踏实,赶紧来迎你们。”罗池告知。
后座的语境迷迷糊糊地搭腔,“陆教授身边怎么没人?我还跟着教授呢。”
罗池撇撇嘴没说什么,顾初扭头,状似可怜地瞧着语境,“可怜的孩子,你的攻击力和你的防御力一样弱啊。”
语境一头雾水的,挠挠头,“我怎么了?不就是刚刚有点打瞌睡嘛。”
她不打算跟他普及刚刚的情况是有多危险,现在她所关注的问题跟罗池一样,究竟是谁把荷包放进来的?陆北辰沉默片刻,“如果对方真心是要我的命,那么就不可能采用这种办法。”
“什么意思?”罗池不解。
“为什么有人会注意我?是因为西奈山的案子,我来省城是做报告,如果对方不想让我开口,应该会在我来时下手,而不是等到我都已经做完报告了才想起害我。”陆北辰冷静分析,“荷包里的很显然是一种慢性挥发气味的植物,等人中招需要时间,所以,相比对方是杀人的意图,更像是威胁。”
顾初觉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可越是这样就越无法心安。罗池紧握了一下方向盘,“奶奶的,敢在老子头上撒野了。”
“又或者……”陆北辰眉间思量,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罗池和顾初都等着他说下去。
然而,他闭口不谈了。
倒是语境,好奇地看着他的侧脸,“教授,你说什么呢?”
天际有光亮,是日出前的征兆,云际线被光影照得似在浮动,如同水光流线般艳丽。淡淡的光亮落在陆北辰的侧脸上,他看上去有几许倦怠,良久后再开口时转了话题,“想找出放荷包的人并不难,我临出发前倒是有几人接触了车子。”
贡卆起风的时候风沙会大一些,所以他特意找了几个小工刷了车。这件事罗池也知道,眉头一皱,“那几个小工?好像是县上来的。”
“未必是那几个小工。”陆北辰否定了罗池的推断。
罗池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陆北辰淡淡地补了句,“除了那几个小工,还有沐清瑶。”
慢性毒药形同错误的爱情,先让你浑然不觉,等反应过来时已身中剧毒。天魂草,他们所有人,包括向池都以为它是一种气味强烈的植物,因为他在西寨的老乡家里都能闻得到那种气味。但实际上,当陆北辰将荷包里的植物暴露于空气中不到半小时里,植物的气味就变得愈加强烈了。
后来医疗组的中医同事得出个结论,也许天魂草就是一种慢性挥发气味才能影响人的神经系统的植物,生长的时候可能本身没有毒性,但当枝叶脱离了根茎,那么它的毒性也就慢慢随着气味的散发而滋生,可怕的不是能闻到气味,这世上会有一些植物可能问道气味时药效或毒性已经散了,天魂草就是这种。
所以,向池在老乡家闻到的已是没了毒性的天魂草,用在天玄女身上的天魂草也未必是为了操控她的,也许只是单单用来遮住乙醇的气味。但顾初对后者的推断持有否定意见,她说,“为什么不可能是天魂草一开始就放在她身上,从毒性挥发到毒性散尽呢?”
她的这个推断令人更加不寒而栗。
回到贡卆当晚,罗池和徐警官就兵分两路,徐警官带着一队人去西寨带回王族长问话,而罗池和剩下的两名警员扣留了瑶姐。
这一晚客栈没有歌舞升平,也没有打远就能闻到烤肉香味的篝火聚会,更没有青稞酒洒在空气中的清洌,就连医疗组的晚餐都是在旁边的餐厅完成的。
楼上楼下安静得要命,尤其是一楼行大厅,明明是坐着人的,但各个缄默,那诡异的气流就像是长了脚似的爬满了整家客栈。
瑶姐独自坐在一张椅子上,她显得惶惶不安,坐在那看似局促得很。头顶上的光今晚似乎格外亮,照得她的脸颊过于惨白。关着门,风进不来,细细打量她的额头上铺着一层密密汗珠。
在她的右手边坐着顾初,顾初旁边坐着陆北辰,陆北辰看上去悠闲轻松,面前放着一份黑色文件,阖上的。瑶姐的正对面就坐着罗池,虽说一身休闲服,但面色不怒自威,盯着她,目光似刀子。
其他两名警察坐在罗池的手旁,其中一个摊开面前的记录本,手持着笔在等候。
偌大的客栈就这几人在,平时热闹惯了的人,突然就这么严肃起来也是挺奇怪的。
陆北深是局外人,他除了对西奈山的考察感兴趣外剩下的就是担心陆北辰在这件案子里是否安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见罗池对瑶姐有三堂会审的架势,他早早地就带着凌双到湖边散步去了。
乔云霄又发挥了“外交官”的角色,徐警官他们想要进西寨也许可以强闯,但面对那么一个规矩多的西寨总要有所顾忌才行,另外,王族长只能算是案件中的关键人物,至于他对天玄女所做的事也都是陆北辰几人的猜测,所以强行带走肯定会坏事,只能让乔云霄以探访的名义见着王族长,然后徐警官他们几人再见机行事。
罗池点了支烟。
这是他审问犯人的习惯,虽然,他很不想把瑶姐当成犯人。
“还不承认吗?”
他的口吻生冷,乍一听就觉得是寒冰入耳,就连这阵子跟他东跑西颠的小警察都为之一颤,许是没料到罗池审问时会有这么大的权威力。而顾初以前是见过罗池审讯犯人的,深知他在口吻的不客气上已经打了折。
瑶姐有点扛不住了,额上的细汗开始往下淌,少许,她抬手擦了擦汗,见罗池的目光跟锥子似的盯着自己瞧,心口一紧。咽了下口水,好半天后终于开口,“我承认,荷包是我放进去的。”
“你想杀陆教授?”罗池咄咄逼人,“你跟他有多大的仇和恨?竟想要杀他?”
“我没想杀他!”瑶姐连连摆手,“真的。”又看向陆北辰,拼命解释,“请你相信我,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陆北辰虽是在现场,但不参与审讯过程,所以在瑶姐看着他说话时,他置若罔闻。瑶姐见状后急了,扭头看顾初,一把扯过她的手,“咱们相处也算是有一阵子了,你不相信瑶姐我的为人?”
顾初自然不能做到陆北辰那种铁石心肠,轻声劝说,“瑶姐,你还是把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吧。”
瑶姐使劲咬了咬嘴,手掌攥拳,“我……”
罗池冷笑,“你千万别告诉我那荷包放进车里是用来熏蚊子的。”
“不是……”
“老实交代!”罗池冷不丁地大喝了一嗓子。
吓得瑶姐一激灵,紧跟着脱口而出,“我真不知道什么天魂草的,我以为这荷包是提神用的。”
“提神?”罗池双眼微微一眯,“沐清瑶,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骗的?如果是给陆教授提神用的,你何必偷偷摸摸?”
“因为陆教授碰触到了天玄女,王族长不想他受到山鬼的诅咒,所以才让我把荷包放进他车里,我一直以为荷包里面是放着类似开光符之类的,就像是报平安的车挂件。”瑶姐也不想引祸上身,全盘托出了,“如果你们不说天魂草的事,我压根就不知道。”
539一波平一波起
据瑶姐的说辞,她是在陆北辰临去省城之前收到的荷包,当时是西寨的一名小伙子送给她的,告知是王族长的意思,本来客栈被西寨的人围攻那次后瑶姐就一直惶惶不安,生怕他们真的会得罪山鬼,岂料得知王族长非但没怪罪他们,还特意送了藏有平安咒的荷包给他们,就算真的不能化解山鬼的不满,也算是一种祝福。
“听说祭祀那晚你们可以逃脱完全是因为王族长拉了旗符上的铃铛,他不允许寨民们去围攻你们,可见他是不想惹是生非的。”瑶姐低着头,双手交叉紧攥,“我也是因为听了这件事才放心把荷包放进车上的。”
“既然是可以保平安的符,那么你在放荷包之前为什么不跟陆教授打招呼?何必又偷偷摸摸地放在车座底下?”罗池的语气始终冷冰冰的,不像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温厚爽朗。
瑶姐一脸的委屈,“我们贡卆这边是有这么一种规矩和说法,要是谁得罪了山鬼,他的家人或朋友都会弄些庇佑的福包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祈福,但祈福这件事是不能被当事人知道的,所以我拿了荷包之后才会偷偷摸摸放进车座下面。”
说得合情合理,虽然理由看似荒唐。
瑶姐生怕他们几个还不信她,干脆急了,竖指起誓,“我可以向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害你们的心思!我要是有一丁点这样的念头,我就不得好死!”
顾初在旁听着心里挺不舒服的,不关乎信不信她一说,只是因为她的立誓。以往她不觉得什么,但自从思思没了之后她才觉得生死无常,人能活一世太不易,实在不好动不动把生啊死啊的挂在嘴边。
罗池沉默了,他是阅人无数的警察,许是从瑶姐的说辞里找不出疑点和纰漏来,一时间也就没再继续盘问下去。这条线像是断了,事情又像是明了得很。他们搅和了人家的祭祀礼,人家族长心善,怕他们受到山鬼的诅咒,特意做了祈福的荷包,又按照当地的祈福方式放进了陆北辰车里。
真是这样吗?如果陆北辰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差点丧命黄泉,如果不是在荷包里发现了能扰乱脑神经的天魂草,那么瑶姐所说的一切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现在的情况是,要么瑶姐跟王族长串通好了,一个主凶一个帮凶;要么真像瑶姐说的那样,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只可惜,陆北辰硬生生掐断了后者的可能。
就在瑶姐话音落下后没多久,他冷不丁开口了,“之前血手印的事是你搞出来的吧。”
语气十分肯定,令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血手印是一切诡异事件发生的源头,血手印就像是一个预兆,紧跟着陆北深被砸伤、西奈山大火发现尸体、祭祀礼上诡异的天玄女出现等等。
但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徐警官只以“有人恶作剧”为由结束了调查,也是,当时没人受到人身攻击,没人伤亡,的确没办法浪费警力人力进行调查。罗池也知道这件事,曾经也想过血手印一事是否跟西奈山一案有关,不曾想陆北辰今天主动提及。
他有些惊愕,看向陆北辰。陆北辰面无表情地盯着瑶姐,那双眼淡漠得令人的心口一阵阵泛紧。瑶姐的反应有点怪,她吃了一惊,然后目光里窜过惊慌的情绪,手指头下意识地攥得更紧。在座的都是火眼金睛的主儿,更何况还坐着一个能把死人心思都看得穿的陆北辰,瑶姐的反应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血手印不会还是祈福用的吧?”这一次轮到陆北辰发问。
瑶姐舔了舔唇,“我……血手印出现的时候我跟大家一样都很惊慌,不知道这件事。”
就连顾初这只菜鸟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她在说不清楚这件事的时候跟刚刚完全是两种情绪,荷包一事她奋力解释,虽说有些惊吓,但眼神灼灼毫不躲闪,让顾初觉得她没在说谎。可血手印一事她虽否认,眼神却四处游离躲闪,不敢直视大家,这分明就是心虚。
陆北辰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似有似无地敲了两下,语气淡然,“需要我拿出证据吗?相识一场,坦诚相待才是相处之道吧。”
瑶姐看上去有些无措,喃喃道,“真不是我做的,是山鬼。”
陆北辰盯着她不说话,她抬眼,撞见他的目光后全身一激灵,忙又低下头。顾初瞅见这一幕就心知肚明了,血手印一事跟瑶姐八成脱不了干系,只是她不明白瑶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血手印是用事先备好的牦牛血印上去的,经化验,血样跟你偷着扔掉的血包里的血相吻合,哦,另外再多加一条,手印的模型你应该扔远一些,否则很容易被搜查出来。再友情提醒一句,下次买模型的时候最好派个生脸去,要不然随随便便警方就能把买家情况打听出来,得不偿失。”陆北辰说着,将桌上的文件往前一推,不用说,里面记录着的都是足可以证明瑶姐是始作俑者的证据。
陆北辰的话不多,却字字抠出了关键词,惊得瑶姐脸色煞白,嘴唇开始发颤。她不是大歼大恶之人,想必平常也没做过为非作歹的事,所以一面对被人咄咄审讯的情况就变得无所适从无法冷静。
顾初见状叹了口气,虽说血手印的事板上钉钉了,但她一点都不想视瑶姐为穷凶极恶的人,看向她轻声说,“瑶姐,我们只想知道真相,这件事你瞒不下去的,当然,如果你有苦衷的话就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
瑶姐一直低垂着头,肩头微颤,好半天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所有人没有再催促,因为知道,这个时候瑶姐的心理防线已经塌了。
“当时只是为了吓你们……”瑶姐终于说出真相,嗓音发抖发颤,“程烨和方子欣偷进西奈山被王族长发现后,我就想着不能再让你们中的谁对西奈山感兴趣了,所以就想出那样一个办法。”
“你想出来的?”陆北辰眉心一竖。
瑶姐咬咬唇,“是我不想得罪王族长,毕竟我是在贡卆这边做生意,得罪西寨的人不好。王族长当时让我想个办法吓吓你们,让你们收敛些,所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血手印,就是想要警告你们别再对西奈山感兴趣。”说到这儿,她才对上陆北辰的目光,急切道,“可我真的就只做了这么一件缺德的事,后来发生的事我真的不清楚啊。”
又看向罗池和其他人,“请你们相信我,真的。”
*
警方正式对王族长发出拘捕令,不管他是否是西奈山一案的凶手,单是破坏案发现场、怂恿瑶姐恐吓客栈客人及利用荷包意图害人这几项就够带回来好生盘问了。
陆北辰等人回到实验室,一边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一边等着罗池跟徐警官他们汇合的消息。
可就在午饭的档口,罗池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王族长畏罪自杀了!
当时徐警官一行人进入西寨,乔云霄作为拜访者先行找了江源,希望能见王族长一面。他料到江源会对他不客气,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岂料等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不少人在哭,进去一瞧,四面方正的宅院里跪满了寨民,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江源更是痛不欲生。
他说,王族长在昨晚上跑西奈山的那个山洞里自尽了。
午后,陆北辰带着语境他们,连同罗池等专案组成员进山做现场调查了,乔云霄没外出,独自坐在客栈的户外咖啡座上思考。
面前放了杯咖啡,是他自己冲泡的速溶咖啡,很难入口,但好过没有。瑶姐一肚子委屈加羞愧,被罗池和陆北辰问完话后躲在房间里就不出来了。乔云霄皱着眉喝了口,似乎奶味重了,他不大喜欢这种速溶咖啡的理由就是咖啡豆不大醇,总会用奶香或甜度来提升咖啡的口感。
无风,阳光很艳,乔云霄慵懒地窝在太阳伞下盯着远处的雪山发呆,许久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因为入山的缘故,手机信号总会受到干扰,所以有时候会延迟收到未接电话或短讯的提示。这是一个他没来得及接到的电话,号码他很熟悉,是王族长。
时间是在昨天傍晚,王族长先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见他没接,又发了条短讯过来,写着:我同意西奈山的开发,前提是你要遵守你的承诺,另外,我不会开出一个很低的价码。看到信息后回复。
关于这条短讯和未接电话乔云霄琢磨了好久,直到得知王族长自杀的消息传来,他在心底始终徘徊了这样一个疑问: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卖山的念头?
540疑点重重
西奈山的山洞仍旧是第一案发现场。
警察赶到山洞后果真发现了有具已烧焦的尸体,但跟之前的几具尸骨不同,这次山洞没有着火,只是死者在山洞里自燃。等尸体抬回实验室时正好顾初在,等陆北辰接了手,语境毫不避讳地打开了运尸袋后,顾初顺势扫了一眼过去,紧跟着脸色一变,二话没说冲进了洗手间。
陆北辰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尾随着进了洗手间,里面传出呕吐的声音,还有陆北辰温柔的安抚声。鱼姜朝着洗手间的方向瞅了一眼,然后上前来拍了语境一下,低声说,“你傻呀,顾初毕竟不是法医,你多少避讳点吧。”
语境还没反应过来是刚刚自己的行为惊着了顾初,愣了好半天,喃喃,“她又不是没跟咱们办过案子?之前连碎尸她都见过……而且,她还是医生。”
鱼姜无奈摇头,指了指尸体,“别说是她了,就连我看着都想……”吐字咽下去了没说出来,鱼姜想着这个字一旦说出来是对死者的不敬。
但实际上,这具尸体相对之前那几具被烧成白骨的尸体相比就太惨烈了,没有充分烧完,黑漆漆的一大团,五脏、皮肉烧得模糊地黏在熏黑的骸骨上,还有身上的衣物,虽说已经烧毁,但布料的纤维也都跟着烧焦了的骨肉黏合在一起。从现场来看,死者是坐着自燃,应该是身上淋了汽油,因为尸体旁放了只已经空着的汽油桶,被烧毁的半只打火机也在手旁,打火机跟之前山洞里发现的一样,是简易的一块钱一只的那常见款。
从第一案发现场排查,山洞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死者的骸骨完整,靠洞壁而坐,没有挣扎、扭动后被烧死的迹象,换句话说,死者好像不怕火不怕疼似的,就任由大火在自己身上燃烧,直到死亡。
徐警官等人又搜查了王族长的房间,他在床头留了封遗书,是写给江源的。留下遗书后,王族长就独自上了西奈山,点火自杀了。
以下是遗书的内容:
江源,当你看见这封书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去赎我的罪了,向山鬼赎罪,如果不这么做,西寨将会迎来大的灾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寨民们再经历一次苦痛。一切缘由是我心软,我以为那两个年轻人会尊重我们的习俗和信仰。所以,他们死有余辜。没错,那两个年轻人是我杀的,因为他们竟然瞒着我再一次进了西奈山!西奈山是我们的根,是容不得年轻人亵渎的圣地,他们竟然毫不在乎我之前对他们的警告!你一定觉得我狠毒吧,可请你相信我,我当时把他们捆进山洞里就是为了让他们忏悔,让他们向山鬼致歉,谁知道会引起山中大火,他们也死在大火之中,这难道不是报应吗?这就是山鬼对他们的惩罚!可是,山鬼还是没放过我,它一直在怨恨我,因为祭祀被破坏,就连我们的天玄女也出了意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管好西寨,没能让它在安稳中生存。我会用我的命来祭祀山鬼,来保住西寨的平安。我死之后,西寨事宜你悉数打理,记住,要维护好西寨,保护好西奈山。
在遗书之后,又有一个王族长名字的落款,还有个血手印。
遗书一并作为证据带了回去。
血手印最好提取,经验证,的确属于王族长。
遗书传给了笔迹专家做鉴定,但陆北辰觉得,江源敢让警察带走遗书,那遗书上的字迹十有**就是王族长的。
事实上死者的身份不难鉴定,骨骼较为完整,身上的衣物和肌肉组织都黏糊在骸骨上,不同于上一次的骸骨,这一次的大火温度还不及将DNA烧毁,所以进行DNA提取对比即可。
很快,死者身份确定,就是王族长。
至于死因,像极了自杀。
“你怀疑王族长不是自杀?”晚饭的时候,顾初问了陆北辰。
今天的晚饭有点晚,等顾初做好等着陆北辰进了餐厅都已经晚上快十点了。他们没回客栈去吃,在酒吧旁边的小餐厅用的餐,这个小餐厅平时是语境和鱼姜在用,现在他们两人还奋斗在验尸台在整理尸体,为陆北辰做第二次详细尸检做准备,所以,趁着这个空档,陆北辰先上楼塞口饭。
“表面太像极了自杀,连遗书写得都像模像样,但是,往往像极了的事就往往不是真的,遗书上有疑点。”陆北辰说着夹了块南瓜入口,然后挑眉,“这里的南瓜口感不好。”
顾初翻了下白眼,真是少爷的身子,不管什么恶劣条件,嘴巴总是这么挑的。她抬手给他换了个盘子,将青椒小炒肉递到他跟前,陆北辰这人平时不喜欢在餐桌上说案子,但也有主动说起的时候,就像是今天,他说起案子可能就顾不上眼前是什么菜了,虽说不满意吧,但可能还会下意识地往嘴巴里塞,所以她适当地给他调调盘子,防止他可一盘吃。
“你的意思是,遗书是伪造的?”
“天玄女都可以伪造,遗书为什么不能伪造?”果不其然,陆北辰就可着眼前一盘青椒小炒肉吃了,在他吃过第五口后,顾初很聪明地又帮他调换了盘子,一条清蒸鳜鱼做得十分地道。
陆北辰抬筷子给鱼去刺,然后将花白的鱼腩夹起放到顾初碗里,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吃鱼,总要先把整条鱼的刺逐一剔出,然后第一口给她夹的总是鱼腩肉。
“首先,遗书里提到的两个年轻人很显然就是程烨和方子欣,而王族长也承认他们的死是跟他有关。但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你捆了程烨和方子欣到山洞的祭台前要他们道歉,你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顾初想了想,“当然是要他们烧香忏悔了。”
“是,山洞里发现的证物中的确有香灰,说明当时的确有人在烧香。”
顾初听出他的画外音,“你认为烧香的人不是程烨和方子欣?”
陆北辰轻轻一笑,夹了块鱼肉,没回答她的问题,却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好,你让程烨和方子欣在山鬼的祭台前烧香忏悔,但别忘了,他们的手脚是捆着的。”
“这有什么呀,解开呗。”顾初脱口而出。
可这话说出来后就意识到哪里的确不对劲了,她怔了数秒,再抬眼去看陆北辰,他含笑与她对视,很显然他知道她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没错!当时烧香的人不会是程烨和方子欣,那封遗书里的确逻辑不通!”顾初惊声道。
在那封遗书中写明,王族长是捆绑了程烨和方子欣去山洞忏悔,忏悔难道就干跪着?不可能,有祭台必然要有香火,但程烨和方子欣从尸骨来看,他们临死前还被捆绑着,当然,程烨最后是挣脱的,可很显然是自己解开的。不解开绳索怎么烧香忏悔?所以,当时的香灰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并非是程烨和方子欣烧的。而假设,王族长解开了程烨和方子欣的绳索,那么这两人完全可以逃脱,还傻乎乎地待在山洞里忏悔?王族长年近过百,怎么可能抵得过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所以,当时程烨和方子欣绝对没有烧香忏悔的可能,那么烧香的人是谁?是王族长吗?如果是他烧了香,那么他还留着程烨和方子欣在山洞里做什么?他明明就不喜欢年轻人上西奈山,不可能留着他们在西奈山过夜。因此,这遗书疑点重重,就像陆北辰的判定一样,如果遗书是假的,那么王族长的死可能是自杀吗?
“还要进一步化验。”陆北辰说了句,“毕竟一个人被火烧时一动不动就是可疑,所以我需要知道他是否在大火燃烧之前是失去意识的。”
顾初点点头,一时间觉得胸口发闷。
她刚来贡卆时感觉这里处处美好,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那巍峨不可侵犯的雪山,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还有各个村寨风情淳朴的人,这里就像是天堂一样。
但短短一个月下来,这里愈发地诡异和令人不安。
顾初没滋没味地吃着饭,陆北辰又夹了块牛肉给她,“牦牛肉的肉质的确比普通牛要细腻得多。”
她盯着他的筷子一起一落,那块鲜嫩的牦牛肉就黏在饱满的白米饭上,肉的汤汁一点点渗透米粒,那米粒也变了酱红色。她看着看着,不经意就想起了刚刚看到的尸体,王族长的尸体。那个前几日还活生生站在她前面的老人,今天抬回来就成了骨肉黏合在一起的烧焦物。
她越想胃里就越不舒服,呕吐感再次涌到了嗓子眼,下一秒猛地放下筷子又冲进洗手间。陆北辰见状一愣,反应过来后马上陪着进了洗手间,跟她道歉说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说起案子的事。顾初的双手撑在马桶盖上,呕了好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酸水倒是吐了不少,她已经无力说话,只能冲着陆北辰摆手。
陆北辰边轻抚着她的后背边观察她的情况,眉间似有思考,冷不丁地说了句,“初初,这个月你的生理期已经过了。”
541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程烨和方子欣的家属已经赶到贡卆,在接到骨灰后双方家长痛哭不已,尤其是方子欣的母亲伤心欲绝几次昏厥。程烨的父亲得知两个孩子的死跟西寨的王族长有关,恨不得一把火去烧了西寨,幸好有罗池他们拦着。
这个时候程烨和方子欣入土为安最重要,相关的证据该拿到也拿到了,罗池心里有数,虽说王族长在遗书里交代了程烨和方子欣的死跟他有关,但作为警察的直觉,他认为可没这么简单,当然,在听过陆北辰的分析后他更坚信这一点。但查案需要时间,他安抚程、方双方父母,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尽快破案,给被害人及家属一个交代。
这一晚凌双的情绪很糟糕,在被程烨和方子欣的父母骂得狗血淋头后她晚饭也没怎么吃,早早就回了房间。没一会儿,有人敲门,她沉默着不开,直到外面的人说,“是我,凌双。”
她恹恹起身到了门口,打开房门,陆北深站在门外,端着餐盘,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没说什么,侧身让他进来。陆北深将餐盘放下后拉过她,轻捏起她的下巴端详,“哭了?”
“哪有。”凌双不想让他看,别过脸去。
陆北深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入怀中。凌双静静依偎在他怀里,男人什么都没说,这番静默的举动却最能触动她的心房,一股脑的委屈和伤痛就接踵而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哭出了声音,令人揪着心的疼。陆北深轻抚她的后背给予安慰,耐心而温柔。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住他们。”凌双抽泣着说。
在死者身份还没确定的时候,她还骗自己说程烨和方子欣只是失踪了,不是都说西奈山很大吗?所以暂时没找到这两人也很正常吧。可陆北辰还是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当他将死者证明文件推到她面前时,她还没翻开看,蛰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就开始恣意蜿蜒了。
她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以至于在等待两家父母来的时候她还隐约觉得她的两名手下其实是活着的。直到,他们接过骨灰,她才终于意识到程烨和方子欣是真的死了。
他们的父母将她当成了罪魁祸首,把所有的气都撒她身上,什么难听骂什么,搁平常依她的脾气,别人敢骂她一句她能有十句扇回去,但今天她一句话都没说,就任由他们骂,甚至都没为自己解释一句。等回了房间,眼泪就跟决堤似的,正如现在。
陆北深轻声安慰,“怎么能是你的错?你是他们的领导,不是他们的保姆,就算你知道他们要去西奈山也阻止不了,他们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责备自己。就这样她发泄地哭,他温柔地安慰,终究,凌双的眼泪止住了。
“吃点东西吧。”陆北深轻拍她的头,转身去把餐盘里的两道菜放上桌,“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做惩罚。”
凌双忍不住从背后搂住他,喃喃,“不想吃,不饿。”这个时候她只想靠着他,什么都不想。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像个战士似的活着,直到这一刻她就突然感到累了。只有北深,只有他的肩膀能让她倍感安全。
陆北深转过身来,将她轻轻环住,低头凝着她时,她的脸颊微微低垂着,没了眼泪,眼眶还是红红的。他见惯了她在时尚圈里不可一世的女王范,好似什么都难不倒她似的。唯独今夜,她无助得如同个孩子,令他心口悸动。
他落下唇,轻触她的额头,她没动,睫毛轻颤。
薄唇下移,游曳在她的眼角眉梢,最后与她红唇相贴。她的眼泪又下来了,这一次倒不是委屈,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充塞着内心。他便吻去了她的泪水,唇息又沿着泪水划过的痕迹来到她的下巴、脖颈……
锁骨温热,伴着男人愈加沉重的呼吸。
她觉得胸前的扣子一松,忍不住轻颤一下。
陆北深察觉,唇游弋而上,气息落在她的唇角,嗓音低噶动听,“可以吗?”
凌双只觉心脏被一只手猛地揪住,忽悠扔上了天,男人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她只觉得太阳穴都在鼓动,呼吸急促。她明白他的意思,抬眼看了他一下,却被他灼热的目光所烫,就不再好意思瞅他,脸颊低垂了下来。
女人的默认和顺从令陆北深胸口一下子炸开,满腔热情犹若烈火就绵延不绝了。他二话没说将她拦腰抱起,一步步朝着床榻走去。
*
顾初怀孕这件事不出半小时,整个医疗组和客栈这边都知道了。在顾初恨不得把胃酸都吐出来后,在陆北辰算定她的生理期延迟了快两周后,作为医学院高材生的陆北辰已经认定她是怀孕了。
除了陆北辰外,第一个知道顾初怀孕的男人就是乔云霄。不是他十分不解风情地来了小餐厅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而是陆北辰十分抽风地给他去了个电话,当时乔云霄接到了陆北辰的来电显后十分惊讶,因为之前虽说彼此留过号码,但也是表面意思一下,就算是跟案子有关的事也都是罗池传达,他陆大教授从不屈尊能把电话打过来。
接通后,那边第一句话就是,“哎乔云霄,我老婆怀孕了。”
乔云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陆北辰口里的“我老婆”是顾初,也反应过来顾初怀孕了。等再想多问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只是在挂断之前,他似乎听见陆北辰十分嚣张的狂笑声。
第二个知道的男人是向池,同样是陆北辰打的电话,第一句是,“向医生,麻烦派名妇科医生过来,我老婆怀孕了。”
等乔云霄和向池赶到陆北辰和顾初的房间后这才发现,房间里乌泱的全是人,顾初已经被陆北辰安安稳稳地“搁置”在床中央,背后垫着高枕,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她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个国家保护动物似的跟大家大眼瞪着小眼。
凌双在床边坐着,使劲憋着笑,瑶姐则在旁嘘寒问暖的,把她表姐怀孕期的经验尽数娓娓道来,听到顾初一个头两个大。罗池看上去更亢奋,跟他有了孩子似的,在旁手舞足蹈的,“说好了啊,不管男女我都要做干爹。”
语境挨着床头坐,笑嘻嘻地问,“那能再多一个干爹吗?”
鱼姜在旁撇撇嘴,“没出息的样儿,趁着顾初怀孕,跟Vic申请年底福利双倍才是正道。”
医疗组的同事们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乔云霄在旁都插不上话,好几次想要恭喜她都被旁人打断。顾初虽说在大学时期是被前呼后拥过的,但被这么七嘴八舌地“问候”还是头一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只能一个劲地用目光寻找陆北辰。
陆北辰的手机就没停过,铃声此起彼伏。
不用多想,应该都是各路人马的祝福电话,罗池是个大嘴巴,只要罗池知道了这件事,很快全天下都知道了。所以就听陆北辰一遍遍对着手机说,对、怀孕了、是、多谢……
就跟她和陆北辰结婚当晚一样,他的电话声也总是不断,接起来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是,已经结婚了,谢谢……
好不容易陆北辰那边接完了电话,他几乎是拨开人群窜到了床头,这才意识到人来得有些多了,毫不客气地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罗池和专案组的人也就是上楼来祝贺一声,毕竟头上还有几条人命的案子压着,想多待也不行,罗池起身也大大方方地顶了一嘴,“我还真想瞅着你陆教授判断失误一次。”
顾初知道罗池是纯心逗贫这么说,但也有此担忧,她拉了拉陆北辰的衣角,小声嘀咕,“是啊,万一不是怀孕呢,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多不好。”
“没有万一,我说你怀了就是怀了。”陆北辰信誓旦旦的,“徐大夫,我老婆的结果出来了没有?”
徐大夫是医疗组的妇产科医生,有着多年的妇产科临床经验,也有着多次出国交流的经验,所以当时陆北辰知道她的情况后也十分放心。大家在七嘴八舌的时候正好是等结果的时间,陆北辰一问,时间也就到了。徐大夫看了一眼结果,笑道,“恭喜啊,是怀孕了。”
陆北辰差点仰天长啸了,一脸的得意洋洋,顾初诧异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似的,这可跟平时的陆北辰大相径庭。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好意思了,就觉得结婚生子实属平常,被他这么一张罗就好像这种功能只有她才会似的。
罗池听着这消息也自然是高兴,冲着陆北辰竖起大拇指,“你的战斗力挺强啊,小别胜新婚这才一个月吧。”
陆北辰笑得更是恣意,顾初实在不好意思了,干脆被子往上一拉遮住了脸。然后她听见陆北辰在清人的声音,倒是客气,诸如什么感谢大家的祝福之类的话,但面对语境和鱼姜就直接用了命令口吻,“实验室里没工作吗?赶紧回去干活。”
她又感觉有人拍了她两下,是凌双的声音,“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胎生完了再怀一个就习惯了。”
然后是陆北深对凌双说,“你可真是她好朋友,什么让她难为情你说什么。”
也听瑶姐高兴道,“你呀就在这好好待着,虽说这是客栈,但就当家里一样啊,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等人陆陆续续走了后,顾初这才把被子拉下来,却见向池和乔云霄还在,陆北辰见他俩还没走,挑眉,“你们两个很闲吗?”
向池没搭理陆北辰,看向顾初,“你也是做医生的,早孕期要注意什么你也清楚,但有什么需要医疗组帮忙的尽管开口,早孕前期的一些检查咱们医疗组这边还是能做的,明后天找时间做个B超查查。”
顾初点点头,道了谢。等向池走了之后,陆北辰睨着乔云霄,“你还想叮嘱点什么?”
乔云霄干脆坐下来了。
陆北辰一瞧不悦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你俩现在都蒙在喜悦里失了冷静,我得把你们俩给拽回来。”乔云霄悠哉地说,“我留下来就是要跟你们说点实际的。”
陆北辰坐在床头,拉过顾初的手,盯着乔云霄,“说。”
“她怀孕了,你有什么打算?”乔云霄问。
陆北辰挑眉,“什么意思?”
“你总不能让她一直待在这吧?”
顾初开口,“待在这怎么了?”
乔云霄翻了白眼,“虽然我没怎么接触过孕妇啊,但也知道怀孕期间挺娇气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貌似还有各种检查,这里是贡卆不是上海,你感冒发烧在这里都能治,整个孕期在贡卆,检查设备也充足吧?还有你陆北辰,你现在查案子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谁来照顾她?难不成还真用人家瑶姐?她连婚都没结过怎么会伺候孕妇?”
他说的都是实际问题,陆北辰听了也就沉默了,也确实是这样,高兴过后就该考虑实际问题。顾初见陆北辰真往心里去了,赶忙打住,“哎哎哎,你们两个大男人能别把问题想复杂了吗?照你们这么说的话,贡卆这边还没有女人生孩子了?别人能在贡卆生孩子我为什么就不能?”
“初初。”陆北辰摸着她的头,他知道她不想离开他,但乔云霄说的不无道理。“你还是回上海比较好,到时候我会让姨妈搬过去,有个亲人在身边照顾你我放心。”
“但是整个孕期我看不见你,我会很不舒服。”顾初有点执拗,“老婆怀孕了,哪有丈夫没陪在身边的?”
陆北辰当然也不想这样,作为丈夫和孩子的准爸爸,他希望能够全程参与。所以,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为难了。乔云霄拄着下巴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末了开口,“小初,你现在不能任性,要为孩子着想。”
“就是为了孩子着想我才更要留下。”顾初挺直了腰板瞪着他,“孕妇前期最忌长途跋涉,不管是汽车也好飞机也罢,这么长的路程对于我来说都是折磨,你们两个谁敢保证我能熬过这次行程我的孩子能安然无恙?”
一句话说得两个大男人哑口无言。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适合留下来。”顾初拉过陆北辰的手说,“需要定期产检的时候我去市医院就好了,只是需要麻烦你每次要开车送我过去。”
陆北辰不说话,他在沉思。
乔云霄拿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哎,我跟你说啊,你可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打小就身娇肉贵的,别以为她真能吃多少苦。”
顾初不满地顶嘴,“说什么呢?哪有你这么说人的?”
“我说错了吗?你小时候——”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冷不丁的,陆北辰打断了乔云霄的话。
乔云霄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了,一拍手,哈哈大笑,“对,还真是,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你们想要干什么?”顾初不解。
陆北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要你做慈禧。”
嗯?
乔云霄自报奋勇,“这样,仪器我来安排,当然,如果牵扯到后期的复杂检查或全科检查我们还是要赶到市医院,但一般的大型机器没问题,陆北辰,私人医生你那边绝对不缺吧?”
“我不需要你出钱出力。”陆北辰一口否决。
“别自作多情了,为了你我绝对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但这可是我的亲妹子,我怎么都不会看着她受罪的。”乔云霄轻哼。
陆北辰似笑非笑,“行啊,你最好别给我订份人情债的单子。”
乔云霄起身,“要我说啊,你接下来有的忙了,照顾不过来说一声,我帮你。”
“美得你。”
“友情提醒一句,当当网现在貌似打折,你买书挺划算。”
陆北辰笑了笑,“你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唯独这句能用。”
顾初一头雾水地坐在床上,哀嚎,“你们能好好说话吗?”
*
夜深,月朗风清。
江源踩着黑影一步挨一步地往前走,手里的灯笼只映亮了巴掌大点的面积,周围都是黑魆魆的。他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屋子前,将灯笼搁置在地上,抬手敲了敲门。
门开了,他将灯笼留在门外,摸着黑进了屋子。
屋子的光线不强,四周是摇曳的烛火,朦胧地照着近百平的房间。房间很空荡,甚至连沙发都没有,只有一扇扇的木窗敞开着,那月光就从木棱中泄露进来。
房间虽空着,但挺干净,没有灰尘味。
靠在窗前站着一中年男子,一身中式衣褂,绰约的光线中他看上去温雅斯文,脖子上挂了条极为罕见的老凤眼菩提的挂串。挨着他的还有个男人,但他是面朝着窗外,房间里唯一的黑沙发由他坐着。江源微微眯眼打量那男子,虽说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但看得出身形高大,西装革履,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大手削瘦白希,骨节分明。
中年男子说话了,语气清冷,“江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我们卖地!”
542全能型人才
江源的腿一抽筋差点软了,借着月光去窥中年男子,他面色肃冷,尤其是那两道目光咄咄逼人,而那个背对他而坐的男人,虽然说从进门到现在未曾开口说话,可瞧着背影就让人觉得不怒自威。这几年江源跟这位中年男子打过几次交道,他自称是鬼马先生,但那位年轻的男子还真是头一次见。
“鬼马先生,我怎么敢这么做啊?您一定是误会了。”江源赶忙为自己辩解,“我是誓死都要保住西奈山的呀。”
“是吗?”鬼马先生冷笑,“那乔远集团怎么接到卖地的通知了?”
江源一愣,很快否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卖地资格的人只有族长,他死前就不同意卖地的。”
“那你怎么敢保证他死前没有改变主意?”鬼马先生厉声喝道。
“这……”
“乔远集团现在有了动作,我想要不了多久乔云霄就会找上你,如果没有你们族长的同意,乔远集团怎么敢大张旗鼓的做准备?”鬼马先生盯着他,“听说陆乔两家是同时来的,却只有乔云霄跟王族长的关系处得最不错,王族长要是临死之前跟他说过什么那也是说不定的事。”
江源没话说了,他不清楚舅舅到底跟那个姓乔的说过什么,一时间心里没底了。
鬼马先生又问,“江源,你知不知道你舅舅一直不肯卖山的原因?”
江源想也没想,“是因为山鬼,我舅舅老传统。”
“我要的是真正原因。”鬼马先生目光一厉,“别跟我提什么山鬼不山鬼的,那些鬼话还能骗得了我们?”
“可我舅舅就认定是有山鬼,除了这个原因外,我真的不清楚了。”
鬼马先生冷笑,“当年贡卆发生地质灾害,最后转危为安的原因你很清楚,江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会记忆力有问题也跟着认为是你舅舅做什么祭祀的功劳吧?”
夜晚本不热,江源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抻起袖子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回答,“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那你知道该怎么应对乔云霄了?”
“是是是,请您放心。”江源点头哈腰。
鬼马先生的脸色这才平缓下来,“现在王族长不在了,你是西寨的当家人,提防着点客栈里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姓陆的法医,他不是个简单角色。”
江源点头,“您放心,我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盯着那些人的。”
鬼马先生“嗯”了声,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江源欠了欠身,又想起什么,赔笑道,“您看今年的钱……”
“你把事办得一塌糊涂还想着要钱?”鬼马先生又不悦了,语气不客气,“先给我摆平了那些麻烦的人再过来跟我要钱!”
“是是是……”
等江源离开后,鬼马先生看向始终沉默的男子,说道,“就怕以后不太平了。”
男子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摸了烟盒出来,点了支烟,“乔云霄一旦真的得到卖山的通知,那么陆门也不会坐以待毙,势必是要跟乔远集团争到底。”
“就看江源那小子能不能顶得住了。”
男子沉默。
鬼马先生也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狠狠吐出烟雾,“如果陆门也敢来人,那我还真敢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没必要做的那么绝。”
“我绝?”鬼马先生盯着他的侧脸,“现在王族长是死了,但他跟乔云霄走得那么近,谁知道他到底跟乔云霄说过些什么?那个姓乔的表面上看像是吊儿郎当人畜无害的,但骨子里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连王族长那么难搞定的人他都能相处得来,我们不能小觑。”
“你想怎么样?”
鬼马先生吐了口烟,“以往万一,那个姓乔的怕是留不得。”
男子弹了下烟灰,语气淡漠,“现在动静不宜过大,乔云霄不是我们想动就能动的。你以为乔云霄是单打独斗?他平时出门的确是一个人,但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人跟着,那些人不住在风月客栈,难道你还想不明白那些是什么人?”
保镖难缠的道理鬼马不是不清楚,想了想说,“总之姓乔的知道得越多就对我们越不利。”
“必要时找个替死鬼引开注意就行了。”
“陆北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男子笑了笑,“他老婆怀孕,怕是他最担心的就是他妻儿的安全吧。”
“跟乔云霄一样,陆北辰身边也藏着不少人。”鬼马说。
男子盯着手指间的烟身,微微挑唇,“他差点在省道上出事,省里自然重视,给他安排些人也正常。你不是还有一道砝码吗?要让陆北辰乖乖听话,也未必要见血吧。”
鬼马叹气,“你太妇人之仁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要的时候双手沾了血也没什么。”
“你也说了必要的时候。”男子吐了口烟雾,淡淡地说,“现在,还不到必要的时候。”
鬼马又抽了几口烟,摁灭,“替死鬼倒是好找,江源那小子也该体现他的价值了。”
“你想动他?”
“他知道我们太多事,最留不得的人就是他。”
江源提着灯笼一路坑洼地往寨子里走,边走嘴里边咒骂:妈的什么人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真当我江源是吃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呸!你以为你是在施舍我?你等着,有你低三下气求我的那一天!
手机响了,黑灯瞎火的吓了他一激灵,他又咒骂了句,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接起,没好气地“喂”了声,那边是女人的声音,温柔持重,“江源先生?”
“是,哪位。”江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我是陆门集团的秦苏。”
“陆门……啊,您是陆门集团的!”江源停了步子,语气变得恭敬起来,“您有什么事?”他也算是有点见识的,虽说不清楚对方是谁,但能这么自报家门,想必身份不低。
那边开门见山,“关于西奈山开发的事,我想跟江源先生好好谈谈。”
*
几部像机器人似的大仪器往医疗组运的时候,陆北辰正陪着顾初做完B超。当时向池的意思是让陆北辰等在外面,陆北辰毫不客气地说了句,我在医学实验室做实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呛得向池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因为他知道陆北辰当年是赫赫有名的医学才子。
B超的结果很满意,正常宫内受孕,那小小的胚胎可爱极了。陆北辰站在旁边看得甚是欢喜,他留意了每一项的数值,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多。倒是弄得做B超的医护人员有点不知所措,身边站着一个颜值相当的帅哥已经够让人分神了,他还懂得看这些数据,换句话说,她是丝毫马虎不得,否则就会被他看出来。
然后,陆北辰在旁还喜欢指手画脚,时不时指着显示屏说,再过去一点、不对,时间太短了……
顾初躺在床上哭笑不得,刚想提醒陆北辰别耽误人工作,想要告诉他,虽然说你是学医的不假,但人家是术业有专攻,你总得相信人医护人员吧。可这番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陆北辰不耐烦地说了句,“行了行了,我亲自来。”
一句话吓得顾初一激灵坐起来,医护人员也一脸的惊讶,陆北辰二话没说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位置,医护人员没辙只好让开,陆北辰坐了下来,戴上一次性手套,扭头看着顾初,“躺下,谁让你起来的。”
“你行吗……”顾初心有余悸地躺了下来。
“把吗字去掉。”陆北辰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开始为她做检查,“还有,下次不准突然坐起来,起床要慢,走路要慢,总之一切都要慢。”
顾初扭头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笑了,陆北辰低声喝道,“别笑。”
她好不容易憋住笑,揶揄道,“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全能呢。”
“学医的一通百通,又不是很难操作。”陆北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说。
顾初瞧着他那个认真劲就总想笑,但又怕影响结果所以努力忍着,“哎,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妇科啊,我觉得肯定会有乌泱乌泱的妇女抢你的号。”
陆北辰也似有藏笑,又可能是因为胎儿的数值一切都很好,令他的心情不错,他宠溺轻声,“闭嘴。”
陆北辰也似有藏笑,又可能是因为胎儿的数值一切都很好,令他的心情不错,他宠溺轻声,“闭嘴。”
等拿了B超单子,就看见乔云霄一手叉着腰一手在指挥,“慢点慢点,对,放里面。”
“这些仪器……”顾初诧异非常,“不会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吧?”
陆北辰笑了,“乔云霄这小子动作倒也快。”搂过她说,“我给你准备了私人医生和陪护,还是专科医生过来我比较放心,另外,你以后出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会有别人跟着,你别紧张,是保镖,我需要保障你在贡卆的安全。”
顾初一听,差点晕过去。
这,也太夸张了吧。
543不速之客
王族长的笔迹鉴定已经出来了,笔迹专家证明遗书上的笔迹与王族长的字迹吻合,说明遗书是王族长写的。鉴定报告一出来,那表面上的所有证据都指向王族长自杀的可能。
一个信封神灵的老人,因做了亏心事遭到了神灵的惩罚,为了避免整个村寨遭殃,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赎罪。如果在城市里,这种事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在一个有着绝对信仰、并且依赖信仰而生存的村寨来说实属常事,中国不乏有很多这样的山村。
可陆北辰只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他的感觉可不是凭空产生的,是经过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而形成的理智推断,感觉就是凌驾在理智的基础上的。
就算再怎么想死的人,在临死亡的前一刻都会滋生对死亡的恐惧,这是人的一种本能,是人对死后未知恐惧的本能。尤其是死于烈火之中,怎么可能做到纹丝不动?纵使是有着空前强大的神灵信仰也未必能做到屏蔽生理痛觉的可能。
这一次,陆北辰所有的直觉都来自于对人自身的判断,所以他希望罗池再带人去一趟王族长生前住过的地方,希望能进一步发现倪端。
“不是山洞而是住所吗?”罗池思考半天问。
听说目前王族长住的房间是空着的,王族长没有妻儿,江源就是王族长唯一的亲人,所以在王族长死后,江源就在王族长的房间里摆了祭台,日夜为他烧香。
陆北辰摘了手套,站在验尸台旁说,“我怀疑山洞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罗池闻言诧异,走上前瞅了尸体好半天,惨不忍睹,但他还是坚持从头打量到尾,然后偏头瞅着陆北辰,“你牛啊,都烧成这样了你还能看见体表伤之类的?或者是他的骨头什么的有被人敲碎的迹象?”
如果山洞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王族长被害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也许是在跟别人打斗后别人拖到了山洞烧死,那么如此一来在他身上总能找到相对的伤势,可他自知眼拙,眼前这黑漆漆一团的他看不出有什么外伤。
陆北辰十分冷静地回答,“烧伤破坏皮肤组织,看不到体表伤,死者的骨头呈烧伤状破坏,没发现有被硬物袭击的伤势,解剖死者的内脏和肌肉组织,没发现中毒现象。”
“你说的更像是自杀。”罗池挑了挑眉。
“没错,加上遗书,像极了一场十分完美的自杀案。”陆北辰补充道。
罗池盯着陆北辰,好半天冷不丁问了句,“陆北辰,你有判断失误过的时候?”
“有。”
“什么时候?”罗池饶有兴致。
陆北辰轻描淡写地说,“当我以为情敌这辈子都是情敌的时候。”
罗池张了张嘴巴,许久后问,“你是指乔云霄?”
“事实上乔云霄那小子还算是仗义。”陆北辰哗啦哗啦地翻着报告,“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语境跑过来说,“陆教授,曹操到了。”
罗池一愣,“曹操?你怎么不说貂蝉来了?”
语境挠挠头,“你们刚刚不是在说乔云霄吗?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的确是乔云霄来了。
风尘仆仆的。
进了实验室第一句话就是:王族长的死绝对有问题。
陆北辰和罗池不着痕迹地相互看了一眼,陆北辰问他,“证据?”
没人请他坐,他自己择了把椅子坐下了,刚要开口,又指了指嗓子,“语境,倒点水给我,冒烟了。”
语境倒也爽快,二话没说去接了杯纯净水来,乔云霄接过,“常温?有没有冰镇的?或者扔几个冰块给我。”
陆北辰在旁懒洋洋地补了句,“尸体冷藏柜里可以帮你冰镇一下。”
乔云霄差点作呕,想了想,甚至连杯子里的水都喝不进去了,搁置了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递给了他们,“自己看吧。”
罗池接过,是一条短讯,看过内容后惊诧,又递给了陆北辰,陆北辰看后沉默了会,说,“看来,王族长的死的确大有文章。”
罗池点头,“陆北辰,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你查案的第六感很准,但这次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你。”
陆北辰对于罗池的赞誉没过多表示,想了想又看向乔云霄,“这几天乔远集团开始有大动作是你故意的?”
“是,也不是。”乔云霄故弄玄虚,“首先,我们乔家是真心实意想要收山,所以就算大张旗鼓也是理所应当,其次,我是挺想看看江源的反应,王族长死了,如今他成了西寨的头头,如果王族长的死因蹊跷,那么这个江源是否有可疑?一旦真的跟他有关,那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闹翻?我只不过想是投下个小石子试探一下而已。”
罗池若有所思,“王族长起初不愿卖山,甚至连外人入山他都不允许,如果短信真是他发的,那么他为什么突然要卖山?江源一旦是跟王族长的死有关的话,那么他应该是站在反对立场的吧?两人会不会因为这点而起了争执?那个江源看上去也挺像是害怕山鬼的人。”
乔云霄终究还是渴了,也顾不上被陆北辰刺激着的恶心,拿过手旁的水杯咕咚咕咚地一口喝光,抹了一下嘴巴,说,“而事实上江源也是同意卖山的态度。”
罗池一愣,就连陆北辰也没料到。
乔云霄盯着陆北辰,“是你们陆家,听说江源试图要跟陆家谈个不错的价钱。”
陆北辰微微皱起眉头,“没听北深提过。”不管他与陆门的关系怎么样,实际上他很不希望北深和陆门跟西奈山扯上关系,这里麻烦事太多,就算当初觉得是块风水宝地,现在也未必是了。
而乔云霄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开口说,“说实在的,我打算放弃对西奈山的开发了,这里出了太多的人命,我是个商人,还是忌讳些风水的。”
乔云霄离开的时候陆北辰难得的尽了一把地主之谊,送他送到门口,乔云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陆北辰不动声色地问,“你有话说?”
“我能相信你吗?”乔云霄盯着他的脸,冷不丁问了句。
陆北辰回答得淡若清风,“看你想跟我说什么事了。”
乔云霄思量了半天,说,“我觉得……我们这的一举一动好像都能被人知道似的,尤其是你们查案的过程。”
陆北辰微微一怔。
“可不可能,有内鬼?”乔云霄一个点睛。
*
风月古道客栈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正值午后,陆北辰在实验室里忙,罗池他们带人进西寨,医疗组的人也都出了诊,就剩顾初留在客栈的房间里。陪着她的有陆北辰从上海妇婴会馆请过来的看护,她的对面房间住着同样高薪聘请过来的私人医生,五分钟前刚过来给她测完血压和体温。
这两天的气温飙上来了,窗子敞开着偶尔才会进一丝风,可打远瞧着湖那边的高山之上还戴着雪白的帽子。顾初窝在床上瞌睡得很,现在妊娠反应一天比一天严重,只有在睡着的时候能好过些,越是清晨就越是难过得要命,每一天早上她都要狠狠咬过陆北辰的胳膊才算解气。
陆北辰也就任她咬,用顾初的话说就是,都怪你都怪你,不是你的话我能这么难受吗?陆北辰十分好耐性地安抚她说,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
所以,这些天下来陆北辰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每天出门还都是傻乐。顾初会在他已经下了楼才想起要吃什么,每每都是趴在窗子前抻头等着,看见他后就大声嚷嚷:陆北辰,我要吃酸角……陆北辰,我要吃麻辣牛肉干……
时间一长陆北辰也有了经验教训,出门前先问她想吃什么,她没想起来的话,等他出了门再走到窗子根下,等着她抻头出来叮嘱一番后再走。
身边的看护都说,“陆先生可真是个好丈夫啊,我伺候这么多家都没怎么见像他这样上心的男人。”
顾初正要进入梦乡,瑶姐敲门进来了,她一激灵也就醒了。瑶姐笑着晃进来,“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要不是过来给你通风报信啊我说什么不会这么时候打扰你休息的。”
顾初听着奇怪,“通风报信?”
“你婆婆看着可真年轻啊,打扮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太太,低调奢华。”瑶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顾初没反应过来,“我婆婆?不会是我姨妈吧?”
岑芸知道她怀孕后那叫一个欢天喜地,说什么都要往贡卆这边赶,被顾初给阻止了,又闻言许桐那边也怀了孕,就劝说岑芸去顾着许桐,岑芸说许桐那边有保姆她放心,顾初就故意说,姨妈您什么意思啊?您是觉得北辰请不起保姆吗?岑芸也知道她的心思,笑骂她不识好人心,顾初就好说歹说才算是止了岑芸的念头。
所以瑶姐这么一说,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岑芸来了,但又觉得不对,她姨妈看上去可不年轻。
正想着,从屋外走进来一女人,声音落下时温柔恬静,“小初。”
顾初抬眼这么一瞧,吓了一跳,“秦……秦姨?”
544意见相左
秦苏来贡卆是件令人感到很惊讶的事,至少顾初会这么觉得,后来从陆北辰略微怔楞的神情上顾初不难看出,秦苏也给了陆北辰一个“惊喜”。
秦苏则给陆北辰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我是来看我儿媳妇和孙子的。”
曾经,因为他们两人婚礼过于简单,陆家的老爷子,也就是顾初的公公大发雷霆。可顾初瞧着陆北辰那架势是没打算请陆门的人,她觉得这么做过于薄情陆北辰这才松口,但对陆家提出要求,参加婚礼可以,不能大张旗鼓。最开始秦苏不理解,后来得知顾思的事情后也就明白了。
婚礼当天顾初是第一次见到陆门的人,陆振扬、陆东深及陆南深,再加上秦苏、陆北深,来的都是直系亲属,陆门的旁支亲属不少,但陆北辰一个都没有邀请。
看过他们一家子之后,顾初唯一的感受就是被上帝精心雕琢过的高颜值遗传基因家庭。一直以来顾初以为陆振扬是暮年捶捶的老人,不撒手大权,却又被儿子给夺了权,更该是形容槁枯、柴毁骨立般的模样,但令顾初吃惊的是,陆振扬极为精神奕奕,明明都是六十多岁的老者却腰板挺立英气依旧,突然间顾初明白了她的亲婆婆,也就是沈楚怎么就会为了一个男人搭进了自己的一生,陆振扬年轻时必然是迷煞了不少姑娘们的芳心。
陆家男儿都继承了陆振扬肩宽腿长、身材伟岸的特点,四人站在一起丝毫不显突兀,眉宇间继承了陆振扬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剩下那百分之十就是细微差别了,就例如陆北辰和陆北深,两人的眉眼除了跟陆东深、南深一样硬朗外又多添了深邃,谜一样的深邃,这就源于沈楚过于美丽的眉眼。
后来陆振扬亲自登门补上聘礼,金额之大令岑芸不敢收,当时陆北辰到国外办案,顾初又去外地支援,岑芸一个电话打过来声音都在发抖,跟顾初说,你公公的聘礼太大了,要不要收啊。
顾初当然不想收,一来陆北辰是因为她跟林家闹翻了,也因为她跟自家亲人都说了生分的话,陆北辰都没说聘礼的事她收下不好;二来她也不能拿陆家的聘礼,她跟陆北辰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并不等于她嫁给了陆家,对于陆北辰她是无怨无悔的,但对于陆家曾经对顾家做过的事,她无法释怀。
当然,这件事岑芸是被蒙在鼓里的,她不想对岑芸提,也不想让岑芸收陆家的钱。但很显然岑芸没争执过陆振扬,用陆振扬的话来说就是,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
顾初知道岑芸收了礼后很是无奈,岑芸赶忙解释说,你公公的话在理,他的钱啊就给你们留着。然后又问及陆家之前的传闻,关于实验室新药吃死人的事,岑芸也是聪明的,旁敲侧击地跟顾初说,当时我怎么听说陆家的事跟顾家有关呢?
顾初就忙遮掩过去了。
顾思已经没了,她不想再因为两家的事引起谁的不痛快。
秦苏很快也住进了风月客栈,瑶姐只知道她是顾初的婆婆,对于详情并不知晓,由此对秦苏格外热情,亲自上楼为她换的床单被罩,又燃了含有雪松气息的香薰。晚餐更是亲力亲为,摆了一大桌子的菜。
自从瑶姐上次被“审讯”后就对他们异常热情,许是内疚的缘故。照理说她又用血手印吓人,又用天魂草害得陆北辰差点没命,哪一条拉出来不进局子?但凌双他们没计较瑶姐装鬼吓人的行为,陆北辰也以一句“人没事就算了”的话原谅了瑶姐,至此,她见着他们就万般热情和勤快了。
除了顾初和陆北辰外,餐桌上还有陆北深,另外,他把凌双也拉过来了,坐在他的旁边。秦苏是个明眼人,就算眼前这两个儿子并非她亲生,但陆家的礼仪他们还是遵守的,家人吃饭,拉了外人进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秦苏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凌双,凌双也听过秦苏的大名,一时间紧张起来了。顾初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她觉得凌双也算是大风大浪都走过的人,竟也能有让她紧张的人,看来她是太在乎陆北深了。
陆北深直截了当,当着秦苏的面就拉过凌双的手说,“秦姨,她是我女朋友,西奈山这个项目结束后,我想我会跟她结婚。”
吓了凌双一跳。
顾初在旁听着真切,跟陆北辰对视了一眼,陆北辰抿唇浅笑没说什么。求婚啊,这个傻弟弟,太直接了吧。
秦苏没惊讶,也许在见到凌双也坐在餐桌上的那一刻早就料到了,她笑了笑,“凌小姐我知道你,时尚界的女王。”
凌双大气不敢出一下,赶忙解释,“您误会了,那……只是外界瞎传的。”她不想被秦苏误会成是交际花,搭上陆北深只是为了攀高枝。
其实顾初也紧张,因为凌双在时尚界实属太过锋芒毕露,所以大家看她的眼神自然加了料。她暗自扯了扯陆北辰的衣袖,其实是想让他必要时帮着说说话。
陆北辰却横过来手臂,轻轻拍了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给她夹了菜,轻声说,“他们聊他们的,你吃你的,别饿着我儿子。”
秦苏这边听了乐了,“你父亲可能更喜欢孙女。”
陆北辰唇稍微扬,回了句,“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秦苏又看向凌双,许是看出她紧张了,温柔说,“我并没觉得时尚界有什么不好,相反,我觉得很有品位,北深现在从商,他需要一个有品位的太太来负责他的形象打理。”
凌双愣住。
顾初喜悦,这意思是秦苏已经同意了。
陆北深看上去比顾初还喜悦,端起酒杯,“秦姨我敬您。”
秦苏端起杯子,“敬我什么?”
“敬您让我在陆门学到了很多,成长了很多,还有,谢谢您同意我和凌双的事。”
秦苏笑,“我是怕了,你再像你大哥一样跟陆门断了联系,那要你父亲晚年怎么过?”
“秦姨,我只是不参与陆门的生意而已。”陆北辰无奈解释了句,儿子总归是儿子,哪可能有跟父亲结仇的道理。
“行,是我说错话,我干了。”秦苏倒是豪爽。
陆北深也一饮而尽,凌双那边呆愣劲还没过,顾初现在怀着孩子,自然不会再怕秦苏说她没礼貌,她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凌双的碗,“哎你傻了?该你敬酒了。”
凌双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敬了酒。
餐桌上的气氛倒也融洽,顾初担心的秦苏因为凌双和陆北深的事而动怒的情景没有发生,反倒是秦苏提到西奈山时神情严肃了,她说,“你们结婚归结婚,但是北深,西奈山的项目我们陆家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跟陆北深持相反意见,陆北深看了陆北辰一眼,似有求助。陆北辰也不愧是做哥哥的,弟弟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心领神会了,放下酒杯,说,“暂且不从商业角度出发,单说西奈山现在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就不适合再行开发了。”
“这么多年了,有案子难倒过你吗?”秦苏笑得轻淡,“我想,等陆门把西奈山这个项目攻下来之后,这里的案子早就被你盖棺定论了。再说,哪里没有个鬼神传言的?咱们陆家从一开始的开疆辟土到现在,越是大的项目就越是多风雨,很正常,上天不会让你随随便便成功。”
陆北深叹气说,“秦姨,其实我是真不建议开发这边,西寨的人很执拗,我怕真的要强行收购的话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也是他曾经在电话里反复跟董事会沟通的问题,西奈山山岭险要民情保守,现在又有命案加身,一旦大肆开发外界还不知道怎么宣传。
秦苏却说,“怎么会是强行收购?说白了这就是一桩买卖,你情我愿你卖我买,至于困难都是暂时的。就像是你当初刚来贡卆,你的强劲对手就是乔远集团,但现在,西寨属意的卖家并不是乔远集团,只要谁肯下大力度,谁就是最后的赢家。这次我来,也是全体董事会的意思。”
“也包括东深哥?”陆北深问。
秦苏点头,“他希望能尽早收山开发。”
夜深后,陆北辰洗漱完尚了床,顾初像只鼻涕虫似的黏他身上了,若有所思。陆北辰见她靠过来却不说话,笑了,手臂一抬将她拥在怀里,低头瞧着她白希的小脸,“有心事了?”
顾初抬眼看他,“我在想啊,这次秦姨来贡卆的目的是不是来剥北深的权了?”
陆北辰忍不住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北深来贡卆考察后他觉得西奈山不适合开发,但以秦姨为代表的董事会成员都是跟他唱反调的,甚至连你们的大哥都希望能够开发西奈山,那北深铁定是不能负责这个项目了吧?”
545陆北深的决定
陆北辰顺手拿了个枕头给她垫在身后,说,“双方的立场不同,顶多就是北深退出这个项目,夺权倒是谈不上。”见顾初眉间迟疑,他又笑笑,“秦姨那个人她有自己的立场,商场之上也有她自己的手段,但不意味着她是个心胸狭窄的角色,说白了,她是个很会利益权衡的人。”
顾初点点头,她对陆门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商场之道人心之变哪会是她能分析得清楚的?只是觉得北深好不容易放下对陆家的成见回陆门工作,别因为这件事而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又想起件事来,她起身去够床头柜的抽屉,吓得陆北辰忙说,我来我来。
弄得顾初哭笑不得,纠正他说,“你也是学医的,应该很清楚一个健康的胚胎才不会轻易出事呢。”
“小心点好。”陆北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张支票来,一看乐了,“老婆,这抽屉里还是个聚宝盆呢,金额不小啊,赶上你老公我好几年的年薪了。”
顾初见他一脸打趣,狠狠瞪了他一眼,“犯浑打岔是吧?快想想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陆北辰拎着支票回了床上,又重新将她搂怀里,“很多人会因为没钱愁,你倒好,因为有钱愁。”
顾初怼了他一下,“换做是别人给的,我乐不得收呢,结婚那时候的那笔钱,现在又多了一笔,陆家的钱我可不想收得自然而然。”
“这是秦姨的心意,你还她也不好。”
顾初诧异地看着陆北辰,“你的意思是收下?”
“要不然呢?你还回去反而是生分了。”陆北辰轻笑,将支票一叠搁置旁边,“就当给你的奶粉钱了,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工作得太辛苦。”
顾初撇了撇嘴,故意说,“你工作什么时候是为了钱?早知道贡卆这个案子你分文不收还搭了那么多钱进去,我才不让你接呢。”为了钱还好说,拼命也有个尺寸,他做这行哪是为了赚钱那么简单?每次都熬尽心血的。
关于他是免费接了贡卆这个案子的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前两天得知她怀孕,省领导特意赶过来恭喜慰问,然后她才知道这是陆北辰的决定。人人都知道想要陆北辰接案子有两个条件,第一个是他能看得上的案子,换句话说,这个案子必须是奇案;第二就是对方一定要出得起价钱。
当时省领导出面邀请陆北辰后,他倒是出了个大价钱,但听说他所有的报酬都捐给贡卆了,非但没把钱收兜里,又拿了一部分钱出来,要求相关部门修一条山路护栏,这条山路是从贡卆直达县里,陆北辰给出的解释是,他不想把车开悬崖下边去。
其实顾初明白,陆北辰虽说嘴上是为了自己方便,实际上是为了贡卆的寨民,她在贡卆出诊的这段日子听说过不少在山路出事的事,贡卆的寨民每周都会往县城里赶一次,为了一周一次的集市,他们需要用自己种的东西来换必需品,那条山路是必经之路,山路窄小,如果过车的话,赶路的寨民就会被赶到路边,有时候遇上拐弯处避犹不及就会发生失足坠落的事故,如果有了护栏,那么这种事故就会避免。
陆北辰就是这么个人,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明明是为别人好的事他也愣是不承认,说白了,他就是个很怕别人来感谢他的一个别扭的人。
所以,顾初今晚这么说也就纯属打趣,陆北辰也清楚顾初不是贪钱的性子,赔笑说,“行行行,是我缺心眼,这样,下次我再接案子的时候报价你来负责。”
顾初听了心里甜滋滋的,但嘴巴是硬的,“谁稀罕管你的事?你自己爱要多少钱要多少钱去。”
鹅黄色的灯光下她的脸颊看上去温柔娇美,皮肤腻白如羊脂玉,陆北辰看着她心生悸动,忍不住凑过来吻她。她娇羞回应,可如此,就激了陆北辰的性子。
他的手不安分了,忍不住往里探。
她微微推开他,佯怒瞪视,他眼里染了**,又不能不隐忍,末了抓了抓头发,顾初看在眼里乐在心里,陆北辰的大手贴过来,轻叹,“孩儿啊,为了你,你爸妈忍得很辛苦。”
顾初一把拍开他的手,拆了他的台,“只有你辛苦,我自得其乐。”
*
顾初怀着孕睡得早,等她睡着后,陆北辰换了衣服到了楼下。
陆北深坐在客栈外面的咖啡椅上,桌上摆着花生、毛豆和牦牛肉等下酒小菜,见陆北辰下楼了,他隔着落地窗朝他招了招手。
今晚的月色很好,铮亮,适合纳凉聊天。
陆北辰穿了一身休闲,拉过来把椅子就慵懒地靠坐上去,陆北深摸出了烟盒问他,“嫂子睡了?”
陆北辰点头。
陆北深递了支烟给他,他没接,陆北深就故意取笑,“等你回屋,身上的烟味早就散了。”
陆北辰还是摇头,见他叼了支烟,伸手夺过来,“你也别抽了。”
陆北深无奈,“你老婆怀孕你鞍前马后也就算了,还拉着我受苦。”
“你早晚也有这么一天,先练习着。”
陆北深也没再坚持抽烟,将烟放回烟盒里,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但愿吧。”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陆北辰听到了,他挑眉看他,“你几个意思?想结婚的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陆北深说着拿了两个杯,想了想,又撤回来一个,抬眼扫了他一眼,“酒你也不喝是吧?”
陆北辰说,“以水代酒。”
陆北深给他倒了杯清水,两人就这么坐在户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打算撤了。”陆北深喝了口青稞酒,酒的辛辣令他皱了皱眉头。
陆北辰没惊讶,只是问他,“因为秦姨?”
“陆门一心想要开发西奈山,跟我的意见完全相反,我想我也没必要继续负责这个项目。”
陆北辰捡了毛豆,“是秦姨的意思?”
“不,秦姨希望我继续负责这个项目,但我不想。”陆北深剥着花生,轻声说,“我本来就不同意这个项目继续,让我改变初衷我接受不了。”
陆北辰轻叹,“有自己坚持的也好,西奈山这个地方说实话,我不想让你卷进来,发生太多事了。”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西奈山不是发生了这么多条命案,那么我可能会考虑这个项目,但好像,自从我们来了,这里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你想说什么?”陆北辰问。
“我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我又忌讳鬼神之说,所以我决定退出,但乔云霄是打算迎头赶上,照例说生意人遇上这种事就知道会是个烫手芋头……”说到这儿,他见陆北辰始终瞅着他,他干脆开门见山了,“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怀疑乔云霄。”
“乔云霄有不在场证据。”陆北辰轻描淡写。
“做这种事未必他要亲自动手吧?”
陆北辰十分笃定,“不会是他。”
“我只是怀疑,毕竟我跟他是竞争关系,现在又弄成这个局面。”陆北深又抿了口酒,“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也不管了,既然秦姨来了,那就是能者多劳。还有,凌双总得回社里报到,不可能在贡卆待太久。”
陆北辰点了下头,语重心长说,“好好对她吧,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陆北深端起酒杯,看向陆北辰,“来,哥,撞个杯,给我送个行。”
陆北辰哈哈一笑,端起水杯,“我巴不得你赶紧回上海去准备结婚的事。”跟他撞了一下杯子后补了句,“我得给你备份厚点的聘礼。”
陆北深挑眉,“我又不是没钱。”
“长兄如父。”陆北辰爽朗道。
陆北深撇了下嘴,“五分钟,你只比我大五分钟。”用力地跟他碰了杯子后一饮而尽。
*
午后,空气异常闷热。实验室里却涔凉得很,低温度的地方细菌才滋生得慢。
陆北辰双手撑在验尸台旁,盯着眼皮子底下这具被烧焦的尸体,就算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依旧知道死者在被火烧时十分平静,因为可以从被烧焦后的面部轮廓能够看得出来,因痛苦而挣扎会引发剧烈的面部表情,从而引发颅骨轮廓的变形,最明显的就当属口部。
死者的嘴巴死前是阖着的,没有惨叫,没有惊恐,所以口部轮廓没有明显变化。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没服用过药物,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在大火中这么平静?但凡秘药总会引起机体变化,哪怕是大火灼烧,终究会找出蛛丝马迹,但王族长身上没找到。
语境走上前说,“陆教授,是不是他真是精神力量太强大了?”
陆北辰始终盯着尸体,淡淡地问了句,“你那么痴迷于外太空,假如有一天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前提是你必须要经过火刑,你干吗?”
语境想了想,直摇头,“还是算了……”
“王族长,西寨的大家长,一个经常会到县里甚至会被省领导接见的人,他的思想觉悟绝对高于普通寨民,这么一个人,让他为所谓的山鬼去死?可能吗?”陆北辰提出了致命一点。
546重大发现
不可能。
尤其还是在他准备卖山之后。
王族长同意卖山,那就意味着他对山鬼的敬畏没有外界人想象中的那么大,所以,他的死因就更加蹊跷了。
可是,他到底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被火烧死的呢?
陆北辰该对尸体进行的检查都做了,却丝毫没发现倪端。
鱼姜说,“会不会临死之前被人打晕,而因为大火的焚烧遮盖了伤口?”
陆北辰摇头,这个推断在最初的时候就被推翻,虽说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骨骼还完整,头骨的状态更是明朗清晰,要是有异样的话,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或者,他被火烧之前就已经死了。”语境也提出个可能性。
陆北辰说,“他是活生生被烧死的,人死之后才被焚烧通过尸检可以看出来。”
语境听了这话方觉后怕,自己刚刚是说了个多么愚蠢的推断啊,幸亏这阵子陆教授的心情不错,否则刚才那个问题他非但得不到回答,极有可能还会被痛批一顿。
正侥幸,实验室的门铃响了,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救星。陆北辰见顾初来了略微惊讶,摘了手套,上前轻声说,“你已经怀孕了,这种地方还是别来了。”
“陆大教授还这么迷信啊?”顾初故意取笑。
这段时间她的工作量被陆北辰强制性地大幅度减少,只会偶尔跟着医疗组去稍微近一点的寨子里出诊,只是她一出门必然是会保镖、保姆一大堆人跟着,顾初试图跟陆北辰解释这未免太劳师动众,岂料还没等找时间跟陆北辰好好谈谈,秦苏见着这架势后略有不满,指责陆北辰说,“伺候的人也太少了,哪有你这么不上心的?”
吓得顾初把之前的念头打住了,忙跟秦苏说,“人手够了、够了。”
今天医疗组出诊的地方太远,没人敢带她去,所以顾初在客栈待着实在无聊,等秦苏亲手煲好汤后,她以送汤为由顺便溜达溜达。
陆北辰接过顾初手里的保温壶,打开盖子,汤汁浓稠气味却很是清淡,丝毫不见油腻,他略微惊讶,“秦姨做的?”
顾初点头,“你尝尝,秦姨的手艺可真好,这汤我来之前喝了一碗,特别好喝。哎,鱼姜、语境,我带了富余的碗了,你们都来尝尝。”
结果一人一碗正正好好,大家喝得都意犹未尽的,连陆北辰都没想到秦苏的手艺会这么棒,顾初说,“其实我觉得秦姨这个人挺不错的。”
陆北辰不在身边的时候,秦苏真是扛起了一个母亲的架势,几顿饭下来都不带重样的,那些个汤汤水水的顾初到网上一查都是对孕妇和胎儿极有帮助。刚开始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秦苏便说,你是陆家儿媳妇有什么不好意思?放心,我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女人怀孩子这些个阶段我清楚得很。
然后又跟她说什么阶段要注意什么,要吃什么,看她忙前忙后的,顾初总觉得这跟她印象中的秦苏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她在她面前就跟个普通的妇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说,她觉得在秦苏身上还能看见母亲的影子。就连瑶姐看在眼里都生羡慕,问她,“哎,她到底是你婆婆还是你亲妈呀?照顾得太无微不至了。”
其实顾初也不知道秦苏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觉得因为顾陆两家的事,彼此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挺不错了,像是这般近距离接触还真是想都没想过。秦苏跟她说了实话,“陆家四个儿子,属北辰结婚最早,有孩子也是最早,你当然吃香了,你都不知道,你公公三天两头打电话问你的情况。”
喝过汤,陆北辰便要送顾初回去,她却生怕回去就只能躺着,借口说消消食再说。但在实验里消食不算是好点子,陆北辰正打算脱了白大褂带她到外面走走时,就听顾初抽搐了一下鼻子,问,“怎么有天魂草的味?”
没等陆北辰回答,鱼姜笑了,“你鼻子也太灵了吧?天魂草放在封闭的实验箱里呢,你这都能闻得到气味?”
顾初冲着鱼姜指的方向看过去,摇头,“不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别处也没天魂草了。”鱼姜说。
实验箱的方向离她太远,她的鼻子当然不会灵到那种程度,就在周围瞎转瞎闻,最后,竟在尸体旁停下来了,下一秒就恶心了,猛地转身冲向洗手间,在里面拼命干呕。陆北辰见状又心疼又担忧的,在她身后不停地加以安抚,等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他叹道,“毕竟是尸体会有味道,你是个孕妇,不论是从医学的角度还是从老辈习俗,你都不该靠近尸体。”
“尸体身上……有天魂草的味。”顾初有气无力地说。
陆北辰一怔。
*
如果尸体上有天魂草的气味,那么气味是从哪传出来的?一定是有残留物,否则气味如何保存?可经过解剖,陆北辰并没有找到天魂草的残渣或粉末。
但顾初的鼻子向来灵敏,再加上怀孕的缘故,对气味的敏感度更强,所以,哪怕是他压根就闻不到天魂草的气味,他对她的判断也是深信不疑。于是,在他送顾初回了客栈又返到实验室后,他开始思索,这气味残留的方式到底是什么。
不但是他,就连语境和鱼姜也都在冥思苦想。
突然,陆北辰对语境说,“镊子和剪刀。”
语境半秒后才反应过来,忙递上工具。陆北辰先是用镊子探进了尸体的鼻腔中,然后剪了一小点皮肤组织下来,交给鱼姜,“马上化验一下。”
鱼姜赶忙照做。
化验的时间不长,不到五分钟鱼姜那边有了发现,惊叫一声,“Vic!”
陆北辰和语境同时上前,鱼姜将化验的影像资料输入电脑之中,指着其中一块像是黑色霉斑的物质说道,“应该是变异菌。”
陆北辰不解,“变异菌?”
鱼姜没马上解释,先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说了句,时间差不多了。然后走到装有天魂草的实验箱前,打开箱子里的光源,这么一照,里面的情况十分情绪。
是天魂草的细碎草末,鱼姜从荷包里拿出来的,将其封闭进行实验,几个小时过去,只见草末上变了颜色,黑乎乎的。鱼姜小心翼翼地取出些来,又拿到化验台进行化验,几分钟过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看向陆北辰,“可以证实了,这种变异菌就是由天魂草滋生的。”
鱼姜做了个细菌培植实验,源于天魂草异于其他植物的特征,别的植物,活着的时候才会气味散发,枯萎了就没味道了,但天魂草恰恰相反,是什么原理?
“经过培植实验可以看出,这种变异菌是依赖于天魂草而活,换句话说,是依赖于天魂草所散发出的毒性气味而活。当天魂草还有生命时,它自身的毒性抑制了变异菌,所以所散发出来的气味是天魂草自身的气味,但一旦天魂草没了生命,那么这种变异菌就开始滋生,所以死后的天魂草气味变得浓烈其实是变异菌的气味,这种变异菌会随着天魂草气味的存在而存在,但本身没什么毒性,反而会有轻微的镇静效果,可能这也是向池所认为的,气味越重的天魂草反而没了毒性的原因。”
陆北辰若有所思,“在死者的鼻腔里发现同样的变异菌,说明,死者在临死之前是吸入了大量的天魂草。”
“这是唯一的解释。”鱼姜点头,“否则我们实在找不出死者被大火焚烧还无动于衷的原因,王族长生前一定是吸食了大量的天魂草,天魂草的毒性自然而然就起了效果,他的神经系统,甚至是痛觉神经也被麻痹,而变异菌也就因此产生。”
陆北辰冷不丁想起了那个天玄女,当时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那把牛骨刀就毫不迟疑地挥向手腕,她长期服用天魂草,怕也是早就没了痛觉。
想到这,他重重地拍了语境的肩膀,命令,“马上写报告。”
拨开迷雾,见到真相总归是血淋淋的,换句话说,这个重大发现可以直指王族长是被人谋杀的可能,将会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证据。
语境坐在电脑前,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案情愈发明朗,作为法医的工作部分即将完结,接下来就坐等罪犯落网了。
陆北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每一个字,精细再精细,又命语境把化验图表传给语境,三人都没有过多的废话,他们在争分夺秒,跟罪犯争分夺秒,来还死者一个清白。
手机响了,是罗池,陆北辰接通后,那边直截了当说,“我这边有重大的发现!”
“我也有发现,酒吧见面吧。”陆北辰斩钉截铁。
547可怕的推断
因为有上头的明文规定,所以江源没办法阻止罗池等人的长驱直入,这也为罗池在王族长的房间里发现端倪提供了有利条件。
“依照江源的说辞,王族长死后房里的所有物件都没人动过,还保持着他死之前的状态。但我在排查现场时发现室内五斗橱有被移动的痕迹,准确来说就是,五斗橱被人移动了两次,像是被人移开过,然后又被人移回来,一来一回就有了位置差的痕迹。”
王族长房间里的物品摆设整齐,房里无灰尘,江源说王族长虽说一直过着单身的生活,但房间里从不会乱套,他爱干净,平时房间里也是一尘不染,所以在他死后江源就尽量保持室内的整洁。一个很干净的房间里的确不好找线索,因为就算曾经有线索,现在也有可能会被江源以“孝心”的名义抹擦掉了。
但作为老刑侦队员还是有专业敏感度的,他发现了倪端。房里的五斗橱是上了年岁了,绿色漆皮掉得厉害,但依稀可见上面精致的雕工花纹,出自老匠才的手,一笔一刻都十分用心。五斗橱虽旧却不脏,尤其是放着相框的台面上擦得干净。可罗池眼尖发现,五斗橱有被人挪过的痕迹。
橱脚为了固定包了铁角,于地面错开了几毫米的位置,也就是这几毫米透露了不少信息。罗池发现地面上有划痕,像是有人撞在了五斗橱上导致错位而产生的划痕,而橱脚和地面间也有极小的灰尘面积,那应该是五斗橱下面常年擦不到的地方所以落下的灰尘。
罗池命人搬开了五斗橱,果不其然,那道划痕一经五斗橱移开后就完全示人于前,很长的划痕,符合撞击五斗橱所产生的力学原理。
“划痕是新产生的。”罗池喝了口啤酒,往嘴巴里扔了颗花生豆说,“通过现场模拟通过柜子被撞击的力道和角度可以得出,当时房间里应该发生过争执,甚至可以说,王族长的房间里才是案发第一现场。于是,我们再仔细检查了五斗橱,果不其然在斗橱侧夹缝里找到些许纤维和血迹。我们假设当时跟王族长大打出手的人是江源,那么他必然是想尽办法弄王族长上了山,我们仔细排查发现江源的有双鞋虽说刷了,但在鞋底缝隙里能找到一些泥土,当然,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这些泥土也许就是路边普通的泥土,除此之外,在他的一件外衣上我们发现了很小块的血渍,已经干涸了,又跟布料的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我们小心取了衣服的纤维组织,现在所有需要化验的物品我都拿给了语境。”
说到这儿,罗池顿了顿,皱眉想了半天,才道,“现在我想不通的就是王族长怎么被人弄上山的,打晕的?很显然你在尸体上没找到相应伤势。”
“是天魂草。”陆北辰淡淡地说。
罗池一愣,“什么?”
陆北辰便将实验室的发现跟罗池说了,罗池闻言后狠狠地一拍巴掌,“那就**不离十了!如果语境他们化验出来的结果就是属于江源和王族长的,那么江源那孙子一定是杀害王族长的凶手,为了伪造自杀现场,他给王族长用了天魂草,目的就是让他即使大火焚身也察觉不到疼痛。”
西寨外人很少进入,王族长死因蹊跷,陆北辰其实早就怀疑江源,他凝思片刻,“那么江源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为了族长的位置?但事实证明王族长是有心把位置传给江源的,那么为了卖山?可最后王族长同意卖山,江源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两点都似乎说得通,但又似乎说不通。”
罗池嘿嘿一笑,“我当时也是诧异啊,想着江源那小子多孝顺啊,从不忤逆王族长的意思,但,往往真相就掩埋在虚情假意之中,拨开,就能瞧见血淋漓的事实。”
“看来你找到原因了。”陆北辰也纵容着他卖关子。
罗池一脸得意,“那是,我鼎鼎大名的罗神探,丝毫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我的双眼。”
陆北辰抿唇浅笑了一下,没催促。
“哎,你问啊。”罗池捅咕了他一下。
“问什么?”陆北辰故意道。
罗池凑近他,“你赶紧问我查到什么了、都怎么查到的。”
“爱说不说,刑侦部分又不是我的工作。”陆北辰话毕要走。
罗池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连连道,“哎哎哎别走啊,都当爹的人了,怎么就学不会捧场呢?”
陆北辰乐得悠闲,重新做好,罗池这会子麻溜说了,“我走街串巷地打听出来一件事,话说这江源啊挺小的时候母亲就没了,他父亲经常在外面忙没时间照顾江源,所以也算是被王族长一手带大的。听说王族长当年想要江源过继到他名下,因为那会他老婆总给他生不出孩子来,所以收养江源也算是为以后有人送终着想,不曾想有一年王族长的媳妇儿就怀孕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王族长那叫一个高兴,从那时候起江源就成了王族长的一个使唤,大的照顾小的,照顾不好可能还会被王族长训上那么一两句。直到王族长的媳妇跑了儿子没了,而那一年转年的开春江源的父亲也发生了山难死了,所以两人也就相依为命了,可听有的寨民说,王族长还是动辄就对江源打骂,有寨民曾经亲眼看见过,打得那叫一个狠,但王族长对外可不是这样的,向来慈祥著称。”
陆北辰听着这番话,找出了倪端,“王族长的媳妇跑了儿子没了,是什么意思?”
罗池很满意这种你问我答的状态,清了清嗓子,“看吧,跟聪明人聊天就是好,你一下子就能找到问题的关键。你知道整个西寨甚至整个贡卆对王族长十分恭敬的原因是什么吗?”
“不就是那年山洪王族长带人做了场祭祀吗?”陆北辰微微眯眼,“难道,另有原由?”
“没错,祭祀礼是一方面,但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点,那就是,既然是祭祀,那么必然要有祭祀的东西,总不能空着手拜山鬼吧?像是猪啊、羊啊牛啊什么的。”说到这儿,罗池神秘兮兮,压低了嗓音,“但是,王族长那年用的祭祀品竟然是人!”
陆北辰一怔,心底蓦地生寒,“他儿子?”
“你这什么都能猜得到就没意思了吧?”罗池吧嗒两下嘴,然后又恢复自我兴奋的状态,继续说,“没错,就是他儿子。当年山洪需要祭拜山鬼,有老一辈人传下来说,想要山鬼从此以后庇佑寨民,那么首先就要学会牺牲,祭品必须要是未满十六岁的童子。人都是自私的,谁能把自己儿子给奉献出来?但王族长就这么做了,他把自己的儿子给奉献出来做了祭品,用他儿子的命换来了西寨以后的安稳。”
陆北辰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这件事其实在整个贡卆都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大家闭口不谈而已,毕竟当年是牺牲了一个孩子的命,我是多番打听之下才得到的消息。”
“这不对。”陆北辰突然开口。
罗池拄着头盯着他瞧,笑道,“说说看,看你强大的推理逻辑推出来的事实跟我查到的事情吻不吻合。”
“王族长之前死活不主张卖山,如果他坚持这么做,那么说明他是忌讳山鬼,所以当年就算真拿着自己儿子的命来祭拜山鬼,那么我们也可以说他是精神信仰太过强大。但事实上呢?他在临死之前改了主意想要卖山,那么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陆北辰盯着罗池,“那么我很怀疑王族长的老婆为什么会跑?”
罗池饶有兴致地跟他对视,快速回答他的问题,“听说是被王族长打跑的。”
“一个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打跑了他老婆,又用自己的儿子祭拜了山鬼赢来了自己的地位。”陆北辰盯着罗池,冷不丁问,“他儿子,是他亲生的吗?”
罗池朝后一靠,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听当年知情人说,有一段时间王族长总是打自己老婆,旁人经过会隐约听见他们两人提及儿子的名字,好像就是为了孩子的事大打出手,再后来他老婆实在忍受不了就偷了一大笔钱跑了,再后来就发生了王族长拿儿子祭拜山鬼的事。我跟你的推断一样,儿子并非王族长所生,可能是他老婆给他戴了顶绿帽子,所以他知道这件事后整天拿老婆撒气,以至于烧死了他认为的孽子。”
陆北辰缓缓补充,“很巧的是,江源的父亲也出了事,从此之后江源成了王族长的撒气桶,那么只能说明王族长恨江源,再往深了说,他可能狠的是江源的父亲,因为,当年给他戴绿帽子的人就是江源的父亲。”
“所以,江源父亲的死也不会是意外。”罗池十分肯定地说,“而这件事,也许王族长以为瞒得滴水不漏,但实际上可能早就被江源知道了,所以,他杀王族长就有了足够的动机!为父亲报仇,为自己报仇,还有,为他那个死去的弟弟报仇!”
548罗池的预感
江源杀人,有了足够的动机。虽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双手有可能已经沾满了鲜血。这是陆北辰和罗池的推断,而一直以来,能将一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那么江源这项罪名十有**是坐实了。现在的问题是,这是江源一人作案还是他有同伙?因为照这么分析的话,方子欣和程烨的死极大可能也跟江源有关,王族长非自杀,遗书就会造假,里面提及的内容也就值得怀疑。
“对于江源,我现在不想打草惊蛇,万一背后还有同伙呢。”罗池嘴巴不闲着,一边聊案子一边磕花生,说案子的这会子功夫,花生皮磕了一桌子。
如果是连环杀人案,那单凭一个江源就能成事吗?未必,在他背后一定有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的有恃无恐。
陆北辰也赞同他的决定,拾了盘中的几粒花生出来,逐一摆开,“现在还有三个人的身份不明,一个是山洞里的老者,另一个是用金子做了牙冠的人,第三个就是那个天玄女。”
“我知道我知道。”罗池连连叹气,“实不相瞒,我现在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来使,人手太少了,光是一个纵火案就这么折腾,那个老者、金牙和天玄女,怎么想怎么都跟这件案子没关系,哦,天玄女有点关系,但这几天我也查了,整个寨子里的人没谁知道天玄女的情况,她平时住在哪里,在哪里出现等等一无所知,还得查,但得给我们时间。”
陆北辰也知道查案不易,从罗池眼睛下面挂着的两只大眼袋就看出来了,头发又恢复破案时一贯的鸡窝状,吃东西也没个吃相,所以也没说什么催促的话。倒是罗池,抬头瞅着他,“江源那小子可催了,说要给王族长下葬,尸体一直搁在你那也不是回事儿。”
“死者的情况基本上都查透了,该有的线索我也已经给你了,这个时候让江源来领尸体也可以,至少能够暂时让他放松警惕。”陆北辰给他添了点酒,他自己不喝。
罗池点头,“没错,这人啊都以为入土为安就万事大吉了。”
两人又绕着案子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语境打来电话。罗池在旁一直盯着陆北辰接电话时的表情,奈何他是千年一副扑克牌的神情,从他的眉眼、甚至从他的微表情都看不出端倪来,连他的语调都平淡如水,“行,我知道了。”
等通话一结束,还没等罗池问,陆北辰就道,“化验结果出来了,五斗橱夹缝里的血迹是属于王族长的,纤维证实是衣服上的,跟江源那件带血迹的衣服纤维一致,另外,纤维里还有皮屑,属于王族长。江源鞋子上的泥土跟西奈山山洞附近的泥土构成吻合,他衣服上的血迹,也证实是王族长的。”
“那就足能说明江源对王族长动过粗了,可尸体上并没有发现。”罗池疑惑。
陆北辰给出解释,“尸体受到大火焚烧,皮肤组织受到严重破坏,如果是没伤及到骨头的伤势,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检验不出来,所以说,江源是个山野之人,怎么会想得如此周全?他背后一定有人教唆,而且,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罗池也想到了这点,一时间忧心忡忡了,看来,掩藏在西寨里的黑暗还远不止明眼看见的。沉默了半晌后,道,“照这么说来,当时想要害你命的人就不是王族长了。”
“从死亡时间上看的确不是,王族长是在我收到荷包的前一晚遇害,除非是他一早就安排好了帮手帮他做事,但天魂草携带的变异菌是有孵化时间的,如果是王族长早就把荷包备好了,那么天魂草也会失去了效果。”陆北辰给出分析,“但我相信瑶姐用血手印吓人会是王族长指使的,因为,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做事手法。王族长的意图很简单,只想吓走我们。”
罗池摩挲着下巴,“所以我在想,瑶姐是不是真的无辜?她说当时接到荷包是王族长托人给她的,或者,压根就是她在撒谎呢,她或许是帮江源做事了。”
“这只是凭空猜测,没有真实证据,就好像我直觉让认为瑶姐是无辜的,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据她没跟江源同流合污一样。”陆北辰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所以,这件案子的进程一定要保密,说不定真的能揪出内鬼。”
“你真相信乔云霄说的?”罗池迟疑。
陆北辰这次肯定,“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罗池不说话了,低头吃花生喝酒,实则大脑如飞速运转的陀螺般,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捋清楚。
“应该开始新生活了。”陆北辰冷不丁说了句。
罗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迷瞪得看着他,好半天才蹦出来句,“什么?”
陆北辰将杯子给他斟满,“人死不能复生,我明白你对思思的心意,但人总得往前看。”
罗池垂下头,眼神渐渐暗淡,他知道陆北辰眼睛毒,最开始他因公滋事,每天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就是因为思思,现在呢?案子来了,他接了,每天恨不得不合眼地查案,又何尝不是因为怕时间一宽裕就开始相思?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状态总是不对,所以,陆北辰说这话也是有理由的。
他沉默了半晌,许久后抬手使劲地搓了搓脸,这才低低地开口,“我知道,所有的道理我都懂。但也许你会不相信,我总有一种预感,也正是因为这种预感,我才这么拼死拼活的。”
陆北辰问他,“什么预感?”
罗池拿起酒杯,酒杯沿抵着唇稍,一字一句说,“我总觉得,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个案子跟思思的死有关。”
*
顾初成了最佳“闲妇”,每天唯独能让她乐呵的就是上门来问诊的患者,为此,乔云霄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仪器也被顾初公开使用了,用她的话说就是,这些机器只服务于她一人太可惜,贡卆怀孕的女人很多,总不能看着她们懵懂地生孩子吧。
陆北辰对于她的决定没异议,只要她开心就好,但有一点是明令禁止的,就是不允许她亲自为那些孕妇做检查,毕竟孕妇不宜劳累,顾初也听话,反正她在妇科轮转的时候成绩也就将将巴巴,她怕会给人误诊。
早孕反应是有的,多亏陆北辰每天带回来的新鲜梅子,而之前跟她有关接触的寨民们知道她怀孕后,也有好几家把亲自晒得酸果干背过来,顾初虽说百般推辞,但不得不说,只要吃上这些酸梅子酸果子,胃口就好了不少。
这天午后吃过饭,她难得的没有午睡,靠在床上边啃着酸果干边跟筱笑笑通电话,这几天筱笑笑不少打电话过来,三天两头询问她的情况。凌双和陆北深回了上海,顾初就没了可以肆无忌惮唠嗑的对象了,抓着筱笑笑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一通电话总是能打个数把小时。
每次通话快结束时她总会笑问上句,哎笑笑,我要不要让乔云霄接个电话?
然后每次都会被筱笑笑佯怒嬉骂。
顾初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乔云霄会站在湖边打电话,侧脸的神情一会似柔情一会又似无奈,那不是打给笑笑又是打给谁呢?这两人,一个追一个躲,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画上句号。
等跟筱笑笑贫完了,顾初就出了房门。
今天窗外的阳光甚好,打远一瞧湖面上的天空如湛蓝的矢车菊,时而有清风拂面,又散了大太阳下的燥热。她备了一小袋的酸梅酸果干,放进贡卆这边寨民扎染的随身小袋子里,打算到湖边散散步。
刚到楼梯拐角就撞见瑶姐了,见她出了门,瑶姐还挺紧张,“你下楼的时候注意点啊。”
顾初直乐,觉得她大惊小怪了,瑶姐朝着楼下指了指,“要不然我叫你婆婆?我刚看见她在楼下呢,跟个姑娘正聊着天。”
跟个姑娘聊天?
凌双都走了,这里的姑娘又屈指可数的。也没多想,顾初说了句没关系后自行下了楼。
一楼的阳光更艳,从四面八方的落地窗挤进来,所以顾初轻而易举地看见了秦苏。她坐在离门口处不远的咖啡座上,面前放了杯花果茶,正对面果真是坐了个女人,顾初微微眯眼,瞧着背影,怎么这么眼熟?
秦苏是正对着楼梯口的,所以一眼就看见了顾初下楼,她笑了,二话没说起身离开了座位朝着这边过来。顾初的眼睛始终落在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上,随着秦苏的离座,那女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女人的影子落在顾初的瞳仁之中,她似惊讶浅叫,“林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