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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寻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txt下载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19我不想管这里的事

    风月古道客栈的所有客人不得离开贡卆。

    这是天刚擦黑的时候瑶姐接到的徐警官电话通知,当时很多人都已经收拾完行李打算第二天撤了,除了乔云霄和伤势没好的陆北深,还有打算留下来照顾陆北深和等待程烨方子欣消息的凌双、陆北辰和顾初。所以,在接到这个通知后大家都惶惶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怨声载道声称不想再在闹鬼的客栈住下去。

    八点多钟时徐警官带着两名警察来客栈了,其中一名警察进了程烨的房间,不多会下楼的时候把他们的东西都拎下来了。众人纷纷猜测,陆北辰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咖啡,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明镜。

    程烨和方子欣出事了。

    果不其然,徐警官开始针对程烨和方子欣的事情跟每一位住客进行核实,后来瑶姐忍不住询问,徐警官才透露西奈山上发现两具尸体,现场有遗留下来的物品,还有最后的目击者,他们有理由怀疑两名受害者也许就是失踪了的程烨和方子欣,但被害人的具体身份还要进一步验证。

    这个时候背包客最多的就是风月古道客栈,再加上之前也有报警说有人失踪,徐警官自然就想到了瑶姐这边。当然,医疗组那边警方也没放过,挨个进行了盘问。

    陆北辰也接受了调查,不过他声称与程烨和方子欣不熟,并不清楚这期间两人跟谁有过恩怨。闹哄了一个多小时后警方离开,整个客栈都陷入死一般的宁静,尤其是凌双,呆呆地坐在门口,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群人高高兴兴地来,可再回去的时候就不再是完整的一队人了。

    陆北深没上前安慰,可实际上在喝东西的时候会时不时看她,看得出他挺担心她的情绪。所有人都在沉默,但更有可能的是大多数人是被吓到了,先是一个离奇的规矩,然后又出现血手印,现在竟有人命发生,贡卆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没有人回房间休息,有的人坐在湖畔旁,有的人在露天的桌子旁坐着,还有一些在大厅的咖啡桌,发呆的、喝酒的、抽烟的……

    夜不可避免地来临了,除了客栈灯火通明,其他一切都是黑漆漆的。满天铺了星辰,密密麻麻的,近乎掩盖了月亮。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个姑娘尖叫道,“西奈山的尸体绝对不会是程烨和方子欣,咱们再给他们打电话,继续打!”

    顾初悲凉地看着那位姑娘,她的脸上呈满惊恐,嘴唇发抖,似乎在用最后一点力气喊完了这句话。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就会爆发,正如这位姑娘一样。这句话像是一枚鱼雷,终于炸开了深海中的沉默,大家都开始情绪激动起来了,纷纷嚷着程烨和方子欣会没事。

    乔云霄从瑶姐那拿了一大瓶的青稞酒,坐下后开了盖儿,顺了四个杯子,问了句,“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他对面坐着陆北辰和顾初,身边坐着陆北深,桌上是风干的牦牛肉和三道简单的小菜,因为西奈山发现尸体这件事,他们晚饭谁都没吃好。陆北深接过一杯青稞酒,闷头喝了一口,暂时没发表意见。顾初趴在桌上,下巴抵着右手的手背,左手慢慢伸上前,手指头在一杯装满青稞酒的酒杯上摸啊摸的,陆北辰见状后,不着痕迹地将杯子移到了一边,令她的手指头扑了空,她歪头不悦地看他,可他没理会她眼神的抗议,也没看她,开口对乔云霄说,“山上的十有**是程烨和方子欣,只是按照当地的警力情况,想要破案未必那么容易。”

    乔云霄沉默地喝着酒,许久后,又点了支烟。

    “良心建议,你们两个也尽早打消对贡卆的念头。”陆北辰将牦牛干递给了顾初,接着说,“这种地方规矩太多,未必是你们的良地。”

    顾初漫不经心地啃着牦牛干,寻思着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陆北辰,他竟也知道乔云霄和陆北深来这的真实目的。可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陆家人,就算没了股份和不参与陆门的生意,他也不可能说对自己家族的事丝毫不知,所以知道这些也并不奇怪。很显然乔云霄也想到了这点,抿了口酒笑了笑,“谁能想到商场上的死对头能坐在这里谈天说地?”

    话毕他瞅了陆北深一眼,意有所指。陆北深拿着筷子正在跟一粒花生较劲,闻言后说,“什么叫死对头?不过就是争块地而已,价高者得,都是利益社会,还真当跟以前做生意似的打打杀杀?”

    乔云霄倒是较真了,“我倒是想听听你对那块地的看法。”

    陆北深半天夹不上那颗花生也就作罢了,筷子一放,喝了口青稞酒,半晌后坦言,“说实话?”

    “当然。”乔云霄轻轻转动着酒杯,“这个时候大家似乎都在一条船上。”

    陆北深朝着他一伸手,“给支烟。”

    乔云霄摸过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给他,又看了眼陆北辰,询问他要不要。陆北辰原本怕呛到顾初,但见客栈所有的窗子都开着的,通风极好也就点了下头。顾初对于男人之间有关商场上的话题不感兴趣,见凌双还身形孤独地坐在那,抱着大盘的牦牛干就过去陪她坐着了。

    陆北深点了烟,深吸了一口后说,“贡卆这个地方的确适合开发,但说实在的,我有点打退堂鼓。”

    “因为死了人?”乔云霄弹了弹烟灰问。

    “不,那个王族长太难搞定了。”陆北深吐了口烟圈,眼角眉梢略有倦怠,“如果都能用钱摆得平会一点事都没有,最怕的就是有精神信仰的人,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我想砸钱都无的放矢。”

    乔云霄若有所思。

    “哥,你的意见呢?”陆北深抬眼看陆北辰。

    陆北辰夹烟的手搭在窗台上,青白色的烟雾犹若细丝幽幽地向黑夜飘散,他说,“你现在是大中华区负责人,很多决定要靠你自己去做。但有句话总是对的,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们想要强扭,就有做好承受强扭后果的准备。”

    乔云霄叹了口气,“我做生意这些年也从没遇上过这种事,也许贡卆这个地方真的有邪气。”

    “邪气倒是未必,人为就更可怕。”

    乔云霄笑看着陆北辰,“有时候不信命不行,也不知道是因为你来了就发生了命案,还是因为要发生敏感所以上天派你来了,冥冥中注定这玩意谁都说不准。”

    陆北深不悦地看着他,“乔总,顾初都嫁给我哥了,你说话就别失恋带酸的了。”

    “陆总,你怎么说也是大中华区的负责人,一口一个哥,没断奶?”乔云霄讥讽。

    陆北深眉头皱得更深,乔云霄马上跟他碰了一下酒杯,“差点忘了你身体不好,我赔罪。”

    “乔云霄,你还真当我不敢跟你争地是吧?”陆北深被他的话给激到了。

    似乎乔云霄对付陆北深还是游刃有余的,故作惊讶地看向陆北辰,“怎么你弟弟的病好了吗?”

    “没彻底好,所以只能跟你做对手。”陆北辰轻描淡写地回了句,然后抿了口酒。

    乔云霄一怔,随后哈哈一笑,拍了拍陆北深的肩膀,“哎,你哥损人的功夫比你强多了。”

    陆北深往旁边靠了靠,躲开了他的手。陆北辰弹了烟灰,问陆北深,“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陆北辰也就不再多问了,北辰基金,不,现在应该叫做北深基金,已投入主要资金全面开发顾家的药方,依照之前的规定,药方的所属权属顾家。陆北辰虽没参与这件事,但想了解生物开发并不难,药品开发挺顺利的,而北深的病情通过药物也能得到控制,这是他多欣慰的。

    乔云霄又把话题转到陆北辰身上了,还是程烨和方子欣的事,问他,“既然你预料到了当地破案的质量,那么想怎样?要不要插手?”

    陆北辰却没回答,烟头静静燃烧,许久,一大截烟灰。乔云霄盯着他,“你迟疑?”

    陆北辰这才弹了一下烟,烟灰悄无声地落下,他抽了口烟,吐出,目光落在坐在门口陪着凌双说话的顾初身上。“我不想让她再经历危险。”

    乔云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许又转头看向他,冷笑,“也许有你的地方就有死亡,她跟你在一起注定就要担心受怕。”

    陆北深听着这话很不舒服,敲了敲桌子,“乔云霄,你会不会聊天?”

    “我说错了吗?”乔云霄语气冷淡,盯着陆北辰,“如果不是遇上你,也许顾初还安安稳稳地待在琼州,更也许,顾思就不会死。”

    “乔云霄你够了。”陆北深低喝。

    乔云霄没再多说什么,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光。

    就这样,三人缄默了,自顾自地喝酒,可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许久后,陆北辰才低低说了句,“所以,我不想管这里的事,我会带着她尽早离开这里。”

520北辰,做你喜欢的

    顾初还是偷喝了青稞酒,等陆北辰冲完澡回到床上后,她趴在他身上嘻嘻浅笑,“你说是谁发明了青稞酒?一沾就能晕啊。”

    她喝得不算太多,当时是凌双提议喝点酒压惊,两人刚喝了没几口她就被陆北辰给拽走了。但高原的酒啊,后劲都比较大,刚开始没觉着怎么样,等躺在床上就感觉天花板在转。

    床头上的血印已经处理了,方式极其简单,瑶姐不知从哪找到的报纸,七贴八黏地给糊墙上了,乍一看跟房间的格调极为不符。时间尚早,陆北辰也没有困意,靠在床头,一手搭在她腰上,一手轻抚她的长发,卷起一缕发丝缠绕于指,松开,弹性十足的发丝就从指尖滑走。

    见她醉眼朦胧,陆北辰又气又好笑,睨着她不说话。她抬手摸他的脸,脸颊陀红,“你可真帅。”

    陆北辰心就软了,舍得不苛责她半句,摸着她的头说,“初初,你贪钱贪色都好,怎么就贪杯了?”

    “听你这意思,你不怕我移情别恋呗?”她干脆像是八爪鱼似的黏他怀里。

    陆北辰眉梢微微一挑,浅笑,“我对我这张皮囊还是挺有自信的。”

    顾初笑得眼角生魅,他就看着她笑,许久后他轻轻叹气,“不用说刻意讨好我的话,说吧,你应该有事。”

    这男人眼睛真毒,顾初暗想。既然人家开门见山了,她也不便掖着藏着,问他,“你是有心事吗?”

    “我?”陆北辰思量,“没有。”

    顾初盯着他的下巴,“徐警官下午来做笔录的时候,你不是去洗手间了吧?”

    陆北辰凝着她不说话。

    “西奈山的两名死者身份虽说还没坐实,但其实连你也怀疑最大可能性就是程烨和方子欣吧?”这一次她盯着他的眼睛问。

    陆北辰低笑,“就算是他们又怎么样?”

    “你不想查出真相?”

    “不想。”陆北辰很直接,“这件事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

    “那这些年需要你追查真相的案子都跟你或跟我有关吗?”她反问。

    陆北辰捏了捏她的脸,“醉鬼,你该睡了。”

    顾初垂下眼,半晌后点点头顺势躺了下来,陆北辰熄灭了灯,躺下后从背后将她轻轻搂住,下巴轻贴她的头顶。她枕着他的胳膊,这夜太安静,她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安静了能有半分多钟,他探过手来,修长的手指钻进了她的睡裙。她抓住了他的手,贴在胸口不让他动弹。

    他就趁机享受掌心下的柔软,如棉花糖似的柔软。微微支身,薄唇沿着她的发丝落在她的额角。空气轻轻震荡,交织着淡淡的酒香和木质香,顾初这才想到他也是喝了酒的,他跟陆北深和乔云霄聊了很久,青稞酒喝了不少。

    他是有心事的,作为他的女人,他身边最近的女人,她能敏感感觉得到。当他的唇寻到她的时,她轻声开口,“我知道,其实你挺想管这件事。”这是职业习惯,又是良心作祟,他怎么可能对近在眼前的命案视而不见呢?这男人虽说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冷淡淡的,但一个面对工作时会严苛到极致的男人怎么会是冷血的?他有他的责任感,尤其是做他这一行,责任感更是重过其他人。

    陆北辰闻言后微怔,片刻后他又躺了下来,重新搂住她,只是这一次搂着她的力道很重,她的后背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黑暗中,他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初初,你要相信我,我很想给你最安静的生活。”

    顾初攥紧他的手,“可是,我不想你不开心。”

    “我很开心。”他说。

    顾初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幽暗中他的眼睛很亮,又如深海般睿智。她说,“那么,血手印的取样又怎么解释?”

    他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用笑来遮掩惊讶,“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有血手印的取样。”就算他不承认她也知道,在他得知徐警官对墙上的血手印不做重视时,他必然是去了房间为血手印取样,这是职业本能,她了解他,他一定会这么做。

    他渐渐敛了笑。

    “北辰。”顾初轻喃他的名字,“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如果看见病患都忍不住上前管管,更何况你在法医这行从业这么多年呢?我时常在想,你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我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地念念不忘?仅仅是因为你长得帅?一个人的外表的确能在短时间内吸引他人目光,但如果没有内在的魅力,那么这份吸引很快就会消失。当我们再相遇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你最迷人的地方是在于你对人对事的认真、你对曾经的学业和对现在的事业的那份严谨苛刻,你是个太嚣张的人,又是一个不服管束的人,但就是这样才能说明你是个足够自信的人。还有你的责任心,你相信解剖刀下有真理,你孜孜不倦地追究真相,连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会给枉死之人洗清冤屈让它们安息,你用你的学识和智慧奠定了你的权威,这就是你的魅力啊。”

    陆北辰看着她一言不发,可眼里有动容的情绪。

    “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顾初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脸,“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放弃一些东西,例如说你的责任心,再例如说你的良心。”

    他拉过她的手,紧紧攥住送至唇边,“初初,你不该这么了解我。”

    “我是你妻子。”

    他压下脸,额头近乎抵上她的,“太为男人着想的女人会累,我想让我的妻子轻轻松松地活。”

    “顾思的去世不怪你。”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有心理压力,也为此打从他来贡卆后就闭口不谈工作上的事,他怕她触景生情。“有很多事也许就是注定的,思思没了我比任何人都伤心难过,甚至想干脆死掉算了,可人生总要继续往前走,不管再伤心难过总要顾着身边还在的亲人。北辰,你别有心理负担,思思死于犯罪事件,那么你就更应该去阻止更多的犯罪事件,让那些犯了罪的、违了法的人统统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样才能减少受害者不是吗?”

    陆北辰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其实她字字句句都说进他心坎上了,他无法对西奈山的案件视而不见,就算现在无法参与,可他的心一整天都吊在上面,可另一方面他又想带顾初走,他答应了要带她走,离开这个看似很不安全的地方,他不想让她再历经危险。就这样,他的情感和理智始终在拉扯,伴着酒精越演越烈,理智告诉他,你该去管,再不济那也是凌双的手下,他的弟弟喜欢凌双,凌双又是顾初的好友;情感又告诉他,你妻子刚刚失去妹妹,保不齐这场案件中一旦参与进去会发生什么事,既然跟你无关,又没有相关机构邀请你来介入,你大可以带着老婆离开这里。

    “我不想我爱的男人畏手畏脚,这不是你,是你说的,这世上没有一种死法是不留痕迹的,死者会告诉你真相。北辰,还有谁能这么有自信说出这番话呢?”顾初轻声说,“我喜欢这么自信的你,真的。”

    陆北辰的心暖暖的,伸手轻捏了她的脸,“丫头,你喝了酒嘴巴就抹蜜了是吧?”他被感动的次数不多,可能是因为大多时间是跟尸体接触,今晚,他着实是被这个丫头给感动了。

    顾初紧紧搂住他,“你是我老公,总要给你点鼓励不是?”

    “可并不是说你老公想要参与就不能参与的。”陆北辰轻笑,“你也看见徐警官的态度了。”

    “你不能参与和你不想参与是两回事,首先我要帮你摆正你的态度。”

    陆北辰一翻身压上她,似笑非笑,“你刚刚说我什么?吸引你的是我的内在?”

    “对啊,怎么我用词不精准吗?”

    陆北辰坏笑,“难道不是我的床上功夫?”

    “你怎么说得这么直接啊?”顾初听了耳朵都发烫。

    陆北辰的手开始不老实了,“有些话在谈判桌上说需要遮遮掩掩,有些话在床上说就要坦坦荡荡。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不喜欢它?我相信我在这方面的领悟能力远远强过我的逻辑分析能力。”

    “换句话说,你承认你不是久战沙场的人了?”

    陆北辰一愣,“什么意思?”

    顾初喝了点酒就变得大胆了,手指沿着他性感的喉结慢慢下滑,“第一次的时候,你好像跟我一样紧张吧。”话毕诡笑,一下子拉高了被子蒙上了头,生怕他打击报复。

    陆北辰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将被子掀开,将笑成一团的她扯过来欺身上去,“所以,这种事要常做,熟能生巧!”

521要不要同流合污

    凌双总会做长长的梦。

    梦里有她的学生时代,与那个白衣少年牵手。他的掌心很暖,她会在他的注视下羞红了脸。梅雨季节时他会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遮住她的头顶,他的眼睛也是黑伞的颜色。

    每次她从梦中醒来时她总是会想,梦里的那个他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会被另一个人所取代?多年后他终于出现了,然后凌双每天思考的问题就变成了,他为什么躲着我?

    可现在能如愿以偿地相处了,她这个问题又问不出来了,就好像觉得能这么安安静静地相处下去也挺好。来贡卆她很珍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可女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谁能没有私心?

    入夜时她给陆北深的伤口换了药,换药时她心里又酸又疼的,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是低着头的,屋子里的灯光又暗,所以陆北深刚开始没察觉出来。直到她起身去扔纱布的时候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狐疑地看着她,“你哭了?”

    凌双鼻子酸酸的,闷闷地说了句,“没有。”

    陆北深将她拉坐下,看着她,没说话,但也不让她走。她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他腿上,许久后才说,“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受伤的事?”

    她点头。

    “我又没怪你。”陆北深笑了。

    “以后你别那么傻了,什么事都想管什么人都想救,你有几条命啊?”凌双语气稍有怨怼。

    陆北深松了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挺孩子气,凌双心口就软软的,盯着他,“笑什么呀?傻子。”

    “我又不是谁的事都管。”陆北深看着她。

    凌双忽而明白他话中意思,一时间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了,然后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怎么说都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人了,怎么一听到这种恰似暧昧的话就变得跟小女生似的慌乱?

    *

    翌日顾初去查看陆北深的伤口,凌双开门从里面出来了,顾初没料到一大早上会看到这样一幕当场愣住了,凌双也没想到一开门就能看见顾初,还结结实实地把她堵了个正着,眼神慌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道,“哎,我看见你我慌什么呀?”

    顾初被她逗笑了,“是啊,瞅你刚才那样,就跟被我捉歼了似的。”

    “瞎说什么呀。”凌双阖上门把她拉到一边,“他的伤口恢复挺好的,昨天挺晚的时候我又帮他换了次药。”

    凌双虽说现在不从医,但换药看伤势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她的,顾初也没质疑她的判断,“哦”了一声后又盯着她瞧,瞧得凌双全身发毛,离她八丈远,“你别用一副鬼上身的神情看着我啊,说实话我这人胆小。”

    顾初靠在扶栏上,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直笑。凌双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半晌后别别扭扭地说,“是,昨晚上我是在他房里睡的,但我俩可没什么啊,你也知道他受伤了,又是因为我受的伤,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比如说,他大半夜的饿了渴了的。”

    “再比如他大半夜冷了……”顾初慢悠悠地说。

    “是啊,冷了的话我就——”凌双说到半截才意识到掉进她设下的陷阱里了,一下子急红了脸,“顾初,都跟你说了,我跟他没发生什么!”

    顾初忍着笑,“我又没说我不信。”

    “我不是害怕吗?我可不敢独自面对那个大血手印,有陆北辰陪着你,你当然不怕了。”凌双还在拼命解释。

    顾初又“哦”了声。凌双知道这件事算是越描越黑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晚上,说得清清白白的怕是谁都不会相信,当今社会大多饮食男女,这在时尚圈很正常,发生点什么不为过。末了,她也不打算解释了,临下楼之前甩了句话,“人都说结婚后的女人会变我之前还不信,现在信了,顾初,你现在变得思想太污秽了。”

    凌双蹬蹬蹬下了楼,顾初转身趴在护栏上冲着她的身影说,“那你要不要同流合污啊?”

    “懒得理你。”

    没一会儿凌双端着餐盘回来了,顾初抻头一瞧那叫一个营养丰富,她笑道,“你给瑶姐塞了多少红包啊?竟然有最出炉的面包?”话毕伸手要来拿。凌双一个闪身避开她的“爪子”,说,“想吃让你家教授给你订去,抢病号的早餐你还算医生吗?”

    顾初翻了翻眼皮,“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你吧?”

    “你再翻眼珠子快飞出来了。”凌双说着就关紧了房门。

    顾初终于领教凌双为了男人有多么不顾情面的模样了,不过这也是她乐意见到的,看样子房间里的那两人相处很好。她是了解凌双的,平时拽得很,性子又清高,这要是陆北深不给她好脸的话她才不会自讨没趣。

    这么想着她就下了楼,时间尚早,窗外刚蒙蒙亮。来到贡卆后顾初的作息时间就彻底大调,这里不像上海似的不夜城,入夜后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能收到的电视节目又少,所以一入夜她就会犯困,第二天却很早就起来了。瑶姐起得比她还早,平时会让店里的员工打扫大厅和准备早餐,但今天只有她一个人,顾初刚下一楼就看见瑶姐蹲在吧台旁在擦那只图腾,一边擦还嘴里还一边嘟囔着。

    这个时间不会有什么人起来,昨天整个客栈的人受到了不少惊吓,怕是今天要日上三竿客栈才能热闹。一楼大厅空荡荡的,窗子全开着了,室内的窜堂风一阵一阵的,客栈的大门也开着,门上挂了串藏式的手工牦牛风铃,风一吹叮当直响。可就在这时顾初看到了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客栈露天咖啡区,他背对着她,戴着鸭舌帽,好像是在吃东西,身上衣服的颜色灰锵锵的。

    她上前轻拍了一下瑶姐的肩膀,不成想吓了瑶姐一跳,嗷一声就蹦起来了。也把顾初吓了一跳,见瑶姐一脸的惊恐她连连道歉。瑶姐等看清楚是她后用力地拍着胸压惊,近乎有气无力地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顾初一时间觉得挺不好意思,又赔了不是,瑶姐摆摆手,跟她说,吃早饭的话自己去厨房拿吧。

    顾初不急着吃早饭,问她刚才在干什么,瑶姐指了指图腾说,“我念叨念叨让它消消气,别再折腾我这客栈了。”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半晌后又道,“这家店我也不指望能赚什么钱,留着不过是个念想,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一切会好的。”她轻声安慰。

    有关瑶姐的事她还是听医疗组的同事说的,原来这家客栈的老板不是瑶姐,是她男朋友的。瑶姐和她男朋友其实都来自大城市,在离贡卆很远的繁华都市上学、工作,然后两人谈婚论嫁。直到有一次他们两人无意来到了贡卆,她男朋友就喜欢上了这里,说住在这里才能叫做真正的生活,于是就在这里开了客栈。

    风月古道客栈算是贡卆最早一批的客栈了,每一个房间,室内的每一处设计都有她男朋友的心血,而那时候瑶姐也确实在大城市里呆够了呆累了,于是就决定跟随他住在贡卆。客栈刚开业之处没什么客人,整个贡卆也没几个来旅游的客人,所以一年顶多接待几次背包客,可瑶姐的男朋友乐在其中,坚持要把客栈开下去。瑶姐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她觉得人生在世赚多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就这样,客栈在开业第二年的时候两人决定结婚,可世事难料,就在两人婚期刚定下来没多久,她男朋友就发生意外离世了。所有人都以为瑶姐会关了客栈回城里,没想到她在哭了一星期后将客栈的门一开,继续做生意。就这样,她在贡卆一待就待了好些年,经过岁月的打磨,她风情万种,她嘴里荤腥,可谁也没见着她真的跟哪个男人厮混在一起。

    篝火晚会那天,瑶姐喝得有点多,拉着顾初说,“当年阿峰跟我说,以后客栈就是我们的家,现在他没了,我得帮他把家守住啊。”

    听说,瑶姐的男朋友叫阿峰,程峰。

    瑶姐毕竟也是走过大风大浪的,听了顾初的安慰后笑笑,“我没事,其实啊,你们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来这里的人谁不都是图个乐呵?唉。”

    顾初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她是怕陆北辰一语成谶,那个徐警官也许真的无法破案。瑶姐将手里的抹布放到一边,神情落寞,“其实吧,之前你们张罗要走我不是担心没钱赚了,我是觉得啊,你们这一走客栈就冷清了。”说到这儿,她又自嘲笑道,“瞧我伤春悲秋的,我这客栈啊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们走了等旺季一到又有客人了。再说了,现在发生这种事,我也希望你们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522大胡子怪人

    顾初能理解瑶姐的感受,客栈原本就是做生意待人接客的地方,旺季的时候自然不少客人,可让人难忘的感情往往发生在淡季。虽说最开始她对瑶姐有点意见,可知道瑶姐的故事后她就忍不住叹一声可怜人。

    一对情人分隔两地也好,至少知道对方活着,但阴阳相隔,那是这辈子都无法抚平的痛。

    顾初端了份早餐打算上楼吃,走到一半的时候又退回来了,她瞅着窗外的那个背影许久,直到瑶姐走上前问她,“怎么了?”她才反应过来,下巴冲着外面扬了扬,“什么人?”

    瑶姐瞅了一眼,“不知道,天不亮就来敲门,点了份早餐就端出去吃了,看样子就是个背包客吧。”

    顾初顺势打量那男人的周围,果不其然,有个半人多高的双肩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像是个背包客。可顾初怎么瞅着都有点眼熟,那背影,她应该见过。瑶姐拉了她一下,“看样子挺有来头的,一辆警车送他过来的。”

    一个背包客坐警车来旅游?

    顾初将手里的托盘往瑶姐怀里一塞,“帮我端上去啊,我家那口子应该醒了。”

    “哎你干什么去?”

    *

    太阳从雪山的山顶蹦出来了,这里没有污染,只要是大晴天,从一大早开始阳光就会格外耀眼。夜间的凉气徐徐散去,升腾而起的是热浪,这里就是这样,白天无缘无故的热,黑天无缘无故的冷。

    顾初朝着那个背影一步步走过去,他像是饿了挺久的人似的,光顾着闷头吃东西,除了早餐,他自己还带着不少食物。顾初明白了,他这是想借瑶姐的地盘坐下来,所以就消费了一份早餐。

    他穿着半袖灰色T恤衫,两条胳膊黝黑结实,下身穿了条野外冲锋裤,两侧腿弯的裤兜里也塞得鼓鼓的。顾初终于上前,偏头看了他一眼,瞅着侧脸后惊讶了一下。

    男人意识到身边站了人,抬眼瞅了她一眼,可没说什么,又闷头吃东西。顾初很镇定地绕到桌子另一边,在他对面坐下,十分安静地看着他吃东西。

    这种状况僵持了三四分钟,她才开口,“你是怎么过来的?”

    “坐车。”他噎了一下。

    顾初忙把旁边的随身杯递给他,他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等他放下杯子后顾初又问,“你好几天没吃饭了?”

    “不是。”

    “那……你要不要这么大胃口?”顾初看了一桌子的狼藉。

    男人头也不抬,“我有点高反,所以拼命吃东西压一压。”

    “我有红景天。”

    “不用,现在好多了。”

    顾初“哦”了声,可满肚子都是疑问,就是问不出来。男人主动问,“你老公呢?在上海这个时候早就醒了。”

    “他最近有点累。”她解释。

    男人也不笑,说了句,“小别胜新婚,都这样。”

    顾初听着尴尬。瑶姐这时走过来了,狐疑地打量了男人一番,又看向顾初,试探性问,“你朋友?”她是送了早餐下楼见顾初竟然窗外的男人聊上了,生怕会有什么事,赶紧出来看看。

    “啊?啊。”顾初看上去懵懵的。

    瑶姐急了,暗自捅咕她一下,小声问,“到底认不认识?”

    这么一捅咕倒好,顾初猛地起身,冲着客栈里面就跑,吓得瑶姐一激灵,第一个反应就是顾初撞邪了,也顾不上质问眼前的男人,追着顾初就进了客栈。顾初正往楼上跑,瑶姐只听她边跑边喊,“北辰、北辰!罗池来了、罗池来了!”

    *

    陆北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了杯咖啡,咖啡的托盘里还有点咖啡渍,是刚刚瑶姐端上来时不小心洒了一下。别怪瑶姐鲁莽,她是被对面的男人给吓到了。

    顾初僵坐在陆北辰身边,面无表情。

    良久后,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伸手过来,“香喷喷的咖啡我好久没喝到了。”

    陆北辰却有先见之明地把咖啡移到顾初面前,示意他,这是顾初的咖啡。顾初聪明地用手遮住了杯子口,防止被人捷足先登,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罗池吗?”

    罗池面前空空如也,拄着脸瞅着顾初,“几个月没见而已,我变化很大吗?”

    顾初和陆北辰同时点点头。

    真心不怪瑶姐怕他,此时此刻就连顾初都快认不出罗池来了。

    像个野人似的。

    鸭舌帽下除了眼睛鼻子剩下的几乎都是胡子了,如果不张口说话,顾初都看不见他的嘴在哪,仔细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也像是被人扯坏了似的,可能颜色太暗就显得风尘仆仆,一双原本黑色军靴蒙上了一层灰,上好的皮面全是划痕,顾初认得这款男靴,是跟陆北辰脚上的同一款,今年新款,可罗池硬生生把这双靴子穿成了古董。

    再者,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晒得比陆北辰还要黑上一个色度,一脸的胡子+一身粗犷的穿着+黝黑的皮肤,任人看了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善茬。

    陆北辰双臂交叉环抱于胸,“罗池,你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了?”罗池还惦记着顾初那杯咖啡,眼珠子一直盯着不放。

    顾初也不是个没眼力的丫头,很聪明地把咖啡推到他跟前,接着陆北辰的话头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在路上嘛,还要什么形象?”罗池大开大合的,接过咖啡杯几口就喝完了,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啪地一拍桌子,“老板娘!”

    瑶姐正在给其他客人上早餐,听他这么一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盘子给砸了。走上前小心翼翼问他有什么需要,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杀气太重,可不像是好惹的主儿。罗池摸了一把嘴,“找个房间,我得换身衣服。”

    瑶姐想了想,指了指楼上,“204……没人。”说完看了一眼陆北辰和顾初,204是程烨和方子欣的房间,现在着实没空房了。

    顾初闻言后说,“要不然上我们那屋洗漱吧。”

    “204怎么了?”罗池十分敏感。

    瑶姐迟疑着刚要回答,陆北辰抢先一步,“没什么,你见鬼杀鬼遇魔杀魔的还在乎那些?二十分钟够吗?”

    很显然陆北辰没打算放过他。

    罗池明白他的意思,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盘,“十分钟足够。”

    *

    杂志社的人很快传开了,说今早客栈来了个很奇怪的人,那些见着罗池的人都把他形容得跟个怪物似的,让没见着的人浮想联翩。乔云霄也下来吃早餐了,陆北深腿脚不便就没往下走,加上凌双,他们四人正好凑成一桌。凌双奇怪地问,“罗池怎么来了?来玩?”

    别怪凌双震惊,她虽说跟罗池不熟,但也听说罗池因为顾思的事落寞憔悴,被所里一停职就好几个月,这几个月来他好像都不办案了,听说也不在上海,现在冷不丁出现在贡卆,是挺怪异的。

    这也是陆北辰想要知道的事,否则他就不会在楼下很有耐性地等罗池十分钟。

    罗池还挺守时,十分钟一到果然出现在楼梯口。

    先是有人惊叹了一声,紧跟着又是女孩子“哇哦”的声音。顾初抬眼看过去,罗池已换了身衣服,白T恤加休闲长裤,古董靴换成了一双人字拖,满脸的胡子已经剃干净了,露出刚毅有型的脸,头发没干,水珠顺着短发稍滑落洇在衣衫上,锁骨上也抖落着水珠。皮肤还是黝黑,但看上去就不一样了,满眼的高大结实流线。下楼时他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却着实迷煞了不少姑娘。

    就连瑶姐也惊讶地凑过来小声问,“他、他是刚刚的那个人?”

    说话间罗池已经走上前,听见了瑶姐的话,神情淡淡地回答,“没错。哦对了,那间房是空着的吧?风景不错,我住了。”

    瑶姐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陆北辰很是冷静,看向瑶姐,“给他开了吧。”

    瑶姐点点头,“那我上去再收拾一下。”

    等瑶姐走了后,顾初实在难忍一肚子疑问,便追问他怎么来贡卆了。罗池伸了个腰,四处张望,“来这里得喝青稞酒吧?来一瓶呗。”

    陆北辰盯着他瞧,冷不丁问,“你是追着命案来的?”

    罗池见没人给他拿酒,干脆自己溜达到柜台前拎了瓶过来,又朝着楼上一嚷嚷,“老板娘,弄点下酒菜啊。”

    “啃牛肉干吧,你刚吃完饭,再说了,大早上喝什么酒?老实交代最关键!”顾初夺过酒瓶子,她知道罗池这几个月没少醉生梦死。

    罗池用力地搓了搓脸,只好言归正传,“我是听说了贡卆的一些事而你们又在贡卆我才来的,北辰,我那个在康定的朋友你还记得吗?”

523诡异的祭祀

    罗池在康定的那位朋友叫龙天,朋友间都习惯称他为大龙。陆北辰自然记得大龙,他现在开的车子还是大龙帮忙找的,是个挺实在的小伙子,胖墩墩黑黝黝的,喜欢笑,一笑起来很憨厚,从他的外形上看他更像是在哪个工厂干活的工人,谁会把他跟警务人员联系在一起?而实际上大龙从警的年头跟罗池一样长。

    罗池跟大龙算是生死相交的朋友了,两人是在执行一次跨市任务时认识的。“当时我铁瞧不上大龙的,心想着什么警局啊怎么招这么个胖子?真要是追起歹徒来还不得三步一歇的?”罗池手里玩着酒瓶子,跟他们讲最开始他跟大龙认识的情景。

    可事实上大龙还着实让他刮目相看,歹徒真出现的时候他竟比罗池跑得还快,完全就是个灵巧的胖子,而罗池当时是丢了大脸,康定地处高原,地理条件本来就异与其他城市,罗池出现了高原反应,一个不小心就中枪了。于是大龙这个灵巧的胖子二话没说就把他给背医院了,如果没有大龙,罗池可能就死康定了。从那天起罗池就打心眼里敬佩大龙,时间一长两人就称兄道弟了。

    “这次你来贡卆我刚开始没觉着什么,我对这块不了解,只知道这边少数民族比较多,想你也不会闲着没事惹人少数民族同胞。”罗池还是忍不住开了封,兹溜了一小口的青稞酒,辣得他直呼爽,挺了两三分钟继续说,“直到大龙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贡卆这次的转山会规模将会不小,他不好意思劝你早点离开,希望我能劝劝你。”

    乔云霄听了这番话不理解了,“转山会年年都有,今年有什么特别的?”

    陆北辰了解罗池,下了个结论,“所以,你特意赶来不是为了劝我离开这么简单吧。”

    “重要的是给你们普及一下为什么要你们早离开的原因。”罗池调整了一下坐姿,摆出了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模样,假模假式地清清嗓子说,“你们不知道,贡卆这里的转山会跟康定的不同,第一不允许外人参与,当然这条不算是明文规定,因为每年转山会都是淡季,不可能出现外来游客,但今年例外,因为你们来了;第二,重要的就是这第二点!贡卆是多民族驻扎地,所以转山会各过各的,这是贡卆多年流传下来的规矩。然而马上临近转山会了,西寨的族长却临时改了规矩,今年啊是整个贡卆一起来举办转山会,由王族长亲自住持。”

    “然后呢?”顾初也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转山会在其他地区都属于佛事,拜天神山神的,而且发展到现在,很多地区的转山会都成了热闹的活动,可唯独贡卆不同,贡卆只拜山鬼,听说具体的拜祭方式都跟其他地区的佛事不同。多年前贡卆有在一起举办过转山会的先例,听说是山洪爆发那年,后来风调雨顺就各过各的,直到今年再一次举行全体转山会,说明贡卆目前遇上了大麻烦。”罗池说,“我在来这的途中听说了西奈山发生命案的事,八成王族长的这次临时调整跟命案有关,连大龙他们都接到命令了,我这粗略地一打听死者的情况可能就是风月古道客栈的客人,就更着急了,怎么就那么巧在你们住的客栈?”

    “警方初步判断死者极大可能是程烨和方子欣,他们两个是凌双的同事。”顾初重重地叹了口气。

    罗池了然。

    “你对案件的情况了解多少?”陆北辰问。

    “很少,再加上贡卆这边会故弄玄虚的,把这次的案子说成什么山鬼显灵天降大火之类的,可能最清楚案件情况的就是当地公安人员,大龙也只是待命,知道得一知半解。”罗池又滋溜一口酒,咂咂嘴巴说,“我在想啊你不是在这吗?可千万别牵扯到你,所以紧赶慢赶的,等来了这个鬼地方我就觉得挺邪性的,你们啊,有一个算一个千万别涉及其中,这里面又是鬼啊神啊的,涉及了太多的风俗习惯。杂志社还有一群人是吧?我订辆大巴车,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这地方不能多待。”

    顾初说,“可这里的徐警官还没说让我们走,而且受害人一旦是程烨和方子欣,杂志社的人想走都走不了。”

    她说的在理,令罗池为了难,搓了搓脸,“那你们走。”

    他是指陆北辰和顾初,乔云霄和陆北深是跟着杂志社一起来的,不能离开。当然,罗池在说这话时有点没底气,来之前他查了一下杂志社的这群人,其中就有陆北深,陆北深不走,怕是陆北辰也走不了。

    陆北辰说了句,“顺其自然吧。”

    可罗池不想顺其自然,许是受顾思事件的影响,他不想让身边的人再出事。整整一个下午都在打电话奔走,五点多钟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了,开的是陆北辰借来的那辆车,打远就能听见引擎声。

    当时大多数人在露天咖啡桌那坐着聊天,还有一拨人正支个烧烤炉子在烤牦牛肉串,瑶姐亲自调的调料,正往外端,远远就看见了罗池,等车一停他跳下车后,瑶姐笑道,“呦,帅哥回来了。”

    罗池跟瑶姐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在外面找寻了一圈没见着陆北辰,进了客栈大厅才看见陆北辰的身影,他正在跟陆北深聊天,如果不是因为陆北深的腿受了伤,罗池绝对认不出哪个是陆北辰。他风风火火上前,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影响了他们的攀谈,大咧咧地往他们面前一坐,“我已经跟当地公安人员沟通好了,明天一早,这里的人全都撤。”

    陆北深惊讶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沟通的?”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罗池指了指他的腿,“本身你是伤员,就需要好好疗伤,再者,程烨和方子欣临失踪前没跟你们任何人发生过争执,扣着你们一大波人也不是办法吧?再加上镇上的公安人员人手不够,光是山上那点事就让他们头大的了,扣着你们不怕激起民愤啊?我什么口才?把你们保走还是不成问题的。”

    陆北深笑了,“罗大警官的办事效率果然名不虚传。”

    罗池一听这话美了,捅咕了一下身边的陆北辰,“哎,你弟弟比你会说话多了。”

    陆北辰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冷不丁问了句,“转山会什么时候?”

    “后天。”

    陆北辰若有所思。

    罗池一瞧着他的架势心里就没谱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哎哎陆北辰,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咱们明早就走啊,你问转山会的事干什么?”

    “问问而已。”

    “你最好只是问问而已啊,那种活动还是少参与的好。”罗池生怕他起了兴趣,“这件案子呢由当地警方负责,咱们参与不了也没资格参与,陆北辰,你明白我的话吗?”

    陆北深也看向陆北辰说,“对啊哥,虽然说受害人极有可能是程烨和方子欣,但也只是极有可能,说不准警方还在寻找他们的下落呢,我觉得这里是挺邪门的,能尽早离开最好。至于那个什么转山会你也听罗池说了,别人过转山会都是热热闹闹的,贡卆这边怎么过得阴气这么重?”

    罗池跟陆北深在同一个战线上,语重心长,“思思已经出事了,陆北辰,我不能再看着你们出事。”

    陆北辰看向他,心里百感交集,但也不愿表露太多情绪,笑了笑,“行了,不过就是离开而已,弄得跟发表感言似的。”

    一听这话罗池就知道他是妥协了,这下子将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了,“能劝服你,让我壮士断腕也行。哎对了,顾小妹呢?”

    “出诊了。”

    *

    羌寨的穆丹吉阿爹病了,上了年龄了,都是些老年病。顾初跟着向池赶过去给量了血压,扎了一支小针,等阿爹稍稍好转后顾初把平时要吃的药给了拉尔丹,拉尔丹是阿爹的女儿,整个羌寨最美最容易脸红的姑娘。

    向池跟村寨里的人相处得时间较长,他能跟这些人进行简单的沟通,阿爹的汉语不是很好,向池就耐性十足地跟他解释那些药该怎么吃。顾初生怕阿爹年纪大记不住,就把药的用量用法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拉尔丹。拉尔丹接受过汉人教育,所以看得懂汉字,听得懂汉语,药单拿在手里后一个劲地跟顾初说谢谢。

    顾初对拉尔丹的印象很好,她看上去也就十**岁的样子,皮肤比村寨里的其他姑娘白希一些,但大抵皮肤白的姑娘都有个共通点,就是不抗晒,拉尔丹的脸颊晒得红红的。顾初见状就将自己的防晒霜拿给她,告诉她每隔两三个小时擦一遍。拉尔丹对防晒霜的小瓶子喜欢得不得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马上跑开了,顾初以为她是害羞了,笑了笑,刚要回屋就见拉尔丹又跑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布袋子,挺羞涩地塞到了顾初的怀里。

    是一包鱼干,小银鱼的鱼干,每一只都晒得透明干净,足足能有两斤多的量。顾初知道当地人在一定月份的时候会到雪山之下的湖中捞鱼,这些小银鱼是贡卆的特产,不用任何调料进行烘晒的话,入口都是微咸甘甜的。当地人会将这些小鱼干晒好后要走上三四个小时的脚程拿到镇上集市卖,换些盐巴之类的生活用品,然后再花上三四个小时往山里走。

    所以顾初哪敢要啊,连连推让,拉尔丹急了,红着脸说,“要拿的要拿的,你已经送我礼物了。”

    礼尚往来这四个字在上海时顾初很难淋漓尽致地体会到了,可自打来了贡卆后,这四个字就成了根深蒂固的传统和礼节。顾初拿着银鱼,心中感叹着这么个朴实的贡卆怎么会是罗池口中的邪恶之地呢?罗池还在房间里跟阿爹聊天,顾初便拉着拉尔丹坐在院中的石头上,不远处有竖起的木桩打成的架子,架子上拉着数多棉线,上面晒着各式各样的山野菜,再旁边阳光最充足的地方铺着张亚麻色的棉布,棉布上是正在烘晒的小银鱼。

    “听说快转山会了?”她跟拉尔丹聊起了家常。

    拉尔丹点点头,“是贡卆的大节日。”

    “你们都会参加?”

    拉尔丹笑了笑,“是的。”

    羌族本身没有转山会的节日,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节日,但很显然这里的羌寨入乡随俗了,转山会成了这里各个村寨必过的节日。顾初想了想,又问,“转山会好玩吗?”

    岂料拉尔丹闻言后惊骇,忙忙摆手,“不是游玩的节日,这么说山鬼会不高兴的。”紧跟着起身,朝着大山的方向张开双臂,然后又收回双手合在胸前,嘴里嘀咕了半天这才作罢。等坐下后拉尔丹的脸色才稍稍好转,跟顾初说,“我已经祈求山鬼原谅你了。”

    顾初挺无语的,但这些天她已经见识到了当地人对山鬼的敬畏,便说了声谢谢。可该问的还是忍不住要问,“转山会隆重吗?”

    拉尔丹用力点头。

    “具体都有什么项目呢?”

    拉尔丹不明白她的问题,疑惑道,“就是祭祀啊,入夜后所有贡卆的人赶到西寨的祭祀广场开始祭祀山鬼。”

    顾初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问,“你说入夜后?”

    拉尔丹点点头。顾初觉得更是奇怪了,转山会她后来查了一下,但凡举行的地区都是在白天,以盛大的佛事为主,最出名的算是康定的转山会了,怎么贡卆这边偏偏是在晚上?“以前都在晚上?”

    拉尔丹说,“以前各个村寨的时间都不同,不过大多数都是在白天,只有西寨那边每年都在晚上,这次是西寨王族长组织,所以贡卆的人都依从西寨的拜祭时间。”

    看来这个王族长还真是挺有威望。顾初想了想又问,“知道这次为什么要整个贡卆祭拜山鬼吗?”

    拉尔丹迟疑了片刻,说,“因为山鬼发了怒,天降大火,就像曾经的山洪一样。”

    跟罗池的说辞一样。但山洪可以理解,天降大雨,这里地势又高引发泥石流也实属正常,可没听说过天能降大火的,那除非是热到离谱的温度引发树木自燃,可能吗?不可能。贡卆这段时间虽热,但到了晚上气温就降下来了,一大早又有雾气,山林间更不能干旱。

    “西奈山着火这件事有多少人看到了?”她怀疑着火这件事只是个说辞。

    岂料拉尔丹说了详细,“是我阿爹亲眼看到的。”她指了指后院的位置,“我阿爹每天都上山摘山野菜,从这边的山脉能看见西奈山的一角,前两天着火的时候我阿爹看见了,很大的浓烟。我阿爹生怕出事就赶紧告诉了西寨族长,希望能派人上山救火,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后,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就进西寨了。”

    “除了你阿爹看见山上着火外,还有其他人吗?”

    拉尔丹摇头,“西奈山比较远,而且处的位置比较深,只能从我们这边的山脉爬到最高处才能看见西奈山的一角,其他村寨看不见西奈山的。”

    也就是说阿爹看见的时候还不知道山上的大火烧了多久。顾初眉头深锁,按照拉尔丹描述的情况,程烨和方子欣失踪那天跟山中大火的时间相吻合,难道这两人被烧死了?可她有个问题想不通,西奈山算是个无人之境了,别说是外族人,就连西寨本族人都不允许上山,那么程烨和方子欣是怎么去的西奈山?还有个疑问就是,西奈山是贡卆禁地,山中起火,照王族长的规矩来说山上发生的一切事都要保密,那么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如果没人报警的话,警察顶多只知道山中起火,怎么会清楚山中还有大案?

    报警之人绝对不是王族长,那么会是谁?这人报警的目的何在?跟这场大火有没有关系?

    正想着,拉尔丹拉紧她的手,小声说,“所以王族长说是山鬼发怒了,今年要好好祭拜山鬼才行。”

    等往回走的路上,顾初若有所思地问向池,“你相信有山鬼吗?”

    向池笑了笑,“那你相信有耶稣和如来吗?”

    她哑口。

    向池跟她说,“山鬼是贡卆的精神信仰,就跟我们信仰佛教基督教一样,你也不能说他们迷信吧。”

    这话倒是真理。

    回车上时向池问她,“哎对了,你先生是做什么行业的?”他这几天看下来总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但在哪见过就不清楚了。如果换做其他人向池倒也查查看,但可能就因为是顾初的先生,所以他有点逃避的嫌疑。

    他第一眼见着顾初就喜欢上她了,但也没说是到了那种必须得到的程度,只是单纯的喜欢,直到她先生追过来,他是吃了不少的酸,其实但凡男人都是一个心理,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喜欢的女孩另一半比自己强。

    顾初原本想实话实说,但一想到陆北辰这次来也不是冲着案子,冷不丁爆出个法医来怕是不好,就笑笑说,“没什么,就是普通行业而已。”

    向池一听这话后心里舒服了,普通行业啊,普通行业就好。

    *

    西寨,王族长耐性十足地听完乔云霄的话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很温和地招呼他品茶。稍许后说,“乔总啊,说实在的,你比起陆氏那位老总真的有诚意多了,看得出你对西奈山真的很上心,给我讲的那些规划什么的也很有利于我们西寨的发展。可是啊,西奈山是我们整个贡卆的命脉,我不能脱这个口啊。”

    “贡卆有绝好的资源,当然,我们也不会盲目开发,我们最根本的目的还是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贡卆。”乔云霄轻声说,“王族长,现在时代不同了,我想西寨也有走出去的年轻人,他们还愿意回来吗?我相信通过我们乔远集团的投资和开发,会让整个贡卆年轻起来,至少这里不会有越来越多的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了。”

    乔云霄一直以来的谦卑态度自然赢得王族长的好感,他又主动给乔云霄添了茶水,由衷地说,“真是抱歉啊乔总,你要相信我,如果西奈山能对外开发,我第一个肯定会找你合作,因为你的态度和诚意摆在这里,我是看得到的。但是,我们这有自己的传统和习俗,山鬼不能惹呀。”

    两人一来二去聊了一个多小时,送走乔云霄之后,王族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如果可能,我也想让贡卆发展得更好啊。”

    这时他的侄子从外面回来了,王族长见着后面色一冷,“江源!”

    江源吓了一跳,走上前。

    王族长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来告诉我,山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

    翌日,天阴。

    罗池预定的大巴车早早就停在了客栈门口,杂志社的同事们七手八脚地往上搬运行李和器材,就如刚来时一样热闹。瑶姐靠在客栈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看得出她是挺舍不得这群人的。

    凌双先搀着陆北深上了车,杂志社的人也陆陆续续上来了。顾初早日向总院说了这件事,总院批准她提早回沪,她跟医疗组的人一一道了别,等陆北辰将她的行李箱拎出来后,两人朝大巴车方向走去。罗池站在大巴车门前招手,“快点。”

    顾初先钻上了车,可陆北辰一只脚刚踩进车内时就见不远处升腾尘土阵阵,转瞬间五六辆警车停在了大巴车前面,其中一辆警车的车门打开了,从里面飞奔下来一警员,一把扯住陆北辰的胳膊,像是见了救星似的兴奋大喊,“陆教授、您就是陆教授是吗?”

524难题

    当时的情景是,一车人都在,外加前来送别的医疗组同事全都懵了,除了几个知情的。可知情人士中罗池的反应最为夸张,他用头一下又一下地撞车门,是那种懊恼得恨不得立刻挂掉的举动。

    很快的,从另一辆警车也走下来几名警务人员,其中走在前头的那位看上去五十多岁,步伐有力眼神沉稳,看得出是他们的头儿,在他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徐警官,徐警官的身后就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小王,其他警车也下来人了,大致扫过去能有个十几号人,这架势就连瑶姐都被震到了。

    “许局!我抓住陆教授了!”拉着陆北辰胳膊的小警察兴奋地直蹦高,跟中了彩票似的。

    顾初没急着下车,打开车窗,下巴磕在窗棱上瞧着这一幕,听到小警察的话也着实挺无语的,这是把陆北辰当罪犯来抓了,一看就是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许局也差点一趔趄,快步上前,双手就伸过来了,“陆教授,抱歉抱歉。”

    陆北辰刚一伸手却见小警察还扯着自己,转头看向他,淡淡地问一句,“能先放开我吗?”

    “放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抓住陆教授了?”许局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低声喝道。

    小警察这才意识到,忙松了手。陆北辰与许局握了一下手,徐局谦逊有礼,“陆教授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是下面这些青瓜蛋子不识庐山真面目,如有得罪的地方,我这个做上司的替他们向你赔罪。”

    “许局言重了。”陆北辰宠辱不惊。

    “叫我老许就行,我们这啊没那么多讲究。”许局笑了笑,暗自观察陆北辰。有关陆北辰的传闻他听说不少,大抵都跟他的工作能力有关,说他长了双火眼金睛,看得见死者的声音,作为人类学法医,他能够翻出其他法医翻不出的线索来,任何的蛛丝马迹都别想逃过他的双眼等等。可他工作这么多年,自认为见得人不少,有名有气的人也不胜数,然而与真正夸出去的名气相比,其才能总是或多或少打了折扣的。对于陆北辰处理过案子,他翻过资料,着实是被惊到。

    但也不及亲眼见到。

    看人看眼,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是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可眼睛里的东西绝不符合他的年龄,那必须是要经过大风大浪才能沉淀下来的冷静,是必须历经生死才能参透的沉稳。他在看着他,目光明明是相对的,可他看不透陆北辰的心思,而陆北辰,像是在与他淡笑相视,让他却觉得陆北辰是在看透他的内心。

    资料上说,陆北辰的目光本身就是把解剖刀,不动声色间就能把你的内心看透看穿,握手的短短几秒钟里,许局已经充分体会到了。

    徐警官也上前来了,一脸的懊恼加不自在,连连给陆北辰道歉。他算是触到霉头了,一整晚忙着案子没阖眼,天快亮的时候被顶头上司的一个电话给骂得狗血淋头,质问他为什么明知道陆教授在贡卆还不向上汇报。

    当时他就一头雾水了,他问上司什么陆教授?上司怒喝,陆北辰教授,那位国宝级人类学法医!然后又是一通怒吼说,你怎么搞的?咱们的案子遇上了瓶颈就需要这种专家来协助,你知道国际上有多少人请都请不到他,结果他就在你的地盘上你却不知道?

    他懵了,被上司给骂懵了,更是被事实给击懵了。

    上司不容他多加解释,直接给出他陆北辰下榻的地址,原来就在风月古道客栈,可他脑子还迷糊着呢,风月古道客栈住了那么多人,到底谁才是陆北辰?没来得及问清楚,上司跟他说,听说陆教授马上要离开贡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留住他,记住,上头对这件事很重视!

    等赶到风月古道客栈时他才明白上司口中那句“上头对这件事很重视”的含义,不但顶头上司来了,就连许局这么大的领导都亲自来了。见着陆北辰的这一瞬,徐警官就知道自己是摊上事了。

    原来他就是上司口中的陆北辰,怪不得之前见着他就觉得此人不是池中物,可他竟然还呵斥他不要干扰警务人员工作……徐警官越想越懊恼,自己的这张嘴啊。

    等他道完歉后,陆北辰只是点点头,却不再开口提之前得罪他的事,这令徐警官多少有些诧异,在他认为但凡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都是得理不饶人的,就算没对他反唇相讥,至少也会以权威身份提醒他以后注意之类的。只听陆北辰对许局说,“许局太客气了,如果您今天来是为了送行,那大可不必这种阵仗。”

    “陆教授说笑了,我呢也不拐弯抹角,今天带这阵仗来其实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莫非情况紧急,否则我绝对不敢打扰陆教授你的休假。”许局言辞真切,重重地叹气,“实在是目前的案子太棘手了,只能请求陆教授你的帮助。”

    “西奈山的案子?”陆北辰淡淡地问。

    “对。”许局面色凝重,“说实在的,我从警这么多年来都没遇上过这么个难题,山上的情况不是一般法医能解决的,之前跟过我们出现场的几名法医都束手无策。陆教授,我知道你很难请,但毕竟涉及人命,我们谁都不想看到有人枉死。”

    陆北辰沉默,抬眼看向大巴车,许局也是个聪明人,忙说道,“请你放心,这些人可以离开,之前该做的笔录这里的警务人员都做过了,但是就得劳烦陆教授你的时间……”

    陆北辰的目光没收回来,还落在大巴车的方向,顾初已经下了车,朝着这边看,跟罗池站在一起,没有催促陆北辰,可罗池心生担忧,冲着陆北辰暗自摇头,示意他不要管。这时,许局也发现端倪了,目光一转落在了顾初身上,想了想走上前笑道,“是陆太太吧?”

    顾初没料到这么大个局长竟知道她,忙点头。

    “很抱歉耽误了你们回上海的行程,但是请你理解,我们也是迫不得己。”许局说话谦和有礼,“听说你们有两位同伴失踪了,请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罗池的手臂横到顾初身后,暗自扯了她后襟两下。顾初明白罗池的好心,但陆北辰的心思她更清楚,清清嗓子对许局说,“那就让你们费心了。”

    罗池在原地直跺脚。

    许久后,陆北辰开口,“两个条件。”

    罗池在大巴车那边能听到陆北辰说的话,眉头一皱眼睛一闭,一副大势已去的神情。许局闻言后眼睛一亮,赶忙上前,“请说。”

    “第一,任何人不得干涉我做事的方式方法,第二,我在当地需要一名助理。”

    还没等许局应允,罗池“蹭”地一下跑过来,自告奋勇,“我、我!做他的助理!”

    许局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罗池,相比陆北辰的大名,很显然罗池算是无名小卒了。看了半晌,许局又转头看着陆北辰迟疑道,“陆教授这……”

    “他做我的助理,罗池。”陆北辰风轻云淡地说。

    “好好好。”许局哪管什么罗池还是箩筐的,只要陆北辰答应留下来帮忙就好了。一路上他都有所担心这位陆教授会不会同意帮忙,想着毕竟是自己的手下把他给怠慢了,所以要不要买点什么礼物上门赔罪,于是辗转联系了上海几位跟陆北辰有过交集的老友,询问陆北辰的喜好,岂料几位老友都很是为难地说,也不见陆北辰收过谁的礼物,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截了当,陆北辰那个人脾气古怪不好相处,但他面对工作丝毫不会含糊。末了,有位老友给他爆了个料,说,如果实在说服不了陆教授,你就去找他太太,都说陆教授最紧张他太太,你曲线救国也未尝不可。

    许局心中直呼庆幸,幸亏陆北辰的太太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刚才陆北辰瞅着大巴车方向迟疑,瞎子都能看得出他在权衡他太太的情况。

    陆北辰跟着许局进了客栈,一些警员也跟着进去了。下一秒全车人呼啦下来了,医疗组的同事也涌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在议论着陆北辰的身份。顾初不想参与讨论,去拎自己的行李箱了。向池实在难忍好奇,也顾不上跟罗池不熟,直截了当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陆北辰,人类学权威教授,国际知名的人类学法医,很多大案都经由他的鉴定才能盖棺定论。”罗池没好气地说了句。

    向池倒吸了一口气,他没料到这人的来头这么大。

    人群中有人惊呼,“老天,原来他就是报道里的陆北辰教授啊……”

    罗池已经没心思跟这群人描述陆北辰的“伟大事迹”,实际上他都要烦死了,眼尖地看着了一眼熟的警务人员,一下子蹿起来冲着他叫,“大龙!”

    应龙,就是康定的那位灵巧的胖子,在听到罗池喊自己时一激灵,脚底抹油打算开溜,可罗池的速度也不慢,二话没说挡在他面前,“我说你见着我跑什么呀?”

    刚才一直没看见他,一看就是在躲着他。

    大龙被他抓个正着,一反以往爽朗,脸上别别扭扭的,“那个……池子。”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大龙挠了挠头,“我在想,我可能做错事了。”

    罗池也不是善茬,一听他这么说,微微眯了眼,“千万别告诉我今天这个阵仗跟你有关。”

    “我也不是诚心的啊。”大龙一脸的歉意。

    罗池见状就明白了,下一秒拳头就扬起来了,大龙忙挡住脸嚷嚷,“哎哎哎,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吧,你看人陆教授都没说什么。”

    “你们局长都亲自来了,你能让他说什么?”罗池恨得牙根痒痒。

    大龙一脸尴尬。

    其实这事儿真怪他,他也就是多了一句嘴,没想到就害得非但罗池走不了,还报废了鼎鼎大名陆教授的假期。说起来也跟罗池有关,因为西奈山发生了命案,贡卆请求上级支援,罗池得知这件事后一个电话打到他这,声情并茂地阐述了多余人等需要撤离的理由,末了跟他来了句,知道跟你借车的是什么人吗?他可是来度假的,那可是大人物你们得罪不起。

    等放下电话后他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不能得罪?他隐约记得他的名字,照葫芦画瓢在网上一查,再对比少得不能再少的照片,结果吓了一跳。就忙请示上级说风月古道客栈的客人需要疏散,而且里面还有个重量级专家,万一那位专家出了什么事的话后果会很麻烦,上级听了倒是挺感兴趣,随口就问了句,哪位重量级专家?

    于是他就很实诚地说了句,是被人称为“尸译者”的人类学法医陆北辰。

    然后,接下来的情况就把他给弄懵了,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亲自来邀请陆北辰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小子给我等着!”罗池甩了句话后也进了客栈。

    “哎池子、池子——”

    一个个都脱身了,可苦了顾初,她被医疗组的同事们团团围住,一时间她觉得自己掉进了狗仔队的窝里了。

    *

    用乔云霄的话说就是,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注定了顾初要来贡卆,注定了陆北辰追到贡卆,因为他的出现,西奈山的命案也就注定了落在陆北辰的手里。

    杂志社不相干的人员离开了贡卆,但陆北深没走,他有留下来的充足理由,受了伤,另外,他的哥哥在这。凌双没走,她也有理由留下,一来失踪的人员是她的手下,对于程烨和方子欣的情况她这个做上司的很了解,方便警方的再调查,另外她需要照顾陆北深。乔云霄也留了下来,他的理由更充分,作为西奈山的投资商,他需要充分了解这里的情况。

    陆北辰介入了西奈山的这起案子,在许局跟他讲述了详细案情之后。

    就在前几日西奈山发生大火,警方接到报案说山上发现尸体。最开始这件事没惊动上级,只是镇上派出所的警务人员去查明情况。跟西寨的族长一再沟通,他们得以入山排查。结果到了现场一看傻眼了,那尸体几乎烧成齑粉,当地法医赶到后辨认出是两具尸体后就再也得不出任何结论,无奈之下当地领导只能请求上级支援。

    警方在离案发现场5里外发现了一个登山杖,而这时又传出风月古道客栈有两名客人失踪,经过警方调查发现,登山杖上的商标与杂志社其他成员的一模一样,后来凌双承认,这批登山杖是社里为这批员工统一发放的,方便他们来到贡卆后工作之余登山望远之类的。所以警方怀疑案发现场所发现的尸体就是程烨和方子欣,但这只是根据物证来推断,并没有在尸体上得到验证。

    面对白骨,他们需要的是一位人类学法医,通过死者仅存的骨头来寻找线索。而这位人类学法医还不能是普普通通的法医,必须是要有十分专业能力的人才行,因为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白骨,而是烧得几乎成灰的骨头,一般的人类学法医压根就不能胜任。

    许局是久战沙场的人,一见眼前的白骨就明白了,这将会是一起最折磨人最令人头疼的案子。

    就在苦恼间,不曾想上天给他派来了陆北辰,这个听说通过一个骨头渣都能破案的人类学法医,他欣喜若狂,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

    等罗池跟着陆北辰进了尸检所后,环视了一圈也没见尸骨,作为陆北辰的临时助理,他开始挑刺了,“哎你们怎么搞的?尸体呢?事先声明啊,陆教授的时间很宝贵。”

    陆北辰知道罗池有点情绪,但绝对不是针对案件,所以也就没说什么,任他在身边狐假虎威。带他们来尸检所的是徐警官和小王,听罗池这么一说就紧张了,徐警官连连说,“马上去拿。”扭头冲着小王说,“赶紧,别耽误时间。”

    小王连连点头。

    陆北辰却有了迟疑,看向徐警官,“什么叫马上去拿?”尸体怎么能用拿字来形容。

    还没等徐警官解释,陆北辰就明白了他口中“拿”这个字眼的含义了,只见小王推了个推车过来,上面堆着几个袋子,每一只袋子的袋口上还系着标签。罗池见状惊讶,指着袋子,“什么东西?”

    徐警官忙解释,“就是那两具尸体,哦不,准确来说是尸骨。”

    罗池走上前瞧了一眼,像是见了天下奇观似的瞪大了双眼,隔了好半天才怒吼一声,“你们搞什么?”紧跟着气冲冲地走到陆北辰面前,“走,这个案子让他们自己破去!”

    徐警官见状都快哭了,一把拉住罗池的胳膊说,“你千万别误会,袋子里真的是尸骨,西奈山那两个被大火烧的尸骨。”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好哄啊还是以为陆教授是弱智?”罗池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不远处的袋子,“我看你们分明就是在耍我们吧?哎,北辰你干嘛?”

    就在罗池大有一副跟徐警官他们拼命的架势时,陆北辰已经走到推车前,仔细打量了几个袋子。罗池见状上前,“千万别告诉我,尸骨都被毁成这样了你还想管。”

    陆北辰不语,还在盯着袋子瞧。

    推车上共有三个袋子,一大两小,分别挂着红、黄、蓝三色标签,标签上列明了袋子里所装的物品。蓝色和黄色是两个小袋子,挂有蓝色标签的袋子里的东西很少,写明是在距离火灾现场外的两英里位置搜罗到的一切物品;黄色标签的袋子里是在火灾现场搜罗到的物品;红色标签的袋子里装着的是两具骸骨。

    陆北辰手一伸。

    徐警官和小王面面相觑,罗池了解陆北辰的习惯,叹了口气,冲着他们说,“手套。”

    徐警官这才明白,忙让小王去准备。

    关于现场侦查,当地派出所做了份详细的列明,陆北辰大致扫了眼资料,戴好手套,打开了红色标签的袋子。袋子一打开,罗池趁机瞅了一眼,下一秒连死的心都有了。

    一堆骨头,不,准确来说是一堆足有上万块混在一起的碎骨,还不算已经化成灰的骨头和混在碎骨渣里的泥土、沙土。罗池终于明白当许局得知陆北辰应允负责案件后如释重负的神情了,这种情况就连他都没怎么见到过。

    “谁处理的这些碎骨?”陆北辰没动袋子里的骨头,半晌后淡淡地问。

    徐警官有点吃不准陆北辰的心思了,看罗池是一副快炸的表情,再看陆北辰风轻云淡,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出于什么目的,想了想,回答,“是法医办公室的警员,因为现场情况比较复杂,再加上西寨有很多的规矩,警员在现场勘察完后只能先将能带的带回来。但是……陆教授,我们的警员已经非常仔细地把能够找到的骨头连同碎片都收集起来了,现场应该不会遗留什么了,能找的线索都在运尸袋里了。”

    “你们将碎骨人为地毁坏了第二次,第一次经过大火烧,第二次因为你们的处理不当人为被碾碎。碎骨跟杂草、沙土、泥土、煅烧骨、脱落的牙齿甚至还有……”陆北辰似笑非笑,十分精准地拾起了一节极小的碎骨,“甚至是动物的骸骨,哦,目测应该是只狗的骸骨混在一起,然后成了一堆残渣。徐警官,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

525照片里的端倪

    但凡是法医,尤其是人类学法医,宁可去处理被切成碎块的骨头,也不愿意处理眼前这种既被大火烧又被人为破坏的碎骨。当年陆北辰在美国曾经破获一起碎骨案,罪犯作案手法极其残忍,将受害者活生生削肉成骨而亡后,再将死者的骨头切割成段,那是一个连环碎骨案,当警方接到第三起将人骨切成上万块的案件后再也扛不住了,联邦调查局亲自出面请求陆北辰的协助。那一次陆北辰数的清楚,碎骨共有一万八千五百七十九块,如果不是对外保密,那将会是美国加州最震撼的碎骨数量案件。

    一旦西奈山的大火证明是人为,两名死者是死于他杀,那么从作案手法上来看是远不及那起碎骨案复杂,但从处理尸骨的难易程度上来看,这起案件简直是在挑战人类学法医的极限。

    现场证物不多,骨头都能烧成灰,能够证明受害者身份的衣物、证件、包包等物品更别提会存在了,能搜集到的是一只烧得半毁的一块钱一只的那种打火机、烧得只剩下半只金属腿的香炉、5里外的登山杖。案发现场是在一个山洞里,警务人员做了详细的现场描述,又拍了许多案发现场的照片。从照片来看,两具尸骨是一前一后的,一具尸骨趴在地上,另具尸骨呈抱身状靠近洞口,但两具尸骨很不完整,骨节都错位了,在距离第一具尸骨大约两米远的位置有一处约1M长的燃烧物,警务人员初步怀疑是另一只登山杖。

    这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案发现场,除了大量的被大火烧过的树枝外就是大量的碎骨,而这种树枝虽说被大火烧得毁容,但也不难辨认,是红松树,而山洞外也有株几百年的红松,具资料给出的数据来看,洞口外的红松三人合抱都无法抱得过来,可见那棵红松的粗壮。

    陆北辰此时此刻拿到手的照片基本上都是案发现场的,也就是洞内的情况,只有零星几张是顺带了洞口那棵红松的,他眼尖发现那棵红松很多的枝蔓有断口,说明也被烧了,当然,这只是他的初步判断。

    这看上去是一桩荒诞的挺让人无语的案子,可能是连许局都知道陆北辰一旦接了这个案子,他们局里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在他通过现有的物证来整理思路期间,他一次次敲开验尸房的门,询问他需要哪些帮助。这种情况反复了三次后陆北辰不悦了,毫不客气地说了句,“我在工作。”

    许局当时面子上就挂不住了,十分尴尬地杵在那,于是这个时候罗池就派上用场了,鞍前马后地将许局招待好,赔笑又赔烟,“他一工作起来就那样,谁打扰他他跟谁急,许局,他可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别误会。”

    开玩笑呢,他陆北辰是体制外的人,闲云野鹤的,不高兴大不了带着实验室整体搬家,他罗池可不行,虽然说现在被上头停职观察,但人在体制内不得不现实啊,许局说什么都比他职位高,他哪敢得罪。

    许局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笑呵呵的,“但凡能人异士都有性格,不过也是我不对,可能是我太心急了。”

    “陆教授那个人啊刚开始接触是挺不习惯的,不光是许局你啊,我跟他刚认识的时候也觉得他别扭,但不得不承认他的专业能力。”

    许局笑着点头,“小罗啊,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好好干呀。”

    等罗池送走许局后擦了一脑门的汗,他以为他无声无息地跟在陆北辰身边就OK了,可事实上许局已经不动声色间把他的身份了解清楚。进来后他跟陆北辰提到了这件事,陆北辰闻言后没感到惊讶,随口说了句,“很正常,这件案子他那么重视,必然会把每一位涉案人员的背景调查清楚。”

    “你也知道他紧张这件案子就不能给他点好脸?”罗池苦口婆心,“毕竟头衔摆在那,你给点面子行不行?”

    “我只会给鉴定和证据,给面子这种事你来做就行。”陆北辰还在整理资料,有条不紊,却十分噎人地又补了句,“否则把你拉进来干什么?”

    罗池差点气得吐血。

    然后,罪魁祸首慢悠悠地转了话题,“山洞助燃物就是红松木,这种松木有极佳的油性,极其燃烧。说个你更清楚的,这种红松木一旦腐烂长埋地下后会留下一种油脂极高又具醇厚松脂香味的精华,这种精华叫松明,以前的人会用松明生火。”

    罗池恍然。

    经资料显示,案发当天山上的风很大,这也是造成火势蔓延的重要原因。洞口的红松很繁茂,粗壮的树干挡住了大面积的洞口,只留了几乎可供一人进出的空隙,所以大火起来的时候火势挡住了洞口,令里面的人出不来。从表面证据来看像是这样,但事实上呢?

    “在山洞里能被烧死我始终抱怀疑的态度。”罗池说了自己的意见,“而且,从现场遗留下来的打火机来看,就算是受害人因为抽烟而留下来的火星子引发火灾,那么在火苗刚起的时候他们难道没有发现?就算洞内的火势大了,那么他们往洞外跑就行了,不可能洞内和洞外同时着火吧?总得有个先后。”

    “受害人当时是不是抽烟还有待调查,除非是能在这些灰墟中找到烟草的物质,否则无法证明受害人当时在抽烟。”陆北辰十分严谨。

    “不是抽烟引起的火源那能是什么?总不能受害人没事拿着打火机去点火吧?”

    陆北辰拿了半只香炉腿出来,“我猜想洞内应该有祭台,只是一场大火将祭台烧得干净,受害人如果拿着打火机不是来点烟,那么一定就是去点香。如果是后者,那么受害者的死就符合西寨人的说法,他们是被山鬼惩罚而死的。洞内是拜祭山鬼的地方,他们无意间闯入,山鬼动了怒天降大火烧死了他们,否则,他们有手有脚的怎么就能在山洞里烧死?这就好比在沙漠里发现个被淹死的人一样,很多人自然而然会想到是他得罪了神灵。”

    “你不会相信真有山鬼惩罚示人一说吧?”罗池觉得好笑。

    陆北辰盯着其中一张照片看,然后说,“不,我能很肯定这是一桩蓄意谋杀案。”

    罗池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快就能得出结论?”然后凑上前,“怎么看出来的?”

    陆北辰将手里的照片递给罗池,罗池接过一看,是一张山洞内的照片,到处都是废墟,两具骸骨一前一后地躺在那,他知道这张照片一定说明了问题,否则就不会被陆北辰一针见血地看穿,但他努力寻找破绽还是无果,嘿嘿一笑,“我没看出来。”

    “如果你能看出来,那么人类学法医这行就不难做了。”陆北辰拿过照片呛了他一句。

    “给点提示呗。”罗池不耻下问。

    奈何陆北辰没工夫跟他百度百科,也没那耐性跟他爱心奉献,将手里的照片放进资料袋里,看着他说,“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你需要跟所里反映我需要的最基本检查仪器,我还没神到徒手破案的地步;第二个任务是你需要尽快跟语境他们联系,我需要抽调两个人过来跟我出现场和后期的化验调查工作;第三个任务就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需要去趟现场。”

    “换言之,我的角色其实就是搞外联对吧?”罗池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陆北辰含笑,“这似乎是你最有效接触案件的方式,罗大警官,别忘了你现在是被人停职查看,想以警务人员身份来接触案子不可能。”

    罗池翻了个白眼,“就你爱多管闲事。”

    “事实上你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吗?”罗池冷哼,“好心没好报是吧?”

    “是真的担心我,还是心挂着案件还有待商榷。”

    他相信就算他不参与,罗池也不会对这件事视而不见,最可能的情况就是,罗池将他送走,然后再回贡卆想尽办法了解这件案子,毕竟这件案子涉及到了凌双杂志的同事,也算是跟上海沾了点关系。

    罗池挠挠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说,“其实啊,任务一和任务二都不难,最难的就是跟西寨的族长打交道,听说当天许局都亲自跟王族长通话也没起作用。”话毕盯着陆北辰瞧。

    陆北辰察觉他在盯着自己,但眼皮也没抬一下,没接他的话。罗池见他不搭腔,嬉笑着凑前,“听说你跟王族长有过直面交锋,然后王族长就让徐警官他们上山了。”

    “我没时间做公关工作。”陆北辰淡淡地说。

    罗池马上翻脸,咬牙切齿,“陆北辰你这个人淡漠得令人发指啊。”

    “谢谢夸奖。”

    *

    风月古道客栈冷清下来了,走了一大波人,楼上的客房只有五间房住着人。罗池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杂志社的人走之前是因为没房,所以他的行李不得不放在程烨方子欣的房里,但现在腾出那么多的客房,他死活都不换房,一门心思在204住下了。不过自从他来了客栈后,一人就能顶十人热闹,白天负责做陆北辰的助理,到了晚上就嚷嚷着烧烤篝火之类的。

    瑶姐私底下问顾初,这位罗先生真是个警察啊?

    当然,顾初回答。

    瑶姐撇撇嘴说,当警察这么能喝酒可不好,多影响第二天办案的精神啊。

    顾初就不再多解释,其实以前罗池喝酒喝得不凶,但仅仅数月不见他就像是酒腻子似的天天不离酒。她也明白罗池喜欢张罗喜欢热闹是为了什么,可能是不想让自己安静下来想起顾思吧。

    曾经的她也是这样,在经历了什么人都不想见的阶段过后就开始希望往人群里扎,目的就是不想让自己有空余的时间想起顾思。但逃避始终不对,然而能从孤独中走出来的方式就只有自己才知道,别人无法帮助。

    其实客栈早晚还是热闹,早晚医疗组的人也都来客栈吃饭,瑶姐是个挺有生意头脑的人,但用她的话说就是她喜欢热闹,于是向池就决定把雇钟点工做饭阿姨的钱给瑶姐,她来负责医疗组的一日三餐。顾初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都是局中人,所以都怕孤独。

    陆北辰介入案件的当晚没回客栈,倒是罗池回来了,正好她出诊回客栈吃点东西,罗池就给她讲述了山上两具尸体的惨状。当时她正在吃炖牛肉,听着罗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受害者怎么活生生被大火烧死,然后渐渐烧得皮肉绽裂最后成枯骨后她就再也吃不下了,倒是罗池把自己给讲饿了,吧嗒吧嗒嘴说,“今晚的牛肉炖的不错啊,盛一碗去。”

    跟大家伙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时,瑶姐终于忍不住问罗池,“陆先生以前破过很多的案子吗?”

    白天的时候瑶姐没少问顾初,但顾初都是几语带过,听得瑶姐不过瘾。罗池一听找到话题了,餐桌上就开始手舞足蹈地显摆陆北辰有多厉害,将他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瑶姐听得一脸崇拜,感慨,“虽然说法医这个职业听起来挺吓人的,但看陆教授就感觉特别威风,连那么大的领导都亲自来请他呢。”

    然后又看向陆北深,“你说你们的父母该多骄傲啊,两个儿子要长相有长相,要成就有成就的,多好。”

    陆北深原本还跟着附和几句,但一听到瑶姐提到他们的父母,脸色就淡凉了下来,低头吃东西不再说话。凌双发现了端倪,冲着瑶姐暗自摇头示意她别说了,然后岔开话题问罗池案件进展情况。

    罗池喝了半杯酒,说,“陆北辰才刚接手哪有那么快?不过啊总比交给那些警察要快。”具体细节他只说给顾初听,在餐桌上就没详细道来。

    凌双也知道案件没破之前涉案人员不能透露案情,没追着罗池问,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我情愿程烨和方子欣是失踪了,也不愿意已经确定他们死了。”

    罗池其实挺想说程烨和方子欣十有**就是山上那两具尸体,但想想陆北辰还没吐口他也就不便多说,另外陆北辰的意思是这俩人不是死于意外,是一场蓄意谋杀案,那么这件事就严峻了。他听完凌双的叹息后问,“程烨和方子欣的感情怎么样?”

    凌双说,“挺好的,两个人在一起都挺多年了。”

    “两人没提结婚的事?”

    凌双摇头,“程烨是对事业挺有野心的小伙子,可能是希望事业做出点成绩来再结婚吧。”

    罗池若有所思。

    *

    天擦黑的时候,罗池把顾初送到镇上,然后又开着车回了贡卆。

    等陆北辰给她开了门后,她心疼地看着他说,“这里的条件太差了。”她来给他送饭,生怕他一工作起来就忙得忘了吃饭。

    陆北辰笑道,“永远不要对尸检所的条件挑三拣四,因为相比案发现场,活人更希望待在尸检所里。”

    是顾初亲自为他做的菜,借了瑶姐的厨房。两荤一素外加一汤,她是了解他的,一旦牵扯到了重案他需要耗尽大量精力和体力时,他就必须得吃肉,所以她也挺佩服他的,工作时面对着尸体,平日还能吃进去肉,换做是她早就改吃素了。现在她在医院上班,有时候做完手术下来后都恨不得顿顿清淡。

    “怎么样,我的手艺有退步吗?”顾初在客栈的时候就吃饱了,拄着下巴看着他吃。

    镇上的条件有限,再加上陆北辰是属于快速进入工作状态的人,所以上头还没来得及将他住宿吃饭的硬件条件打理好他就进了验尸楼,说是验尸楼,其实就是停尸间,跟镇上派出所相隔不远,二层的小土楼,楼后面就是绵延千里的大山。这是荒废挺久的停尸间了,因为镇上鲜有命案发生,所以许局在亲自查看了环境后一声令下,务必要按照陆教授的要求把这里布置好。

    吃饭是在另一间空房,桌椅倒是有,就是上了年头有些发沉发旧,一坐上去还吱嘎吱嘎地响,周围又是空空荡荡的,再加上这里靠山,一到夜里周围格外黑,就像是与世隔绝似的,顾初见到这条件眼泪都差点下来。

    “我老婆做的菜味道一绝。”陆北辰倒是吃得挺开心。

    顾初可没他这么好心情,环顾四周,唉声叹气的,陆北辰见状笑了,问她怎么了。她指了指餐桌椅子,“也不知道这些是从哪淘来的。”

    “我跟乡亲们借的。”

    “啊?”

    “我总得有吃饭的地方吧。”陆北辰说得理直气壮,“否则只能对着尸体吃。”

    顾初听了更心疼了,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那叫一个捶胸顿足,“我错了,我不该鼓动你来接这个案子,你身体又不好,工作环境再恶劣的话,哪能吃得消啊?你看这儿,什么鬼地方?”

    “许局会安排好的,他们也没想到我今天就接手了案子。”陆北辰笑着安慰她。

    顾初红着眼睛,“好吧,我倒看看上头怎么个重视法,如果他们敢怠慢你,我非得据理力争不可!”

    “行,家里有只河东吼,我谁都不怕了。”陆北辰开着玩笑。

    顾初狠狠瞪了他一眼,“烦人!”

    陆北辰笑得开怀,将筷子放下后拉住了她的手,问,“另外,你总拿我身体说事不好吧?你老公我的身体有那么不堪一击吗?”

    “你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啊?斯密斯知道你又接了案子他骂不了你,把我训得狗血淋头的。”顾初变成了祥林嫂,“唉,早知道他的手术方案已经完善了,我会让你第一时间先到美国开瓢。”

    “在不影响床事的基础上就没那么着急。”陆北辰揽过她的腰。

    顾初忍不住笑了,指了指周围,“就这条件,你还想着床事呢?”

    “你还是把男人想得太文明了。”陆北辰手臂微微一用力拉她坐在怀里,浅笑,“越是幕天席地,才越能激发男人天生的野性。”

    顾初还想反驳,有人敲门,她蹦跶哒地去开了门,抻头进来的竟是罗池那位朋友大龙。他呼哧带喘的,见顾初在,忙点头,话说不出来了,跻身进来,手里拎着两个袋子,里面装着的全都是饭菜。顾初打远就闻到了油腥味,是外面餐厅固有的气味,大龙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将餐盒逐一摆在餐桌上,说,“不好意思啊陆教授,我车子抛锚了,饭菜现在才送过来。”

    原来许局不放心陆北辰身边只有一个罗池,就千叮咛万嘱咐要大龙留下来照顾陆北辰的饮食起居,大龙哪知道陆北辰会这么快来尸检所,在接到罗池一个暴怒电话后才得知情况,吓得一脑门子冷汗,情急之下先想着解决陆北辰餐食的问题,许局得知情况后也痛批了他一顿,找了家最好的餐厅让大龙去候着,结果路上还出了点小状况,等他赶到这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他看见餐桌上已经有饭菜了,那一只只精致的小木盒和菜肴的看相上,好像都比他带来的好得多。陆北辰问明白情况后就叮嘱他说,最重要的不是起居饮食的条件,而是检验设备和办公设备,大龙连连点头。顾初瞅了一眼餐食,跟大龙说,“跟你们领导说一声,陆教授的饮食会由专人负责,他不吃外面的东西。”

    “啊……”大龙傻眼了。

    顾初将餐食交给他,“你还没吃饭吧,送你了,以后不用送了。”末了又补上了句,“你也清楚陆教授的身份,万一他吃外面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谁能负责?”

    大龙一想也是,“那……谁来负责?”

    顾初笑,“我。告诉你们局长,只有我亲手做的东西才是最安全的。”

    “好好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526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在顾初与大龙的“谈判”过程中,陆北辰始终不参言,任由顾初唇枪舌战的。等大龙走后,陆北辰面带微笑地冲着她拍巴掌,顾初见他似有戏弄的意思,说,“我在给你争取利益,你倒好,只会看热闹。”

    “因为这出戏好看。”

    顾初盯着他含笑的眼,撇撇嘴,“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出狐假虎威的戏好看。”陆北辰忍着笑道。

    顾初瞪眼,“谁狐假虎威了?”

    陆北辰朝她伸过来手,她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他重新将她拉怀里,圈住。顾初知道他有话说,就在他怀里安静候着。他却安静地没话说,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顾初想了想,“罗池今晚上突然跟乔云霄好上了。”

    “嗯。”他并未惊奇。

    顾初沉默了会儿又说,“其实我觉得单单只有罗池帮忙是不够的。”

    “语境他们会来。”

    “哦……”

    略有失望的口吻。

    陆北辰听得出来,却不道破,只是浅浅含笑。

    跟他的沉稳比起来顾初就显得道行浅了,末了还是压不住心中的企图,清清嗓子,“其实吧我觉得你身边的人再多一些才行,贡卆不同于上海,这里要注意的事太多了。”

    “嗯。”他又是淡淡的一声,“你的意思是再把科洛叫来?”

    “啊?”

    “不过科洛那家伙接了个棘手的工作,他暂时过不来。”陆北辰话锋又一转。

    就在顾初来给他送饭的前一刻钟,科洛的夺命连环call就过来了。接通后第一句话就是他故作悲凉的嚎叫,跟他说,陆北辰我被甩了,那个人太没良心了,我对他死心塌地的,结果那个人谎称度假把我给撇了,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过河拆桥的人啊,想当初我为了他来中国——

    于是他就打断了科洛的喋喋不休,跟他说,科洛,我来贡卆最开始的确是为了度假。

    当他是三岁孩子?劈头盖脸的指桑骂槐他能听不出来?果不其然,科洛也不跟他装了,直接凶性毕露,说,陆北辰你还知道我说的是你啊?你说你在贡卆度假?谁没事跑那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度假?更重要的是你现在是在度假吗?别以为我在国外就不清楚你的情况,罗池都告诉我了,你在贡卆接了个大案子!

    他是知道科洛这个人的,生平最爱凑热闹管闲事,否则也不能干私家侦探这个行当。当然,这种人思维转得快,也更利于操控,于是他就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回了国。

    科洛哼哼直笑,我是个日理万机的人,回国是为了公事可不是为了度假。接下来的时间里陆北辰就不用说话了,因为科洛喋喋不休地开始介绍起他目前接到的“大案子”。他的雇主是复姓巫马的华裔夫妇,这两口子为人低调却参与了政商两届不少的事,听说祖上就是皇室挺出名的官员,一代代积攒了不少财富。当然这些都不重要,能找上科洛的雇主哪会是普通人家?重点是这对华裔夫妇的女儿巫马璇失踪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警方都没找到,很多人劝说这两口子想开些,两年没找到基本上就没指望了,但两口子不想放弃,便托人带关系终于找上了科洛。

    “小姑娘失踪那年13岁,现在找到也是16岁的大姑娘了,你说这不为难我吗?13岁和16岁的模样可差得很远,少年期发展就跟婴儿没什么两样,一天一个变化。”科洛跟他发着牢骚,“再加上这对夫妇平时活得也仔细,两个孩子都不怎么拍照片,生怕被人绑架了。”

    两个孩子?陆北辰问。

    科洛回答,一儿一女,年龄相差还挺大,大儿子巫马镜,比妹妹巫马璇大十岁。

    接下来就是科洛发表个人感情的时间了,说什么可惜了巫马璇那个孩子了,十三岁的模样还挺可爱的等等一系列话。陆北辰对他接手的生意不感兴趣,无非就是找人而已。见成功转移了话题后他就轻描淡写了两句,然后结束了通话。没到一分钟科洛的电话又进来了,这一次他没接,许是科洛也清楚他不会再接了,响了没几声后就断了,紧跟着一条短讯过来,气势汹汹:哎陆北辰,你还没跟我说你在贡卆的案子呢!

    最后一个感叹号足以体现科洛的怒火,不过陆北辰认为,他可能最气不过的就是被耍。

    顾初听了陆北辰这番描述后转过身来,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虽然说我总觉得科洛对你有企图,但不得不承认他跟罗池是绝佳的双贱合璧组合,大家吵吵闹闹的也就把案子给破了,现在怎么办?科洛来不了,你相当于少了一条腿。”

    “我三条腿都挺健全的。”陆北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初捏着他的脸,“哎,跟你说正事呢。”

    “那好,我也表明我的立场。”陆北辰拉过她的手,轻轻攥住,“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不行,初初,你不能参与这个案子。”

    顾初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也不尴尬,凑上前吻着他的唇角示好,然后声音绵软地说,“原来我的小伎俩你都看在眼里啊,那既然都知道我的想法了,就别拒绝我了呗。”

    陆北辰笑着摇头。

    打从她在大龙面前以他的夫人外加“御膳管理人”身份在作威作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如果是以前,他会考虑让她参与,但在上个案子里思思无辜受到连累,他就突然怕了。其实这段时间他想得很多,他本身做着危险的职业也就算了,却还拉上顾初,每次想到顾思的死他一是深深自责,二是深深后怕,如果当时被劫持的人是顾初呢?

    他怕再失去她。

    顾初知道他的担心,开始了跟他讲理,“你也知道贡卆这种地方跟咱们汉人聚集的城市不同,他们不喜欢受到打扰,你知道这里的公安人员为什么那么清闲吗?原因很简单,他们各村各寨出了事很少找警察的,自己的族长就解决了,所以可见他们希望过与世隔绝的日子。但你们来了,大张旗鼓地要查案,你觉得他们会高兴?你们搅合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他们对你们很排斥,所以怎么可能积极地配合你们破案?我的身份就不同了,我是白衣天使,是可以救助他们的人,所以相比较你们而言,我这个身份更受他们欢迎。在你们无法得到最新消息的时候,我的作用就大大地发挥了。”

    “分析得倒是合情合理,但同样的事情我可以让医疗组的其他同事配合,何必把你拉进去?”陆北辰扬唇浅笑。

    “山上的尸体如果是程烨和方子欣的话,那么凶手可能是谁?杂志社的人排除了嫌疑,不见得医疗组的人都是清白的,所以你绝对不会轻易找医疗组的人来帮忙。”顾初眼神肯定,“而且现在的人都习惯了明哲保身,他们才不愿意被扯进案子里来。我就不同了,一来我绝对不会是谋害方子欣和程烨的凶手,二来我是你老婆,难道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待着?如果不能跟在你身边的话,万一罪犯想要害我怎么办?”

    说到这儿,她又抿嘴笑了,“而且你平时在罗池面前装得手无缚鸡之力,你有没有两下子我还不清楚?罗池身上的肌肉怕是都没你发达。”

    “你看过罗池的肌肉?”陆北辰故作脸沉。

    顾初才不怕,冲着他笑得好甜,“你倒不如问我为什么说那两个人是被杀更实际些。”

    陆北辰忍不住绽笑,“陆太太,有没有人说你的口吻越来越像陆先生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不知道陆先生有没有听过?”顾初反问。

    陆北辰爽朗笑出声,用力抱了她一下,“这句话陆先生爱听下。”又道,“不过罗池太爱献殷勤了,这件案子他跟你讲得太细。”

    “在罗池没告诉我之前我就判断出山上的尸体不简单了。”顾初不爱听这话,“一定要是罗池告诉我才知道?”

    这话听得陆北辰好奇了,“你怎么判断的?”

    “请教得有个请教的态度吧?否则我可不想不吝赐教啊。”

    陆北辰被她逗得笑眼如月,“行行行,我甘心向陆太太请教。”

    顾初双眼铮亮,身心愉悦地说,“这一幕真该拍下来留作纪念,不过算了,你好歹也是个专家,给你留点面子。其实挺简单的,依照你的能力,就算案情再复杂,在见到尸骨后也能最快速度判断出死者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你能在这里待这么久案子一定不简单,所以他杀的可能性极大。”

    陆北辰没料到她会依照他鉴定的习惯来判断,愣了数秒后哈哈大笑,抬手就揉了揉她的头,“你可真行。”

    “怎么样?我有资格跟着你了吧?”顾初追问,“以前给你做助理我是菜鸟级别的,现在不同了,经过在医院的历练,我就像打怪升级一样,绝对不会再让你有吼我的机会。”

    陆北辰看了她半晌,然后叹气,“你啊你……”

527必要时出卖点色相也是可以的

    陆北深腿伤好转的时候就提出了去雪山转转的想法,凌双自然反对,雪山寒凉,她担心会影响他的康复。他则说,现在出了人命,我哥又被扯进了案子里去,我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他的忙,只能替他和罗池祈福了。

    雪山之上,风马飘扬。

    陆北深先是给陆北辰等人做了祈福,然后又撒了一串风马旗给顾思,他说,虽然见面不多,但年纪轻轻丧命可惜,希望她的亡灵能够得到庇佑。

    凌双也同样撒了风马给顾思,许久忍下来的眼泪终于掉了。陆北深坐在她身旁,手臂环过来轻轻搂住她,她依偎在他怀里说,其实思思离世我很难过,但我不敢在顾初面前哭,我这个人啊,在她眼里冷血惯了,所以就这样吧,省得再勾起她的伤心。

    “我相信她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陆北深轻声说。

    凌双抬眼看他,他目视远方,目光也幽远平静,山顶的风很大,吹乱了他额前的发,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许是雪山的海拔太高他有些不大适应,却还是倔强地坐在这。他是跟陆北辰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看着侧脸,就连脸型都相差无几,可是,他的眼神跟陆北辰不一样,他安静恬淡,不像陆北辰,目光锋利得可以杀人。

    有那么一瞬她很想亲吻他的脸颊,阳光之下他的脸颊是那么迷人,令她怦然心动。于是她就顺从自己的心去做了,凑近他,抬起脸,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枚轻吻。

    陆北深微微一怔,转头看着她,目光似柔和又似平静。她冲着他笑了笑,又转过头看向远方,“顾初曾提到过顾思临死前说的话,她对罗池说她从来没爱过他。我当时就在想,除了亲情外,人世间最难以放下的就是爱情了吧。顾思不想让罗池记着她,可她忘了,一对男女彼此喜欢的话是能够感知的,就算那句我爱你没说出口也能知道彼此的心思,所以罗池怎么能不清楚她的用意呢?”

    陆北深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下去。凌双深叹了一口气,“都说有时候缘分不能自主,但除了生死相隔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一对爱人不能长相厮守。就像是顾初和你哥哥,他们分开了那么多年现在一样在一起了。在爱情里,如果一个人去做了蜗牛,那么爱情铁定是停滞不前的,假设你哥没回来找顾初,可能顾初就会抱着大学里的那点回忆过一辈子。”

    “也许吧。”陆北深苦笑,“但如果明知道自己会连累对方,又何必开始呢?”

    “世上的事谁能料到?会不会连累对方那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吧。”凌双轻叹,“我多少听说了你哥的情况,但他也没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放弃顾初,有时候就是这样,两个人共同面对总好过一个人,至少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也努力过了,不留遗憾。”

    陆北深摇头,“我认为这是自私,可能是太怕失去,所以才不敢放手。”

    “爱情谁不是自私的?除了真要面对生死,就像是顾思。我想在她临近闭眼的时候一定是后悔的,如果她能够早点跟罗池表明心迹,那么至少他们还爱过,罗池也不会因为她的那句话而更加内疚,像个废人一样半死不活地好几个月。”凌双否认他的说辞,“我觉得你哥不是自私,他是自信,他相信就算自己再不济的情况下也能带给顾初幸福,就算他不在了,他相信顾初也不会因为没有陪在他身边而内疚一辈子。”

    陆北深嘴角搐动一下,没说什么。

    “你知道我爱你的。”凌双大大方方承认,说完又笑了,“这话听着挺肉麻,但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思。当初我弃医从文,其实就是怕极了生命的无常,怕极了见惯了生死。我情愿躲在灯红酒绿里来等着心里的那个人出现,因为我怕我如果一旦从医就会变得麻木,就会丧失对等待的期望。”

    陆北深的眉头轻轻蹙起,抿着唇没说话。凌双看着他,“其实你知道我在等谁。”

    “也许,那个人并不值得你去等。”

    “等不等的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凌双执拗地盯着他,“自打思思没了之后,我总觉得命运无常人命脆弱,北深,如果你还爱我的话,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吧,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但如果你不爱我了……那你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缠着你,该努力的我已经努力过了,我无怨无悔。”

    陆北深看了她半晌,说,“我未必会给你带来幸福,我怕有一天你会对我失望。”

    “你知道做出版人最不能想的是什么吗?就是假设,如果一切都是假设,那么我的杂志就办不下去了。一般来说,我都会根据现实情况来预估未来行情,也许上天眷顾,我预估的每一期主题都会大卖。”凌双盯着他,浅浅含笑,“爱情我想也一样,就算最后落得无疾而终,至少过程中我能赚得衣钵满盆。”

    陆北深笑了,说,“以前你说话做事就挺大胆,现在这属于倒追我?”

    “不行吗?”凌双与他对视,目光灼灼,“现如今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是不假,但有些事还得要男人主动才行。”陆北深微勾唇角。

    “例如?”

    “例如求爱这种事,再例如……”陆北深说到这儿低下头,主动贴上她的唇。

    *

    乔云霄成了罗池的说客。

    其实也算是间接得跟陆北辰合作了。

    罗池找上乔云霄的原因很简单,乔云霄和陆北深来贡卆是为了投资前的考察,虽说西寨的人不待见这样的投资和开发,但不得不承认乔云霄比陆北深更能跟王族长聊得来,所以找乔云霄去跟王族长攀关系更合适。

    乔云霄当晚听了罗池的请求后说,我是个商人,做事总不能浪费时间成本吧。罗池振振有词说,你闲着也是闲着,还有啥时间成本可浪费的?再说了,千万别告诉我你对这件案子不关注,否则你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乔云霄笑得恣意,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结果罗池拎了几瓶子青稞酒跟乔云霄火拼,愣是把乔云霄灌得头晕目眩不省人事的,然后他再跟乔云霄磨叨这件事。据瑶姐这个目击者声称,当晚乔云霄醉得都迈不动步了,是罗池把他给背进房间的,然后一晚上没出来,等第二天的时候罗池手里就多了张纸,洋洋得意地下楼吃早餐,乔云霄衣衫不整地追着下了楼,要抢他手里的纸,并且呵斥罗池卑鄙无耻。罗池一脸的不怀好意说,你都卖身给我了,手印在这呢不能反悔。

    具体两人一晚上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罗池把纸张交给瑶姐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第一眼就扫到了手写的三个大字:卖身契。

    罗池神秘兮兮地跟她说,别偷看,别让姓乔的小子要去,我看好你哦。

    就这样,乔云霄不得已成了罗池手下的一名说客,千里走单骑地来到西寨为陆北辰一行人能够上山再次勘察现场而努力奋斗。这场谈判共历时三个多小时,等乔云霄从王族长那出来时,罗池慵懒地靠在车前,一脸骚包地看着他笑,“美男子出马,事倍功半啊。”

    “滚。”乔云霄送了一个字给他。

    “好嘞。”罗池利落上车,又主动给他开了车门,“只要你顺利完成任务,别说让我滚了,让我爬着下山都没问题。”

    乔云霄喝了一晚上酒,头还昏昏沉沉的,懒得跟他多说什么,淡淡地来了句,“王族长同意了,但上山归上山,别干涉人家的习俗和规矩。”

    罗池笑了,“所以说,必要的时候出卖色相也是可以的。”

    乔云霄干脆闭目养神。

    罗池开着车一路往风月古道客栈奔,开了半个小时后他才又说,“哎,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任何事。”

    罗池就闭嘴了。

    等到了风月古道客栈后,罗池下了车,见乔云霄也跟着下了车后他说,“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刚才你去跟王族长谈判的时候,有个姑娘给你打了电话。”见他一脸狐疑地拿过手机,罗池又故意坏笑,“很不凑巧我也认识那位姑娘,叫筱笑笑的——”

    话没等说完,乔云霄就攥着手机返身到湖边回电话了。罗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给陆北辰打了个电话报告了他的优良成绩,得知顾初竟在那陪了他一晚上后着实惊讶,感叹,“女人的忍受力果然很强,那种鬼地方她竟然也能待。”

    “因为你给了她希望。”陆北辰的口吻淡淡的。

    罗池不解了。

    这一次陆北辰倒是耐性十足,“罗池,你把案情告诉她,描述得淋漓尽致堪比报告似的,不就希望她也能进来吗?如你所愿,她现在说服人的能力远在我之上。”

    罗池笑道,“我是为你好。”

    那边默了会,说,“我知道。”

    结束通话后,罗池收了笑容,眼里是淡淡的苦涩,越是危险才越是要让自己最重要的人留在身边,否则失去了,会觉得自己像个什么都做不了做不成的废物。

528风尘仆仆而来

    就在这天的午后,贡卆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发生在医疗组,上午的时候市里下来位领导跟向池谈了二十几分钟的话,等午饭刚过就来了一伙人,各种医疗设备、办公设备往医疗组所在的小楼里搬。医疗组的小楼分东翼和西翼,医生们的工作区域和住宿区域都在西翼,所以一直以来东翼都是空着的,除了东翼连着望景台的顶楼房间放着向池的东西,后来在众多设备往里进之前,向池就把他的东西搬回了西翼。

    第二件事是,语境和鱼姜风尘仆仆地来了。

    他们在接到罗池的电话后一分钟都没敢耽搁,收拾好要用的物资后就先搭飞机再转车地来到了贡卆。当他们两人大包小包出现在风月古道客栈门口时,瑶姐那叫一个热情洋溢,还以为他们是背包客死活往里拽。当时认识他两人的人都不在客栈,鱼姜就任由瑶姐把他们的行李箱一只只往客栈里搬,然后给罗池打了电话。

    医疗组的小楼里传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在客栈这边也能听得到,鱼姜嫌吵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联系罗池,瑶姐给语境倒了杯咖啡,见他一脸呆萌地四处张望觉得他挺逗的,问他,“就你们两个人怎么带这么多行李箱啊?里面都装着什么呀?”

    语境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推了推超大的眼镜框,看着瑶姐十分老实地回答,“全都是鉴定时需要的材料和工具。”

    “鉴定什么呀?”瑶姐好奇。

    “鉴定尸体。”

    瑶姐先是一愣,紧跟着嗷一声吓跑了。等罗池从镇上赶回来的时候,瑶姐像是见着救星似的手舞足蹈,跟罗池说,“你负责把这些行李箱搬上楼啊。”

    罗池笑道,“这两人是陆教授实验室的搭档,他们不会住你这的。”

    语境和鱼姜即将入住医疗组东翼区域,不仅是他们两个,陆北辰的临时实验室也会设在医疗组小楼的东翼。当然,这是陆北辰提出的要求,他给出的理由很充足,离案发现场最近。而东翼顶楼是他指名要的,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风景好、安静,适合工作之余喝咖啡。

    省里一听二话没说派人准备,又指派了市领导跟医疗组的负责人沟通,说是沟通,实际上就是打声招呼。尸检实验室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唯独落在医疗组所在的小楼最合适,做医生的见惯了生死,哪个医生没见过死人?哪家医院没有停尸间?

    陆北辰和顾初跟着罗池一同从镇上回来的,在这之前相关警务人员已经将这件案子上报,连省里领导看过照片后都极为震惊,又在得知陆北辰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这是一起谋杀案后更加重视,等他们回贡卆的时候省领导也来了,跟市里有关领导一同来验收实验室及相关人员的调配情况。

    而这个时候医疗组的所有同事都回来了,还有乔云霄他们也都好奇凑到医疗组的小楼前。顾初没料到会这么大的架势,从外面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但进进出出的人挺多的,每个人的速度都很快。鱼姜见到陆北辰后挺高兴,上前跟他报到,“我们来了。”

    陆北辰点了下头,语境迫不及待补充,“潘安坚守大后方,我们这边如果需要什么他那边随时支援。”

    “好,一会你们跟我出现场。”

    几乎不给他们喘气的时间,外人听了都觉得太苛刻,但语境和鱼姜早就习惯了。语境看见了顾初,站在医生堆里,冲着她兴奋地晃胳膊,被陆北辰低低呵斥,“省里领导都在,注意影响。”

    语境一来就挨骂了。鱼姜也看到顾初了,但没像语境似的那么夸张,只是冲着她笑了笑。顾初在这边也回笑了一下,不知怎的,这次的见面让她觉得挺舒服的,也许是缘于婚礼那天鱼姜喝得也挺醉,搂着她的肩膀跟她说,顾初,我是喜欢Vic不假,但只要我知道你俩还相爱的话我绝不会去做第三者。

    领导们都进楼了,包括陆北辰,顾初也打算紧跟其后的时候被医疗组的几名同事给拉住了,低声叽叽喳喳的。

    “我看你老公是心疼你,不想让你来回跑吧,才把实验室挪到这来。”

    “以后医疗组这边就热闹了。”

    “向医生是最郁闷的吧,哎,你老公挺厉害的,一来就抢了他的地盘,上午市领导跟向医生谈话的时候我在旁边呢,他一脸的不高兴但又不得不服从安排。”

    “我觉得你老公是故意的,向医生没事的时候总看你,正主儿怎么着也得给他来个下马威吧。”

    “不过啊顾初你别吃醋啊,我就觉得你老公好帅啊,一想到国际权威专家就住在咱们隔壁,要跟咱们并肩作战就兴奋。”

    “什么叫并肩作战啊?人家是查案子,你是出诊,两回事好吗?”

    “其实陆教授的专业领域有些是跟我们重叠的,平时没事的时候学术交流也挺好的。”

    “是啊是啊,都省听课费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顾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同时也挺欣慰,当时听说陆北辰将临时办公区设在医疗组小楼里的时候她的心就悬起来了,毕竟涉及了尸骨存放,她怕那些同事忌讳。现在瞧瞧一个个兴奋好奇的程度大于担忧,不由地暗叹,陆北辰这张优质的皮囊外加专业能力简直就是个无往不利的通行证,她敢打赌,如果陆北辰长得其丑无比,这几位姑娘绝对会有微词,如果陆北辰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法医,那么这些男大夫们的眼睛肯定是在天上的。至于向池,她知道东翼顶楼那间房很大,再上天台看出去风景极好,向池没事的时候就把那当成观景房,喝喝咖啡看看报纸十分悠闲。她不知道陆北辰是不是纯心故意,但就算是故意的,好像也是陆北辰的作风。

    “初初。”

    顾初扭头,陆北辰站在小楼门口,许是进去后没见她又出来找她,朝着她招招手。顾初正愁着怎么脱身,见状赶忙上前,他含笑搂过她的肩膀,转身进了小楼,然后跟候着他的领导们介绍了句,“我太太。”

    这比“我女朋友”好听多了,领导们纷纷赞他好福气,娶了个漂亮老婆,陆北辰唇稍含笑,顾初觉得这一刻他像是只雄孔雀似的骄傲。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群工人的办事效率真叫一个快,东翼的地下室很大,实验室就落在这里。之前是无人问津之地,当推门而进后顾初大吃一惊,检验台、停尸台、化验区、仪器区、资料区都布置得十分专业,虽说不能跟上海的实验室相比吧,但相较昨晚镇上的那个废弃验尸所强太多了,至少有专业的架子了。

    甚至实验室的网络线也是单独甩出来的,光纤入户速度极快,其电脑设备可直接与国外资料库接壤,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当然,如果涉及到大型的检验工作还需要省里设备配合,这是需要几天的等候时间。顶楼是陆北辰的休息室,连着风景台,工作区、会客区和休息区划分很好,鱼姜还带来了蓝山咖啡,因为之前罗池告诉过她,贡卆是个适合边喝咖啡边发呆的地方,她没时间发呆,边喝咖啡边工作总可以吧。

    至于鱼姜和语境的房间也布置好了,在陆北辰休息区的楼下,两个超大房间,虽说在布置上不能做到奢华,但这里木楼结构的精致和特色就足以可以让人觉得舒服了,尤其是两张大床,垫子软硬适中,连枕头的高低都经过考量了。领导们考虑得周全,认为这件案子劳心劳力,至少得让工作人员能睡个好觉。

    上万块碎掉的骨头渣子,任谁看了都会头皮发麻,可能之前局里都绝望了,这么个案子谁接了都能把谁当成祖宗似的供着。

    除此之外,在语境和鱼姜房间的楼下被改成了个小酒吧,没那么金碧辉煌,毕竟才一个下午布置,但酒架子都已经搬过来了,加上桌椅布艺等也是齐全,酒品会在之后几天陆续送来。酒吧是通着西翼的,也就是说医疗组们也可以随时到酒吧来喝喝小酒聊聊天之类的,酒吧不大,但足以温馨,适合紧张工作后的放松。

    为此医疗组的同事们挺高兴的,有了小酒吧,有些不爱喝青稞酒的女大夫就有了其他的选择,当然最高兴的还是语境,之前潘安一直在跟他争来贡卆,最后罗池拍板决定让潘安做后援,潘安就恐吓他说,不用你美,那个地方连兔子都不拉屎,你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等他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拍张照片发给潘安,气死他。

    领导们又是三番四次的叮嘱,罗池在旁听着都觉得任重道远了。等送走了领导们,他们一行人就要进西奈山了,语境、顾初和陆北辰一辆车,作为“谈判专家”的乔云霄也跟在了这辆车里,鱼姜、徐警官和罗池一辆车,还有一辆车跟在后面,是为了这次任务从市里、县里抽调出来的警务人员组成了专案组,他们负责维持现场和帮助处理紧急情况。

    临上山时,罗池冲着瑶姐喊,“给警察叔叔们备好晚饭啊,另外,把语境和鱼姜的行李箱搬到他们的房间。”

    气得瑶姐牙根直痒痒。

529是几个人的碎骨?

    入山进西寨的时候是六点,大太阳还悬在脑袋上,这里离太阳落山还有两个小时,去案发现场刚刚好。王族长和他的侄子江源早早就等在寨口了,身后还站着不少寨民,见他们进了寨子,不少寨民的脸上都流露出惊恐和担忧,相互窃窃私语。

    对外沟通的人是乔云霄,他上前跟王族长打了招呼,王族长跟他点了点头,目光又扫了他身后那群人了一圈。顾初暗自打量着王族长,总觉得他今天看上去跟前两次见过的感觉不大一样,好像是在迟疑着什么。比较而言,江源的神情可谓是毫不遮掩地担惊受怕了,他转头看向王族长,低声说,“舅舅,您在好好考虑一下,您一旦让他们上山,说不定山鬼会惩罚您的。”

    “是啊,王族长,山鬼一定会动怒的……”

    “族长,外来的这些人已经影响到了咱们西寨,不能再让外人进山了!”

    如果是在上海,或其他什么城市,罗池早就按捺不住上前呵斥住这些人荒唐的想法,会跟他们普及法治社会的必要性,但这里是贡卆,是有原始信仰的地方,他以法制来说事肯定行不通,这就好比你到拉萨跟一个每天都在朝拜的信仰者说唯物论,你反倒会被看成是疯子。

    既然王族长应允了乔云霄,那么这次就不会让他们白走一趟,一族之长就是精神领袖,不会随便承诺什么。果不其然王族长转过身,微微一抬手,七嘴八舌的寨民们全都噤声了。他说,“如果山上那两个人死于其他原因,我们还是要配合警方查出真相的。”

    江源闻言后大吃一惊,“舅舅您说什么呢?闯入者就是接受了山鬼的惩罚而死啊。”

    其他寨民们惶惶不安。

    王族长没多解释什么,看向寨民,“让警察同志们上山调查是我的决定,如果山鬼动怒,我愿承担一切后果,明晚就是转山会,我将亲自跟山鬼请罪!”

    “舅舅——”

    “我带你们上山。”王族长没理会江源的惊恐,看向乔云霄,淡淡地说了句。

    *

    西奈山是环境保护最好的一座山脉,据当地人说山上光是长有草药就达数百种,居住在这里的人过了五十岁才能入山采药,否则就会惊扰山鬼。贡卆的草药全都来自西奈山,不但如此,西奈山还能称得上是地地道道的原始森林,谁都不知道西奈山到底有多少年历史,也许跟人类的历史一样悠久,所以西奈山上有很多的珍奇树种,但出于对山灵和大自然的敬畏,没人敢在西奈山上肆意砍伐。

    王族长带着一群人沿着一条人为开辟的小径入山,并且警告他们,一定要沿着这条小径走,一定不能掉队,否则山雾一起很容易迷路,茫茫大山,一旦失踪就等于死亡。

    顾初十分聪明地穿了登山靴,靴筒护住小腿,这种树林茂密的地方必多虫蚁,果不其然乔云霄就被不知名的虫子叮了一下,疼得他冷汗直出。陆北辰逮住了那只咬他的虫子,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语境和鱼姜瞅了半天也是一脸懵逼。

    乔云霄手臂被叮,很快就肿了个红包,像是被火烧似的。王族长返回来看了一眼,嘴里嘟囔着没事,又四处寻摸了半天,摘了几株长得像野芹菜似的植物,掐头去尾挤出了汁液涂抹在乔云霄红肿的胳膊上,“一刻钟吧就消了。这种虫子是我们西奈山独有的,很小,身上是红色的,上山的人如果不注意就会被它叮个红包,所以当地的老人叫它们红虫。被叮后就要马上用这种红虫草来涂抹伤口,如果不能及时涂抹的话伤口就会烂掉,得剜去一块肉才行。”

    吓得乔云霄一激灵,同时也把其他人给吓到了,王族长见状后笑了笑,“没事没事,涂了这种草药就没事了。这种红虫一般也不爱那么盯人,可能是你的皮肉太嫩了。不过啊你们都采点红虫草放身上,虫子闻到这个味道就会离你们远远的,像是我们这种老人家啊虫子可不爱叮,你看我上山就穿着布鞋。哦,腿上是要缠裹布的,山上还有些蚂蚁啊很爱往裤子里钻。”

    顾初二话没说立刻跟着罗池他们采了红虫草,将几株塞进了陆北辰的裤兜里。陆北辰随意扫了一眼王族长的鞋,正如他说的,就是双深灰色缩口布鞋,只是腿上缠了厚厚的裹布。顾初在旁小声说,“我终于知道西奈山为什么要上了岁数的人才能进,敢情有这些挡门神啊。山上的规矩只有这些老人才晓得吧,万一哪个年轻人冒失地闯进来被虫子咬了,那连急救的办法都不知道。”说到这儿又想起程烨和方子欣来,一把揪住陆北辰胳膊,“说不定他俩也被虫子叮过。”

    “就算被虫子叮过,他俩的死还是人为。”陆北辰十分肯定地下着结论。

    罗池塞了乔云霄几株红虫草,讥笑,“看吧,作为无良开发商人,这就是山鬼给你的警告。”

    “你懂什么是开发?”乔云霄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了句。

    *

    如果没有王族长领着,怕是已经来过现场一次的徐警官也会迷失方向。山野林木茂密,越往里走阳光就越稀薄,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得严实。山林瘴气愈发严重,如果不是跟得紧,可能不小心就会看不清人为开发的小径而掉队。

    案发现场就是照片中的山洞,那个山洞是在山林的最深处。

    山洞还保持着警察第一次来时的模样,拉了警戒线,没人会上来破坏。王族长说,就算他们有心恢复山洞旧貌也要得到山鬼的允许才行。

    罗池敏感地问他如何才能得知山鬼的允许,王族长说,要等转山会之后。

    正如陆北辰推测的一样,在这个山洞里的确有供台,西寨年长的人才有资格来这里给山鬼拜祭,换言之,这个山洞就是山鬼的居所。当然,这番话是王族长在陆北辰的追问下才说的,说的时候不大情愿,支支吾吾,像是怕触犯某种禁忌似的。

    一行人分成两队开始进一步搜证。

    罗池带领一对人,沿着洞口外到发现拐杖的位置再往外扩充5千公里,当时徐警官闻言后惊讶,忍不住反驳说当时该搜的都已经搜了,这次怎么还要扩充搜证面积?陆北辰才不会那么好心解释什么,罗池就爱心奉献了一把,说这是陆教授的意思,照做就行。

    另外几个人留下来跟着陆北辰在洞内做排查,顾初、鱼姜、语境还有几名专案组成员。

    乔云霄没进洞也没跟着罗池走,留在洞口跟王族长聊天。

    这一次陆北辰清清楚楚看到了洞口的红松,果然枝繁可参天,粗壮的树干三四个人围成圈都未必能抱住,只是一侧的枝叶被烧得厉害,偏山洞的方向,陆北辰让顾初查了一下当天的气候和风向,然后做好记录,这一次顾初又做回他助手的角色。

    山洞里的一切早就冷却透了,其实按照贡卆现如今的气温差,到了晚上这里会比山下还要冷,所以此时此刻置身山洞,再也感受不到烈火焚烧后的余温,现场有关烧毁可用来取证的物质都被警务人员上次带走了,现在除了地面上还有厚厚一层灰烬和木炭灰外,真的无法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大火,就连四周的岩石壁都是冰冷的。

    陆北辰仔细观察了山洞的内部结构,他命语境带着专案组的人用一张极细的筛网将山洞里所有的尘土进行过滤,不管筛到什么都要收集起来。

    一时间专案组的人全都头皮发紧,但也敢有怨言,上级交代这次出现场必须要听陆北辰的安排。鱼姜和语境早就习惯了他的做事方法,什么原因都没问,埋头干活。

    顾初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抬手去摸壁墙,然后,手指上就留下一层黑。她拿出取样袋,他说,“不用,是大火焚烧后的熏黑。”

    然后又往深处走,顾初忙跟在他后面。

    深处也没什么,除了灰烬还是灰烬,山壁上也全都是熏黑,可见前几日那场大火着实很大。她迟疑地说,“照这种燃烧的程度,这场大火要烧好久才行。”

    “至少要烈火燃烧四个小时以上。”陆北辰替她说了具体时间。

    “所以问题就来了。”顾初指了指四周,“这是山洞啊,燃烧条件怎么可能这么充足?”

    陆北辰擦了一下手指,轻声说,“这里不但发生过大火,还出现过爆炸。”

    “啊?”她怎么看不出来。

    “其实这个山洞看似封闭,实际上透风性极好,只是现在一来夕阳西下,二来头顶林荫茂密,如果是强自然光往下照的话,我相信这个山洞里应该会四面透光。”陆北辰拉过顾初的手,指了指山壁,“你仔细看,其实上面有不少裂纹,这些裂纹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也就是说,这山洞不是人为开发,是由不知道多少亿万年的地壳和山体变动形成,再加上洪水、地震等等原因,造成了这个地形结构挺独特的山洞。”

    顾初这才看清楚,果不其然,山洞的裂痕很多,呈不规则地四周蔓延,她想了想问,“照这么看来这个山洞很不安全呀。”

    陆北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至少现在我们是安全的。”

    搜证工作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罗池从附近又搜到了七七八八的小东西,但据他自己说,可用性不大。出于工作需要和严谨的态度,不管怎样还是先带回来。而山洞这边每一次筛完陆北辰都不满意,一次次地重筛,几个大老爷们蹲在地上就跟筛大米里的虫子似的,罗池带着一队人回来见着一幕十分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王族长的眉头深皱,见他们近乎要掘地三尺的架势,忍不住开口阻止,“不要再深挖了,山鬼会不高兴的。”

    陆北辰站在那没下停止的命令,只是淡漠地扫了王族长一眼,这边,语境轻轻叫了一声,“陆教授,有发现。”

    顾初赶忙上前递取样袋。

    “继续挖,继续筛,任何东西都不要放过。”陆北辰淡淡命令。

    “你——”王族长急了,刚要上前就被乔云霄给拖了出去。

    探照灯拉长了王族长远去的身影,他的声音还往山洞里钻:山鬼会发怒的……歇斯底里地让正在作业的专案组成员都打了冷颤,筛选的动作下意识停滞。

    “谁让你们停的?继续!”陆北辰冷喝。

    就这样,当一组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王族长回来的路上一脸的不高兴,许是他没料到陆北辰会掘地三尺,陆北辰只关注搜来的物质,对于安抚人的工作从不关注,所以一路上都是乔云霄在陪着。等回了西寨后,王族长不客气地说了句,“西奈山不允许再进了!”

    能不能进不是他们说了算,还要看陆北辰的决定。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陆北辰,陆北辰隔着夜色对上王族长不悦的双眼,语气跟他的眼神一样冷静果断,“除非你这里再发生人命。”

    王族长用手里的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转身回了寨子。

    “何必跟个老头过不去呢。”罗池凑上前小声说。

    陆北辰没搭理他,看向语境,“搜来的所有物资回去后都分门别类放好,今晚拼图。”

    语境点点头。

    陆北辰没再多废话,拉着顾初的手径直往桃林外走。等上了车,罗池一把拉住了他的车门,问,“那我们做什么?”

    “休息,或者可以喝酒聊天,总之待命。”

    罗池靠在车门上,坏笑着瞅向语境,“小语境,要不要到客栈跟我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啊?”

    语境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这里的青稞酒好喝吗?”

    没等罗池回答,陆北辰一记眼光扫过来,罗池忙闭了嘴,冲着语境摆了个爱莫能助的神情。语境不敢多问了,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等罗池走了后,顾初忍不住笑了,“喝一点也没什么的。”

    鱼姜在后面咳嗽了一声,有提醒顾初的意思。顾初才不怕,伸手拉了拉陆北辰的胳膊,“别那么严肃啊。”

    陆北辰的唇角就放松了,发动了车子,扔了句,“就算语境他们能喝你也不能给我喝。”

    “哦……”顾初靠在一边,小声嘀咕了句,“我又没说我要喝,这么敏感干什么。”话毕,冲着身后的语境一挤眼睛,语境在后座窃喜。

    鱼姜无奈摇头,“一到贡卆都成酒腻子了。”

    “今晚的任务很繁重啊,敢情不是你来做拼图。”语境一脸的委屈,他不敢跟陆北辰有意见,但是敢跟鱼姜顶嘴。

    鱼姜双臂交叉环抱笑道,“真有意思,我要是从事人类学的绝对比你干活要快,不就是两具尸骨吗?以前你又不是没拼过。”她主做化验,不擅长做拼骨的工作。

    语境到了贡卆后连装尸袋都没看过就跟着出现场了,听了鱼姜的话后,他忙趴着前座,“教授,听说两具尸骨都是碎块对吗?”

    顾初本想告诉语境不是碎块,听罗池说还有煅烧骨和骨灰,但还没等开口就听陆北辰说了句,“不是两具尸骨。”

    话音落下后引了一车人的不解,就连在闭目养神的乔云霄也睁开双眼,问他,“不是两具尸骨?那是几具?”

    “昨晚初步看了一下,装尸袋里除了两个受害人被烧成碎骨外,还有两具尸骨,是两具有年头的尸骨。”陆北辰不疾不徐地拐了个弯,车子在黑魆魆的山弯间徐徐而下。

    “四名受害者?”顾初吃惊。

    “现在还不能做评断。”

    一车人沉默了,顾初也不再多问,目视着前方漆黑的山路,背后不知怎的就一阵阵发凉。

    身后跟着罗池的那辆车,显得热闹许多。

    有人问罗池,“罗老大,陆教授说让语境他们回去做拼图是什么意思?这是教授训练手下的方式吗?”

    罗池开着车笑呵呵的,“怎么?你感兴趣?”

    “到底什么啊?”

    “拼碎骨。”罗池好心普及,“是将你们上次收集来的碎骨拼凑成完整骨架,进一步确认死者身份。”

    “啊?!”

    全车人都惊呆了,这将是浩大的工程量……

    “怎么样?你们有谁自告奋勇地想去帮忙?”罗池开着玩笑,问。

    所有人都直摇头。

    “所以说为什么人家陆教授就是权威?这就是区别,记住了,以后陆教授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别那么多的疑问。”罗池给他们上了一课。

    所有人都重重点头。

530都是命

    风月古道客栈又热闹起来了。

    瑶姐大发慈悲,当天晚上不但给专案组成员留了饭,还落下在案子完结之前免费让他们入住的承诺。专案组成员那叫一个感谢,但各自还是把住店的钱塞给了瑶姐。瑶姐怎么都不收,罗池跟她说,收下吧,你的心意他们都领了,但让这么一群大老爷们白住你的店这不是骂他们吗?

    陆北辰和顾初只是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实验室了,留下乔云霄、陆北深、凌双和罗池在客栈喝酒,这四个人在上海时平素也不来往,但就因为这么一个案件,大家似乎都熟了。瑶姐请大家一块喝了青稞酒,然后坐在乔云霄他们那桌,跟他们说,其实啊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热闹,人一少啊,想得多。

    大家都知道她的伤心事,害怕孤独却又不得不守在这片孤独之地,只为了心中那个无法忘怀的恋人。凌双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转了话题,问乔云霄胳膊怎么样了。乔云霄亮了一下胳膊说没事,那个红虫草还真管用,一点红肿都没了。陆北深哼笑说,罗池有句话说对了,一群人就你挨咬了,看来是山鬼动怒了。

    乔云霄跟他用力地撞了一下酒杯,毫不客气地反击说,别五十步笑百步。

    陆北深却说的直接,不好意思,已经上报集团关于这里的情况,换句话说,关于对贡卆的开发我已经投了反对票。

    那你打算回去吗?凌双问。看得出她还是更喜欢在这里的日子。

    陆北深笑着回答她,不,我陪你在这等案子的结果。

    瑶姐故意说酸得牙疼,又建议乔云霄晚上最好吃点清热解毒的药。“以前阿峰被那种虫子咬过,虽然说也涂你说的那个红虫草了,但后半夜就开始发烧,王族长说可能跟个人体质也有关系。”

    罗池一听走了心,“你男朋友进过西奈山?”

    瑶姐叹了口气,“他啊在世的时候喜欢摄影,听说西奈山风景不错就进去过一次。”

    “王族长没发现?”

    “他跟王族长关系还不错,以前经常去西寨,后来就偷着跑西奈山上一次。”瑶姐指了指胳膊,“结果被虫子叮了包,大半夜发烧我带着他去医院,那天晚上还下着雨,我把车都开树上了去了,害得阿峰胳膊骨折,所以当时我就跟他说这就是去西奈山的后果,被山鬼惩罚了。”

    罗池想了想又问,“他怎么死的?”

    凌双坐在瑶姐对面看得清楚,罗池在问完这话后瑶姐的神情陷入悲凉,她觉得罗池有点过分,没事揭人伤疤干什么,就说了句,“这话题沉重了啊。”

    罗池这才意识到自己职业病犯了,刚要转移话题,瑶姐开口了,“他去外地进批货,结果那天有不法分子炸了火车站,阿峰就是无辜的受害者。”

    “对不起。”罗池觉得自己不该问。

    瑶姐摇摇头,苦笑说,“命,都是命。”一仰头把杯中酒喝了。

    *

    面对一对近乎齑粉的碎骨,不但顾初傻了,就连语境和鱼姜也傻了。语境抚了抚眼镜框,好半天说,“教授……这一晚上拼不完吧。”

    其实这句话是废话,没人能在一晚上时间恢复这些碎骨,不,应该说不可能完成一副骨架的完整拼凑,有的就是骨渣子,还有的都成了骨粉了。

    自然,陆北辰也没为难语境,说,“先最快速度筛选出人骨和动物骨头,留下人骨,去尽量拼凑能够鉴定性别、年龄、身高等基本信息的特定骨,这里不是所有骨头都烧成了灰,比如这些碎骨里有残留的牙齿,再比如还有这块——”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拎出个小块骨头,“碎掉的股骨。”

    顾初瞅了一眼,怎么也看不出他手里的是股骨的其中一部分,不解问,“怎么判断它是股骨的一部分?”

    陆北辰没立刻解答,摊开手让语境来观察,“你来告诉我这块是不是股骨?”

    语境看了看,研究了半天,点头。顾初一看这架势,心里嘀咕,她这个做医生的都没看出来,竟然让小语境给抢先了。

    “哪怕骨头被严重破坏,我们还是能从一些特定骨上找到蛛丝马迹,面对这种被大火烧毁的骨架,想找到特定骨也不是很难的事。”陆北辰将袋子扔给语境去完成,然后耐着性子给顾初阐述说明,“你要记住,人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会撒谎,它会真实地告诉你死者生前发生了什么事。大火烧到骨头的时候,每一块骨头被火焚烧后的变化都不同,这要源于人体骨头的厚度不同。换句话说就是当大火在燃烧骨头的时候,骨头会历经一系列的变化,这些变化可以通过颜色和纹路来确切体现它们所在的位置。”

    顾初恍然。

    语境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鱼姜虽说在碎骨判定上不如语境专业,但毕竟多年耳濡目染,所以多少也能帮上点忙,起码她识别人骨和动物骨头的能力还是有的。而这边,陆北辰趁着他们在不停鉴骨时边观察谨防他们出错边给顾初讲解。

    “比如人体胫骨。”陆北辰指了指语境手里的那小块碎骨,同时也提醒了语境的工作,“由于胫骨表面比较薄,所以在燃烧后表面会行成棋盘格的形态,当然,如果燃烧严重的话这些棋盘格就会破裂。相反刚刚股骨的其中一块碎骨就不同,骨头外层厚,所以经过大火燃烧后绝对不会呈现棋盘格式的形态,而是会爆裂成一个个弧形状态。我们会通过特定骨来鉴定死者的一切信息,就算被火焚烧了也不例外。通过骨头中部空洞的尺寸来与测量后的骨壁厚度进行对比这是常见的筛选方式,关节表面的形状、代表曾有肌肉附着的特殊结节等这些都能带给我们重要信息。”

    顾初想了想问,“那如果骨头已经很碎很碎了,要怎么判断信息啊?”她指了指其中一小块的碎骨,零碎到可怜的程度。

    可在陆北辰眼里是很简单的事,他说,“可以通过测量碎骨的弯度来计算出骨头的骨周圆周。”

    顾初脑子里又闪过各式各样的计算公式,头都大了,怪不得之前总见他在计算一些什么,纸上都是些复杂的排算步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抬眼傻愣愣地问他句,“你当年好像是理科状元考进A大的是吧?”

    陆北辰笑了,安抚她略微焦躁的情绪,“放心,就算你不是理科状元这些公式对你来说也不难,再不济还有电脑帮你。”

    有时候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测量方式,例如前两天没有设备时,作为法医,总不能时时刻刻把高科技带在身边。

    顾初听得出他在损她,有点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语境,他的眼镜框都快贴在碎骨上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挑错了。“就算把相同部位挑出来又怎么样呢?如果燃烧纹路都大同小异的话,那拼凑就是个大工程的活。”

    “如果给你一份拼图,你该怎么拼?”陆北辰反问。

    “很简单啊,照着原图进行拼呗,每一个碎块上都有不同的纹路,通过纹路的不同就能先区分每个碎块属于哪个部分,再根据纹路和颜色变化的不同进行拼凑了。”

    “所以说拼人骨和拼拼图是一样的原理。”陆北辰很满意她的回答,“首先一副完整的骨架图案你已经知道,面对这种被大火烧过的碎骨,就更要严格按照拼拼图的原理进行。为什么我在车上的时候反复对语境强调拼骨时一定要仔细观察颜色?一块骨头在经过焚烧时会经历颜色变化,奶白、深黄、黑、深灰、灰、浅灰、白这几个阶段,那么,邻近的颜色和纹路就是拼凑的基本参照标准。再反观那些拼图高手,一副完全没图案甚至是一种色系的拼图却也能完成得如鱼得水,那么完全就是靠着对颜色变化敏锐的观察才能做得到。”

    顾初歪头瞅他,“你是想让我夸你观察敏锐?”

    鱼姜在那头抬头说了句,“相信我,如果Vic去跟那些拼图高手较量,这世上没人会是他的对手,无论是出于准确率还是速度,哪像语境。”

    语境闻言不满了,“我都没出声怎么得罪你了?”

    “你看你啊跟着Vic这么久了,还没学会他拼骨的精准,一块骨头拿在手里那么长时间了都不知道下一块在哪。”

    语境冲着她嚷嚷,“我才几年经验啊?”

    “这跟经验没关,只跟天分有关。”鱼姜毫不客气。

    气得语境都快哭了,瘪嘴了半天,狠狠咬牙,“真应该让潘安来!”

    顾初懒得参与到他们两人的贫嘴中,看向陆北辰问,“这些你之前都没教过我,原来你藏技啊?怎么,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531过大的压力

    “以前你没遇上过焚烧案,学识有时候跟经验一样,不一定要局限于课本,必要时只能遇上实案才能记得住。”陆北辰笑了笑,走到资料架旁,抽出厚厚的文件袋,“你要学的多着呢。比如说像眼前这种情况,我们不可能去拼凑一具完整的骨架,除非这是一项训练而不是实案。当然,为了节省时间,我也会让语境他们先去重建一些大型、突出和可辨认的骨骼,可以与被怀疑人所拍摄的X光或其他相关的检查资料相对比。程烨和方子欣不可能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去过医院做过身体检查吧?据凌双交代,公司每年都会给员工免费提供体检,像他们那种公司,体检的项目多,要求比较严格,所以不可能没有X光片,事实上,相关医院已经将程烨和方子欣的相关检查资料都传真给我了,X光片还在邮寄的路上,大概明天下午能到贡卆。”

    顾初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昨晚你睡着之后。”

    顾初惊愕,“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陆北辰笑得暧昧,凑近她,“被我折腾完,你还精力吗?”

    顾初生怕这话被语境他们听到,紧张地回头张望,逗得陆北辰笑出声。顾初不好意思了,瞪他,“不正经!”

    “你是我老婆,怎么了?”陆北辰笑得发邪。

    都说结婚后女人会变,其实男人也会变的,就正如陆北辰,婚前在工作环境下那绝对是一本正经,从不开这种荤腥玩笑。不想再被他消遣,她去看语境拼骨去了。

    没一会儿陆北辰也走过来,站她边上,抬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搭着她的肩膀,顾初觉得他的手心很烫,温度透过白大褂贴着她的肌肤,她忍不住看了他侧脸一眼,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语境的手指头,又是认真严肃的神情。她觉得心口像是被他的手温给烫了一下似的,她爱他的认真,更爱他像是个混蛋的调戏。

    突然,她见他眉头一皱,紧跟着拿过旁边的丙酮溶液,一下子泼到了语境正在拼接的骨头上。别说顾初吓了一跳,语境都惊地叫出声。

    那块好不容易拼接的骨头就肢解了,又恢复刚刚的碎块。

    “陆教授……”

    陆北辰语气严苛,“重新给我找。你将两个人的碎骨拼在一起都察觉不到?”

    语境知道自己粗心了,连连道歉,马上重拼。

    顾初在旁看着,为语境心疼。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都无法想象眼前这项工作有多枯燥乏味和BT,更重要的是,依照陆北辰说法就是,这是四个人混在一起的碎骨,哦,外加一条狗。语境这个小近视眼要在一枚枚细小的碎骨头里合并同类项,还要观察它们的颜色、纹路、厚度等等,然后用杜可水泥(一种用作模型粘黏的材料)来进行碎骨拼接,有的骨头还太脆了,不但要将其进行粘黏,还需要用很薄的木条来固定。

    然后,就这么耗时耗力的一块碎骨拼接,陆北辰说给泼就给泼了。

    顾初轻叹一口气,也难怪省领导这么重视了,只有极度的BT才爱接这活。正想着,又听陆北辰发飙了,这一次是针对鱼姜,“你做了这么久的法医,人的骨头和狗的骨头你分不清?”

    鱼姜无一幸免地被骂了。但她可不是语境不敢反驳,看了看手中的碎骨,说,“这跟上一块我连接的一样啊。”

    陆北辰面色更僵冷了,呵斥,“鱼姜,你犯了基本性错误!你能百分百确定你手里的碎骨就是人骨?”

    一句话问得鱼姜没底气了。

    顾初上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碎骨,差点晕倒,忍不住为鱼姜说了句话,“都没小拇指指甲大的碎骨能起什么作用啊?就算拼错了也没关系吧?”更重要的是,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似的眼睛比X光还要毒,看一眼骨头渣也能找出蛛丝马迹的本事也需要时间来培养。

    “如果法医都是你们这种得过且过的念头,那这世上的重案疑案都没法破了。”陆北辰虽说没对顾初大声呵斥,但面色也极为严肃。

    鱼姜有点委屈,但还是回答说,“对不起,我的确不能百分百肯定,只是看着颜色和纹路比较像,所以才——”

    “如果你肉眼达不到迅速鉴别的能力,那么就去给我骨骼的组织切片,我想这项工作你不会陌生吧?”陆北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一旦出错,对不起的人只有死者。”

    鱼姜去做组织切片了,顾初在旁听着肝颤,她知道人骨和动物骨在一般法医面前都能很轻松分辨出来,但都已经要涉及到在显微镜下观察切片组织的程度了,他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语境这边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拼凑,过了一段时间,鱼姜那边给出结论:外环骨板发达,骨单位数目较多,密集排列在靠内环骨板处。内外骨板和骨单位之间没有明显分界。哈氏系统为圆形,哈氏环状骨板层数较少,骨陷窝较少。

    陆北辰没说话,只是目光沉凉地看着鱼姜,鱼姜低下头说了句,“是我判断失误。”

    顾初在旁听得明白,鱼姜真的是把狗骨头当成人骨头了。

    组织学切片一旦放在显微镜下就会一目了然,鱼姜刚刚是做了长骨分析,她所描述的长骨组织符合狗骨,而人的长骨在显微镜下是外环骨板较厚,环绕骨干的外表面平行排列,内环骨却比较薄,内外环骨之间有管道相连,这条管道称之为伏氏管。哈氏系统圆而规则,位于内外环骨板之间,哈氏系统间由半月形的间骨板所填充,哈氏系统内环层骨板层数较多,骨陷窝较密。

    “这是什么?”陆北辰从物证袋里拿出个像是黑胶管的东西,只是一小截。

    语境说,“是罗警官在山洞外搜到的,看上去也没什么线索,我就先放到一边了。”

    顾初凑上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陆北辰慢慢转动着那东西,又拿到冷光下去观察。语境见他盯着那东西不放的时候心里就没底了,刚要起身上前询问,就听陆北辰淡淡命令,“坐回你的位置,继续干活。”

    语境不敢动了。

    “怎么了?”顾初上前问。

    但和快的,冷光下她也看出点什么了,像是有两个小坑在这东西上,刚要指出,陆北辰的脸色一沉,喝道,“语境,你再敢犯粗心的毛病就给我滚出我的实验室!”

    语境一激灵,手一抖,手里的薄木条掉了。

    “相机给我。”这一次陆北辰是对顾初说话。

    顾初赶忙递了相机,陆北辰对着那东西拍了几张照片后,将那东西拿到了取样区,用指纹刷蘸了黑色粉末轻轻刷在那东西上面,再次照相,然后用指纹胶带粘贴上面,最后将提取胶带揭下后置于清洁的指纹卡上保存。

    顾初看到这更觉得奇怪,他在提取指纹?但感觉又不像,她觉得就算他火眼金睛也不可能在那个东西上看到有指纹吧?

    忍不住问,“上面到底有什么?”

    陆北辰没隐藏,“咬痕。”

    顾初大吃一惊。

    语境那边也愣住了,这才恍然明白陆北辰刚刚发火的原因,在人类学法医需要介入的案件中,哪怕是一个咬痕都是很重要的线索,别小瞧一个咬痕,却可以根据咬痕情况来判断牙齿状况,如牙齿的旋转、畸形、损伤等,继而排除嫌疑人或确定死者身份。

    于是,他又吓得道歉。

    陆北辰没理会语境,自顾自地做事。她也被陆北辰训过,那滋味很难受,顾初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又过了会儿她就去医疗组那边了。

    向池他们早就回来了,有些人跑去瑶姐那边喝酒。顾初跟向池打了个招呼,说明了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她想负责西寨。

    向池也是个聪明人,将报告阖上,问她,你想帮着破案?

    顾初笑了笑说,能帮就帮呗。

    向池无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件事既然警方已经介入了,你就不要插手了。

    顾初看着向池,很平静地告诉他,跟专案组天天混在一起的人,一个是我的好朋友,一个是我老公,遇害的人还有可能是我姐妹的手下,我怎么可能不帮忙?

    一句话说得向池哑口无言。好半天他妥协说,行吧,那你跟陈医生调一下组,但前提是一定不能莽撞行事。

    顾初谢过他,又去了瑶姐那,罗池他们还没散,她在他旁边坐下,想要酒被乔云霄阻止了,她叹息,“那边简直就是个大工程,语境和鱼姜的压力太大了。”

    “再告诉你一个压力大的事。”罗池慢悠悠地说。

    顾初看向他。他压低了嗓音,“明晚我们打算去转山会。”

    “啊?”

    “偷偷潜进去,大黑天的谁也不能发现。”罗池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又补了句,“哦对了,这个主意还是你老公想出来的。”

532夜色下的转山会

    距离贡卆六个小时车程的康定,在四月八这天格外热闹,不但甘孜藏区一带的居民们赶了过去,当地还针对游客举办了各式各样的活动。佛事从早做到晚,众人参与好生热闹。所以,这么一比较起来,甘孜的转山会就显得神秘诡异,与其说是转山会,不如说是贡卆不对外的祭祀活动。

    禁止外族人参加。

    这外族人是指不属于贡卆的居民,也包括在贡卆开客栈的商人,就连瑶姐都没资格参加。

    罗池他们只能乔装打扮,如果就穿着他们自己的衣服堂而皇之进山,那唯一的结果就是跟西寨的人成为敌人。在最后商榷下,今晚混进转山会的最后定下来四个人,陆北辰、顾初、罗池和乔云霄。

    本身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当时商量的时候除了这四人外就剩下凌双和陆北深了。凌双也挺想去,毕竟是做媒体的,对这种未知领域事件感到好奇实属正常。但陆北深无法参与,他必须要留下来写一份能够说服集团放弃开发西奈山计划的报告,看得出他是经过这几天的考察终于做了决定,只是要说服集团不是件容易的事,凌双见他不去,她也打消前往的念头。

    乔云霄在医疗组楼上换好衣服后靠在窗子边抽烟,他选了身青色短褂和黑裤,脚踩黑色布鞋,头上扎了条白色头箍,腰间是拧成麻花劲的粗布腰带,打眼看去像极了当地下田农桑的壮小伙,但走近就能看见端倪。他身上的结实一看就是从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少了被风水雨淋的沧桑。

    顾初换好衣服一出来就看见他这身打扮,顿时笑得弯身起不来了。乔云霄听见动静回头,但见顾初一身藏区女装,一件红色圆领长袍,袍边齐脚,彩色绸布制成的腰带将盈盈一握的腰身彰显无遗,平日梳起马尾或披下来的长发今天编成了许多辫子,从中间分开,垂于背后。辫子上有各种饰物,如绿松、蚌壳、嵌金银花,珊瑚的璎珞累累垂下。

    乔云霄有一瞬的看呆,顾初平日多以素色衣衫为主,做了大夫后又经常是一身白大褂,基本上不怎么穿艳色的服装。今日转山会藏区的姑娘们必是盛装出席,所以顾初只是随大流,但那七彩的颜色将她妆点的异常光艳,尤其是红色的衣料衬得她脸颊白希如月,漂亮极了。

    乔云霄连连称赞,顾初笑够了就开始埋怨,当时在集市上真应该买点其他民族的衣裳,太麻烦了,幸好脑袋上的这个石头那个珠宝的都是假的,要不然非得沉死。

    乔云霄却觉得这样挺好,顾初转了个身,见罗池和陆北辰还没换好衣服出来就跟着乔云霄闲聊。“你穿这身,再故作深沉地抽烟,感觉特别怪。”

    “在想个问题。”

    顾初问他想什么呢,他说,“西奈山从地理条件和资源来看都十分利于开发,陆北深那小子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其实我也不赞成你们开发这里。”顾初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这里的习俗,而是觉得现如今像是西奈山这么原始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开发就意味着环境的破坏。太多人只知道从大自然身上索取财富,却很少人去呵护大自然的平衡,这是不对的。”

    乔云霄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们并非野蛮开发,所有的开发都建立在环境保护的基础之上。你看这里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可为什么年轻人越来越少?这里没有可供他们发展的机会,而我们的投资可以留住村里的年轻人,让他们不用再背井离乡,可以留在家乡留在老人身边。”

    顾初撇撇嘴,“资本家的论调。”

    正说着罗池进来了,他一身侗族服饰,也是盛装出席,倒是显得乔云霄穿得简单了,他身后跟着陆北辰,他倒是跟顾初的服饰很搭,都是藏区服饰。蓝色对襟开立领长袖上衣,金丝线刺绣包边,在领口上下及两片对襟边沿采用五彩丝线绣云纹,外有同样刺绣精美的布坎肩,长衣下为墨绿色长裤,裤腿绣有环形刺绣花边,腰间系有一条彩色丝质腰带,衬得他身形英挺修长。

    平时见惯了他穿深色系的西装衬衫,这身服饰倒是令顾初眼前一亮,她庆幸他没生活在这里,否则依照这里姑娘们的豪放劲不定怎么对他前拥后抱。陆北辰也喜欢顾初的这身衣裳,只觉她恰似天际间最美的霞光,不由深叹她的美。走上前,为她系上一条用蚕丝线想编成的腰带,轻声说,“这里的藏民无论男女都要系这种腰带的,否则会露馅。”

    顾初看见他腰间也系着一条,跟她这条搭起来就像是情侣腰带似的。

    *

    天刚擦黑,各村寨居民就开始陆陆续续入西寨,每个人手中一束火把,映亮了前方的路。陆北辰等人顺利地混进了人群中,应该是整个贡卆的寨民全都赶来了,浩浩荡荡的人数众多。

    几人谢天谢地会来这么多人,如此一来他们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大。

    就这样,入了山,穿过密密匝匝的桃花林、梅林来到了西寨。最开始顾初很怕西寨族长对每一位进西寨的人进行盘查,但转念一想这么多人,挨个检查不得查到天亮去?果不其然,王族长不在牌楼下面,只是站了几位西寨的老人带路,顾初有点做贼心虚,一直低垂着头跟着前人的脚步往里走。

    入夜后的西寨很黑,这里没有城市的路灯,也不需要路灯,他们手中的火把能将小路点亮。顾初四处看了看,发现家家户户的灯都是灭着的,在火把和月光的虚影下,那些宅子成了黑魆魆的一团影子,像是漂游在河面上的鬼影。这是个奇怪的村寨,白天美得似世外桃源,入夜了就异常鬼魅。

    她忍不住攥紧陆北辰的手,手心里全都是汗。从上学到现在,就算她在大学的时候有点飞扬跋扈,但也从来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所以格外紧张。陆北辰察觉她的不安,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给予安慰。

    正走着,就见前方的人停住了脚步,顾初一激灵,抬头一看原来是到了上次见到的那片空地了。不同的是,上一次挂着图腾的高杆上又多了好多类似经幡的东西,长长的向四面八方延伸,抬头可见上面绘有各啬徒案,但最多的还是世人供奉山鬼的图案,布条上面系满了铃铛,夜风一过,头顶上叮叮当当地下直响。顾初这些天放风马旗认得经幡的模样,所以很肯定西寨挂着的绝对不是跟佛教有关的经幡。又觉得那些铃铛大晚上响得瘆人,不由得想起之前筱笑笑给她讲的鬼故事,里面就有说夜挂铃铛招鬼魂一说,后脊梁骨就一阵阵发寒。

    高杆旁还立着一处高台,应该是新立起来的,借着火光顾初看过去,骇然发现高台下面堆着的竟然都是……骸骨。是羊头,森森白骨在火光下看似狰狞。骨头一直绵延在高台之上的四面立柱上,每一只立柱都挂着山鬼的图腾旗帜,旗帜下有流苏,每一条流苏下方也都系着铃铛。

    所有人依次而走,将手中的火把放在类似那个祭台的下方。往前走的时候顾初又紧张了,因为那个叫江源的人就站在前方,指挥着每一个上前放火把的人如何摆放,她生怕会被江源认出来。陆北辰凑过来压低嗓音说,“别紧张,你自然点,现在天色晚了,就算有火把他也未必认得出你来。”

    陆北辰走到了她前面,她湮没在他高大的身影之下缓缓前移,江源的声音越来越近,很温和:对,放下就行……嗯,放到左边一点,谢谢……

    等陆北辰放火把的时候,顾初攥了一手心的汗,他看上去十分从容,将火把放在了空隙处,江源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走了。乔云霄在顾初的旁边,也先过去放了火把,她只听江源说,往前边放一点儿,好,谢谢。

    她抬眼再看身后,罗池竟然不见了!

    心里一激灵,还没等多想,就听身后人对着她说了句话,不是汉话,她听不懂。定睛一看也是个姑娘,身上穿得跟她差不多,那她说的就是藏语了,八成是催促她赶紧放火把之类的话吧。她不敢耽搁,生怕会遭到别人的注目礼,低着头快步上前,瞅着个空隙赶紧去放火把。

    放火把有放火把的规矩,并不是鱼贯而行去放,而是一个人放稳妥了、放的位置合适了才会让下一个人上前去放,换句话说,放火把的过程中都是单独行动的,这个时候如果江源有心查看的话,借着亮眼的光焰怕是不难察觉。

    还没靠近火光,就觉得脸颊被热气烤得直烫,汗顺着额角就往下淌,也不知道是前方太热了还是太紧张了。赶忙放下火把,转身就走。

    却在这时听到江源朝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等一下!”

533连连意外

    当时顾初的脑子是懵的,任由周围火苗的热度往脸上窜,身上却是冰冷冷的。几秒后脑子开始运转,第一个念头就是:被发现了,然后开始拼命想着要是真被发现她该怎么做。

    她等着江源上前,揭穿她是外族人的事实,到时候她就说是因为好奇混进来的,至少不能让江源把陆北辰和乔云霄给挖出来,另外,罗池不见了,十有**是去搜证了,一旦事情闹大的话,那么以后查案就更困难了。

    正想着就听江源说了句,“请将火把往左边放一放。”

    顾初正绷紧神经打算来个抵死不承认,没料到他叫住她只是想要调整一下火把的位置,一时间又愣住了。可就这一愣,让江源误会了,他拉过来个藏族小伙子冲着顾初这边指了指,那个藏族小伙子用藏区跟她说了句。

    她马上照做。

    放火把的时候心脏突突直跳,有种劫后重生的幸运,刚才那一愣是下意识的,却让江源以为她是听不懂汉语,所以,就算她在原地不动弹也成了合情合理的事。

    等再回人群的时候她冒了一脑子的虚汗,陆北辰攥紧了她的手说,“你要放松些,就算被发现,还有我呢,总能想出办法。”

    乔云霄凑上前笑,“你啊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就算真被发现,不还有我这个和事老吗?”

    当时要乔云霄来,其目的就是因为他跟王族长走得比较近能说上话,换句话说他充当的角色就是他口中的和事老。

    转山会在晚九点正式开始。

    一时间头顶上的铃铛声骤然大作,吵得耳膜生疼。就在这时,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顾初等人也跟着效仿。等再抬头,上次见到的那个巫医出现了,他走在王族长前头,最后在熊熊的烈火前而立。王族长站在他的旁边,脸色亦如黑夜般深沉。

    巫医呜哩哇啦地说了一堆话,说完后,王族长一抬手,顾初就见所有人都开始脱衣服。这一幕超出他们的预期,但不脱又不行,只能学着大家一样脱掉了身上的外套。

    等脱了之后顾初才发现个问题。

    所有女人外套里面穿着的都是白色长袍,男人都半赤上身。顾初恍然明白了,当时在市集买衣服的时候店家就给她配了个长袍,她还觉得奇怪,认为衣服里面再穿一件长袍有点奇怪,可店家像是看着外星人似的看着她说,我们这都是这么穿的。

    幸好她没图方便穿了这件长袍,否则真是闹笑话了。陆北辰和乔云霄也脱了上衣,赤着上半身,这两人身材都是个顶个地有型,引得周围姑娘们都往他们身上盯。幸好火把都拿上去了,否则这俩人必然会引来更多的目光,到时候想不被发现都难。

    她不知道脱衣服要做什么,目光巡视陆北辰,陆北辰也表示理解不了。

    火把围绕着祭台,那个巫医却没站在台上,他在围绕着火把舞动,像是在跳一种祭拜的舞蹈,他跳舞的时候所有人又一次次跪拜,几个回合下来顾初已经头晕目眩了。

    她小声对陆北辰说,也不知道要拜到什么时候去。

    陆北辰回了句,坚持就是胜利。

    王族长也跟着叩拜,面对高高的祭台,嘴里高喊着:请山鬼庇佑!然后嘴里振振有词。所有人也跟着高呼,头顶上的铃铛声越来越响,吵得乔云霄都在旁边小声爆粗口了:妈的,这到底要拜到什么时候?罗池那小子还能不能回来了?

    顾初恍然明白他们在这匍匐忍耐的原因了,敢情是他们几个在临来之前就分好了工,他们在这里的重要任务就是盯住情况,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给罗池报信。

    现在就不知道这场活动要做到几点,这边万一散的早,罗池那边还没结束就麻烦了。

    正想着,就听巫医呜咽了一声。

    紧跟着所有人都起了身,一时间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上千号人,谁都不说话,这个场面其实是挺瘆人的,顾初知道祭祀的重头应该来了,赶忙打起了精神,但毕竟跪拜得太久双腿都软了,就尽可能得靠在陆北辰身上。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在这种一个黑夜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她竟然可耻地想到他在床上的样子。

    就这样所有人都在安静地注视前方,头顶上类似经幡的布条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没有人声,只有风声、铃铛声,还有熊熊火焰在祭台周围燃烧的声音。

    顾初不知道接下来能发生什么事,只觉得空气里泛着一丝紧张,这种紧张她描述不出来,挺不好的。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八个壮汉从远处来,他们肩扛着类似轿撵的东西,朝着祭台这边走过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她看过去,惊骇。

    轿黏之上跪坐着一名少女,那少女身穿黑色类似古式衣裙,宽衣长袖,头发高高束起,戴有金丝发冠,冠上嵌有青翠绿石及七彩异宝。她垂脸,双臂交叉,手掌贴在胸前,像是在虔诚地拜祭。

    当她的轿撵来到祭台旁边时,所有人全都在高呼:天玄!天玄!

    顾初懵了,什么天玄?

    陆北辰问身后的一个姑娘,天玄是谁。

    如果他这话是问个大小伙子,那么对方必然会怀疑他是不是混进来的,但无奈他身后是个姑娘,见着他的皮囊就红了脸,也没分析那么多,如实相告。

    天玄,是天玄女,就是眼前轿撵上的那位黑衣少女。如果山鬼是贡卆的信仰,那么天玄女就是能与山鬼沟通的使者。就像西臧的活佛转世一样,天玄女也会面对每一世的转世,能够证明天玄女转世的方式就如凤凰似的可以穿梭烈火之间,只有通过烈火的洗礼才能开启与山鬼通话的能力。天玄女不会经常露面,她居于西奈山的最深处,终日祭拜着山鬼,而这次她能主动出来,就意味着山鬼的怒气未消,必须要天玄女亲自完成一场重大祭祀方能平息。

    顾初小声跟陆北辰说,“不会今晚有火烧人表演吧?还是说要牺牲个女人来祭祀?我知道的转山会好像不是这样的。”

    陆北辰面色严肃,盯着不远处的天玄女,说,“静观其变。”

    在呼声中,天玄女下了轿撵,站于烈火旁边。只听巫医大喝,“天玄女在此,神灵之威不可侵犯!”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天玄女的脸。

    顾初偷偷抬眼看过去,火光之下,天玄女的脸颊十分清晰。她有着月般皎洁明亮的脸颊,那双眼如乌漆,又像是被火焰点燃,幽幽而深远。她看上去不大,堪称是少女,虽穿戴十分华贵,可出于医学上的判断,顾初觉得她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脸白得吓人,嘴唇略有发青,露出的手指纤细得吓人。

    巫医走到天玄女面前,手持着一把镶满珊瑚和琉璃的牦牛骨刀,用刀尖划开了右手的食指,顾初看得清楚,血从巫医的手指间流出,他抬手,将流血的手指按在了天玄女的两眉之间,然后嘴里开始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天玄女的眉心被点了红,然后她顺着祭台的阶梯缓缓走了上去,原来高台是为她准备的。高台周围都是烈火,她如置身火海般,展开双臂,黑夜中,她如只黑色的蝴蝶似的,衣袖随风轻摆。

    所有人都像是叩拜神灵似的再次跪在地上,乔云霄的膝盖苦不堪言,嘟囔着,“这里的人可真爱跪。”

    像是叩拜佛像似的,大家这次近乎是面贴着土地,,不敢有半点僭越。

    紧跟着,顾初听到了欢呼声,抬眼一看吓得一激灵。

    祭台之上的天玄女已经全身都点燃了,火如长蛇在她的衣衫上燃烧。“她、她……”顾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之前看过的有关祭祀的电视剧画面,什么需要童男童女来做祭品之类的。

    陆北辰和乔云霄也没料到上头的姑娘会引火**,整个人都僵住了,乔云霄低语,“搞什么?这不是要闹出人命吗?这就是封建迷信!报警吧!”

    “等等。”陆北辰阻止他掏手机。

    乔云霄急了,“这完全是在杀人!”

    顾初也着急,那姑娘太年轻了,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但这场大火烧下来就算保住命也是面目全非了,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场下的人都不认为这是一场谋杀,脸上全都是对神灵的敬畏和膜拜。

    “你们仔细看。”陆北辰压低了嗓音说。

    顾初顺势看过去,烈火还在天玄女上烧,她看着都心慌,但很快地就发现了不对劲!乔云霄也发现了,愕然,“她在跳舞?”

    是的,祭台上的天玄女在跳舞。

    就像刚刚那位好心的姑娘所讲的一样,真正的天玄女是不怕火的,当烈火在她身上燃烧时,她就犹若只浴火凤凰般在天地间翩翩起舞。此时此刻,她就在祭台上舞动,火焰吞没了她的衣衫,她的脸颊和纤细的手指却不曾被烧伤,还白希如旧。

    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狂喜,高举着手臂欢呼。王族长于祭台之下冲着天玄女跪拜,也是高举着手臂,高声呼喊。

    怕是只有顾初、陆北辰和乔云霄三人是冷静的。

    这一刻,他们三人有了一个共同的意识,那就是:所谓的天玄女是场骗局!哦不,确切来说,这场祭祀就是一场骗局。

    如果真的是烧死了人,他们可能还会认为王族长等人是愚昧、是无知,相信用人命来祭天的荒唐说辞。但现在,天玄女就在火中跳着祭祀的舞蹈,看似诡异通灵的能力使众人信服,可这样,恰恰暴露了王族长等人的阴谋。

    没有人能在烈火中安然无恙,除非她有特异功能,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乔云霄哼笑,“这种把戏骗骗没上过学的寨民们还行吧。哎,陆**医,这对你来说是小儿科吧?”

    陆北辰淡淡回答,“将事先泡在磷酸钠和明矾溶液里的衣服再涂上乙醇,防止脸和手被烧,直接涂上阻燃剂就行。骗小孩子的把戏,没什么难的。但这是场祭祀,总不能燃烧得时间太短,所以我猜想她那件衣服又放进冰箱里冷藏了,一来是为了遮掩乙醇挥发时的气味,二来可以燃烧得时间稍微长一些。”

    “还有一种中草药味。”顾初是学医的,怎么会不清楚这场火烧裙衫的原理?只是她鼻子较灵,捕捉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植物味。“应该是为了更好遮掩乙醇的气味,只可惜我不是学中医的,要是医疗组的小马在就好了,她是中医,对中草药比较了解。”

    “你怀疑她身上的草药味不仅仅是用来遮掩气味的?”陆北辰问。

    顾初点头,再看过去时天玄女身上的火焰果然小了,很正常,燃烧的全都是衣服表面的乙醇,乙醇挥发干净了后火自然就灭了。“我觉得这姑娘脸色不大对劲。”

    对于中医的领域,陆北辰也是外行,西奈山盛产中草药,很多都有可能是罕见的植物。就拿昨天乔云霄用的红虫草来说吧,陆北辰就查不出它的学名来。鱼姜擅长毒物分析,也擅长对植物的毒性进行研究,但听了他的描述后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植物。

    天玄女身上的火焰终于灭了,当她毫发无损地站在祭台上时,所有人再次对她进行了膜拜。她向月亮伸出双臂,仰着头,嘴里默念着什么。

    王族长就带领着民众一起,一次次虔诚叩礼。

    就在顾初还在研究天玄女的身体状况时,突然听到了一群羊叫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定睛一看,是刚刚那八名大汉抬了八只羊过来,身上系着五彩铃铛。

    祭台下的大火还在燃烧,照着这火势肯定会烧断祭台,但不用多想,为了彰显神灵,祭台的材料也必然是有阻燃特性的。天玄女还保持着向月亮祈祷不动的姿势,壮汉们已经将羊赶到了祭台旁,羊儿惊恐,想要逃跑却相互拴扯着。

    一只半人多高的坛子被抬了上来。

    王族长一声厉喝,壮汉就将其中一只羊身上的麻绳砍断,高高举起羊羔。火光之下王族长一个挥刀割断了那只羊的喉管,羊儿惨叫一声就再也没动静,鲜血从喉管流出,洇红了脖颈,四肢由最开始激烈的踢动到最后无力的抽搐。血一点点流向了坛子,紧跟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顾初不忍直视,干脆扭过头不去看那一幕了,羊的惨叫声在耳周回荡,她觉得那些人实在太可恶了。可周围的民众是一脸期待,她不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

    就这样,八只羊全都被放干了血,然后,八名大汉将羊的尸体扔进了火堆中,大火瞬间吞噬了羊,它们身上可没凃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就被烧成了枯骨。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特别喜欢烧东西?”顾初忍着心头的寒凉对陆北辰说。

    不消说陆北辰也发现了,思量了会道,“所以我更能肯定,山上的那场火跟王族长有很大的关系。”

    顾初大吃一惊,“你怀疑是他……”

    “要看罗池搜来的证据。”陆北辰微微眯眼,“至于天威不可犯,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不能逃得过我的天网恢恢。”

    正说着,手机在他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一看,唇角上扬。

    “怎么样?”顾初问。

    陆北辰将手机揣好,低笑,“看来罗池翻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乔云霄在旁听见了后说,“既然如此,咱们赶紧撤,这鬼玩意还不定要到几点,弄了一大坛子血搞不好会让咱们喝,我可受不了。”

    “你都入虎穴了不得虎子岂不是太亏了?”陆北辰讥笑,“破案不是儿戏,喝血怎么了?如果能破案喝血也没关系。”

    乔云霄一听这话就想吐。

    “我们等罗池的消息。”陆北辰不是不想马上走,但还有个天玄女在那摆着,他总觉得那女孩蹊跷。

    果不其然,让乔云霄这乌鸦嘴给猜中了,王族长接了一大坛子羊血,然后推到祭台之下,天玄女收回向月祈祷的姿势,拿起刚刚巫医给她的牦牛刀,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臂。

    顾初觉得她的手臂跟柴火棍似的细。

    刀刃缓缓划开手腕,夜空之下,这一次是人血滴向了坛子。

    顾初这下无法冷静了,她惊骇地盯着天玄女,拉扯着陆北辰的胳膊,“她割的是手腕!这次总不能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安然无恙了吧?”

    陆北辰冷静得站在那,一言不发。

    “老天,这次玩真的了。”乔云霄抵着额头,小声说,“再不报警这姑娘就废了,再神通也架不住流干身上的血吧?”

    “好像不是这样。”陆北辰的语气很沉稳。

    原来天玄女只是从高空往坛子里滴了几滴血而已,很快她就将手腕收回宽袖之中。伫立于祭台之上,对着下面说,“愿用我的血来洗刷你们的罪孽。”

    江源走上前倒了一碗血,高举过头顶,“天火久久不灭,是山鬼仍旧对我们招来外族之人耿耿于怀,让我们用天玄女的圣血来洗净我们的罪孽吧。”

    于是,每个人鱼贯而行,自行排了长长的队伍。顾初等人排在前面,眼睁睁地看着最打头的人拿过碗喝了一口血,然后站在了另一边,血碗又传到了第二人的手里。

    顾初已经隐隐反胃了,着急地小声嘀咕,“怎么办怎么办?”

    “喝。”陆北辰只是一个字。

    她又想吐了。

    乔云霄哭丧着脸,“这个死罗池,赶紧回来啊。”

    一个排着一个,为了延迟时间,顾初本想跟后面的人换一下位置,岂料后面的人诧异地看着她说,这是难得的天赐,你怎么不领情?

    陆北辰赶忙替她打了圆场,她晕血。

    那人笑笑,你喝得是天玄女的圣洁之血,天神之女的血喝下去会得到庇佑的。

    顾初心里想,什么天神之女的血,分明是一群可怜的绵羊之血。

    陆北辰和乔云霄走到了她前面,在罗池那边没有确切消息之前,他们也只能入乡随俗。顾初现在担心的是,王族长离血坛那么近,而且还是亲自递碗,如此的近距离会不会认出他们。

    恰恰就在这时,祭台上发生了意外,就在陆北辰刚要接碗时,只听众人一阵惊呼,天玄女从祭台上一头栽了下来,这一幕发生得突然,就连王族长都愣住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陆北辰一个疾步上前,手臂一伸牢牢地接住了天玄女,火舌从他的手臂燎过,他却咬着牙没松手,防止她落进火堆的可能。

    顾初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

    不是因为陆北辰顾及别的姑娘,而是如此一来,他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大了。念头刚过脑,又听到人群中不知谁厉喝了一嗓子,“你是谁?为什么还穿着外衣参加祭礼?”

    一句话成功地将大家注意到陆北辰的目光全都转移了过去。

    顾初刚要谢天谢地,抬眼一看又是冒了一脊背冷汗。众人闪离,只留下一人在睽睽目光之下,不是别人,正是去搜证而回的罗池!

    他压根就不知道参加祭礼还要脱掉外衣的习俗,冒着黑刚混进人群,正奇怪大家怎么不是裸着半身就穿着白袍,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顾初看到王族长的目光也扫过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罗池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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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介绍:
关于6门 七年顾初如北:
如果,心碎了……
顾初说:“那么,遇见就好。”
6北辰说:“我会留下她的残骸辨明人性。”
***
顾初想过无数种重逢,只是这一天,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慌乱失措,他却持稳平静。
她喃喃:“北深。”
他:“我是6北辰。”
6北辰,身份尊贵又令人敬畏,他是国际炙手可热的人类学法医,是令罪犯无所遁形的高智商博士,是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那双毒眼的权威“尸译者”,是被高检机构誉为最难邀请的高冷男神级专家教授,是赫赫有名“北辰基金”的持有人。
他有着跟北深一样的脸,却,不是她的北深。
***
有人说6北辰太理智,血都是冷的;
有人说6北辰太危险,因为真理只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仅用一把刀就能将人从颌下正中到耻骨联合给剥了不留痕迹;
也有人说,6北辰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女人,一个伤他至深的女人。
一件件骇人听闻的血案,一桩桩离奇难解的案件,险象环生荆榛满目,她的世界不再平静,他却从容冷静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提醒她:“你最好聪明些,我不想有一天亲手为你验尸。”
他不是北深,北深的手不是冰的,北深的眼不是凉的,他却用解剖刀抵着她的胸口说:“不及你这个没心的人。”
两年的笑换五年的痛,侵蚀他的何止是孤寂?于她,他只是她的陌路相逢,于他,她却是他不曾挥去的旧梦。
***
6北辰时刻会让她陷入错觉,熟悉的背影,及熟悉的脸庞,然后她便无法呼吸。
他却说:“既然辜负,又何必心痛?”
但在某一天,有人告诉了顾初,不要相信6北辰,因为他,不是6北辰……
***
被青春圆寂的是爱情,被爱情流放的是青春。
***
【6门系列】第1部,首部“法医”题材悬疑言情小说,带你进入不曾想象的领域。殷氏出品,全新系列,全新人物,质量保证。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