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不请自来
实验室灯火通明,因为全新线索的出现,潘安和语境几人全部到位。
一身白大褂的陆北辰面无表情地翻看报告,半小时前他赶到了实验室,接过鱼姜递交的检验结果,再对比之前四名死者的验尸报告,一坐就坐到现在,一句话没有。
鱼姜就在旁边站着,时不时打量着他的脸色。刚开始接到药粒的时候她着实没当回事,觉得有可能是顾初在大惊小怪,但等结果一出来后连她自己都傻眼了。
终于,陆北辰放下了报告,“药物还在吗?”
“在,我只取了三分之一做检验。”鱼姜话毕去取药。
没一会她回来了,将取样袋递上。陆北辰接过看了一眼,白色的药粒,没什么特殊的,可谁会想到就这么一个药片里藏了这么多的秘密?
鱼姜的报告做得很详细,药物成分做得再细致不过,甚至成分用量比例都标记清楚,陆北辰这一项项看过去,心里寒凉了一大截。
他盯着药片,想起顾初的话:他看上去好痛苦啊……又想起多年前他与父亲的争执,父亲近乎冷漠地告诉他:北深目前的状况只适合一个人待着。
他知道北深做了些偏激的事,也察觉到北深远不及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安静,他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只是没想到他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陆北辰皱紧了眉头,他的脸笼罩在灯影之中,从鱼姜的角度看过去,眼里心里都跟着疼。
许久后,鱼姜低问,“这件事要通知罗池吗?”
很轻的一句话,却令陆北辰的手指一抖,手中的取样袋掉在桌上。
鱼姜微怔,跟陆北辰合作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他工作时冷冰冰严肃的模样,像是今天这么失魂落魄还着实罕见。不过她也能够理解,毕竟这件事牵扯了陆北深进来。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听他提及过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可这个弟弟出现后她才知道,陆北辰比任何人都要紧张这个弟弟。
所以,在说完上句话后她迟疑了,片刻后又补上了句,“也许……也不用这么快通知罗池。”
陆北辰抬眼看她。
鱼姜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深邃得不见底,却又让人无法移眼。可她知道,这双眼背后深藏着不容人小觑的锋利。她清清嗓子,解释,“我的意思是,只凭着这么一小粒的药证明不了什么。”
更像是托词,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更何况是向来心思缜密的陆北辰?果不其然,陆北辰喃喃,“真的是证明不了什么吗?”
鱼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北辰突然起身,将取样袋直接塞进了白大褂的衣兜里。鱼姜不笨,猜得出他想要干什么,脱口,“你现在去找陆北深等于破坏规定!”
他们是法医,任何有发现的线索都要第一时间通知警方,不能擅自做主。这个道理鱼姜懂,楼下的潘安和语境也懂,陆北辰更懂,因为,这就是他自己在实验室里给大家定下来的规矩,为的就是避免大家在得到第一手证据后私下行动或被他人收买而破坏案情。
陆北辰僵在原地,久久地背对着她。
鱼姜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陆北辰会明知故犯,甚至想到了一旦他迈出这个实验室自己该怎么办。当然,她不可能去找来罗池,毕竟罗池来了事情就麻烦了,她会通知顾初,陆北辰不听她的话,但顾初的话他总会听吧。
就在紧张的关头,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声,紧跟着潘安探了个头进来,向来嬉皮的他脸色竟略有紧张,也没顾得上奇怪陆北辰为什么会站在门口,压低了嗓音说,“罗池来了。”
陆北辰一愣,然后倏然回头。鱼姜被他质问般的眼神吓了一跳,忙撇清,“我不知道罗池会来,这件事我没跟他提起过。”
他又转过头来看潘安,潘安见他的眼神不善,也赶忙解释,“我也没跟罗池说这件事,哦还有语境,他也绝对没向落通风报信。”想了想,又补上了句,“也许他来是因为别的事。”
陆北辰若有所思,半晌后道,“让他上来吧。”
不到半分钟,罗池就进来了,见鱼姜在,他开门见山,“陆北辰,我需要跟你单独聊聊。”
陆北辰不动声色,示意鱼姜先出去。鱼姜点头,经过罗池身边时,她的心脏抖了一下,她有预感,罗池这次深夜造访,十有**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可心里又纳闷了,这件事只有实验室的人才知道,就连陆北辰也是今晚才知晓的,罗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难道……是顾初?
鱼姜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顾初甚至都不想被陆北辰知道,又怎么会告诉罗池?
办公室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罗池拉了把椅子坐在了陆北辰的对面,少了平日来的吊儿郎当和不加客气,多了一股子的严谨和肃穆。陆北辰淡笑,“你这是失眠了所以到我这来打发时间?”
罗池没说话,看着他,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
陆北辰靠在椅子上,与他对视,双手揣在衣兜里,其中一只手紧紧攥着取样袋。良久后,他又开口,“几个意思?”
罗池这才移开了目光,问他,“有烟吗?”
陆北辰从抽屉里摸出烟盒,递给了他。他接过,抬眼看他,“来一支?”
陆北辰摇头。
罗池自顾自地燃了支烟,打火机放下后,青白色的烟雾朦胧了他的双眼。陆北辰没说话,隔着烟雾看着他。罗池在抽了大半支烟后,道,“我失眠了。”
陆北辰没搭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罗池轻吐了一口烟,说,“我父亲特别喜欢收藏古董,今天却发现最贵重的那只古瓶被打碎了,问过一圈都没人承认是自己做的,后来我发现我表弟今天进过我父亲的书房,他极可能是打碎古瓶的人。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该怎么做,毕竟平日里我表弟跟我的关系最好,我要是冒然去盘问,必然会伤他的自尊心。”
陆北辰一言不发。
“如果是你的话,该怎么处理呢?”罗池弹了弹烟灰,问。
陆北辰的身子微微靠前,拿了烟盒,从中抽出了支烟,叼在嘴里,点了火。罗池在耐性地等着他,许久后,陆北辰道,“既然是很好的兄弟,总要先问清事实真相。”
“可是我就是这么执拗。”罗池盯着猩红的烟头,轻声说,“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我,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哪怕是面对亲情,这点很不好,然而,这就是我。”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陆北辰淡淡地说。
罗池夹着烟,思量了许久后点点头,“对。”他重重地说了这个字,轻叹一口气,“本来想找你拿个主意,后来进到实验室后我就决定了,既然我表弟是有了嫌疑,那么,我要公正对待才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而有些事就只有对错之分。”
“为什么进到我实验室就决定了?”陆北辰吸了口烟问。
罗池抬眼看着他,“因为我看到语境他们都在为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死者彻夜不眠,因为作为同行的我们都在努力去寻找真相,所以我觉得我的所有犹豫都是过分,我是警察,是要时时刻刻站在真理这边的。”
陆北辰夹烟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将大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罗池,开门见山吧,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成年人的世界,再多拐弯抹角的话都是徒劳,陆北辰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罗池话中的含沙射影?
罗池也没辜负他的高智商,直截了当说,“陆北深已经被我带到了警局,现在,我是来取药物报告的。”
陆北辰摁烟的动作滞了滞,紧跟着加重了力量,烟蒂被捏得粉碎,他语气低凉,“看来你并不是在进实验室后才做出的决定。”
“是。”罗池承认,“这件案子重大,我不能有半点疏忽。”
陆北辰沉默。
“陆北辰,你必须要交出报告。”罗池一字一句,“你也清楚这件案子牵扯了大家多少时间和精力。”
陆北辰抬眼,平静地看着他,“我需要跟他谈谈。”
“不可能。”罗池一口回绝,“审讯的工作由我来做,你放心。”
陆北辰暗自攥了拳头,瞳仁微微一缩。
“我明白你的心思,这件案子你不想任何跟你有关的人参与进来,但既然线索已经出现,我不得不秉公处理。”罗池迎上他的目光,一脸严肃,“克己奉公这四个字的含义,我想你比我还清楚。”
陆北辰与他对视了能有大半晌,末了,伸手按下免提键,淡淡命令:鱼姜,给罗警官备一份药物报告。
461只想来找你
一上午顾初都惶惶不安,陆北辰一晚上没回来,等她昏昏沉沉用过了早餐后也没见他的车影。医院上午兵荒马乱的,科室里一下少了顾启珉和筱笑笑两大支柱一时间都累成了狗。顾初一早上就听见同事绘声绘色说顾启珉被几个壮汉架走的事,心悸之下忙给筱笑笑去了个电话,笑笑闻言后先是沉默了会,然后跟她说,没事,他已经回家了。
顾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再加上陆北深的事,在忙碌的时候也觉得压得透不过气来。等到中午了,她刚想给陆北辰打个电话问问,不曾想陆北辰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忙完了吗?”他的嗓音听上去很倦怠。
“忙完了,你还在实验室?”顾初急急地问。
那边低语,“在医院大厅。”
“啊?你来医院了?”顾初一愣。
“等你。”
五分钟不到顾初就换好了衣服出现在医院大厅,中午大厅的人少了很多,挂号处也摆出午休的告示,外面摆了一长串的小马扎,都是下午准备挂号占位的。
顾初轻易找到了陆北辰。
他靠在一处窗子前,在抽烟。
偶尔来往的脚步,唯独他是安静的。午后的光亮偏移进来,罩在他身上。他应该是从实验室里直接过来的,身上还是昨晚换上的白衬衫,那光亮落在他的肩头,衬得他笔挺温雅,他的脸颊亦被光衬得朦胧,远远地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孤寂。
走近。
他亦看见了她,掐了手中的烟,扬唇浅笑。因为距离近了,她看清他的眼,有血丝,还有倦怠。顾初想跟他发生了什么,没等问,他就牵过她的手,说了句,“吃饭去吧。”
“想吃什么?”顾初也觉得他该饿了,可能在实验室里忙得一口水都没喝。
陆北辰没多加考虑,“食堂,随便吃一口。”
这种话对于一个对美食有着极高要求的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脱口,顾初的头忽悠了一下,心有预感,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两人到了医院食堂。
正是人多的时候,而且都是医院同事,很多都认识顾初和陆北辰,两人一出现,好多人在叫她的名字,目光全都聚在他们身上。陆北辰虽说看着倦颓,但始终是出挑的那一个,惹来不少姑娘们的关注也实属正常。
顾初早就习惯这些注视了,替他刷了自己的饭卡,问他选哪些菜。陆北辰的心思压根就不在选菜上,跟着顾初从头走到尾,手里端着的自助托盘始终空空,他在想事情,顾初看得出来。
她干脆选了个角落空位让他先过去,他也没多说什么,乖乖过去坐了。顾初为彼此选了一些清淡可口的菜,又选了些主食,见有新鲜新切好的水果也就一并拿了。
路过同科的同事,对方笑道,“要不要这么恩爱啊?”
顾初笑笑没多说什么。
坐好,塞他手里一双筷子,轻声催促,“快吃吧。”
陆北辰愣愣地瞅着手中筷子半天,然后反应过来,点点头,默默用餐。顾初在他对面几番想开口询问,但见他现在的状态,也就一次次强忍了回去。
其中一份清蒸鱼是给他夹的,他吃了两口,将鱼刺慢慢摘除,鱼肉便一块块夹到她盘子里,说,“鱼的味道还不错,多吃点。”
顾初轻轻点头,但凡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吃到口感不错的鱼,他总会这般耐性摘鱼刺,将新鲜的鱼肉一块块夹给她吃。顾初见他这个样子后心酸,话在嘴里转了又转,最后说,“你多吃点,下午还要去实验室吗?”
陆北辰摇头。
顾初心里咯噔一下。
这顿饭吃得安静,陆北辰吃得还是挺少,不知是食堂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还是他没心情吃,总之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为她夹菜,以至于这一幕日后都成了众多同事消遣她的话题了,动辄就笑说,有个帅哥男朋友就是好啊,吃饭都赏心悦目;或者就是:男朋友太体贴了,给你夹菜的动作好帅啊……
顾初倒是没心思欣赏陆北辰当时有多帅,只知道他很累。吃完了饭,她原本想要劝说他回家休息,他却说,“到你的休息室躺一会。”
多少有点影响不好,但也不违反规定,顾初也生怕他这么疲累一旦开车出了危险,便带着他回了诊室休息。笑笑不在,下午出诊的大夫又在另一个诊室,所以正好空出来这间不会受人打扰。
给他放枕头的时候,他从背后将她搂住,手臂很用力,脸颊埋在她的发间。
顾初任由他搂着,良久后问他,“是北深出什么事了吗?”
陆北辰沉默了半晌,在她耳畔低低说,“我不知道,离开实验室后我不知道去哪,只想着来找你了。”
顾初一阵窝心,转身过来凝视着他,“先什么都不要想,北辰,你看上去太累了,躺下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恢复了体力再说。”
陆北辰难得听话地点点头。
躺下,他顺势拉过她的手,问,“下午你需要出诊吗?”
“我下午不出诊,只需要做个课题报告就行。”顾初凑近他,轻声说,“我不会离开这个屋子的,放心。”
陆北辰拉过她的手至唇边,轻吻了一下后搁置胸口,然后阖了双眼。
许是真的累了,没一会他的呼吸声就变得平稳了。
顾初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疼。
这个男人背负太多,她很想分担,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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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艳阳天,顾启珉不是很好过。
他被乔云霄带到了一处住所,硬生生关了一晚上,想出去,门口守了几名壮汉,各个都能高出他两头来,如被山挡住似的无路可逃。乔云霄倒是没让人再对他怎么样,除了车上的那几拳,顾启珉歇斯底里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成了霜打的茄子。
等乔云霄再现身的时候,顾启珉就像是一头困兽似的冲着他低叫,“我要告你,告你非法拘禁!”
乔云霄往沙发上一坐,燃了支烟,笑了,“顾主任,现在房门就开着,你随时可以走,随时欢迎你告我。”
顾启珉警觉地盯着他。
一个文件信封“啪”地甩在他面前。“想好了吗,签字吧。”
“不可能!”顾启珉很很补上了句,“想都别想!”
乔云霄轻轻吐了口烟,“你想跟筱笑笑闹得鱼死网破也要掂量着自己是几斤几两重,顾主任,你的拳头可不是打在筱笑笑一人身上过吧。”
顾启珉一愣,很快条件反射地问,“你什么意思?”
“能出庭作证的未必要筱笑笑,顾主任,我多少还有保护一个人的能力,真到那天,天天的妈妈,也就是你亲生儿子的母亲愿意出庭指正你的‘爱好’。”乔云霄说得轻描淡写,“到时候筱笑笑只需要单方面提出离婚法庭就可以受理。”
“什么?你——”顾启珉大骇,他没料到乔云霄会说服了天天的妈妈。
“一个人在急需钱的情况下不会太固执。”乔云霄淡淡笑道,“而且,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什么是值得做的事她很清楚。”
顾启珉攥紧了拳头,气得脸铁青。
“我向来不怕把事闹大,例如你谎称天天是养子这件事,再例如你在外如何是谦谦君子好好医生,在家就变了个脸孔挥拳相向,婚前就搞大了女人的肚子却不负责,等等这些,关于你顾启珉的花边新闻要多少有多少。”
顾启珉额头青筋爆出,咬牙,“乔云霄,算你狠!”
“怎么样?那你考虑好了吗?”乔云霄缓慢道,“别忘了,你是被人架出医院的,时间久了不露面你的同事们会起疑,万一哪个同事太过于关心你而报了警,这件事你想兜也兜不住了。”
顾启珉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被逼到山崖边的野狼,眼睛气得都快迸出绿光了。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他终于妥协了,“笔。”
乔云霄打了个响指,门口的保镖上前,他命令,“伺候顾主任签字。”
保镖上前递上签字笔。
顾启珉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离婚协议书,签名的时候犹豫再三,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乔云霄拿到文件后看了一眼,暗自松口气,将文件一阖,笑道,“顾主任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合作总是很愉快的。”
“乔云霄,别以为你赢了!”
乔云霄故作恍然,“对啊,你以后有可能会对筱笑笑打击报复,这样吧,天天妈妈录的证词视频资料我替你保管,只要你日后别动了骚扰前妻的心思,我保证那段证词资料流不出去。”
“你——”顾启珉恨不得杀了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算是栽在他手里了。
461奇怪的变化
陆北辰这一睡就睡到了黄昏。
诊室里的休息室自然没有家里舒适,它只是给医生提供临时休息和夜间值班的地方,空间小,没窗子,平日值班的大夫都因为这样而怨声载道,但恰恰适合睡觉见不得光的陆北辰,不大又幽暗的休息室反而成了最佳的停留地。
中间会陆陆续续来些同事,顾初尽量都是速战速决,在她没能力替陆北辰摆平一切大风大浪之前,她唯独能做的就是拯救他濒临衰弱的睡眠,还好,他始终未醒,看来真是累了。
顾初做课题报告的时候停停写写,时不时会跑去休息室看看。陆北辰睡觉向来安静,一整晚下来都几乎是保持一个姿势,不搂着她入眠的时候他大多数喜欢平躺,双手自然地搭放一旁,顾初时常会奇怪他是不是受到职业的影响,然后就会想起罗池曾经跟她说过的那句话:陆北辰那家伙往停尸台上一躺的时候也是够瘆人的。
她进休息室看他的时候他也还是平躺着,借着外屋的光亮,她发现他的拳头在紧攥,这不是他的睡眠习惯,许是压力太大了。她上前,轻轻掰开他的拳头,希望他睡得更舒适些。
顾初不知道他能睡多久,当然,她愿意看着他酣然入睡的样子,法医这份工作注定要承受更多的世态炎凉,如今,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陆北深终究无法幸免,如果陆北辰能在睡梦中得到些许放松,这也是她的心愿。
只可惜,床边的手机剥夺了她的“宏愿”。
来电震得手机直响,屏幕上冰蓝色的光让顾初想起实验室的停尸台,抓过手机,罗池的名字不停地在上面闪,顾初盯着他的名字,不知怎的,心里就还是没着没落了。迟疑着要不要叫醒陆北辰时,他却醒了,见她坐在床头,手机的光映得她脸色发青,他问,“我的?”
顾初见他已经被吵醒了,就把手机递给他,暗自责备罗池的冷血无情。
陆北辰接通了手机后,只“喂”了声,那头就全都是罗池在说了,顾初隐约听见罗池提到了陆北深的名字,紧跟着见陆北辰倏地起身。
顾初心里的那份没着没落开始自动升级,直逼百分之九十的惶恐。
只听陆北辰对着手机说了句,“行,我知道了。”她最后绷着的那百分之十也岌岌可危了。她马上起身,“出什么事了?”
“我需要去罗池那一趟。”他没隐瞒她。
顾初不想继续被蒙在鼓里,追着他一路出了休息室,“原因呢?”
洗手池前,陆北辰匆匆洗了把脸,扫去了刚醒来时的慵颓,镜子里的他,浓眉间又染了几许凝重,就像是刚来医院找她时的模样,看得她心脏又在一抽一抽地不安。他擦了脸,“北深被罗池带走了,现在,他出了点问题。”
短短的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得心惊胆颤。像是被风化了的木柱似的僵在休息室的门口,她盯着镜子里的他,大脑却来了场足有十级红色预警的风暴。陆北辰的这句话信息含量太大了,她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急忙脱口,“我也去。”
陆北辰扭头看她。
她一身白大褂,那张近乎巴掌大点的小脸被这颜色衬得透白,羸弱的肩头像是只要对方一用力就能捏碎似的。但她的语气肯定,漂亮的眼磊磊的光亮,像是有种力量从她小小的身躯迸发。
陆北辰微怔,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个,因为他清楚她以前是个多么娇气的女孩,因为他也清楚她现在有多么不堪一击,可就在这一刻,就在她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要陪同的心思时,他突然觉得,也许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娇弱,她在无形之中所带给他的抚慰力量是巨大的。
“不管怎样,我会陪着你。”顾初一字一句,倒出心中所想。
也同样是意义不凡的一句话,包括北深的事,也包括陆家对顾家所做的事。
思思扔了一颗鱼雷出来,其影响力绝对远远超出他们即将要给大家的红色炸弹,陆北辰的开诚布公让她忧心忡忡,她形同掉进了地狱,承受着水深火热之痛。可就在今天,当他带着一身倦怠搂着她说他只想找她的时候,当看着他在休息室睡得深沉时,自己那颗在云里雾里的心就变得澄明了。
与陆北辰何干呢?他何尝不是个受害者?
她觉得自己是受了顾思的影响,有点左右为难,有点钻了牛角尖,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这个重要的事实就是:她爱陆北辰。因为体会到曾经分离的痛苦,这份痛苦像是根悬针似的时时刻刻扎她一下,提醒着她千万不要再失去,所以,她才终于知道自己一定要义无反顾的心思。
她不能因为陆家的行为而牵扯到他身上,这对他不公平,对一个为了她差点连命都没了的男人不公平。所以她要站在他身边,就算日后要承担更多的苦痛,这一次她都要遵从与自己的内心。
这句话她相信陆北辰明白。
事实上陆北辰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她凝视半晌,然后,朝着她伸出手臂。
她快步而前与他相拥。
陆北辰贴着她的耳朵,低语,“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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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是顾初看见陆北深后的最直观感觉。
他不是坐在椅子上的,而是整个人像虾米似的缩在墙角,环抱着双腿,一张脸埋得很深。肩头在微微颤抖,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与平日温润如玉的形象大相径庭。顾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下意识觉得他在害怕某样东西,成了孩子似的无助,而罗池更是一脸无辜地站在他身边,几番想要把他拉起来都无济于事。
顾初看着都倍感揪心,更别提陆北辰了,见这一幕后怒了,“罗池你这个王八蛋!”话毕就要闯进去。
被两名专案组同事给拦住了,其中一位苦口婆心,“陆教授,罗警官没对他做什么,真的,他就突然变成这样子,我们看了都觉得奇怪。”
“放开。”陆北辰一张脸冷冰冰的。
两名同事都跟他合作过,知道他向来冷静的性子,但今天这么压不住气还第一次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初见状上前拉住他,压低了嗓音,“先等罗池出来吧,你这样闯进去也无济于事啊。”
陆北辰终究还是听顾初的劝,压了不悦,坐下来,“把你们罗警官请出来。”
顾初朝玻璃里看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这才稍稍缓解胸腔的窒闷。
没一会儿罗池出来了,见了陆北辰后脸色有点不自然。陆北辰坐在那盯着他瞧,脸色很难看,看得旁边的顾初都心惊胆战,她瞅着陆北辰攥紧的拳头,生怕他再一个动怒当众暴捶罗池。
人毕竟是个警察,公然袭警,犯法。
“罗池。”陆北辰从牙缝里咬出他的名字,“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初知道他在压着火,这个从来不爱听解释和借口的男人,如今就直逼着罗池给出说辞,可见陆北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相信罗池也知道这点,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名同事。
同事们点点头,刚要出去又被罗池叫住了。
“有烟没有?”罗池将手头的烟盒攥成团,扔进了垃圾箱里。
其中一名同事掏出盒烟递给了罗池,顾初认得这种烟,她去年卖过。罗池接过来看了一眼,诧异,“还是去年的那批?”
同事点头,“咱们兄弟平时一忙起来也顾不上抽烟。”
“还能抽吗?”罗池皱眉。
“能,没受潮。”
罗池摆了摆手。
等同事们出去后,罗池朝着顾初一扬烟盒,“还是托你的福,整个警局都不愁烟抽。”
顾初这才知道去年那批烟的去向。
罗池拎了只烟出来递给陆北辰,陆北辰没接,还在盯着他,弄得罗池挺没面子的,顾初从旁做了和事老,“我还喘着气呢,真打算让我当你们的空气净化器啊?”
罗池笑了笑,自己干脆也不抽了。
“他从家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正常得很。”罗池主动说明了情况,“在这大约待了一小时的样子,什么都没说,然后就成这样了。”
陆北辰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罗池急了,举手信誓旦旦,“天地良心,我真没对他怎么样,他是你弟弟,瞅着他那张脸就跟瞅着你似的,你觉得我能对他动粗吗?再不信有监控录像,你倒回去看看。”
顾初绝对相信罗池说的,面对那么一张跟陆北辰一模一样的脸,是朋友的都会心生恻隐,而陆北辰终究也是相信他的,没调出监控来审视他的行径,眼睛里的戾气稍收了收,“怎么会这样?”
462巫灵
“我也纳闷呢,怎么好好的人说变就变了?”罗池见他松了眉眼,心稍稍放下了,没打声招呼就把他弟弟扯进来这种先打后奏的行为已属于翻了友谊的小船了,现在陆北深又成了这个样子他难辞其咎。
“我问他究竟在吃什么药,这药是谁给他吃的,结果问得我嗓子都干了。”
“他一句话没说?”陆北辰问。
罗池几番去摸烟盒,终究还是忍住了,多少还是顾及了顾初作为医生的身份。“倒是说了句话。”说到这他肃了神情,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句,“他说,这是巫灵赐予的礼物。”
陆北辰目光一怔。
顾初则惊声,“什么?巫灵!”
巫灵,这二字如果今天是她第一次听到的话不会感到震惊,顶多就会怀疑是不是陆北深故意这么说来吓唬罗池的。但之前她接触过这个称呼,所以才有了震惊的情绪。后来,四名死者的生前日记她翻看过了,除了毛骨悚然外还对每个人在各自日记中提及的称呼感到疑惑,没错,他们都提到了“巫灵”二字。
没有刻意去提,只是在日记本的扉页处写上了三个字:巫灵记。
巫灵记,乍一看像是在说日记本的主人叫巫灵,但四名死者都在日记本里这么写的话,那这件事就不简单了。从罗池调查结果来看,这四人既有联系又有不同,联系之处就在于这四人生前都看过心理医生,都被同一人送到了蜡像馆,他们死前的神情都出了奇的怪异,尸检后都有相同的器官损伤等等;不同的是,这四人在生活中并没有交叉重叠的记录,换句话说,他们彼此之间都不认识。
那么,如此相同又不同的四个人,怎么会同时提到“巫灵记”这三个字?这个关键点顾初注意到了,陆北辰也注意到了,罗池更注意到了,奈何,这些时日以来他们都追踪不到所谓的巫灵是何人,后来罗池开始有了质疑,他甚至怀疑有可能这不是个人名或人,也许是什么地名也说不定。
如今,再现巫灵,陆北深清清楚楚说了这两个字,看来,只有这两个字才是关键。
“你们说,巫灵的礼物,这是指一个是巫灵的人给他的礼物,还是这礼物是来自一个叫巫灵的地方?”罗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巫灵是人。”顾初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罗池不解地问。
顾初噎了一下,好半天回了两个字,“直觉……”任谁看了这两个字都会觉得是人吧。
很显然这个答案并非顾初平日炫高智商的水平,罗池撇撇嘴,一脸的无奈。陆北辰若有所思,目光落回陆北深身上时陡然一惊,顾初最先看见他的变化,见他神情变化后顺势看过去,也吓了一跳。
里面的陆北深已不是安安静静楚楚可怜了,他突然变得很暴躁,脸红脖子粗的,像头困兽似的冲到了玻璃前,拼了命地捶打、嘶吼,眼珠子都泛着红光,那目光不再是温雅,是狰狞、是凶残,是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惊恐。罗池呆住了,很显然陆北辰也没料到会见到这么一幕,整个人怔楞。
顾初没惊讶,她见过这样的一个陆北深,在外滩的时候。
突然,陆北辰快步上前。
罗池反应也挺快,一下子挡在了门前,“你不能进去!”这一次跟奉公执法没有关系,他担心的只是陆北辰的安危。
“让开!”陆北辰没耐性了,一把将他推到一边,紧跟着开门冲了进去。
顾初想都没想也跟着进去了,气得罗池在后面嚷嚷,“顾初,你也不要命了是吧?”紧跟着,也挤身而入。
门一开,陆北深的吼叫声就清晰了,震得顾初耳朵疼。她跟陆北辰一起上前去试图按住陆北深,奈何陆北深的力气太大了,胳膊猛地一甩就把顾初推到了一边,顾初本来就身子轻,狠狠地撞在墙上,后脑勺猛地磕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两耳嗡嗡直响。
她听见陆北辰在叫她的名字,等缓过劲来,后脑勺火辣辣的疼。
这次换成罗池顶替了她的位置,陆北辰趁着这功夫赶忙来扶她,但罗池很显然也招架不住,只听陆北深怒吼了一嗓子,揪着罗池的脖领子就把他摔倒在地,这一下着实不轻,罗池连连惨叫,听得顾初肝颤,生怕他被摔骨折了。
“没事吧?”陆北辰这边担忧着她,同时又担忧着那边的陆北深。
顾初摇头,指着陆北深,“他手指头出血了,快去按住他。”
这么一提醒陆北辰才发现,马上又冲了上去,这一次他使用了点办法,将陆北深擒拿住,罗池仰看过去,眼睛雪亮,一看陆北辰的擒拿招式就很娴熟,压根就不像是平常他想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刚才他是试过陆北深的力气,连他这种常年跟罪犯赛跑和斗狠的人都吃了这么大一亏,更何况是陆北辰?可他想错了,不由得想起之前刘继强的那个案子,当时陆北辰的枪法极准,他的借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现在罗池觉得,他绝大可能是被陆北辰给骗了。
顾初急匆匆跟罗池说,“绷带之类的有吗?”
“拿绷带绑他?我这有手铐!”罗池说。
“想什么呢?他是罪犯吗你就拷他?”顾初朝着他大吼,“他有伤口。”
罗池这个时候哪敢离开?干脆打了电话叫同事。很快同事急速赶来,都纷纷上前,陆北深看上去更加急躁,额上的青筋都明显爆出,见状陆北辰急了,低吼了一嗓子,“你们几个别碰他!”
吓得其他同事不敢做什么了。
而就在这时,陆北深突然一个大力冲开了陆北辰的束缚,冲着顾初就过去了。所有人大惊,顾初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珠子,就这么看着一张类似陆北辰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紧跟着肩膀被他掐住了,钻心的疼。
“求你……”他低低地说。
陆北深的嗓子嘶哑,这话只有顾初听见了,其他人压根没听到,所以她见陆北辰急着往前冲的时候马上示意他,“先别过来!”
陆北辰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戛然止步。
顾初的汗珠都从额头上滑下来了,强忍着疼,轻声来安抚情绪不安的陆北深,“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意外的,陆北深没对顾初动粗或其他什么危险的行为,他的暴虐转为凄厉,再由凄厉又转得可怜,但始终掐着她,“带我去见巫灵,见巫灵!”
这句话大家听得清楚,都呆住了。
罗池喝了一嗓子,“巫灵是谁?”
陆北辰这个时候则不在乎巫灵的问题,他担心顾初,她看上去很不好,冷汗直出,不难想到陆北深掐得她有多疼,几番想要上前再次擒住陆北深都被顾初阻止,他知道她想把陆北深的话给引出来,可是,她的脸色很不好,嘴唇都泛白了。
可她的嗓音还是不急不躁,不会令陆北深产生不安,她又示意了一下罗池不要大声吵嚷,然后看向陆北深,“好,你告诉我怎么找巫灵,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巫灵。”
陆北深的眼神似涣散,但又似听进了她的话,箍住她肩头的大手竟微微颤抖,他像是看到了希望,“你要帮我找?快带我去见他!”
顾初察觉出他的变化,愈发不想让罗池等人惊扰了陆北深的情绪,虽然她现在看东西有点晕,脖颈后面有点温热,她知道应该是流血了,而且依照她自我的初诊应该是有点脑震荡,但还是咬牙忍着。想了想,“这样,我去找他,带他来见你,你在这乖乖等着。”
“不,你骗我。”
“我不会骗你,你看,你大哥还在这,如果我骗了你不把巫灵找过来的话他也不会放过我的。”顾初灵机一动,“再说,你现在的状态不大好,跟我一起同行会很慢,难道你不想尽快见到巫灵?”
“好、好……”陆北深还真听进去她的话了,喃喃,“你快去找……快去。”
顾初轻吐了一口气,冲着罗池使了个眼色。罗池倏然明白了顾初的用意,好个聪明的女孩,好一招请君入瓮。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去哪找巫灵了吧?”顾初轻声哄劝。
然而陆北深的神情倏然怔住了,想了好半天,突然就松开了她,抱着头蹲了下来,像是痛苦绝望。陆北辰趁机会马上上前,这么一看吓了一跳,她的脖子红了一片,刚要说话,顾初冲着他摇头,蹲身下来,继续盘问陆北深,“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巫灵在哪……”陆北深痛苦地说,“没有巫灵我就会死……”
所有人都震惊,顾初倒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还不放弃,“你想想,平时见巫灵都在哪?”
“在哪……”陆北深抬头喃喃,过了几秒钟突然双眼一亮,再次掐住她的肩头,“你见过,所以你知道他在哪,你知道巫灵在哪!”
“我见过?”顾初惊讶,“我怎么——”
话说到一半倏然止住,整个人僵住。
陆北辰见状觉得不对劲,急声问,“你知道巫灵是谁了?”
顾初的目光干涩地落在陆北辰脸上,呼吸急促,“是,我见过……我想我是见过,他,是何奈。”
463更适合跟我谈谈
顾初知道关于陆北深的情况早晚是要告知陆北辰的,只是,她在找最佳的时机。而鱼姜的检验结果没发现异常也倒好,一旦发现问题那么就成了顾初认为的最佳时机。当然,她极大可能提及的就是陆北深在医院里的异常,而在外滩时的情况她可能会选择避而不谈。当时她去外滩的目的就是想问出陆北辰生母的事,关于她已经知道真相的情况她不想让陆北辰知道。
他“处心积虑”地撒了个美丽的谎言,无非就是希望她不会陷入自责中,一旦知道她的行为,想是他会更难受。
但陆北深突然就提到了“巫灵”,又那么确凿地说她见过巫灵,当时顾初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何奈。在外滩发生的那一幕虽短暂,可始终像个烙印似的留在她脑中,当时陆北深变得奇怪时何奈就是在他身边的,他明明就是有什么,然而何奈跟陆北深一样避而不谈,换句话说,就算何奈不是陆北深口中的巫灵,那么也一定清楚陆北深到底怎么了。
何奈是陆门的人,再加上这阵子发生的事几乎都像是冲着陆家的人去的,罗池等人也不敢掉以轻心。陆北深是被罗池悄然带走的,用罗池的话来说,带陆北深离开时小区里连条狗都没有,所以不会有人知道陆北深被带走的消息。顾初在罗池的“传授”下给何奈打了个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后接通了。
听动静何奈像是在外面,顾初生怕他去外滩扑了个空再有所防备,便跟他说有急事找需要见面。何奈闻言迟疑片刻,然后问她,“现在?”
“是,现在,很紧急的事。”
何奈同意。
顾初马上扔出了个见面地址,就是上次他们见面的那家咖啡馆,何奈没有丝毫怀疑,应允会去。完毕后,罗池见陆北辰打算随同,马上表明态度,“你不能去。”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罗池这个时候突然这么说了句,陆北辰何尝听不出他的心思来?眉头一皱,低喝,“罗池,你找死。”
他随同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不想看到万一发生。如果何奈真的跟这件案子有关,万一何奈真的就是陆北深和其他四名死者所提到的巫灵,那么何奈一旦找不到陆北深势必会起疑心,顾初再单刀赴会,出了危险怎么办?再加上,她还有伤。
搁平常,罗池早就对陆北辰投降了,他是国宝级人物,连上头都批下指示要尽量满足陆熊猫的要求,专案组的人自然对他是恭恭敬敬。可罗池就是这么个榆木疙瘩,一旦涉及到了案子势必就有板有眼,谁的情面都不给。于是,他很郑重其事地与陆北辰对视说,“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何奈毕竟是给陆家打工的,算是你的本家人,为了避嫌你也不能去。”
“我陆北辰做事不用你来教!”陆北辰今天看上去很躁,语气异常的不客气,“而且,她必须要先去医院。”
“你刚刚已经听到了,何奈正往咖啡馆那边赶,多耽误一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罗池不相让。
顾初生怕陆北辰的倔脾气再上来,俩人就会像两头黄牛似的互顶,上前拉了拉陆北辰的胳膊,轻声说,“放心吧,我没事。”她何尝不知道他在担心她的安危。转过头,指了指刚刚被撞的位置,“你看都不流血了,就是不小心蹭伤了,有什么呀?我是医生,很清楚伤势严不严重。”
有的时候,陆北辰更希望顾初无理取闹些,如果是这样,他就会有了义无反顾的借口,像是现在,她越是懂事他就越是心疼,他不想把她给扯进来。以前是拼了命想要拉她参与案子,那其实是有私心的,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天天看见她。现在,他反而希望她离这件案子越远越好,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陆北辰一直盯着自己瞧,顾初好声相劝,“哎呀我又不是小孩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何奈是不是巫灵还说不准呢,而且我之前跟何奈接触过,其实他那个人还挺好相处的。”
陆北辰见她这么说了,也只好妥协,低叹了声,转头看向罗池,语气转得严肃,“我需要有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北辰……”顾初又无奈又感动的。
罗池一拍胸脯,“放心,我亲自跟着。你媳妇在我在,你媳妇出事我把命押给你。”
陆北辰的脸色始终不大好看,但也只能按照罗池说的去做。另外更重要的是,北深目前这个样子也令他忧心,专案组成员决定先送他到医院,这一次罗池没阻止陆北辰的跟随。
就这样兵分两路。
在陆北辰上了车后,罗池拉过一名跟着去医院的同事,小声说,“还是要盯着他点。”
同事诧异。
“毕竟是他亲弟弟。”罗池以防万一。
等上了车后,顾初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轻哼。罗池见状笑了,“怎么个意思?”又拿了湿纸巾递给了她。
顾初接过湿纸巾,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擦拭了脖颈的血渍,又查看了下伤口,慢悠悠地说,“怎么说你和陆北辰都是老搭档了,至于跟防贼似的防着他吗?别怪我说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暂不说他不可能徇私枉法,就算他想使点手段,就凭你们几个反射弧长的家伙们还能防得住?”
罗池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良心化建议”,不怒反笑,“是,你家男人深藏不露,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顾初偏头瞅他。
“真当他手无缚鸡之力呢?陆北辰那家伙还跟我玩潜伏呢。”罗池发动了车子,嗤笑,“说实话,凭他那几手,我的人真要是跟他起了冲突还未必降得住他。”
顾初将湿纸巾换了一张,很委婉地塞进了废纸袋里,说,“这话的意思是让我谢你识大体呗?”
“说话跟陆北辰一样酸,真是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了。”罗池笑道,“怎么着?还非得看见我们像孙子似的被你男人踩在脚底下才满足?顾小妹,你这心理不对啊,我看我势必要给你上一课了。”
顾初懒得搭理他。
“你看啊,这件事是不是把陆北深给牵扯进来了?”罗池喋喋不休。
顾初目视前方,嘀咕,“这不废话吗。”
“何奈是不是陆门的助理?”
顾初白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既然一下子牵扯进了两个陆家的人,那么这件事就变得复杂了,陆北辰又是陆家的人,你说他在这件案子上做多做少都会招人话柄,我这不是为他好吗?”罗池苦口婆心。
顾初用湿纸巾慢慢地擦拭着手指,笑道,“行,罗大警官,我算是听明白了,跟着我来哪是保护我安全的?纯粹是拉着我要做说客的。”
“天才美少女这个称号真是没白给你,一点就通。”罗池马上示好,“我呢在这件事上是彻底把陆熊猫给得罪了,这件事要是被上头知道了肯定会劈头盖脸地训我一通不会圆滑办事。你的话呢,陆熊猫是百分百听的,多帮我解释解释,回头他可别真记恨我了。”
“我想,我家男人会更生气你给他起外号这件事。”
罗池做发誓状,“这绝对不是我自创的,局里的人都这么叫他。”
顾初一脸无语。
“哎,你伤口真的没事?”罗池问。
顾初扭头看他,“你这警察眼里总算还有老百姓的生死。”
罗池挑眉,“就算不是警察,至少还是你未来妹夫吧?关心一下自己家人很正常。”
“死不了。”顾初撇撇嘴。
罗池顺势瞅了一眼,见她的伤口着实不严重也就放心了,脑袋虽怕摔,但出血总比不出的好,这是他当警察这么多年得出来的经验。等红绿灯的功夫,他想到了顾思哭着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心微微发沉,原本想问问顾初,但转念又作罢。这种事怕是最烦的就是顾初,但今天看这架势她似乎没跟陆北辰有了隔阂,看来这姑娘心里是有点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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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奈今天出门的确打算去外滩的,接到顾初电话后他就临时改了行程。从他的方向到那家咖啡馆很近,开车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所以等他到了的时候顾初还没到。
他点了杯咖啡,择了一处靠窗的位置,随手拿了本杂志遮住了他实则若有所思的状态。半天没翻一页,等喝了一口咖啡,杯子刚放下,在他对面就坐下来一人。
何奈以为是顾初来了,抬眼一看,愣住。
对面的人轻轻一笑,礼貌却又有些强势,“何先生,这个时候你更适合跟我谈谈。”
464恐怕不止三只
陆北深被送到医院后情况并没有好转,虽说没像之前伤人似的暴躁,但也不说话,就躺在病床上,双眼像是看着前方又像是透过前面的墙壁在看更远的方向,不知他在想什么,总之,如同跟正常人活在两个世界上似的。
专案组的人但凡能将跟他这种症状挂上边的科室医生全都找来了,甚至找了心理科医生,奈何,一项项检查做下来都没发现异同,医生们全都束手无策。
陆北辰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一直神游太虚,眉头皱得近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专案组的同事私语:其实两个人长得太像也挺瘆人的,看见一个躺在病床上,另一个就像是看着病重的自己似的。
就这样,陆北深一直没怎么说话,陆北辰忍不住了,唤他的名字,他怔怔了半天,扭头看着陆北辰问,巫灵呢?
陆北辰一听这话就躁,催促专案组同事,“给你们罗警官打电话!”
其中一名同事赶忙去走廊打电话催促了。
这种情况维持到天刚擦黑的时候,罗池带着顾初急匆匆地赶来了,陆北辰见状起身,见只有他们两人回来了,问,“何奈人呢?”
罗池许是走急了,衣服都湿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骂了句,“妈的,被那孙子给放鸽子了!”
陆北辰目光一肃,“他没去?”
“去了,就跟我们前后脚又走了。”罗池愤恨不平。
怎么会这样?陆北辰心生担忧,照理说何奈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更不应该怀疑到顾初头上,看样子何奈是提前到的,那么在他等顾初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什么情况?”他问。
顾初也一脸沮丧,说,“可能就在我们赶到前一两分钟左右离开的,其实我们离那家咖啡馆也不远,当时就卡在了一个红灯上,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何奈那桌的咖啡杯还没收,杯子里的咖啡都还是热的。”这也是她选择在那家咖啡馆见面的原因,一来是比较近,不会让他有太多的反应时间;二来又不会太靠近警局这边,她怕何奈有察觉。
她觉得这已经是想得最周全的方式,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当时他们急匆匆赶到咖啡馆,她在明,罗池在暗,都已经商量好了。谁知道等她进了咖啡馆却不见何奈,打了他的电话,很快被他挂断。
这令她很不安。
她约的时间咖啡馆里稍稍上人,有几桌客人正在聊天,她便跟其中一位正上前收拾桌子的店员打听何奈,在描述了一番外形长相后,店员记起来了,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这就是刚刚那位先生坐的位置,咖啡没喝完呢就走了。”
顾初反应得快,“刚刚?你说他刚走?”
店员点头。
摸了一下杯子,果然还是热的。忙打了电话给罗池,罗池进来后了解情况,追问店员是否还看见什么情况了,店员摇头,说只看见那位先生端着咖啡到了这桌,之后的事就没看见了,毕竟店里还有其他的事。
又问了其他店员,有个店员回忆说,好像是后来进来一个人,跟先生说了几句话。
“一个人?”陆北辰疑惑。
“是一个女人。”罗池补充,“按照店员给出的信息,何奈是跟着一个女人离开的。”
陆北辰若有所思。
“咖啡馆里没监控,我只能拜托交通部门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何奈离开的方向。”罗池烦躁极了,“看来还有被我们忽略掉的线索。”
陆北辰盯着他,微微眯眼,一字一句问,“罗池,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罗池也知道有些事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陆北辰那么聪明,就算他现在不问事后也会查个清楚,他怎么就突然想到要带走陆北深了?这是个关键,他相信陆北辰会有疑问。想了想,干脆将他拉出了病房。
“我之前接到过一个电话。”到了楼梯间供吸烟的位置,罗池摸出了烟盒,说道,“是这个人告诉我陆北深的情况,并且跟我说你打算瞒着我处理这件事。”
陆北辰接过了一支烟,等着罗池帮着点燃后,他吸了口,吐出青白色的烟雾,那双眼在烟雾中异常黑阒。罗池瞧着他这个架势和神情,越来越心虚,清清嗓子解释,“你千万别多想,我真没别的意思,当时不也是情况紧急吗。”
陆北辰扫了他一眼,良久后淡淡说,“看来,躲在暗处的人还不少。”
“你不认为是何奈?”罗池嘴里叼着烟,半眯着眼睛,“别忘了,如果他就是巫灵的话,那么他的确很清楚陆北深的情况。”
“刚刚他与顾初的通话我们都听到了,他应该不知道北深被你带走的事。”陆北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罗池陷入沉思,许久后,他说,“我现在想的是,假设那通电话是何奈打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陆北辰语气依旧淡然,“所以,你的推断有错,换言之,何奈打着通电话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你再想想给奇怪送尸体的人,还有指使艾欣撞你的那个人呢?难道你认为不是一人所为?”罗池问。
陆北辰弹了下烟灰,思量了几秒钟后,很是肯定地说,“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
陆北辰夹着烟,侧脸瞅他,“那我问你,换做是你,帮着奇怪那个蜡像师完成了那么大的一个秀展,其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个我们讨论过,对方想借助这件事引起广泛关注。”
“没错,事实上对方已经达成了目的。”陆北辰目光睿智,“对方的确指使艾欣撞了我,但同时我们也成了艾欣死亡现场的目击者,也就是说,对方有可能想要借机除掉我,但更关键的是,他想让艾欣的死亡异常让我们注意到,否则对方就不敢让艾欣的死暴露在人前。”
罗池抽着烟,思量。
“再说给你打电话的这个人,敢直接通风报信的,怕是声音经过处理的。”陆北辰逐条分析,“这种行事作风乍看像极了之前的神秘人,但实际上对方是想通过你来钳制住我,甚至还有何奈,当然,假设何奈是巫灵这条成立,那么,我的推断也就成立。”
罗池吐了口烟,缓慢说,“你的意思是,对方告诉我陆北深服用了新药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想要引起我对你警觉来干涉你的参与,并且钳制住有可能是巫灵的何奈?”
“换句话说,对方是想要你一个人彻查此事,可能怕我从中参与会令案情发生什么变化。”陆北辰又吐了口烟雾,“而事实上,你的确提防了我。”
“我的意思是——”
“我了解你。”陆北辰打断了他的话。
罗池嘿嘿笑了两声,“你明白就行。”
陆北辰淡声,“如果你铁了心要防着我,那么今天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事。”
“那是那是,这件案子其实你也避无可避,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多说你什么。”罗池解释了句。
陆北辰沉默不语,手指间的烟在静静燃烧,光亮似隐似亮。
冷不丁的,罗池一拍脑袋,“是那个女的!”
陆北辰挑眉。
罗池想了想,又摇头,自言自语,“不对,如果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出现在咖啡厅里的那个女人,那么她为什么要带走何奈?她应该巴不得我调查何奈才对,难道何奈不是巫灵?可……”哪里不对劲呢?
陆北辰轻描淡写补上句,“所以,给你打电话的和咖啡馆里的女人不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背后藏了三只黄雀?”罗池惊讶。
陆北辰吸了最后一口烟,轻轻吐出,将烟蒂熄灭,他的脸颊在青白色的烟雾中朦胧温玉,“怕只怕不止三只。”
“那就可怕了。”罗池由衷叹道,“如果何奈是巫灵,那么我们认为他是隐藏很深的那一个,但现在看来,还有人比他更清楚我们的情况,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怎么就肯定你发现了新药的成分?那个带走何奈的女人怎么就知道顾初约了何奈?”
陆北辰沉思,半晌,“也许,是我们想复杂了,有些事明明很简单,可惜我们看不到。”
罗池刚要开口,就见专案组的同事跑过来,急匆匆的,“交通部门发现何奈的车了!”
465守株待兔
入夜,一窗隔开了窗外繁华。
室内只点了盏夜灯,很细弱的光,勉强地映亮了沙发一角。黑暗的光延着沙发旁均匀铺开,又被窗外的霓虹逼得止了步。
这样的安静不知持续多久,突然,房门处有动静了。
走廊的光胜过室内,门推开时,何奈的影子就被拉伸平铺。室内很黑,这令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想第一时间伸手去摸灯,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顺着玄关放轻了步子移前,客厅的沙发上有个人影。
光线太暗,男人的脸只有隐约的轮廓,他靠坐在那里,手臂环腿蜷缩在一角,头埋得很低。
何奈上前了几步,但又在距离他近两米的位置止住了脚步,何奈诧异,“陆北深?”
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太大的动作,闻言后,头转向了他。何奈的视线适应了房间的暗度,看清了沙发上男人的那张脸后他快步上前。“你怎么了?”
伸手要去开灯,手臂却被陆北深一把扯住。
何奈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就听陆北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冲着他叫,“巫灵!”
何奈倏地皱了眉头。
“巫灵,救我!”陆北深双手如铁钳,紧紧攥着何奈的胳膊,埋在幽暗中的脸扭曲骇人。
何奈借着光亮,见他额上布满汗珠,一手紧忙腾出来扭亮了台灯。陆北深又缩回了沙发上,蜷在一起,看上去痛苦极了。
“陆北深,你看着我。”何奈没表露出什么惊恐神色,甚至他都没有叫救护车的打算,反而是端详着陆北深,那神情更像是在观察和研究。
陆北深没看他,嘴里一个劲地喃着,“巫灵救我……”
“陆北深,我命你看着我。”何奈提高了声调,“想要我救你,那你就乖乖听话!”
陆北深看着他,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何奈又将室内的光调亮了些,确定了他的状态后返身拿过公事包,从中抽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看样子,他对陆北深的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厚厚的一个本子,翻开空白页,何奈开始就陆北深此时此刻的状况进行记录。
边记录边喃喃,“奇怪,发作的次数怎么越来越频了?”又抬眼追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陆北深痛苦难耐,抱着头开始嘶吼。何奈的手一抖,笔就落地了,盯着他半天,刚想抓笔记录时就见陆北深的手抓了过来,死死扯住何奈的胳膊。
何奈马上揪过公事包,从里面摸出一个白色小药瓶,说,“陆北深,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陆北深突然转了神情,盯着他,目光岑冷,一字一句地问,“你希望我能看见什么?”
他的变化令何奈一怔。
也就在这时,室内的灯骤然亮了,远胜于窗外的霓虹,何奈这才惊觉房间内还有别人,蓦地回头。
是罗池。
他一身便装,笑盯着何奈,“你好,巫灵先生。”
何奈一惊,刚要有所行动,手腕却被人箍紧,只觉得一阵酸疼传来,手劲一松,药瓶陡落。没听见掉地的声响,是身后的男人十分利落地将其接住。
何奈忍着疼回头一瞧,他哪还有的痛苦神情,那双眼异常睿智。心中一骇,连连后退了两步,指着他,“你?是陆北辰!”
陆北辰手攥着药瓶,面色清冷地看着何奈,“你似乎忘了你自己还学会怎么辨认我和北深。”
何奈面色一僵。
罗池走到他面前,做了个邀请状,“巫灵先生,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了。”
前边有罗池,旁边还有陆北辰,何奈想走也无济于事,想了想,哼笑,“你们会后悔今天行为的。”
罗池也笑了,“这话什么意思啊巫灵先生?难道你还打算施展点什么巫术让我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当然没本事诅咒你们。”何奈语气森凉,眼神落在了陆北辰身上,“我只让一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行了,陆北深万一有事,我想最痛苦的人是你吧陆教授。”
“你想说什么?”陆北辰努力控制着情绪,嗓音低沉地问,何奈的行径无非是一种威胁,而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受人威胁。
何奈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药,“我想陆北深是病情发作了吧,好心提醒你一句,能抑制陆北深身体的就只有这一种药,当然,这种药能救他也能害他,像是毒品一样,吃了明知道会有副作用,但只能吃下去。哦,还有一点,陆北深目前的情况我最清楚,如果我有什么事,我想这辈子你都无法让你弟弟康复。”
话毕,他又转头看向罗池,“那么罗警官,一旦你们的陆教授为了他弟弟而徇私枉法,你怎么做呢?”
罗池闻言,唇角的笑容僵住。
陆北辰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何奈笑得得意,冲着罗池说,“走吧罗警官。”
————————
医院,病房。
开了不亮的灯,鹅黄色的,温暖又柔和,令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安稳了很多。
床边坐着顾初,一直在盯着他的状态,但从陆北辰跟着罗池离开后,陆北深就没再躁狂,就这么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头偏向窗子的方向,眼睛一直瞅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好几次顾初开口询问他的状况,可他每次说的话都是:你们找到巫灵了吗?
她便回答,放心,你大哥亲自去找巫灵了。
他就能安静好一阵子。
室内的光亮没能温暖陆北深的脸颊,还是如月光似的惨白。顾初暗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他的其中一只手腕是被铐在床头的,才短短几个时辰,他的手腕已经被勒红了。
盯着他的脸,顾初总会恍惚看见了陆北辰,就好像是他被人用手铐铐住似的,她总会泛起一阵阵的心疼。
今天就这么被何奈放了鸽子,在罗池没找到何奈下落之前,顾初总是心生惶惶,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做的露出了马脚,是不是自以为聪明却坏了大事……如此等等,直到,交通部门传来了消息。
何奈不难找,而罗池的重点是在于带走何奈的那个女人,当时交通的协助同志给罗池传来了相关监控画面,虽说挺费眼睛的,但罗池还是精准地锁定了何奈的车子。
而看到何奈一直在尾随着前面的那辆车后,顾初敏感发现陆北辰的眉头皱了一下,那车子的影像不是很清晰,调了几段出来都只是模糊的影子,放大监控画面,锁定车牌,只可惜都那么凑巧地被旁边的车子挡住后面的数字。罗池派人去查了,而陆北辰并没有对那辆车的情况发表任何看法。
接下来就是如何带何奈回来问话。
在他们商量计划时,何奈打了通电话给顾初,她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陆北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用免提模式,她照做。何奈的话不多,主要就是跟她道歉他不辞而别的行为,又没等顾初说话他告知身体不适改天再约。等挂了电话后,她看向陆北辰,一脸的担忧,“看样子老办法行不通了。”
何奈的这通电话令罗池担心他们的计划已经落空,说不准何奈已经从神秘女人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才推掉了再次见面的机会。如此,罗池几人不得不改变策略,而沉默良久的陆北辰冷不丁开口说,“主动出击。”
顾初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不安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脱口的话不像是什么安全的话。果不其然,陆北辰说,“如果他就是巫灵,那么一定会去外滩,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罗池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但总不能在外面守着吧?”
“我有钥匙。”
顾初盯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就担心了,上前依偎着他,警觉地问,“北辰,你想……假扮北深?”
这是罗池他们几个万万没想到的办法,却轻而易举地被顾初发现了,很显然,她担心的成分更多。陆北辰知道她聪慧,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担忧,抬手轻抚她的眉眼,轻声安慰,“这是最好的办法。”
顾初摇头,不行,虽说她觉得何奈挺面善,但毕竟是被罗池列为嫌疑人的人,一旦恼羞成怒伤了他怎么办?之前刘继强的例子告诉了她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一个再优雅的人一旦被逼急了,也会狗急跳墙不知要拉多少人垫背。
466我只相信你
陆北辰何尝读不懂顾初的担忧,唇角沾笑,“没人会比我扮他扮得像了。”
是这个道理,可是……
这两天他为了陆北深的事已经熬心熬力了,他的身体是否还能吃得消?如果要问她的意见,她是铁定不想他去的,就说她自私好了,她情愿被他骂成自私也不想他跟着罗池一同去冒险。另外,思思的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线,如今已经起了火苗,这火苗沿着导火线一直烧到了陆北深身上,连她这个局外人也能嗅到非同寻常的讯息,那么向来冷静的陆北辰怕是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件事一旦真的牵扯陆家,那么他参与得越多是不是日后的痛苦就更大?她更情愿他做个旁观者静静都等待着结果,但她知道,面对其他案子的时候他都无法做到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次牵扯了陆北深?
她忧心忡忡,他看在眼里,将她拉怀里,低头轻喃,“他是我弟弟,现在弄成这样我总要知道原因。”
就算他不说她也懂的,抬眼看他,良久后叹气妥协。
“帮我好好看着北深。”陆北辰凝视着她,“我只相信你。”
顾初心生动容,点头。
陆北辰去外滩之前又到病房看了一眼陆北深,当时陆北深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的。她和罗池跟他前后脚而进,她看见陆北辰轻轻掀开了被子,对上陆北深瑟瑟发抖的样子后,他眼里的心疼不言而喻。
说实话,顾初也不忍心看见陆北深这个样子,谁能想到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竟突然变得神经大乱?可更让顾初想不到的是陆北辰接下来的行为。
他没回头,却是冲着罗池伸手的,“手铐。”
她愣住。
罗池的反应也是惊讶,脱口,“干什么?”
“别废话。”陆北辰显得不耐烦。
罗池不想得罪人,见陆北辰一直盯着陆北深,也多少明白了。解了手铐递给他,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也不用这样。”
陆北辰置若罔闻,钳住陆北深的一只手,不顾他的惊恐挣扎,紧跟着“咔擦”一声就给拷住了,这一声听得顾初心惊胆战,再看陆北深,他盯着陆北辰的眼神像是一头迅猛的兽,恨不得上前撕碎了陆北辰。
陆北辰别过眼时,顾初从他流转的眸光里看到了一抹痛心。
这世上没人会想给自己的弟弟戴上手铐,陆北辰这么做了,令在场的人都为之震惊。
他上前,对她说,“一旦他再发狂,你不要试着阻止,先跑出去叫人知道吗?”他知道陆北深发狂的时候力气有多大,她跟只小鸡仔似的无力,万一被伤到怎么办。
顾初明白了他铐住陆北深的用意,也深知了他内心的矛盾。
一方面他只能将神志不清的陆北深交给她看管,另一方面他又怕陆北深伤及无辜,所以,选了用了手铐就成了无奈却又不得不实行的举动。
现在,陆北深很安静,会让顾初以为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借着光亮再去看他,他却也转头看她了,目不转睛。顾初觉得他眼神里像是有一些澄明的东西,可又怕是自己的感性作祟,不敢妄下判断。
而陆北深就一直看着她,久久不移开目光。
顾初忍不住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不说话。
她小心翼翼凑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没反应,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顾初被他的这个样子弄得有点心里发毛,刚要抽回手,陆北深却突然有了反应,抬起另只手一下子箍住了她的手腕。
吓得她一哆嗦,下意识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
顾初以为他又发作了,刚打算喊人,就听陆北深叫了她的名字,“顾初。”
她愣住。
没听错是吧?他叫她的名字?
“你……”她停住了挣扎,盯着他的脸,“刚刚说了什么?”
“我的手很疼。”陆北深说了句完整的话,与她对视,清清楚楚地对她说,“顾初,请你帮帮我。”
顾初惊愣地看着他,半晌后反应过来了,骤然惊喜,“陆北深,你知道我是谁了?”
陆北深晃了晃被箍住的手腕,痛苦皱眉,“拜托。”
看样子应该是恢复正常了,这令顾初很雀跃,她再次确认,“陆北深,你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摇头。
她略微失望。
“谁把我拷上的?”他问。
顾初无言以对。
但陆北深看样子也不想追究这件事,坐了起来,神情憔悴,看着她,“你是看守我的?那么一定有钥匙吧?”说着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指了指自己的,“真的很疼。”
眼前这张脸啊,真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虽说顾初现在已经很轻松分辨出陆北辰和陆北深,但面对跟陆北辰一模一样的脸孔,她还是于心不忍,总觉得就像是陆北辰遭了很大的罪似的。
她确实有钥匙,罗池临走前偷偷给她留下来的,可能是觉得在这件事上陆北辰背负了太多他也于心不忍,私下叮嘱她说,如果你觉得那小子没事的话就放开他吧,陆熊猫有时候就爱硬撑着。
顾初也不想总铐着他,弄得就好像他是杀人犯似的。见他应该没大碍了,翻出了钥匙。可刚一亮出来,陆北深就倏地上前来夺,顾初的反应算是快的了,一下子警觉不对劲抽手,可手背还是被他抓伤了。他箍着她拿钥匙的手,见状后嗓音变得又急又厉,“钥匙给我!”
胳膊被扯得快断了似的,他另只手无法动,另只手却十分有力,顾初忙伸手夺过钥匙,见他还要夺,干脆将钥匙扔到了一旁。
陆北深见到这幕后,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脸色铁青,盯着她咬牙切齿,“我杀了你!”
顾初倒吸一口气,想要脱身已经完了,别看陆北深被困在病床上不能动,但整个人变得骇人,又像是她之前见过的那样似的,一下子把她给按床上了。
她的肩膀磕在床棱上,紧跟着又被男人给揪了回来,头又一阵眩晕,拼命挣扎,刚想叫喊,脖子就被陆北深给掐住了。
“放、放开……”她拼命挤出声音。
双腿都用上力气,奈何陆北深骑在了她身上,将她压得动弹不得。那只手铐被他磕得叮咣乱响,落在顾初的耳朵里焦躁不安,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模糊,那张跟陆北辰一样的脸,此时此刻充满了杀气,他冰冷骇人,边死死卡着她边道,“去死!你给我去死!只要你死了你就不会害人了!”
顾初想叫,却已经叫不出来了,瞳仁开始涣散,脑中的画面也变得模糊,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抓他,但手指无力,抓也抓不住。
“是你害得我一无所有的,该死的女人!”陆北深像头野兽,眼睛都是红的。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呼吸越来越弱,嘴巴拼命地张开,可一点氧气也得不到,唯一在心里念着的就是陆北辰的名字……
突然,陆北深放开了她。
她猛地一吸气,用力地咳嗽,他却再次压下来,张口狠狠咬住了她的脖子,还没缓过元气的顾初疼得连叫声都没了,硬生生忍受着脖颈的疼痛。
紧跟着,脖子又被他掐住。
这一刻,她以为自己是死定了,鼻腔里还飘着血腥味,她看见了陆北深狰狞的双眼和歇斯底里的神情,掐着他的双手越来越没力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撞开了。
顾初隐约看见一个男人冲过来,一拳打在了陆北深脸上,陆北深没料到会有人突然袭击,冲过来要跟男人对打,但奈何一只手被手铐扯得紧紧的,只能凶恶地冲着男人吼叫。
男人眼疾手快从陆北深手里夺回了顾初,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顾初不管不顾地大口呼吸,脑袋涨得晕疼,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陆北辰你个混蛋!”
是顾初熟悉的声音,强忍着昏厥抬头一看,竟是乔云霄,已经顾不上他为什么会在这出现,见他又是一拳打在陆北深身上,虚弱出声,“别、别打他……”她想告诉他认错人了,也想告诉他陆北深是病人,但她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勉强蹦出那几个字。
乔云霄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也压根没往他有可能是陆北深这方面想,见顾初都这样了还护着他,一时间怒火中烧,对着她厉喝,“你脑袋被门挤了是吧?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你跟筱笑笑可真不愧是能走到一起的朋友啊,一个比一个怂,先是顾启珉,现在又来了个陆北辰!都是他妈的披着人皮的禽兽,你还护着他?”
467左右为难
顾初虚弱地摊在地上,脖子上除了发红的勒痕外还有被咬的外伤,乔云霄这通劈头盖脸的痛骂下来,她知道他怒了。两只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半天她才稍稍恢复了体力,紧忙跟他解释,“错了,他是陆北深。”
乔云霄的一脸怒火在闻言这话后僵住了,想了半天,倏地回头瞅在病床上的男人,他看上去很狼狈,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嘴角也蹭了血,瞳仁里也像是冲了血,像头兽似的盯着他,愤怒暴躁。
“他生病了。”顾初扶着墙角站起来,双腿还在打颤,“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看你是爱屋及乌。”乔云霄反应过来了,经顾初这么一解释他也信了,但看到她脖子上的一圈红和伤口就抑制不住怒火,一把又揪住了陆北深,“这种人锁着他有什么用?直接打晕了看他还怎么伤人?”
“别——”
顾初刚挤出一个字,房门开了,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见这幕后冲了上前。还没等顾初反应过来时,就见乔云霄被人给甩开了,乔云霄也没料到会有人进来,刚要还手,就听见了罗池的声音,“这里是医院,都消停会!”
是陆北辰和罗池回来了,正巧就是乔云霄挥拳打算凑陆北深的那一刻。
陆北辰的脸色十分难看,盯着乔云霄,在隐忍着怒火,乔云霄也不想让,这两人平时就都是看不惯对方,现在更是濒临爆发,他也瞪着陆北辰,喝道,“你弟弟差点杀了顾初!”
一句话说愣了陆北辰。
目光一转落在顾初身上,这才愕然发现她的情况,蓦地起身上前,将她拉了过来。不看不要紧,这么一打量,震惊。
刚刚他和罗池进来只看到了最直接发生的那一幕,而顾初是站在墙角的,他一时间没看见她的情况。
罗池也看清楚了顾初的脖子,惊愕,“怎么会这样?不是拷着的吗?”
陆北辰眼里心疼,心里也自然是压着火,但毕竟对方是他弟弟,现在又是这种情况,如果换做平常他敢这么对顾初,他肯定也跟乔云霄一样一拳下去了。
“我去叫医生。”他压低了嗓音说。
顾初一把拉住了他,轻声道,“我现在没事了,还是看看北深吧,他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
“可是你——”
“皮外伤,我自己会处理。”顾初打断了他的话。
陆北辰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陆北深,他还在拼命地拉扯着手铐,手腕已经流血了。他看向罗池,“快叫医生。”
罗池点头。
没一会医生赶了过来,陆北辰却让医生为顾初处理伤口,她诧异,不明白陆北深都这么严重了怎么还不看医生。罗池瞅着陆北辰,又瞅了瞅一脸暴戾的陆北深,低叹了一口气后上前,压低了嗓音对陆北辰说,“要不让医生试试?”
“该看的都已经看了。”陆北辰眉心深锁。
罗池闻言后一惊,“你难道想……”
陆北辰却没回答,转身走到医生面前,问,“我女朋友情况怎么样了?”
“需要处理一下伤口,建议再做一下相关检查。”医生说。
“我不用。”顾初觉得小题大做。
陆北辰轻声劝说,“你也是医生,应该明白有些检查是要做的。”
“北辰……”
医生给完意见后看了眼陆北深,迟疑,“他的病情很奇怪,我们这可能无能为力。”
陆北辰一言不发。
罗池见状上前,“还是先为这位女士处理伤口吧,北辰你留下吧,我陪她——”
“不用,我会陪她。”始终沉默的乔云霄开口了,他不清楚那个陆北深到底是怎么了,但眼前这一幕就是让他看得很不舒服,走上前,将顾初拉到自己身边。
罗池有些尴尬,看了看陆北辰。而顾初也怕陆北辰误会,想要推掉乔云霄的好意,陆北辰却开口,“好。”
乔云霄多少有点意外,看着陆北辰。
陆北辰走上前,没看乔云霄,对顾初轻声说,“先跟着医生处理伤口去,我一会找你。”
他的眼角眉梢写满倦怠和为难,她何尝读不懂他对两头的不舍,不想让他继续担心,她点点头。
乔云霄懒得再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二话没说就把顾初拖走了。
等医生也跟着离开后,病房里就只剩他们三人。
陆北辰看着陆北深,许久后说,“罗池,把手铐打开吧。”
“现在?”
“对,现在。”
罗池想提醒他即将面临的危险,但回头一想那毕竟是他的弟弟,看着自己的弟弟受伤流血,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于心不忍。弯身拾起钥匙,上前解开了手铐。
陆北深得到了自由后整个人又蜷缩成了一团,没发生罗池想象中的暴戾事件。陆北辰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罗池拉了把椅子坐过来,小声对陆北辰说,“何奈已经被带去问话了,我想,说不准他还有其他的办法。”
陆北辰还在沉默。
病床上,陆北深像个虾米似的,手腕上的皮外伤都已不算什么了,他抱着头,嘴里喃喃,“巫灵……不要惩罚我,不要惩罚我……”
“我就不相信没有医院能治他的病了!”罗池感到窒息,用力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陆北辰终于有了动作,他从衣兜里缓缓掏出药瓶来,手指有些微颤。罗池看得仔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可要想好了!何奈说过,这种药就像是毒品一样!”
“不然呢?”陆北辰嗓音低哑,“我不能看着他一直这么糊涂下去,刚刚你也看到顾初脖子上的伤口了。”
罗池渐渐松了手,是啊,不然呢?现在医生们对陆北深的情况都束手无策,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神经混乱,可这一说法可大可小,具体要怎么治谁都不清楚。
“我需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这样,才能想到办法。”陆北辰说着,倒出一小粒药片来。
药片摊在手心,他的指尖还在微颤,是他现如今已经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这个时候他只希望再多一点时间,只要熬过北深康复……
突然,一直蜷缩的陆北深猛地扑了过来。
罗池第一念头就是他要伤害陆北辰,刚要阻止,却见陆北深一把夺过陆北辰手中的药,紧跟着吞进了肚子里去。罗池僵在原地,虚惊一场,陆北辰没动,看着陆北深的样子,目光悲伤。
用完了药,陆北深就一直在抱着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地,他像是安静了下来,蜷缩在那一动不动了。
罗池靠在一边看着陆北辰,说实话,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陆北辰半晌后才起身,靠近陆北深,伸手轻拉了一下他。
那片药看上去很有效果,至少他没再发狂,阖着眼,呼吸顺畅了很多。像是睡着了,整张脸的线条都放松了下来。
陆北辰为他盖好了被子,倦怠地靠在一旁,良久后道,“先让他睡一会,差不多的时候再叫医生过来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罗池知道他一头还牵着顾初的情况,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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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云霄今天是来医院看望一位朋友的,正好也住在私人病房区,他路过陆北深的病房纯属巧合,是听见了里面有人呼叫的声音,觉得不对劲才冲了进去,不成想呼救的人竟是顾初。
一番检查下来,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外也没什么大碍,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是,那道子勒痕明天肯定会变得青紫。
顾初躺在休息区,整个人有点瘫软。
刚刚还不觉得什么,但一沾着躺椅,就好像全身的骨头被抽走似的疼。乔云霄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时脸色依旧难看,顾初靠在那一动都懒得动,看着他那张臭脸说,“多少照顾一下病人情绪行吗?你这样让我心理压力很大。”
“你还知道自己是病人?”乔云霄虽说没好气,但还是打算亲自喂她水喝,将勺子送到她嘴边,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进化得无坚不摧了。”
“别这么说啊,那是北辰的弟弟,变成那样最难过的就是北辰了,这个时候我能再给他添乱吗?”顾初说完,张口,心安理得地接受乔云霄的照顾。
468身在局中
乔云霄见她这副模样,那眼神瞅着她就跟烂泥扶不上墙似的绝望,顾初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赶忙道,“哎哎哎,差不多就行了啊,我这不还没死吗?”
“陆北辰到底给你吃什么迷幻药了?让你这么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的?”乔云霄皱紧了眉头,“顾初,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别因为一个男人弄得全身伤痕还乐此不彼的行吗?”
顾初低着头不说话。
“听见没有?”
“可是我爱他啊。”顾初说的直截了当,“这怎么办呢?我也不想这样,但只要是他的事我就忍不住要去管,你知道这段时间他有多累吗?我真恨不得自己能帮他承担一切。”
乔云霄看了她半晌,最后叹气妥协,“知道你就是一根筋,没救了。”又把勺子送她嘴边,甩了句,“喝水!”
顾初顺从。
等一杯水进肚,顾初觉得力气才稍稍回来些,靠在躺椅上渐渐有了困意,刚才精神过于紧张,现在放松下来了困意就挡不住了。
“云霄哥哥……”她叫了他一声。
乔云霄冷哼了一声,“别叫得这么近,你拿我当你哥了吗?”
“还生气啊?”顾初笑,“以前没见你这么小气过呢。”
乔云霄不吱声,将杯子放到一边。
“你不好奇陆北深的情况吗?”顾初突然问了句。
乔云霄的口吻不咸不淡的,“我管他是什么情况?就算他是个智障,只要敢伤害你我还是照打不误。”
顾初偏头看着他,目光似有打量。他被她瞅得有点不自在,清清嗓子,“怎么了?”
“你很奇怪啊。”她似笑非笑的。
“例如?”
“例如,以前你看陆北辰很不顺眼。”
乔云霄哼,“我现在也看他不顺眼。”
“但你已经接受他了。”顾初笑道。
乔云霄一脸无奈,“什么叫我已经接受他了?说的好像是我跟他有什么似的。”
“我的意思是,你以前可是揪着他不放的,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都不放过,现在,他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非但不好奇,还就这么饶过陆北辰了,你说你是不是奇怪?”顾初偏头瞅着他,笑道。
乔云霄瞪了她一眼,“你都飞蛾扑火了还能让我怎么样?别说我现在要挖陆北深什么秘密,他就算真的杀人放火了你还能离开他?我不是接受他了,我是对你妥协了,不妥协怎么办?刚才我恨不得一刀宰了那家伙,真要是那么做了,你还不得跟我绝交?”
“何止绝交这么简单?我会宰了你给他做陪葬。”顾初想了想又道,“抽干你的血做一盘血豆腐给他当下酒菜。”
乔云霄盯着她,一脸的嫌弃,“跟什么人在一起就学什么人的心肠,陆北辰BT,你现在随便个想法都不正常。”
“但是陆北辰不会对我暴力。”顾初不着痕迹地说。
“你想解释什么?”
“是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乔云霄眸光微微一怔,再看向她时,故作不解,“什么?”
虽说刚才情况混乱,但顾初还记得他的话,那句话像跟鱼刺似的卡在她的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够呛,现在也总算有机会问个清楚了。
“顾启珉对笑笑做了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乔云霄面色略有不自然,清清嗓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笑笑一直请假,就算是重感冒这么多天也该好了。”其实顾初一直都在怀疑,只是没往顾启珉身上想,她想到了笑笑说生病只是个借口,顾初想到了天天,也许是天天出了什么问题而笑笑不得不请假解决。可今天乔云霄的话让她后背发凉,她开始怀疑笑笑不是在家养病那么简单了。
乔云霄不说话。
“告诉我。”顾初心里惶惶不安。
乔云霄抬眼看她,“这属于笑笑的私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还是亲口问她吧。”
“也就是说,笑笑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乔云霄没隐瞒,点头。
顾初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又问,“你只要告诉我,现在笑笑好不好就行了。”
“她现在很好。”乔云霄十分肯定地说。
顾初狐疑地看着他。
乔云霄解释,“有些事情必须要她自己才能解决,朋友关心归关心,但总要她自己勇敢去面对才行。”
顾初微微蹙眉。
“我知道你现在一肚子的疑问,也很想马上询问筱笑笑,但是我建议你还是等等。”
“为什么?”
“一来,很显然你这边也兵荒马乱的,想管别人的事首先要把自己的事处理明白吧?二来,筱笑笑现在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虽说是好事,但也要有个心理平复期,笑笑跟你一样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所以之前没跟你说之后也不会那么轻易说的,你现在问她会让她面子上挨不过去,还是等她想跟你说的时候再提吧。”
顾初心里干着急,但乔云霄的话并无道理,想起他在打陆北深时说的话,她的心口一阵阵的发紧,其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可又不想让自己的预感成为现实,她觉得,顾启珉不会是那种人。
一肚子的疑问和焦急只能强压下来,她听从乔云霄的建议,打算等筱笑笑上班后再说。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成长的代价就是不能随心所欲,必要时嘴巴闭上眼睛阖上,关闭了天性成就了生活,顾初不喜欢这样,她想念学生时代的率真,像是她,像是笑笑,像是凌双。
她们三人看似没怎么变化,可实际上,她们都已经找不回当初的自己了。
“你是喜欢笑笑的吧。”顾初偏头看着他,轻声问。
她以为乔云霄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或者会笑笑说,我和她只是朋友。可他没有,在这句话落下后,乔云霄就说,“是,我喜欢她。”
顾初没料到他会承认,一下子坐了起来,却不小心抻到了脖子,疼得捂着脖子瞅他问,“什么什么?你承认了?”
“是。”乔云霄搓了搓手,眼神里揉了思索进去,“是我太混蛋了。”
如果他能早点承认,如果他能早点抓住筱笑笑的手,如果他在她婚礼的时候就去阻止,那么筱笑笑现在也不用承受这么多的苦痛,他是个混蛋,是,他承认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
顾初不知道他的内心所想,却从他的脸上看出懊恼来,就怎么盯着他看了许久,又躺了下来,轻叹一声,“那现在还来得及吗?”
乔云霄一怔。
是啊,来得及吗?
————————
陆北辰来休息室的时候乔云霄还在,他坐在躺椅旁边,像是在守着顾初,但更像是陷入沉思,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到。等陆北辰上前来了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躺椅上顾初已经沉沉入睡了,从在警局里遭受到惊吓到在医院里差点被人掐死,她已然殚精竭虑。夜灯不算亮,在她脸上落下一层滤纱,令她的五官朦胧又可爱。
“医生怎么说?”陆北辰主动打破了僵局,弯身想要碰她的脖子,又似乎怕弄疼了她,终究只是凝视。
乔云霄没再愤恼,淡淡地回了句,“轻微脑震荡,伤口没大碍,明天脖子的印子会加重些。”
陆北辰放轻了动作,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顾初,却在对乔云霄说话,“谢谢。”
“谢我什么?”乔云霄抬眼看他。
陆北辰拉过顾初的手,轻轻相扣,说,“谢谢你救了她一命。”
“就算这样,我想她也只会记住你的好。”乔云霄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陆北辰的侧脸上,“尤其是五年前你的那场车祸。”
乔云霄不说,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陆北辰从不会怀疑他的后知后觉,从他刚回国的那天起,乔云霄的眼睛就盯在他身上,也许乔云霄还知道更多的事,陆北辰不消问也知晓。
“我们快结婚了,为她做一切都是值得的。”陆北辰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答。
乔云霄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唇角微凉,“陆北辰,你以为你能搞定所有的案子吗?”见陆北辰眼神深沉,他又补了句,“都说局外人看得最清楚,这也是你能无往不利的原因,但现在,怕是你自己都在局中吧?”
469缺失的记忆
陆北辰没看他,而这句话显然对他来说也没形成任何威胁力,又或者真的是戳中了他的心思,但他始终风轻云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局内人有局内人的好,中国还有句话叫做,同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所有有时候旁观者不是看得清楚,而是看的简单,只因为把热闹看成了真相。”
乔云霄笑,“我欣赏你的故作淡定。”
“压得住情绪是无坚不摧的第一步。”陆北辰淡淡回击。
乔云霄看了他良久,“不管怎么样,别把她拉下水。”
陆北辰不语。
乔云霄起身离开,虽说他不想,但也知道再不舍也要把顾初交给这个男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补上了句,“还有,不用谢我,像你保护你的弟弟一样,我也会奋尽全力来保护我的妹妹。”
陆北辰扭头看他。
他没转头,说完这话后就离开了。能当着陆北辰说出这句话,那就代表着他已然放弃了,房门关上的瞬间,乔云霄在心里默默地跟顾初告了别:希望你能幸福,我最爱的亲人。
原来当他出现后,你的快乐才回来。你是如此地固执,固执到久久地等着他的归来,固执到忽略了身边的风景,固执到只将幸福牵系在一人身上,哪怕痛了,你也是笑着的。
那么,我愿意成全你,在你最年轻的岁月。你是我的青梅,可在你眼里我从不曾是那个竹马。
时间是个残忍的东西,你学会了坚持,我学会了放弃,然后,各自奔着幸福而去。
夜色爬满了窗子。
深秋即将来了,夜风袭过,有叶子簌簌而落。
顾初异常安静地睡在躺椅上,台灯下,陆北辰亦静静守候。
他为她拉高了毯子,她舒服地调整睡姿,脖子上的勒痕就暴露于光亮之下。他终于伸手,修长的指尖轻碰她的脖颈。美如天鹅的脖颈,凝白细长,再下是姿态优美的锁骨,总会令人移不开眼的弧度。他平时都不舍用力触碰一下,如珍惜美瓷般小心翼翼,可现在,这里伤痕累累。
始作俑者是他的弟弟,亲生弟弟。
他是要感谢乔云霄,也许他说得对,旁观者清,也是只有旁观者才能毫无顾忌地挥拳,是他赶来的及时,否则,他还能拥有这个被他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孩儿吗?
陆北辰拉过她的手送至唇边,轻吻。
她的指尖有些蹭破皮,令他心疼。
多么娇弱的丫头,一根根的手指细得跟筷子似的,就像是不小心都能掰折。陆北辰吻着她的手指,眼眶,微红。
顾初迷迷糊糊地睁眼,朦胧的灯光虚化了男人的脸,她喃喃,“北辰?”
“是我。”陆北辰靠近她,轻抚她的脑袋,温柔低语,“睡吧,我在。”
“嗯。”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清洌的气息,睡衣再袭。
陆北辰顺势搂紧了她,久久不愿放手。
———————
翌日,顾初醒得早,睁眼时看见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周围是通体的白,还在医院。躺椅靠着床边,陆北辰和衣而睡,后来顾初听罗池说了才知道,这一晚陆北辰都没怎么合眼,两间病房来回跑,最后确定陆北深没事了后才安心睡着。
手心温暖,她醒来后发现,是他一直在攥着她的手。
因为下午要回学校一趟,所以今天不用急着去医院,等陆北辰醒了后,她便忙跟他去看陆北深。
陆北深还未醒,但脸色明显好了,手腕的伤口已经包扎,罗池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许是太累了,推门进来就听见了他的呼噜声。
陆北辰见状,刚打算一巴掌把他拍醒,就被顾初拉住了,小声说,“反正还早着呢,让他再睡会吧。”
“我去打点早饭,但……”陆北辰眉梢迟疑。
她明白了,笑了笑,“没事,你去吧。”
“没事?”陆北辰看着她的脖子,“昨天我也以为会没事。”
顾初往外推他,“还有罗池在呢,你弟弟真的要狼人变身的话,我会把罗池当挡箭牌的,快去快去,我饿了。”
陆北辰想着也对,罗池在还好。
等陆北辰离开后,顾初小心翼翼地凑前,看着陆北深那张熟睡的脸,脖子又一阵阵的疼。医生说的没错,她的脖子今天肿得厉害,青紫青紫的,稍稍一碰都疼。从病房出来后,好几个小护士都盯着她的脖子看,然后再打量着陆北辰,那眼神质疑得令顾初想笑。
这不是她所在的医院,还好,否则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
后来陆北辰想了个办法,他把领带当成了围巾,系在她的脖子上,今早一照镜子她还挺美的,直夸他的大胆前卫,他则从身后抱住她,不说话,抱得她很紧。
她也没说话,静静享受他的拥抱。
昨晚虽说迷迷糊糊,但她隐约记得陆北辰是陪在她身边的,他的眼睛微红,在看着她的时候,今天她起来再回忆起昨晚的那幕,心里清楚那绝不是他眼里的红血丝。
所以,经历了多少不紧要,能让一个男人为自己红了双眼,那么,她就值了。
罗池昨晚上也没少挨折腾,现在睡成了猪。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初生怕吵醒他们,出门接了电话。
是凌双,支支吾吾的。
“看来你不是找我的。”顾初择了窗子旁,打开一条缝,让风吹进来舒缓火辣辣的脖颈。
凌双那头清清嗓子问,“你知道陆北深的下落吗?”
顾初怔住。
那头说,“我打了他很多遍电话都没接,找你老公问又不大合适,想来想去,只能找你了。”
“他……”顾初迟疑了片刻,这种情况需要让她知道吗。
凌双却急了,催促,“你知道是吗?快告诉我!”
“凌双,你先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当初你找不到陆北辰的时候你能冷静吗?”凌双急声。
一句话堵得顾初哑口无言,与此同时她才明白,原来陆北深在凌双心里的位置是这么重,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凌双步步高升,却始终不交男朋友。
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道阳春白雪,她的是陆北辰,而凌双的,是陆北深。
凌双跟她行事不同,所以经常起些矛盾也很正常,但她们两人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心中阳春白雪的守候,这也许就是她们两人共同有的执拗,明知道时光易逝人心叵测,还是坚守着心中最后那么一点的渴望。
她终究还是把陆北深的下落告诉了凌双,她说得对,如果陆北辰再丢一次的话,她也会疯。
等回病房的时候,陆北辰已经回来了,打了几人的早餐。罗池从洗手间里洗漱出来后正好看见了顾初进来,问了句,“你怎么样?”
陆北深醒了,虚弱地坐在床上,顾初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不想让罗池多说,就随口搪塞,没事。
等走上前,陆北深忍不住问她,“你怎么戴了条领带?”
顾初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笑道,“嗨,现在流行这样。”
陆北深迟疑,“是吗?”
“当然,BF风嘛,现在多少女孩子都喜欢穿着宽大衬衫上街的?我比她们更潮流些,戴男朋友的领带。”顾初主动上前盛饭。
可一伸手,手指头有些蹭掉皮的地方就显露出来了,见状,她赶忙收手,笑看着陆北辰,“帮我盛呗。”
陆北深愈发狐疑,“顾初,你看上去不大好。”
“哪有啊,我好——”
“昨晚上她差点被你杀了。”陆北辰盛好了一碗白粥给顾初,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却是对陆北深说的。
陆北深一愣,好半天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陆北辰看了他一眼。
“你说我杀人?”陆北深震惊,又看了看顾初,“还是要杀她?怎么可能?”
“你别听你哥乱讲。”顾初一见陆北深这幅神情就明白了,生怕他心里承受不了,打算瞒天过海。
陆北辰却没打算瞒他,小心翼翼松开她脖子上的领带,“自己看吧。”
那道印子,青紫骇人。
陆北深骤然惊呆,好半天才喃喃,“不会……不可能是我做的。”
罗池抓过一个馒头,说,“是你做的,但看你的样子也忘了,现在何奈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你总该跟我和你哥哥说说巫灵是怎么一回事了吧?要不然顾初这一下子可就白挨了,顺便说一句,她轻微脑震荡也是你造成的。”
470幸亏一朵解语花
陆北深一脸呆滞。
这个样子着实让顾初于心不忍,但她知道,事到如今陆北深总要说实话的,那种新药和所谓的巫灵,无非是这起案子的关键,罗池虽说表面看着轻松,然而她能感觉到他已经心弦紧绷了。
因为似乎前方就是曙光,只要陆北深开口,那么一切悬疑点就迎刃而解了。
陆北深是开了口,然而,令罗池大为失望。
他说,“我不知道什么巫灵。”
罗池急了,“你怎么能不知道?何奈不就是巫灵吗?”
“何奈为什么是巫灵?”陆北深反问。
一句话问得罗池直抓狂,馒头一放,“你不知道巫灵?那好,药是怎么回事?”
陆北深说,“药?”
罗池二话没说把药瓶拿过来,“这个。”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药。”陆北深叹气,“我只知道,吃上它之后就会缓解我的一些痛苦。”
见罗池又要问,他补充道,“我早年留下了后遗症,这种药可以抑制。”
罗池警觉,“什么后遗症?”
陆北深大大方方,“神经方面的,我神经比较衰弱。”
“总要有人给你药吧?不是何奈?”
陆北深摇头,“我说了,我不知道药从哪里来的,这种药会定期放在我的抽屉里。”
“陆北深,你——”
顾初拦住了罗池,小声,“也许他真的不知道。”
罗池咬牙,“撒谎。”
陆北深一脸无辜,“我说的都是实话。”
“先吃饭吧。”一直沉默的陆北辰开了口,他的侧脸一丝表情都没有,如平静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池将陆北辰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嗓子,“你很清楚你弟弟的证词是关键。”
“他也说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信?”
陆北辰看向罗池,面色轻淡,“他是我弟弟,我想,我比你更了解他。”
“可是——”话被来电打断。
陆北辰折身,陪着顾初和陆北深吃早餐了。罗池愤愤接了电话,没好气的,“说话!”
顾初看出他的气急败坏来,轻叹了一口气,陆北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罗池,没说什么,将切好的火腿三明治放到了顾初的餐盘里。
应该是局里打来的,只听罗池肃了语气,“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看向陆北辰,直截了当说,“何奈那边出了点状况。”
“那你还不去处理?”陆北辰意外地没问出了什么状况。
罗池失声,“我走了你怎么办?”
陆北辰抬眼,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会等到接班的同事过来。”罗池委婉地解释了一下,其实最直接的想法是,陆北深醒了之后等同于什么都没说,他需要有本局的人在场问出事情的关键。
而陆北辰,典型一副护犊子的架势,他怕他真的于心不忍。
陆北辰装作没听出他的意思来,淡淡地问,“怎么,你不赶时间吗?”
罗池舔舔嘴唇,他当然赶时间,但该死的,这边怎么办?接班的同事还在路上,他要真等到他们来,至少也要二十分钟之后了。
顾初聪明,起身擦了擦手,“罗警官,好人做到底,反正你要走,顺便拉我一程吧。”
罗池惊讶地看着她。
“下午我有事,总该回家换换衣服之类的吧。”顾初上前推了罗池一把,“走吧,别看了。”
罗池就这么被顾初半拉半拽的出了病房,很快,陆北辰出来了,叫住了顾初,顾初折回来,到他面前。
“辛苦你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这个时候,怕是只有顾初一人才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就形同一株解语花,可他,明知道她辛苦却束手无策。
顾初笑着抱住他,压低了声音说,“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动怒,北深一定有难言之隐,你好好问他。”
“我发现你现在眼睛变尖了。”见她这样,他对她愈发又怜又爱的。
顾初嘴甜,贴近他的耳畔,“跟你学的呀。”
来往有医护人员,他不好对她太过亲昵,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下午出门换条丝巾。”
顾初指了指脖子上的领带,“不好看吗?”
陆北辰似责备似宠溺,“胡闹。”
顾初抿唇笑了。
“罗池那……”陆北辰抬眼看了不远处的罗池,他正在生闷气。
顾初笑说,“放心,我会替你安慰他的,知道你不擅长说好话。”
陆北辰看着她,眼底宽慰,说实话,如果不是顾初,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顾初低语,“你吧这个人智商挺高,平常感觉你情商也不低,怎么就不知道对人示软呢?明明都是好意,好好的话就不会好好的说。”
“所以我才更需要你。”陆北辰摸着她的头,像是摸个孩子,“处理人际关系,我的确不擅长。”
顾初笑得开心,“交给我了。”
就这样,她拉着罗池离开了,陆北辰一直站在走廊上,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后他才回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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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笑笑搬了家。
从顾启珉那搬回了自己家。
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如果稍稍用力喘气的话肋骨处还疼,万幸的是当时骨折不是太严重,否则真要在床上躺个数把月,一准会惊动爸妈。
跟顾启珉发生的这些事,她目前还不想跟父母说,日后慢慢渗透吧,毕竟在父母眼里,顾启珉是再优秀不过的女婿了。
她走这天去幼儿园见了天天。
天天哭成了小花猫,之前对笑笑种种的不满意和叛逆全都消失了,毕竟是个孩子,自然很容易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打从上次她挨了打还抱着他回房的举动触动了天天小小的心灵,那天起,他就懂事了。
他问笑笑,以后还会不会来看他。笑笑对他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
离开时正巧碰见了天天的妈妈,她说,“乔先生很大方,给了我一笔钱,有了这笔钱我就有资本跟顾启珉斗了,他要是不把天天给我,我就跟他打官司,打到他身败名裂为止。”
筱笑笑从她眼里看出了坚决,其实,她也主张她能要回天天,顾启珉不是很会照顾孩子。
请了搬家公司,但有些东西需要自己收拾,她的行动力不是很方便,工作人员虽说想帮忙,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拿什么不该拿什么。
房门处扬起熟悉的声音,略有命令,“打包好的箱子先搬下去。”
筱笑笑扭头一瞅,竟是乔云霄。
她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上前,她才喃喃地问,“你……怎么来了?”
“出院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而且你还有伤就搬家?”乔云霄眉头一扬,略有不悦。
筱笑笑别过眼,略有不自然,“离婚的事已经很麻烦你了……”
乔云霄无奈地看了她好半天,问,“搬回去?”
“嗯。”
他环视了一圈,撸起袖子,“你别管了,告诉我什么东西该收就行。”
“不用。”筱笑笑吓了一跳,忙扯住他的胳膊,老天,他个阔家少爷的怎么能做这种活?
乔云霄看了一眼胳膊,筱笑笑这才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过,忙松开手,尴尬道,“我自己来就行。”
“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乔云霄说着随手将手边的毛绒玩具扔进了纸箱里,“你不说,我就看着收了。”
“那个……”筱笑笑指了指毛绒玩具,“这是天天的。”
“天天的?”乔云霄拎出毛绒玩具看了一眼,“一个男孩子玩毛绒玩具?”
筱笑笑说,“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毛绒玩具睡,可能这孩子打小就缺乏安全感吧。”
乔云霄将玩具放到了一边,“我以为是你的,你向来喜欢这些小玩意。”
筱笑笑怔楞,没料到他会知道自己的喜好。
有了乔云霄的帮忙,收拾东西就快了很多,等搬家公司将纸箱逐一装好后,乔云霄将自己的车开了过来,落下车窗,“上车吧。”
筱笑笑忙摆手,“我做搬家公司的车就行了。”
乔云霄干脆下了车,将车门一开,“你现在还算是个半残疾,回家怎么收拾?赶紧上车,我送你回去,顺便帮你收拾。”
筱笑笑推却不掉,只好同意。
471我养你
婚前筱笑笑没冲着乔云霄表白的那段岁月,她总是借着顾初和凌双的便利与乔云霄聚会,尤其是大学时代,顾初和乔云霄都是富二代,所接触的圈子跟别人的都不一样,顾初和乔云霄是那个圈子里出了名的年轻貌美,照理说筱笑笑融不进那个圈子里去,但因为有了顾初,因为有了乔云霄,她觉得那个圈子也就不神秘了。
尤记得第一次跟着顾初去酒吧,就是那次顾初搂着她的肩膀跟她的朋友们介绍说,嘿,这是睡在我下面的姐妹儿笑笑,以后要跟我们一起玩的,你们别欺负她啊。
有人就打趣,顾大小姐,你这介绍得让人遐想啊,兴趣转到女人身上了?你让我们乔大公子情何以堪啊?下一秒顾初就跟那群人打成一团了。还是乔云霄陪着她度过的那个热闹的夜晚,他问她,丫头你能喝酒吗?她摇头,乔云霄就笑了,给她点了为数不少的果汁,跟她说,随便喝。
她觉得乔云霄跟那帮富二代不一样,身上多了一份贵气,不像是其他那些男孩子仗着自己有点家底就满场子调戏小姑娘,那一晚有不少皮肤能掐出水的小姑娘勾搭他,他的眼睛就只跟着顾初,又跟她说,你是小初的朋友,我还得看着你点,把你弄丢了小初能杀了我。
大学时她没少蹭乔云霄的车,直到参加工作了,因为没了顾初的这层关系,她、凌双和乔云霄也就偶尔联系联系,所以,她的住所乔云霄来过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今天,乔云霄就堂而皇之地来了,以帮她收拾房间为名。等搬家公司走了之后,他挨个纸箱开始拆,她过意不去,跟他说不用了,他指了指她的肋骨处,“痊愈还得一段时间,那么这段时间你难道都要睡沙发?”
筱笑笑咬咬唇,只能说声谢谢。
乔云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还是照旧,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依照她的吩咐摆放。筱笑笑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行了。乔云霄的行动力很快,没一会儿,几只箱子就空了,室内没开空调,敞着窗子为了透风去尘,乔云霄今天穿得休闲,牛仔裤T血衫,搬东西的时候汗流浃背,T恤衫都打湿贴着胸膛。
等忙完,他的衣服又湿又脏的,筱笑笑很内疚,忙跟他说,“你进浴室冲一下凉吧。”
乔云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算了,你这也没有换洗的衣服。”
着实没有。
筱笑笑想了想,说,“交给我吧,你别管了。”
乔云霄也热得够呛,一身汗也难受得很,没多想,当着她的面就把T恤衫给脱了。宽阔的肩膀健硕的胸膛,这在穿着衣服就是标准的身材底子,衣服一褪,肌理的流线就直接而嚣张地扑面而来,筱笑笑只觉得双眼被狠狠地烫了一下,脸一红,接过他递上前的衣服扭头就走了。
乔云霄看见了她脸颊的那抹红,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直懊恼自己太过随意。想道歉,但又怕让她误以为自己太刻意,思来想去还是作罢,转身进了浴室。
筱笑笑抱着乔云霄的衣服走到洗衣机旁,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才平复了内心的激荡,可脑子里还都是乔云霄裸着上身的一幕,挥之不去。她用力地甩了一下头,咬咬牙,暗自提醒自己:筱笑笑,你已经是个离异的女人了,就别自作多情了,以前你配不上他,以后你也配不上他。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那群人所在的环境跟她就叫做两个世界,不管她多么不想承认,她和乔云霄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想开了就好了。
快速搓洗了衣服后又放进了滚筒里,打开了甩干键,机器运转时衣服在里面拼了命地转,像是她的一颗心,在摇摆,在动荡不安。
乔云霄冲完凉后出来时,筱笑笑正拿着吹风机吹那件衣服,见状他忙上前,伸手,“我来吧。”
“不用,衣服料子薄,很快就干了。”筱笑笑坚持帮他吹干,说话的时候又不敢多看他,因为他上身还是裸着的。
乔云霄也有点尴尬,但觉得自己势必要解释一下,“那个……我只能这样子出来。”
筱笑笑没料到他会解释,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忍不住笑了。乔云霄见她笑了,唇角也忍不住上扬,顺势拉过她手里的吹风机,“还是我来吧。”
她也不争了。
很快,衣服干了,乔云霄穿好。筱笑笑翻箱倒柜出来一包茶,局促地说,“今天匆忙,家里也没什么水果,简单喝点茶吧。”
乔云霄也不在意,笑了笑,“好。”
筱笑笑去泡茶的时候,乔云霄起身看墙上的照片。客厅整面墙上都挂满了相框,有家庭照,有学生时代的照片,还有实习时的照片,相反的,她现在的照片几乎没有。
等她出来时,他问,“近两年你都没时间拍照?”回头瞅着她,“做你们这行的真有这么忙?”
筱笑笑扫了一眼墙上的照片,低头,倒好了茶,许久后轻声说,“不是。”
乔云霄不解地看着她。
“是我不爱拍照了。”
乔云霄闻言乐了,踱步到沙发旁,在她对面坐下,“漂亮的姑娘不是都挺爱拍照的吗?”
筱笑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尴尬地说,“我以前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到过。”
乔云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暗骂了自己一句,见她面色黯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筱笑笑开口了,“但是现在我不爱拍照了,总觉得这张脸不是自己的。”
这句话解释了墙上没近两年来的照片的原因,乔云霄慢慢地品着茶,轻声问,“想听实话吗?”
筱笑笑抬眼看他。
“你以前的确是胖,但是笑笑,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自己以前的照片,你笑得很甜很可爱,现在你是漂亮了,可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筱笑笑轻抚着茶杯,许久后道,“有时候我会抱怨上天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过是跟其他女孩子一样想变得漂亮,为什么要经历那些事?我时常想不通,难道我想变漂亮有错吗?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一切遭遇都是自己当初的选择,就像顾初再后悔当初甩掉陆北深的行为也要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就像她说的,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后悔也要自己一力承受。”
“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乔云霄轻声安慰下,“一切还来得及。”
筱笑笑轻摇头,“来得及什么?爱情吗?不,爱情这东西离我太远了,我总要抓住点实际的才行。”
“例如?”
“例如工作。”筱笑笑深吸了一口气,“放心吧,我已经过了伤春悲秋的年龄,上天让我经历这些林林种种,也许就是要我明白人总要独自面对的道理。人生不易,独自来独自走,谁都不用做谁的附属品。”
乔云霄知道有些道理她都懂,而且看得出来她是想要重新过活,想了想也就不多安慰了,也许,她需要的压根就不是安慰。“你还想回那所医院上班?”
“为什么不?”筱笑笑反问。
乔云霄双手交叉,“我不了解顾启珉那个人,但从他对你做过的事能看得出来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这次的事他又吃了个大亏,你回医院,不怕他为难你吗?”
筱笑笑沉默了会,抬眼看他,“我不怕,他如果想为难那就来好了。”
“我想他也不大敢,毕竟你知道了天天是他私生子的事,你有他的把柄,他能怎么样?”乔云霄分析着,想了想又摇头,“不行,以防万一我还是想办法把他弄走。”
筱笑笑闻言马上道,“不用,像你说的,我已经有他的把柄了,谅他也不敢怎么样,把他弄走这件事太大了,你参与进去会被人说闲话。”
“你觉得我是一个怕绯闻缠身的人?”乔云霄笑。
筱笑笑低垂了眼,“我怕。”
“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大不了你什么都不做,我养你。”乔云霄一拍桌子。
筱笑笑愣愣地看着他,显然被他的这句话吓到了。
乔云霄这次没有尴尬,认真地看着她,“我说的是真的。”
筱笑笑半天没说话,看了他半天后,目光渐渐移开,起了身,“走吧,请你吃饭。”
“笑笑……”
可筱笑笑没再听他说,回房去换衣服了。
——————
送走顾初和罗池后,陆北辰返回了病房。陆北深还在吃东西,慢悠悠的,又恢复了以往安静美男子的状态。陆北辰进来后关好了房门,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说,“还有二十分钟警局那边来人,北深,你难道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472陆北深的恐惧
陆北深抬头看他,脸上尽是无辜,好半天轻声说,“哥,要不然你再吃点早餐吧,你学过医你清楚,人在进食少的情况下会影响情绪。”
“你认为我的情绪有问题?”陆北辰伸手拿过罗池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盒,微眯着眼看他,“或者你想说我在疑神疑鬼。”
陆北深耸耸肩膀,“事实上,你的确有套我话的嫌疑。”
“我是你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陆北辰肃了眉心,眼眸里也掺进了严苛,“连顾初都看出你在撒谎,你以为你能瞒过罗池?”
陆北深放下筷子,“在我认为,顾初的智商高于罗池。”
“你以为罗池这么多年刑侦经验都是假的吗?”陆北辰低喝,“他只是碍于我的面子没当场揭穿你而已,何奈还在他手里,他不过是打算采用迂回的办法,先撬开何奈的嘴巴再来审你,这是他给你我留的最后一份情面!”
陆北深见他面露不悦,也不多言了。
“药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北辰点了烟问。
陆北深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头无辜的鹿,同样一张脸,搁在陆北辰身上就成了不可侵犯的权威,搁在陆北深身上就变得楚楚可怜。他抿着唇,双手也下意识攥紧,像是有难言之隐。陆北辰火眼金睛看得清楚,直接问,“是有人逼着你吃的那种药?”
陆北深张了张嘴,眉头深锁。
“何奈?”陆北辰吐着烟雾,“也就是你口中的巫灵?”
陆北深也知道瞒不过他了,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叹出,“巫灵这件事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在吃完那种药后就会出现一些画面,很真实的画面,有时候真实到根本分不清真假。”
跟其他四名死者的境况大致相同。
“说说那药吧。”陆北辰知道只要他肯开口,那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陆北深安静地将早餐收到了一旁,整个人蜷缩在床头的位置,良久后,轻声开口,“哥,其实……当年父亲把我关起来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你说过。”
“只是一部分。”陆北深舔舔唇,“当时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没说实话,实际上我到了陆家之后,精神状态就一直很差,其实那次放火就是因为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来父亲把我关起来,一直关了那么久,不是为了惩罚我,而是为了要给我治病,那段时间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已经达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陆北辰万万没想到,他只以为当初的北深只是叛逆,为了抒发内心的不满,所以他抗争他叛逆,以至于不小心酿成了大错。
“是因为咱妈。”陆北深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语气很轻,“我遗传了那种病。”
陆北辰震惊。
“后来秦姨也过去看了我好多次,找了不少专家给我,但都无济于事。”陆北深眼中痛苦,“那段时间,我烦躁地想要杀人,有一次还伤了秦姨。”
陆北辰听了心底发寒,跟母亲的症状相同,后来他必须要时时刻刻看着母亲,否则一旦癫狂起来会很想恐怖。
“后来呢?”
陆北深的肩头竟颤了一下,陆北辰看得仔细,心中一骇,“后来何奈就出现了?”
“嗯。”陆北深轻轻点头,“他给了我一种药,就是后来我一直服用的那种药,我不知道药名叫什么,只知道吃了之后就会压制住发狂发癫的情绪。”
陆北辰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
“哥,我没得选择,只有那种药才能让我恢复正常。”陆北深眼眶竟发红了,像个无助的孩子。
陆北辰发现他有点紧张,两只手一直紧攥从未松开过,他叹了口气,替他点了支烟送到他嘴边,“慢慢说。”
陆北深深吸了一口烟,夹烟时他的手指都在抖,陆北辰弹了下烟灰,“你在怕何奈?”
话音刚落,陆北深的手一抖,整支烟掉在床单上,陆北辰眼疾手快,及时挽救了床单尽毁的命运,见他的状态也不适合抽烟了,将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捅里,追问,“为什么害怕他?”
“是,我是怕他,但为什么会怕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陆北深双臂交叉紧紧相抱,“那药应该是新药,其实当时我服用第一颗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那药还在临床实验中,我只有成为临床实验者才能服用那种药。”
陆北辰倏然攥拳。
何奈,你活腻了是吧,竟敢拿北深做试药者?
“我服用后就会像个正常人似的活着,不服用的话一旦病情发作的时候会更严重,就像是毒品一样,我想戒掉,但只能依赖。”陆北深一把抓住陆北辰的胳膊,“哥,我真的很痛苦,有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了,但又没这个勇气。”
陆北辰揪心地看着他,他发作的时候他看在眼里,兄弟连心,那一刻他恨不得替他去承受那种苦痛。
“没有别的办法吗?”
陆北深摇头,“何奈也一直在找攻克的办法,但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进展。”
“也就是说,那种药是何奈研制的?他有医学团队?”陆北辰警觉地问。
“应该是他研制的,每次他只是给我药,然后观察我用药后的反应,我想,他应该是有医学团队的。”
“他是陆门的特助,难道,医学团队是……”陆北辰心惊了一下。
陆北深摇头,“不可能跟陆门有关,陆门的产业链都摆在明面上,没听说过牵扯到生物制药这块。”
陆北辰陷入沉思,何奈是陆门的人,如果陆门不做生物制药,那么何奈怎么会接触这行?这点实在想不通。可很快地,陆北深解答了他的疑问,“我想起一件事来,有一次何奈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如果这药迟迟无法成功上市,那么他会很愧对他的朋友们。”
“朋友们?”陆北辰皱眉。
“是,他说的是朋友们。”陆北深很确切地说,“所以我在想,何奈很有可能是在帮朋友的忙,他的朋友是做生物制药的,应该是很不错的关系,否则以何奈的身份这么私下行事,难道不怕触怒了父亲吗?”
“你的意思是,父亲不知道这种药的存在?”
陆北深点头,“对,当时我服用药物之后病情好转,父亲为此还很高兴,他一直以为是医生的功劳,实际上,当他把何奈派到我身边看着我的时候,何奈就瞒着父亲给我提供了那种药。”
“何奈第一次拿给你药的时候你怎么会相信他?”陆北辰十分理智。
陆北深苦笑,“我有的选吗?当时我很痛苦,他说他或许有办法能治我的病,要我能恢复正常,哥,我不想成为废人,我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吃过药后你说你看到了幻象,是什么幻象?”
陆北深思索,“像是另一个我活在这个时代,我的身份也不再是陆北深,是一个落魄的小职员,我很穷,每天都过着恐慌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加入了一个组织,那个组织里全都是像我这样失去信仰失去目标的小人物,组织的头领是被大家称为巫灵的人,他每次出现都会赐予我们礼物,让我们忘记现实的残忍和悲哀。”
陆北辰仔细听着,越听就越觉得后背发凉,想起之前那四名死者的日记,再听到北深说的这些,异曲同工。
“就这样我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像个流浪者,又像个乞丐,人人都能唾弃我嫌弃我,我只能在巫灵那才能找到存在感。”陆北深瑟瑟发抖,“像是过了好多年,渐渐地,组织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都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可我感到了害怕,想要逃脱,然而失去了巫灵的礼物我就失去了一切,我被巫灵控制了,他让我去做危险的事,去做违法的事,我不能不听他的话,所以,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绝望和黑暗里。”
陆北辰心头惊涛骇浪,但还是压住情绪,低沉问他,“这种幻象会在服用药物多久后出现?出现后能维持多久?”
“在服用药物后的十几分钟左右吧。”陆北深说,“前两年服用的时候幻象会维持十几个小时,但现在能维持几个小时,时间越来越短。”
陆北辰回忆了一下,昨晚陆北深服用了药物后就失去了意识,后来医生说是他太累了睡着了而已,当时他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北深当时不是睡着了,而是进入到药物所带来的幻象之中,像是一场梦,不过这场梦太过真切。他一言不发,陷入沉思,直到烟头烫手了才反应过来,忙将烟头掐灭。
如果何奈是参与研制的人员,那么势必是要对北深的临床反应进行记录,就是昨天他拿出的那个小本子,目前已经在罗池手里,而陆北辰现在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北深提到现在的幻象照比往年持续的时间要短,那说明,何奈在不断地改进药物成分配比,也就是说,这种药说不准真的可以治疗北深发狂发癫的症状。
473难道你还要抛弃我一次?
正陷入沉思,陆北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抬眼,是陆北深紧张的眉眼。陆北辰盯着他的神情,没由来的有种预感,这预感就是陆北深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下一秒,他便真的说了,一字一句。
“哥,何奈不能有事。”
心有灵犀这种感觉如果用在情侣身上那就叫做浪漫,但用在兄弟身上往往感觉就不是那么太好。就像是曾经他追着顾初去到鼓浪屿,在那片涂鸦墙边心口钻心疼痛,现在他才知道,当时那种疼痛就是提醒着他北深曾经来过。现在,北深的意图还没有说出来之前他竟也隐约感觉到了。
没错,何奈不能有事,至少在新药研制成功之前他绝对不能有事,否则,北深的病怎么办?如果北深没有撒谎,那么依照父亲的财力和人力会找来不少专家为他诊病,他却只能依赖何奈,说明何奈就是他的唯一希望。
如果不是病情发作,陆北深绝对不会暴露何奈,换句话说,他和何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当他清醒过来后自然对罗池三缄其口。此时此刻,北深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他需要何奈没事。
这其实也是陆北辰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
要何奈没事,怎么个没事?
罗池平时嘻嘻哈哈,什么玩笑都能开得,但涉及工作是任何玩笑都开不得的人。他对这个案子的敏感程度异于常人,抓到一点线索是丝毫不会放的。何奈的新药和尸检报告上的药物成分惊人的相似,罗池可能放过何奈吗?
想要何奈没事,换句话说就是要陆北辰徇私枉法。
他久久沉默,面色如海般沉寂。
陆北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隐约听见了有脚步声过来,预感到是警局的人,急了,压低了嗓音说,“哥!”
陆北辰看向他,眉心微蹙。
“我多少知道你们的案子,也许何奈真的跟案子有关,但现在是他的新药在控制我,没了他的药,我生不如死。”陆北深痛苦地说。
陆北辰深知他的痛苦,说,“你希望我能怎么帮你?”何奈被罗池盯死了,明摆着跟案件有关的人,罗池打死都不会轻易放手。
“你是法医,一切的尸检证据都出于你,哥,你的话就是权威。”陆北深急急道。
陆北辰愕然地看着他。
“案件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罗池是因为新药的事把何奈带走了,那么案子也势必跟药物有关,哥,只要你再出具一份检验报告,声明何奈的药没问题不就行了?”
“你想我做假证?”陆北辰盯着他。
陆北深呼吸变得急促,“也许何奈就是无辜的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北辰沉默。
“哥,难道你还要抛弃我一次?”陆北深盯着他问。
心口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记忆骤然拉回到母亲决定送北深去陆家时的那一天,他拉着他的衣袖哭得无助,一遍遍跟他说,哥,我不想走,我不要离开你和妈妈……
曾经母亲心软过,要他们二人做出选择,谁留下谁去陆家,他是那么毅然决然地留下,将北深推给陆家。分离是有痛苦,但他更想北深有个好的前途,可很多事回头想想,曾经的他是否自私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打散了陆北辰的思绪,专案组的人走了进来。陆北深紧紧攥着陆北辰的胳膊,紧张低叫,“哥!”
陆北辰看着他,回了句,“北深,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抛弃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专案组人员走上前,跟陆北辰打了个招呼,他起身,陆北深还在看着他。
是,他绝对不会让北深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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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是A大一名极特殊的学生。
年仅17岁的她以最高分考入了A大,一路的叱咤风云,一路的飞舞高歌,就好像全世界的美好都揣进了她的口袋里似的,再加上她与医学才子陆北深的高调恋爱,谁人不知道顾初?可她也是A大少有留学籍的学生之一,那些戴着光环的岁月一下子就离她远了,远到渐渐的她成了A大的一个久远传说。
然而就连A大的老师都没想到她还能回来,并且仍旧以高分的成绩回来,甚至不同于那么保留学籍再回来的同学那么碌碌无为,她进了本市最好的医院做了实习,而且在实习过程中又频频令人惊喜,重要的是得到了一些重量级医学专家的称赞。这世上会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就自带光芒,哪怕失去了阳光,她自身所散发的光芒也会让人瞩目,顾初就是这种,曾经宛若温室的花在经过大风大浪后,经过时间的历练和捶打后,已然可以自由自在地茁壮成长。
这一年里虽说事情不少,但顾初还是提前交了成绩单,就连老师都惊讶于她的勤奋,顾初开着玩笑说,我是应试型选手嘛,做别的不行,考试最擅长了。
当然,这话是说给外面人听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中间付出了哪些辛苦,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从实习第一天到现在她经历了哪些历练,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时间是多么宝贵,但她的时间,比别人来的更加宝贵。她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没有那么多慢慢来的借口,因为,陆北辰的病。
在去学校的路上顾初终于接到了斯密斯的回电,他笑着跟她问好,大有示好的嫌疑,许是她之前打过太多电话给他他都选择回避,怕是引起她的不满吧。当然,斯密斯如此的担心还是因为陆北辰这层关系,如果没有他,斯密斯那么个医学大鳄哪会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她的语气也敢变得不客气。“我以为你已经退休了。”
斯密斯听出她的不悦,马上笑着解释,“中国有句话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我还没那么容易服老。”
“是吗?”顾初笑哼,“连晚辈的电话都不敢接,还替自己说什么好话?我看啊,要不了多久你就是被拍在沙滩上的那批。”
斯密斯清清嗓子,“小丫头,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御用师父,中国人不是最讲究尊师重道吗?”
“师父有你这么当的吗?”顾初炸了,“我已经给您老人家打了不下百通电话了,百通!什么概念?”
斯密斯生怕她再秋后算账,马上说,“我不是躲你,是在一直研究Vic的病情。”
一句话十分管用,立马让顾初受了彪悍野马的性子,态度一转,成了最虔诚的信徒口吻,“那现在呢?以您的经验和资历一定想出最佳方案了吧?”
“小丫头怎么那么会见风使舵呢?”斯密斯感觉出她态度的变化,笑呵呵道。
“哪有?我一直认为斯密斯教授您是最牛的,什么疑难杂症到您手里都是小事一桩。听过扁鹊吗?您就是中国版的神医扁鹊。”
很显然这番话对斯密斯来说很受用,逗得他很开心,然后言归正传,“现在手术方案确实已经有了,我也会尽量将风险减到最低,但是顾初,你也参与过外科手术应该很清楚,但凡是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一场漫长的开颅手术?依照Vic上一次给我的体检报告,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下降,由血块压迫延髓部位所引发的障碍性功能已经呈现,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哪怕是再有危险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顾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到台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割盲肠还能发生死人现象呢,更何况是开颅?斯密斯的话说得很清楚,其实作为外科大夫来说,一场大型手术要耗费的时间和经验是空前大的,因为手术方案是一回事,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开颅之后。
她遇上过不少这样的病患,术前的方案做的是A,等一开颅傻眼了,很多情况是他们事先不清楚的,所以在手术台上临时调整手术方案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深吸了一口气,顾初说,“其实你现在担忧北辰的想法,对吗?”
“他排斥手术。”斯密斯直截了当,“说实话,如果没手术的话,就这么维持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心力衰竭,会承受很大的痛苦但至少他还能争取一段活着的时间,但一旦手术失败,那他就再也下不了手术台,虽然说我调整了手术方案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但你清楚,一旦开颅之后有突发状况,我们也只能见机行事。”
是个难题。
不做,会延迟活着的时间,但最后痛苦而死;做,有可能当场身亡,但也有可能康复。
人生往往太多赌博,手术台上又何尝不是呢?
作为医生,顾初是绝对站在斯密斯那边的,建议陆北辰接受这项手术,但作为他的爱人,作为准家属,她又会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