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戒指很漂亮
窗外的夜景璀璨得喜人,顾初选择了观光电梯,一路上行,那外滩的模样就愈发清晰地刻在眼睛里。打小她就明白,大自然虽馈赠人类的都是平等的东西,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是需要付出代价才能拥有。就好比她很小的时候想去看熊猫宝宝,她的父亲二话没说带她直飞成都,递了一笔钱,让她成功地陪着熊猫宝宝玩了一星期;再好比她想要吃到最新鲜的帝王蟹,她会和母亲直达美国达拉斯加海域,亲自观看渔民作业,体会他们在冰寒之地深海打捞的艰辛;又好比现在,上海的夜景何其炫耀,但置身如此高度才能更淋漓尽致体会它的美。
就算顾初再不想承认也必须要看清一个事实,想要拥有之前,你必要具备拥有的能力。
电梯直达高层,不用服务生多加介绍顾初也清楚,这层无论是从高度还是角度都是最佳的观景角度,总统套自然要落在这一层。
奢贵的地毯吸走了脚步的声音,暗色调的钢化玻璃窗隔开了外滩的熙攘。前方是工作人员引路的身影,不远不近,给了她极好的调整时间。
到了房间门口,工作人员轻轻鞠了一下身,离开。
她站在门口,既好奇又有点紧张,心脏在一下下地瞧着胸口,提醒着她此行的不简单。深吸一口气,她按了门铃。
不消会儿,房门缓缓打开。
室内的光线鹅黄流暖,映亮了女人的脸颊,顾初看得清楚,心里咯噔一声,脱口,“秦医……陆伯母。”
秦苏微微一笑,“快请进来吧。”
顾初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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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陆北辰到达餐厅的时候,对方还没到,他命餐厅侍应生先去醒一瓶红酒,醒酒时他顺过餐厅的一本杂志,边看杂志边等。
他靠窗而坐,侧面是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是北三环上甚为壮观的红灯长龙,与霓虹交相。
素叶赶到餐厅时恰巧是看见了这一幕。
夜色如漆,霓虹似星,炸开万般光圈于落地窗上。那个男子孑然而坐,脸颊微低,安静地翻看杂志。餐厅虽说还有其他人,但唯独他是极其抢眼,哪怕只是坐在靠窗的角落。
她没想到能有一天会接到这个男人的电话,对她来说,他就如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之前年柏彦也提到过他,可他的那些林林种种事迹落在她耳朵里就是传奇。
与他有过两次侧面的接触,一是在内蒙拍卖会上他的助理一掷千金,二是在她的婚礼上,他人未到,礼物却来得昂贵。
她早就闻名于他的名声,只是苦于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今天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结识了。连他在电话里的语气都听上去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般,他道,“素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我需要见你一面。”
素叶也是个聪明人,再加上陆北辰来内地的消息传得很开,她自然知道他冷不丁找她绝对不是为了叙旧,做心理咨询这行又何尝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呢?
只是,这个国宝级人物就这么找上门了,她总会窃喜一番。
他颔首看杂志的样子足以吸引外界的目光,单看侧脸轮廓,就足是英俊外卓。
她上前,轻声,“陆教授?”
陆北辰抬眼,见素叶来了后唇角微扬,将杂志放到一旁,起身,礼节道,“是我,请坐。”
素叶在他对面坐下,如此近距离之下,更是感叹于他的英朗不凡,怪不得网上那些小姑娘们为他痴迷癫狂,连她这种身边不乏帅哥俊男的人都忍不住多瞅他几眼。
许是她瞅得太过大胆,陆北辰察觉出来,不解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人说过你很帅吗?”素叶大大方方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颜值高,我看你看得好奇也正常。”
陆北辰从年柏彦那里早就得知素叶说话向来大胆,微微浅笑,“好奇?”
“是,好奇你怎么长得这么帅。”素叶笑道。
陆北辰无奈低笑,长相哪是他能决定的?
“不过。”素叶话锋一转。
陆北辰抬眼看她,微微挑眉。
素叶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似玩笑又似认真,“既然有求于人,怎么着也得整装示人吧?我呢,虽不如你陆教授名气大,但大小也是个心理医生,我相信咱们接下来谈的会是公事,陆教授是不是太随便了?”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简单的T血衫外加休闲长裤,再看来这家餐厅用餐的人各个穿得讲究得体,他随意任性,她有一瞬间的困惑,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她看过有关他的报道,封面上他可谓是衬衫西裤英气逼人,她想着今晚见到的也会是这般的行业精英,岂料,见到了一个邻家大哥。
陆北辰始终浅笑注视,耐着性子等她说完。素叶打小是在老北京的四九城长大,说话的语气也透着北京姑娘性格上的爽朗劲,说话透着北京腔,处处带着儿话音,他就没由来地想起了顾初,那个上海丫头,一心想学北京话的情景,蹩脚的儿话音听在他耳朵里却成了最美的音符。
忍不住笑了,因为顾初。
素叶误会了,问,“我的话,好笑吗?”
陆北辰解释,“穿成这样很抱歉。”
“看来,你有难言之隐。”素叶轻笑。
侍应生将陆北辰早就点好的美食逐一端上,又将醒好的红酒推了过来,陆北辰示意了一下,侍应生离开了。他道,“我家的丫头知道我来北京是见个女人,所以明令禁止我穿得正式。”
素叶耳朵尖,反应力也不在话下,注意到他提及“我家的丫头”这几个字时眼角眉梢的温柔,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抿唇一笑,“太招蜂引蝶的男人的确让人不放心。”
陆北辰也只是浅笑,不做任何辩解。
“能让陆教授都找外援的案子,看来不简单。”素叶言归正传。
“这个案子确实涉及了我不大擅长的领域。”
素叶笑,“一直以来做法医的都跟做心理的格格不入。”
“偏见而已。”
“不过我能理解。”素叶接着说,“只是信仰不同,唯物或唯心而已。”
“事实上我尊重每一种揭秘方式。”陆北辰说着,打算为她倒杯红酒。
素叶却拒绝,轻声说,“我不喝酒,谢谢。”
陆北辰没强迫,亦没问原因,又叫了侍应生过来加了杯果汁,自顾自地倒了点红酒,道,“听柏彦说,你的酒量不差。”
素叶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很快抿唇浅笑,“我现在戒酒了。”
陆北辰没过多说有关年柏彦的话题,继续回到案子,跟她讲述了案子的经过,素叶也没把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很快投入了状态之中。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即使认识多年还形同陌路。素叶在医学的专业性上不及陆北辰,但听到陆北辰描述死人相继自杀的情况后,觉得这更符合心理范畴。
“在心理学上的确有一种传染性自杀的现象。”素叶肯定了陆北辰的想法,面色严肃,“这种案例虽在国内并不常见,但在国外有过发生。”
“从你的专业角度如何解释这种现象?”陆北辰问。
“潜意识影响及模仿。”素叶毫不犹豫道,“我们常常认为自己的心境会受周围人所影响,实际上远不如此,更多的时候,通过报纸、杂志或电视等等,这些都有可能是形成潜意识引导的介质。你口中的四名死者,我相信在一定程度上是收到了潜意识暗示,继而引发了自杀行径,当然,他们可能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结束。”
陆北辰若有所思。
“我相信这四名死者生前的精神状态就很糟糕,往往这类人,他们的精神世界才最受控制,你提到说他们死时的神情怪异,我想,可能就是由于他们潜意识被引导下激发的幻觉导致了他们表情各异,视觉中枢受到损伤,有可能是药物,有可能是器械,总之,我初步判断是,他们必然是先经历了精神困扰才会发生器质性病变,而不是由器质性病变引发精神类疾病。”
“这件案子,我们需要你的协助。”陆北辰由衷地说。
素叶却看上去有些为难。
“有话不妨直说。”陆北辰窥见她内心的矛盾。
素叶沉默了片刻,道,“目前我没办法离开北京。”
“放心,我们只需要你的意见性参与,相应的资料上海警方那边会给你传真过来。”陆北辰打消了她的顾虑。
素叶这才松了眉头,不再犹豫,“好,我会配合上海警方完成这件案子。”
“多谢。”
“是我应该做的。”素叶笑了笑,“再说,大名鼎鼎的陆教授不远千里亲自上门,我要是拒绝岂不是太不识抬举?”
陆北辰抿唇淡笑。
素叶眼睛尖,其实刚见着面的时候就瞧见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只是碍于一直在商讨案子没机会问,现在倒出时机,她也着实好奇,“陆教授结婚了?”
她听过关于陆北辰不少的传言,最多的就是他不喜女色,最开始她也跟着一群人的想法差不多,觉得他有可能性取向有点问题,可半年前听说他出了车祸,却是为了保护个女孩子,知道得不多,但出于女人的敏感,她知道那个女孩子对他来说绝对不是普通人。
他刚刚又提到了“丫头”,她算是彻底相信他是个正常男人。
只是,没听他结婚的消息。
虽说她跟他没什么交往,但圈子与圈子间还是有中间人的,总会听到些风声才对。
陆北辰见她盯着自己的无名指瞧,浅浅一笑,“快了。”
素叶嗅到了喜气,笑道,“看来陆教授没打算大操大办。”
岂料陆北辰回答,“不,我希望给她的婚礼是最好的。”
“看来我要准备大礼了,至少,那副耳钉的价值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素叶取笑。
陆北辰端杯抿了口,没笑,语气只是淡然,“柏彦是我朋友,送礼自然不能寒酸。”
素叶咬咬唇,再抬眼看他时坦然,“其实,你对我有意见,对吧?”
“作为即将合作的拍档,我对你的专业百分百地信任。”陆北辰云淡风情,“作为朋友,我能说的只有一句。”
素叶抬眼看他。
陆北辰缓缓道,“我知道年柏彦坐牢的真正原因,当晚到底是谁杀了人,就算我没到现场也能想象得到。”
素叶的手指一抖。
“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苦,我没权利去干涉你对年柏彦做出的任何决定,这也算是对朋友的一种信任所在。”
素叶深吸了一口气,许久后道,“谢谢。”
手机响了,是素叶的。
她接通,那边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大通,她始终在听,许久后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等挂了电话,素叶抿唇笑了,自然而然地说,“我家宝宝醒了之后看不见我,在哭呢。”
陆北辰闻言一怔。
素叶说这番话只是下意识的,就像平时跟林要要聊孩子时那么自然,一时间忘了对面是不知情的陆北辰,见状,反应过来自己多言,清清嗓子,“不好意思。”
“孩子一岁多了吧。”陆北辰又恢复风轻云淡。
素叶知道他也是个聪明人,点点头,不做隐瞒。
“何必呢?”陆北辰问了句高深莫测的话。
可素叶是懂得的,沉默了许久后道,“我的身体状况他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他在里面鞭长莫及,又何必劳心呢?”
陆北辰淡淡地问,“现在呢?”
素叶叹道,“还是让他安下心吧。”
陆北辰沉默。
“请你……”素叶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北辰却明了,“我只参合死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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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秦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于这奢贵之地,这顿晚餐看上去也显得别有用心了。
在来的路上她也有想过今晚约见的人有可能就是秦苏,她和林嘉悦算不上是有交情的人,她和她之间共同认识的就只有陆北辰,林嘉悦来找她必然是跟陆北辰有关的事,那么约见她的人必然也是跟陆北辰有关的。
可她就算能猜到是秦苏,也猜不到她约见的目的,尤其是得知陆北辰并非她亲生后,顾初就更无法揣摩秦苏一旦约见她的心思。
门开了,却见秦苏的脸,她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该来的总会来,就不知道她的意图是好还是坏。
顾初对秦苏的印象不错,源于上次不深不浅的交谈,可能是因为她没阻拦她和陆北辰的交往。但这次,她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又约见这么一个奢贵之所,她的心反倒不安了。
“听北辰说你喜欢美食,又对入口的食材要求很高,不知道今晚我备的这些菜符不符合你的胃口。”秦苏很温地招待着她,亦如上次见到的一样,得体大方。
这令顾初受宠若惊,忙道,“陆伯母,我这个人不挑食的。”秦苏的身份何其尊贵,什么美食美物没有见过?她哪敢在秦苏面前矫情。
“对一些事情有所挑剔未尝不是好事,往往对生活质量有要求的人也会是苛刻挑剔的人。”秦苏轻轻一笑。
听她这席话,顾初非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愈发紧张拘束。
秦苏见她不动筷子,笑了笑,道,“快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顾初轻轻点头,拿了筷子,就着最近的一道菜浅浅品尝,秦苏始终微笑看她,轻声问,“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她回答。
这种酒店规格,所采用的厨师必然也是百里挑一,味道自然也是无可挑剔。秦苏闻言后似乎松了口气,道,“你喜欢就好。”
闻言,顾初更觉惶惶和不自在,实在按捺不住,问,“伯母,您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品菜吧?”
“这的确是目的之一。”没想到秦苏这般回答。
顾初一怔。
品菜,是目的之一?
她对食物的喜好憎恶对她来讲很重要吗?她百思不得其解。
秦苏温婉一笑,“北辰以前的嘴巴没现在这么挑,听说都是源于顾小姐,所以我想,只要是你觉得不错的美食,他必然也会喜欢。”
顾初的肩头微微一颤。
是啊,她差点忘了大学时期的他向来对食物毫无要求,有时候打工累了只是随口对付,味同嚼蜡的食物他吃着也是津津有味。可现在他变了,对美食的挑剔近乎能用苛刻二字来形容。不管再忙再累,也不再像以前似的随口可以满足,食材的新鲜度、用量、刀功等等都要求极严格。
为此潘安没少跟她抱怨,说陆北辰哪是吃饭,他是在吃艺术品。
“我知道顾小姐跟我们家北辰在大学时候的一些事,你们闹了一些矛盾,有了一些误会,所以,他有所改变也正常。”秦苏姿态优雅地端了红酒杯,与她示意一下。
顾初端了酒杯,两只杯子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轻抿了一口红酒,酒的醇香在口腔里化开,浓郁绵长。她给出解释,“伯母,我和北辰之间现在没什么矛盾和误会了。”
又心想着,她知不知道北深回来的事?
这话没来得及问出口,秦苏说话了,“我知道你们两人和好如初了,也为之欣慰,毕竟人不能抱着仇恨过一辈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该放下的终究还是要放下,你说是吗?”
“是……”顾初回答,可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秦苏这话里是有话的。
“这家餐厅的厨艺还不错,既然连你都赞誉这里的美食,我想,到时候请这里的厨师肯定错不了。”秦苏的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的。
顾初忍不住问,“您需要请这里的厨师做什么?”
“当然是要筹备婚礼现场的美食,到那天来的宾客一定不少,有头有脸的也不在话下,这些工作自然是要提前做好筹备才行。”秦苏拿了洁白的餐布轻轻擦拭了唇角,继续道,“北辰目前人不在上海,他的口味跟你一样,我自然要是来问你的。”
婚礼……
顾初的心脏蓦地一跳,下意识去摸无名指上的戒指,难道,北辰跟家里人提要结婚的事了?可这也太突然了吧?
“戒指很漂亮。”秦苏早就看见了她的戒指,笑得轻淡。
顾初轻轻一咬唇,“是……北辰给我的。”本想说是北辰母亲留下的,但转念觉得不好,就改了口风。
“证明他心里有你。”秦苏轻轻拉过了她戴戒指的手,拇指摩挲了一下戒指,又叹,“可是孩子,这世上太多事可不是只凭他心里有你就能解决的。”
430车祸的真正原因
从酒店出来后,顾初没有直接回家,沿着外滩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盛夏的夜总是热闹,尤其是这里,有奔跑的孩子,也有十指相扣的情侣,还有跟她一样孜然孤独的影子。
她需要到一个人多的地方,这样才不会感到寒凉,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可能最不缺少的就是热闹。但热闹归热闹,真正的温暖却无处寻找。
秦苏是个强大的女人,是一个单凭温柔得体就能将人击败的女人。顾初知道自己和秦苏之间有越不过去的鸿沟,这其实在半年前她出现在医院里的时候顾初就感觉到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真的投缘,其实第一面就会定型。秦苏对她太客气,像是对待宾客。
可陆北辰需要的不是宾客,而是一个能跟他共度一生的妻子。
顾初择了一处坐了下来,跃过人群去看隔岸的霓虹,耀得几乎刺痛了她的眼,像是秦苏的双眼,含笑温柔,却有足够震慑的力量。
秦苏说,“你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姑娘,伯母也知道你很聪明,尤其是在医学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精力重点放在你的事业上呢。”
秦苏还说,“我知道你和北辰相爱,但北辰太过被情感所累、被一个女人所累,这注定是对他不好的,顾初,你想看着他不好吗?”
秦苏又说,“我承认一场婚姻里面需要有爱情,但单凭爱情是足不能撑起婚姻的。陆家选儿媳,只会去选最合适的,你和嘉悦之间,很显然她更合适。”
当顾初知道今晚约见的人是秦苏时,她就预感到这将会是场鸿门宴,只是这种猜测被她强行压下,她想的总是半年前秦苏对她说过的话和温和的态度,那个时候,她并没反对他们。
可此时此刻再细细想来,顾初就如同吞了胆汁似的苦涩,是她天真了,秦苏只是不反对她和北辰的交往,可不曾许诺他们可以结婚。如果秦苏真的接受了她,半年前她就不会提出不要她去见北辰的要求,陪伴在北辰身边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林嘉悦。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林嘉悦到底做了多少努力她不得而知,但从秦苏坚决的态度上足可以知道,林嘉悦不过是匿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面对秦苏的大刀阔斧顾初无力招架,最后只说了句,“陆伯母,我想您……没有那么多的权利来干涉北辰的决定。”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又不是北辰的亲生母亲,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可自小的家教不允许她对长辈如此没礼貌。
秦苏听了这话却笑了,“我认得这枚戒指,是北辰生母的。”
她没料到秦苏会如此直截了当。
秦苏说,“既然他能把这枚戒指戴在你手上,那么想必你对北辰和北深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虽然不是北辰的生母,但他毕竟还是要尊称我声阿姨,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流着的是陆家人的血,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顾初双臂抱腿,脸埋于膝盖,她倒是情愿秦苏是个十分不讲理的人,那么说不定也能激发出她骨子里的叛逆和不服输,可秦苏始终温婉,要她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你很好,只是不适合跟北辰走到最后。
陆北辰打来电话的时候,顾初才发觉脸颊有点凉,使劲抽了抽鼻子,接了电话。
“还在外面?”听出嘈杂声,他问。
这个时候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很好,窝心得眼眶又红了。她“嗯”了声,没多说别的。
“怎么了?”他听出她有点不对劲。
顾初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恣意的情绪,“没什么,就是出来转转。”
“你那边很吵。”
“是,在外滩。”她如实相告。
陆北辰那边迟疑,“从老洋房转到外滩?”
老洋房到外滩还是有些距离的,自然这个借口说不过去。顾初不想他怀疑,就随口搪塞,“我和笑笑来这边吃饭,饭后散散步。”
生怕他再多问,她马上转移话题,“你那边进展顺利吗?”
“很顺利,而且潘安鱼姜他们对艾欣进行了尸检也发现了与其他三具尸体的共同点。”陆北辰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那真好。”顾初知道这对于陆北辰来说是极好的消息。
“别在外面待太晚,不安全。”陆北辰没过多说工作。
听到这般叮嘱,顾初心头像是压了磐石,透不过气了,她又轻轻“嗯”了声,紧跟着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叫陆北辰,是语境的声音,八成又是要忙工作了。
“快点回家。”陆北辰最后又催促了句。
这就是通稀疏平常的电话,可不知怎的顾初就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声音,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他那边问她怎么了。
“北辰,咱们俩以后都能在一起吗?”她脱口问。
那边许是怔楞了下,再开口询问时语气稍显严肃,“初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顾初张了张嘴巴,她想告诉他秦苏来了,也想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一切,但一来他人在外地,就算知道这件事也做不了什么,二来她处理不当的话就会影响陆北辰和秦苏的关系。
“初初。”
顾初忙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毕竟不是面对面,陆北辰也看不到她的神情,闻言后低笑道,“明晚我就回了,等我。”
“好。”
腿坐得有些麻了,顾初将手机揣兜里,捶腿的时候心思千万重。她是明白大家大户的规矩,曾经顾乔两家的那场订婚何尝不是利益交换?所以她不怨秦苏,身在棋局之中自然是有外界人无法理解的考量,她也曾经为了顾家利益出卖过自己的爱情,岂会对这种方式感到陌生或愤怒?
只是,心情虽压抑,这一路上她也想得清楚。五年前她已经伤过一次陆北辰,那一次耗尽了她所有生命的热情,这五年来像是个死人似的活着,直到与他重逢,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活过来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放手,除非是陆北辰累了倦了,否则她一定不会再去做令他伤心的决定。
是啊,这将会是场她可以想象得到却不知道如何坚守的战役。
曾经,陆北辰抵上了基金会达到了与林家划清关系的目的,这次,似乎没那么简单。夜风吹乱了顾初的头发,却将她的思绪吹得清晰。细细分析了秦苏的话,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她是配不上陆北辰的。
那么,秦苏最重要的一句转折话是什么?
她说,我知道你和北辰相爱,但北辰太过被情感所累、被一个女人所累,这注定是对他不好的,顾初,你想看着他不好吗?
这句话就算现在想来顾初也不明白,被她所累?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并不是一个需要吸取男人养分才能生存的菟丝草,这点秦苏也是明白,并且她很欣赏她的能力,既然如此,秦苏为什么还认为陆北辰被她所累?
秦苏的话……
顾初蓦地停住脚步,不经意想起了鱼姜。
鱼姜对她横眉冷对,每一次看见她像是看见了仇人,总是把那句“你就是个害人精”挂在嘴边。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这不过就是鱼姜一番气不过的话,但此时此刻,她怎么觉得这句话与秦苏的那句异曲同工呢?
难道……
顾初一个激灵,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思量许久,她往实验室去了通电话。
很快接通,是鱼姜的声音。
顾初知道,这个时间潘安和鱼姜都在实验室里忙案子的事。
“鱼姜,我是顾初。”
那边礼节的态度明显变了,语气转冷,“你不会不知道Vic去北京出差了吧?”
“我找你。”
那边显然惊讶,“什么?”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叹出,“我们需要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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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时候其实适合聊天,丢掉了白天的伪装,入了夜,人心就总会在再无遮蔽的情况下变得坦荡。当然,鱼姜从来没掩藏对顾初的厌恶,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不过她还是来了,找到了顾初约好的地点。
顾初靠窗而坐,窗外是成片的棕榈,街道安静,偶有人影经过。远离外滩的喧闹,这里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鱼姜进了店就看见了她,径直过来,于她对面坐下。
“这个时间约在咖啡厅,你不用睡觉的吗?”她落座后的第一句话,语气不善。
顾初早就习惯她这般的态度,淡淡地回了句,“我想今晚你和潘安都没的睡吧。”将电子单交给她,“点杯咖啡提提神吧。”
鱼姜狐疑地看了她许久,接过电子单,随便点了杯咖啡。
一会儿,侍应生端了摩卡和杯果汁。
“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鱼姜见她明明大晚上不能喝咖啡却约在了咖啡厅,冷哼了一声。
“我们好像从来没坐下来认真聊过。”顾初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
鱼姜闻言后倍感好笑,“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吗?”
“那你为什么赴约?”顾初点了她一句话。
鱼姜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噎了下,而后说,“你现在当然敢以陆太太的头衔招摇过市,我哪敢得罪你?自然是你有吩咐我就照做了。”
顾初不想跟她逞口舌之争,喝了口果汁,暗自想着如何说接下来的话。鱼姜见她不语,有些不耐烦,“我还有很多工作,你有事就说。”
一听这话,顾初也知道不用跟她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问,“你很早就认识陆北辰,早过语境和潘安?”
“当然。”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目光熠熠,“那你知道多少有关陆北辰的事?”
鱼姜不解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顾初盯着她,“鱼姜,你从刚认识我的时候就说我是害人精,我想,事出有因吧?”
鱼姜冷笑,反问,“怎么?难道你认为你没害过Vic?”
“是,我害得他住院,害得他中枪,但这都是后来发生的事。”顾初今天势必要问出个究竟,“除非你有预见的本事。”
鱼姜抬眼盯着她,良久后垂下眼眸,慢慢搅着咖啡。顾初观察她的神情,试探性问,“你知道我和北辰在大学时候的事?”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原因。
岂料鱼姜怔楞片刻,很快,眼里闪过恍悟,再看向她时,眸光转冷,“原来是这样啊,顾初,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你把话说清楚!”顾初脊梁骨一凉。
鱼姜干脆将咖啡勺往旁一搁,直视她,“虽然我不清楚你和Vic在大学的事,但既然当初你都跟别的男人订婚了,那就别再缠着Vic,怎么还有脸跟他在一起?”
顾初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换做平时早就回击了,但她冷静地看着鱼姜的发飙,然后问她,“既然你不清楚我和北辰在大学时候的事,怎么知道我跟别人订了婚?”
鱼姜哼笑,“顾大小姐,当年你订婚的消息可谓是满天飞,就连在国外也能看得到,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时候你不认识我,怎么会关注我的事?”顾初狐疑。
鱼姜瞪着她,态度差到了极点,“顾初,你装什么无辜?当年Vic就因为你这么个负心女人差点连命都没了!你知道那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吗?他像个废人似的躺在医院里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能做,你知道他吃了多少苦才熬过来的吗?现在你看见他有成就了,就变了嘴脸重新回到他身边你要脸不要脸?”
一通话下来说得顾初目瞪口呆,良久后才找回声音,“你……说什么?”她知道他出了车祸,虽然直到现在陆北辰都不曾跟她提过车祸过后的林林种种,但从他背后的那道疤痕她也能体会到他当年受了多少罪。
可是,是他告诉她,当年他出车祸是因为听到了生母过世的消息。
一种预感油然而生,紧跟着周身泛起寒凉,盯着鱼姜那张激动的脸,难道,被他后来否认的那句话反而是真的?
不!
鱼姜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慌张,皱了皱眉头,“你装什么呀?别以为你这样我就相信你是无辜的。”
“也就是说,其实你认识北辰不止三年。”顾初无力道。
“我是在他身边工作了三年。”鱼姜冷冷道,“他出车祸那年我就认识他了。”
“当年……”顾初艰难地吐气,开口,“他是知道我订婚的消息后出了车祸,对吗?”
鱼姜目光不悦,刚要发飙却很快压住了,盯着顾初,心中泛起狐疑。鱼姜毕竟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再生气也注意到了顾初的不对劲,她的样子不像是知情的,便问,“你,是真的不知道?”
顾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告诉我,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鱼姜没反感地甩开手,许是意识到她不过也是蒙在鼓里,想了想道,“我认识Vic纯粹也是偶然。”
接下来的时间,鱼姜缓缓讲述了她所知道的故事,这段故事听在顾初耳朵里全然是陌生的。
那一年,陆北辰发生了车祸,与他迎面而来的车辆也受了牵连,车主腿骨骨折被送往医院,而那个车主就是鱼姜的哥哥。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听到了警察说的话,肇事司机目前正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他的车速极快,不过算是命大,那辆车从高速翻滚而落,他被甩了出来,车子毁了。
是鱼姜的哥哥打电话报的警,如果警察再晚一点赶到,陆北辰必然是死了,警察将他从海里捞出来时他的意识已经涣散。
鱼姜看到了陆北辰,那时候他被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抬下来,衣服都是湿的,身上的白衬衫染了血。那一刻,鱼姜对肇事者的痛恨就不见了,她开始担心这个男人。
“他看上去很不好,生命体征很弱,可在推往抢救室时多少有了点意识。”鱼姜回忆,重重叹气。
顾初的心始终揪着。
鱼姜的职业一直是在跟生命打交道,生的或死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已经伤成这样还努力在保持着清醒,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却听见医护人员在惊恐地嚷嚷,快按住他!让他冷静!
鱼姜追上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伤势过重的男人却在拼尽全力要起身,眼睛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在瞧,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仿佛要去抓什么东西。
“你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鱼姜盯着顾初。
顾初呼吸一滞,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嘴巴张了张,可半天没发出声音。鱼姜一字一句告知,“医院的墙上有液晶屏,里面正在播放你的订婚消息。”
顾初眼波一颤。
“当时Vic像疯了似的,我看得清楚,他就在盯着那面墙,盯着屏幕里的消息。”鱼姜红了眼睛,“我看到你接受了那个男人的戒指,看着Vic终于招架不住昏了过去,他在失去意识前喊你的名字,顾初……”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场面,就连在场的医生都震惊了,陆北辰当时伤势那么严重,换成一般人早就没了意识,可他竟然还能发出最后一声的歇斯底里。
那声音叫得令人脊梁骨发凉,鱼姜直到现在还能响起他当时的声音。
顾初的喉咙像是塞了棉花,心抽搐着疼。
“我哥哥因为Vic受了伤,所以那个时候我对Vic的情况也比较关注,后来警察来做笔录,我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再后来我问过警察,警察说他是因为听到了女朋友订婚的消息所以急着回国而发生了车祸。”鱼姜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个时候我才相信,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痴情这么傻的人。”
顾初的手指在抖,努力压制,但还是控制不住。
“现在想想,应该是在之前他得知了你要订婚,所以想要回国。”鱼姜看着顾初苍白的脸,道,“那天晚上是直播的消息,应该就是你的订婚现场。”
是的,顾初清楚得记着,她和乔云霄订婚那天是在晚上,宾客云集,场面好不壮观。乔顾两家订婚盛宴甚至请来了国外不少合作伙伴,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在第二天她才知道,自己的订婚消息都传到国外去了。
原来,就是在她订婚的那一晚,她深爱的男人在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
是心有灵犀吗?那一晚乔云霄在给她戴上戒指的瞬间,她的心口像是被数万根针扎过似的疼,甚至忍不住捂住了胸口,乔云霄为此还担忧了很久。
北辰……
顾初攥紧了手指头,心脏拧着劲的痛,无法呼吸。
431活着的尊严
足足半年的时间,他都像个废人。
鱼姜说了这句话,然后将顾初从窒痛中拉了出来,却又将她推进了另一片锥心洼地。她敛下眼眸,一下又一下地搅动着咖啡,“我开始对Vic好奇,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接受了高风险的手术,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在我哥出院后我仍然经常去医院,他们家会来很多人,看得出都很关心他,不过,他一闭口就闭口了半年。”
陆北辰有半年的时间没开口说过话,曾一度让医生误以为他伤了声带。在那半年里他砸了不少东西,求生**变得很淡,甚至不配合医生治疗,各路心理专家介入的也不少。鱼姜刚开始只是凑热闹,后来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多,在一次他又绝食绝水的时候,她走进了他的病房,跟他说,你把我哥哥撞成重伤,难道不想负责吗?上天让你活着是有目的的。
后来,陆北辰就安静了下来,不再狂躁不再拒绝治疗,再后来,医生告诉他神经受损,会影响右手的灵敏程度,即使再进行手术也无济于事。
“那阵子我几乎天天去医院,所以听说了他右手受损的事,那位应该是Vic的父亲,我听见他恳请医生想想办法挽救Vic的右手,说他是学医的,以后要拿手术刀的。”鱼姜叹了口气,“但其实医生已经下了定论,这辈子Vic也拿不起手术刀了。我想Vic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近乎有一周的时间他都在沉默,是那种安静的沉默,让人觉得可怕。”
顾初心在滴血,在他最痛的时候她无法陪伴身边,那段日子,就算她没经历过也知道是场浩劫,他在那场浩劫中丢了自己,毁了前程。
她是如此地痛恨自己。
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尤其是到了今天,她想着这世上要是有一种叫做“如果”的东西,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得他体无完肤。他是她最爱的男人,是她的命,她就算什么都不要也要保住她的命啊。
“我以为他会从此消沉下去,失去了恋人又断了前途,换做谁都会自暴自弃了。”鱼姜喝了一杯咖啡,许是凉了,苦涩在口中迟迟化不开,她继续道,“可就在我去看他的某一天,他突然开口讲话了,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哥哥怎么样了?”
鱼姜永远忘不了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听着虽有点嘶哑,但低低得好听极了,她没料到他会说话,愣住了,他扭头看着她道,放心,我会赔偿你哥哥所有的损失。
其实鱼姜的哥哥早就出院了,也没什么大碍,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不想看着他自暴自弃。她便跟陆北辰解释了这番话,陆北辰听完就又沉默了。
“你一定很奇怪我跟Vic的关系吧?”鱼姜抬眼看着顾初,“Vic对我多少跟别人不一样,我想这点你已经感觉到了。”
没错,当她在琼州看见鱼姜第一眼时她已经感觉到了,她看见不苟言笑的陆北辰与鱼姜相聊甚好,脸上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轻松。鱼姜从不会像其他人似的尊称他为陆教授,一声“Vic”仿佛就成了她的专属。在她给陆北辰做助理的那段时间里也能充分感觉到鱼姜与众不同的地位,陆北辰很尊重她的专业,甚至纵容鱼姜一直以来对她表现出的挑剔和反感。
就连有时候她会责备鱼姜行事过分,陆北辰亦从未因为她这个女朋友而去责备鱼姜,反而是安慰她说,鱼姜就那个脾气,你别搭理她就行了。
所以一直以来顾初都在质疑,如果鱼姜跟陆北辰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依照陆北辰的性格应该不会对鱼姜处处照顾。
“我知道Vic不爱我,但我对他来说仍旧是特别的存在。”鱼姜说这句话并没有炫耀之意,相反的,她的神情较为凝重。
“为什么?”
鱼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没有我,Vic可能没有今天的成就。”
顾初闻言怔住。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陆北辰心灰意冷时她给予鼓励,这才导致鱼姜今天在陆北辰心中的与众不同,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半晌后她喃喃开口,“他是因为你才当上的法医?”
鱼姜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后肯定了她的问话,“对,否则像他当年的那种废人能做什么?”
“什么叫废人?”顾初听了后十分不悦。
“顾初,我没有说错。”鱼姜知道她听了不舒服,但还是残忍地倒出了事实,“你知道他脑中的血块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吗?血块压迫神经,不仅仅影响了他的右手,而且对他的视力甚至行动力都有很大的影响,换句话说,他还不如个正常人似的能跑能跳,你是学医的,又对神经学有研究,你认为我把他形容成是废人有错吗?当时,连他都认定了自己是个废人。”
顾初形同石化,心却在胸腔里来回翻滚,鱼姜的一字一句成了刀子,密密麻麻地往她胸口上扎。
“我看见了他最消沉无助的一面。”鱼姜深叹了一口气,眼神沉痛,“我谎称我哥哥还没出院,所以方便每天过去看他。他颓废得像鬼,每天都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拒绝阳光。”
终于一天鱼姜忍不住了,她实在看不下去眼爆发了,带了一群人冲进了陆北辰的病房,一把扯开了紧闭的窗帘。陆北辰怒吼着让她滚出去,她不理会他的犀利,硬是将他拖出了病房。
医生和护士们都被这阵仗给吓傻了,陆家的保镖闻风赶到,可鱼姜带来的那几个黑人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几下摆平了那几名保镖,硬生生地把还穿着病服的陆北辰给劫上了车。
“我一直研究毒物学,那时候经常会配合调查局做一些案子。”鱼姜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工作,继续道,“我让几个朋友把Vic带到了我工作的地方,他不是每天都半死不活的吗?那我就让他直面死亡,让他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顾初大吃一惊,虽没亲眼看到那一幕,但她也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着实震撼。
后来陆北辰跟鱼姜说,那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验尸台,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意义。鱼姜从旁看着他,告诉他这些都是死于连环杀手之手的无辜者,他们受尽了惊恐和凌辱最后被人折磨至死。
但即便如此,这里的每一名死者都是那么努力地争取活下来,虽说最后逃不过死神的魔爪,但毕竟他们为生存而努力过,他们保留了做为生命的最后尊严。这是鱼姜跟陆北辰所说的话,于是她又问他,那么你呢?上天赋予了你的生命,甚至让你在经历这么大的祸事之下都能活下来,你有尊重过生命吗?生命的意义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这也是生命赋予我们的尊严。
那一天陆北辰在鱼姜工作的地方待了很久,他看着他们如何解剖,看着他们如何为死者证言,也就是在那一天,陆北辰对生命有了全新的感悟。虽说他还是沉默,可鱼姜从他槁枯的双眼里看到了光亮。
“那是一个强者才会有的光亮,是死而复生的、重新燃起斗志的光亮。”鱼姜十分肯定地说,“Vic注定就是个强者,一个人在经过了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么他就会变得无坚不摧。”
因为鱼姜惊人的举动,令她很快进了探病的黑名单,在陆北辰回到医院后的第三天她来探望,却被门口的保镖挡了个严实,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却听到病房里面传出他的声音,他命保镖让她进来。
那些保镖还是心有余悸,但还是放她进来了。
鱼姜以为自己看到的还是他病怏怏躺在床上的那幕,不曾想见到了令她震惊的场面。陆北辰在看书,视力受损的他戴着黑框眼镜一页页认真翻看,见她来了,他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有疑问想要请教你。
“他在看法医方面的书,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鱼姜的唇角微扬,“后来他说,如果注定无法用手术刀来尊重生者的生命,那么他会用解剖刀来维护死者的尊严。”
顾初听了震撼。
那是怎样的心路变化?从对生命的绝望到燃起对生命的敬重,陆北辰在经过痛苦的涅槃后重生了,是啊,他重生了,拥有了比以前更强大的力量,这是由死到生的转变,他抛了过往,成了全新的一个人,回来了。
432她要虚荣,我就给她虚荣
鱼姜是陆北辰心中的特别存在,源于此。
她的哥哥报警救了他的命,而鱼姜将他从绝望的荒芜中拉了出来,让他重新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从那天起,陆北辰改了专业,开始钻研人类学法医法理等相关领域。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世上是有天才存在的。”鱼姜由衷地说道,“陆北辰就是个天才,即使是在身体状况不允许的情况下,他还是做到了常人难以做到的事。”
在陆北辰学习期间,他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手术,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延髓受压是医生们最大的难题,开刀会有生命危险,不开刀日后会引发后遗症。
“Vic当初并不排斥手术,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的命都是捡回来的,拿出去再博一次也无妨。但那时负责他病情的斯密斯医生没有最好的手术方案,再加上当时血块的位置的确危险,所以建议他先接受相关的物理治疗。”
物理治疗是帮助他将由血管压迫神经引发的后遗症减轻,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拖延日后并发症的可能。
“Vic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兴趣,那就是做饭。”鱼姜说了句。
顾初一愣,做饭?
“血块压迫神经线,最先令他不便的就是视力和右手,虽说拿解剖刀的要求没有拿手术刀的严格,但他必须要熟练使用解剖刀才行,毕竟他以后要上解剖台,所以Vic开始练习习惯左手,做饭从严格意义上说也是练习手感的方式之一,尤其是切菜。而且……”鱼姜说到这,顿了顿,抬眼看了一下顾初。
顾初对上她的眼神,不知怎的心里就一咯噔,“而且什么?”
鱼姜轻叹了一口气,“Vic跟我说过,他曾经对入口的食物向来不讲究,是他女朋友告诉他,人的味蕾发达,只有享受美食才不叫辜负人的这项资本。”
顾初的心拧着劲的疼,是,她说过这句话,当时他经常外出去打工,她就做了好吃的候着他,每次他都嫌麻烦,说他随便对付一口就行,她就说不能辜负人味蕾的这番话,她还跟他说过,其实做饭的过程也是享受生活的过程,她并不觉得麻烦。
对啊,她该想到要一个从不怎么会下厨的人变成了今天厨艺赞口的人,中间必然他是学过的,但她没想到他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开始练习厨艺。
“Vic培养了厨艺,与此同时他的嘴巴也变得越来越刁,他跟我说,他的女朋友嘴巴就是这么刁,以前他不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
顾初紧紧攥着手,嘴唇咬得挺疼。
“其实Vic没少在我面前提到你,他还是把你当成是他的女朋友,每次提到你的时候总会说,我女朋友怎么怎么样。”鱼姜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奈摇头,“你就像是他的精神寄托一样,有一阵子我差点都忘了你已经订婚了。他转考的时候成绩不错,但他说如果换做是他女朋友的话可能分数会更高,他说他女朋友是个天才,过目不忘。”
顾初的眼眶红了。
“他接的第一起案子是在他还没完全脱离医院的时候,当然,当时的案子也不算复杂,他完成得很好,当时我以为那么一双本来应该医治活人的手却碰触了死人,他一定过不了心理那关,但他很冷静,甚至可以叫做冷静到麻木,那一次我就有预感,这个男人日后绝对将会是这个行业的翘楚。”鱼姜道,“那次他得到了一笔不算少的奖金,我问他打算拿着奖金做什么,他却告诉我,他订制了一条项链。”
项链?顾初呼吸一窒,难道是……
“是一条带有白兰花图案的项链。”鱼姜盯着顾初脖子上的那条项链,轻声说,“我想你不陌生。”
顾初下意识抬手去摸,原来这就是这条项链的来历,原来那么早他就定做了这条项链。
“他的第一奖金就换了这条项链,当时我不理解,他说他女朋友喜欢这些东西。”鱼姜叹了口气。
那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当时陆北辰收好项链后问了鱼姜这么一个问题,是不是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奢侈品牌?
鱼姜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就说,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崇尚品牌。
陆北辰又问她,那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会崇尚奢侈品牌?
她想了想说,虚荣心很强的女孩子吧。
陆北辰当时把项链攥得很紧,他说,我的女朋友就喜欢品牌的东西,她喜欢漂亮的奢贵的东西,所以……
鱼姜以为他会说,所以我们分手了。可万万没想到,他接着说的是,所以,以后我会给尽她的奢华,她要虚荣,我就给她虚荣。
说到这,鱼姜看向顾初,说,“所以,我对你的印象一直不好,可能就是因为Vic的这句话,我已经潜移默化地把你定义为一个虚荣的女人了吧。”
顾初的指尖深陷掌心,心里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是他误会了,她从不痴迷品牌的堆积,他送过她那么多不值钱的小玩意她都当成至宝,那么说,甚至那么让他认为,她只是希望分手后他会忘了她。
“他从事法医行业刚开始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像是睡眠不好,有时候累到极致也会从噩梦中惊醒,我经常看见他拿着一张照片来看,那张照片他很珍惜,始终保存在钱夹里。”鱼姜目光沉重,“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从噩梦中惊醒时的样子,那么要强的一个男人眼神却是无助恐慌的,让人心疼。”
顾初冷不丁想起有那么一次,他很累,阖着眼突然又猛地睁眼,睁眼的那刻她看见了他的恐慌,但在见到她还在身边时他的眼神又平和了。
是因为那一场不堪回首的车祸,还是因为她绝决地离去?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他睡觉见不得光的原因了,曾经那个哪怕是躺在草地上都能美美睡上一觉的大男孩没有了,如今的陆北辰,在他心里压了太多的伤痛,这些伤痛不能见光,见光了就会更痛。
还有那张照片,她见过,那也许是留给他唯一的动力了。
“他乐此不彼地提你,经常把你挂在嘴上,这种状况持续到了他车祸的第二年下半年,好像是看见了你出事的新闻,具体的我不大清楚,总之就是跟你有关的消息吧,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提到过你,就像是把你从他的生活中排除掉了似的。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他已经把你给忘了,已经把过去给放下了,可直到他回到中国,直到我见到你出现在他身边后才明白,他不是忘了你,他只是整装待发,想要以全新的一个自己来面对你。”
鱼姜又道,“这么多年来他在美国做得很好,已经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所以对于他回中国的这个决定,潘安和语境都不能理解,就连斯密斯医生都不能理解,原本Vic是同意手术的,可就在看见你消息后的那年,他就拒绝手术。回国的前一晚他一直待在实验室里,没合眼,当时我是陪着他的,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告诉我说,他要回去找一个人,所以他不允许自己再次成为废人。他没说他要找谁,连我都忘了在他心里还藏着一个人。”
顾初知道鱼姜口中的第二年下半年,那一年,顾家彻底分崩离析,乔家甩手离去,她和乔云霄的订婚作废,当时,着实也成了热点。
鱼姜的一杯咖啡很快喝完了,又续了一杯,道,“我跟你见第一面的时候只是觉得眼熟,并没有马上想起你是谁,后来想起之前的新闻,又想起了Vic手里的照片,才知道你就是害得他发生车祸的那个女朋友,所以对你的意见很大。我不明白Vic为什么会这么痴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对你的怨恨也越来越大,直到你刚刚说,你也是被蒙在鼓里。”
顾初许久才开口,“我曾经一度觉得就是自己害得他发生了车祸,可后来他很正式地跟我解释说,他发生车祸是因为听到了他母亲过世的消息,所以我……”
就算她有多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当陆北辰这么说了之后,她内心的愧疚感真的减轻了不少。她鄙视这样的一个自己,明明就是害得他差点丧命的罪魁祸首,却宁愿去相信这种自我救赎的言辞。
“他母亲?过世?”鱼姜不解地看着她,“半年前你不是也见过他母亲吗?难道……”说到这儿,她蓦地顿住,也许,是想到了原因。
顾初这才知道原来陆北辰从未跟鱼姜说过陆家的事,她还以为陆北辰是跟鱼姜无话不谈。
鱼姜明白了,苦笑,许久后说了句,“可以看得出,他很爱你。”
433就怕到了那一天
今晚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谈话,鱼姜对于陆北辰的过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过程中鱼姜说到激动处总会是怨怼的眼神盯着她,这也是顾初第一次在面对鱼姜的指责而无话可驳,依照陆北辰的过往,不管是秦苏还是鱼姜,怪她怨她很正常。
不过很显然,鱼姜一直以为秦苏是陆北辰的母亲,所以在听到她提及陆北辰母亲过世这句话后倍感惊讶。
内疚是把杀人的刀,从五年前她选择跟陆北辰分手的时候,她就在接受着这把刀的凌迟,现在听到鱼姜倒出的事实,她更恨不得拿着这把刀杀了自己。
当年的车祸真相如此,那么,陆北辰的生母到底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很显然这个问题鱼姜无法替她解答,陆北辰曾经给她的答案也很明显不具备参考价值。
她迫切需要知道这个答案,因为她隐隐觉得有可能自己犯下的错不仅如此。
鱼姜临走的时候对她说,“像是我,又像是林嘉悦,对于你这个伤害Vic至深的女人来说,我们任何一个都比你有权来爱他。但我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也没有对错之分,所以不管其他女人怎么努力怎么优秀,都比不过Vic认定的那个,在他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所以顾初,我羡慕你。同时,我也为我之前对你的态度跟你道歉,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不过一想起Vic因为而受的那些罪,我就忍不住要怪你。”
这是鱼姜对她说的最由衷的话,顾初听在耳朵里也疼在心里,其实,她比鱼姜还要痛恨自己。
鱼姜离开后,顾初一直在咖啡馆没有走。
透过落地窗看着夜色,沉寂。这如天鹅绒般的夜色美得勾人,可被夜色遮掩的真相一旦挖掘出来又是何等地伤人?在去年之前,她还像是只蜗牛般活着,只要遇见风吹雨打就马上钻进了自己那个软塌塌的壳里。如今她扔掉了自己的壳,原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无坚不摧,但真的伤了痛了,却也是再也找不到逃避的居所。
是,她不能退缩。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她只能迎风而上。
她就是欠了陆北辰的,从她倒出分手那两个字后她就知道,所以,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放弃。
手指攥了又松,末了,从包里掏出手机。
再思量许久后,顾初深吸了一口气,拨了秦苏留给她的手机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秦苏的嗓音总是温和,轻轻淡淡,像是掬了温水令人心暖。如果单听这个声音,是绝对能让人把心里话掏出来倾诉的那种,顾初也会有这种感觉,会温暖得想哭,但是……
“伯母,我不会离开北辰的。”她再度深吸气,硬着头皮语气坚决地开门见山。
秦苏在那头笑声温柔,“那么,你就想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吗?我想,你身边的人也不允许你这么做。”
是的,姨妈绝对不允许她这么做,如果被姨妈知道,她必然会大刀阔斧地斩断她和陆北辰的关系。
“北辰不会娶别人。”她十分肯定地说。
秦苏闻言后轻声说,“我想,曾经你也想过要跟北辰白头到老,但最后还是一样要跟你不爱的男人订婚。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变数太多,有时候,人是需要权衡利弊的,不可能恣意妄为地活着。”
顾初被怼得不轻,秦苏拿了她以前的行为来狠狠打了她的脸,令她辩无可辩。但心里那小撮火苗越燃越旺,她不能就此放弃。
“是,之所以知道自己以前错得有多离谱,所以今天我才更不会放弃。”她一手紧攥着拳,嗓音清脆,“我爱他,这么多年是我欠了他的,所以才更要对他好。”
“我想北辰会很爱听这些话。”秦苏的嗓音始终温和如水,“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只是他的养母,我也会考虑和权衡,毕竟你是背叛过他的人,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冒这个风险,如果北辰的生母还活着,她也一定会这么做。”
“不,她不会这么做,至少她会清楚北辰心里爱着的是谁,而不会逼着他去娶他不爱的女人。”顾初压着急促的呼吸,一字一句争辩。
秦苏轻笑,“那么,当初你的父母又为什么逼着你去嫁你不爱的男人呢?”
顾初语塞。
“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在我认为你更多的只是失而复得,顾小姐,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对北辰没那么深爱,否则当初为什么要放手?”秦苏轻叹了一口气,“所以,如果你真的心疼他,那么就放了他吧。”
“不,不是这样的……”顾初无法去解释自己曾经的背叛,但同时她也不承认秦苏所说的,她爱北辰,是深爱到骨子里的啊。“我不会放弃的……”
“你会放弃的。”秦苏一字一句,“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放弃的,就怕真到了那天,北辰想挽留你你都不会留下。”
顾初一怔。
——————
已是凌晨,陆北辰下榻的酒店房间还亮着灯,语境也在,一直在跟上海实验室那边联系。对于陆北辰这种废寝忘食的工作模式语境再清楚不过,只是,临行前他可是受了顾初的拜托,于是,工作之余总会时不时抬眼去看陆北辰。
陆北辰在看实验室传过来的尸检数据,一脸的严肃,在语境抬眼第二十次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句,“有话就说。”
语境挠挠头,赔笑,“那个……要不然您休息呢?”
陆北辰这才抬眼看他,却用了“你在开玩笑”的神情。
“是这样的啊,来北京之前顾初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看着你,不能让你熬夜……”他在陆北辰淡凉的眼神下越来越小声。
“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不知道实验室那边有多忙吗?”
语境被结结实实地训斥了。
他只能像个包子似的缩回自己的电脑前,不敢再多一句嘴了,心里祈祷着陆北辰明天可千万要精神奕奕地回到上海,否则他不定怎么被顾初骂呢。
电脑的邮箱闪过一条提示,语境点开,蹦出一份数据资料来,他叫道,“陆教授!”
与此同时,陆北辰的手机响了,是罗池打来的。
“你说的那位心理专家确定OK是吧?”罗池开门见山地问,不像平时打来电话总会瞎贫几句,看来是查到了新的线索。
陆北辰是了解罗池的,道,“没问题,你们那边发现什么了?”
语境这边抱着笔记本电脑凑过来,邮件里里也有新的发现。
“我们发现了这四人都有记录日记的习惯,并且找到了他们私藏在家的日记。”罗池简明扼要,“日记本里记载了一些事,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事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臆想?”
“可以这么理解,这四人在日记本里描述了另外的一种生活,可实际上我们问过死者家属,家属都否认这些事情的发生。”罗池道,“所以我不清楚日记本里记载的事情是他们想象的还是说真的发生过而家属不清楚的。所以,我们这边需要心理专家马上介入。”
“日记的内容马上传给我。”陆北辰道。
等结束通话后,语境马上将电脑推过来,“这是鱼姜从艾欣胃粘膜里获得的提取物组成成分资料,跟其他三人的数据资料是匹配的,都是一种含有名为x-r2成分的物质。”
陆北辰手臂一伸拉过电脑,扫了一眼鱼姜发来的鉴定文件,之前他给其他三人做尸检的时候也提取了他们的胃粘膜样本,结果发现了同一种物质构成。
如今,竟在艾欣的胃粘膜中也发现了相同的物质,这更加说明四人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x-r2经过分子提取分析后,陆北辰发现其是一种药物中的微量元素,从物质构成成分来看具备抑制神经作用,鱼姜在这方面是专家,经她研究证实,这种微量元素像是一把双刃剑,少量可抑制神经控制情绪,大量反倒起了致幻作用。
“你马上去查市面上含有这种微量元素的药物,名称、构成成分、厂家及投放日期。”陆北辰叮嘱语境,“另外通知鱼姜,查清楚可以与x-r2相互作用的微量元素构成有哪些,如果是致幻性药物又或者是抑制精神类药物,必然会有其他药物成分与之配合,让鱼姜去查。”
“好。”语境马上照做,笔记本一放,跑去打电话了。
很快,罗池那边发来了邮件,陆北辰原本想着第一时间发给素叶,但抬眼看了时间,又想到素叶目前的状况,便预设了邮件的发送时间。
之后,他查看了邮件内容,罗池的速度倒是挺快,将四人的日记全都拍了照片过来,许是他那边也不止一人在忙碌。刚点开第一张照片,就听门铃响了。
434报警抓流氓
语境去开的门。
陆北辰坐在原位置没动,换句话说,不为所动,似乎这个时间有人上门也算不上是奇怪的事,更不好奇谁来找他。
可很快的,语境的声音传进来了,虽说是压着嗓子,但陆北辰是在客厅工作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语境在说,“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
“我怎么就不能来?你这小身板还能挡得住我?”来者叫嚣。
“想进来,从我身上踩过去。”语境典型一副打不死的小强模样。
那人干脆扯脖子往里喊,“陆北辰!”
“小点声小点声!”语境快疯了。
屋内的陆北辰风轻云淡的,翻了下一页的照片,平静开口,“让他进来。”
下一秒,人高马大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身后跟着语境,一脸的不痛快。陆北辰头也没抬,淡淡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我得跟随你的脚步。”科洛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房间不错,天——”他看了一眼窗外马上起身,冲到了窗子前,指着外面的霓虹,“紫禁城?从这里竟然能看见紫禁城啊。”
陆北辰懒洋洋回答,“你的大惊小怪让我想到了裹着小脚的乡下老太太。”
科洛靠在窗子旁,一笑,斜长的眼尽是迷人姿色,“我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夜晚能跟你欣赏紫禁城的风景,简直是件浪漫的事。”
语境听了这话直掉鸡皮疙瘩,“科洛,你不在上海好好待着来北京干什么?”
科洛冲着陆北辰呶呶嘴,“舍不得他喽,刚大病初愈,我得好好关心一下。”
语境嗤笑,“要是被顾初知道你死定了。”
科洛没理会语境,凑到陆北辰跟前,随手拉了把椅子,“哎,我得罪你了?”
“没有。”
“为什么不让我进门?”科洛支着下巴,盯着他的侧脸坏笑。
奈何陆北辰无视他的“美色”,语气极淡地来了句,“你问语境,也许你把他给得罪了。”
科洛偏头盯着语境,笑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的,“小语境,你是吃我醋了吧?放心,你在我心里是第二位,第一位是你的陆教授。”
语境做了呕吐状,道,“你现在已经被顾初拉进了黑名单,我可是替她防着你的。”
“不会吧?你是什么人啊?高智商怪才啊,竟然被个女人给控制了?”科洛故作惊讶,“小语境,你太让我伤心了。”
语境一挑眉,“顾初说了,防火防盗防科洛,因为你总想打她男人的主意。”
“我一直对她的男人虎视眈眈,这点我可从来没遮着藏着。”科洛又扭头看向陆北辰,“你说,顾初和我,你到底爱谁?”
陆北辰被这两人吵得失了耐性,起身,“语境,送客。”
语境美哒哒上前。
科洛一把扯住陆北辰,“别啊别,行了行了,我不开玩笑总可以了吧?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绝情呢?我毕竟在美国照顾你半年多吧,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陆北辰低头,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了科洛的衣袖移开了他的手,像是躲瘟疫似的躲着他,道,“不是翻脸,我不想顾初误会。语境刚才的话说得明白,防火防盗防科洛,女人的话必要的时候男人还是要听听的。”
科洛翻了白眼,“这番说辞听得我真伤心。”
“科洛,你再敢多浪费我一分钟试试看。”陆北辰说翻脸就翻脸。
科洛冲着书房示意了一下,“进去说。”
语境在旁警觉,“你要对我们陆教授做什么?”
科洛笑着凑前,使劲地捏了捏语境的脸蛋,“小家伙,我先享受完你们陆教授再来享受你,乖乖洗好澡等着我。”
下一秒狂笑着避开语境的拳头。
——————
一进书房,科洛就没了吊儿郎当的痞样,开门见山问陆北辰,“怎么不让我继续查下去了?”
这么多年来,科洛都在帮着陆北辰暗自寻找陆北深的下落,可就在陆北辰回国没多久后又安排了任务给他,要他查清楚顾家当年出事的真正原因,所以,这也是科洛一直伴陆北辰左右的原因。
如今陆北深已经回来了,那么顾家的事就成了重中之重。当年的事不好查,因为具体什么情况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用媒体的话来说就是:建科集团旗下的生物制药出了一款新药,有人却因为这新药丧了命,一时间兔死狗烹,那些跟顾家有关系的人都避而远之,后来顾泽峰夫妇因为逃逸而发生车祸双双身亡。
所有人都给顾泽峰判了刑,就连顾泽峰自己都承认了新药的问题。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科洛发现了端倪,查到了当年陆家竟然跟这件事有蛛丝马迹的联系,于是顺藤摸瓜继续调查,可刚有点眉目却被陆北辰喊停,这令科洛很不解。
面对科洛的质疑,陆北辰语气轻淡,“当年的事我已经了解清楚了,所以,不需要再查下去。”
科洛一听这话,眉梢泛疑,问,“真跟陆家有关?”
陆北辰沉默。
“我可是为你卖命的啊,你跟我还有隐藏就没劲了。”科洛不悦。
许久后陆北辰开口,“陆家的确在顾家这件事上使了些手段,包括资金链的截流,顾家当年资金断层是大问题,所以出事后一时间也翻不了身。”当初他以同意出国为条件来请求父亲对顾家的帮助,而今他才知道,原来当年父亲非但没有在资金上帮助顾家,反而以陆门的权势压了乔家及其他企业不准伸出援手。
当年他父亲跟他说,顾家的窟窿太大,陆门远在国外只能尽其所能。
是他太天真,即使看见顾家破产的消息后还始终相信父亲的话,直到科洛查出了端倪他才恍然大悟。
科洛闻言后思绪良久,“仅仅就是资金截流?”
“你想说什么?”
“陆家和顾家之前没有生意往来,顾家有难,陆家不出手帮忙也是正常,但为什么要落井下石置之死地?甚至能把手伸到乔家?陆北辰,你一向聪明,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陆北辰点了支烟,淡淡地说,“也许,顾家和陆家是有些生意往来的,只是不被外界得知而已。”
“这是你父亲给你的解释?就是因为利益瓜葛?”科洛反问。
青白色的烟雾虚化了陆北辰的脸颊,他的眉宇闪过沉重,却又很快平复,道,“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懂,也许父亲有他自己的考量。”
科洛不依不饶,“你不懂生意场上的事?陆北辰,去年是谁釜底抽薪重组了基金会?是谁把老股东踢出了董事局却做得丝毫不留痕迹?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懂?”
陆北辰夹着烟,抬眼看他,“科洛,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需要真相的。”
科洛看了他许久,“好。”然后顺了只烟,叼在嘴里,打火机一闪,他的侧脸几番不甘,但又是接受现实的无奈,狠狠地吸了口烟,吐出,又道,“行,既然你不想让我继续查下去,那我就不查了。”
陆北辰轻轻吐出烟圈,没说话。
科洛也没再多说什么,跟他对峙着,直到一根烟抽完。
他起身,将烟头摁灭,开了书房的门,故意大声说了句,“不用给我订房间,今晚我跟你睡。”
陆北辰没接茬。
倒是被语境听到了这句话,一下冲上前道,“你穷疯了?跟我们陆教授一个房间?”
“怎么?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陆教授需要好好休息,你在这,他怎么休息得好?”语境如临大敌,“再说了,陆教授没有跟人睡一个房间的习惯,除了顾初。”
科洛被他逗笑了,瞅了瞅陆北辰,“嘿,你的小朋友紧张了啊,你跟他说说这大半年咱俩是怎么同床共枕的?”
语境倒吸一口凉气。
陆北辰懒洋洋起身,又回到电脑旁继续忙他的工作,不咸不淡地吩咐了语境,“给他订间总统套,他再不走,报警抓流氓。”
这大半年科洛的确忙前忙后,他行动不方便的时候他就主动帮忙,有时候也就睡在病房里了,但科洛向来是个爱夸张的人,同床共枕?陆北辰自己听了这话都起鸡皮疙瘩。
435或真或假的人生
我爱上了他。
他总喜欢穿格子衬衫,泛旧的牛仔裤,在校园的草坪上戴着耳机听着音乐看着书。他是我们系里最迷人的单眼皮男生,成绩也总是最好的。
今天他参加了辩论赛拿了冠军,我就知道他是最棒的,领奖的时候系里很多女生往他身上扑,可他在人群中看了我,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晚上的时候他终于吻了我,这种幸福难以言喻,我要跟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陆北辰将罗池传来的照片一张张打印出来,在候机的时候又挨张翻看,其实这已经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但其中涉及到了艾欣的日记,他想及早翻出半年前车祸的秘密。
这是艾欣的其中一篇日记,日记中可以看到应该是她在大学期间爱上了一个男生,爱穿格子衬衫爱听音乐单眼皮的男生,接下来的日记中她不断地提到了这些特征,并且详细记录了她与那个男生如何相恋的点点滴滴。从日记中不难看出艾欣对这个男生的爱极其刻骨,两人也道尽山盟海誓并且吃了禁果,一篇篇的文字中透着甜蜜非常。从日记的日期来看,前后是一年的时间,最后,艾欣深爱的男生出了意外离开了人世。日记中的甜蜜不再,字字悲怆。
可令陆北辰倍感不解的是,日记到了后半段文字就诡异了起来,其中一篇是这样的: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他跟我说他很想我,我又何尝不是对他日日思念?只是,他不再爱穿格子衬衫了,也不喜欢晒阳光,他总是夜里来,白天就不见了。他时常跟我说,要我和宝宝跟他在一起,是的,我曾经发誓跟他永生永世不分离,所以,我要跟他在一起。
陆北辰翻到最后几张,其中一张的内容引起了他的关注:我找到了杀害他的凶手,这是神灵给我的启示,他很快就会出现了,你等我,等等我和宝宝……
这是艾欣的最后一篇日记。
陆北辰看了一眼日记的时间,就是在他发生车祸前四天记录的内容。捋一遍艾欣的日记,不难看出她是跟个男孩子相恋,然后男孩子被害,已经怀了孕的艾欣为爱人复仇。从日记的前半段来看像是很正常,从初遇男孩子到两人相恋,字里行间都是甜蜜,直到男孩子去世,她悲痛欲绝,一字一句令人感同身受。直到她说他回来了,总是夜里来白天就不见,之后又有连续几篇记录男孩子回来后的种种不同,这些文字让人看了很显然她是精神出了问题。
而实际上,通过罗池的调查,在艾欣的生活里压根就没出现过这样的一个男孩子,艾欣父母表示说,艾欣是在刚上大一的时候撞见学姐跳楼自杀的一幕吓得精神失常,大学四年她几乎都是在心理诊所度过的,压根就没有机会去认识男孩子,更别提两人相爱甚至是怀孕这种事。
艾欣的尸体是由潘安亲自解剖,在潘安的报告中并未提到艾欣有身孕这件事,罗池在发现日记后又向潘安取证,潘安证实艾欣没有怀孕的事实。
罗池第一个调查对象就是艾欣,在给陆北辰传完照片后,天一亮就到了艾欣曾经就读的大学,发现压根就没有她所说的单眼皮男生,换句话说就是,艾欣日记中所记载的与男孩子从相恋到离别的这些事、这些生活都是虚拟的,在现实中不曾发生过。
在赶往机场的路上,罗池给陆北辰来了通电话。
“艾欣假设了一个初恋对象,然后又假设了一个凶手,可最后怎么就盯上你了?”
这也是陆北辰难以理解的事,他从未见过艾欣,更别提那个什么单眼皮喜欢穿格子衬衫的初恋了,这么多年他只在死人身上动过刀子,何尝害死过别人?
可就在候机的时候他反复看了几遍后终于品出端倪,又打给了罗池,道,“在日记中艾欣提到了神灵的启示,我认为这里面大有文章。”
就算罗池不用去调查,但从日记的内容和记录时间来看就经不起推敲。艾欣今年25岁,日记记载了一年的时间,也就是从她24岁那年开始记载。24的姑娘早就大学毕业了,怎么还会以一个大一新生的口吻来记录恋爱的点点滴滴?如果是正常回忆的话,那日记所体现的内容也应该是回忆体而不是日常体。
陆北辰更相信这是一种意识倒入,也许就是药物所致。可他更相信这绝大多数是人为,有人引导了艾欣的意识,给她制造了这么一段假象记忆,继而,促使她杀人。
那个所谓的神灵,陆北辰怀疑就是指使艾欣的背后黑手。
除了艾欣的日记,还有跳楼自杀的钱豪。
他的日记也是陆陆续续记了将近一年,但没有艾欣那么多,是隔个十天半个月才写上那么一篇。他的日记大致内容是跟赌博有关,在日记中他提到自己多次到拉斯维加斯去赌钱,一掷千金,可后来他赌钱赌的连老婆都跑了,公司没了,追债的人天天堵在他家门口,他终日活着惊恐之中。
钱豪的最后一篇日记是这样记载的:他们来了!他们打算要我的命!好,那我就把命给他们!
日记很短,却像极了一封遗书,而且陆北辰对钱豪做过尸检,他的确是高空坠落,自杀。
那么,他日记中所提到的“他们”就是指赌场催债的人?
可罗池查得清楚,钱豪从未有过出国记录,更何况他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又哪有资本在赌场一掷千金?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冯梓莲和刘川身上。
冯梓莲在一年中的日记里记载了这样一种生活,她碌碌无为,没人脉没学历的她找了份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工作,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跟同事相处得很不好,同时又没有男朋友。她养了一只猫,每天陪伴她的就只有那只名叫粘团的花猫。日记里记载的都是平常琐事,例如今天哪个同事说她坏话被她听到了,明天哪个领导被大领导给骂了,后天她家楼下的两口子打起来了等等,除此之外,还会记录她家猫的情况,喝了多少水,吃了多少饭,睡觉有多么多么可爱等等。
很是无聊的内容,却记得频密。
而罗池给出冯梓莲现实生活是,她年纪轻轻就取得了硕士文凭,进入的是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她学的是市场专业,进入公司市场部后很快站稳了脚步并且受到了上司的赏识。她的前景很好,虽然只有25岁,却用赚来的第一桶金在上海买了房子买了车,堪比同龄人优秀太多。
她的生活与日记里的生活大相径庭,没有那些爱说八卦的同事,没有经常挨大领导批的上司,她楼下住着的也不是一对两口子,甚至,她家里也没有那只叫做粘团的猫。
她的日记里充满了绝望,是对平淡日子的绝望,最后一篇这样写道:这样的日子就像是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割掉我的肉,这个世界了无生趣。
她选择了割腕,也许,这是她想要迫切逃离干枯世界的最好方式。
刘川的日记是赤luo裸的**。
他满本日记都是记载着他脚踩几条船的故事,记载了他如何跟一个女友约会同时又要瞒着另一个女友的细节,在他的日记里出现了十位女性,也就是说他同时交往了十个女人,大有韦小宝的情结。甚至他在日记中还有着自己如何跟这十位女性发生关系的描写,每个环节都十分详尽,不知情的会以为自己是在看**小说。
满纸尽是情爱之事,最后他为之苦恼,是因为这十个女人发现了他的用情不专纷纷要离他而去,他在日记中说:思来想去,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永远跟她们在一起的办法了,等我,宝贝们,我来了……
最后,他是烧炭自杀。
而现实中的刘川是个单身汉,以前上学的时候倒是交过一个女朋友,但两人走过了毕业就分手的经历,这么多年来刘川也没遇上过合适的。用罗池的话说就是:看刘川的照片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日记写得这么流黄啊。
看完这些后,陆北辰揉了揉太阳穴,这四人是在过着另外一种生活,那种生活是如此地真实,与他们的现实大相径庭,通过日记的内容不难看出,他们四人完全就已经融入了想象的世界中去了。
能将想象的世界当成自己的生活,甚至人生,而且受牵连者还不是一人,这的确令人不容小觑。
436变化太快的态度
期间素叶打了电话过来,她说她已经看过了那些日记,初步判断他们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导致意识错乱,继而勾画出全新的生活方式,并对陆北辰说,她之前接触过这样的案例,最直接的就是记忆移植,说浅点就是,有人将一种记忆植入到另一个人的大脑中,从而抹去了这个人的原有记忆,只认为现有的记忆是真实的。
但同时她又不认为这四人是被人移植了记忆,虽然说他们脑中那套完整的生活记忆很像是被人移植的,但就目前来讲,还没有哪个催眠大师能同时这么大的手笔能将虚假记忆保留这么久,她怀疑,药物是很大的原因。
素叶的这番话令陆北辰想到了解剖时的发现,这四人的视觉中枢系统都有一定程度上的损伤,不知道是不是就跟药物有关。
陆北辰便提出了疑问,素叶分析了他给出的x-r2微量元素说明,她指出,过量的致幻剂药物会使服用者看到假象,那么时间一长必然会对视觉中枢有影响,这倒是给陆北辰提了个醒,以前他认为这四位死者因视觉中枢受损先是看见了什么,所以才引发意识上的混乱,而今,他承认素叶所说,视觉中枢只是在意识长期混乱之下而引发的损伤。
素叶需要这四人更多的资料,陆北辰又给罗池去了通电话,告知他将死者资料传给素叶。
做完这些,语境在旁递了杯咖啡给他,叮嘱道,“离登机还有段时间,您还是休息会吧。”
科洛端着咖啡懒洋洋地坐过来,视贵宾室其他人为无物,直接靠在了陆北辰身上,看向语境,“昨晚上我可没占你们家陆教授的便宜,所以他睡得很好。”
语境撇撇嘴。
科洛又十分“妩媚”地搭上了陆北辰的肩膀,道,“昨晚上你真应该到我的房间去睡,你都不知道从我房间里看出去的风景更好。”
有上前续咖啡的服务生,见这一幕后倍感惊讶,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怪异了。语境看不下去眼了,“科洛,你说话就好好说,动手动脚的让人误会。”
“你们陆教授都不在乎你跟着着什么急?”科洛大言不惭的。
语境气得鼓鼓的。
陆北辰耐性十足,阖了笔记本后,道,“给你分配个任务。”
“谁?”科洛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陆北辰看着他,“对,帮忙查件事。”
科洛微微挑眉,故意道,“现在想起我了?你的事不是不让我管了吗?”
“你也可以不查,但我没工夫招待一个闲人。”陆北辰说话毫不客气。
科洛马上转变了立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陆北辰这才松了唇角。
语境从旁看着,又开始小声嘟囔:防火防盗防科洛……
科洛闻言后,干脆又搂过陆北辰,冲着语境故意道,“你们陆教授离不开我,听见没,小语境。”
语境冲着他龇牙,“我警告你,不准再叫我小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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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又去了外滩,这一次,她去找陆北深。
从那天她离开后就再也没见到陆北深,可从陆北辰的话中意思来看陆北深并没离开。也许是陆北辰不想他离开,毕竟失去联系了这么多年,甚至,陆北辰很利落地办了房子的过户手续。
对于房子这件事顾初向来不计较,而且她认为自己也没权利计较,毕竟是陆北辰的资产,就像是她现在住的老洋房,她原本也是打算给思思留着的。
其实陆北辰何尝不是跟她一样呢?失去了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兄弟姐妹就成了陪自己相依为命的那一个了。
那次的开诚布公,凌双也去了。
有很多事顾初就明了了。
后来她打了电话给凌双,询问了她和陆北深的事,凌双的情绪听上去很低落,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回了句,“看见我这样你特别高兴吧。”
顾初没怪凌双,她跟凌双同窗多难,难道还不清楚她的脾气,越是到这个时候她嘴巴就越硬。末了顾初只是说,“是,你被打击的样子可真让我痛快,所以,你就一直这么颓废下去吧。”
她知道,再要不了多久凌双一定会来找她。
凌双就是这样一个人,嘴巴比心硬,面子大过一切。
来找陆北深是顾初突然蹦出来的决定,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时着实吓了她一跳,其实,就算大学的事情都明了,她也应该对陆北深有所避讳,她怕的是陆北辰误会。
可思来想去,能得知北辰生母过世时间的这件事,除了陆北深外也没人能告诉她了。
她赶到外滩的时候是中午,小区保安认得她,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陆太太您回来了。”
这里的保安对小区的业主都有了解,这是他们的最基本职责,所以之前她经常跟陆北辰在这里进出时,保安就以为她是陆北辰的太太,一直以来都是陆太太、陆太太地叫。
还记得有一次她实在不好意思了,就跟陆北辰说,哎,你跟那个保安解释一下呗。
陆北辰不以为然,说,挺好的称呼,解释什么。
结果,顾初也小私心了一下没解释,就任由保安这么一直叫着。
她跟保安也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又想起自己的门禁卡早还给了陆北辰,便跟保安说,“今天忘带门禁了,还得麻烦你一下。”
保安也没怀疑什么,忙上前给她开门。
门一开,保安又说,“陆先生这几天是休假吗?”
“为什么这么问?”
保安笑了笑道,“前些天我看陆先生买了些东西回家就再也没下楼,一直没看见他开车走呢。”
顾初暗自叹了口气,保安是把陆北深当成陆北辰了。也没怎么太解释,随口搪塞了句,“他不大舒服。”
一路进了小区,顾初心里多了点压力。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再面对陆北深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大学时她爱的人是陆北辰,却被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名字是陆北深,这多少有点奇怪。
有人给她开了门。
顾初出了电梯,走到门口时又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自然些,他是你男朋友的弟弟,不要尴尬也不要想以前的事,问了自己想问的后就离开。
这番安慰自己后,她抬手敲门。
开门的,竟然是何奈。
顾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对啊,何奈也是陆门的人,她每次见到他总会想到在图书馆的场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顾肆的名字。
何奈站在门口,唇角微微扬笑,“你怎么来了?”
顾初张了张嘴巴,半天问,“陆北深呢?”
何奈面色迟疑,“他,有点不大方便见人。”
“什么?”顾初不解。
何奈还要开口说什么,顾初就听见从房间里传出“咣咚”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吓了她一跳,再看何奈,脸色陡然变得紧张,二话没说转身回了屋子里。
顾初也快步进屋,随着何奈上了二楼。
声音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何奈一开门,就听里面发出怒吼,“出去!出去!”
何奈非但不离开,反而冲进了卧室,顾初也要紧跟其后的时候,房门“嘭”地关上了。她吃了个闭门羹,懵怔,紧跟着反应过来就咣咣砸门。
“何奈,他出什么事了?你把门打开!”
里面没动静。
顾初敲了几遍,何奈都没有给她开门的迹象。她只好靠在墙边,一颗心咚咚直跳,刚刚虽看得不全,但门缝一开时她也瞄到了。
房间里有刺眼的白,陆北深的脸色亦是苍白,他冲着门口喊的时候面部神情狰狞,近乎是要吃人的骇然。她想再看得清楚时,房门就关上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北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他的这种状况北辰知不知道?
一头雾水,顾初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她再想抬手敲门的时候,房门就突然开了,吓了她一跳。
这一次,是陆北深,他亲自开的门。
“你……”顾初看向他,结巴了,“没事吧?”
跟刚刚她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陆北深的面色温和安静,头发整齐,白色T血衫搭配浅灰色家居裤十分清爽干净,他见了顾初后也微微扬笑,“我没事,你找我有事?”
那笑润进了他的双眼,如水晶般迷人,哪还有刚刚骇人的眼神?
437当年的日记
顾初终究还是没跟陆北深详谈,准备了满满一肚子的问题,在见到他后就化为乌有。话题转到了凌双身上,她敏感发现陆北深的眼角眉梢匿藏着一丝情绪,她摸不透这丝情绪背后的意义,总觉得他和凌双之间也许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寒暄几句,顾初发出邀请,“等你哥从北京回来后,你来家吃饭吧。”
陆北深失踪了很多年,现在就这么回来了,顾初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北辰的缘故,有可能陆北深这辈子不会跟她朝面。就像是这段时间来他都不曾主动露面一样,看得出他是不想给她和北辰造成麻烦。
他回来后有何打算她一无所知,也许北辰知晓,两人毕竟是兄弟,北深有什么事自然会跟北辰讲。所以,她提出了这个邀请后才觉得有点奇怪,是她的口吻奇怪,就好像,她是长嫂的语气。
陆北深没说话,只是含笑地看着她,神情安静脸颊俊逸。顾初舔舔唇,轻声解释,“毕竟是一家人,吃个饭也没什么。”
他唇角微扬,“好。”
离开小区,顾初总感到怪怪的,可能是当年的乌龙事件,导致现在她跟陆北深说话多少感到尴尬,又或者是陆北深自身的缘故,他明明是一脸的痛苦,为什么要装成没事人似的?
他是生了什么病?有了什么隐疾?
顾初百思不得其解,又无法判断陆北辰是否知晓陆北深现在这种情况。
正想着,身后有人叫了她名字先。
回头一看,是何奈。
他走上前,笑问她,“一起吃个饭吧。”
——————
顾初对何奈的印象总停留在图书馆的顾肆,也许,她潜意识地认为顾肆是一个单纯的人,是一个跟陆门无关的人。不像眼前的何奈,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头衔有多大,能成为陆门四大特助之一,昭示着此人的不简单。
一直以来她都不希望跟陆门的人过多打交道,更自私地说,她只是希望能跟陆北辰两人谈着简单的恋爱,组成一个跟其他普通家庭无异的家庭。没人喜欢大风大浪的日子,她也一样。
可陆北辰是陆门的人,不管她有多么不情愿,她注定要跟陆门的人接触。
吃饭,只是何奈的借口,顾初深信这一点。
但他还是载着她来到一家环境甚优的餐厅,盘旋在盛夏的外滩之上,享受舌尖上的美味。何奈还是跟以前一样风度优雅,谈资随意,顾初却很少说话,他说什么她就浅声迎合什么。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何奈给她倒了果汁,笑眼盈盈。
顾初抬眼看他,微微困惑。
“朋友间不是应该无话不谈吗?可你现在对我有所提防。”何奈轻笑。
顾初忙解释,“你误会了,我没提防你。”
“还记得之前我们也在一起吃过饭,那天,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你可不像今天这么拘束。”
顾初咬咬唇,轻叹,“那天,我还不知道你是陆门的人。”
只当他是个萍水相逢却又聊得来的人,那时候他给她的感觉很亲切,虽说交往不深却让人相见恨晚。他很有学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那一天跟他聊天她觉得很愉快,丝毫没有负担。
但今天,他顶着一个光灿灿的头衔坐在她的对面,一时间,那道隔断彼此熟悉的隐形墙就攀升起来。
“我只是为陆门工作。”何奈闻言笑了,“就像你在医院工作的性质一样,我需要工作,需要养活自己。”
顾初微微扬起唇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很多事和人都有了颠覆性变化,揭开真相她才知道过往所了解的不过是镜花水月。
像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陆北深,竟然就是陆北辰;
她以为那个每天靠打工来维持生计的大男孩,原来是陆门贵公子;
她以为陆北深死了,可他出现了;
秦苏是那般高雅的妇人,却不是陆北辰和陆北深的亲生母亲;
而眼前这个她一直以为是无意间结识的仗义朋友,最后兜兜转转竟也跟陆门有关。
就连一直跟她对着干的凌双,也跟陆北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像一时间,她陷入了跟陆门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中。
“其实你是有话跟我说吧。”许久后,顾初轻声道。
何奈微微挑眉,“难道不能是叙旧?”
顾初瞧着他,似笑非笑,“我虽然没你们从商的人眼睛那么毒,但也不意味着我傻。”
何奈笑了笑,“堂堂顾家千金,我从未敢小看过。”
“现如今,这个头衔已经不适合我了。”顾初伸手,轻轻摩挲着杯子。
何奈并未觉得尴尬,反倒说,“有些人适合忘却过去,有些人需要拾起过去,我想,你属于后者。”
“看来你并不了解我。”她摇头。
“顾家当年的事我多多少少了解过,难道,你就不想给你父亲正名?”何奈打探。
“正名?”顾初不解地看着他。
餐厅服务生将最后一道菜上齐,何奈示意她动筷子,她的心思却只在他这番言语上。何奈抿了口酒,道,“当年建科集团因新药导致人命,至此成了导火线,顾家股价大跌资金链断裂,顾氏夫妇接受调查,直到后来逃逸身亡,难道,这期间你就没怀疑过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初心平气和地问。
何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顾家破产这件事挺奇怪。”
顾初轻叹一口气,沉吟片刻,说,“前几年我也这么想过,甚至一门心思想查出我家出事的真正原因。”
她相信父亲,更相信母亲。她的父母是那么爱她,他们在商圈之中是那么受人尊敬,怎么可能会研制出吃死人的药?
何奈闻言后,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顾初点头,轻描淡写,“是顾家的错,顾家就要认。”
何奈微怔,稍后道,“如果顾家没错呢?”
顾初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呢?”何奈试探性地问,“比方说,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顾初没回答,反倒是问他。
“我?”何奈想了想,浅笑,“我多少听说过你父亲在业界的作为,他向来被评为业界良心,所以我觉得要他研制出吃死人的药不大可能。”
顾初轻轻摇头,“我父亲当然不会为了利益去做伤天害理的事,研制新药吃死人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但实际上,就算是意外,我们顾家都是有责任的。”
何奈看着她,思索良久。
顾初没对当年的事多说,一来何奈毕竟与顾家不熟,二来错在顾家,如今顾家的辉煌不在,可她还想维持顾家最后的尊严。
正如她刚刚所说,在顾家刚出事的那几年她发了疯地去查去问,她压根就不相信她父亲会做出那种事,所以认定了同行陷害或其他什么外界原因,就在她像疯子似的想要为顾家正名时,姨妈拿出了一本父亲留给她的日记。
那是一本从未给别人看过的日记本,甚至连顾思都没见过。
是父母叮嘱姨妈,日后一旦出事后,这本日记本就交到她手中。
她看了那本日记,是父亲的笔迹,她熟得不能再熟。父亲在日记中记录了建科投资的实验室如何研制新药的过程,以至于后来吃死人的事实。日记中还记录父亲在国外以她的名义购地的打算,顾初看到这里就明白了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父母想要逃逸。
车祸当天她记得很清楚,父母暗自交代她去机场,当时父亲的助理给了她张飞往国外的机票,说他们全家要到国外待一阵子,可就在她机场等着父母的时候,听到了他们出车祸的消息。
等她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就明白了,那时候哪是举家度假呢?无非是到国外避难而已。
新药出问题在先,父母携了巨资想要逃逸在后,顾初很想再去相信其实这一切都是被人陷害,甚至想去相信那本日记都是假的,可她明白,其实顾家当年真的就是做了不好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缓了心头的沉重,看向何奈,“我很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我们顾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438有家室的人
何奈从容不迫,“你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已经当你是朋友了。”
这句话解释了他的话题合情合理,顾初虽说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找不出破绽来。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她又问。
何奈冲着她举杯,“我说过只是叙旧你还不信,看吧,我只是想跟你随意聊聊,但并不想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顾初轻轻摇头,一切都过去下了,就算再苦痛,时间一长她也需要走过伤心。
“对了,你找北深有什么事?”何奈好奇她今天的行为。
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找陆北深并非是邀请他回家吃饭,她相信当时北深也是知道的,只是出于礼节他没追问罢了。本来不想说,因为觉得这个问题只有陆北辰和陆北深才能回答得上,冷不丁记起何奈跟陆门的关系,一下子形同打了兴奋剂。
“问你也一样。”她道。
何奈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你是在陆门待了很久了是吗?”顾初问。
“有几年了。”何奈说。
“北辰出车祸那年你在陆门吗?”
何奈摇头,“那时候我还没进陆门。”
顾初眼底失望。
“不过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虽说我是四大特助中来得最晚的一个,但陆门的很多事情我都清楚,只要你的问题不涉及到陆门的私隐,我想我说不定可以帮助你。”何奈十分坦诚。
顾初想想也对,马上问,“你知道北辰生母的事吗?”
何奈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楞了一下,反问,“你知道他们的情况?”
顾初也没打算隐瞒,点点头。
见状,何奈笑了笑,“看来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他连这件事都肯告诉你。”
这件事……没什么隐蔽的吧?顾初在心中嘀咕。何奈的眼睛跟陆北辰有一拼,看穿她的心中所想,道,“这件事除了陆门的人,外界是不知情的。”
顾初的肩头微微一颤。
何奈又解释,“你也别误会,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毕竟牵扯到陆家人的脸面问题,所以大家尽量不提就不提了,而对外,陆门向来声称秦苏是生养的四个儿子,陆北辰和陆北深也从不澄清秦苏并非生母的事。”
顾初想到了秦苏,不管是初见还是昨日的见面,秦苏都以一个母亲的姿态在替陆北辰决定一切,如果不是因为知晓陆北辰的身世,她必然会相信秦苏就是他的母亲。
“关于他生母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何奈道。
关于陆北辰的生母,其实她知道得不少了,唯独还有一处疑惑,便问,“他生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何奈想了想,道,“应该是在陆北辰还没出国留学的时候。”
什么?
顾初心头蓦地打了个哆嗦,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顾初?”何奈见她神情不对劲,担忧地唤了她。
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接着问,“具体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你还真问对人了,陆家在前几年将祖坟迁到了国外,北辰北深生母的墓地也迁入了陆家,老爷子的身体不好,每年都是我替他去陆家祖坟探望。”何奈轻声说,“当时是听说陆北辰处理完生母的丧事后才出的国,我隐约记得墓碑上刻着的时间是清明节前后。”
顾初的大脑“嗡”地一声作响,紧跟着一片空白,呼吸骤然变成急促。
何奈轻碰了她一下,“你没事吧?”
她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
一下午的工作,顾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下来的,跟着科室的大夫问诊检查,实际上患者说了什么她都统统没听清楚,为此还开错了药单,幸好被科室的大夫给发现了,训斥了她一番。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手指却颤得厉害,科室其他大夫见状后误以为她是因为挨训,就纷纷上前来安慰她,她只是点头应付,实际上对方说了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
心里堵得慌,深呼吸也缓解不了心口蜿蜒着的疼。她想找人说说话,倒一倒这种难以压抑下来的疼痛,然而,真正能明白她的人少之又少。
站在走廊的时候遇见了刚下手术台的顾启珉,她见了他像是见了救星,冲上前问他笑笑的情况。顾启珉看出她有点反常,说天天学校有事,笑笑请假去处理了。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顾初懵懵涨涨的,摇头说没事。
如果笑笑在就好了,她是她唯一一个可以掏心窝子的人。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到了夕阳西下,凌双竟打来了电话。顾初接起,少了平时跟她拌嘴的兴致。怎料凌双的兴致也不高,问她,“听说你去外滩了,见到北深了吗?他怎么样?”
顾初的反应变得迟钝,也反应不过来她怎么知道她去了外滩的事,喃喃,“还好。”
凌双那边重重叹了口气,许久后说,“我们已经好久没聚了吧,筱笑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没结婚前她最积极张罗聚会了。”
她在那边喋喋不休,但少了以往的飞扬跋扈,嗓音低郁,像是霜打的茄子。搁平常,顾初必然会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思甚至会消遣她几句,可今天,不知是谁传染了谁,电波间都透着低落。
“凌双。”顾初不知怎的就对她说了如下的话,也许,凌双是除了筱笑笑之外唯独能跟她有共同回忆的人吧,她道,“我伤害了一个人,伤到连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的地步,怎么办?”
如果是以前,凌双必然会讥讽。
可今天,她闻言后轻声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希望我是那个伤他的人。”
顾初知道凌双说的是陆北深,心口就闷着疼得厉害。
“那你就要加倍对他好。”凌双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顾初,不是所有人都能爱得义无反顾的,我羡慕你。所以,你要是觉得对不起陆北辰的话,那么就对他好吧,他为你而来,你也要不离不弃才对。”
凌双最简单最朴实的一句话却像极了明灯,骤然驱散了顾初的迷茫,她像是看到了一片光明,心底蜿蜒着的疼也分崩离析。
没错,她要对他好,要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对他好。
“谢谢你。”顾初道。
凌双苦笑,“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
“是。”
“你跟我打打闹闹这么多年,朋友一场了,说谢谢太矫情。”凌双那头嗓音干涩。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也要对他好。”
“什么?”
“虽然我不清楚你跟北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既然上天安排了你们重逢,那一定是有意义的。”
那边沉默半晌,道,“谢谢。”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
“借你刚才的话,朋友一场,矫情。”
——————
夜深,顾思早早就睡下了。顾初没回卧室,点了盏夜灯,斜躺在沙发上等着陆北辰。
电视的声音很小,她的心思不在上面,盯着电视屏幕,回忆却扯到了大学时代。那也是春景如烟的时节,白兰花落了一地,叶子已是茂盛。
几日不见陆北辰,再见时他的脸颊凹陷得厉害,她跟他说分手,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说,别闹了……
是她忽略了他眼底悲伤的含义,还以为他是因为分手。
眼泪就下来了,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不应该相信他的话,因为本来就知道他是个将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
回忆散远了,脑中的画面就越来越飘忽。她像是走进了一处灵堂,灵堂之上照片中的女人很美,周围人都在哭,就只有一个人没哭。
他跪在灵堂前,一动不动。
是陆北辰。
她的眼泪更是汹涌,莫大的悲怆涌出胸口,混着泪水倾泻而下。
恍惚中似有温暖的手指为她拭泪,动作轻柔,又似怜惜。
顾初蓦地睁眼。
鹅黄色的灯光里,陆北辰的脸颊似真似梦,他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凝着她,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脸颊,她怔怔地看着他,呼吸间是他清淡的气息。
“怎么没回房睡?”他低头看她,口吻温柔。
顾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是睡着了,眼角微凉,还有湿意。她起身,一下子搂紧了他,还没等说一句“你回来了”,眼泪就又不争气滑落。
他感到了肩头的湿,轻轻将她扳开,借着光亮一看她又哭了,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忙抽了纸巾为她擦眼泪,哄劝,“航班有些延误,不是我故意回来得晚。”
顾初轻摇头,又将他搂紧,深深呼吸他的气息,这一刻才确认他是真实的,他回来了。陆北辰一手搂着她,一手不停地给她递纸巾,向来牙尖嘴利的他,在面对她无声的哭泣,竟也笨嘴笨舌了。
“我是做了梦。”她嗓音微哽,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你回来就好了。”
陆北辰窝心,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傻瓜。”
她愈发贴紧他,深深眷恋。
“回房睡吧。”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这令他心口发痒发疼的。
顾初轻点头,却还黏在他的怀里,“抱我。”
像个终于等到大人回家的孩子,使得陆北辰对她更是又爱又怜的,二话没说将她抱了起来,回到了楼上卧室。
顾初窝在床上,还搂着他的胳膊。
他见状哭笑不得,俯身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我看着你睡。”
“你不睡?”顾初变得警觉。
他回来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换。
陆北辰觉得这次回来她异常地依赖于他,这令他倍感温暖,心底最深处有柔软的东西在滋生,落下的言语也变得轻柔。“实验室那边还有事,我需要赶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还走?”顾初将他的胳膊搂得更紧。
见状,陆北辰耐着性子道,“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顾初蹭到他身上,不舍的,许久后道,“可是,他们都在等你是吗?”
“没事。”陆北辰捏了捏她的脸蛋,半认真半玩笑的,“他们都知道我是个有家室的人,晚去点能理解。”
科洛和语境一落地就直接赶回实验室,他应该跟他们一样,但想着回来看看她再去实验室,临行前科洛阴阳怪气地看着他道,美色当前,连人命都顾不上了是吧?
语境倒是开了窍,顶了科洛,我们教授回去是奔着创造生命去的。
陆北辰觉得,语境跟着科洛学坏了。
顾初一听这话,心里是翻江倒海,眼眶微红,“有家室你还忍心回来就走?”
陆北辰微怔,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半晌后笑了。他以为她会嗔怪他刚刚的胡说八道,不曾想她会说出这么句话来,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彼此融入生命般的微妙。
“初初。”他轻喃,“案子棘手没办法,这样吧,这件案子完结了我们去旅行放松一下。”曾经他带着她去过鼓浪屿,却是以陆北深的身份;曾经他跟她重温着回到鼓浪屿,却始终不敢在她面前证实自己的身份。他想跟她有一场最真实的旅行,就是他陆北辰,和她顾初,简单却又难忘的旅行。
“好。”顾初欣喜,又环住了他的脖子,“其实我没怪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去实验室也行,但是要带上我。”
陆北辰挑眉,“已经很晚了。”
“我明天休息。”她的脸在他怀里轻蹭,像只猫,“所以你不能扔了我,你要工作,我就陪着你。”
439顾初的不安
实验室又将会是一夜的灯火通明,当然,这对于实验室的人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用潘安的话来描述就是,体制内的法医至少还有个上班下班时间,他们趟上了一个视工作为生命的老板,意味着他们就得24小时候着,手机除非是报废的情况,否则永远不能关机。
牢骚归牢骚,几个人在这几年中早就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不过来了中国之后,潘安和语境纷纷表示就算加班加点也变得有滋有味了,这要源于顾初。
尤其是今晚,顾初又煲了鲜美滋补的汤给他们候着,又给实验室屯了不少熬夜零食。每次顾初来,潘安就总能像是把歌唱的翻身农奴似的,大大方方的吃喝,他的理由是,这是老板娘带来的东西,谅老板也不敢多言语什么。
事实上每逢加班陆北辰也没那么铁面无私,毕竟是熬心血的工作,他对于潘安等人的炫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今晚实验室挺热闹,罗池和科洛都在,在美美享用了靓汤后,几个人也有精神了,纷纷投入到案子中去。顾初没刻意避讳,陆北辰也没有要她避讳的意思,所以他们几人说什么她也就听着。
实际上她最想盯着的就只有陆北辰,她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她没参与讨论,只是靠在沙发上看这件案子的资料,希望能找出被他们忽略的线索,虽说这种可能性极小。鱼姜进办公室送资料的时候扫了沙发上顾初一眼,没说什么,资料递交后就离开了。
罗池他们几人正围着陆北辰在商讨案情时,鱼姜又进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抱枕,走到顾初面前,没说话,把抱枕往她眼前一递。
顾初看资料看得正起劲,没料到眼前会突然多出个东西,抬眼一看是鱼姜,一怔。鱼姜见她怔楞,还是没多说什么,干脆把靠枕往她怀里一塞,扭头出了办公室。
顾初傻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正在讨论的陆北辰扫过来一眼,将这一幕不着痕迹地看在眼里,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在这件案子中,其实关于法医部分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以“死亡记忆”为主题的蜡像展,引发了令人惊骇的藏尸案。离奇的四具尸体,脸上残留着死亡时诡异的神情,等等这些都成了网络上下津津乐道的话题。
网友们给这次的蜡像展赋予了各种恐怖元素,又声称这是一场被诅咒的秀展,翻出了国外各种灵魂附体的蜡像事件,又有网友认为蜡像师是触犯了死者,所以才导致蜡像展以这种结局收场。而那些死者们的表情就众说纷纭了,但流传最为广泛的是,他们应该被施了什么巫术或受了什么精神控制,所以才会流露出那种怪异的神情。
警方这次的压力非常大,因为这件案子是先公诸于世才引起警方注意而介入,从罗池这阵子嘴角一个劲地起泡就能看出他上多大的火。
四具尸体在死因上毫无争议,都是自杀,除了艾欣外,刘川、钱豪和冯梓莲都是在失踪期间身亡。四具尸体进行解剖调查,都在一定程度上发现了共同点,除了视觉中枢系统损伤和自杀造成的损伤外,其他的没发现可疑性器官损伤。
很快,素叶在看过四名死者详细资料后给出结论,她否定了这是一桩由精神控制而引发的命案,换句话说就是这并非一件催眠杀人案,而是由药物引发器质性病变导致的自杀案件,潜意识病变自杀。
那么,重点就落在了他们服用了什么药物上和给他们药物的人是谁的问题上。
语境那边迅速也极快,将含有X-R2成分的药物名称及生产厂商、发行渠道等信息统统查了出来交到了陆北辰手中,令他们倍感奇怪的是,这类药物少得可怜,寥寥几行的药名。
“你确定将市面上的药物全都排查了?”陆北辰微微皱眉。
“是,陆教授。”上头交代下来的事,他从不敢敷衍对待。
陆北辰也深知语境做事的认真,将名单交给罗池,罗池接过扫了一眼,看向语境。“你没偷懒吧?”
语境没吱声,瞪了罗池一眼。
“应该就是这些了。”陆北辰保证了语境做事的认真。
罗池也不过就是开开玩笑,他当然知道他们几个做事的严谨,只是有点忧心忡忡,“这几样药在市面上都能找得到,只怕……”
他顿了顿,又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表达。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陆北辰靠在椅子上,“你也看到了我们实验室里全都是文弱书生,总不能跟着你们去做刑侦吧?”
罗池挑眉看着陆北辰,“别忘了你可是受害人,所以这件案子你有义务倾尽所有力量。”
陆北辰似笑非笑看向语境,问,“你孔武有力吗?”
语境很认真地回答,“只要能为教授您效劳,我做什么都行!”
科洛坐在椅子上,双腿吊儿郎当地搭着茶几,闻言这话后啧啧嘴巴,“太酸了,酸得掉牙。”又歪头一瞅顾初,“哎,你又多个异性情敌。”
“什么叫又?”顾初靠着抱枕头也没抬。
科洛笑,“我算一个。”
顾初报以嗤笑。
陆北辰没给科洛更多调戏自己的机会,言归正传,“你怕的是,他们服用的未必是市面上出现的药物?”他对罗池说。
罗池凝重点头,“面世的药物如果有问题的话早就会被人投诉了。”
“也未必。”科洛懒洋洋地道,“个人体质不同,服用药物的反应也不同,我闲着没事的时候替你顺手查了一下药理反应,这类药物一旦滥服用,的确会造成反作用。现在我们只是发现了这四具尸体是相同的,没发现的呢?所以这四人未必只是个偶然。”
“总之我会挨个查查看,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罗池身上的担子重。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说了句,“不对。”情绪十分激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顾初这边看过来。
她没料到自己这一嗓子声音还挺大,见几人的目光落回来着实有几分尴尬。陆北辰被她的样子逗笑,轻声说,“你发现了什么?”
顾初忙解释,“我只是个人看法啊。”毕竟她没全程跟着这个案子,只怕自己的只是粗陋之见。
“没事,说说看。”陆北辰鼓励。
顾初抱着资料起身上前,道,“我认为这四个人是试药的。”
她的说辞并没引起罗池等人的震惊,陆北辰点点头,“我们曾经也怀疑过。”
“曾经?”顾初不解他的用词。
“是这样的。”罗池为她解释,“这四人的足踝处都有金属烙印,尸体又有相同的特征,我们刚开始的确是怀疑他们是用来试药的,但后来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患有精神类疾病,我们就有理由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组织在利用这些患病者来做违法的事,还有就是这四人尸体发现的方式,是有人送给奇怪的,说明背后之人想要暗示什么,如果这几人只是试药失败的作品,那么,背后之人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只是要告诉我们试药失败吗?”
顾初摇头,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上,陆北辰敏感发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罗池,是你把问题给想远了,这四个就是试药的人。”
罗池没料到她会这么坚持,微微一怔。陆北辰拉过她的手,竟觉她的手指冰凉,愕然,将她拉到身边,问,“为什么认定他们是试药的人?”
顾初的呼吸有些急促,强行深吸了几口空气后道,“因为顾家以前就有研制新药的实验室,我以前无意间撞见过那些试药的人,最开始他们会拿一些白鼠做实验,后来就会用在人身上。”
“你撞见的那些人是服用你们顾家‘神平舒’新药的吗?”罗池问。
当年顾家出事就源于那款名为“神平舒”的新药。
顾初摇头,“是在我小时候,顾家研制的新药不止一种。”所以说建科集团在药业领域多有建树,那些年一些新药特药都是他父亲带领的实验团队研制出来的。
“我之所以认定他们是试药的人,恰恰就是因为他们脚踝上的金属印记。”顾初翻开资料,点了点尸检中其中一张照片。
“难道不是什么犯罪团伙的印记吗?”罗池问。
顾初摇头。
“你认得这些印记?”陆北辰低声问。她是知道这件案子,但案子的具体资料她是第一次看。
440我要好好守护你
顾初用力咬了咬唇,半晌后道,“这些印记其实就是实验室一种特定药的标记,而且这标记……”她顿了顿,想了半天后轻声吐话,“这标记跟我们顾家的很像。”
所有人闻言这话全都来了精神,罗池忙问,“为什么说是一种特定药的标记?”
“这也许是顾家的习惯,又或者其他新药实验室也会这么做,总之,我只见过我父亲实验室这么做过。我们顾家研制新药实验室不止一处,聘请的开发团队也不止一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他们有时候是两组或三组新药同时研制开发,这样为了避免试药的人管理混乱,又或者避免有的人为了多领钱而混用药物,所以他们会根据不同的试药来做不同的标记,这种标记一般由两部分组成,上头是实验室的图案,下头是区分药种的图案,两个图案组成一个完整图形。”顾初语气沉重,“听父亲说,这是集团旗下实验室不成文的规定,所以外人很难去分析图案背后的意义,实际上,那些图案只是用作区分他们正在试用哪种药而已。”
陆北辰终于明白她手抖的原因了,轻声问,“你觉得这些标记跟顾家的很像?”
“是。”顾初的声音也跟着微颤,指了指资料上照片图案中的上半部,“虽说纹路走向有些变化,图形略有调整,但整体上还是顾家实验室图形的模子。”
科洛一针见血,“不会是你父亲的人在搞事吧?”
“不会!”顾初想都没想直接反驳,情绪也转得激动,盯着科洛,“当年实验室都被封了,哪还有什么我父亲的人?”
打从科洛认识顾初以来,她给他的感觉都是温柔有礼,有时候是会跟他拌嘴,也是极聪明的女孩,但像今天这么对他冷眼相对的情况还头一次见到。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科洛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倍感尴尬,清清嗓子解释,“你别误会,就当我是信口开河。”
顾初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姑娘,虽是生气,但见科洛这般讨好也就压了气,只是脸色还有点不大好看。陆北辰攥了攥她的手,道,“讨论案情就会这样。”
“北辰。”顾初反手抓住他,看上去很紧张,“你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一定不会跟顾家有关的。”
“放心。”陆北辰看着她的样子心疼,承诺。
——————
顾初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觉得有人将她抱起,等睁眼时,周围的光亮鹅黄,不刺眼,柔和得很。
“这是哪?”她含含糊糊地问。
陆北辰简单洗漱了也躺尚了床,为她拉高了毯子,轻柔说,“休息室,睡吧。”
天色微微亮罗池几人才撤,而顾初早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向来觉轻,生怕折腾到家她就再也睡不着,他便决定在休息室里休息了。
顾初还处于半梦半醒间,将脸埋在他怀里,嘀咕着,“你们查出来了吗?跟我们家无关对吗?”
“给罗池一点时间。”他搂过她,轻吻她的耳际,低声哄劝,“什么都别想。”
他的嗓音低沉好听,有催眠的效果,顾初在他怀中异常安全,愈发贴近了他,喃喃,“北辰……我怕。”
“不怕。”陆北辰轻拍她的后背,温柔安抚,“有我在。”
“不要不管我……别离开我,任何时候都不能不要我。”
“好。”
“我也要……好好守护你。”她迷迷糊糊地说。
陆北辰窝心,吻了她的唇稍。她眼皮一阖,沉沉睡下。
借着灯光,他看了她许久,然后抬手关了灯。
黑暗吞噬了视线中唯一的光亮,可他,失去了睡意。
——————
顾启珉回到家时,筱笑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没开,她也没在干什么,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天天呢?”他脱了外套,倦怠地问了句,没理会她怪异的神情。
筱笑笑冷淡回答,“送我爸妈那待几天。”
顾启珉原本想要洗漱休息,闻言这话后一愣,转头看她,“送你爸妈那?筱笑笑你在做什么?不知道天天要上学吗?你给他送外地?”
筱笑笑没打算跟他解释,将手边的一份文件“啪”地扔茶几上,“我们离婚吧。”
顾启珉又愣了一下,很快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离婚。”筱笑笑态度极冷地重复了一遍,“协议我已经拟好了,顾启珉,我不要你任何东西,你只需要在上面签字。”
顾启珉狐疑地看了她半晌,走上前拿过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当“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字晃进眼睛里时,他将文件往袋子里一放,扔回原位。
“我看你是疯了。”他的嗓音也转冷。
“我是疯了,所以才嫁给了你。”
顾启珉倏然攥紧了拳头,咬牙,“想离婚?门都没有!”
筱笑笑抬头看着他,“是吗?这件事真要是闹上法庭,你顾大主任的面子可没地方搁!”
顾启珉在原地僵了许久,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拉她的手,却被她厌恶地一把甩开。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又平复了,放软了嗓音,“笑笑,为什么要离婚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是,我承认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对你动手,但我一定会改的。”
筱笑笑没说话,但看着他一脸的谨慎。
顾启珉凑前,她皱眉往后退,他强行将她拉入怀里,哄劝,“原谅我行吗?我保证再也不会对你动粗了。笑笑,我爱你,你不能离开我。”
“你爱我?”筱笑笑将他一把推开,“顾启珉你太自私了,从一开始你就对我隐瞒,你对我做到夫妻坦诚了吗?”
“我隐瞒你什么了?”
筱笑笑眉稍冷淡,一字一句,“天天。”
“什么?”
她对上他的眼睛,“当年,天天的妈妈也是受不了你的暴虐才离开你的吧?”
顾启珉蹭地站起来,面色僵冷,“你说什么?”
“我已经查清楚了,顾启珉,你还要在我面前演戏演到什么时候?”筱笑笑也站起了身,冲着他冷喝,“什么收养来的孩子?天天就是你的亲生儿子!要不要我把天天的妈妈拉来跟你对质?”
她找到了天天的妈妈。
令筱笑笑倍感惊悚的是,天天的妈妈就在上海本市生活。
那一天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她就守在幼儿园门口,终于见到一个女人偷偷摸摸地见了天天后她上前,那女人就是天天。
“顾启珉一直对外声称天天是抱养的,同时又不准我来看天天,所以我只能隔三差五偷偷来看天天。”一家咖啡馆里,天天妈抹着眼泪对筱笑笑说。
也就是在那一天,筱笑笑终于明白了整件事件的始末。
原来天天妈跟顾启珉以前是一对情侣,两人很相爱却迟迟没有结婚。那时候顾启珉一心为了事业,天天妈就一直在等,直到怀孕。
可顾启珉还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他竟要求天天妈打掉孩子,天天妈一怒之下离开了他,说什么都要靠着自己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出生了,顾启珉祈求我的原谅,做女人的心都软,我就带着天天跟他住在一起,就那么没名没分的。”天天妈道,“我催着顾启珉结婚,就算是为了孩子,可顾启珉对我动了手,一次两次的我都忍了,时间一长我就再也忍受不住他的暴力倾向,所以再次离开了他。”
顾启珉那时候在医院已经扎稳了脚跟,所以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天天妈却是工作不稳定的人,所以从一定程度来说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再加上天天妈不是本地人,顾启珉的父母在上海的人脉关系又不错,她想夺回孩子也很困难。
“为了孩子的前途我只能放弃。”天天妈唉声叹气,又道,“顾启珉再婚的消息我看到了,曾经跟他索要过天天的抚养权,可是被他严词拒绝了。姑娘,我看你也年轻,好心劝你一句,顾启珉那个人不是什么善茬,他很自私,一心只想着自己,打起人来真是往死了打,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顾启珉欺瞒了她关于天天的事,甚至对外宣称自己亲生的儿子只是抱养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不影响以后的婚姻,这令筱笑笑难以忍受,思来想去,唯有走上离婚这条路。
筱笑笑的开诚布公令顾启珉万万没想到,他怔楞了好久,然后恼羞成怒,“筱笑笑,你竟敢查我!”
“难道我还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吗?”筱笑笑僵直了脊梁跟他对视,“如果当初你就明告诉我天天是你儿子,我出于对你的感情也绝对不会嫌弃,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卑鄙?”
441傻子都能看出不舍得
顾启珉额头的青筋爆出,拳头攥得发紧发死,脸色已然变得骇然,双眼死死盯着筱笑笑,像是头狼。筱笑笑也豁出去了,跟他对视,脊梁骨挺得直直的,大有不服输不服劲的架势。
良久后,他走上前,却一把扯住筱笑笑的胳膊,拉低了自己的姿态,“笑笑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这么做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我怕你接受不了天天,接受不了我以前的那些经历,所以才撒了谎,你原谅我了行吗?”
他的碰触引起了筱笑笑的反感,将他的手拨开,道,“顾启珉,你已经完全不是我最初认识你的样子了,现在的你变得太陌生了。”
“笑笑。”顾启珉再次抓住她,“别离开我,你要是离开我的话,我就什么都没了。”
“你还有天天,你还有你的事业。”筱笑笑冷淡地说,“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澄清你跟天天的关系。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知道,难道等他长大了你还这么瞒着他?顾启珉,你不能这么自私!”
“是是是,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你要我认回天天我就把他认回来。”顾启珉低声下气,“只要你别跟我离婚,别离开我。”
他的语气虽低,但手劲不小,抓得筱笑笑胳膊生疼。她皱眉,低喝,“放开我!”
“笑笑……”
“顾启珉,也许咱们这场婚姻就是个错误。”她不想靠他太近,起身,“离婚协议放在这,你什么时候签完什么时候通知我吧。”
顾启珉见状蓦地起身,“你去哪?”
“明天我会把天天接回来。”筱笑笑没回答他的话,淡淡地说,“你以后对天天好点,还有,毕竟是天天的妈妈,你无权干涉她来看天天。”
顾启珉置若罔闻,大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眼神阴鸷,“你想走?”
“让开。”她要回自己的住所,离婚的心思就像是沉入海底的磐石,从未有过的坚定。
“这么晚了你到底要去哪?”顾启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知道了,你想去找乔云霄是吧?”
“你胡说什么?”
“是我胡说还是你们俩个根本就是有一腿?”顾启珉陡然提高了声调,指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那点破事!我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你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跟他有私情!什么天天,什么天天妈妈,统统都是借口,你想跟我离婚,不就是想跟那个男人远走高飞吗?”
“顾启珉,你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说话别这么难听!”筱笑笑气得全身发抖。
“我说话难听?我说得再难听也没你做得难看!”顾启珉一把箍住她的胳膊,一张脸变得扭曲铁青,“你他妈嫁给我的时候就是只破鞋!是只被人玩剩下的破鞋!”
筱笑笑身子一凛,盯着他。
“你真当我傻是吧?”顾启珉咬牙切齿,“婚前你就跟那个姓乔的滚上床,婚后你他妈的还跟他眉来眼去!有本事你嫁他别嫁我啊?人家是富家公子,不过就是玩玩你,你他妈的还当真了是吧?”
“放开我!”筱笑笑的胳膊快断了。
“我娶了那个姓乔的玩剩下的我都忍了,你婚后还想给我戴绿帽子?”顾启珉紧跟着另只手伸过来,蓦地卡住了她的脖子,“想跟我离婚?门都没有!我弄死你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筱笑笑只觉得呼吸一窒,条件反射地使劲将他推开,打算往玄关跑的时候,顾启珉却在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紧跟着狠狠一扯。她觉得头皮火辣辣地疼,双腿一软就跌跪在大理石地板上,膝盖磕得生疼。可顾启珉还没打算放过她,就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了茶几前。
膝盖的疼也比不过头皮的疼痛,她推搡、尖叫,却激起了顾启珉更大的暴虐。他薅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扬起来,紧跟着狠狠一按,她的额头就砸在了茶几上。
筱笑笑只觉得头忽悠一下,钻心的疼扩散。他一下下将她的头往茶几上砸,直到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叫了。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往下淌,腥甜,是血。
“你说说看,那个姓乔的给你灌了多少**汤?你婚后又跟他搞过多少次?你敢为了他跟我离婚?”顾启珉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抬起来,他笑得阴冷。
筱笑笑的眼皮上都沾了血,气若游丝,“顾启珉,你这个禽兽……”
“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好吗?”顾启珉蹲下来,手指蹭了一下她额头上的血,“啧啧,这么漂亮的小脸被血糊上了可真不好看,笑笑,你跟我说你不离婚了,我就不打你了。”
筱笑笑紧闭着牙关。
“那个姓乔的就真那么好吗?”顾启珉一脸的受伤,又掐住了她的脖子,手劲一使,“我对你这么好,你就是忘不了他是吧?”
筱笑笑艰难道,“跟……别人无关,顾启珉,你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一点都不假啊。”顾启珉愤恨,“口口声声跟我说什么感情,你对我有感情吗?我呸!那个姓乔的不娶你,你就只能找我这么一个替代品是吧?”
话毕起身,紧跟着狠狠一脚踹她身上。
筱笑笑抬手去挡,他却踹得越来越狠,她趴在地上,任由他的拳头和脚像是雨点似的砸她身上,恍惚中,她似乎看见顾启珉抄起一件什么东西,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轮了下来。
后背生生地挨了一下子,紧接着是窒息的疼,不能喘气,一喘气更疼,她知道,应该是肋骨断了……
顾启珉打完了,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她的衣裙都沾了血,衬得肌肤反倒格外白希,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扔进了血泊,还透着温润的白。
他蹲下来,再次薅起她的头发,脸颊贴近她,盯着她苍白的脸,“你这个样子可真美啊,姓乔的是不是就喜欢你这样呢?”
筱笑笑已经分不清身体哪部分疼了,现在,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顾启珉盯着她的衣衫不整,脑海中全都是她跟乔云霄偷情的场景,愤怒燃烧,却又意外地燃起**。大手就伸进她的衣裙,狠狠一扯。
她如脱壳的笋。
顾启珉发疯似的覆上了她,如野兽。
筱笑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顾启珉才发泄完,起了身,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裤,又用脚踹了她一下,道,“筱笑笑我告诉你,下次你再敢提离婚,我会让你受更多的苦!别再惹我,否则你没好果子吃!”
筱笑笑身上的衣衫被撕得七零八碎的,肩头和脖子也是被顾启珉咬得血印子,她无声无息地躺在那,直到,顾启珉摔门离开。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球才动了动。
目光艰难地转到了不远处的电视柜上,那里,有红色的小光点在一闪一闪,沉默地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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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开学了。
罗池做了护花使者,一路将顾思送到了机场。顾初原本想到机场相送,但见罗池大有鸠占鹊巢的架势,想想也就作罢,再加上筱笑笑又请了假科室缺人,她一刻钟都离不开医院。
出门前她对顾思千叮咛万嘱咐,都是要她把精力用在学业上的话,逗得顾思直乐,说,“还没结婚呢就这么唠叨,真结了婚可不得成了黄脸婆了?”
顾初责她没心没肺的。
等到了机场,罗池那叫一个勤快,又是帮她托运行李又是换登机牌的。等登机牌一到手,顾思故意道,“我过安检了啊。”
罗池一把将她扯过来,“急什么?还有那么长时间才登机呢,你早进去也是等着。”
顾思头一偏,憋着笑,“你不舍得我啊?”
罗池也不避讳,眉头一扬,“傻子都能看出来我不舍得。”
顾思被他逗笑了,抬手使劲戳了戳他的胸膛,“不舍得?我可看不出来,要真不舍得就把我送回琼州了。”
罗池一脸的为难,“我这不是——”
“行了,开个玩笑嘛。”顾思打断他的话,“我听我姐说了,你一定要查清楚啊,这件事绝对跟我们顾家无关的。”
“放心,我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罗池信誓旦旦。
两人腻腻歪歪时间总会过得很快,该过安检了。顾思刚才还嚷嚷着要过安检,可不得不过的时候她就蔫吧了,眼眶也有点红,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个暑假一直就这么跟在罗池身边,心里的那块地方早就被他占满了。
442很重要的私事
“进去吧。”罗池挺不舍得的,但还是催促她。
她朝着安检口走,他就跟在身边,道,“别总接外面的活动,你是个姑娘家,吃亏了就不好了。”
“嗯。”
“还有啊,只要我有空就会去看你。”
“嗯。”
“你要是钱不够了,或者想买什么的话就跟我说。”罗池将她的挎包递给她。
顾思窝心,但嘴巴还是硬的,“没钱我也会跟我姐要呀,跟你要算怎么回事儿?”
“我愿意给你还不行吗?”罗池面对她总是笨嘴笨舌的。
顾思听着这话却是温暖,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愿意给,我还不愿意接呢,走啦。”
罗池站在安检口,看着她的背影,没马上离开。
过安检的人不多,所以顾思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他的身影,眼眶一红心口一紧,下一秒回身冲着他跑过去。罗池惊讶地看着跑近的她,刚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她就轻轻吻了他的唇,然后,很快又跑去安检了。
等她的身影都不见了,罗池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后,抬手摸了摸嘴唇,傻呵呵地笑了。
登机后,顾思的心脏还在扑通通地跳,一张脸也烧得滚烫。
这是一种不同的感觉,就算以前在面对风度翩翩的刘继强时,她的心脏也没像现在似的跳得这么厉害。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起罗池那张ying侹刚毅的脸,她的呼吸就变得急促。
身边不知何时坐过来一个人,笑语晏晏,“刚谈恋爱的小姑娘。”
顾思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是跟她说话吗?
男人转过头看她,“我没说错吧?”
“你……”顾思盯着眼前这张脸,“看着眼熟啊。”
男人笑看着她,然后冲着她一伸手,“我是何奈。”
“啊,我想起来了,何先生。”顾思跟他握了一下手,她听顾初提过这个人,又见过这个人,又问,“你知道我?”
何奈温文尔雅,“当然,我跟你姐可是不错的朋友。顾家二小姐,我想不认识都难。”
顾思嘴角抽动一下,尴尬地笑笑,“都是过去的称呼了,你叫我顾思就行。”
“顾家的辉煌是过去了,可顾家的事未必过得去。”何奈叹道。
顾思敏感,“何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奈看着她,一字一句,“难道,你一点都没有疑心当年的事?”
顾思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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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陆北辰在张罗新房子的事,但大多都是他看好的楼盘甩给顾初,要顾初可着自己的心意去选。
“现在又不是没房子住,这么着急干什么呀?”吃过早餐,顾初边给他选衬衫边嗔怪道。
陆北辰赤着上半身,跟在她身后晃悠,笑道,“当然有用了。”
顾初扯了件浅色衬衫,看了看,闻言又看向他,“有用?你一个人还能住过来那么多房子?”
“我现在无家可归。”一大早陆北辰的心情还不错,笑容清朗。
顾初将一件浅粉色衬衫递给他,“陆教授,你的话真寒酸。”
陆北辰没马上穿衬衫,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将衬衫放到了一旁,头微微一偏,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脸颊,道,“住在你的房子里,我总有一种倒插门的误觉。”
顾初抬眼看他,一脸的好笑,“那要不要我在房产证上把你的名字也加上?”倒插门?他还真有想象力。
陆北辰唇角上扬,“倒不如买个新的,加上你的名字。”
顾初脸红,推了他一下。
“这两天没见你休息。”陆北辰又主动贴过来,从身后搂着她,轻声说。
男人结实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大白天的她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再加上他似有似无的磨蹭,她就轻易感觉到有硬邦邦的东西在贴着自己。
“这两天笑笑都请假呢。”她转过身来,防止他像个色狼似的总贴着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总请假。”
“也许是病了。”陆北辰随口说了句。
顾初却当了真,“不会吧……”眨巴眼睛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奇怪啊,上次看见笑笑的时候,她的脸色的确不大好呢。”
陆北辰哑然失笑,“我也只是瞎猜,你别胡思乱想,真担心的话,打个电话给她。”
“打了,她都不接。”顾初的眉头皱得跟抹布似的,“我问过顾主任了,他却说她没事。”
“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真病了她就会去医院的,再说了,她自己也是医生。”陆北辰轻声安慰。
顾初想想也是,点点头,稍后又重重叹气,“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笑笑和顾主任在一起不合适。”
“两个人都结婚了,这话不适合说。”
“知道。”顾初冲着他笑,“只在你面前说而已,我可没有搅合笑笑婚姻的意思,再说了,顾主任对笑笑也挺好的,我们院里都知道。”
陆北辰刮了她的鼻子,“操心。”
她拿过衬衫,“赶紧穿上衣服,这里是老洋房,可不是外滩的高层,来往的人都能看见你在耍流氓。”
陆北辰笑看她红脸的模样,对她的喜爱更甚,忍不住伸手轻掐了她的脸蛋,就跟小男生见到心仪的小女生总想动手动脚似的。顾初抿唇浅笑,催促着他快穿衣服。
他这才把目光落在手头的衬衫上,愕然,“粉红色?”
“什么眼神啊?是浅粉色。”顾初纠正。
“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件衬衫。”陆北辰头疼这个颜色。
顾初笑吟吟的,“我给你买的呀,早就买好了,就等着你穿呢。”
“这个颜色不适合我,换掉换掉。”陆北辰食指挑着衬衫,命令。
“怎么就不适合了?我觉着挺适合的。”顾初接过衬衫,往他身上穿,“你看衣柜里你的衬衫,除了白色剩下的全都是深色的,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穿得那么沉闷干什么?再说了,现在的季节就适合穿点亮色的。”
话毕,把他往镜子面前一推,“看,多好看啊。”
陆北辰别别扭扭的,“我不喜欢……”
“我喜欢。”顾初探过来头,“你忘了你在大学的时候还穿过红衣服了?整个球场就属你最帅,所以说,你能驾驭任何颜色。”
陆北辰一脸的无奈,“那次球赛的球服都是统一红色。”他不穿也不行啊,这是两码事。
“挺好挺好的。”顾初哄劝,又绕到他身前帮他系扣子,“相信我,我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的。”
不同于他穿白色或深色衬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镜子里的他自然是英挺不凡,但同时有点不羁,有点坏。她喜欢这样多样的他,喜欢这样从一开始就属于她的他。
“好吧。”陆北辰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他穿成这个样子,也就妥协了,双臂圈着她的腰,无奈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还真想把你养成金丝雀。”她窝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的气息。是因为知道他为她遭遇了太多,心就更加舍不得。
她没跟他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母亲去世的日子,是她的错。在何奈告诉她的那一刻起,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一天了,可就在那个时候,她非但没有去安慰他,反而又给他雪上加霜。他隐瞒了这个事实,他的用心她明白,所以,她不想拆穿他的用心,只想就这样,对他好,更好一些……
陆北辰自然没明白她话里的真正含义,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
“你的检查报告什么时候给我?”她抬头看着他问,这件事她可没忘,是他说的,他会把报告从斯密斯那里拿给她。
陆北辰想了想,“斯密斯现在还没来中国呢。”
“陆教授,这世上有种叫做电邮的东西,再不济还有一个叫做传真的东西。”她笑看着他。
“放心,我会跟他要的。”
顾初撇撇嘴,一听这话就是敷衍,“你不着急没关系,我帮着你想着这件事。”
“你打算干什么?”陆北辰看着她笑。
“斯密斯算是我半个师父吧,我总会要出报告的。”顾初头一偏,笑得狡黠。
陆北辰被她的模样逗笑,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真是服你了。”
她在怀中抿唇。
“今晚别等我吃饭了。”他低低说。
顾初一听急了,“你又要加班?”
“不是。”陆北辰抬手摩挲着她的脸,“要去见个人,所以会晚点回来。”
“肯定还是公事。”顾初的小嘴一撅。
他就低头顺势轻啄了她的小嘴,笑道,“不是公事,私事。”
顾初狐疑地看着他。
他凝着她,意味深长,“是很重要的私事。”
443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入夜,上海仍为沉静,初秋前总是浮动着一股子潮热,即使夕阳西下月上阑珊也少有清凉。凌空之上不见车水马龙,远远的能够看见被霓虹燃亮的外滩,绵延城市繁忙。
“一直以来我都不怎么喜欢上海。”秦苏轻轻晃了一下高脚杯说。
一桌顶级大厨备的晚餐,一瓶上好的红酒,餐厅的环境很安静,偶尔能听见餐具轻微相碰的声响。
秦苏说完这话时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陆北辰和陆北深,轻叹一声,接着道,“这座城太浮躁了,总是让人无法平静,所以往往会做出冲动的抉择。”
陆北辰与陆北深同时出现在餐厅时,着实令餐厅经理外加侍应生惊艳得够呛。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罢了,还是那种高大挺拔英挺不凡的一模一样,所以,就算陆北辰和陆北深已落座多时,餐厅的人还时不时朝着这边瞧。
就连秦苏都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每一次面对这俩兄弟时她其实都是羡慕他们生母的。当然,她也是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陆东深和小儿子陆南深,自然,这两个儿子跟陆北辰、陆北深俩兄弟一样继承了他们父亲的出众外形,否则外界就不会给出一句“陆家男儿多俊俏”的评价。
但她的儿子们不是双胞胎,所以在长相上还是很有区别,这俩兄弟不一样,坐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在照镜子似的,一个是本人,一个是影子。
打从她看见他们的那刻起就为之惊叹,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母亲。
但如果攀谈起来,这俩兄弟还是极易区分的。
俩兄弟虽说同样是安静,陆北深是真的安静,从他的眉眼,从他的举手投足,只有秦苏在问话时他才答上那么一两句,他的眼睛平静如湖水,没有攻击性,英俊得温和恬淡;陆北辰则不同,他是沉静,沉静这一概念的复杂远胜于安静,他是不动声色,是运筹帷幄,那眼睛虽说也是波澜不惊,却似海面,不羁、难以管束、非但不受他人掌控还拥有掌控他人的力量。
在秦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北深只是笑笑不说话,陆北辰抿了一口红酒,道,“跟城市无关,更多时候是人心不定罢了。”
他的态度似恭敬,语气却有坚定。
秦苏是个聪明人,听得出陆北辰话中的意思,放下酒杯轻声道,“从你们对外叫我一声母亲开始,你们俩个就是我的儿子,母子之间有话明说也无妨,我是你们的长辈,行差踏错的事是绝对不能看着你们去做的。”
沈楚过世后,陆北辰扛起长子的担子,一手操持了她的葬礼,这令陆家的人着实有些吃惊,尤其是陆振扬。沈楚这辈子的心思就只用在三个男人身上,分别是她的两个儿子和陆振扬。她爱了陆振扬一辈子,哪怕后来离开了陆振扬但心始终是放在陆振扬身上的。沈楚知道自己的病终究会挖空了身体,所以在临终前对陆北辰说,生的时候不能在一起,她希望死后能跟陆振扬葬在一起。
如果陆振扬不曾复婚,那么沈楚的愿望合情合理,但沈楚死后中间挡着一个秦苏,这件事就变得棘手。沈楚的心愿很简单,她其实是想做陆家儿媳的,只不过陆家长辈承认的就只有出身能与陆家相配的秦苏。入葬陆家祖坟这件事陆振扬无法做主,陆家人虽说举家海外,但一些陆家长辈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
后来这件事是秦苏主动出面,说服了陆家长辈,陆家长辈最后点头答应,但提出了一个要求:陆北辰和陆北深对外必须声称秦苏为二人的母亲,关于沈楚和陆振扬的这段婚姻要永远不对外澄清。
陆北辰为了生母的愿望,最后点头答应。
其实对外倒也好交代,一来陆振扬与沈楚的婚姻本来就很少人知道;二来陆北辰与陆北深上学期间向来隐藏身份;三来陆门向来神秘,陆家太太具体的生育情况外界也知之甚少。自从陆北深回陆门后,陆家子女的情况才陆陆续续地被外界人得知。
陆北深没说话,只是默默喝酒。
陆北辰抬眼,“正因为我敬重您一声母亲,所以才没有追究您私下找顾初的行为。”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我想,这件事如果放在东深或南深身上,他们也不会同意您这么做。”
一句话充分说明了陆北辰调查了秦苏来上海的目的和私下做过的事,这本应该是挺尴尬的局面,但秦苏似乎早就料到这件事瞒不过他,笑了笑,“四个儿女我一视同仁,所以,这件事换做是东深或南深,我一样会这么做。”
陆北深开了口,嗓音不卑不亢的,“阿姨,我大哥会处理得很好。”
秦苏看向陆北深,唇角含笑,“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听你叫我一声阿姨。”
对外陆北辰和陆北深二人从不否认秦苏作为母亲的称号,但私底下,两人还是叫她阿姨,为此陆振扬有些不满,但秦苏一笑置之,就任由他们怎么舒服怎么来,用秦苏对陆振扬说的话就是:他们毕竟有自己的母亲,能做到对外不公开不澄清也实属难得了。
陆北深闻言脸色较为尴尬,端起杯子冲着秦苏微微一举,“对不起。”
秦苏眼神温暖,跟他轻轻一碰杯子,“傻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跟阿姨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两人饮酒的时候,陆北辰感慨万分,同时心思也着实复杂。他明白北深那句对不起的含义,对于秦苏,他并不痛恨,只怨父亲在情感上的左右摇摆,但北深不同,以前从他的字里行间能明显感觉出他不但痛恨父亲,还对秦苏看不过眼,所以在陆家的那段日子,想必北深是给秦苏惹了不少麻烦,现在北深成熟了,知道错了也正常。
秦苏这几年还真是把他们当亲生儿子看待,这点陆北辰感同身受,但正是因为这点,所以今天在面对秦苏这种干预的行为他才不好言辞激烈。
放下酒杯,秦苏轻声道,“不管你们如何不想承认,你们骨子里流着的都是陆家的血,所以,有很多的决定就不能由着性子来,北深这几年的情况我知道,但也拗不过你们的父亲,现在是北辰的事,既然我能看到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你去冒犯你父亲的权威呢?”
“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但我想要的不是林嘉悦。”陆北辰道。
秦苏叹了口气,“你要明白,家族荣誉高于一切。”想了想又道,“总胜过给你安排个陌生女孩要好得多吧?”
“我大哥不娶,难道父亲还要押着他去登记?”陆北深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
秦苏没回答陆北深的话,反是问陆北辰,“你认为呢?你父亲有没有本事做到这点?”
陆北辰不语。
秦苏拿了公筷,分别给陆北辰和陆北深夹了菜,再看向他们时,眼神柔和,“你们的父亲你们最了解,尤其是北辰,当年你是怎么离开顾初的?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父亲的要求,我想你是绝对不会出国的,对吧。”
陆北辰暗自攥紧了拳头,道,“那个时候,我的确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你认为你现在有了?”秦苏问。
“已经失去了一次的人,所以再次拥有的时候会格外珍惜。”陆北辰言下之意十分明确,“尤其是,保护。”
秦苏却笑着摇头,“没错,你如今确实有能力了,但请相信我,如果你父亲想要让你改变主意的话依旧不费吹灰之力。你以为基金会的事是你赢了你父亲吗?不,只是你父亲对你稍许的纵容和让步而已。但现在,陆林两家需要达成长久的合作关系,那么林嘉悦势必要成为陆家的儿媳。她对你情有独钟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否则,要么是北深,要么就是东深,再者就是你们的弟弟南深。”
陆北深闻言后道,“现在是东深大哥坐得头把交椅,我想依照他的性格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秦苏笑了笑,“太上皇还在,皇上,不过就成了傀儡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昭示着陆门内部暗涌着的腥风血雨,哪怕是父子,在权势和财富面前也会面临抉择。
“秦姨,今天之所以跟您见面,是要告诉您有关我的决定,以便您再传达给我的父亲。”陆北辰一字一句表明了态度,“我会娶顾初,不是跟你们商量,只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