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态度的转变
顾思怀抱着大束玫瑰在阳光底下站了许久,花瓣娇艳,她的脸颊白得像失血过多。罗池见她呆呆愣愣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大好时光别浪费了,没课了吧?没课哥带你玩去。”
他上前来抓她的手腕,长期拿枪的手粗糙了些,抓得顾思生疼,她叫了一声,低头瞧了眼他的手,又抬头瞪他,“罗池,你当是我是罪犯呀?力气这么大干什么?”
罗池压根就没觉得自己使了力,松了手,嘿嘿赔笑,“抱歉抱歉,习惯了。”
“你说我姐跟陆北辰结婚?”其实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件事,罗池扔了枚炸弹给她,把她的内心炸成了月亮表面。消息来得太突然,等她有了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拔腿就走。
罗池长腿一迈挡住了她的去路,见她神情有异也查出她的意图,“思思,你姐的事你过多参与不好。”
“现在事情还没查明白呢他们怎么能结婚?”顾思急了。
罗池不给她让路,她往左转他挡左边,她又掉头另一边,下一秒他又像磐石似的伫立她眼前,她干脆停了脚步,狠狠一跺脚,“让开。”
“你刚刚没听明白吗?不是你姐跟陆北辰要结婚,是你姐跟陆北辰结婚了,你以为是将来时所以心急如焚,但实际上都成了过去式了,你只能接受现实。”罗池跟她一通解释。
顾思盯着他半天,眼里是震惊、不悦,最后慢慢黯淡,良久后她重重叹了口气,抱着花蹲了下来。罗池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得跟只鹌鹑似的她,又可气又可笑,“你姐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有所权衡,你说你总拦着人家幸福算怎么回事?”
“她是我姐!”顾思不服气,但也只能跟罗池在嘴巴上逞能,生米都做成熟饭了她还能怎样?补了句嘟囔,“我就是怕她以后会后悔。”
罗池由衷说了句,“我个人觉得就算是有家族恩怨,最后为了上辈发错而埋单的人也不应该是陆北辰和你姐,你觉得怨恨重要还是你姐是否开心快乐重要?”她刚要张口他又补充说,“当然,如果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那么陆家是该为其错误付出代价和做出补救,但这个代价就一定要是牺牲掉你姐的爱情?再说了,父母那辈的是非曲直其中详情就只有他们才最清楚,这番话如果从他人口述出来就会添了个人色彩。”
顾思无话辩驳了,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罗池轻叹一口气,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思思,你姐始终要嫁人吧,但我想她如果错过了陆北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快乐,反之我猜想陆北辰那小子也一样,而你呢?”
“我?”顾思不知道他怎么又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了。
“你姐嫁人,你也得嫁人吧?”罗池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看似不正经,但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有点小紧张,“现在你最应该考虑的是你自己的事,例如找个靠谱的预备老公。”
顾思盯着他。
罗池指了指自己,“我吧,其实没什么缺点,最适合做预备老公。”
顾思没反应,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他被她瞅得全身不自在,清清嗓子,“那什么,如果你不乐意也没关系,人和人之间关键靠处,等你毕业回上海后,咱俩有的是相处时间,你就能觉出我的好了。”
“我为什么要去上海?”顾思故意问。
罗池想都没想,“我不是在上海吗?”
“你在上海我就得去上海啊?说不定我去北京了呢,我这种专业去北京的机会多过上海。”
罗池想了想,“没事,你要真去北京,那我也去北京。”
顾思吓了一跳,“你去北京做什么?不要你的铁饭碗了?”
“我有手有脚,关键还有颗聪明的大脑,做什么不行?”罗池十分自信,“放心,绝对养得起你。”、
顾思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东西,一种叫做“渴望”的东西,明晃晃得不加修饰,她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罗池在她心里是个英雄,但凡英雄,大多数女人都爱英雄,她也不例外。可每当情感井喷时她总能想到刘继强的那张脸,这令她像是吃了苍蝇似的先不舒服。清清嗓子,她说,“我想回姨妈家一趟。”
罗池没料到她转移了话题,怔楞好久后点点头,“行,但你要看情况再发表意见。”
顾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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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云霄又来了。
筱笑笑周六一个上午出诊,最后一名患者就是乔云霄。她盯着系统看了许久,迟迟没能按下呼叫器。倒是乔云霄大摇大摆敲门进来了,在筱笑笑目瞪口呆的神情下,十分坦然地坐在了她对面。
很快,筱笑笑皱紧了眉头,不悦了,“你这是在浪费资源!”
“怎么讲?”
“外面有多少挂不上号的病人吗?你又没有病,平白无故地浪费了一个名额!”
乔云霄双手一摊,“我也是花了钱的。”
“这跟花没花钱没关系。”
乔云霄马上认错,“好好好,我承认我这么做是有点过分,但我只想约你中午一起吃饭。”
“你完全可以打个电话。”
乔云霄哭笑不得,“打你电话你能接吗?”
筱笑笑眼里的不悦渐渐消散了,良久后,无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除了工作我什么都不想考虑。”
“你总得往前走一步吧?”
我不配,筱笑笑在心里默默补上了句,可这句话终究是说不出来,她也知道这句话脱了口,乔云霄也照样有一大堆的理由堵她的话,她是迷恋于他,但不等于要跟他进行无休止的拉锯战。她对上他的眼睛,说,“顾初现在都开始着手研究生课程了,我比她年长,总要努力上进吧?”
“有上进心是好事,我可以帮你。”乔云霄诚恳地说。
筱笑笑摇头,“现在这个阶段,你离我越远越好。”
“为什么?”
“我和顾启珉离婚的事医院已经知道了。”筱笑笑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乔云霄挑眉,“公开是好事。”
筱笑笑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看来他不知道顾启珉的近况,那么心里就有数了,当初把视频捅出去的人势必不是他了。睫毛下搭,她在想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乔云霄却看出她神情变化,又仔细分析了她刚才的那句话,陡然明白,说,“你怕同事的流言蜚语?”
“总之,你还是少来吧。”筱笑笑顾虑的事方方面面,她没法做到像顾初一样对爱情坦荡荡的,有些路走错了,想要重走可惜她的鞋子已经破了,如果强行返回势必要双脚布满荆棘,说实话,她没那么大的勇气,就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乔云霄看了她半晌,缓缓起身,却又探身下来盯着她的眼,轻声说,“我会给你时间。但是笑笑你要明白一点,我给你时间不是因为我怕名声受损,只是因为我尊重你。”
筱笑笑身体一僵。
“看来你不会跟我去吃饭了。”乔云霄挺直身体,轻笑。
筱笑笑扯回目光,说,“下午我还有工作,走不开。”这是实话。
乔云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她想说不用了,但也知道无济于事。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叫住了他。他回头瞅她。
“顾初结婚了,你知道吗?”
乔云霄微微一怔,很快笑了,“跟陆北辰?那我该恭喜她。”
难道你真放下顾初了?筱笑笑心中狐疑,但见他坦荡又自然的神情,她很清楚自己是窃喜的。这种情绪飘上来后她又开始咒骂自己:筱笑笑你要脸吗?你自己没能力去爱的男人,还不允许他喜欢别人了?
乔云霄在门口等了半天不见她继续说下去,笑了笑,心想着许是她只想告诉他这个消息而已,说,“晚上我订了餐厅,不能不去。”
“哎——”
等筱笑笑反应过来时乔云霄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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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和罗池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顾初,她去超市买了不少食材,单肩背着超大的帆布购物包,从袋口冒出各种青菜叶子,单手抱着一个大纸袋,纸袋里装了五根法棍,另只手提只西瓜,乍一看是恨不得能把超市搬回家的节奏。
罗池手长脚长立马上前代劳,瞬间将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还不忘唠叨两句,“哎?陆北辰过分了啊,刚结婚就做甩手掌柜的了?”
顾初见顾思跟在旁边,一听罗池提到她结婚的事顿觉尴尬,原本她是想慢慢渗透给顾思知道,罗池看出她的心思,主动挑破,“思思知道你们结婚的事了,她挺高兴的。”
顾思狠狠撞了他一下,他疼得龇牙咧嘴,然后傻笑。顾初还没笨到真信了罗池的话,见顾思别别扭扭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罗池走在前面,顾初跟在后面,将顾思拉到一边,小声问,“你还真怪我啊?”
就算有一肚子的不快顾思也不能怎么样,罗池说得对,如果仇恨和姐姐的幸福比起来,她还是会选择后者。想到这儿,她一把挎住顾初的胳膊,没好气地说,“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还当不当我是妹妹啊?”
“把伴娘的位置留给你还不行?”顾初见她没再提之前的事,心里多少踏实了。
罗池虽说在前面走,但耳朵是一直留在后面的,听顾初这么说,他马上回头申请,“我来伴郎吧。”
顾思撇撇嘴,“哪里都有你凑热闹。”
顾初抿唇浅笑,指了指她怀里的鲜花,窃语,“嘴巴比谁都毒,这花还不是一样抱在怀里不撒手?”
顾思又撞了她一下。
等到了姨妈家门口,顾初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陆北辰有没有说服姨妈,也不清楚依照姨妈那个脾气,这顿饭能不能吃得消停。顾思现在看上去像是妥协了,如果姨妈态度恶劣,那么顾思能站在谁那头还不一定呢。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捋都捋不清,混混沌沌间岑芸就开了门,眼瞧着罗池的一张笑脸,愣住了。
“姨妈!”罗池十分爽朗地开口叫人。
岑芸对罗池除了职业外没太大意见,也知道他对顾思有意思,侧身让他进来了,“来就来吧,怎么又拎东西了?”
一句话说得罗池一愣,岑芸在旁看得清楚,奇怪地问,“这孩子怎么了?”
罗池将东西放好,返回来拉住岑芸的手,诚恳地说,“姨妈,这些东西是顾初买的,我……我忘给您买见面礼了,光顾着给思思……买花了。”生怕她不高兴,马上又补上,“我、我现在马上去买,您需要什么?”
一句话天雷滚滚,顾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岑芸许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先是怔了下,很快被他逗笑了,“家里什么都不缺,不用买。”
顾初察言观色,见岑芸的脸上似乎没有怒气,心中不免狐疑,再看坐在沙发上的陆北辰,他看上去也悠闲自得,似乎跟岑芸相处得很愉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池得到岑芸的“原谅”后开始得寸进尺,冲着陆北辰开炮,“我的疏忽是你造成的,陆北辰,你不该光着手来。”
陆北辰颔首浅笑,“我没有空手,正在跟姨妈谈礼金的事。”
“啊……”罗池噎住了。
顾初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岑芸,礼金?这么说她不反对这门亲事了?岑芸虽说粗线条,但也是老油条,看人脸色还是会的,见顾初这般神情,她干脆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是,我和北辰正在谈礼金的事,我把你养得这么出息容易吗?我就不兴跟他要点礼钱?再说了,你们两个是登记了不假,但该走的婚礼程序总得走吧,咱老祖宗讲究的是三书六礼,这点老文化可不能丢!”
“姨妈……”顾初心里翻江倒海的,有激动,还有一点不确定。
顾思也瞧见岑芸太过明显的变化,倍感惊诧,走上前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声问,“您同意?”
“这叫什么话?你姐结婚是喜事,我心肠有那么歹毒吗?不同意她结婚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岑芸大嗓门扬起来,又像是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可是……”顾思满肚子疑问。
“什么可是但是的?”岑芸嚷嚷着,“你表姐结婚了,你姐也结婚了,等你再一结婚我就万事大吉了!”
顾思一脸无奈,抬眼一瞧罗池正瞅着她笑,心口一荡,赶忙撇眼。
“小初,你现在已经结婚了啊,以后做什么事都要以家庭为重,工作其次,明白吗?当然,我也没要求你去做黄脸婆,就是告诉你要权衡好家庭和工作的关系,北辰平时工作那么忙,你也不能老是顾着自己。”岑芸说到这顿了顿,许是生怕这么说会助长陆北辰的气焰,又补了句,“北辰你也是,老婆是自己的,要懂得比任何人都疼她的道理。”
“您放心吧姨妈。”陆北辰承诺,“我会对她好,很好。”
他不大会说海誓山盟,所以这句承诺听起来跟小学生保证上课不迟到早退似的,顾初很想笑,但同时又感到窝心,她庆幸自己爱上的是这样一种男人,他不花心,不需要在各种女人身上寻找存在感,他能守得住自己,他有他自己的感情原则……
也许他的嘴巴永远不会抹上蜜,甚至有时候他说话很不好听,苛刻、大男子主义,有时候会固执得让人无法忍受,都恨不得暴揍他一顿。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让她牵挂了五年之久,当再次牵手时她就知道,这辈子就是他了。
只是,姨妈这个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罗池一脸羡慕外加崇拜地看着陆北辰,这么难搞的事情都被他搞定了?简直就是神人啊。别说是他了,就连顾初也是这么想的,此时此刻,她觉得陆北辰头上像是自戴光环。
晚餐的气氛很融洽,源于一桌子的美食,又源于岑芸的态度转变。陆北辰亲自下了厨,顾初帮着打下手,罗池生怕岑芸的良好态度不具备保鲜功能,特此做了解语花,想尽办法逗岑芸开心,顾初看在眼里感动,顾思看在眼里窝心。
可她仍旧好奇岑芸为什么会从反对变成了赞同,私下询问,岑芸还是刚刚明面上的那套话,让顾思觉得她就是真心实意赞同了这桩婚事。
实际上岑芸也真的只能赞同了,陆北辰的那席话盘旋在她脑子里,冷不丁想起都会吓出一脑门子的汗,幸亏陆北辰叮嘱她任何时候不要声张透露,她觉得,依照陆北辰的性格,顾初应该不会有机会知道。
就这样,席间美酒飘香,岑芸说得最多的就是祝福两位新人的话,顾思也没多提陆家和顾家父辈们的话,大家嘻嘻哈哈也就这么度过了。
罗池住了酒店,顾思留在岑芸家,陆北辰和顾初回了琼州的房子。
入夜的时候老房很静,静过上海的老洋房,以前顾初住在这里并不觉出什么,今晚重新回到这里,她意外地被这份安静所感动。
她想起了岁月静好这四个字,然后思维沿着最后一个好字无限延伸,她似乎看到了满是阳光的屋子,陆北辰坐在书房的沙发里看书,她枕着他的腿而眠,时光在安静中油走,美得像是一幅画,再然后她又看到了忙碌的厨房,她和陆北辰在为晚餐做芒果海虾沙拉还是蔬菜布丁沙拉而争论,他们的孩子在客厅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这般美好的生活,她现在似乎唾手可得,但又不敢太多想象,人都说期待得越多失望越多,还是珍惜眼前的好。
她窝在陆北辰怀里,轻声问他,“你跟姨妈说了什么?她态度转变得很诡异。”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北辰搂过她,轻笑,“姨妈那个人说话做事很糙,但实则是把你当成自家孩子看,我呢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姨妈也是个聪明人,咱俩结婚证都领了她还能说什么?再反对下去岂不会遭你怨恨?所以干脆态度一变转成赞同,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初从他怀里抬头,满脸质疑,“我个人认为姨妈从不是一个很听劝的人,她也听思思说到陆家和顾家的事了,再加上陆家最近满天飞的消息,依她的性格就算咱们领证了她也绝对不会算完,其实今晚我都准备好挨骂了。”
陆北辰低头看她,笑,“被家人祝福还不好?你还真希望打得不可开交?”
“我可没这么说,就是直觉告诉我你们有事瞒着我。”顾初盯着他的眼睛,“否则,你把我支出去干什么?”
“女人都这么疑神疑鬼吗?”陆北辰故意取笑。
“那你试试别的女人去。”
陆北辰搂紧她,“没兴趣。”又言归正传,“把你支走是怕你添乱,人都是这样,会跟自己最亲的人撒野,你不在,姨妈至少能心平气和听进去话,她有了理性分析的时间,那么自然也会做出理性选择。”
“真的?”顾初半信半疑。
“当然。”陆北辰抿唇浅笑,“而且我还想到了一种永绝后患的办法。”
顾初不解地看着他,他的浅笑染了坏意,一下子压到她身上,“孩子有了,这才叫做生米做出熟饭。”
505平静得近乎残忍
岑芸那关算是诡异地过关了,虽说直到回了上海顾初还是觉得陆北辰的解释合理不合情,当然,不管怎样他们的婚事总算是得到家长的祝福,接下来的日子顾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婚这么大的事,陆家人不可能不出面。
她也曾问过陆北辰陆家人的意见,虽说陆家的成员结构有点复杂,但他毕竟是姓陆的。陆北辰想了许久后给了她回答,“如果有人找你,你就四两拨千斤地接着,我们已经结婚了,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一句话能听出陆北辰和陆家的关系,算不上坏,但也绝对称不上好,她后来给出了一个绝对贴切的词:相敬如宾。作为儿女,如果跟家人需要相敬如宾,那可见他小时候的经历和这个家庭的复杂。父母还在的时候,顾初肆意撒娇、放纵,就算是有了思思,她也觉得父母对她的爱没减少一丝一毫,那么陆北辰呢?怕是从未这般在父母面前骄纵过吧。
回到上海,陆北辰除了忙婚礼的筹备,还在紧锣密鼓地配合罗池破案,一次在书房顾初听到陆北辰与罗池通话,他们提到了一个叫Ben的人,Ben是谁她不清楚,但既然陆北辰和罗池都在动用关系找这个人,想必是案件的关键人物。等到晚上的时候陆北辰又接到了一通电话,他没规避她的好奇,也躲进书房去接,顾初凭感觉应该是陆北辰的父亲,问的是有关结婚的事。
她听陆北辰语气不亲不近,但不减敬重,跟那头说,“是,我们已经登记了。”
当时顾初窝在被子里,脑补着他父亲问这件事时的神情,当然,她没见过陆振扬,所以无法想象具体。又听陆北辰说,“她已经睡下了,不方便接电话。”
她闻言一激灵坐起来,惊恐地盯着站在窗子旁接电话的陆北辰,生怕他再改了主意真让她跟陆振扬通电话。陆北辰靠在窗玻璃上,面朝着她,许是她的诚惶诚恐太招笑,他的唇角忍不住泛起微笑,但通话的声音依旧恭敬,“是,她现在是名医生,平时工作很忙。”
顾初听了这话心里又美滋滋了,虽说她现在还只是个实习医生,但听到陆北辰这么介绍,她还是充满成就感。电话那头的老人许是更关心他的婚事,多余的话没多说,陆北辰也没跟他提案子的事,就这样,非正式寒暄之后结束了通话。
“虽然这么做有点没礼貌,但案子完结之前,我想你父亲也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吧。”顾初问他。
“不管怎样,你这个儿媳妇他是必须要承认的。”陆北辰说了这样一句话,又提醒她,“过几天也许秦姨还能找你。”
“啊?”顾初一想到那个头发丝都透着优雅的女人,就有点打怵。
陆北辰搂过她,“别担心,她是唯一目前还在国内的亲人,我们结婚,在程序上她也是要见你的。”
“好吧。”顾初决定先默默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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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国庆长假了,上海即将会走掉一大批人,同时的也会迎来一大批人,这座城就像是一块海绵似的,不停地吸纳着无数张面孔的汗水,有了人,就有了文化,上海的这块大海绵也就变得愈发沉甸甸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长假,顾初没有任何安排,能什么都不做窝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看电视看书是最好的,哪还有奢望去外地旅行?再加上案子愈发焦灼,罗池恨不得一天24小时拉着陆北辰破案,他更没有多余的计划。
医院早早就安排了轮值表,顾初有三天都在值班,上海国庆期间旅游的人不少,急诊将会更加热闹。而这段时间,最忙的当属陆北深,相比陆北辰的低调破案,陆北深可谓是赚足了媒体们的目光。有了陆北辰的股份加持,再加上他自己手持的一定数额股份,一跃成为董事会上分量不低的股东,再加上背后有基金会雄厚的财力支持,他在陆门更是如鱼得水。
好几次科洛都当着顾初的面来取笑陆北辰,“都说要想成功就必须踩在巨人的肩膀上,现在你弟弟陆北深就是个成功者,踩着你给他打下来的江山平步青云。”
陆北辰只是笑着说,“北深比我更适合从事商业。”
她也是听他说的,陆北深现在已经成了陆东深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也不免惊讶于他的工作效率和能力,也许正如陆北辰说的,他的弟弟很适合从商。
这天下了手术,顾初回了医生办公室,满眼睛还是手术台上患者血淋淋的大脑组织,胃却饿得抽筋。在最开始学医的时候,她经常恶心得几天不吃饭,现在天天接触这些,反而吃饭的时候比谁都有胃口。护士台的小护士们叽叽喳喳,她移过本子签了字,有小护士热情地凑近她问,“顾医生,下周开始你去血液科了吧。”
顾初点点头,飞快地在本子上签了名字,“是啊,别告诉我你想找我几包血尝尝。”这些小护士个顶个得精明,眼睛也毒的很,面对这批实习生她们很能分清哪个能有很大可能留下来,哪个是可能离开的,所以面对可能留下来的实习大夫她们极其热情,也不难猜她们的想法,这年头谁能不求着谁办点事呢,只要别是触犯原则和规定就行。
小护士愈发热情,恨不得贴她身上,小声说,“下周我爸有项抽血化验呢,得空腹,但他糖尿病,如果排太久的话可能会受不了,顾医生……”
顾初明白了。
因为医院患者多,所以很多原本挺简单的检查都需要提前预约,例如B超、胃肠镜、化验等等,这种现象在一线城市的三甲医院都很常见。小护士明显着想要加塞,但抽血都是按号叫的,也不能说堂而皇之加塞,让其他患者怎么想?
其实她可以三两句将她打发,就像是其他心高气傲的医生,更多时候都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然而小护士眼神恳切,为了自己的父亲低三下四地求人,这令顾初又有点于心不忍了,同时她又羡慕得很,她想为自己的父亲加塞都没可能。
想了想,说,“这样吧,回头你把你父亲的预约单给我,我替他先排上号,我只能帮你做这么多了,你也清楚血液科每天多少人在那排着。”就当成特殊患者照顾了,医院会留出一些这类名额。
小护士一听后感恩戴德的,连连道谢,顾初只当是举手之劳,点点头转身要走。另一边有小护士发出一声惊叹,嚷嚷着,“顾医生,是你男朋友吗?”
她闻言愣了一下,原以为是陆北辰来医院了,抬眼一瞧见她们齐刷刷看着新闻墙上的电视,顺势看过去,又是一场新闻发布会,台上讲话的人是陆北深。
顾初没解释什么,因为注意力全都是被新闻发布会的主题给牵扯了,是基金会的更名发布,以前叫北辰基金,现在正式更名为北深基金会。
由北辰基金到北深基金,虽说只有一字之差,但不知怎的顾初就看着别扭。小护士们在那头犯了花痴,蹦着高嚷嚷着陆北深的帅气,顾初没了继续观看的心情,转身回了医生办公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筱笑笑还提到了这件事,顾初的回答很官方,“现在基金会的负责人是陆北深,他更名也很正常。”
筱笑笑戳了她头一下,“你家男人大方,你也没心没肺的。”
“没有陆家资产牵绊也挺好。”顾初想到了另一个层面,“要不然我还得跟林嘉悦抢男人,烦。”
筱笑笑拄着下巴瞅着她,“你比林嘉悦漂亮多了,我要是男人也会选你。”
“但我没她有钱。”
筱笑笑撇嘴,“我想要林嘉悦在钱和陆北辰两者选的话,她情愿自己没钱。”
“所以,上天是公平的。”顾初最后总结了句。
午饭顾初吃了不少,跟着筱笑笑有说有笑地往医学楼走的时候,不曾想门口站着一位黑衣人,看上去像拍电影似的正式,见到顾初后就走过来了,筱笑笑紧张了一小下,“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说话间黑衣人就已经上前了,礼貌地说,“陆太太,陆夫人想见您。”
一句话验证了陆北辰当初的推断,秦苏果然找她了。
不过,能以陆太太来称呼她,那说明她是赞同他们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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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苏果真亦如她之前见过的优雅,虽说前阵子听说她被警方调查,但很显然这点风浪不足以瓦解她强悍的内心,她看上去依旧风采。也许上天就是给了她宠辱不惊的本事,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她永远都能给人震慑力。
黑衣人没带她走太远,上了一辆保姆车,秦苏就坐在上面。
“需要喝点什么?”秦苏先开口。
车内柔和的光线过滤了秦苏眼角暗藏的纹路,可实际上她保养得极好,就算在阳光之下怕是比同龄人要年轻一轮。顾初说,“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快到工作时间了。”
不是她不尊重秦苏,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跟眼前这个女人如何叙旧。
秦苏轻轻一笑,“以前我总觉得你跟北辰在一起不合适,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你的口吻跟北辰一模一样。”
“阿姨……”顾初随口叫了句,但迟疑了一下,然后改口,“秦姨,我跟北辰已经领证了。”换言之,再不喜欢也无济于事,她知道秦苏更喜欢林嘉悦。
秦苏面色从容,“既然已经领证了,你叫我秦姨就不大合适了吧?”
“我随着北辰的称呼叫。”顾初摸不透秦苏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来阻止他们的?看着不像,来祝福他们的?但也没表示出太多的惊喜。“当然,出于礼节我的确应该称您为婆婆。”
秦苏唇角含笑,但顾初看得出她在思考,许久后,秦苏说,“希望你能珍惜。”
顾初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么句话,愣了一下。
“我是喜欢你的,但说实话,林嘉悦的确比你更合适跟北辰结合,当然,你们已经结婚了,我不可能做出阻碍你俩婚姻的事。”秦苏由衷地说,“只是想告诉你,北辰为了能跟你在一起他做了很多牺牲,所以,既然在一起了就别轻易分手。”
这句话听着像是祝福,但最明显的意味就是承认,秦苏承认了他们的婚姻,也就意味着陆家不会反对。她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我知道北辰做的牺牲,所以,我不会跟他分开。”
“北辰做的远比你想得要多。”秦苏意味深长。
顾初目光一怔。
“不过,漂亮的姑娘都值得赢来男孩的付出,只要她是个心地善良的漂亮姑娘。”秦苏话锋一转,很显然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问,“婚礼的时间定了吗?”
顾初脑子里还回荡着秦苏的那句话,浑浑噩噩点头,喃喃,“北辰生日那天。”最近的就是陆北辰过生日那天,她的生日还要明年。
“好日子。”秦苏展笑,“欢迎我参加吧?”
“当然,您是我们的家长。”顾初点头。
秦苏轻轻笑了,眼里看不出心不甘情不愿。顾初将她的神情及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敬佩,这女人真是被岁月打磨出来的宠儿,其实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但木已成舟,她就顺势接受。她不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和质问,这才是最聪明的女人:可以强势地拍打命运的脸,同时又能甘心接受命运的打脸。
末了,秦苏给了她一枚锦盒,挺大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消说都知道是贵重的东西。“很抱歉的是,北辰不是长子,所以陆家长辈传给长媳的信物不能给你,但这份礼物是我亲自选的,我想,对于你来说应该比传家信物更重要。”
顾初不解,但想着也没必要让秦苏破费,忙推脱,但秦苏坚持要她打开看看,她只好照做。锦盒打开,里面除了有一条镶有鸽子蛋的项链外,还有份声明书,她看后一愣,抬眼看秦苏。
秦苏笑笑,“我知道你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价值连城,但我送你的这条也价值不菲啊,千万别当玩具扔了。”
“太贵重了,我——”
“钱财能买到的东西就不叫贵重,只有想买却买不到的东西才能称得上是贵重,例如,里面的文件。”
顾初拿出文件,翻开一看,惊讶出声。
“陆家的确对顾初做了些不好的事,所以,今天我替陆门把药方还给你,这也算是陆家对顾家的补偿。”秦苏说,“在案子完结之后,我儿子东深会对外做出解释,当然,新药陆家会出资继续研发,但新药的拥有权是顾家的。”
顾初的呼吸变得急促,紧紧捏着声明书,心里翻江倒海。
“不知道你对这份礼物满意吗?”秦苏说到这儿又更正了说辞,“算不上礼物,是赔偿。”
“谢谢。”顾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喉头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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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林嘉悦找上了陆北辰。
这天下午潘安正困得直点头,就听见语境在嚷嚷,“门口有个女鬼!”吓得潘安一激灵,快步窜到监控器前,鱼姜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后无奈道,“什么女鬼?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林嘉悦,怎么不记人啊?”
语境挠挠头,“她刚才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在检测屏上,我怎么能看出来她是谁。”话毕,替林嘉悦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林嘉悦进来的时候带了一身秋霜重露,可在潘安看来,她更像是眼底布满霜寒,如瓦上雪的温度。她进来直截了当问,“陆北辰呢?”
语境觉得她来者不善,刚要说不在就被潘安捂住嘴巴了,潘安冲楼上指了指,林嘉悦二话没说上楼了。语境用了半天力气才摆脱潘安的手,气急败坏地冲着他比划,“你疯了?这件事应该提前通知陆教授!”
鱼姜从旁不咸不淡地帮腔,“是啊潘安,你有什么资格放行?”
“你们懂什么?现在他最需要见的人就是林嘉悦。”潘安一副神机妙算的模样,“他结婚了,总得把以前的枝枝叶叶剪剪吧?”
“什么枝枝叶叶?Vic不是这种人。”鱼姜听了这话不高兴了,脸一耷转身回了自己位置,继续忙工作。
语境也冲着潘安瞪眼睛,“你怎么这么说陆教授?”
“小朋友,你跟着义愤填膺干什么?鱼姜生气是有理由的,一个男神娶妻生子,这对于广大腐女来说是个灾难。”潘安拍了拍语境的肩膀。
鱼姜在那头不悦地吼了一嗓子,“潘安,你很闲是吧?长舌妇的舌头长你嘴里了?”
潘安不怒反笑,冲着语境挤眼,“瞧见没?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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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辰,你什么意思?”
这是林嘉悦闯进办公室后的第一句话。
当时陆北辰正在跟罗池通电话,办公室的门就突然被强力推开,激得他很是不悦,见来者是林嘉悦,面色更是严苛。可以理解,换做是潘安或语境等内部人还好些,因为就算听到了什么也不至于消息外泄,但林嘉悦是个外人,这种行为无疑是犯忌。
果不其然,陆北辰打断了罗池的喋喋不休,淡淡地说了句,“一会打给你。”挂断电话,手机扔到了一边,他看向林嘉悦,一字一句,“这就是你在商场上学的礼仪?”
“这个时候你还指望我讲礼仪?”林嘉悦自然不忌惮陆北辰的不悦,下巴微微一抬,高傲气愤。
“这个时候?”
林嘉悦坐在他对面,质问语气,“为什么要转让股份?还有基金会又是怎么一回事?站在基金会发布台上的为什么会是陆北深?”
“他是我弟弟,你看见他不奇怪。”陆北辰语气极淡。
林嘉悦冷笑,“可在我看来,你是想躲避我吧?”
“我不需要躲避任何人。”
林嘉悦盯着他半晌,最后语气弱了下来,“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
“不是讨厌,只是,有时候有些人只适合做朋友。”陆北辰的嗓音波澜不惊,面对林嘉悦恰似歇斯底里的眼神,他平静得有些残忍了。
“可是陆北辰,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林嘉悦攥紧了拳头,“你真以为这么做就能把自己撇干净了?你是姓陆的,就算没有股份你也是姓陆!只要我坚持,你抛弃的股份也好,基金会也罢,陆家都会双手奉还给你。”
陆北辰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后说了句,“嘉悦,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强硬的一面。”
林嘉悦抖着唇,半晌后,问,“北辰,我真的很爱你,我——”
“我结婚了。”陆北辰轻声打断她的话。
林嘉悦全身猛地一颤,怔怔地盯着他,像是遭了雷击,好半天才有了动静,“你……开什么玩笑?结婚?你当晚是三岁小孩?”
“我和顾初已经领证了,在法律上,我是已婚男士。”陆北辰目光沉稳,“感谢你的爱,但,对不起,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
506他不怕她索取
在工作上,所有认识陆北辰的人没人会否认他的负责,他在工作上的严苛近乎堪称BT,但在爱情上,所有认识陆北辰的人没人会承认他的负责,尤其是实验室的那群人和罗池,不止一次拿他的薄情寡义开玩笑。在顾初没出现前,在林嘉悦还喜欢跟随他身边时,在许多小姑娘们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痴迷于他时,他对姑娘们的冷淡一致让他身边的单身狗们又恨又羡。
恨,是因为姑娘们的眼珠子都往陆北辰身上挂;慕,是因为陆北辰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和薄情恰恰是太多男人望尘莫及的境界。可罗池诠释陆北辰的不负责是多了层深意的,在他认为,陆北辰就是在故意消遣林嘉悦的热情,明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却迟迟不给人一个交代。
这完全就是负心汉的节奏。
但顾初就这么出现了,出现的那一刻罗池才明白,陆北辰并非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只是他不想对其他女人负责,他也并非是个薄情之人,只是他把他的爱情只给了顾初。
这个道理,在他的目光只跟随着顾初动而动时,大家就明白了,在他牵着顾初的手出现在公众场合时,大家也更明白了。林嘉悦不是瞎子,她爱了陆北辰这么多年,他的情绪转变她何尝察觉不出?她以为自己守着的是一座冰山,想着只要自己坚持,再冷的冰山也总有融化的一天,可为什么就偏偏跑出来个顾初?
其实不用陆北辰把话说得这么明,林嘉悦也知道他根本没爱过她,所以,在早先她劝说自己放手,强迫自己忘了陆北辰。但现如今陆家遭难,又扯上顾家的旧事,她开始愈发觉得顾初就是个祸害,陆北辰再跟她在一起早晚会被害死。
她的心就像是站在一根天平上,一边是放手,一边是执念,她不知该往哪走。可是,明明就懂的事听在耳朵里还是受了伤,她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室内的光线似乎将他的柔和过滤了,他的脸棱角太过分明,分明到成了冷漠薄情的线条。林嘉悦攥紧了拳头,僵直在椅子上,盯着他的双眼几乎喷火。“陆北辰,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都已经这么低三下气地来找你,甚至还为你做了那么的事,你——”
“所以,你是爱我吗?”陆北辰打断了她的话。
一句话问愣了林嘉悦,稍许她反应过来,冷笑,“现在,你是打算跟我普及爱情理论吗?”
“嘉悦。”陆北辰未怒,轻轻叫了她一声,似无奈又似感叹。
林嘉悦一肚子的恼火瞬间就在这一声轻唤中消之殆尽,紧跟着眼眶就红了。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啊,他只是轻叫了她的名字,她就再也无法强悍了。可她又是知道自己的,就算今天他能说服她的放弃,改日她还是会后悔、会执着、会怨恨。没办法,她就是爱他。
可陆北辰否定了她的念头,又一语道出了她藏于心间最深处的初衷。“你只是,希望这么多年的付出有所回报而已。”
林嘉悦“蹭”地起身,盯着他,盯了许久。陆北辰没避开她的瞪视,面色平静地坐在那,眼里是淡然、是智慧。林嘉悦讨厌他的这种神情,这种状似看透一切的神情,他凭什么这么剖析她?凭什么这么轻视她?
“你以为你的顾初就是爱情信徒吗?”林嘉悦字字咬狠,“在她尝到爱情的甜头后,你以为她不想着要回报?别傻了,这世上没谁不希望在爱情中得到回报!”
陆北辰淡淡笑了笑,“也许顾初也想在爱情中索取回报,但没关系,我可以让她得到回报,然而我能给她回报的并不是出于我想得到的更多,仅仅是因为我爱她。”
因为爱她,所以愿意给她想要的一切。
他不怕她索求,只怕有一天她不再朝他索求而离开他。
林嘉悦的嘴唇一直在抖,脸色惨白如浆,这样一个她着实让人怜惜,可能换做其他男人早就于心不忍了,但陆北辰一动不动,也没有上前安抚的打算,唯一能说的就是句,“嘉悦,你需要的是一个因为爱你而为你付出的男人,很抱歉,我不是这个男人。”
“陆北辰,你这个混蛋!”
林嘉悦在临摔门出去之前落下了这么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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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时的校园很美,没有车行的喧嚣,没有晚高峰的争闹。通红的霞光沿着云际线慢慢滑行,你看不到光线行走的速度,却能感受到它们明暗的变化。
为了国庆提前请假的学生们已经走了一批,学校的草坪上清闲了不少。顾初沿着鹅卵石小路前行,不远处是篮球场上的嬉闹声,她的目光沿着白兰树的叶子延伸,就看见了悠闲靠在木椅上的男人。他少了平时的严肃,浅色穿着看上去平易近人了,他一人占了整张木椅,这种人在校园里是招人反感的,但很显然,他的皮囊挽救了他招恨的行为,途径姑娘们的眼里桃花多于不悦。
他在看书,很安静。
不远处就是熙熙攘攘的篮球场,与他的安静行成了两个互不打扰的世界。
霞光的斑驳落在他的脸颊,那是堪称完美的弧度,周遭却像是布了光线,他一人独独成了赏心悦目的风景。顾初隔着树影看了他良久,看得心悸非常。他许是等久了,翻了书页后抬腕看了看时间,却没四处张望,又低头专注看书。
他在等她。
这种意识更像是一种炫耀,他成了其他女人眼中的风景,而他眼中的风景就只有他。
顾初怦然,想起曾经在这所校园里的点点滴滴,她和他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以前似的等着她的出现,仿佛时光未曾荏苒流逝,一切还都定格在曾经、曾经……
她悄步绕行,来他身后。也许他听见了,故作视而不见,也许他真的专注看书,未曾发现她已经到了。顾初抿唇浅笑,从他身后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屏息偷笑。
陆北辰顺势坐直,放下书,另只手就顺势朝后一搂,微微一用力她就贴他肩膀上了。她松手,搂过他脖子咯咯笑,他也在笑,偏头看她,夕阳飞入了他的眼,瞳仁异常光彩,温柔恬厚。
“7床的陈阿婆又偷着吃甜食,被我当场抓住了,怕她再不听话,我又发挥了爱心天使的职能,跟她讲述了她现在偷吃甜食的危害。”顾初的脸颊腻着他的耳畔,嬉笑,“所以对不起啊,等很久了吧?”
“不久。”陆北辰拉过她的手腕,轻轻一抬,她就绕过木椅坐到他身边,他拍了拍搁置旁边的书,“不过是看了半本书的时间而已。”
等她,等再久都不算多。
五年的时间算多吗?他竟也不觉得。
顾初见状更是内疚,主动搂过他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陆北辰喜欢她的亲近,一手环了她的腰。这种地方总会让人习惯去回忆,这条路不知见证了他们多少的喜怒哀乐。
“怎么想到回学校了?”他问话时脸颊是压下来的,贴近她的耳畔,然后,她顺势收到了不少女孩子惊羡的目光。
今早出门顾初就叮嘱他下班后来A大,他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但还是乖乖赴约。这里并不是他排斥的地方,只是,他这个人平素不擅长去回忆,哪怕身处旧地。
经历得太多,就知道无限缅怀过去成了一件浪费时间的事,可回到校园,他才明白,不是自己不想回忆过去,而是始终没能找到最适合寻找回忆的地方。
顾初挽上他的胳膊,“晚饭我们就在食堂吃呗。”
陆北辰挑眉看着她,“你确定?”
“当然。”顾初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感叹,“我都好久没吃到这里的味道了。”
陆北辰伸手将她的脑袋扳过来,仔细打量着她。顾初见状扑哧乐了,“我怎么了?很奇怪吗?”
“这还是嘴巴挑得让厨师流泪的顾初吗?”陆北辰打趣,“以前食堂师傅没少挨你骂,不是嫌咸了就是嫌炒老了,每天都在鸡蛋里挑骨头,如果没有你家的大厨,怕是你早就饿死了。”
顾初连环拳打在他身上,“你懂什么?那时候如果没有我的话,食堂师傅的厨艺能进步吗?大学生就不是长身体的时候了?更需要营养丰富均衡,怎么能随随便便应付我们的嘴巴呢?”
“所以顾大小姐,你今天来A大就是为了验收食堂师傅的厨艺?”
顾初偏头睨着他,“那你去不去呢?陆大教授?”
陆北辰含笑起身,朝着她一伸手,“走吧,大小姐。”
“这还差不多。”顾初一脸得意。
507陆北辰,你别怕
顾初回学校恢复学籍的时候就知道食堂的规模扩大了,以前是只有一层,分东西南北四个进出口,从东门入口到西门出口面积可达五百多平,等她去年回来一看,食堂又开了二楼,除了用餐区还增设了咖啡区,通透的大落地窗可直接观赏草坪和篮球场的热闹,相比图书馆的咖啡区,这里的环境更加优雅。
食堂大部分的厨师师傅都换了,但主厨没换,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已经在A大工作了二十多个年头,这里就像是他的家似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孩子也在A大上学,他更不可能走了。
大师傅姓王,别人都叫他王师傅,只有顾初喊他小王师傅,这称呼要追溯到顾初刚入学那年,她的父亲知道她吃不惯食堂的饭菜,就命了家里的私人厨师亲自赶赴“战场”。顾家的私人厨师也姓王,做了一手地道的本帮菜,平日里顾初也最爱吃他做的菜,因此他就成了钦差大臣陪王伴驾了。只是,顾家厨师也姓王,来学校食堂的第一天就跟这里王师傅杠上了。食堂的王师傅是主厨,虽然知道对方来自大家大户,但他有固有的骄傲,死活就不让贤,结果两人来了一场厨艺上的比拼,食堂的王师傅当然不敌顾家厨师,结果在输得心服口服之下承认了论资排辈,顾家的师傅成为大王师傅,食堂的师傅称为小王师傅。
而后,这位小王师傅在大王师傅的带领下,厨艺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顾初再回来时见他还在格外高兴,他亦记得顾初,美滋滋地炫耀说如今多少家五星级七星级餐厅来挖他,可他就是不去。
“我现在能体会到你父亲的良苦用心,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吃上顿可口的。”小王师傅由衷地说。
陆北辰打从上次跟陆北深来了次校园后就再没踏足这里,他平时太忙,有那个闲工夫恨不得用来补觉,所以像今天跟她一路晃荡到食堂实属不易。
她以为来食堂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些年轻的学弟学妹们应该都不认识陆北辰,岂料她大错特错了,在他们两人进了食堂没多久,陆北辰这张脸就被人给认出来了,先是有一两个学妹跟在他们的后面,窃窃私语,像是有一些不确定,片刻后才走上前,迟疑问陆北辰,“您是……新闻里的那位陆教授吗?”
陆北辰淡淡回了句,“我姓陆,但是不是新闻里的不清楚。”他平时又不关注那些网络新闻。
两个小学妹反而兴奋了,又问,“那您就是陆学长了?”
陆北辰看了一眼顾初,状似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我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小学妹们炸开了,兴奋地在原地蹦来蹦去的,如此又招了不少人过来,他们也认出了陆北辰,一时间就将他围了个严实。顾初被挤得八丈远,好笑地看着蜂拥而上的少女们,没错,大多数都是女孩子,也不知道她们是因为陆北辰的那张脸,还是因为她们真的是每天观摩校园名人录里的陆北辰照片才记住的他。
总之,陆北辰的受欢迎程度远胜于她,也难怪,她是休学分子,除了十七岁成为A大高考状元这项殊荣外,她的照片可没登上校园名人录。
一时间,食堂热闹起来了。
陆北辰好不容易跻身出来,身后的小学妹们还在跟随,他神情无奈,拉过顾初的手就快步往前走。等上了二楼后先顾初忍不住笑出声,他抬手用力蹂躏了一下她的头,“还笑?”
“我笑怎么了?”
陆北辰吓唬她,“再笑亲你了啊。”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呢,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我亲你很正常。”
顾初不让他得逞,笑着往楼上跑,陆北辰在她身后三步并两步地追,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小王师傅一下子认出了陆北辰,热情洋溢地问东问西,又提到以前,“你们两个啊随便拎出一个在学校里都抢眼,然后呢两个又在一起了,也别怪男孩子伤心女孩子痛哭了。现在感情还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啊,有多少大学一毕业就分手的?”
陆北辰只是抿唇笑,一直听小王师傅讲到从前,然后偶尔提醒他,“这个来一份、那个来一份”……
顾初跟他十指相扣,靠在他身边,眼角余光还能扫到周围环境,有些崇拜陆北辰的小学妹也都跟着来二楼凑热闹了,抱着餐盘坐在不远处,叽叽喳喳的。
“还想吃什么?”陆北辰没理会因他而引起的周遭变化,转头看她低声问。
她听见有学妹“哇哦”一声,不消说,她知道陆北辰的侧脸有多迷人。女人的虚荣心爆棚,她贴得他更紧,笑着摇摇头。陆北辰跟小王师傅简单寒暄两句后就离开了点餐区,一手端着一个餐盘朝着靠窗的位置走过去。顾初像粘虫似的黏他身上,他低笑,“洒了、洒了。”
“不怕。”顾初心情很好。
以前在学校吃饭的时候她也喜欢这么粘着他,她的餐盘他来端,她的饮料他来拿,她的餐具他来取……等她坐下后,他又重复了曾经做过的这些事。
期间还有不少学妹走上前,请求合照,被陆北辰婉拒了。当然,他拒绝别人的理由很树敌,他说,“对不起,我女朋友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等终于打发走了最后一波悻悻的学妹后,顾初秋后算账了,“陆北辰,这期间你可千万不能离我太远。”
陆北辰不解地看着她。
顾初一筷子叉在馒头上,含笑却咬牙切齿地跟他说,“现在四面八方都是仇视我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十分锋利地扎在我身上!陆北辰,你说我是你女朋友还是你敌人?”
陆北辰对上她似怒似嗔的眼神,笑道,“处理这种事的确不是我的专长。”
听了这话,顾初心里美滋滋的,咬了咬筷子,嬉笑,“这方面笨一点不是坏事,以后我替你处理。”
“好。”陆北辰语气宠溺,伸手把她的筷子夺下来,“咬筷子的毛病怎么一直改不了?”
顾初狡黠,“女人有些小毛病是男人惯的。”
“这句话我爱听。”陆北辰笑。
可想而知窗前这对人的美感,夕阳沉落,最后的一丝余晖发出极大的华彩,通过玻璃窗落在这两人身上。女人娇憨俏美,男人英俊非常,两人相视而笑,就成了最美的画面。
晚饭后,顾初没急着回,拉着陆北辰在白兰路上慢慢地散着步。这两天气温回升,晚上清风徐徐而来竟也觉得爽朗。天色黑下来了,铁艺复古造型的路灯匿藏在树影间,偶尔风过,光影就忽闪在脚下的鹅卵石上,婆娑婉约。
“你看你看,你以前最喜欢打篮球了,现在呢?是不是都投不进去篮了?”她取笑。
陆北辰把她搂紧,“没错,我现在更喜欢床上运动。”
“破了荤腥的人果然贪得无厌。”顾初笑着推开他。
他亦笑,将她再度拉过来,她嘻嘻哈哈,又说了不少过去的事。这样的环境,回忆过往是最好不过的。但陆北辰是何等人?他是了解顾初能了解到骨子里的人,所以才不会相信她拉他来这里只为了吃饭和回忆。
时间对于他和她来说都是奢侈品,尤其是目前案子还没彻底拍板的时候。
“说吧。”陆北辰将她拉到了灯下,凝视她的脸,“你想跟我说什么?”
顾初知道他肯定会起疑,其实她的目的也就如此,拉过他的手,轻叹一声,“我是想让你接受手术。”
陆北辰挑眉。
“我知道你现在还能控制,但万一哪天控制不住呢?”顾初紧紧攥着他的手,凝视他的双眼,“北辰,我不能没有你,这个校园,上海的这座城有太多关于我们的回忆了。今天把你拉到这里,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的命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就算是为了我,接受手术,行吗?”
陆北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是斯密斯拉你做说客?”
“如果他没有太多的把握,就算道理说上天我都不会搭理。”顾初搂住他,仰着头,“但斯密斯对这次的手术很有信心,我不想看着你受罪。北辰,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像是哄孩子似的,逗笑了陆北辰,与此同时又窝心,将她拉搂在怀,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叹,“好,我答应你,这件案子完了之后我就联系斯密斯。”
“一言为定。”顾初一听十分高兴,冲着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陆北辰被她孩子气的一面弄得哭笑不得,刚要伸手跟她拉钩,手机却在这时响了。他说了句稍等,接了电话。顾初刚开始没在意他的通话,可抬头见他蓦地变了脸色,心里咯噔一下,身后又猛地窜起一阵风,她的脊梁骨冰凉。
508与以往不同的感觉
车子一路前行,穿破寂夜苍穹。这一路上一盏盏红灯从车窗前跃过,不知闯了多少,顾初没心思去计算这些,开车的陆北辰更顾不上是否违反了交通规则。
车内沉静得可怕,似乎每一粒空气分子都叫嚣着不安。车子远离了城市灯火,上了高速后夜色就越来越重,周遭起了薄雾,陆北辰开了远光灯,但那两束极强的光柱也被雾气稀释,只能看见眼前巴掌大点的路况。顾初僵直地坐在副驾,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死死盯着前方的路,脸色惨白。
一小时前陆北辰接到了罗池的电话,她就知道一定出事了。女人的预感往往可怕,她察觉出陆北辰不想告诉她,心里一激灵不知怎的就冒出句问话:是不是顾思?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想到是顾思,就是这种不详愈发清晰。陆北辰告诉她:罗池他们找到了Ben,思思成了何奈用来赌命的筹码。
顾初不知道Ben是谁,但也知道他是罗池他们都在寻找的关键证人,可是既然都找到了证人,为什么顾思还受到了牵连?更重要的是,何奈为什么拿顾思来做筹码?就算大脑再空白,有些联系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顾思曾经那么坚决地阻止她和陆北辰在一起,应该就是跟何奈有关,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面的?
陆北辰横过手臂,牵过她的手,方觉她的手指冰凉得很,低声安慰,“一定没事的,罗池已经跟当地警方联系了。”
顾初心口突突直跳,她一句话说不出来,太阳穴也在一胀一胀地疼,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是各种可能。她又想起上一次顾思受到威胁时候的情景,不停在安慰自己要去相信陆北辰的话,顾思一定没事,一定没事……
陆北辰踩足了油门,也顾不上路上的限速指示标牌。
这是他第一次的心里没底。
虽说刚刚在安慰顾初,但凭着他多年跟罪犯打交道的经验,他能感觉到何奈身上一种近乎可怕的歇斯底里。罗池在电话里说得不多,几句话概括了这些天和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句句在重点上,所以,每一句都像是把刀子,锋利无比。他没跟顾初说太多,一来她预感到顾思出事时全身都快瘫了,二来他没那么多时间跟她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需要最快赶到琼州。
用罗池的话解读出的详细信息是:他们在寻找Ben的时候不曾想Ben竟然出现在中国,罗池等人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去找Ben,Ben也愿意配合警方,据他的意思是他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并且可以证明何奈是在撒谎,陆门实验室中可以接触配方的人就只有何奈,换句话说,何奈极有可能为了报复陆家而故意害人,每一次的药方升级不过就是他想要调配出更神不知鬼不觉置人于死地的药方。可就在罗池带人赶到Ben入住的地址时发现其不翼而飞。罗池一怒之下找了何奈,声明警方已经有理由控告他故意杀人罪名。
何奈许是也知道警方查了这么久其实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当Ben出现后,很多事想瞒可能也瞒不住了。他不做无谓的无辜申辩,冷笑着对罗池说,你们所谓的证据也是听所谓的证人讲的吧?如果Ben死了、不见了,没有证人,证词也不存在喽。
明显有威胁警方的意思,也大有一副跟警方鱼死网破的架势。而事实上何奈就是在威胁罗池,他提出两个条件,第一,要安全地离开中国,第二,要五千万现金。
罗池警告他是在做梦,他却阴惨惨地跟他说,罗大公子,就算Ben的命不值钱,顾思的命也该值几个钱吧?
顾思是在琼州出事的,她跟着宿舍的人到外面吃饭,吃完饭还没等走到校园门口就被两名黑衣大汉给掳上了车。当时同一宿舍的姑娘们吓得丢了魂,等报了警后,几人在惊吓中也没完全描绘出对方的样子,只是声称两名男子很高很壮,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罗池接到何奈的威胁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当地警方,当地警方正在处理这件案子,得知情况后才知晓局面远比想得严重,看得出歹徒就是有意挑战威严,能在大庭广众下绑人,是亡命之徒才能干出来的事。
时间紧迫,罗池边往琼州赶边跟当地警方做出部署,他们猜测Ben也有可能是被何奈的人绑到了琼州,跟顾思一起。
想到这儿,陆北辰再次加速,车子跟深海的鱼,极速于黑暗中穿梭。
他没告诉顾初的是,何奈只给罗池6个小时,6个小时之内达成他的心愿一切都万事大吉,如果超过6个小时,先见到的就是Ben的尸体。
何奈不再温雅,他完全撕破了无辜的皮囊,来一场跟警方的正面较量。用他的话说就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要他死,他也要拉着人做垫背。
陆北辰始终在想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个何奈的目的就是要搅得陆门一团乱?可事实上陆门的丑闻被爆出这件事看上去又不像是何奈做的,如果是他做的,可能就不会只提陆门实验室死人一事了,连当初陆门是如何插手顾家破产一事也势必会倒出。
如果这不是何奈的目的?那目的又是什么?让顾家的药方回归?这个目的还靠谱些,毕竟声明文件秦苏已经交给了顾初。
真的只是这样?
陆北辰有些迟疑,但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深剖何奈沉默背后的真正目的,就好像连他都没想到何奈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人明明是在看守病房,被便衣一天24小时盯着,却能做到远程控制,不但绑架了Ben,还将顾思也钳在手里,他同时卡住了两道搏命砝码,这场仗很难打。
灯柱撕开了黑暗的口子,可黑暗依旧存在,像是怪兽似的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陆北辰扫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她紧紧抿着唇,那唇色一丝红润都没有,粉白得吓人。他心疼,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唯独能做的就是尽量最快速度开车。
陆北辰将视线落回前方,前后都没车,只有他们一辆车在这样的深夜疾跑。他向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一切未结论之前他不会任由自己的情绪恣意离散,可这次的感觉很不一样,也许是因为涉及到了家人?也许是因为何奈的这个案子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例如,藏在何奈身后的那个人是谁?何奈认为有人要杀他,这是真实的还是一切也是他计划内的?还有Ben,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来了?如果何奈身后真的有个人在,那么何奈究竟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诸多疑问泛上心头,脑筋也都挑得钻心地疼,心脏就跟着一阵窒息。
这期间罗池打了数遍电话过来,跟陆北辰传达事情的最新进展。他比他们要早出发,是在跟当地公安达成具体部署计划后才倒出空来通知陆北辰,按照时间计算,罗池等人应该会比他们早到一小时。
原本陆北辰不想让顾初接听电话,思思是她的命,听得多对于她来讲就是煎熬,但顾初逼得罗池不得不将情况说清楚,她咬着牙倾听,喉咙一阵紧过一阵。
顾思和Ben果然都是在一起的,被人带到了琼州南山的一个破旧小屋里。那座南山,就是发生过好几次凶杀案的南山,就是藏着萧雪尸体的南山,就是一旦跑了犯人追着追着就会迷失方向的南山。顾初从没去过南山,哪怕她在琼州生活了很多年,哪怕当初萧雪的尸体在那被发现,可她知道南山的凶险,知道南山有多么让人望而生畏。
听罗池说,那个破旧的小屋是很早年猎户临时歇脚的地儿,后来国家禁猎,小屋也就此废弃了。琼州的面积不大,当地公安能够查找到绑架歹徒的方位也实属方便,不过看得出对方是有备而战了,等警方包围小屋后经分析,屋子里的歹徒最起码有三名,从警备程度来看,应该都是雇佣兵出身。
这些人一旦收了钱,都不会心慈手软。
当然,罗池只跟顾初“汇报”了顾思所在的位置,安慰她说当地公安已经出动了,谈判专家也已经赶到,要她别自乱阵脚。其余的话没多说,包括歹徒那些人心狠手辣的身份。
严重的话说给陆北辰听,何奈那边显然就是在跟警方对赌,对于罪犯警方当然不能纵容,但作为深爱顾思的男人,罗池第一次有了迟疑。
他压低了嗓音对陆北辰说,“钱和路我都准备好了。”
509从来没爱过你
陆北辰虽不动声色,但内心还是一颤。罗池能这么说,就代表他也没把握在6小时之内救出顾思和Ben,而且在赶赴琼州也需要时间,一盘算下来,真正跟歹徒斡旋的时间可能只有两小时左右,那么,在这两小时的时间里,何奈会不会临时变卦?他会不会丧心病狂真的不管不顾?
他没说话,是不想加重顾初的心理负担。她看似安静地靠在车窗旁,可全身的细胞都在紧绷着,他能感觉的到。罗池也是聪明,猜得到陆北辰默不作声的原因,他又开口解释了句,“我不能看着顾思出事,哪怕从此以后我不能再做警察了,哪怕把我全部的身家都押进去,我也要这么做。”
罗池能做出这个决定陆北辰并不感到奇怪,只是内心迸发出一股子烦躁,这种烦躁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鞭长莫及?有心无力?这么多年来他都拼尽全力来控制局势,在他认为事在人为,所以像今天这种失控的局面像极了曾经他在面对命运戏弄时的无助,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但他始终压着情绪,等罗池那头说完了,他尽量平静地回了一个字:好。
先做好坏的打算,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在紧迫的情况下,能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那么也许受控的局面就会得到扭转。陆北辰咬咬牙,将车子的速度提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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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凌晨,陆北辰和顾初赶到了琼州,一路直奔南山,将车子停到了不能再车行的位置。远远的就能看见忽闪的警灯,顾初冲下车,连车门都顾不上关就往上冲。
陆北辰匆忙锁车,追上她。她的步伐不稳,南山的小路崎岖,又多滑石,前一夜显然还下过雨,落叶铺在湿滑的泥土上,一脚踩下去能溅出泥水来。两人是从A大直奔琼州,顾初哪还顾得上回家换双鞋,脚还踩着今早的高跟鞋,尖细的鞋跟几番陷入泥土里差点滑倒,她干脆扔了鞋子,赤着脚,不管脚下的路有多泥泞。
陆北辰扯着她防止她摔倒,她的手一直在抖,他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和牙齿相撞的声响。
离闪耀的警灯越来越近,顾初的脚和裤脚已经沾满了泥巴,她几次眼眶都是红的,又狠狠地压下去,强迫告诉自己,别哭,你一哭就认输了,思思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警察已经赶到了,他们在想办法,谈判专家已经赶到了,他们在想办法,罗池也赶到了,他那么爱思思,肯定不能让她有事……
想法在心中一遍遍地过,最后她边往树林里冲边呢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陆北辰的鞋子和裤腿也是狼狈,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紧紧攥着顾初的手,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给她安抚。两人终于冲到了小屋区域,那里围了不少人,各个手持枪支,像是两方开始了对持,看得出气氛已经绷到了极点。
思思,你等等,我来了……顾初在心里呐喊,冲着人群就过去了。陆北辰在身后一下子没抓住她,急了,快速冲上前想要拉住她的衣角,生怕她真的不管不顾往小木屋里冲。
可就在这时,就在顾初刚要拨开人群的时候,不安的空气里突然一声枪响,倏地震飞了林中寒鸦,它们扑棱着翅膀四散。
顾初猛地停住脚步,陆北辰心里也一咯噔!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幕在许多年后顾初每次想起也都是断层的,她想不起来具体细节,想不出来当时都是一种什么情况。只记得眼前全都是血,就好像天地之间突然被血海吞没,她的呼吸都是血腥气。
但有几个片段是她终身难忘的,也许,那晚也就发生了那几个片段。
在枪声响起没多久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顾思缓缓地倒地,周围明明很嘈杂,但顾初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双脚却像是不受控制地冲上前。
她抱住了顾思,看着血慢慢地从她的嘴角、胸口流出,她和顾思像是身处一个无声世界,有人冲上前,是罗池,可罗池喊了什么她听不见,只知道他在歇斯底里,像是在叫救护车;她似乎又看到了姨妈、表姐……姨妈昏倒了,表姐似乎想要拉她起来,但她紧紧地搂着顾思就是不松手。
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顾思的身体很凉,她披头散发的,脸上和身上都是伤,她仰头看着她,应该是想冲着她笑,可嘴唇扯动了一下后就会喷出很多血来,她似乎在叫她:姐……姐。
顾初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用力将她裹紧,她的妹妹冷了,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嘟着嘴埋怨她说:你还是我姐呢,我都冷了你都不知道把衣服给我穿!
她给她衣服穿,只要思思没事,她想要多少衣服都可以。
不,她还可以要更多的东西,只要她跟她提,她都会给她。
大批警察好像去追逃窜的歹徒了,只待到了其中一名,隐约中,顾初的听觉似乎有些恢复,她听见罗池的咆哮声,他冲到那个歹徒前,一拳拳地打下去,有警方上前拉住了他,他力气很大,推开了那些人,又冲着这边踉踉跄跄地过来。
她听见陆北辰在叫她的名字,听见姨妈和表姐的哭声,听见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思思……”顾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顾思看着她,身上的血殷红了她的衣衫,是热的,热过她的体温。她的脸色看上去那么白,像极了失去温度的月光,顾初认为是月光的错,她的顾思向来爱美,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形象这么狼狈?
她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把顾思抬上了救护车,罗池紧跟其后。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后,顾初才猛地一激灵,再看顾思,她已经被救护人员围住,监护器在滴滴地响。车速很快,顾初几乎坐不稳,顾思静静地躺在那,罗池离她很近很近,她伸手就能触碰到他。
于是,顾思就这么做了,吃力抬手想要触碰他,可抬到一半又似乎改了主意。罗池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泪顺着刚毅的脸颊往下砸,顾初在她的另一边,听见顾思很艰难地一字一句说,“罗……罗池,忘……了我,因为……我从来都没……没爱过你。”
罗池一手紧攥,一手轻抚她的头,红着眼跟她说,“别说话,思思,马上到医院了。”
顾思似乎真的不想跟他说话了,她吃力地看向顾初,顾初抖颤着手紧紧拉着她的另只手,监控器里不同寻常的声响令她窒息,她呼吸困难,寒意顺着脊梁骨蔓延到细胞、头发、骨干、五脏六腑。她冲着顾思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了,可顾思许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用尽全力抓紧顾初的手,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坚持。
“姐夫……是好……好男人,姐,别怪我……我怕他……他是花心,才那么做。”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意思也是断断续续,但顾初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这才知道那晚顾思的反常,她的妹妹,不曾想过跟她抢男人,她的心始终是向着她的。
“思思……”除了叫她的名字,顾初一句其他的话都倒不出来,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命抓住她的手。
她怕有人带走思思,那个人是死神,正挥舞着镰刀跟她抢思思。
顾思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嘴巴一动就喷出好多血来,她和罗池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顾思却看也不看罗池,目光盯着顾初,紧紧的。
你想说什么?顾初在心里大喊,嘴唇一个劲地发抖。顾思的嘴巴用力地张了张,可终究还是发不出声音,松了手,伸出根手指,顾初看到她的手指上也都是血。她的手指搭在顾初的手上,费力地写着字。
一笔一划都是血迹。
顾思写字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好像是在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她写了一个“解”字,第二个字写到一半的时候,手指就再也没了力气。顾初只觉得手心一凉,顾思的手指从她的手心滑了下来……
紧跟着监护器中传出“嘀——”的拉长音。
罗池像是发了疯似的扑上前,却被救护人员拉到了一边,开始紧张的抢救。罗池整个人都僵在地上,脸色惨白,顾初呆愣愣地盯着救护人员的身影,好半天喃喃:“思思,你还没写完呢……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说什么呢……”
像是过了很久,可又像是只过了一两分钟,她听到救护人员在她头顶上说了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510你却食言了(案件三完结)
在以后很长一段的岁月里,顾初从梦中醒来时都还觉得顾思还在,她会时不时想给她打电话问她学业怎样,又想着问她放假了要不要来上海住一阵子,等拿起手机翻出顾思的号码后才意识到,她的妹妹已经不在了。然后,她就将回忆再扯到当天的情景,可具体细节就总会是空白的。
她只记得当时救护人员宣布了死亡时间,看见了罗池揪着救护人员的脖领子怒吼继续救人的场面,她抱着顾思的尸体,死死地不撒手,就那么一直抱着到了停尸间,她的头一直在嗡嗡作响,怀里的顾思越来越冰凉,可她始终不相信顾思死了。
后来筱笑笑告诉她,当时她在停尸间里待了一天一夜,就那么一直抱着顾思不撒手,谁上前拉她都不动弹,怎么都无法把顾思的尸体夺下来,一句话不说,一滴眼泪都不流,就像是一具躯壳在抱着一具尸体似的。
所以,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是别人告诉她的,包括陆北辰也去了停尸间,费了很大劲才把顾思的尸体夺下来。顾初不记得这一幕了,好像是闯进停尸间不少人,来来回回地在她眼前晃,但具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她问筱笑笑,陆北辰为什么要把顾思的尸体带走?筱笑笑一脸怜惜地跟她说,“是你让陆北辰去领顾思尸体的,但他去了,你就撒手不放了。”
顾初一脸茫然。
筱笑笑就给她讲述了当天发生的事,当然,笑笑是后赶到停尸间的,进去之后就看见她死死抱着顾思的尸体,两眼发直,嘴里喃喃:北辰……思思需要解剖……
当时停尸房里还有别人,岑芸、许桐、盛天伟他们,罗池一听这话都快疯了,红着眼冲着她吼:什么?你说什么解剖?她就像是没听见罗池大吼似的,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当时陆北辰就陪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话说:好,我为她解剖。
“你好像听见了陆北辰说的话,摊开手心给他看。”筱笑笑叹气,“可你手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血红一片。”
所有人都不知道顾初手心里有什么,罗池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冲到顾初身边,箍住她的手腕,问,思思临死前给你写了什么?
她没回答罗池的话,双眼死死地盯着陆北辰,嘴里就只有那么一句话在重复着,像是复读机似的。陆北辰明白了,罗池也明白了,骤然上前来抱顾思,结果她条件反射地死死搂住,像是中了魔似的,最后还是陆北辰想了点办法才把顾思挪走。
筱笑笑说,当时岑芸哭得快断过气去,她不明白为什么顾思还要接受解剖。
顾初在大家的帮助下,将那段遗失的记忆断断续续拾起来了,是啊,当时顾思颤抖着手指费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她手心上写了一个半字,第一个是“解”字,第二个“剖”字只写了一半。
后来从停尸房出来,她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听说陆北辰借用了当地的解剖室为顾思进行了尸检。语境和鱼姜大半夜的也被陆北辰给拎到了琼州,一头钻进解剖室里成宿没出来。
期间倒是鱼姜来家了一次,她是“奉命”给顾初送吃的来。顾思的身亡让案子的瓶颈一下子碎了,罗池像是发了疯似的昼夜不停地审讯抓来的那名杀手,但他死活就不张口,警员们四处在追铺当时逃窜的其他同犯;岑芸一下子病倒了卧床不起,一提到顾思就开始哭,许桐在旁伺候安慰着,盛天伟跟陆北辰、罗池一起来张罗顾思接下来的葬礼。
笑笑毕竟还有工作,不能在琼州待太久,陪了顾初一天一夜后只能匆匆赶回上海,凌双还不知道这件事,但笑笑没打算告诉她,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怕是顾初不想看到的。所以在笑笑走后,陆北辰怕顾初没心思吃饭,就派了鱼姜去。
严格来说,是鱼姜主动请缨的,最开始陆北辰想派语境去,鱼姜冷哼摇头,“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去能做什么?他再说什么错话激得顾初自杀了怎么办。”
气得语境哇哇大叫,“你什么意思?我有那么糟糕吗?我不会见机行事吗?”
“你还是回你的火星去吧!”
结果鱼姜就来家里了,带了不少丰盛的餐食。可顾初一口都吃不下,就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一动不动,鱼姜也没跟她吵,更没像从前那么冷言冷语待她,拿了几个大抱枕过来,陪她一同坐在窗子前,盯着小区花园里或散步或遛狗的居民,轻声说了句,“我想起《飘》里有句经典台词,叫做Afterall,tomorrowisanotherday,我想你也看过,共勉吧。”
tomorrowisanotherday,顾初却觉得,顾思死了,她的明天也找不到了。
那一天,鱼姜没逼着她吃东西,她坐了多久,鱼姜就陪着她坐了多久,直到陆北辰打了电话催鱼姜回去。鱼姜快出门的时候,顾初才哑着嗓子问了句,“发现什么了吗?”
“我想Vic是有发现了,否则不会叫我回去。”鱼姜给了她一个中肯的推断,又说,“现在希望顾思保佑我们能找到最直接的证据,因为Ben在顾思之前就被歹徒杀了。”
顾初按着胸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窒息。
也许何奈就是有鱼死网破的心思,又或者是何奈被什么人什么事激怒了情绪,总之没等到六个小时就处理掉了Ben,当时警方听见枪声后都震惊了,开始了跟歹徒们的对峙。顾初和陆北辰赶到的时候正好是那群亡命徒打算血拼出一条退路的时候,顾思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在逃跑之余被对方一个情急之下开枪打死了。
在顾思中枪后,其实警方和歹徒们是发生火拼的,后来顾初听许桐说,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是陆北辰不顾一切地护着她才离开了现场,然后她进了救护车,眼睁睁看着顾思过世。
顾初很想问何奈为什么不遵守承诺?为什么一定要杀人?也许,这个问题只有何奈自己才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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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辰从案发现场再到停尸房最后到解剖室,这个过程没歇息一秒钟,马不停蹄。
解剖台上躺着的是顾思。
她僵直地在那,脸上的神情安详,打眼一看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只有他才知道,如果上前查看,能轻易看到衍生出的尸斑。这期间他没让罗池往里进,不管罗池多么大力地砸门踹门,他都装作没听到。
他知道罗池的心思,想陪顾思最后一程,但就因为这样,他才绝对不能让罗池看到顾思现在的样子。他是做法医的,早就习惯透过漂亮的皮囊看到**的骨肉,也亲手为自己认识的朋友进行过尸检,他明白那种感受,那种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的感受。这么多年走过来他早就习惯了,将尸体只是看做尸体,不关乎死者生前是什么身份。罗池是警察,风里来雨里去也已经见惯了死者,再残忍的死法他可能也遭遇过,但,如果面对的是自己所爱之人呢?
他敢确定,如果将罗池放进来,他这辈子都走不出顾思的影子。
就这样,罗池在尸检厅的大门外待了很久,最后将一肚子气撒在了罪犯身上。语境在为顾思褪衣之前做了简单的祈祷仪式,这项工作向来是语境做的,这是他的个人习惯,他认为能进尸检房的死者大多数都有冤屈,祈祷是最好的慰藉。
陆北辰走到医用垃圾桶前点燃了支烟,语境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陆北辰从没有在尸检的时候抽过烟,也不允许实验室成员这么做,但他此时此刻点燃了一支,他没说话,语境却感觉到了他内心沉重。
一支烟后,陆北辰戴了手套,解剖工具在旁泛着寒光,yi丝不gua的顾思在那,光线打在她年轻的身体上,令陆北辰看着心口刺痛,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就犹若残花,再也鲜活不起来了。
“思思。”他轻喃了声,“安息吧。”
做了体表检查,语境为尸体做内脏扫描,然后叫了一声,指着图像中的阴影对陆北辰说,“陆教授,她胃里有东西。”
是有东西。
当陆北辰的解剖刀沿着她的喉管划开胸腔时,发现她从咽喉到食管都已经破损了,怪不得最后她说不出话来。应该是她吞了东西,而那个东西的棱角划伤了她的食管和喉管。
他切开了她的胃,最终从里面夹出一枚极小的固体,语境一脸震惊。陆北辰将东西放进了证物袋里,吩咐语境,“马上叫鱼姜回来,然后,把东西交给罗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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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很快下葬了,墓园却是选在了上海,罗池花了大价钱为顾思买了块风水极佳、风景极好的墓地,很安静,周围的邻居年龄又不算太大。刚开始岑芸怎么都不同意将顾思葬在上海,最后顾初说,姨妈,思思很喜欢上海。
曾经顾思跟她说过:姐,等我毕业后一定要去上海……
曾经顾思也跟她说过:姐,我们为什么不回上海……
有她在上海,思思不会寂寞。
下葬当天雨很大,打得头顶上的树叶纷纷往下掉。顾初买空了一家花店的白菊,罗池却买空了整个上海花店的白玫瑰,从前往墓碑的小路一直铺到了墓基前,徜徉连绵,铮白的花瓣在雨水中怒放。
罗池说,当初他送顾思红玫瑰的时候她告诉他,以后送她白玫瑰,他问为什么,顾思说,因为我姐很讨厌红玫瑰,我姐讨厌的我就讨厌。
顾思胃里的东西最终成了扳倒何奈的铁证。
在她被掳走之前她的兜里一直揣着个微型录音笔,外表就像是U盘似的,不到一厘米宽却有一厘米长,录音笔是她室友的,只是当时她室友身上没兜就放在了顾思那。
录音笔里有一段歹徒跟何奈通话的录音,应该是顾思被压上车后情急之下打开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段Ben跟她的小声对话和歹徒们装弹夹、走来走去的录音。
顾思跟Ben询问了情况,Ben以为顾思也跟实验室的事有关,就将实验室里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讲了。通过Ben的口述,警方得知了其实何奈才是始作俑者,他给钱豪、刘川等人服用的压根就不是陆家当初给的药方,他在药方上进行了改良,可所谓的改良看在Ben的眼里却是要命的毒药,能够引发精神和心脏的双重负担。可何奈不停,偷着处理掉了尸体,尸体具体怎么处理的Ben就不知晓,他只知道陆振扬很信任他,他是实验室的负责人,其他人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何奈给试药者们烙上了标志,又明知他们在药物的刺激下变得幻象不断还不停手,每天做着记录,Ben说,何奈称这个药方为“巫忆”,而那些试药者们称他为“巫灵”。Ben后来察觉后想要上报陆门,但何奈的意思是,这就是陆门想要的东西,又警告他闭嘴,毕竟是涉及到人命的事,Ben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顾思最后能把录音笔吞进肚子里,怕是当时情况危急,她不得不这么做了。
警方拿到了铁证,再审问何奈时他也供认不讳,他承认自己就是想要报复陆家,还是强调说自己达成目的了也无所谓了。对于艾欣的那场车祸,他也承认是自己做的,当初就是为了引起陆北辰的注意,但他没想到他当时会伤的严重被送到美国去,打断了他的报复计划。
再问及其他事,例如有关给罗池打电话、再比如陆门实验室被曝光、还有Ben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等事是不是也跟他有关时,他笑得特别诡异,冲着警方说:不管是不是我做的,反正陆门的劫难快到了!
警方继续盘问,他就不吱声了。
但以上罪名,也足够他拿命来填的了。罗池当时拿到何奈的认罪口供后,恨得双眼铮红,当场就掏出枪要毙了他。
一切尘埃落定,何奈死罪难逃。
可他也做到了,拉着无辜的人陪葬。
雨水冲洗着墓碑,一行人沉默无言。
顾初坐在墓碑前,顾思的照片被雨水遮得模糊了她就抬手去擦,一遍又一遍的。陆北辰站在她身边,为她遮着伞,看着她,心疼。
后面哭声一片,是岑芸、顾思的同学、许桐的浅泣。
顾初没哭,她的脸颊是被雨水打湿的。
陆北辰蹲身下来,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低声说,“初初,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顾初摇头,喃喃,“思思说过,她喜欢看我笑,不想看我……”哭字还没说出来,她的眼泪就终于下来了,紧跟着,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大声痛哭。
思思没了,她再也没有不允许自己掉泪、默默哭泣的借口。
那一年的那一天,她们的父母去世了,顾初一滴眼泪都没掉,顾思问她,“姐,如果有一天连我都不在了呢?”
“那么,我一定会把你葬在你最喜欢的地方,然后,我会哭得很伤心。”
于是,顾思就搂住她说,“我才不让你哭呢,我喜欢看见你笑。”
……
思思,我将你葬到了你最喜欢的地方,可是你食言了,现在我哭了,你看见了吗?你让我哭了……嚎啕大哭。
陆北辰收紧手臂,将她圈在怀里,任由她的眼泪成河。
雨势更大,就像是,顾思在陪着她一同哭泣。
———————
罗池会经常来这里,墓园的人一见他都认识,不等他开口就主动为他抬杆。罗池每次来都会抱着大束白玫瑰,从不带白菊,他会将车停在停车场,然后一步步走上去。
见到顾思后,他总会先行替她打理周围的杂草,不管管理员打扫得有多干净他都要亲自动手再清理一遍,将她的照片擦得亮得不能再亮了,然后就会跟她聊天,一聊就会聊上好久,有时候会待上天色落晚,有时候会待到局里打来催促电话。
这一天他又来了,依旧抱着白玫瑰,拆开漂亮的包装,将一支支的花枝掐掉,手指头流血了也不曾察觉,那白色的花苞就朵朵铺在墓基上,漂亮极了。
他笑了,抬手时才看见自己的手指流了血,生怕弄脏了照片,他忙擦净了手指,才抚上她的脸。
他说,思思,不怕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照片里的思思,笑靥如花。
【案件三:巫忆完结,敬请期待最后一个案件:未亡人】
511被诅咒的深寨
抵达康定时是上午九点,阳光挺烈,空气还略凉。窄街之上可见山,环山之下可见人,市区内汉人居多,也可见头戴圆帽或盖头的回人和身穿色彩绚烂服饰的羌人,车行很慢,向导小张边小心开车边跟坐在后座的顾初解释道,“快到四月八了,今天又赶上市集,大家都出来备过节的东西,别急、别急啊。”
顾初透过车窗看外面,离车子不远处,有个藏族的小伙子身上扛了不少东西,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正吭哧吭哧过街,小张接着话题说,“四月八是这里的大日子,到时候甘孜藏区的人都会赶到跑马山来过转山会,这节日吧它是——”
“从这里到贡卆要多久?”顾初打断了小张的介绍,这里是多民族汇集的地方,有各种各样区别于汉族的节日也再正常不过,她不大有精力去百科这些节日背后的热闹。
小张略有尴尬,稍稍加快了车速,“从康定到拉贡县每天只有一趟长途车,中午十二点发车,路况好的话五个多小时能到拉贡县,然后沿着拉贡县一路向东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贡卆了。”
顾初点点头,若有所思。小张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道,“顾医生您放心,贡卆那边的住宿都已经备好了。”
“谢谢。”
顾思离世后两个月,她跟陆北辰简单的办了场婚礼,简单到只请了平日交情不错的朋友吃吃饭。搁平时岑芸必然恼怒,但顾思的事影响了一大波人的情绪,包括她的,婚礼上想到伴娘的角色本应该是顾思就低落。
婚后第二天陆北辰接到了来自美国实验室的电话,显然那边遇上了棘手的案子,他推脱不掉又担心顾初的状态,左右为难间顾初跟他说,你去吧,甘肃那边医疗支援组确人,我已经报名了。
她在甘肃待了一个月,几乎天天风沙,陆北辰也几乎每天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这样她奔走于支援机构和患者的家中,每天虽说忙得腰酸背痛,但至少可以缓解她思念顾思的痛苦。一个月后她得知甘孜一带也有上海本院的医疗支援队,主动提出申请前往。
除了陆北辰外,没人能够理解她的行为。打从在顾思坟前歇斯底里痛哭过后,所有人就没再见她哭,连院里的小护士都私底下议论她的铁石心肠,妹妹死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飞往甘孜的前一晚她在电话里对陆北辰说,我可以替思思看一眼青藏高原。
所以,当顾初抵达贡卆后多少感到呼吸困难时,她在心里默默地跟顾思说,思思,幸好你没来呀,高反真的很难受。曾经顾思看中国地理杂志的时候跟她说,姐,我挺想去高原看看的,但听说高反很难受,怎么办呢?我又想去又怕难受呢。于是,顾初就替她来了,虽说一路上早就吃了红景天,但刚一踩上贡卆这片土地就有了明显的感觉。
贡卆隶属拉贡县,多民族村寨驻扎,位于被青藏高原分割的东部高山峡谷,地理条件极其罕见,南接平原北入高原,东有湖泊西临沙漠,所以也造就了“一山有四季”的气候,上午还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入夜就能天降大雪凛凛寒风。原本是个世外桃源,却因为被发现了西夏墓葬而闻了名,再加上神秘的川藏风光,贡卆一跃成了背包客们的探险圣地,有在外地打工脑子活络的年轻人回到故里开起了客栈,听说旅游旺季时都会因风景区的客栈不够而住进当地村寨的情况。
顾初来贡卆的时节正是旅游淡季,所以鲜有背包游客的影子,风景区的客栈也都各个冷清。有人来接车,是医疗组的人,他是贡卆医疗支援组的组长向池,三十多岁,来自北京某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有着北方人的豪爽,腿长脚长地大包大揽了她的行李箱,一路上都在跟她介绍医疗组的情况。
目前从各地医院抽调来医疗组共10人,配合当地卫生所为患者就诊,像是云南、川藏偏远这一带多村落,医疗机构很是匮乏,有很多偏远的村寨因卫生所太远只能求助寨中的巫医,继而也导致不少因救治不得当出事的情况,所以常年调遣的医疗支援组就很有必要了。医疗组位处的地段不错,在风景区和村寨区的分界上,往上走就入山,藏、羌、木雅、汉的各个村寨盘山而建,往下走就是美景如画的风景区,客栈和餐厅、当地工艺品等店铺依湖排开。
贡卆天黑得稍晚,但医疗组早就备好了晚饭等着顾初,等她一到青稞酒就满天飞了,在这种地方似乎每个人都传染上了豪爽气势,连平常不喝酒的女大夫们也能喝上几口青稞酒,顾初很快跟这些人熟识了,喝上一大口的青稞酒,一路上的倦怠也不翼而飞。向池做了大体分工,其实强调最多的就是跟当地人打交道的方式方法,民族习惯不同,注意点也是好事。
医疗组所在地是一处居民委员会,后来委员会搬到县城里了,县领导就安排了支援组住在委员会里,每人一个房间,很安静。入夜后顾初睡不着就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往外看,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远处的雪山,山顶上的雪被月光映得银亮。他们所在的委员会在建筑上很有当地特色,以木搭建上下两层。周围的客栈看上去挺有纳西风格,一层以餐厅、咖啡厅为主,二层住宿,但仔细打量还不完全像纳西风,还有点藏区风格,总之,每一处客栈都五彩斑斓甚是艺术。
这里天亮得早,六点刚过大太阳已经蹦出来了,顾初一时间还没习惯,匆匆洗漱后跟着向池他们出诊去了,他们这趟走的是羌寨,也没什么太大的情况,就是先简单得例行体检,寨民们很热情,说什么都要留他们吃饭,顾初原本想着别麻烦乡里乡亲的刚要婉拒,向池就乐呵呵地点头答应了,私下跟她说,这里民风淳朴,留你吃饭那就是真心实意的,你要是拒绝反倒会让他们觉得没当他们是朋友。
等回住所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顾初在整理病例档案的时候在感叹交通的重要性,一旁的女大夫闻言后笑了说,“藏在深山里的村寨咱们还没去呢,那里连车子都进不去。像是这里的藏区啊、羌寨、木雅那边都算是靠近风景区了。”
顾初一听头大,“还有更远的?”
“是,西寨最远,从木雅人居住的村寨一直往西走就是,大概住着不到千人的汉人吧。”
“汉人为什么要住那么偏僻?”顾初听着奇怪。
“谁知道啊,不过听说是被山鬼诅咒了的村寨,那里挺邪乎的,寨中老人会无端消失。”女大夫撇撇嘴,“可架不住西寨那边的风景好啊,很多背包客的目的就是西寨,那头的族长就三天两头地来风景区这边叮嘱客栈老板,进寨行,但千万别入山,说会惊扰山鬼。”
山鬼?顾初身为医务人员当然不会相信,但明明是汉人却要藏匿于深山之中倒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正思议,有人敲门,顾初回头一看惊讶出声,“乔云霄?”
他竟出现在这里,对于顾初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乔云霄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这似的,靠在门边噙着笑瞅着她,穿得随意,脚上的那双昂贵的户外鞋一改他平日的商务范。
“我没看错人吧?”顾初走上前,盯着他的脸问。
乔云霄忍不住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没错,如假包换的乔公子。”
*
乔云霄接受了凌双的邀请,来贡卆拍时尚杂志封面,打从他做封面那期大卖后,凌双的眼睛就总盯着他。这一次,他们大胆创新,将目的地放在了贡卆,于是,凌双亲自率领一行人浩浩荡荡住进了名为“风月古道”的客栈,连拍摄机器再加人将客栈全包了。顾初对这家客栈不陌生,一是这家客栈就挨着医疗组,二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沐清瑶是出了名的交际花,举手投足都透着风尘,最喜欢跟医疗组的男大夫们打情骂俏,有时候还会说些荤腥话,人人叫她“瑶姐”,顾初对她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不喜欢,毕竟刚到贵地对她不熟,总之,见着她也会叫声“瑶姐”,瑶姐初次见她就扳着她的肩膀,啧啧声从涂得血红的樱桃小口中逸出,“这么漂亮的小丫头来这种地方做支援多可惜啊,妹子,不怕皮肤被晒坏啊?”
跟乔云霄聊天的时候,瑶姐亲自磨了两大杯的咖啡端给他们,风情万种地在乔云霄肩上轻轻拍了拍,“请你们喝的。”
顾初坐在对面憋着笑。等瑶姐走了后,乔云霄故作恶狠狠地说,“看着你哥被人吃豆腐你都不吱声是吧?”
“吃豆腐这种事只有女人才吃亏。”不管瑶姐这么人怎么样,单说这家客栈还真是不错,一楼大厅雕梁画栋的,阳光从通透的落地窗晃下来最适合慵懒发呆,旅游旺季的时候外面就会支起太阳伞,摆上号称百年的木椅招待旅游。周围的墙壁上摆放了不少各民族的小玩意,装饰着视觉五彩斑斓,靠近门口是吧台,上好的沉木刻着类似图腾的头像,青面獠牙头插羽毛怪瘆人的,瑶姐说那是贡卆人祭祀的山鬼。
乔云霄看着她茭白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心疼,忍不住问,“你还好吧?”
顾初明白他的担忧,外面的人认为她铁石心肠,亲人们怕她钻牛角尖,乔云霄就属于后者,她笑了笑,“挺好,挺充实。”眼睛一挑,“你呢?”
乔云霄喝了口咖啡,苦笑,“我是革命尚未成功,人就跑到国外去了。”
筱笑笑去了国外进修,一走就要两年。原本应该是顾初去的,顾思离世后她就接到了斯密斯医生参加国外培训的邀请,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可顾初让给了筱笑笑,她还没有出国培训的打算。“你会怨我吗?”她问。
“说什么傻话?对于笑笑来说是好事。”乔云霄想得开。
“言归正传吧,你来贡卆就是为了拍杂志?”顾初才不相信他有这个闲情雅致,“你是不是寻思着拿西夏墓葬做点文章呢?”
在贡卆生活了一群木雅人,从穿着打扮上来看跟藏区人差不多,但藏区人不承认他们是藏人,他们崇拜白色,寨子里四处可见白色,白色石堆、白色屋梁、白色衣裙等等,后来有人说他们是西夏的后裔,并且在贡卆深处发现了西夏墓葬,虽说墓葬已被盗墓贼给搬空,但当地的木雅人声称墓葬的主人是位大将军,一代传着一代,具体是哪位将军就不得而知了。
乔云霄拄着脸,斜眼看着她,“我对死人的居所不感兴趣,目标在贡卆的西奈山。”
顾初惊讶,“那岂不是西寨的地盘?听说不能进西奈山的,他们本族人都不能随意上山更何况你一个外人?”
乔云霄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相信有山鬼一说?西奈山那边的资源不错,曾经勘探绕山而行过去了一队,不但能够重点开发旅游项目,还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是块风水宝地。”
她倒是不相信,但总觉得这种地方还是小心得好,毕竟习俗不同。“人家凌双来是为了拍摄杂志的,你倒好,利用大队伍打起来了你的如意算盘了。”
“你以为凌双怎么那么好心亲自陪同?”
顾初见他笑得诡异,心里泛起一丝异样,“难道……陆北深?”
“还真是聪明。”乔云霄懒洋洋靠在木椅上,“这次她还拉来了陆北深,现如今的商界新贵。”
这段时间最风光的莫过于陆北深了,他进入陆门董事会后接二连三的几个项目下来都为陆门赢来了衣钵满盆,被各大财经杂志、商业杂志称之为“商界新贵”,连她这个外人也听说了这件事,为此,陆北辰还挺替他弟弟感到骄傲。
“看来北深这次来,心思也不在拍摄上。”
乔云霄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疼的她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他缩回手揉了揉,直笑,“我妹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夸我聪明就行了,别人身伤害。”
乔云霄喜欢她跟自己贫嘴,至少能证明她像个正常人。“现在大陆遍地是黄金,陆家自然不会放过,陆北深负责大中华区,他牵扯到的项目必然要跟乔远集团有重叠,所以这次两家同时看上西奈山这个项目也正常,就看最后花落谁家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事情进展的不算顺利。”乔云霄是个做事喜欢速战速决的人,却能跟着凌双一队伍人住在这里,想必是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乔云霄也不瞒她,“想要开发西奈山必须要得到西寨族长的点头,老人思想传统死活不同意,再加上陆门的参与,我总得跟人家老人表示点诚意吧。”
顾初含笑,“原来乔公子也有撞墙的时候。”
两人说话间,从外面进来一群人来,嘻嘻哈哈的惊扰了客栈的安静。顾初还没来得及回头瞧望,肩头就被人用力一拍,“有你在,我们拍摄组的身体健康状况就有保障了啊。”紧跟着又嘻嘻笑说,“各位,这就是我跟你们提到的顾医生,谁要是有个感冒发烧胸闷闹肚子的都找她啊。”
“我是外科大夫。”顾初盯着凌双的小脸强调了句,看来她的行踪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凌双在这里见到她也没觉得惊讶。跟凌双的同时顾初也看到了陆北深,他穿得也是一身休闲,双手揣兜,见了她后笑了笑。
凌双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医者父母心,外科内科有什么关系?”
那群人跟顾初纷纷打了招呼,都挺热情的,相邀她今晚参加篝火晚会,还没等顾初点头,瑶姐从外面进来了,听见这话后“呦”了一声,说,“篝火晚会还不够,今晚算是姐请客吃烤全羊,我让阿离从县里弄头羊崽子来,拍摄组和顾医生你们的人都来我店里,大家好好热闹一下。”阿离是客栈里的伙计,挺勤快的。
凌双当然不能让瑶姐这么破费,说什么都要拍摄组来请客,瑶姐一手搭在陆北深身上,眼睛还时不时瞄着乔云霄,“我不出点血,两位大帅哥怎么能记住我瑶姐呢?”
陆北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瑶姐的手,说,“主材我来负责,拍摄组出车,阿离带路,我亲自去买。乔公子,酒你来负责?”
“没问题。”
一群人欢呼,在这种地方,怕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最适合不过了。凌双一听马上冲着陆北深说,“我也要跟你去。”
陆北深想了想,点头,“好。”
顾初看见凌双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飞着红晕。瑶姐嘻嘻哈哈也领了任务,说帮着乔云霄备酒,一大群人也忙着上楼分工去了。陆北深没走,上前,坐在顾初的对面,“等杂志社在这边的工作一结束,你就跟凌双回上海吧。”
这口吻多少沾了陆北辰点气势,再加上他那张脸,猛地一下还真像是陆北辰。凌双在旁也劝说,“是啊,来这里待个几天行,真要几个月下来哪是人能受得了的?”
顾初压低了嗓音,“你当瑶姐他们都是死了的啊?”
“你跟他们能一样吗?”陆北深微微蹙眉,“再说了,我哥也不放心你在这待着。”
顾初支着脸看着凌双和陆北深你一句我一句的,忍不住笑了,“你俩什么情况?在上海的时候不还一个躲一个追吗?”
一句话竟说得凌双脸一红,推搡了她一下,“说你的事呢,扯我们头上干什么?”来之前她给筱笑笑打过电话,得知顾初也在贡卆后直叹有缘,筱笑笑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留意顾初的情绪,毕竟失去了至亲的人,所以刚一见面她挺想安慰顾初,但见她闭口不谈从前的事倒也作罢,其实凌双心里也明白,顾初表面看上去挺弱不禁风的,实际上内心比谁都强悍。
“我呢,来这里是为了工作。”顾初收了嘻嘻哈哈,面色认真,“所以,谢谢你们的关心,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放心吧,如果我照顾不好我自己,思思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三人都在拐弯抹角地巡查她的情绪问题,她怎么会察觉不到?所以干脆开诚布公,她不要他们担心就是了。乔云霄拍拍她的手,“没事,哥在呢,有困难找哥。”
顾初乐了,“行。”
话音刚落,就听客栈门口有争吵声,四人循声望去,见一老者正义愤填膺地冲着瑶姐吆喝,身边还站了一男一女,男的被训得满脸通红,几番想要反驳都忍住了。凌双见状大吃一惊,二话没说推门出去,顾初看得仔细,这一男一女身上扛着的摄像机可不是简单玩票,再看凌双的反应,八成就是她社里的人,也赶忙起身出去探个究竟。
一来二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清楚了,原来这对男女真是凌双的员工,男的叫程烨,摄像师助理,女的叫方子欣,化妆师,两人既是同事又是情侣,都是二十刚出头爱玩的年龄,所以就跑到了西奈山,结果被西寨的族长抓个正着。毕竟是折了凌双的面子,她呵斥了程烨和方子欣不守规矩,瑶姐从中做了和事老,“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去西奈山,怎么不听呢?”又看向老者,“王族长,实在不好意思,您看啊不知者不罪不是?念他们初犯,别生气了。”
512风尘仆仆来
顾初从旁暗自打量这位王氏族长,看上去应该有六十多岁,个子不高自然佝偻,精瘦黝黑,一看就是常年的劳作和风吹日晒,脸上的沟壑很深,皮肤皱巴得像是核桃。白褂黑裤布鞋,头戴黑色毡帽,帽檐边沿露出来的头发花白,乍一看像是个挺不起眼的老头,可仔细瞧着就不简单了,他那双眼睛里的沉淀可不是普通村野能有的,他不像是腿脚有毛病的人却手拿拐杖,很显然拐杖是身份的象征,上面绘有的图腾跟客栈里的一样,都是那只山鬼形象。
王族长再开口时已是压着火了,语重心长,“年轻人啊,你们不要不信邪,我们寨子后面的西奈山真的进不得啊,我是怕你们沾了什么霉运回来,山鬼不好惹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瑶姐赶忙向族长保证会看好自己店的客人,凌双也代替自己的员工连连道歉。等王族长走后,瑶姐又是对着凌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看好你的员工,别再往西奈山上跑了,得罪山鬼后果很严重。”又冲着程烨和方子欣说,“收起你们的好奇心啊,王族长的警告可不能不听,别看他只是西寨的族长,但在贡卆这一带那可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他说的话我们都不敢去忤逆的。”
瑶姐跟别人说话都是大大咧咧的,从刚才她对王族长的毕恭毕敬就能看出那位老者的分量,看得出凌双不大喜欢瑶姐,拿着程烨和方子欣旁敲侧击,“在别人的地盘上你们就给我收起好奇心,不是自己的东西瞎惦记什么?”
程烨和方子欣脸色挺难看的,顾初听得出凌双是在警告瑶姐,别惦记不属于她的男人,瑶姐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凌双的指桑骂槐,哼笑一声,“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顾初不想掺合男女之间这些事,所以也不多言,抬头一瞧乔云霄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搁着一层玻璃她看见乔云霄正在跟王族长说话,指了指湖边停放的越野车,王族长却笑着连连摆手独自走了。等乔云霄回来时陆北深靠在吧台上浅笑,“看来王族长更喜欢步行回去,乔公子,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领你的人情。”
乔云霄被陆北深说得有点面色不自然,抽动了一下嘴角,手臂往顾初身上一搭,“跟哥备酒去。”
下午没什么事,医疗组的人也开始热火朝天地筹备今晚的篝火晚会了,凌双的团队女孩子居多,医疗组这边男人居多,所以医疗组这边最积极。瑶姐联系了当地的一家农户,凌双就跟着陆北深去那家农户选嫩羊了,牛肉主要是牦牛肉,这里地处高原一带,只有牦牛。顾初最开始帮着乔云霄备酒,后来呼啦涌上来一群姑娘帮忙,她就落得清闲。沿着湖边慢慢往前走,找了一架破旧的老船木上坐了很久,夕阳拖了一条火红的尾巴,将远处的雪山燃亮,高高的玛尼堆上迎风而起的是五彩经幡和风马旗,她想她该到雪山一趟为顾思放一串风马旗,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抚。
往回返的时候,打远就看见同组的女大夫朝着这边跑过来,看见她后拼命地招着手,顾初快步上前,女大夫拉住她呼哧带喘的,“你、你怎么没带手机啊?大家找、找你都快找疯了。”
“出什么事了?”顾初心里一咯噔,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手机被她放在屋里没拿出来,在这种地方手机似乎很多余。
女大夫顺了顺气,“那位拍杂志的陆先生找你呢,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上去挺着急,都闯你房间里了。”
十分钟后,等顾初急急奔回风景区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远远的就能看见风月古道客栈的旗幡在飞,一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伫湖边而站,夕阳拉长了他高峻的身影,她看见他在打电话,眉头微蹙。女大夫在顾初身后跟着,嘀咕着,“奇怪了,他下午出去买羊的时候不是穿这身呀。”
陆北深当然不是穿这身,因为,他不是陆北深。心砰砰直跳,快步朝前走,瑶姐在客栈门口看见了她,嚷了句,“她回来了!”他便往这边瞧,见着她的身影后眉眼松动了许多,又冲着手机那边说了句什么结束了通话。还没等顾初靠近,他就几个快步迎上来,低喝,“出门怎么不带手机?”
“你怎么来了?”她脸上绽笑,这段时间她除了思念顾思,更多的还在思念他,虽说通讯发达,但也不及现在这种面对面的好。
她仰着脸看他,霞光映红了她的脸颊,还有她的眼睛,盛着惊喜盛着笑,陆北辰就不忍心苛责了,心中情动,忍不住低头吻了她的唇。
有不知情的姑娘惊诧地问瑶姐,“这不是跟凌小姐挺好的陆先生吗?怎么跟她……”
瑶姐坐在门口的木椅上嗑着瓜子儿,声音也是脆脆的,“你懂什么?哎顾医生,让你老公住我们客栈吧,别便宜其他客栈老板啊。”
她的话引起众人的惊异,尤其是医疗组的同事。也难怪他们会惊讶,毕竟他们跟顾初也不熟。顾初觉得刚才众目睽睽之下表现亲热有些过了,一时间感到不好意思,陆北辰笑了,环住她的腰,“看来这里是有聪明人的。”
“瑶姐眼睛毒着呢。”顾初小声说了句,她和陆北辰戴着同一款的婚戒,怕是早就被瑶姐发现了。“你找好客栈了吗?”
陆北辰挑眉,“不能跟你一起住?”
“我们的地方有限。”顾初见医疗组的同事各个暧昧,将他拉到一边,“再说了,别人都是一个人住,我拖家带口的不好吧?”
陆北辰闻言后略微不满,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说得我好像挺多余的,你知道刚才找不见你我有多着急?还有没有良心了?”
“好嘛好嘛,大不了我随着你住呗。”她抱住他的胳膊,轻声说。
“这还差不多。”
“你就这么来的?两手空空?”顾初打量了他一番。
陆北辰回头示意了一下,顾初这才看见隔着不远停放着一辆改装过的银灰色敞篷越野车,光是车轮就快赶上半人高了。她绕到车前看了半天,又溜达到车后面扫了一圈,他只带了一只小型行李箱,是他出国前带走的那只,想了想问,“你没回上海?”
“从美国直飞国内,再经过转机、倒车,然后到达贡卆。”陆北辰一手搭在车前窗上,笑吟吟地汇报自己长途跋涉的路线。
岂不是连倒时差的时间都没有?再加上这里地处高原,顾初有点担心他身体吃不消,陆北辰看穿她的心思,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我又不是纸糊的。”
“车是哪来的?”她可不记得他买过这辆车。
陆北辰拍了拍车身,“跟朋友借的。”
瑶姐一步三扭地走上前,也不避讳打扰到他们两口子,手一伸就拎起了行李箱,“小别胜新婚,别站着聊啊,先入住吧,二楼还有间风景房呢,我想另一位陆先生和凌小姐都不介意多你一位吧。”一招手叫来了店伙计,“快把陆先生的行李拿上去。”
瑶姐是聪明人,也是聪明的生意人,虽说顾初不大喜欢她这么积极主动,但不得不承认风月古道客栈的环境最好。瑶姐一步三晃地回了客栈,她见陆北辰也没有反对的意见,一时间心里有点小邪火,暗自掐了他胳膊一下。他疼得抽回胳膊,瞪她,“胆儿肥了是吧?”
“她让你住你就住啊?怎么连拒绝都不会呢?”
陆北辰直呼冤枉,“这家客栈不是离医疗组最近吗?我也是为你考虑,省的你每天走路了。”
顾初又掐了他一下,“你记住啊,住这家店可以,但不能背着我跟瑶姐打情骂俏,她最喜欢把眼珠子往你们这些男人身上放了,你可不能经不住you惑。”
陆北辰马上表示,“我跟着你出诊,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们医疗组可请不起你这位大教授。”
“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我可以无偿服务。”
顾初偏头看他,“我们的对象是活人。”
“我在医学院的时候成绩好过你。”
“你要在贡卆待多久?”顾初诧异。
陆北辰笑了笑,“待到你肯回家为止。”
“你……没有案子处理了?”
“我好久没休假了,这次来贡卆就当跟你度蜜月了。”
顾初一仰头,“行,让姐带你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陆北辰又忍不住抓她入怀,在国外他就始终担心她的情绪问题,通话中倒是听不出什么,但他总怕她在压抑悲伤。后来听说她要转到贡卆做支援更是挂心,他虽然没来过这种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但也听说川藏一带的风俗讲究甚多,等陆北深一个电话打给他汇报了贡卆具体位置后他的一颗心就总是坠着了。贡卆靠近西臧,又位处高原,他开始担心她会有高反,于是美国那边收尾工作交给其他搭档,赶忙回国。
抵达四川边境时他又给罗池去了通电话,响了好久罗池才接,声音要死不活的。打从顾思离世后罗池就像是疯了似的天天守在墓园里,贼也不抓了,班也不上了,急得罗家老爷和老太太直跺脚,后来罗池去上班了,每天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在一次审讯嫌疑人动了粗,上头一个恼怒勒令他停职查看。他与顾初婚礼当天罗池喝了不少酒,在洗手间里吐得一塌糊涂的,最后在休息室里罗池抱着他痛哭,说思思的死都怪他,他当时就应该马上答应何奈的要求,第一时间答应他的要求,这样的话思思就不会死。
顾思是罗池心里的一个结,一个无法解开的结,陆北辰心里自然压抑,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何奈当时为什么撕毁了承诺命那些歹徒提前动手,这件事就算是何奈被判了死刑那天他都闭口不提。可伤心难过的何止是罗池一人?婚礼的时候顾初也喝了不少酒,白天一直在强忍欢笑,等晚上就开始做梦,她一遍遍叫着顾思的名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洇湿了枕头。
罗池得知他要赶往贡卆后想了想告诉他,那里挺偏的,又是多民族驻扎的地方,还是小心点好,又给他一个住在康定市区的朋友电话,说到了康定可以联系他。到了康定后他就找到了罗池口中的那位朋友,挺憨实的小伙子,也是当地的警务人员,他说罗池已经打过招呼了,备了一辆就算从山上滚下来都会完好无损的改装越野,又塞了几瓶红景天在手扣里以防万一,与此同时小伙子还提醒他说,贡卆那地方规矩挺多的,你可以得罪人,但绝对不能得罪山鬼。
就这样,陆北辰风尘仆仆而来,找到了他思念和担心了几个月的老婆。
贡卆风景区在旺季的时候就像个小型的不夜城,各家客栈灯火通明,音乐不断人声鼎沸,还有周围餐厅、各色扎染、手工艺品、乐器店、服装店等几乎要到后半夜才关门。但现在是淡季,入了夜就很安静,没什么消遣的活动,篝火晚会就成了最大型的活动。天刚刚擦黑,篝火就在湖边燃起,高高架起的柴木,烈火如凤凰般飞舞,与风月古道客栈的彩灯相辉映,霎时热闹了整片寂静的湖。
医疗组加上凌双团队,再加上瑶姐客栈里的人,又引来了附近客栈的一些老板们,洋洋洒洒凑在一起近四十人,这里的原始呼唤了人类喜欢聚堆的天性,也释放了长期生存在都市下的压力。用瑶姐的话说就是,什么孤独啊寂寞啊,要不然就是抑郁得要死要活呀,来贡卆一趟全都好了,姐在城市里待过一阵子,总结一句话就是,城市人太TMD矫情。
四十几号人围在一起跳舞也是壮观,人群中有六七个是当地人,当地舞跳得很好,没一会儿其他人就全都学会了,跟着号子和音乐围着篝火跳舞,他们叫这种舞蹈为祭舞,相传是贡卆这边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陆北辰、陆北深和乔云霄三位男士了,但陆北辰有顾初把着,凌双整晚又都黏在陆北深身边,所以小姑娘们的眼睛全都盯着乔云霄,可等玩嗨了,谁也不顾谁了,尤其是当地的姑娘们远比城里的姑娘剽悍,陆北辰和陆北深也在所难免,被她们拉着唱着跳着,硬生生地把她们分开了。
相比乔云霄对当地舞的领悟能力,很显然陆北辰和陆北深算是外行中的外行,怎么都学不会舞步,连连出错,瑶姐在旁笑得恣意,风情万种地一手挽上一人的胳膊,“怎么?怕你们的女人吃醋不敢跳啊?老爷们的怕什么呀?哎哎哎,你们俩可真不愧是亲兄弟啊,一个舞步学这么长时间,来,姐教你们。”
凌双拉不下脸去把陆北深扯过来,顾初也被向池拉到一边跳舞去了。喊号子间,有医疗组的人窃语私笑说,“看吧看吧,我就说向组长喜欢顾医生,就是没想到顾医生已经结婚了,向组长这下落空了。”
一边是号子落一边是窃语起,顺着风就飘进了陆北辰的耳朵里,他摆脱开瑶姐的“束缚”,开了瓶青稞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向池,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趁着音乐的空档,他喝了口酒,朝着顾初一招手,“初初。”
顾初朝他过来,熊熊烈火燃亮了他含笑的眼眸,他张开双臂顺势将她搂了过来,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陪我。”
“你不是有那群姑娘们陪吗?”顾初笑道。
陆北辰悄悄掐了她腰一下,她怕痒笑着躲闪,又被他拉扯回怀里。向池在那头将这幕看得清楚,跑到一边去喝酒了。
凌双和陆北深两人在县城选了一头整羊,牦牛肉卸下来的时候两三个小伙子肩扛,除此之外,瑶姐客栈准备了当地的土鸡,跟全羊一起架在火堆上烤。贡卆的烤鸡是一绝,在外面吃不到,瑶姐说鸡身上需要涂抹一种特制的调料,而这种调料就只产自贡卆。大家尝过都惊叹味道之鲜美,又一哄而上地将调料凃在羊肉和牛肉上。没一会儿,空气中都是烤肉和青稞酒的飘香。
凌双已经把陆北深给夺回来了,绘声绘色地跟大家描述着在县城里的所见所闻,眼睛里全都是新鲜。“哎你们知道吗?这边的孩子真挺淳朴的,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寨子里的小孩,顺道拉了他一程,钞票他不认,只认得糖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在谈论这里的民风单纯。顾初没插言,半躺半靠在陆北辰身上,他将烤好的牦牛肉切好送到她嘴边,她接过说,“在这里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那是男人,你个小丫头还是要注意形象。”陆北辰笑道。
她转过身来,下巴抵在他胳膊上,一只手从他胳膊下探出去摸他身边的酒瓶子,陆北辰看见了后腾出只手将酒瓶移了位置,她抬眼盯着他抗议,他就笑了,叉了块烤肉亲自喂她。牦牛肉的肉质鲜嫩过普通牛肉,入口多汁,肉香在喉咙间久久不散,她说,“烤肉配青稞酒最好。”
“喝绿茶也一样。”他塞了她一瓶康师傅。
“没品位。”她不喝。
陆北辰但笑不语,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撒野。许久后她也没蹭到一口青稞酒,在他怀里唯一的好处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大口喝酒,酒香入了她的鼻。有时候吧就是这样,要是在上海她铁定半口青稞酒都不会喝,什么酒还得配什么环境,刚喝青稞酒的时候只觉得辛辣入喉,就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喝这种酒,后来才知道,环境影响了大家的选择,在这种地方,你要是配个什么茅台还真不是那个味道。
闻着酒香,半盘牦牛肉下肚后顾初低低地说,“如果思思在就好了。”
没说多余的话,她就闭口了。可陆北辰听出她嗓音的不对劲,低头借着火光看她,她将脸埋得很深,罩在阴影之中,他抬手轻碰她的脸颊,是湿的。他知道她哭了,没劝说,只是伸手将她抱紧了。顾初就将脸埋在他胸膛里,肩头微微颤抖,他没听见她的哭声,但感觉到胸口被打湿了。
陆北辰喝了口酒,另只手轻抚她的头,一下又一下,耐心,包容。周围载歌载舞的,有人嚷嚷了声,“羊肉好了啊。”其他喝酒聊天的全都凑上去了。顾初用力抹了把眼睛,再抬头时嘴角展笑,“我这样,思思会失望吧。”
陆北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不会,她最崇拜你这个姐姐了。”
她深吸一口气,“陆北辰,你知道你其实挺不大会安慰人的。”
“我承认,以后改进。”
“这样挺好,你学得蜜嘴滑舌万一去安慰别的姑娘怎么办?”
陆北辰哭笑不得,“胡说。”
“世事难料啊。”顾初调整了心情,示意他去看陆北深,“在上海的时候两个人还在上演苦情鸳鸯呢,你看现在。”
篝火那头,凌双一改平日的强势,小鸟依人地靠着陆北深,扯着他的胳膊指着烤全羊,从她这边能瞧见陆北深的侧脸,虽没说那么亲昵,但脸上的线条柔和,凌双指哪他就给她切哪。陆北辰低笑,“这不是挺好的吗?”
“弊端就在这了,他跟你长得一样,冷不丁一瞧总觉得像是你在对别的女人好似的。”
陆北辰忍着笑,起身顺势勾住她的腰将她拉起,“走,我也给你切羊吃。”
513是山鬼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贡卆是个崇尚自然力量的地方,山鬼是这里的寨民都要去拜祭的神灵,来祈佑风调雨顺儿女康健。吃烤全羊的时候,瑶姐跟大家伙讲起了有关贡卆的传说。“我们当地人都知道,贡卆之所以受到山鬼的保护才会平平安安,所以,你们会在各个地方看见我们贡卆的图腾,就是山鬼的形象。山鬼其实是当地人亲切的叫法,照理说是山神,贡卆的村寨靠山吃山,山神的庇佑大过天的。”
“既然山鬼是庇佑寨民的,那王族长为什么又说山鬼会诅咒人呢?”方子欣还为之前在西奈山的遭遇耿耿于怀,往篝火里扔了块山木,问瑶姐。
“这话说来就长了。”瑶姐剔着小羊肉,眼睛一挑,火光之中极为妩媚。
山鬼是庇佑整个贡卆的神灵,所以各村寨都有要遵从的规矩,例如住在贡卆的木雅人在祭祀时不能出现女人,再例如羌寨的小孩子过了午夜不能哭等等,西寨的规矩就是寨子里不到四十岁的人不得入西奈山,因为西奈山就是山鬼的居所,西寨的祖祖辈辈格外遵守着山中规矩,借此山鬼更加呵护西寨的人丁兴旺子嗣绵延,直到改革开放背包客盛行,有三名背包客误入了西奈山,从此之后下落不明,背包客的闯入为西寨招来了诅咒,山鬼惩罚了西寨,从那天起西寨的老人就会无端失踪,而未经允许就闯入西寨的外族人也会遭遇不测,所以王族长下令,外族人想要进寨必须得到族人允许,西奈山不得进入。
“在贡卆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做西山有座坟,葬着未亡人,说的就是不听警告的闯入者,所谓的坟就是山鬼的住所,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它,否则它会让你生不如死,永远走不出那片大山。”
瑶姐的话音刚落,方子欣和程烨就面面相觑,顾初看见方子欣拿拆骨刀的手抖了一下,显然是被瑶姐的话吓到了。她想了想,问,“既然西寨是个不详的地方,你们为什么还那么敬重王族长?”
“有一年天降大雨,山洪差点吞了整个贡卆,是王族长不顾危险带领其他村寨的族长共同上山做了三天三夜的祭祀,说来也真是奇了,那次大祭祀后就再也没闹过山洪,贡卆这边一年比一年好,寨子里的人都说是王族长的功劳,是他的诚意感动了山鬼,所以人人都敬重王族长。”
原来如此,顾初了悟。
这一晚大家喝得都挺多,在软磨硬泡之下顾初也喝上了几口青稞酒,跟着陆北辰一同住进了客栈的风景房。风月古道的风景房名不虚传,至少比她在医疗组的那间好上太多。纯木房,房梁极高,坠下来的灯五彩斑斓是藏式风格,浴室跟卧室的面积一样大,上好方木做成的圆形浴池同时装下三四个人没问题。深褐色胡桃木的大床,打着滚儿睡都掉不下地,床上四角挂着缦帘,细纱似能胧月光,缀着极小的铜铃铛,手一碰或晚风拂过就能细细作响,声音很悦耳又轻柔,能安抚人心。最开阔的当属落地窗外的凉台,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坐在外面望风景,白天没事的话也能坐着晒太阳发呆。
陆北辰洗完澡出来时顾初正在望风,靠在凉台的木梁上盯着远方出神,直到陆北辰从身后圈住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没回头,就静静地贴着他的胸膛,两人有着绝佳的身高差,所以每当这个时候陆北辰总喜欢将下巴抵在她头上。她翻开他的手掌,见他手指头有一道疤痕,虽说已经痊愈了,但痕迹还在,大吃一惊,他见状顺势跟她十指相扣,低笑,“处理案子的时候不小心在现场划伤的,没事了。”
顾初心口突突直跳,总觉得他在撒谎,偏头盯着他,“真的?”
“你也知道遇上分尸案很麻烦。”陆北辰笑看着他。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端倪来,末了叹气,“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还有啊,你答应我去做手术的。”
“我答应你去做就一定会去做,斯密斯也在准备呢。”陆北辰知道有些事瞒不过她,手指在现场不小心受伤这个理由如今是骗不过她的,只是她不想揭穿而已,而他,也不想跟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是怎么拿不住解剖刀导致手指血流成河的事实,这对他来说,是尊严和专业上的致命打击。
顾初点点头,良久后说,“我也希望你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不过这里海拔挺高,有的人一开始没反应,过后才有高反挺致命的,你要是感到透不过气要马上跟我说啊。”
“好。”陆北辰低头吻她的脸颊,炙热的气息扫在耳畔,他的唇渐渐游离,轻轻含住她的耳垂。
顾初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小腹就被灼烫了一下,下一秒就全身发软无力了,靠着他,任由他的唇像是鱼儿般油走,开口问着言不由衷的问题,“北辰……你相信有山鬼吗?”
“我相信有色鬼。”他的手指钻进了她的睡裙里,掌心滚烫。
顾初经受不了他的逗弄,转过身,下一秒他都俯脸下来吻上了她的唇。她忍不住环住了他的脖子,只觉他的吻由最初的温柔转到强烈,迫不及待侵占她的唇齿。
男人的大手温暖有力,近乎将她抓疼,趁着他的唇息偏移,她低低叫着他的名字,只觉得胸口一烫,胸前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他的唇缠绵温柔。她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就被他顺势抱起。
双双滚落大床,她觉得他身体很烫,胸膛和手臂的每一寸肌理都在冒火,可又觉得不对,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冒火,呼呼地从每一个毛细孔里迸发出来。
他的唇近乎抵上她的,轻声问,“想我吗?”
想,她想他。
此时此刻,她更是想念。
她点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床榻之上细细的铜铃开始作响,由最初的轻柔到臻狂大作,墙上的影子重叠、撞击、交织,更像是最原始的祭舞,热情如火。
*
程烨和方子欣睡在一个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间。夜已深透,程烨喝了不少酒早早就睡下了,方子欣睡得不踏实,一个劲地做梦,额头上全是汗珠。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咯噔……咯噔……
方子欣蓦地睁眼,耳畔是吱嘎吱嘎的声响,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扭头一看是窗子开着。客栈的窗子都是中式仿旧的,窗套纯木制作,从里面往外开,再用木制勾架固定。程烨临睡前痛骂西寨老族长的故弄玄虚,害得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骂完就嚷着头疼胸闷,所以窗子是开着的,可她记得自己睡觉前已经关了窗子了。
贡卆到了后半夜就会格外地黑,周边客栈都熄了灯,顶多就是门梁上的灯笼是亮着的,但也不及城市路灯明亮,所以近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方子欣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刚打算去关窗,耳朵就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咯噔……咯噔……
她细细地听上去,下一秒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就炸开了,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可那个声音像是电钻似的钻进了脑子里,不停地在咯噔、咯噔。
不是做梦!
是……女人的高跟鞋声,像是,走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高跟鞋声。
方子欣努力地定了心神,对,一定是杂志社晚归的人,那么多喜欢穿高跟鞋的小姑娘,一定是她们其中的谁。方子欣霎时有点火,这么晚了穿个高跟鞋在走廊里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快步走到门口,打算开门来个警告,哪怕是平日里跟她要好的同事也不能这么过分吧。可手刚搭上门把手,方子欣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家客栈从里到外都是木头建的,她记得清楚,走廊也是铺的地板,高跟鞋落上去的声音应该很沉闷,绝对不会发出这种类似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声响……
方子欣的后背陡生冷汗,惊颤间只听见门外的高跟鞋一声声接近,就好像,是冲着她这间房来的。方子欣想转身跑,可双脚像是黏住了似的,耳朵却长了脚捕捉到了外面的情况,那高跟鞋的声音一直落在她的门口,突然就停住了。
也就是说,跟着隔着一道门,外面不知道是站着个女人还是……女鬼!
鬼这个字冒出来的时候方子欣一下子有反应了,嗷地一声逃窜回了床上,拼命地摇程烨。程烨还真是被她给摇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方子欣哆哆嗦嗦地念叨着,鬼……有鬼。
“什么有鬼?做梦了吧。”程烨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经她这么一闹更烦。
方子欣却死命把他揪起来,慌里慌张地跟他描述刚刚听到的,程烨见她脸色煞白,也觉得她没那么无聊大晚上不睡觉吓唬人,二话没说点了灯,冲到了门口,房门一开,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刚刚真的有高跟鞋的声音,就停在咱们门口……”方子欣后背贴着墙,冷汗沿着额头往下淌,战战兢兢地说,“不会是……是山鬼找咱们算账吧?”
“胡说什么呢?”程烨“嘭”地关上了房门,钻回床上。
方子欣不敢在门口多待,也快速地跑回床上,被子往上一拉只剩两只眼睛留外面,嘴巴不停歇,“还有啊,我……我听说在外面住酒店或宾馆之类的一定不能住最里间的,会遇上脏东西。”
“睡觉!哪有那么多的鬼神?”程烨说着伸手就要关灯,被方子欣一把扯住。
“又怎么了?”
方子欣指了指窗户,“你去把窗子关上吧,开着窗怪不安全的。”
程烨下了床走到窗边,刚伸手,就见不远处飞过来一个黑魆魆的东西,室内有光,衬得反而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他眯着眼试图看清楚,可就在这时那个东西就冲着这边快速过来了,还没等程烨反应过来,只听“啪”地一声,紧跟着玻璃上炸开了一摊血迹。
方子欣惊叫了一声,程烨也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许久后,压下了惊骇,他再谨慎靠前一看,窗棱上是一只乌鸦,许是刚才撞击的力度太大已经死了,头歪斜在一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还死死盯着程烨。
程烨吓得一激灵,冷汗就顺着脊梁骨往下滑,方子欣战战兢兢地上前,等看清楚窗棱上的东西后吓得脸色更是惨白,她嘴唇翕动,“是山鬼来报复我们了……这个季节怎么可能有乌鸦……”
“你瞎说什么呢?别一惊一乍的!”
“可我刚刚清楚听到有女人的高跟鞋声音,就停在咱们门口,还有窗子!窗子临睡前我是关了的,怎么就开了?乌鸦……老一辈人都说了,看见乌鸦不吉利……”方子欣越说越害怕,紧紧扣住他的胳膊,“吃烤全羊的时候你忘了瑶姐说过的话了吗?她说,山鬼不会放过惊扰它的人,她还说——”
“够了!”程烨心中的恐惧已经上升成愤怒,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山鬼、山鬼!老子倒要查查到底是山鬼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
太阳刚蹦出云际时顾初就醒了,很难得她醒得比陆北辰早一次。陆北辰经过昨晚上的一番折腾睡得倒是挺踏实,也许也顺便在倒时差,总之等顾初洗漱出来后他还没醒。
离出诊的时间尚早,她也不着急下楼吃早饭。趴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是喜欢,她在想他是怎么生的,这张脸怎么看怎么都不会生厌啊,照理说人的灵魂在双眼,可他现在是阖着双眼的,但这么看着也帅得不要不要的。直感叹幸好他是娶了自己的,要是他属于别人,那她该多郁闷?
一早上想得有点多,顾初觉得自己反倒像是色狼,他就是被狼惦记着的小鲜肉。她轻轻拉下了被子,他是裸着上身睡的,精壮厚实的胸膛平稳起伏,嗯,他有点黑了,许是在美国加州晒了太多的阳光,肌肉都泛着古铜色,挺性感,昨晚上她就察觉到了。
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小声唤他,“陆北辰。”
他没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哎,陆北辰……”她干脆趴在他耳朵边小声叫他。
他还是没反应。
顾初又盯着他的长睫毛看了半天,然后抬手轻摸他的眼皮,“你是醒了还是睡着呢?”
他不回答。
她亲了亲他的薄唇,叫了声,“老公。”
“这还差不多。”他阖着眼冷不丁就开口了,紧跟着长臂一伸将她圈住,下一刻将她压在身子底下。他醒了,从盯着她笑的清醒程度来看他应该早在她对他上下其手的时候就醒了。这人睡觉还真轻,不过,装睡的本事还真大。
“早就醒了还浪费我的口舌?像话吗?”顾初抗议,“结了婚的男人怎么这么无赖呢?”
“那你呢?已经嫁给我了,还总是陆北辰陆北辰得叫,像话吗?”他左臂微微撑起身体,右手抬起轻抚她的脸颊,唇角含笑。
顾初嘴一撇,“叫习惯了啊,我说你那么较真干什么呀?”
“两口子是要走一辈子的,拿到结婚证那天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由量到质的飞跃,你要正视起来,首先要从称呼上有所改变。”陆北辰义正言辞地给她上课。
顾初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冲着他嘻嘻笑,“陆先生?”
陆北辰毫不怜惜地掐了她的脸蛋一下,疼得她哇哇大叫。“叫我什么?”他似笑非笑。
“以前叫你陆先生你很享受啊。”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是你男朋友,现在我是你老公,能一样吗?”陆北辰说得振振有词,大手钻进了她的腋下,“再给你一次机会,别惹我不开心啊。”
顾初最怕痒,他的大手又有劲,她识时务者为俊杰,冲着他甜甜地叫了声,“老公……”
这个称呼听得陆北辰从耳朵一直酥到心里,他满意了,但还是趁机揩了一下油,“怪就怪我刚结婚就出国了,这个毛病结婚当晚就应该给你改过来。”
顾初被他压着自然不敢嘚瑟,陪着笑,“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陆北辰微微一挑眉,她马上改口,“老公,你要不要起来啊?你要是还没倒过来时差就继续留在床上睡。”
闻言这话陆北辰立马起来了,“把这么漂亮的老婆扔在外面我能放心吗?”
顾初忍不住乐了。
陆北辰洗漱很快,三下五除二冲完了澡,涂了一腮帮子的剃须水,站在镜子前剃胡子。顾初倚靠在门口看着他问,“昨晚上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陆北辰扫了她一眼,表示不解。
“我隐约听见有女人在叫。”顾初仔细回想昨晚上听见的声音。
“嗯。”意外的,陆北辰应声了。
“你也听见了?”顾初忙问。
陆北辰将下巴青嘘嘘的一片刮得干净,看着她笑得暧昧,“昨晚上你叫得那么大声,我想听不见都难。”
“哎,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怎么这样啊,讨厌!”就算结婚了顾初脸皮还是挺薄,被他这一句戏弄得又尴尬又脸红的,狠狠一跺脚转身走了,不搭理他了。
*
这次出诊是到木雅人居住的村寨,相比上一次的羌寨,木雅人没有盘山而居的习惯,他们更喜欢将房子建在平原上,所以开车可直达村寨,车程大概半小时。
向池没料到陆北辰会一同前往,加上顾初一共四名大夫一辆车,得知陆北辰会跟着出诊后他语气虽说礼貌,但一听就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不好意思,车不够坐了。”
陆北辰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的车,他开车,后座已坐了两名大夫,很显然这小子是有心要顾初坐在他身边。陆北辰在内心深处鄙视了一下他太过低劣的追女方式,笑了笑,“不麻烦向医生了,你在前面带路,我跟着。初初,过来。”
他直接把顾初拎到自己的那辆越野车上了,向池对着倒车镜狠狠瞪了陆北辰背影一眼。
等一路跟着入山的时候,陆北辰一手搭着车窗,一手控着方向盘对着前面的车影笑道,“那家伙智商很低,能救活人吗?”
顾初不明就里。
陆北辰也不说破,只是爽朗一笑,换了手来控方向盘,另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来了句,“傻丫头啊。”
“你注意点开车。”她也跟着笑,但不忘叮嘱他。
这辆改装后的大越野像个巨人似的,他却开得如鱼得水,她总怕他会一不小心就碾压了前面的车,因为向池开的那辆车跟这辆车一比,就成了小巫见大巫了。
被发现的西夏墓葬是在离木雅人群居地10公里开外的地方,原本这里无人问津,但后来经证实他们这群人就是神秘失踪的西夏人的后裔,所以一时间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木雅人不关心外界对他们的看法和好奇,还是自顾自地过生活,这是顾初第一次接触木雅人,来到他们的村寨后倍感好奇,贡卆的房屋大抵都采用木料,这跟当地的气候有关,木屋更能起到冬暖夏凉的效果,但木雅人不同,他们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垒砌的,每家每户都是三层高度,门前挂有白布或堆放白色石头,十分有特点。顾初跟着向池来到其中一户人家,这才发现一层基本上都是用来养牛羊或马匹,当然,一路上她也看到有的人家一层是放些杂物或当粮仓的,这户人家的二层是用来居住的,这里家家户户信佛,所以每家每户都在二层单独设立佛堂,三层就是用来晒干菜或囤放烧柴。
陆北辰要往里进的时候被向池给拦住了,他看向顾初说,“你先生不是医生吧?跟着一起进不大好。”
514拍摄现场的意外
向池有多年的边远山区支援经验,川藏一带的情况他更是了如指掌,曾经他在西臧一待就是两年,打破了当地医务人员支援的期限记录。在高原地带,尤其是西臧的支援人员,大抵都是三个月一轮换,因为那里的条件太艰苦,平原人总会不习惯高原生活,所以,向池是在整个支援团队里出了名的专业。
不但专业,向池还被称为支援组的美男子,他人高马大浓眉大眼,总会引来不少姑娘的关注,甚至听说曾经好多女大夫为了能一睹本尊容颜宁可承受艰苦条件也要进支援组。当时顾初被分到他这组时,甘肃那边的大夫们就笑谈说她有眼福了,当时她也没当回事,等到了贡卆进组后才明白甘肃同事的意思。
她对向池不了解,因为她支援的经历少之又少,跟这圈子里的人都不认得。更重要的是,照理说她没有资格参与支援,毕竟是实习医生身份,但因为当初她是以出国名额替换了这次支援机会,领导们都认为她是疯了,也知道她失去至亲的事,所以也就破例同意了。等见了向池后只觉得这人长得是挺出类拔萃的,尤其是第一次跟他出诊时,寨子里的姑娘们都被他惹得小脸通红。
如果没有陆北辰的话,又或者乔云霄和陆北深没来的话,那么向池应该就是最惹人眼球的那一个,但很可惜,不但乔云霄来了,陆北深和陆北辰两兄弟也来了,这三人天生就长了张让女人嫉妒、让男人更嫉妒的脸,在人群中本来就属于鹤立鸡群那类的,更别提能轻易秒杀向池美男子的地位了。
顾初察觉出向池的不友善,但也没多想,她只认为向池这个人对工作严肃认真,不大喜欢外行的人参与。她原本想跟他多解释一句说陆北辰也是学医的,但陆北辰意外地顺从了向池的“建议”,没进石屋,表示可以在屋外等候。
她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能早就习惯了别人对陆北辰恭敬有礼的场面,冷不丁见他被人不待见还真不舒服,转念一想又觉得想笑,这完全是一种护犊子心理嘛。
这些天顾初需要跟向池了解各村寨的情况,也包括那个神秘的西寨,因为向池在贡卆这边待的时间较长,所以很了解西寨的规矩,只要不入西奈山,医护人员可以进寨。
木雅人热情好客,跟上次在羌寨中的礼遇一样,只是这次他们还需要登记其他住户所以没留下来吃饭,但这家主人给他们装了好多他们的特产,弄得顾初十分不好意思。
等出了门口,就瞧见好多的姑娘,有扒着门缝的,有藏在树后露出脑袋相互之间说悄悄话的,有借着做农活来回来走了好几趟的。顾初顺着她们的眼神瞧过去,准确无误地落在陆北辰身上。
他一直落得轻闲,斜靠在车座上晒太阳。今早烈日,不到上午就能汗流浃背,陆北辰穿得十分度假和任性,一件白色T恤衫,搭配经典牛仔,头戴鸭舌帽,一副太阳镜遮了双眼。学生时代的他就喜欢这么穿,今早顾初见他穿这身出来后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代。只是,他远比大学时结实了,尤其是他现在皮肤晒得近乎古铜,怎么看怎么都透着男性最原始性强壮的气息,结实的手臂和厚实的胸肌,再衬上肌肤的光泽,怎么着都让人无法移开双目。
听说,以前这群小姑娘是围着向池转,现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陆北辰给攻陷了。见顾初出来了,陆北辰打开车门利落跳下车,步伐悠闲上前,没在意周围姑娘们火辣辣的目光。
他把鸭舌帽摘下来扣她脑袋上,“遮阳。”
“我走家串户的戴着不好。”
“有什么不好?戴着。”
向池走上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顾初,我们去下一家吧。”
顾初“哦”了一声,捅咕了一下陆北辰,见向池走远了,小声跟他说,“要不然你还是别跟着我了。”
“理由?”
“你太招风了。”
陆北辰浅笑,“宁可我招风,也不能让我老婆有风险。”
顾初抿唇乐了,推搡了他一下。
刚上车,陆北辰的手机响了,顾初正在低头系安全带,向池的车子跟她擦肩而过,向池探出头说了句,“去东边那户,跟上。”
顾初刚点头,就听陆北辰沉了语气,“什么?”
她转头看他,只见他眉头蹙起,心中不妙,等他结束通话后马上问出什么事了。陆北辰也没瞒她,“北深在拍摄的时候被机器砸伤了。”
“啊?伤哪了?”
“头。”
顾初一激灵,“医疗组那边没人,今天全出诊了!”
陆北辰二话没说将车子调了个头,油门一踩,“轰”地一声就跃过向池的车子,吓了向池一跳,抻头喊了一嗓子,“顾初,怎么回事?”
“客栈那边有人受伤了!”
*
陆北深受伤这件事发生之后,大家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却都嚷嚷着邪门。这两天拍摄组的工作进行得顺风顺水的,原以为这个月份来贡卆生怕遇上个阴雨天,没想到来了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
乔云霄和陆北深也格外配合,这令杂志社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顾初抵达贡卆那天正好是他们拍摄完高原部分,大家停整休息后今天出发到了沙漠。
听当地人说很早以前贡卆这边没有沙漠的,属于沙漠那个地方原来有其他乡寨聚扎,后来可能因为水源条件越来越差,那里的住户也逐渐都搬走了,最后绿化被风沙侵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被沙化,由一望无际的戈壁渐渐堆积了大量的尘沙,成了一片死亡之海。贡卆人叫那里为死亡之海,因为无法种粮食无法获取水源,又远离山脉,所以当地人一提到那里就皱眉头,都表示不喜欢那里。
可在凌双眼里就是风景,沙漠有它独特的魅力,就像是永远沉默无语的老人,手一扬,风过,就将千年万年的历史掩藏,所以说,沙漠是最好的谎言家。
杂志社的人对沙漠是有向往的,探索不是人的人性,而是人的本性,而乔云霄和陆北深也表示出对去沙漠拍摄的赞同。于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就潜入了沙漠腹地,在那里搭起来外景。
一架三角钢琴就被杂志社的同仁们很任性地运过来,搁浅在沙漠中央,周围黄沙绵延,却独独有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伫立其中,钢琴的搭档是乔云霄,白衬衫黑西裤,跟钢琴、跟周围环境搭得十分干净。第一组先拍乔云霄,陆北深就在车里边处理公事边静候,当时助理不在身边,他感到口渴就下了车打算到另一台车上的车载冰箱里那些凉的饮品,可不曾想意外就发生了。
有一台车是专门拉机器和道具的,因为正在拍摄中,所以车上的大部分机器都已经被拉了下去,就只剩一个高达两米的金属灯架,是用来拍夜景的。工作人员在往下搬运道具和机器的时候可能也没顾上好好安顿灯架,就随便立放在车的后斗里,陆北深经过的时候,也不知从哪刮来一股子大风,那灯架吱悠悠地摇晃两下,紧跟着就砸了下来。
当时,凌双离那个灯架就一米多远,灯架压下来的话按照距离来说能直接将她拍死在那,就在这时陆北深一个快步冲上前将她推到了一边,那灯架朝着他的脑袋就压下来,他硬生生挨了那么一下子,来不及躲的情况下就被灯架压住了腿。
纯金属灯架原本就有重量,照理说不应该那么轻易被刮倒,可它就是倒了,倒得那么明目张胆,全组人都吓傻了,尤其是凌双,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下子冲到陆北深身边,跪在地上又不敢用力摇他,整张脸跟白纸似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陆北深的腿受伤了,一个劲地流血,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将灯架搬开,拍摄工作也暂停了,乔云霄见陆北深的脸色很差提议先回客栈,找医疗组。
向池跟着顾初一起回来的,到了风月古道客栈二楼后,就看见陆北深躺在床上,凌双压了块白布在他腿上,使劲按着,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
顾初没想到他的腿伤这么严重,赶忙扯过急救箱,向池在医疗组最资深,所以一有什么情况早就习惯冲锋在前,这次也一样,可他刚要上前就有人比他快行一步,向池定睛一看,是陆北辰。
陆北辰的脸色也不大好,来到床前,双手绕过陆北深的脖颈,先查看他头部受伤情况,然后一手按住他的后颈,一手托住他的后脑,问他,疼不疼?有没有晕眩感之类的。
向池一看急了,“哎,你又不是大夫——”
却被顾初一把拉住了。
515这些年你好吗
陆北辰为陆北深做了详细的询问和检查,顾初看得清楚,陆北辰是担心他的颈椎神经有没有受损,外伤倒是其次。这里没有专业的仪器,所以手诊和询问就成了最重要的方式,陆北深一一作答,最后陆北辰也放心了,他除了轻微脑震荡外,腿骨亦有轻微骨折,总之是要躺在床上休养就对了。
整个过程向池都没有插手的机会,中途又来了几名医疗组的同事,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向池眼睛毒,虽说他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专业。不但专业,他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时似乎有种魔力,就是那种能驾驭别人的魔力,在为陆北深包扎期间,医疗组那几名同事都成了给他打杂的,他需要什么他们马上颠颠奉上。
将顾初拉到一边,向池压低声音问她,“他究竟是不是医生?”
顾初笑而不语。
*
杂志拍摄工作因陆北深的受伤只能暂停,而事实上凌双也没心思工作了,一挥手让大家自由活动,放了几天假给大家伙。杂志社的同事们当然乐呵,来贡卆这么多天了,他们早出晚归的全在折腾拍摄的工作,哪有时间好好游玩贡卆?凌双一个通知下来,到了下午整个客栈差不多都空了。
凌双没跟着大家一起去玩,借了瑶姐的厨房亲自下厨。瑶姐今天落得清闲,靠在厨房门口边嗑着瓜子边看着凌双忙活,没一会儿操作台上就隆起一小堆的瓜子皮。
“人都说啊以形补形,陆先生伤了腿,你给他炖牛骨汤还对路子了。但是啊,这牛骨汤可耗时了,没有几个小时下来汤不好喝的。”
凌双没理会她,坐在大锅旁小心翼翼地将浮上来的血水一点点舀干净。这里的厨房不算大,相比楼上个顶个的敞亮面积,这厨房就显得捉襟见肘。最显眼的就是中间这口大锅,很像北方乡村连着土炕的烧火锅,但又不大像,因为客栈里没有火炕,是独立出来的。最开始凌双想借个专门煲汤的砂锅,瑶姐知道她要煮汤后就指了指大锅,告诉她这里的人都是用这种锅做饭,凌双从没用过这种庞大的器皿做过东西,本想着差人去镇上买,瑶姐笑着跟她比划着,“你们大城市里做汤的砂锅那么小,你想买那种?也不看看我们这儿的牦牛骨有多大。”
“煤气不能用吗?”凌双想到大锅要烧柴,她哪会。
“能用,换个煤气罐就行了,但煤气罐只能到镇上去扛。”
凌双倒吸一口气。
瑶姐笑得金枝乱颤的,“我们这做饭烧菜全用大锅,做出来的饭菜口感很好,煤气罐太麻烦,哪有那么多的伙计帮我到镇上去扛?这附近有捡不完的枯树枝可以烧火,谁还用煤气啊?”
等牦牛骨送过来的时候凌双就傻眼了,看着比她胳膊还要粗的牛骨,她终于明白这边的人都使用大锅的原因。就算将牦牛骨剁成一块一块的,怕是她心心念念的那种小砂锅也装不了几块。
瑶姐二话没说帮着生了火,然后就赖在厨房不走了。
“哎,你喜欢他是吧。”
凌双心里想,知道你还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但不满的情绪没有迸发出来,毕竟瑶姐帮着她忙活了大半天,将勺子放到一旁,盖上了锅盖,凌双说,“是。”
“可你们看上去又不是情侣。”
凌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瑶姐见她不语,清清嗓子补上了句,“不过看来他挺在意你的,要不然怎么就受伤了?”
陆北深因为她受伤这件事短短几分钟就扩散开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凌双心情复杂,从被推开的一瞬间直到现在一些情绪上的东西还是不能平复,有激动有心疼,有高兴有难过的,单拎出哪一种情绪都不能表达她的感觉。
“哎,他跟他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啊。”
“嗯。”凌双低头往里填柴火,柴火被烧得啪啪直响。
瑶姐笑了,“那你能分清楚他俩谁是谁吗?万一认错了你再——”
“能分清。”凌双打断了她的话,生怕她再多问,又补上了句,“顾初也分得清楚。”
瑶姐耸耸肩膀,嗑完了最后一粒瓜子,将一堆瓜子皮收拾进垃圾桶里,拍了拍手,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人呐遇上个自己喜欢的又喜欢自己的人不容易,别在乎那么多,痛痛快快去爱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一旦失去了这辈子都后悔。”
凌双拿柴火的手一抖,愣了好半天神,再抬头,瑶姐已经走了。
*
陆北深轻微脑震荡,躺在床上一直昏昏沉沉的,凌双将饭菜端上来的时候他阖着眼。她放轻了动作,将盘碟逐一放在床头,最后一碟摆上去的时候不小心跟其他的碗碟碰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陆北深就睁眼了。
“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凌双一脸的小心翼翼。
陆北深看向床头,凌双马上解释,“你中午连饭都没吃呢。”
“你做的?”他问。
“嗯。”
陆北深支起身,凌双赶忙搀扶他坐起来,顺手拿了旁边的靠枕过来塞到他背后靠着,女人身上的清香钻进了他的呼吸,他目光能及的是她精美的锁骨和被薄薄布料包裹的小山弧度,陆北深下意识地感到口干舌燥,敏感觉得自己也支起了帐篷。
可他没做什么,因为凌双很快就扶他坐好撤离了,她给他盛了米饭,侧脸柔和恬静。这不像是平常的凌双,陆北深知道她站在时尚舞台时的样子。总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形象,各色礼服、礼裙将她姣好的身材包裹,她示人的妆容总是盛气凌人,当然,她有不可一世的资本。
谁人不知道她是时尚界的女魔头,她有着对时尚最敏感的触觉,经她手的杂志都会起死回生。陆北深知道她最初的模样,也清楚这几年她渐渐变幻的模样,她是那么高傲地踩在男人身上做出了女人的嚣张跋扈和尊严,这是她的性格使然。但此时此刻,他看到的不是那个在时尚圈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尚达人,她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华丽衣衫,脸蛋不着粉墨,衣服穿得休闲,她只是凌双,那个被他吻了一下就慌乱了的姑娘。
那一晚他始终记得,风很大,海边很凉,她的唇也很凉,当触碰的一瞬间他有了想要一辈子将她的唇捂热的念头。
“你怎么了?”凌双见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瞧,心头闪过一抹慌乱。“是饭菜不合口?”
“不是。”陆北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床头的盘碟上。
两只盘子,每只盘子少说也有四样菜,每一样菜都做了一人量摆得精致在盘中,再加上一份蒸得水润饱满的米饭,她是上海人,有上海人做菜的精致。
见他瞅着饭菜不说话,凌双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那个……这里的盘子太大了,我想你又吃不完一整盘的东西,菜还是多样的好,还有啊,我炖了牛骨汤,不过要晚上才能喝到,骨头汤要熬很久才好喝,你先——”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陆北深打断了她的话,问。
凌双愣了一下。
这是句叙旧的话,问得很自然,却让她猝不及防。打从陆北深回来后,他对她能避则避,仅有的几次见面他对她也是彬彬有礼。这一次她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来邀请他参与杂志拍摄的,这还是乔云霄的主意,他说,既然你想继续做新贵主题,那么何不邀请陆北深一起?她没以为他会同意,当时在电话里也是迟疑,乔云霄就笑她说,凌双,你这样可不行,你要弄清楚一件事,你找他是为了工作,不要把私人感情搅合进去。
于是她就开口邀请陆北深,约了他的秘书敲定了见面时间。与他见面时她有些许恍惚,他穿得太正式了,应该是刚刚开完会,衬衫领带的在他身上令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仿佛像是看到了陆北辰。那天上午,她花了近一小时的等候时间,借此来平复自己那颗乱跳的心脏,然后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来表达这次见面的目的,没有谈及以前,更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躲着自己,只是谈工作。
她以为他会拒绝,然后她就有理由敲诈乔云霄一笔,例如惩罚他下次免费给她做期封面,可没想到陆北深同意了,当着她的面叫来了秘书询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他的秘书念了一大串,于是他问她,什么时间拍摄?她说了一个日期,又补上了句,“可能要一段时间,毕竟我们要去外地。”
陆北深当时说了个“好”字,然后命令秘书把那段时间空下来,相关的应酬推掉。直到踏上贡卆,他就在她身边,可她还像是在做梦似的。
516撒放一串风马旗
来到贡卆后,陆北深对她也没有叙旧的打算,闭口不谈以前的事,相反,他跟乔云霄倒是挺聊得来,有时候她还真挺嫉妒乔云霄了。
所以,今天陆北深冷不丁这么问她,一时间她有点不适应。好半天,她说,“还好,工作生活也就那个样呗。”
陆北深拿起碗筷,她帮忙。他吃了一口菜,她问,“味道怎么样?”
“挺好。”
凌双轻轻一笑,心里很满足。
却听他问,“工作生活哪个样?”
凌双没料到他会继续这个话题,不自然地抓了抓脖子,“也没什么,工作忙忙碌碌的,没什么个人生活时间。”
陆北深点点头,她觉得他不会再问了,也不打算多说,可他在沉默了一两分钟后又说,“女人还是不要太辛苦。”
凌双咬了咬唇,半晌后说,“你是想建议我找个男朋友吗?”
他的筷子停了一下。
她苦笑,“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习惯了。”
“我知道。”他意外说了句。
凌双一愣,看向他狐疑,“你知道?”
陆北深改了口风,“我的意思是,看得出来。”
凌双没追问,敛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失落,故作云淡风轻,“其实也没什么,守着一份不切实际的梦而已。”又抬眼,解释,“我是说工作上。人总要确定目标吧,有了目标就努力奋斗呗,反正像是我闲着也是闲着。最开始在这行什么都不懂,每天应酬来应酬去的,酒喝到一闻到酒味都想吐的程度,但没办法还得往肚子里灌。人人都觉得时尚圈光鲜亮丽,实际上呢,乱得很,一没背景二没手腕的人进来了轻则沦为炮灰重则各种潜规则,冒不了头你就得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这行可不论什么资历年轻或年长,跟明星一样,出名要趁早。”
陆北深沉默地吃饭,安静地倾听。凌双倒出了这番话心里就着实委屈,盯着他的脸,有万般的情愫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与此同时又有点怨恨于他,他是对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真是这么绝情的人上午又为什么替她档那么一下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是个交际花?”
陆北深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这么想?”
否则你怎么对我避而不见?凌双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但还是压了下去,干涩地笑了笑,“至少,很多人会这么想。”
“那是其他人。”陆北深说了句。
凌双的心脏忽地掀动一下,不知怎的,她又像是看到了希望,可她不敢奢望,舔舔唇说,“我还算幸运,头几年是挺难熬,有些人会觉得我就是个小姑娘好欺负,什么应酬都拉着我上,结果也不知道谁那么好心救了我一把,说我的后台硬得很,一下子那群人都不敢得罪我了,虽然说我也不知道我能有什么后台,有可能当时也就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但从那时候起我还真就平步青云了。于是,又有传言出来了,说我除了靠家里背后还有只大鳄什么的,又说我是搭上了某位低调的金主等等,总之,我的成功是离不开男人的,时间一长连我自己都信了,所以也就怨不得别人会这么想我。在圈子里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别人都会认为我是出了名的交际花,每天油走在男人之间,我哪怕是去个酒吧喝酒,别人也会认为我是想要onenightstand,像我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敢要?”
陆北深停了筷子,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我早就不了解了。”凌双说得话有些发狠,心中又补上了句:连我都不了解自己了。
陆北深没说话,沉默。
凌双知道原本融洽的聊天氛围被她一手破坏了,她起身,“你慢慢吃吧,还有什么想吃的随时告诉我。”
她走了,因为不走的话,她控制不住想要追问他的心思,她不敢再把他逼走,所以,自欺欺人也好。
等房门关上后,陆北深将碗筷放在一旁,耳边还是凌双刚刚的质问:你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你对我早就不了解了……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半晌后低喃:“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了解你的……”
*
下午不出诊,顾初来到了雪山,没有拍摄任务的乔云霄也一同随行。
从湖的那边看过来像是挺近的样子,但实际上驱车前往又步行的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陆北辰亲自开着他那辆借来的大越野一路所向披靡,但经过有牛羊多的地方还是收敛了速度,遇上牛羊过马路的情况,一等就要等个十几分钟。贡卆这个地方散养的牛羊多,尤其是牦牛,有时候会趴在窄小的马路上晒太阳,一待就会待上好久,他们前往雪山的时候就遇上这样的情景,陆北辰是司机,乔云霄就做起了轰赶牛羊的工作。
在这种地方,牛羊的命比人命要值钱,顾初在很早以前走过云南所以很有经验,乔云霄赶牛赶的快失去耐性的时候她就嚷嚷着说,“一头牛比你身价还高啊,小心点小心点!”
那还是在她上学的时候跟着一群朋友去云南游玩,路过少数民族村寨的时候她的朋友不小心压死了一只鸡,结果整个村寨的人都差不多出动了,将他们的车围个严实,张口索赔10万,不给钱就不让走。当时她想报警,一只鸡竟要价10万元,这不是敲诈是什么?但事实上报警是错误的选择,一来村寨偏僻连警察都懒得往里走,二来围了这么群人,想报警都困难,没办法之下她的朋友只能赔了钱,幸好也是帮富二代,10万块也不过是他们一晚上在酒吧消费的金额。
但这件事是给了她足够的教训,后来她还将这段经历讲给陆北辰听。所以陆北辰听她对着乔云霄嚷嚷后,他慢条斯理地补上了句,“乔公子,说不定一条牛腿就能要你个百十来万。”
“开什么玩笑?整头牛才多少钱?”乔云霄对于自己做苦差这件事极为不满,干脆拾起根藤条要来抽着牦牛走,吓得顾初惊声尖叫,“别别别,你好说好商量把它哄走啊,千万别打、别打。”
乔云霄不知道顾初当年的那段经历,但见她是如此地紧张,也就作罢,扔了藤条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牦牛,耗时了近二十多分钟牦牛才彻底让道。等车子可以一路前行后,顾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省钱了。”
乔云霄一头雾水。
雪山之上的海拔很高,三人临行前从医疗组拿了几筒便携式氧气罐,一路上爬的时候顾初就明显感觉到缺氧了,开始连连吸氧,等到了山顶后她的氧气筒都用完了,陆北辰没说什么,默默地把自己氧气筒都给了她。
山顶之上的雪是常年不化的,海拔之高,无论怎样的艳阳高照山上的温度还是寒凉,跟山脚下像是两个世界。三人都套着防风御寒的冲锋服,顾初几乎是全副武装,冬天的帽子都找出来戴上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风马旗,一路上了玛尼堆。越是靠近,那些经幡被风吹得嚎叫的声音就越大。她置身于经幡之下,仰头看去,长长的经幡被拉得四平八稳,任由风再大也傲然摇曳。听说这座玛尼堆是当地最大的,是由木雅人堆砌的,他们经常会来这里诵经,还有好多高僧也来过这里,木雅人流传着这样的话:这座雪山是有灵性的,玛尼堆是得到转世活佛的指点堆砌的。
不但木雅人崇拜着这里的雪山,这里的藏区人民也将这座雪山视为神祇,也许在他们眼中,但凡雪域或嵩山,再或者莽原高地都有神灵的存在,有了神灵的庇佑,他们才会一世世的平安。
顾初将写有八字真言的风马旗拿在手里,与玛尼堆的最高点撒手于空,那色彩艳丽的长旗就随风而飞,带着祷文传向远方。她希望思思能够得到护佑,天上神灵能够听到她的祈祷,使她的妹妹下一世不再承受枉死之苦。
今天乔云霄之所以跟着也是为了顾思,他在放风马旗的时候格外严肃,站在雪山之上,他久久地看着远处飘荡的风马旗,眼前浮现的却都是思思的笑脸。他当她是最亲的妹妹,可她被枪杀的那一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山顶风大,吹得顾初脸色煞白,陆北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紧她,轻声说,“回去吧。”
顾初没反应,眼睛一直盯着远方。
手机响了,是陆北辰的。他生怕她身上的外套被吹跑了,干脆拉锁一拉将她囫囵个地裹在衣服里,接了电话。没一会儿回来了,脸色凝重地对顾初和乔云霄说,“客栈那边出事了。”
517奇怪的血手印
风月古道客栈闹鬼了。
当陆北辰和顾初、乔云霄回到客栈后,听到七嘴八舌的都在嚷嚷这件事,有些胆小的姑娘们开始怨怼起瑶姐来了,说她这明明是个鬼客栈还对外营业,甚至还有的在说柜台上的图腾不吉利,哪有一进门就见图腾的?瑶姐一脸的不悦,脸色气得都发青,辩解说,一来我这这么多年都没遇上这种情况,二来图腾是属于我们贡卆人的,怎么就叫做不吉利了?年轻人说话别这么口无遮拦的!
在雪山上时是陆北深给陆北辰打的电话,等见面的时候他跟陆北辰说得详细。今天午后客栈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出去到周边玩,可回来之后一个个的都被吓得失了魂,原来当他们回到房间时发现他们的床头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血手印,殷红的血往下流淌,蔓延成了一个“死”字,每个房间都有,一进门就能看见,骇人极了,所有人都炸了。
瑶姐不信邪,说一定有人在捣鬼,但凌双说整个下午在客栈的除了她和陆北深外就是瑶姐了,说有人捣鬼这是怀疑谁呢?瑶姐一时间挺尴尬的,解释说自己没那个意思,反复强调说这件事太奇怪了。陆北辰拉着顾初上了楼,打开了他们所在的房间,身后跟着一群人,结果进了房间一看,墙头上果然也有个血手印,跟他们描述的一模一样,顾初盯着墙上的手印直发怵,心中翻腾起一阵又一阵的不详。陆北辰察觉出她手指的冰凉,攥了攥,又环过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害怕。
“看看你的房间吧。”陆北辰对乔云霄说。
乔云霄的房间也没能幸免于难,一个大血手印赫然出现在床头。
“现在看来就只有北深的房里没出现血手印。”顾初扯着陆北辰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她现在愈发觉得贡卆这个地方虽美,但邪气得很。
可话音刚落下,凌双就惨白着脸喃喃,“不,他的房间里也有了……我刚刚,看过了。”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陆北深腿受了伤,但不代表他不能走动,得知陆北辰回来了后他就拄着拐杖出了房间,跟大家一同查看他们的房间情况,也就是在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房间里就多了血手印,所有人都在这,如果说是人为,能是谁?如果说不是人为,这种说辞还令人无法信服。当然,作为法医的陆北辰肯定不相信是鬼神作祟,他转头对顾初轻声说了句,“问问医疗组那边的情况。”
顾初这才反应过来,忙给向池打了电话,向池闻言后张罗着大家查看自己房间,很快给出答案,医疗组那边没出现血手印。顾初收好手机后说,“看来出事的只有客栈。”
“一定是程烨他俩!”杂志社的一个小姑娘脸色惨白地说,“自从他们两个闯进西寨后就不断的有怪事发生!”
“是啊是啊,方子欣今天早上还说昨晚闹鬼了,说她听见了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却见不着人,大半夜的一只乌鸦还死在了他们屋的窗台上。”
“不会吧……这么恐怖?”
“怎么不会啊?你看陆先生的腿都被砸伤了,现在每个人的房间里又有血手印!”
众说纷纭间向池和几名医生过来了,向池上楼的时候也听到了几嘴,等走上前看清楚了房间情况后大吃一惊。陆北深在冥思苦想,乔云霄没参与到讨论中,靠在二楼的栏杆旁点了支烟,时不时地瞅陆北深。
瑶姐听了这番话后脸色一惊,“还发生过这种事?”
“是呀……”
陆北辰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顾初跟了进去,向池一看二话没说也进了屋,瑶姐等人想要往里进的时候就听陆北辰命令了句,“别进了,关门。”
顾初马上照做。
瑶姐等人大眼瞪小眼的,私下议论:他要干什么啊?
“这绝对不可能是鬼神作祟,太可笑了!”向池一进房里就下了论断。
陆北辰本来就对向池厌烦,现在人少了,他更是不用顾忌他的面子,身子往旁一侧,伸手做邀请状,“向医生,否则你来查查看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向池所擅长的,但在顾初面前自然不能失了男人的面子,清清嗓子,“我是医生,治病救人的,可不是什么巫医。我建议你也别轻举妄动,有些事可不是逞强就能解决的。”
陆北辰没理会向池的警告,甚至连解释的话都没有,转身走向床头,细细查看墙壁上面的血迹,刚要伸手去摸,就听向池嚷嚷,“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已经告诉过你——”
“老婆,他太吵了。”陆北辰面朝墙壁背对着他们,淡淡地说了句。
顾初明白他的意思,将房门打开,“向医生,你先出去吧。”
“他什么意思啊他——”
“杂志组好多姑娘受到了惊吓,需要向医生你的安抚。”顾初微笑道。
向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狠狠瞪了陆北辰一眼后离开了。顾初关了房门,走到陆北辰身边,歪头盯着墙上的血印子说,“恐怕没人让向医生这么下不来台吧。”
“我不需要给他面子。”陆北辰笑道。
顾初一撇嘴,“看出来了。”有时候她觉得陆北辰情商挺高的,否则会有那么多的能人异士为他卖命,但有时候她又觉得他情商挺低的,说翻脸就翻脸,别管对方是什么人什么级别,他看不顺眼的铁定不给面子。像是向池,怎么说都是资深医生了,医疗组的人谁见着他不都得礼让三分?他倒好,连解释都懒得解释,这说明他的确不想给向池留任何情面。
陆北辰闻言后笑得开心,“知我者莫若妻啊。”
“他毕竟是我现在的上头领导,你不给他面子也得为我考虑一下吧。”顾初嘟囔了句。
陆北辰唇一扬,“谁敢动你?他敢打你的主意试试看,我会让他这辈子都做不成大夫。”
“自大狂。”顾初虽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甜滋滋的。她喜欢这种感觉,有一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的感觉,不管遇上了什么事,不管遭到了什么委屈,他都会跟她说,有什么好怕的?还有我呢。
她时常在想,如果上天没让她跟陆北辰相遇的话,那么她会怎么样?是不是所有的痛苦和绝望还要自己一个人来扛?也许会遇上另外一个男人,可他会像陆北辰这样为她抵挡风雨吗?能让她在困惑绝望时第一时间想到他吗?她无法去想象那样的生活,说一千道一万,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无法去爱上另一个男人。
陆北辰捻了一点血迹在手指上,闻了闻,手一伸,顾初就聪明地递上纸巾,他对她宠溺地笑了笑,又查看纸巾上的血样,对着那个“死”字研究了数秒钟,将纸巾往垃圾桶里一扔,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做完这些后,他搂了一下顾初,“走,出去吧。”
“你这就看完了?”顾初见他前后看了都不到十分钟,十分惊诧。
“当然。”陆北辰笑看着她,“你好像很质疑你老公的专业能力?”
“不是……”顾初还处于愕然状态,这多骇人的一件事啊,他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就心里有谱了?
话说间陆北辰已经打开了房门,只听瑶姐还站在门口跟大家伙说,一定是得罪山鬼了,乌鸦是山鬼派出来惩罚世人的,却死在房间里,所以山鬼怒了。
众人惶恐,见陆北辰和顾初出来了后哗啦一下子全围上来了,七嘴八舌地问发现了什么。陆北辰没说太多,目光扫了一圈,问,“那两个闯进西寨的人呢?”
顾初在旁无语,看来陆北辰是没记住他们两人的名字。
众人纷纷说没看见,凌双想了想说,“不知去哪玩了吧,赶紧给他倆打个电话催他们回来。”
有人去打电话了。
乔云霄走上前,目光在房门口扫了一下,又看向陆北辰,“发现什么了吗?”
陆北深也在等着陆北辰的答案。
陆北辰耸耸肩膀,“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向池在旁嗤笑,低低说了句,“故弄玄虚,当自己是警察啊。”
这话就是说给陆北辰听的,所以向池自然会用他能听到的声音来说,奈何被陆北深听去了,不悦,“向医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你不懂吗?”
向池刚要反驳,乔云霄开口了,“我看大家有必要离开了,不管是人为还是山鬼,这个地方都不大安全。”又看向凌双,“我的意思是,拍摄任务取消。”
凌双不大愿意,毕竟已经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主题她倒是有备选的,只是挺不甘心的,想了想,转头看向陆北辰,“陆教授,你的意思呢?”这里知道陆北辰真正身份的人就他们几个,平时凌双在顾初面前总是陆北辰陆北辰的叫,但面对陆北辰的时候她还会尊称一声陆教授,所以今天也就自然而然叫出来了。
她这一声称呼没要紧,却惊了周围的人,尤其是向池,愣了一下,怎么还是个教授?什么方面的教授?
陆北辰没理会大家惊诧的神情,淡淡说了句,“先报警吧,现场不要破坏。另外,乔先生说得对,杂志社的成员还是尽快离开贡卆比较好。”
顾初也赞同他的提议。
瑶姐一听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是生意人,在这个淡季一下子被人包了客栈也是不小的收入,想了想她迟疑说,“其实吧……我觉得也没什么吧,得罪山鬼的是程烨和方子欣,跟你们也没关系啊。”
陆北辰眉头一皱,低喝,“出了人命才叫有关系吗?”
瑶姐被说得脸色尴尬极了,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是本想多说,但见陆北辰目光严苛就不敢多说什么了。顾初在旁看得清楚,也能理解瑶姐说一半咽一半的做法。陆北辰虽说长了一副好皮囊,但一严厉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换做是她,赶上他严肃的时候她都不敢轻易招惹。
凌双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点点头,“看来只能这样了。哎,程烨和方子欣通知了没有?”
刚刚给他们两个打电话的小姑娘钻进来,“他们两个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啊。”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净给大家找麻烦!”另外的同事说道。
凌双也急了,“他们去哪了你们谁都不知道吗?”
众人都说不知,她刚要发飙,陆北深说话了,“再继续打电话,直到打通为止,另外,赶紧报警吧。”
在等警察来的时候,大家都聚集在一楼大厅,大多数都不敢回房间了。瑶姐给大家伙做了鲜果饮,话也比平时少了,不管她如何不想承认,这客栈里就是发生了奇怪的事,她作为客栈的负责人理应承担责任,所以她自知理亏。大家坐在那你一言我一嘴,那个负责通知程烨和方子欣的同事一遍遍打着电话。
乔云霄没跟着凑热闹,他回了房间不知忙什么去了,陆北深被凌双送回了房间,他毕竟带着伤,站时间长腿受不了,凌双把他送到房间后迟迟不敢动弹,陆北深看着她说,“你要是害怕就拿块布把血手印挡上。”
“我没事……”她支支吾吾。
陆北深盯着她瞧,半天后笑了,“你是害怕今天晚上吧。”
凌双被他说中了心事,微微一愣,然后咬咬唇点了下头。陆北深看着她低头的样子,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晚在海滩之上的情景,心就软了一下,再开口时嗓音温柔,“等警察来取完证我就让瑶姐擦掉这些东西,今晚你害怕的话就过来跟我睡。”
“啊?”
陆北深见她脸色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来我房里睡。”但这话说出来也总觉得怪怪的,看来是越描越黑了,叹了口气,“总之就是你可以睡床,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你是病人,身上还有伤呢。”凌双说。
陆北深瞅着她,唇角微挑,“也可以一起睡床啊。”
凌双窒息一下。
他马上说,“我保证我绝对不碰你。”
凌双听得心里惶惶的,喉咙滚烫,一下子起身,“不听你胡说八道了,我下楼看看同事,得安排一下大家离开的时间。”
*
陆北辰和顾初也没下楼,待报警后他就拉着顾初将二楼其他房间的血手印也查看了个遍,最后回到自己房里,若有所思。顾初不敢靠近那个床头的血手印,所以一直缩坐在椅子上,半晌后问他,“不会真是山鬼报复杂志社的人吧?”
陆北辰站在床边,盯着血手印说,“初步怀疑是动物血,所以,是人为。”
“啊……”顾初一听这话不怕了,蹬蹬蹬跑到床边,几乎脸贴在墙上,闻了半天,陆北辰见状后被她逗笑了,拉她到身边,“原理不用我跟你多说明了,你应该知道人血和动物血的区别,只是肉眼很难分清。”人血较为粘稠,所以他在初步判断下排除人血的可能。
顾初是医生,但毕竟接触案发现场比较少,所以一时间不容易分辨出来也正常。“那能是什么血呢?”她问。
“需要取样化验。”陆北辰说。
顾初一拍脑袋,“我有办法了!”
陆北辰从身后搂住她,偏头,“说说看。”
“到客栈附近看看有没有死了的小动物,例如牛啊鸡啊羊啊的。”
陆北辰挑眉,“对方如果有备而来,怎么会留下动物的尸体给你?再者说,我怀疑墙上的是过期血,如果一旦是过期血的话那更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
“也对。”顾初泄了气,“不过有没有可能会留下点蛛丝马迹呢。”
“这需要等警察来。”陆北辰玩弄着她的手指头,“寻找线索是他们的职责。”
顾初转过身来抱住他。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问,“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样。”她像个孩子。
“不喜欢哪样?”
顾初将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我只想跟你安安静静的,可现在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北辰,我感到不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他了解她的担忧,顾思的离世令她失去了安全感,所以她讨厌这种变故也是正常。
“我马上跟医院申请。”顾初抬头看着他,“你不是也在休假吗?咱们离开这个地方,什么都不要管了。”
陆北辰从她眼里看出了惶惶不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好,警察来了咱们就走,你也知道警察需要问话。”
顾初点点头。
陆北辰瞅着她心疼,忍不住搂过她的头轻轻压在怀里。
*
警察近两个小时才赶来,没办法,贡卆这里地处偏僻,盘山路较多,再加上镇上派出所人手不够,许是等齐了人才匆匆往这边赶。共出了两辆警车,风尘仆仆而来,瑶姐嚷嚷着,“用得着出两趟警车这么大架势吗?”
在等警察的时候有的人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很显然他们是被墙上的血手印吓到了,就算今晚走不了的话他们也不打算住在这家客栈了。陆北辰等人也都下了楼,一辆警车在客栈门口停下来了,大家刚要松口气,却见另一辆警车没跟着停,反而是朝着山里去了。
其他人只是感到奇怪,但没觉得什么,然而陆北辰有职业敏感,问了第一个进门的警察,“山上出事了?”
他这么一问,乔云霄和陆北深也察觉出不对劲,都看向那名警察。
进门的警察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一脸的沧桑,身上的警服有点旧,许是一路开着窗,衣领上沾了灰尘,一看就是个小头头,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警察蛋子,他开口了,态度有点冲,“跟你们没关系啊,别多问。”然后警员证随便拿出来一亮,“我姓徐,他姓王。”
“徐警官啊你可来了,快帮我看看,我们客栈见鬼了。”瑶姐从厨房出来后一眼看见了徐警官,像是见了亲人似的扑过来,看得出两人之前是认识的。
徐警官的态度就变了,嘿嘿一笑,“什么鬼啊神啊的,走,带我和小王去看看。”
“在楼上。”瑶姐马上带路。
徐警官临上楼前冲着楼下说了句,“大家都别离开,一会做笔录。”
小王跟着徐警官学,一挥手,“都坐下等着吧。”
等他们上了楼后,有人不满地说了句,“这徐警官跟个老色狼似的,看见瑶姐眼珠子都不转了,跟咱们说话就恶狠狠的,当我们是嫌疑人啊?”
向池对陆北辰刚刚的遭遇倍感愉悦,本打算幸灾乐祸地说上几句,还没等靠前就见他出去了,于是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句,“警察已经说了,都留在室内不准出门。”
陆北辰对于他的大呼小叫没理睬,走到客栈旁的大树下点了支烟,瞅着不远处的湖面静思。向池自讨了没趣,但又不想失了面子,看向顾初说,“你老公这么不听安排,很容易让人以为这件事跟他有关。”
“他只是在想这件案子。”顾初说了句。
向池哼笑,“他成了大罗神仙。”
顾初本想直截了当告诉他陆北辰的身份,但还没等开口,倒是陆北深冷淡地说了句,“我哥能解决的事情,有可能是大罗神仙解决不了的。”
向池被他呛了这么一句,半天不说话了。他开始暗自打量陆北辰的背影,有点觉得,也许这个男人真的不简单。
518桃林深处有人家
很快有脚步声从二楼下来,边走边说,“我看啊就是有人在恶作剧,别担心。”
“徐警官,就算恶作剧也得查啊,我这还有这么多客人呢。”瑶姐语气焦急。
“没多大点事,再说了,你们店里又没人受伤,血是哪来的?不是恶作剧是什么?”徐警官说着已经下楼了,又冲着大家伙嚷嚷了句,“大家配合一下啊,做一份笔录。”
这时陆北辰抽完烟也从外面回来了,听小王问徐警官了一句,“墙上的血印子怎么处理?”
徐警官说,“没太多参考价值,哎,你回头处理一下就行。”他又对瑶姐说。
陆北辰上前,皱眉说,“墙上的血手印你们最好取样拿去化验一下。”
“你认为是人血?”徐警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
“不,是动物血。”
“既然不是人血还有化验的必要吗?”徐警官说,又见众人用质疑的目光瞅着自己,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镇上的人手有限,还得从市里调法医过来,然后你让赶了好几个小时路程的法医拿着动物血再折回市里化验?”
陆北辰哼笑,“于是,草草结案?”
“我可没说啊,你这位同志怎么这么说话?”徐警官不乐意了,瞪着他,“你不是警务人员不了解我们工作的复杂性,墙上的血印子一看就是恶作剧的,如果想要害人,还可能只留个血手印上去吗?”
“那好,警察同志,请你告诉我是谁在恶作剧?”陆北辰咄咄逼人。
“背后是谁在捣鬼我肯定会查,这不是要给大家做笔录吗?”徐警官被他的眼神逼得慌了神,又一想怎么可能会被个游客给震慑到,挺直了脊梁骨,“如果有人捣鬼,一定就是你们自己人。”
“哎你怎么说话呢——”杂志社的美术指导不高兴了,大小伙子压不住气。
徐警官还没等说话,小王就开始大声豪气了,“我们说不查了吗?都安静点!”
气得小伙子一摔杯子,“什么东西!”
小王毕竟年轻气盛,刚要追究他骂人的行为就被徐警官扯住了,眉头一皱,“所有人都在这吗?”
凌双也挺不高兴的,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所以只能压着火,没好气地说了句,“有两名同事还没回来。”
“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凌双甩了句。
徐警官呵呵冷笑,“偏偏这个时候不在,恐怕是心里有鬼吧。”
“这位警官,你们下结论不是要讲证据吗?”乔云霄慵懒地靠在咖啡桌旁,慢悠悠地说。
徐警官嘴角抽动了一下,没跟他再理论,拍了一下小王,“给大家做笔录。”
陆北辰径直往楼上走。
“站住!”徐警官喝道,“你要干什么去?”
陆北辰站住楼梯口,转过身态度极其冷漠地说,“警官,人有三急。”
“去吧去吧,一会赶紧下来。”
*
直到做完笔录程烨和方子欣还没回来,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这里信号不大好,手机时常没信号是常事,但凌双急了,亲自打了几通后见还是无法打通就赶忙去找徐警官,说她的两个同事不见了。
“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同事?”徐警官盯着笔录本,眼睛没抬一下。
“对。”
“失踪超过24小时了吗?”
“当然没有,可是这里这么偏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凌双焦急道。
“只要没超过24小时——”徐警官说到这儿看见陆北辰盯着他瞧,一时间就止住了话,咳嗽了两声说,“小王,记录一下失踪者的姓名特征。”
心里就纳闷了,真是邪了门了,想他也是个老警察了,怎么还没个年轻人给震慑到了?许久后他给自己的解释就是,那个年轻人太多事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记录了再说吧。
小王记录的时候,徐警官的手机一直在响,接通后许是那边有人在催,只见他马上改了态度,“是、是,我和小王马上过去,好……”
手机一收,态度马上变回之前的,“小王,这边差不多了,走。”
“哎呀徐警官,什么叫这边差不多了?”瑶姐一看他要走急了,忙上前阻拦,“我这边怎么回事还没查清楚呢。”
徐警官多少给了瑶姐面子,“你这边都是小来小去的,一没丢东西二没伤人命,就是不知道你们得罪谁了所以才这么整你们,还有失踪那两个,你不是有我电话吗?有什么动静马上打给我,我这边会派出警员去找的。”
“可是——”
“别可是了,上头还有个大案子呢。”徐警官一脸的焦急,拨开她的手,“要是可能的话我还真想留在这儿处理你们的事,谁愿意往那么倒霉的西寨跑呢?小王,赶紧去开车,走了走了。”
瑶姐一个没抓住他,徐警官带着小王就离开了,气得瑶姐直跺脚,冲着门口嚷嚷,“死老徐,看你下次再来我客栈喝酒的,我再给你好脸我就不是我妈生的!”
顾初暗自对陆北辰说,“看见徐警官,我真想罗池啊。”
陆北辰牵过她的手,没接她的话,反而说了句,“走。”
顾初一愣。
两人趁着众人都在惶恐地研究西寨的事离开了客栈,隐约听凌双在说,“我知道大家害怕,但总要找到程烨和方子欣咱们才能离开……”
乔云霄趁乱尾随着陆北辰出了门,陆北深不动声色地将乔云霄的行为看在眼里,没阻止。
*
这是顾初第一次到西寨,因为向池曾经叮嘱过他们,没有他的带领下不允许任何医护人员私自进入西寨。相比木雅人、羌族和藏区富有原始意味的居所,西寨可谓是世外桃源。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车行到一定岔路上就不能再继续前行了,眼前一大片的桃树林,这里的气温有别于平原,所以桃花开得正旺,风一过,花瓣纷纷而落,让顾初想起了《桃花源记》中的那段“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大片桃林中间有一条小路,看来只有这么一条必经之路,否则除了他们的车子外,这里就不会停放之前的那两辆警车了。
没一会儿又来了辆车,是乔云霄,方向盘一转,利落地停在了他们的车子旁。陆北辰对他的一路跟随并不感到奇怪,等他走上前后冷淡地说了句,“乔公子还挺喜欢凑热闹的。”
“彼此彼此。”
顾初不想看见这两人争吵,拉着陆北辰的手臂,“走啦走啦。”
都说桃源深处有人家,但西寨不同,路过桃花林又是一片梅花林,梅花早于桃花而开,可想而知梅花盛开时这里也美得令人窒息。隐约有水流声,顺着水声一路前行,林中有一口,穿过,眼前豁然开阔。顾初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画面,竟是一处古镇,群山环抱如画如屏,一条清澈的河水从古镇中间穿过,打远可见一座高高的牌楼,牌楼之上刻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山鬼图腾。牌楼后就是依山而建的房屋,竟都是明清徽派建筑风格的古宅,飞檐翘角青瓦乌墙,掩映在丛山绿影之中。河面很宽,有形状不一的桥梁横跨之上,桥洞之下的两岸停放竹筏,似有泛舟湖上之美。
他们沿着河流上油走,脚下全都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许是经过千年路人的脚底打磨,鹅卵石的棱角尽损,踩上去感觉十分舒服。正值黄昏,夕阳半藏半露在群山屋檐之间,朦胧的光像是给寨子蒙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顾初感叹这里的古朴悠然和宁静,怪不得人人都称西寨风景好,来了倒真觉得不虚此行。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这里明明就是座古镇,怎么被人叫做“寨子”?更重要的是,相比其他村寨的简陋,这里很显然处处充满中原文化,梅花、桃花那可是清高之人的最爱,如果这里各个都是山野痞夫怎么会有如此品性?再联想之前看到的王族长,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文化人啊。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炊烟,缥缈于空气之中的是柴火和饭菜香,哪像是有大案发生的样子?可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间不假,但这里太过安静了,就好像正在做饭的居民突然遭遇了什么事一下子扔下手里活离开了似的,没有孩子们的嬉闹声,没有大人们说话声……
顾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想到了西寨的传说,他们这可是没经族长同意就进来了,会不会真的能得罪……山鬼?下意识抓紧了陆北辰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温她才找到安全感。
又上行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路的尽头一拐,猛地发现人影,顾初激动地差点叫出来。可惊喜劲很快就被惊讶给压住了,像是全寨子里的人都聚在那了,像是一块极大的空地,远远的看不清楚,只看见不远处高高竖起的杆子,杆子之上挂着山鬼的图腾,还有羊的头骨和一张狼皮,这倒是像极了贡卆的风格。
不少人里三圈外三圈,却没人敢大声说话,只是偶尔会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很快就被拉长的声音盖住:我们敬仰的山神啊,请你饶恕他们吧……
陆北辰感到奇怪,加快了脚步,顾初被他牵着几乎一路小跑,等到了跟前拨开了人群,这才看清楚眼前发生的状况。高杆之下有个穿着五颜六色长袍的人,整张脸画得跟调色盘似的,头戴长长的羽翎,正双手展开趴伏在地,然后起身冲着高空喊出这句话。顾初叹为观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巫医或巫师?
陆北辰对眼前这一切不感兴趣,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不远处的王族长身上,他坐在斜对面的位置上,穿得一身中式,闭着双眼不做声,在他身后站着几名警察,各个都急得够呛。正在这时,那个“做法”的人像是完事了,从人群里走出来一名男子,三十几岁的样子,清瘦,脸色略黑,双眼却像是死鱼眼似的泛白,穿着青白色褂子配黑色裤子,他走到高杆之下,冲着众人们说,“山鬼发怒了,所以惩罚了不守规矩的人,你们都看到了!”
众人战战兢兢的。
巫医将双手高举,抬眼看了看高杆上的狼皮,冲着大家说,“山鬼的指示,不允许上山!”
“是啊,你们赶紧走吧,山鬼已经动怒了,你们再不走山鬼会惩罚我们的!”
“对,我们不需要警察,快走!”
“他们死有余辜,谁让他们得罪山鬼了?”
一时间众人情绪激动了。
陆北辰看到其中一名警察上前跟王族长交涉,众人的声音太大了令陆北辰听不见那人说了什么,却见他一个劲地往山上指,脸色焦急。王族长睁眼了,他起身的那一刻,众人全都噤声了,可见王族长在这里的威严。他看向巫医,巫医冲着他摇摇头,他目光一转,这一次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陆北辰身上。
其实陆北辰也没打算躲,当他们三人挤入人群中时,周围的居民已经朝着他们指指点点了,很显然他们三人从穿着和打扮上都跟西寨人格格不入。年轻男子这才注意到还有外人进来,冲着他们就过来了,顾初害怕这男人的三白眼,吓得一激灵躲陆北辰身后了。陆北辰和乔云霄谁都没动弹,任由年轻男子上前质问。
“你们是谁?”
众人像潮水似的退到了一边,看着他们指指点点。陆北辰直截了当,“风月古道客栈丢了两名住客,我想,跟你们西寨脱不了干系。”
年轻男子眉头一皱,“你们丢了人为什么到我们这来找?如果真是在我们这失踪了那也是咎由自取!”
乔云霄双臂交叉环抱胸前,十分悠哉地看着陆北辰,“看来在这里,你那套用在文明社会的交际不灵啊。”
年轻男子斜眼瞅了一下乔云霄,乔云霄马上表明来意,“我只是跟着来看热闹的。”
年轻男子刚要发飙,王族长走过来了,相比身边男子的戾气,王族长看上去和善多了,很显然他认得他们,说,“如果朋友失踪了那么就找警察帮忙,这里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听见没,赶紧走!”男子皱着眉头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西奈山上有命案发生吧。”陆北辰没有走的意思,盯着王族长的脸,“我们只想知道出事的是不是我们的朋友。”
王族长的脸部肌肉惊鸾了一下,半天后叹气,“西奈山的确出事了,但是不是你们的朋友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们想探个究竟,不行。”说到这儿,他看向乔云霄,“乔总,实在抱歉,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西奈山那片地,只可惜啊山鬼发怒了,所以西奈山我们西寨是绝对不能卖的。”
乔云霄跟上来自有他的目的,顾初早就知道他是为了开发西奈山一事才千里迢迢到这,看来想要进军西奈山首先要征得王族长的同意,不管是乔云霄还是陆北辰。只是,陆北辰的话让她有些担心,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判断出程烨和方子欣遇害了还是他用了缓兵之计想要进入西奈山探个究竟,毕竟徐警官刚刚临走之前无意透露出西奈山上发生大案,能让他们称之为大案的是什么?命案!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千万别是程烨和方子欣。
一来一回,警察不想看见他们都难,几名警察中看得出有一位是徐警官的头儿,命他处理一下。徐警官见又是陆北辰,一下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带着小王绕过人群走上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又是你们?我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吗,客栈的案子我会处理,你们的朋友我们也会去找,还跟来干什么?”
陆北辰面色沉冷,“既然山上发生了大案,作为警方还在山下踌躇不前,难道你们不知道多耽搁一分钟案发现场就有可能会被破坏吗?”
似平淡却又似锋利的质问,令徐警官一愣,半天被噎那了,还是小王挽救了警察的形象,冲着陆北辰一瞪眼,“警察怎么办案不用你指手画脚,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赶紧走!”
徐警官这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添了句,“你们几个没常识是吗?就算是上头是案发现场,那也不是你们能进的。”
陆北辰的目光在几名警察身上扫了一圈,这一眼下来他心里也就有底了,两辆警车,七名警察全都在这了,他冷哼,“凭着你们几个破案?可笑。”
“你什么意思?”小王不高兴了,“不凭着我们破案还能凭着你啊?有钱人,这里可不是你们用钱来撒野的地方!”
说话间王族长一直在暗中观察陆北辰,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面容奇俊却藏着一股子锋利,可不像是个绣花枕头那么简单,看一个人要看他的眼,他眼里有异常沉稳的东西,言语间的犀利哪里像是无事生非的?此人不简单!再者说,能跟乔云霄同进同出的人也不会是普通人。
想了想,他走上前,态度依旧和蔼,“这位先生,请你一定要明白,在贡卆各个村寨都有各自的规矩,西寨的规矩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我们遵守了一辈又一辈,哪敢违背呢?”
陆北辰挑唇,“看来你的村民都在这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一旦山上的是命案,那么出事的就一定是外族人?本族人出事也就算了,你们有你们的处理规矩,但如果是外族人,恐怕不是你王族长能够掖着藏着的了,而且万一真的是我们的人,那必要时我们会采用我们自己的办法进山调查。”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那个三白眼的男人不悦了,喝道。
陆北辰从容淡定,“算不上威胁,牵涉到人命这种事本来就很麻烦,好好的一个西寨却被扣上贼窝的名头,那可就麻烦了,沾了污名,就算山鬼想帮你们都无济于事。”
“你——”
王族长抬手打断了三白眼的话,抬眼看了陆北辰半天,冷不丁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游客。”
王族长眼中狐疑,许是在斟酌他话中的真实性,就这样又沉默了半分多钟,转头对徐警官他们说,“你们进山吧。”
“舅舅!”三白眼不可思议,“山鬼不让上山!”
原来这俩人是叔侄关系。
徐警官一听双眼都亮了,连连道谢,王族长背着手转身就走,甩了句话,“江源,你亲自带着警察上山!”
看得出三白眼挺无奈,但还是不能忤逆族长的意,只能怏怏带路。徐警官马上去跟头报告去了,那个头远远地看了陆北辰一眼,眸光似有思索,但许是山上情况紧急也没多想,一挥手,一行人往山上走了。
徐警官拦住了陆北辰,毕竟帮他们解决了上山的问题,他的态度相比之前好了很多,“这位先生,现在是警察办案的时间,你们确实不方便上去,见谅见谅啊,你放心,一旦有你们朋友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顾初暗自拉了拉陆北辰的胳膊,她生怕他的倔脾气真起来了再跟当地警方杠上。好在陆北辰没多余反应,徐警官说完这番话就走了,小王还是耀武扬威的,补上了句,“你们三个啊,赶紧回去,还是那句话,不要耽误我们警方办案。”
陆北辰扫了山上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我们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