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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寻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txt下载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4疑点

    危险的一夜算是过去了,天彻底大亮时斯密斯同主治大夫又为陆北辰做了检查,一致判定他算是过了危险期,可以转到病房进行观察和治疗。虽说过了危险期,但顾初还是不能放心,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一丝一毫不敢松懈。

    语境和鱼姜一大早就赶来了,闻言情况后,语境一个劲地拍胸脯感谢上帝,鱼姜偷着摸了两眼泪,顾初看得出她的双眼都是肿着的,应该一晚上没睡。

    罗池也过来了,在得知陆北辰的情况后稍稍放心些,又将顾初拉到了一边,低声询问她是否认识肇事司机并报上了名字,顾初很肯定地说不认识,罗池将肇事司机生前的照片给她看,她也说没见过。

    经过了一夜,顾初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痛恨肇事者,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她也不能违心捏造事实,司机她确实不认识。“也许,真的只是意外。”她重重叹气。

    陆北辰转头看着病床上的陆北辰,眉头紧蹙。

    “是有什么不对吗?”顾初觉得他神情有异。

    罗池沉吟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先是有人匿名举报了陆北辰,现在又是一场车祸害得他住院,怎么就那么巧?”

    顾初想了想,“我也从不相信这世上有太多的巧合,但现在,一切只是你的直觉。”

    “如果能用直觉解释还好,我之所以怀疑,是因为这两件事发生的时机很怪。”

    “发生的时机?”顾初不解,“例如?”

    “例如,陆北辰被警方带走的时候我不在上海,再例如,科洛不在他身边。”

    “科洛在不在他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池面色凝重,“一个赫赫有名的侦探放着正经事不做,在中国游山玩水,你觉得正常吗?”

    顾初一怔。

    ……

    午后,上海的湿冷褪缓了不少,阳光难得穿透了乌云,给了魔都一米温暖。

    顾初趁着大家都在医院,抽了空回老洋房洗漱换件衣服。她很倦怠,上了车后报了地址就阖上眼,等再有意识时是被计程车司机给叫醒的。

    老洋房离医院的距离较远,按照公里数来说大概耗时近四十分钟,她却丝毫没察觉,着实是困极了。给钱的时候,司机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找过零钱,她刚要下车,就听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姑娘,你需不需要报警啊?”

    顾初先是不解,等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才想起来。衣服上的血迹虽说是干了,但黑红大片的着实还是引人瞩目,连连谎称自己是话剧演员,身上穿的是戏服,这才打消了司机的疑虑。

    回到家,刚一进玄关就听见顾思的惊叫,她指着她的衣服,如同活见鬼似的。顾初着实倦怠得懒得解释,换了鞋进来,想直接钻浴室,顾思一把扯住了她,“姐,你哪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不是我的血。”她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拨开了顾思的手。

    顾思呆愣在原地许久,蓦地反应过来,追上楼。

    “那是谁的血?”她追问。

    顾初正在收拾换洗的衣服,见她跟进来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没说话。顾思眼尖地看见她拿了些男士用品,蓦地瞪大了双眼,“天!不会是姐夫吧?”

    “是,昨晚发生了车祸。”顾初倦怠地回了句,拿了套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顾思惊呆了,等浴室门关上后才反应过来,捶了捶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出车祸了?谁?谁开车那么不长眼睛?”

    “思思,我很累,具体的你去问罗池吧。”顾初喊了一嗓子,有气无力的。

    顾思停了动作,恍悟。

    原来这也是昨晚上罗池爽约的原因。

    ……

    浴室里,顾初放了满满一池子滚烫的水,置身其中,皮肤都烫红了,但仍旧觉得冷。

    被血染红的衣服扔在了竹筐里,有了热气的氤氲,她似乎,又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直到现在,如果有人要她详细描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做不到,她的思绪终于停留在回头张望的那一刻。

    那一刻,陆北辰倒在血泊之中,身旁散落的白玫瑰染成了红色,刺眼的红。

    是她曾经跟他说过,情人节送红玫瑰多俗?真要是玫瑰的话,倒不如白玫瑰。

    原来是她错了,情人节,就应该是红玫瑰。

    是不是当时她要的是红玫瑰,那么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因为能将白玫瑰染红的就只有鲜血。

    眼泪顺着眼眶垂落,于脸颊,于水面。

    她干脆沉了下去,任由热水漫过脸颊,眼泪融入了水中,这样,她就不算是哭过。

    直到近乎窒息才从水中抬头,睁眼,眼眶热热的。

    顾初摸了精油,滴了几滴在浴缸中,清新醒脑,这个时候,就算再困她也不能睡。放精油的时候手指头碰到了袋子,里面是陆北辰的物品,是她刚刚进浴室时一并抱进来的。

    已经被她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瞧见了无名指上的戒指,鼻头又酸了一下。

    陆北辰的手机在袋子里震动了,她反应过来,从袋子里掏了出来。手机完好,只是屏幕裂了,还能显示姓名,是潘安。

    又是一个需要交代的人,相比陆北辰出车祸这件事还没人顾得上通知他。

    刚接通,那边如连珠炮。

    “陆,你知道如果一天一夜还找不到人的话意味着什么?老天,那家伙到底得罪了谁?”

    顾初怔了一下,迟疑问,“你口中的那家伙是……科洛?”

    手机那头很明显怔了一下,许久后,“顾初?是你?”

    “对,是我。”

    “陆北辰行那家伙呢?”

    “先回答我的问题。”顾初的语气稍显强硬,“科洛失踪了?”

    潘安支支吾吾,“……也不算失踪,科洛那家伙是出了名的爱吃爱玩,一天两天联系不上他也正常。”

    “科洛去杭州到底做什么?”

    “我不知道。”

    “潘安,你在撒谎。”

    “我发誓,我真的不清楚。”潘安口吻认真,“我个人认为,他只是去旅游。”

    这种话,她不相信。

    也许,知道想科洛来中国的真正目的,就只有陆北辰一人知晓。

    一个侦探……

    如果只有陆北辰知道他来中国的真正目的,那么……

    顾初冷不丁一个寒颤,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科洛在帮忙寻找陆北深的下落!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初?”那边潘安见她半天不说话,觉得奇怪,“你还好吧?”

    “我……没事。”顾初深吸了一口气,“下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就回了。”

    “好,那你尽快吧。”

    潘安听了这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再加上这通电话一直是顾初接听的,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会把手机给陆北辰接听才对,警觉地问,“出什么事了?”

    干这行的警觉性都高,顾初也不想瞒他,语气沉重地回答,“北辰他出车祸了。”

    “什么?!”

    ……

    陆北深是失踪。

    这是陆北辰亲口承认的,而之前……顾初仔细分析了陆北辰的话,他告诉她,北深不在了。没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陆北辰没有骗她,他只是说不在了,并没说他死了,陆北深去世的这种假定只是她的误判。

    那么,如果陆北辰真的委托科洛来查北深下落的话,那么,他手机上至少会有两人就这件事交流的信息吧?

    于是,在结束与潘安的通话后,顾初就开始查看陆北辰的手机。

    他的手机以前都是指纹开锁,自从他把她的手机换成同一款了后,他不但把自己的手机密码改成了图形,甚至把她的密码也改了图形。数字构成的图形密码键很简单,她的手机是被他设成了他的生日。她从未问过他手机的密码,他也不曾说过,但她知道,密码一定是她的生日。

    果然,就打开了。

    一打开,连续蹦出来了不少电邮提示,她打开翻看,全都是来自美国那边的邮件,是有关案情的资料,仔细查看,是宗多起入室杀人案,很显然凶手在跟警方斗智斗勇,通过来往的邮件中顾初了解到,陆北辰很轻松地完成了对凶手的分析,又对尸体的情况做了详尽说明。

    应该就是他之前提到过的案子,亦如他所讲的,不算棘手的案子。这个案子怎么看都跟科洛和陆北深无关,所以般关了邮箱。

    就这样,翻查了很久都没找到最直接的文字线索,两人没有信息往来,只有来往的通话。

    顾初失望地将手机放到一边,仰头靠在浴缸上,许久后自嘲,顾初啊顾初,你想证明什么?

    她虽是这么问自己,但心里太明白她想要证明什么了。

    一直以来她都有个感觉,就是那个每次都被她强行压住的感觉,那个感觉就是:也许,那个不在了的陆北深,并非是她的陆北深……

    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又遏住了这个念头。

    伸手扯了浴巾,擦干了身子后到了镜子前,擦去了镜上的雾气,露出一张仍旧惨白的脸。再烫的水都没烫热她的脸,也对,心冰冰凉,身体又怎会暖?

    顾初转头盯着那些血衣,陆北辰的血,她每每看到,心就在颤抖。

    这世上如果真有一种机器能让时间倒回该有多好,那么当时她一定会到街对面等着他,看见他来了,紧紧挽住他的胳膊,不让那辆车伤他分毫。

    如果……

    等等!

    顾初的眉梢蓦地一僵。

    他,为什么要让她在餐厅门口等?

    陆北辰向来是个准时的人,约了八点就一定会八点到,她也没有约会迟到的习惯,并且在昨天那种情况下,他更清楚她只会早到不会迟到。那么,时间过了八点,他明知道她应该就在餐厅里等着了,为什么还发短信通知她出来?

    短信?!

    顾初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刚刚看过,好像……

    她折回身去拿了手机,翻开信息栏查看,越看,呼吸越是急促,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足足十分钟里,她检查了数遍,从第一条短讯到最后一条……

    末了,顾初瘫坐在浴缸旁,唇轻轻颤抖着,紧紧攥着手机。

    手机的所有讯息,没有一条是让她出餐厅等他的消息!

    也就是说,陆北辰压根就没发过那条短信!

    顾初只觉得后背生凉,虽说是刚刚泡过热水澡,但这一刻,她觉得凉到彻骨。半晌后,她才松开手机,手指颤抖着按键,按了好几次才勉强拨通了罗池的手机。

    那边很快接通了,诧异,“北辰?”

    “是我……”顾初的嗓音极弱,还带着颤音。

    罗池一下子听出不对劲来,“顾初?你怎么了?”

    “我……”顾初压制住心底的颤抖,另只手死死扣着浴缸的边沿,一字一句道,“车祸、昨晚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385活着,都是好的

    的确不是意外。

    这是罗池最终给到的答案。

    在陆北辰生命迹象稳定的情况下,顾初提交了转院申请,在获批了自己所在医院的病患接收通知后,将陆北辰进行了转院。一来,陆北辰此次的重伤在大脑,顾初所在医院在全国心脑外科是数一数二的;二来,顾初毕竟还是实习生,她必须要调整好照顾陆北辰和工作时间。

    曾有一度她想过放弃实习机会,什么都不做,寸步不离地照顾陆北辰,但后来鱼姜毫不客气地顶了她一句,“如果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什么资格留在Vic身边?只是为他洗衣做饭?那要保姆就好了。他千方百计为你铺桥搭路,你就怎么报答他?”

    鱼姜的话是不客气,字字带刺却句句在理。顾初后来也转过劲来,是啊,你想要去照顾一个优秀的人,首要条件是你得是优秀的,凭着父亲留下的钱财,她完全可以辞去工作埋头来照顾他,但这样,真是陆北辰想要看见的吗?他希望她能完成理想抱负,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她的价值,不仅仅局限于照顾陆北辰的衣食住行,更重要的还能成为他的精神伴侣,能够替他分担苦痛。

    人有多大分担能力,就意味着他要有多大的专业能力。

    斯密斯向来与顾初所在医院有学术上的往来,所以在陆北辰转院后,斯密斯加入了神外的医学团队,成为特聘专家,联合心脑外科专家对陆北辰的情况再次进行会诊。

    顾初起初将陆北辰转院的目的是想充分了解其情况,毕竟在自己的医院,可以第一时间知晓诊断过程及结果,不曾想斯密斯启动了全程保密计划,别说是顾初了,就连作为顾启珉最得力的助手兼未婚妻筱笑笑都不能参与这项病例,这着实令顾初大吃一惊。

    斯密斯给出的解释很简单,他有陆北辰亲手拟定的医学保密协约,所以在陆北辰出事后,他自然可以在律师的见证下实施这项权利。

    “你也别多想。”斯密斯是这样安慰顾初的,“他是陆门的人,这也是陆门的规矩。”

    “我是他的女朋友,换句话说就是家属,想要知道病人具体情况很正常吧?”顾初觉得不可思议,“再说了,你们在为病人调整方案时也应该通知家属知道吧?”

    斯密斯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但目前来说,你还无法算得上是他的家属,至少在法律上还不是。”又怕她难过,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在他还是未婚的情况下,他的身体一切状况都由我来负责,哪怕是遇上重大方案调整,我也有决定权。陆门有陆门的规矩,请你还要理解。”

    “我是医生。”她只能搬出这个身份。

    可这不是一个足以反驳和扭转斯密斯决定的理由,他轻轻一笑,“对不起,你是医生,但你没有参与权。”

    一句话说得顾初哑口无言。

    斯密斯的嘴巴严实,对于罗池的调查也十分巧妙地规避了涉及病情私隐的一部分,而其他几名医生更不会说对外透露什么。没辙之下,顾初只能央求着筱笑笑,希望能通过她在顾启珉那得到一点消息。

    筱笑笑也替顾初着急,这眼瞅着自己的好友找到了良人马上要修成正果了,谁知道又闹出这么一起事件来,心里自然沉重。但她也不能违反医院规定强行获取情况,只能对着顾启珉软磨硬泡,多多少少能从中得点消息来。

    “说是陆教授脑袋里有血块压迫神经线。”上午巡完病房后,筱笑笑将顾初拉到一旁悄悄的说道,“血块有的很细碎,又无法自行吸收,唯一的办法就是手术。”

    顾初手里攥着杯子,微微发颤,她紧抿着唇没说话,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许久后说,“直到现在斯密斯医生都没提开颅手术的事,说明这个手术危险性极大。”

    “没错,斯密斯医生是全球出了名的神外专家,连他都不敢轻易实施的手术一定是非常危险的。”筱笑笑点点头。

    顾初将杯子放到一边,使劲地搓了搓脸,她觉得脸颊好凉,就仿佛所有的血管冰冻起来不工作似的。筱笑笑见状后心疼,拉过了她的手轻声安慰,“你也别太紧张,毕竟斯密斯医生怎么想的我们都不知情,关于手术危险性的问题都是我们私下猜测的。”

    “但愿吧。”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明白,手术的危险性就是导致斯密斯迟迟不动手术的原因。脑神经错综复杂,又牵连到全身上下的神经线,血块长期压迫神经,会导致各种危险的可能,一旦病情严重会导致脑死亡。她能想得到的后果,斯密斯更是想得到,却还是不做手术,看来陆北辰的情况非同寻常。

    病房时不时会有人来,语境、潘安、罗池和所里的一些领导,陆北辰出车祸这件事没有大肆宣扬,语境只发了通知给美国实验室那边,要他们全权接手接下来的案件。鱼姜来得最频,一来就要待上好久,不时地给陆北辰放放音乐,又或者讲讲以前一起经历过的案子。

    顾初虽不待见鱼姜,但也还多亏了鱼姜她才知道以前那么多事,原来他们经过的案子一桩桩一件件都险象环生的,光是听着就觉毛骨悚然,更别提亲身经历了。

    到了晚上,顾初是要守着陆北辰的,甚至连宿舍都不回,拿了备用床放在病房里,不困的时候就陪着他说说话,实在困极了就卧在一旁睡了。

    她睡觉时总要与他十指相扣,期待他醒来能够第一时间被她知道。

    就这样,过了十五。

    顾思一直留在上海没走,这几天她倒是学会了各式各样的煲汤,做好了第一时间就送到医院里给顾初喝,顾初也没催着顾思回去,她每每都在想,如果让陆北辰就这么一直躺着沉睡不醒,还是说她的亲生妹妹成功勾引了陆北辰两人双宿双飞,她宁愿选择后者。

    活着,都是好的。

    岑芸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元宵节的时候,顾初随便搪塞了无法回家的借口她也就信了。但许桐是敏感的人,在电话里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来,追问之下方知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便与盛天伟一同飞来上海。

    许桐在见过顾初后着实吓了一跳,才短短几天没见她就足足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大的脸现在更是瘦小得可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近乎都快凹进去了。遇上这种事许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轻声安慰,要她照顾好自己。盛天伟始终坐在病床前沉默,看得出心情十分沉重。

    初十六,天气稍稍回暖,日光很足,晒得窗棱透亮。天气的美好总会连带着令人的心情也变得美好,美好到让顾初觉得陆北辰会醒过来一样。虽说从车祸发生到现在没几天,但顾初已然觉得过了好几个世纪似的漫长。她每一天都在数着秒针过日子,每一天都在祈祷一推开病房门就能看见陆北辰在冲着她笑。

    这是一种煎熬,但也得活生生扛着。

    所以,她很希望这么美好的天气能带来好运,谁知,只迎来了罗池带来的消息。

    “在一起车祸中,肇事司机如果无心撞到人的话都会下意识踩刹车,但经过现场勘察,女死者在撞人后并没踩刹车,在案情归纳上很容易将其分析成酒驾。”

    通往花园的走廊,罗池双臂环抱,右手夹了只烟,徐徐冒着青烟。顾初靠在走廊的雕梁木柱上,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法医没从死者身上测出酒精浓度吧?”

    “对,死者撞人的时候并没有喝酒。”

    “不是酒驾,并且在撞人后还不踩刹车,那说明蓄意的成分很大。”顾初咬牙。

    罗池抽了口烟,透过烟雾,盯着她瞧。

    顾初觉得他像是有话说,便问,“有什么情况是我不知道的吗?”

    罗池想了想,弹弹烟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通过现场痕迹和监控画面、车辆刹车系统来看,死者的目标是你,如果她是故意,那么要撞的人是你。”

    “所以?”顾初大吃一惊。

    “所以,如果她的目标真的是你,而陆北辰意外窜出来救了你,她也应该出于本能踩刹车才对。”罗池一字一句道。

    “最后她不是撞在树上了吗?”顾初质疑。

    罗池摇头,“人如果撞人,会即可踩刹车,但死者是撞人驶出好远后撞在了树干上,这已经过了条件反射的时间,而且,死者是始终没踩刹车。”

386敢为我死就要敢为我生

    顾初闻言罗池的话后,沉默了许久,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脸色也愈发地难看。罗池见她这幅神情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到原因了吧。”

    她紧紧地咬着唇,恨不得都咬出血来了才松口,被她咬过的下唇一道深深的牙印。她看向远方,目光哀凉,“对方其实要撞的就是陆北辰,因为清楚,他一定会把我推开。”

    罗池沉沉点头。

    顾初使劲闭了一下双眼,这才缓解了眼眶的酸涩,再睁开,泛着红,“鱼姜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害人精。以前她总说我会害死陆北辰,现在……”她嗓音哽咽。

    “你也别自责,这是他的选择,我想,如果换做是你躺在床上他生不如死。”罗池是个粗线条惯了的人,向来不大会安慰女人,想了想还是说回案情。

    “我们调出死者的通讯信息,发现她的确删除了一条短讯,查过号码,竟是发给你的。”

    顾初一怔,过了数秒马上掏出手机,调出那条被她质疑的短讯,递给罗池看。罗池看后确定地点点头,“没错,你接到的这条信息就是她发的。”

    “可上面显示的是陆北辰。”

    “如果对方擅长黑网络系统的话,做到这点不难。”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顾初深深恐惧。

    背后的原因罗池还在查,但从目前所掌控的证据来看,除了那条讯息外,其他的线索都证明不了死者与陆北辰有仇,但那条讯息也不能完全支撑起死者蓄意谋杀的证据,因为她发出的那条讯息输入的是顾初的手机号,而顾初收到的讯息是来自陆北辰,不是来自死者。

    罗池走后,顾初的心中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透不过气,脚步每挪动一下都甚是沉重。与之前她想的不同,如果只是意外,她没丝毫担心,对肇事司机的痛恨也随着对方的离去而消散,但得知信息的事后她就倍感不安,现在,听了罗池的分析后更觉得惶惶。

    有人要杀陆北辰!

    这是,铮铮的事实。

    是那个丧命的女司机?

    顾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所以,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无力,这种危险的力量也许根本就没消失,可能就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的下手时机。

    看来,要增加保镖数量才行。

    ……

    回到病房,顾初第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走廊窗台旁边的女人。

    她转身时,顾初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声。

    是许久未出现的林嘉悦,她静静地站在那像座雕像,白希的脸颊丝毫神情都没有,盯着顾初,如同盯着个陌生人。

    顾初走上前,没等开口,林嘉悦像是说话了,“你确定这些保镖能保护他的安全吗?”

    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如果保护不了,你就不会站在这迟迟进不去了。”顾初冷静地回答。

    林嘉悦冷漠地看向她,目光里似乎有一种力量迸射,顾初看得清楚,林嘉悦恨她。

    “我如果硬闯,你因为他们敢拦我?”

    顾初也不想让她吃闭门羹,便让她进了病房。

    陆北辰还是安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有阳光偏移进来,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慢移,一切都静谧美好,如果,他只是睡着了的话。

    这样的午后,他的侧脸看上去很美,鼻梁英挺,眉宇浓重,顾初每每这样看着他,总能恍惚间看到他醒了,坐起来冲着她勾勾手指,“过来。”

    林嘉悦的脚步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似的,也许就连她都忘了陆北辰是不可能被惊扰的。她将挎包放到了一旁,坐在了病床旁。

    伸手轻触他缠着纱布的额头时,顾初看见,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许久后,林嘉悦开了口。

    声音很轻,像是绝望。

    “我后悔了。”

    顾初怔楞。

    林嘉悦收回手,转头看向顾初,面色依旧平静,“虽然我心有不甘,但也曾一度相信了你,现在,我后悔了,后悔把他交给你。”

    顾初只觉得呼吸一窒,半晌后道,“爱情这种事,不是说谁抢谁让的事。”

    “他不爱我,我认了。”林嘉悦语气清冷,“至少,他不会为了我受这么大的伤害,也至少,我还能看见他正常的工作聊天,而不像现在这样,生不了死不了!”

    “我不会让他死!”

    “你还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林嘉悦反问。

    顾初攥了攥手指,“有。”

    林嘉悦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瞳仁微微一缩,再转头看陆北辰的手,他的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素雅干净。

    她笑了,却是悲凉。

    顾初多少意外她的反应,她以为林嘉悦在看见这对戒指后会像鱼姜似的恨不得把她吞了,但她只是笑,笑得……连她看了都心疼。

    林嘉悦起身了,对着陆北辰轻柔地喃语,“北辰,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话毕,她拿起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像是一阵风,林嘉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顾初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她高跟鞋的声音,才一点点挪到陆北辰的床前。

    她以为,林嘉悦会跟她歇斯底里,从没想到过,她会如此反应。

    是一种,哀莫大於心死的反应。

    不知怎的,顾初觉得心口好疼,因为林嘉悦的神情,又是因为林嘉悦的话。她执起陆北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低低地说,“北辰,既然你敢为我死,那么就要敢为我生。”

    ……

    科洛终于有了消息。

    当他回到上海后,已经元宵节后的第五天。

    他风尘仆仆直奔医院,赶来的时候顾初正在给一个小病号量体温,科洛一脸的胡子拉碴,吓得小病号哇哇大哭了起来。

    “陆北辰在哪?”他一改往日的阴柔,嗓门出了奇的大,看得出是真着急了。

    顾初生怕他影响了其他病人被人投诉,忙将他拉走。

    ……

    “我被人偷袭了!”这是科洛进到会议室之后的第一句话,拉过了一把椅子坐下,又狠狠补上了句,“妈的!”

    科洛主动现身后,顾初第一件事就是把罗池叫来,因为这些天罗池也在派人找科洛。罗池一听科洛回了上海,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了,科洛在看过陆北辰后连连叹气,为了方便说话,顾初带他们到了会议室。

    科洛说了到杭州之后的情况,一脸的义愤填膺。

    “我一到杭州就有人往酒店里送了一封信给我,说陆北辰有危险,刚开始以为是谁恶作剧,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打电话给陆北辰打不通,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想着返回上海,岂料被人给击晕了,一直到今早上我才醒过来。”

    “信件还在吗?”罗池问。

    科洛从包里翻出一个信封来,递给罗池,“别费劲了,写信的人用了特殊药水,字迹早就没了。”

    罗池打开信封拿出信件一看,果真是白纸一张。

    “袭击你的人你有印象吗?”罗池又问。

    科洛抓了抓头发,一挥手,“你别忘了我是侦探,搜查线索这种事我比你在行。但是这次就他妈的被人摆了一道,一点线索都没有,气死我了!”

    罗池也知道科洛的本事,但该问的总要问的,更重要的是,对方提到了陆北辰有危险这个情况,那说明,一定是跟他车祸有关。

    那么,通风报信的人是谁?既然已经报信了,为什么还要毁灭证据?报信的人又在忌讳什么?

    “科洛。”顾初靠在桌子旁边,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盯着他那张灰锵锵的脸,直截了当问,“你去杭州做什么?”

    科洛一脸的愤恨在听到顾初这句问话后滞了下,半晌后反倒支支吾吾了,“那个……我去玩,听说西湖美景甲天下。”

    “那是桂林美景甲天下。”罗池十分不留情面地反驳了句。

    科洛挠挠头,“是吗?我不知道。”

    “你去杭州,是为了找人吧。”顾初没理会他的顾左右而言他,“是北辰委托你的吧?找陆北深?”

    科洛微怔,张了张嘴,“我说了,是看美景去了。”

    “从中国找到国外,再从国外找回中国,除了上海杭州,你走了中国不少的城市甚至乡村,上一个你去过的地方是鼓浪屿。”顾初盯着科洛,面无表情,“你是个在海边长大的人,名下全球的一线海景房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你说你迷恋鼓浪屿的海浪吗?科洛,我不信,尤其是现在北辰发生了这种事,你还想跟我打马虎眼?”

    科洛看了看顾初,又看看罗池,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叹气道,“没错,我是在找陆北深,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

387活人会躲

    虽在意料之中,但科洛的承认还是令顾初深深震惊。他说,这些年他都在寻找北深的下落,单是“这些年”这三个字就足以令她窒息。

    “北深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这句话从顾初嘴里滑出来的时候都是下意识的,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诫她:别再问了,别再深究了,但长期被她压抑下去的探索欲正蠢蠢欲动,如疯如魔,灼烧着她的冷静。

    科洛并不知晓顾初的心里争斗,道,“依照北辰的推算,北深应该是在研究生快毕业那年失踪的。”

    “具体什么时间?”顾初紧盯着科洛。

    科洛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就连罗池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来。

    “你没事吧?”科洛狐疑。

    顾初收敛了紧张,轻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事情的经过。”

    “具体应该就是北深出国留学那年。”科洛两手一摊,“因为北深最后一次是出现在厦门,当然,这是北辰给我的信息。”

    顾初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手下意识攥紧了,“你的意思是,北深是在出国留学之前就失踪了?”

    “应该是。”科洛思索,“这些年我找了好多地方,甚至在国外也找了好久,最后目标还得落回中国,既然北辰发现北深最后活动的地方在厦门,那一定会有线索,只可惜这么多年了,就算有线索也断了,不过……”

    他的话说了一半。

    顾初听着着急,问,“不过什么?”

    科洛歪头瞅她,似笑非笑的。顾初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黛眉微蹙,“你有什么话就说。”

    他起身,一屁股凑到她身边,长臂一伸面带笑谑,问,“哎,请以你女人的角度来评价一下,我和陆北辰、陆北深比起来谁更帅?”

    顾初一怔,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罗池这边也等着听情况呢,没料到科洛思维太过跳脱,一下子从失踪案蹦到媲美话题了。“科洛,你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再比美,说话哪有说半截的?”

    “你懂什么?”科洛甩了罗池一记白眼。

    罗池吃了个瘪,撇撇嘴。

    “你说啊,谁更帅?”科洛还不忘这个问题,催促着顾初。

    “你帅你帅。”顾初敷衍,她只关心北深失踪一事。

    科洛自然看出她是敷衍,但也没戳破,似真似假道,“那你怎么就看上陆北辰了呢?”

    没等顾初回答,罗池在那头抗议了,“哎哎哎,我说,陆北辰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呢,你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挖兄弟的墙角不厚道吧?”

    科洛没理会罗池的大呼小叫,又探过头在顾初耳旁道,“或者这么问吧,你看上他们兄弟俩什么了?”

    顾初蓦地扭头瞅着他,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科洛笑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罗池没听见科洛后一句说了什么,见顾初反应如此明显,忙道,“小声说了什么?科洛,你当我是透明的啊?我还喘着气呢!”

    然而,没人满足罗池的好奇。

    科洛一脸的高深莫测,顾初一脸的苍白,谁都顾不上一脸好奇的罗池。罗池见状,不满,“哎!怎么说我都是警察吧,作为公民,你们是不是不应该对警察有所隐瞒?”

    科洛这下子搭理他了,“不好意思,北深失踪这件事没立案,就算立案也不可能落在你头上,所以,你不用拿你头衔来压我。”

    这话蓦地点醒了顾初!

    陆北深失踪,陆北辰为什么不报警?

    很显然,罗池也有这个敏感度,诧异地看向科洛,“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警方一直没介入?”

    科洛两手一摊,“否则要我这个侦探做什么?”

    “为什么?”顾初和罗池异口同声地问。

    科洛的回答却很简单,“也许是陆门的决定吧?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姓陆的一家有多怪。”

    看似个答案,听着却总像是借口,但很显然,科洛只能给出这个答案,也许连他都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你去杭州也是找北深?”顾初问。

    科洛点头,“我查到他曾去过杭州,也许是去玩,也许是去做别的事,但都跟厦门一样,都是多年前留下的线索了,想进一步调查,太难。”

    罗池想了想,“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凶多吉少。”

    “你的意思是……”顾初的心脏漏跳了一下。

    罗池摸了摸下巴,“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又重重叹气,“也许,北辰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科洛却不同意罗池的话,“我倒是觉得,活人比死人难找。”

    顾初蓦地看向科洛。

    科洛意味深长,“死人不会躲,而活人,会躲。”

    ……

    科洛后知后觉,在叙述完自己在杭州的惨痛经历后直呼胳膊疼腿疼的,罗池便送他回去了。临行之前,科洛揽过顾初的肩膀,压低了嗓音道,“你放心,有些事就算是被聪明绝顶的我猜到的,我也不会到处说的。”

    回到病房,顾初洗了干净的毛巾,为陆北辰轻拭了脸和身体。

    他还是安静地躺在那,连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如果不是触碰到了他的体温,她一定会误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午后的阳光不错,她将窗帘彻底大开,让室内落有充足的阳光。做完这些,她回到陆北辰身边坐下,与他十指相扣,低低道,“我知道你睡着的时候不喜欢有光,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但现在,你应该多晒晒阳光。”

    他的脸色太苍白,如纸般。

    许久后,她又轻叹,“北辰,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呢?我知道你隐瞒一些事绝对有你的理由,也相信你并非故意骗我,但既然你都有娶我的念头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实情呢?”

    科洛的话,对于罗池来说可能没有太多参考价值,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给科洛通风报信和偷袭他的人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对于她来说,关注点落在了北深失踪的时间上。

    依照科洛“招供”陆北深失踪的时间,应该是在她提出分手之后了,分手没多久,她接到了北深发来的讯息,附带了一张照片,就是刻在厦门那面墙上的那行字,当时,她心如刀割,却恨着心没有任何回复,再后来,她与乔云霄在酒店的一幕被陆北深看到,那一次,陆北深彻底心死。

    再后来,他接受了留学的名额离开了A大。

    难道,当时他真是失踪了?而并非是出国留学?

    如果是这样的话,陆北辰为什么骗她说北深在国外发生了车祸?北深既然是失踪的,那么当年那场车祸到底是真还是假?可匿名信中暗指当年车祸现场并非发现北深的尸体,这么说,车祸是存在的。

    顾初的思绪混乱,一时间千头万绪,同时又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正在滋生,这种不安,令她不适。

    她下意识地伸手。

    手指绕过陆北辰的肩头,触碰到了他右后肩的疤痕。

    这道疤痕,真的是他因为案子而留下来的吗?

    念头闪过大脑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由地,想到了他提及北深出车祸时的神情。那时,她只认为他是因为北深而痛恨她,所以咬牙切齿或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眼神都实属正常,现在再去回想,总会心有余悸。

    如果,当时发生车祸的人压根不是陆北深呢?

    顾初的呼吸愈发急促,细思极恐。

    ……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年味渐渐淡去,上海又繁忙了起来,到处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年后来院就诊的人特别多,过了一个年,消化科都是人满为患。

    陆北辰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斯密斯迟迟没下决定去动手术,他就始终睡在那,安静极了。某天,顾思问她,“姐,姐夫现在的情况就是传说中的植物人吗?”

    顾初没回答,她从内心深处排斥这个词。

    乔云霄也在一个阳光不错的午后来看了陆北辰,带了束鲜花,然后问顾初,你应该想想你的以后。

    顾初明白他的意思,便明确回答,如果他一辈子这样,那就守他一辈子。

    乔云霄一脸的无奈。

    顾初想起之前他的警告,试图刨根问底,然而乔云霄并没有告知的打算,只是告诉她,你想守他一辈子,那也要看陆门的意思。

    “什么意思?”她问。

    乔云霄重重叹气,“陆北辰是陆门的人,他出了事,陆门总要出面吧,就算你跟他的关系多亲密都抵不过陆门的的一个亲人吧?”

    顾初怔住。

    没过几天,乔云霄的话就应验了。

    这一天,午后的光亮被阴云遮了去,起了风,停落在老洋房路两旁树干上的鸟儿扑棱棱乱飞。顾初回家去取换洗的衣服,一抬头,就能看见大群逃离的鸟儿身影。

    不知怎的,心头猛地触恸一下,就好像,陆北辰被警方带走的那天早上。

    紧跟着手机响了,她马上接听,那边是筱笑笑急促的声音,“顾初!快来医院!”

    像是一颗鱼雷在脑中炸开似的,第一个窜进脑中的念头就是:陆北辰出事了……

388秦苏

    陆北辰出院了。

    确切来说,他是被出院了。

    顾初赶到医院的时候,陆北辰的所有手续都已办完,一辆黑色的房车堂而皇之地停在了医院抢救通道的入口处。顾初在病房里补了个空,没见着陆北辰。筱笑笑前后脚进来,“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陆教授已经被人接到房车上了,顾主任的意思是看看你能不能同陆教授的家人沟通一下,尽量别让陆教授出院呢。”

    顾初一个激灵,“家人?是他的家人签的字?”

    “那当然了,要不然谁还有权利办出院手续啊?”筱笑笑拉着她往外走。

    顾初心口一紧,陆北辰的家人来了?父亲?母亲?或兄弟姐妹?她可悲地发现竟一无所知。

    刚追到医院大厅,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伯母,我知道了,您放心,都已经办妥了。”

    她蓦地回头,身后竟是林嘉悦。

    林嘉悦也没料到能撞见她,微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让一让。”

    “你有什么资格接北辰出院?”顾初急火攻心先,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下,“他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要把他接到哪去?这里已经是全上海最好的医院了!”

    林嘉悦一把甩开她的手,“我当然没有资格接他出院,但你更没资格待在他身边。”话毕,转身就走。

    顾初一急追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把话说清楚!”

    “你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堂而皇之地为难病人家属不好吧?再拦我,我会投诉你!”林嘉悦面色不悦。

    “你——”顾初还要追,被筱笑笑一把拉住。

    “小初,你跟她吵有什么用?正主儿在车里呢。”筱笑笑朝着门外的房车呶呶嘴。

    顾初顺势看去,林嘉悦已经上了房车,车门打开的那一瞬,她瞥见了一抹女人的身影,静谧,安然地坐在那。顾初微微懵怔,一时间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来不及多想,车子缓缓滑下抢救车道。顾初觉得脑袋一下炸开,想都不想直接冲了出去,一下子挡在了车头前,吓得紧跟其后的筱笑笑一声惊叫。

    司机一下子踩了刹车。

    顾初双臂一伸拦住了车子的去向,也顾不上围观的视线和指指点点了,冲着车上大喊,“不能走!他不能出院!”

    很快,车门开了,林嘉悦从里面探出头,喝道,“顾初,你疯了?”

    “是,除非把北辰留下,否则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你——”

    顾启珉闻风赶过来,见顾初如此后十分恼火,低喝,“你看你还有医生的样子吗?赶快让开!”

    “他现在不能出院!”

    “斯密斯医生都同意他出院了,你在这挡着拦着做什么?”

    顾初一惊,什么,斯密斯竟同意陆北辰出院?

    “顾初,你别太过分,赶紧——”林嘉悦的话没说完,有只女人手就伸过来轻拍了她两下,示意她噤声。

    很快,从车上下来一人,与顾初的歇斯底里相比,她看上去更多优雅华贵。她抬手示意了一下,那车门就关上了,紧跟着,车子重新启动。

    “你不能——”顾初顾不上眼前是什么人,只想着不能让陆北辰走先,追上前却被刚刚下车的女人轻轻一拦。

    她轻声说,“是顾初吧?我们谈谈。”

    ……

    筱笑笑将办公室让了出来,她去化验室看下片子了,临走前给顾初使了个眼神,告诫她稍安勿躁。

    那女人十分优雅地坐在沙发上,面色始终含笑。

    顾初这才仔细打量了她,看上去十分年轻,皮肤紧致白希,那一头长发卷得柔和大方。一件浅灰色的毛衫搭深色系的长裤,十分简约冷调的颜色搭她身上却成了柔和亲切。她很美,那眉那眼都惑人心房,看上去像是只有三五十岁,可顾初看着她的眼,觉得她的年龄远不止看上去的这么小。

    一个人经历了多少事,眼睛是最能话清的。眼前这个女人,眼里藏了太多的沧海桑田,很平静,可这份平静是经过大风大浪后的情绪。

    这人……

    “是你?”顾初一下子想了起来,她就是那晚陆北辰出去见的女人。

    女人轻轻一笑,温和得体,“小姑娘,你应该见过我,那晚没能让你进店买到咖啡十分抱歉。”

    顾初心中警觉!

    她那晚竟看见了她,更重要的是,她还知道她?这个女人绝非等闲之辈,她究竟是谁?很快,顾初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女人问,“叫你小初,可以吗?”

    女人身上带着十分明显的中国人谦虚温文的特质,如果不是这种场合,如果没牵扯到陆北辰,顾初觉得她会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的美不带任何攻击性,笑起来很温暖,就像许久不见的长辈。

    顾初轻轻点头。

    那辆房车走了她很着急,但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女人必然会给她一个交代,另外,眼前这人,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能使得再急躁的心都平定下来。

    “没想到北辰会出这种事,小初,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听斯密斯医生说,是你在一直照顾我的儿子。”

    顾初蓦地瞪大双眼,好半天才喃喃了句,“您、您……是北辰的妈妈?”又意识到刚刚的唐突,马上起身,一脸的局促,“阿姨……您好。”

    “快坐下。”女人忙说,“不用这么紧张,你刚刚的行为实属正常,说明你很关心北辰,我不会怪你。”

    “那个……阿姨,我还是站着吧。”顾初觉得这女人的眼睛好厉害,一下子看穿她内心所想。

    女人笑了,竟主动起身,按着她坐了下来。顾初一下子又不知道如何应对了,而女人,择了离她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你可以叫我陆阿姨,或者,直呼我姓名也行,我叫秦苏。”

    秦苏?

    顾初先是一愣,紧跟着“蹭”地起身,惊愕脱口,“您是秦苏?是……斯密斯医生的那位学生?”

    秦苏轻轻一笑,“丫头,现在我的医术有可能都不如你呢。”又冲着她示意了下,“坐下吧。”

    顾初哪还能保持云淡风轻?秦苏,如果是在一年前她还对这个名字不熟,但今年,她除了知道斯密斯医生外,看到最多的名字怕是就属“秦苏”二字了。在陆北辰给她的大量不对外公布的医学资料中,很多的医学观点都出自这位秦苏,当时她挺奇怪这秦苏何许人也,后来一查才零星查到她的资料。

    斯密斯是个医学怪人,他收徒少之又少,而秦苏就是斯密斯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但秦苏在业界更多的是医学观点,至于后来她在哪家医院任职等资料寥寥,时间一长,大家也忘了秦苏这个人,但顾初觉得,能成为斯密斯的先学生其能力一定很强,而且她看过秦苏的医学观点,不止一次惊叹她在医学上的天赋。

    原来,她嫁了人,而且还是嫁入了陆门,这应该就是她退隐的重要原因。

    老天……顾初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她就这么与未来婆婆不期而遇了,而且她的婆婆来头还这么不简单!

    但……

    顾初有了狐疑。

    之前北深为什么会说她的母亲身体不好?而且还需要自己打工赚钱来照顾母亲?眼前的秦苏面色红润,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而且她嫁入陆门,还需要儿子在外面打工?

    难道,陆北深当年是撒了谎?只为了掩饰他的身份?

    “现在,我们来说说北辰的事?”秦苏温柔地问。

    顾初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缓缓坐下,不管再如何让她震惊的人或身份背景,都不足以北辰的情况重要。

    “我知道你关心北辰,带北辰回美国治疗也是我和他父亲商量许久的决定。”秦苏轻声说,“我知道这里的条件已经足够好,可是你要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出了这档子事,我和他父亲总要在他身边的,另外,回到那边也方便斯密斯和其他医学团队的介入,这是为了他的病情考虑。”

    顾初呼吸变得急促,她要带北辰回美国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北辰目前的状况稳定了不少,途中斯密斯医生会跟着,你放心,北辰不会出问题。”秦苏说到这儿,脸色稍稍转为沉重,“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一直留在上海。”

    顾初明白她的意思,陆北辰出车祸这件事是她要求语境他们不要对外张扬的,秦苏后知后觉也正常。

    “他……一定要走吗?”顾初觉得心一下子空了。

    “难道你不想让他康复?”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苏轻轻叹气,看向她,“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顾初看向她。

    “北辰在美国治疗的期间,你能答应我不去找他吗?”秦苏态度温婉。

    顾初愕然,“为什么?”

    秦苏轻轻一笑,“孩子,我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一来,我想你没那么多的假期;二来,北辰需要绝对安静的治疗环境。”

    顾初紧紧咬着唇,使劲绞着手指。

    秦苏看见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唇角微扬,“放心,我想依照北辰的性格,只要他醒来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顾初攥紧了手指,她不想北辰离开,但又深知出国治疗会是更好的途径。许久后,她道,“好,我答应您。”

    “谢谢你。”秦苏由衷地说。

    “陆阿姨,北辰出车祸这件事不简单。”她深吸了一口气。

    秦苏沉吟片刻,“查这个案子的警察是叫罗池吧,我已经向他问明情况了,这件事,陆门会调查。”

    顾初倒吸一口凉气,她竟连罗池都知道。

    “北深他……真的失踪了吗?”顾初直截了当问,因为直觉上她认为,北深失踪与北辰出车祸这两件事紧密相连。

    秦苏看向她,嗓音依旧轻柔,“小初啊,有些事是陆门要处理的事,所以,不要问太多。”

    顾初怔怔。

    秦苏起了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工作,听斯密斯医生说你很有天赋,所以,不要浪费了上帝给你的优势。”

    “阿姨!”顾初蓦地起身,脱口,“北辰车祸之后留下来的伤口要注意些,他这些天时常喊痛呢。”

    秦苏看她,目光有一瞬的疑虑,但太快就转为含笑,“傻丫头,北辰哪里发生过车祸呢?我看啊,是北辰逗你故意要你关心呢。”

    “他身上的那道伤口——”

    “是他在美国查案子的时候留下的。”秦苏轻声说。

    与陆北辰的说辞一致,可顾初,总是隐隐之间觉得不对劲。

    秦苏走到门口时,顾初又叫住了她,“陆阿姨。”

    她顿步,回头看她。

    “听说您身体不是很好,您要多保重。”

    秦苏微微上扬了嘴角,“会的,谢谢你孩子。”

    她走了。

    顾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秦苏刚刚的笑容平和自然,但为什么她觉得,在秦苏的眼里有一丝停滞呢?

    ……

    入夜,顾初静坐在老洋房的落地窗前,头抵着玻璃,一直仰视夜空。北辰走了,还没来得及跟她道别。

    月朗星稀,她失落惆怅。

    顾思端了果盘过来,坐在了她身边,“姐夫的那趟航班早就飞了吧?姐,这是市区,看不到的。”话毕,递了她水果。

    顾初低头看去,果盘里满满的柳橙。

    “你最爱吃的。”顾思嘻嘻一笑。

    顾初拿了一块入口,吃着吃着,眼圈红了。她又想起了北辰,想起了对柳橙过敏的北辰……

    顾思见状后收了笑容,轻轻搂住了她,问,“姐,他还会回来吗?”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夜空,轻声道,“会的,会回来的……”

    北辰,我在等你。

    你会回来,对吗?

389听你跟我说,你爱我

    北辰,北辰……

    不要怕,我在这里。

    在哪里?

    就在你身边,不曾离开过……

    ——

    顾初总会做到这样的梦。

    夕阳西下的海滩,她与陆北辰十指相扣赤着双脚于沙滩慢慢散步,他说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时间就如同沙漏中慢慢流淌的沙子,平静得令人温暖。

    沙滩上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他们两个,身后是长串的脚印,两串男人,两串女人,时不时会有交叠,就像是日子,总有交集的时光令人难忘。

    光亮沉落时染红了海面,她靠着他的肩膀面朝大海,她听他说,我从来只相信死人的话,因为他们不会撒谎,可现在我想听你的声音,听你告诉我说,你爱我。

    她便朝着海面放声大喊:陆北辰,我爱你……

    海面起了雾,他不见了。

    她哭了,拼了命地寻找。

    迷雾中有双男人的手臂将她紧紧搂住,低沉地对她说,别怕,别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可是我看不见你,她说,北辰,让我看见你。

    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耳畔的嗓音愈发清晰,穿过海浪,在她心底最深处回荡,他说,初初,我历经苦痛宁可残破不堪,也要找到你。

    每每她都会惊喊而醒,醒来时窗外或长夜或晨曦,梦中,陆北辰的声音似乎还留在耳朵里。她总会望着窗子迷失少许时间,窗外,都是风景。

    自从他走后,她睡觉就不再拉上窗帘,就是期待能有一天从梦中醒来时看见窗帘是拉上的,这个习惯,只有陆北辰才有。

    她会在老洋房和外滩的房子间来回住,两边的房子里,有关他的东西都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连位置都不曾移过,不过,在外滩,在他的房子里,她腾出了一间房,如同在琼州的那个房间,多了很多画具。

    太想他的时候,顾初就会画上那么一张。像是之前枯槁的岁月,她一坐就会坐上好久。如今又重新拿起画笔,想将思念寄托画纸之上。

    五年间,她画的都是北深一人,或凝思或大笑,五年后的今天,她画的是她和北辰两人,从相遇到别离,生活就犹若一幅幅画卷,这些画卷又讲成了故事。

    她终将会老去,会忘记很多的事,但她和他的点点滴滴她不想遗忘。

    ——

    顾思陪了她一个寒假,最终岑芸也知道了这件事,她一改往日的破马张飞,只是跟顾初说,如果想家了就回来。

    顾初觉得,她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去了。

    罗池也消沉了很多,他一直在追查车祸事件,虽说案子已经被盖棺定论为意外。后来在一天晚饭的时候,顾思看见了肇事司机的照片,惊讶道,“怎么会是她?”

    顾初问及方知,原来死去的肇事司机艾欣是顾思在一次高校联谊会上认识的朋友,两人还曾经一起拍过模特照片,也算是聊得不错。

    再多问,顾思只知道对方的家境不错,人倒是挺随性的,就是……

    “艾欣有时候神经兮兮的。”这是顾思想了想后给出的评价。

    为此,罗池像是找到了一丝曙光,又像是审犯人似的审了顾思,顾思虽一脸的不高兴,但还是配合他的提问,有价值的线索不多,毕竟两人不是校友,又不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末了罗池一个劲地叹气,顾思一肚子气,显然这种待遇勾起了她第一次见罗池的不愉快经历。

    一桩看似意外实则人为的车祸,却离奇般地查不出真相来,别说顾初了,就连罗池也极为恼火,这就好比对方给了你个馒头,你却找不到器皿来接似的尴尬。

    可结案后的没两天,艾欣的父母就踉踉跄跄地闯进派出所报案,说他们女儿的尸体不见了!

    尸体是在殡仪馆失踪的,为此,艾欣父母一气之下状告了殡仪馆的失职。

    警方介入调查了这件事,但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就好像尸体会凭空消失了一样。如此一来,顾初这边再想追究什么都无济于事。

    事后,顾初想了好久,怎么都想不通尸体好端端的怎么就失踪了,谁偷尸体做什么?想着想着冷不丁想到了陆门的人,想到了秦苏,她在带走陆北辰的时候笑着说,小姑娘,这件事陆门会处理的。

    艾欣尸体的失踪能跟陆门有关吗?顾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总觉得就算陆门想要追究责任也不可能拿着对方的尸体来开刀吧?

    当初艾欣父母得知艾欣撞伤的是国宝级的法医教授时已是战战兢兢了,又听说有陆门的背景更是胆战心惊,可据她所知,秦苏只是带走了陆北辰,并没有面见艾欣的父母索求赔偿之类的。

    难道,陆门是后发制人?

    想不通想不透,就这样,尸体失踪一案也成了悬案。

    转眼春暖花开。

    下了两场春雨后气候就转热了,路边的白兰花竞相开放,白色居多,点缀着这座繁忙的城。老洋房院落的那株白兰树也冒了绿,半开半张的花骨朵盛了满枝头,再要不了多久就会满屋子飘香。

    上海从不是一个春季很明显的城市,但这些早春的花儿时时刻刻提醒着顾初,那寒凉的季节已经过去,盛夏将至。

    A大的白兰路又是格外热闹,校园里的情侣总是很纯粹,只有白兰的芳香作伴也堪称浪漫。顾初闲暇的时候会回学校的白兰树下坐上一坐,过往的林林种种总会惹来伤感。

    她从不曾对陆北辰说过,待到春暖花开时我们要来这里散步。

    五一小长假,上海的游客多了起来,医院里忙得连轴转。打从大年三十顾初克服了心理难关拿起手术刀了后,她就跟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进步神速。平时她的成绩向来很好,如今在台上更是能够理论联系实际,参与的几次手术中她都游刃有余,筱笑笑总会拍着她的肩膀说,嗨,在学校的时候咱们教授就说你是医学天才,现在看来老教授是有先见之明的。

    所以,五一这天,当她又配合着顾启珉完成了一台高难度神经创伤手术后,站在洗手池前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又看见了陆北辰,他对她说,初初,只要你能够拿起手术刀,你以后就会无往不利了。

    现在,她可以从容自在地拿起手术刀行医救人,但北辰呢?

    远在美国的他音信全无,她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有多少次她希望通过语境或潘安想要得到陆北辰目前的状况,只可惜,他们也一无所知。

    那位温婉的妇人拦住了她去美国探望的路,她就成了笼中鸟,想要张开翅膀都无济于事。

    每一桩手术的成功都带不来太多的愉悦,像是大年三十的那种愉悦。

    北辰,你不在,我连分享愉悦的对象都没有了。

    ——

    小长假的第二天是筱笑笑的婚礼。

    除了值班的同事,整个科室的全都来了,这一天,顾启珉如闪耀的明星,他原本就生的高大儒雅,配上一套新郎服更是如松柏挺拔英气。

    五月,草长莺飞,最适合户外婚礼,他们选了草坪婚礼,简约又时尚,作为外科大夫的顾启珉和筱笑笑,没有太多时间能用在婚礼的筹划上,所以不求奢华,只求温馨。

    笑笑的父母早早就赶来了,跟亲家一起招待前来的嘉宾。

    A大的同学也来了不少,相比上一次聚会中对顾初的冷言冷语,这一次出了奇地热情爆表,在恭贺了筱笑笑的新婚之喜后,这群女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跟顾初合影、留联系方式,待遇胜过新娘子。

    等休息室就剩下顾初和筱笑笑两人后,筱笑笑盯着她直笑。顾初在替她整理手捧花的丝带,见她笑得阴阳怪气,问,“怎么了?”

    “现在又找到前呼后拥的感觉了吧?”

    顾初笑了笑,“我已经不习惯被人这么关注了。”

    “没有成就前,你想高调都难,有了成就后,你想低调也难。”筱笑笑伸手锤了锤发酸发胀的脖子,鱼尾婚纱衬得她身段玲珑。

    “我哪有什么成就。”顾初不以为然。

    “你就职全上海数一数二的医院,又是重中之重的科室,大家都是学医的,谁不知道这个圈子里冒出你这么一个后起之秀?”筱笑笑说的现实。

    顾初将手捧花放到一旁,淡然道,“你也说了大家都是学医的,我是医生,她们其中也不乏很多医生,求得上我吗?”

    “咱们这届留在咱们医院的可就是你跟我,其他的那些不是回到地方医院了就是改了专业的,谁都知道医疗条件最好不过北上广,她们当然要打好你这层关系,万一日后用得上你呢。”筱笑笑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又脱口,“再加上你跟……”

    剩下的话咽下去了。

    顾初抬眼看着筱笑笑,笑笑一时间有些尴尬,舔了舔唇,“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人都很现实。”

    话虽没说完,但顾初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说,这些人跟她重修旧好,一是因为她有了体面的工作,二是因为她跟陆北辰的关系。

    她垂眸,轻轻笑着,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无名指。筱笑笑见状心中暗恼自己说错了话,陆北辰这三个字近大半年来她是提都不敢多提的。如是平常,她非得叮嘱顾初一定要接住手捧花,可现在,就算她接住了也是感伤。

    休息室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还是顾初先开了口,“今天顾主任帅极了,连他的儿子都很精神。”今天顾启珉收养的那个孩子做了花童。

    筱笑笑只是浅笑,没说话。

    她看着笑笑的侧脸,一时间有些恍惚。在筱笑笑和顾启珉的婚期定下来后,她总会梦见大学时期的筱笑笑,那个爱吃爱笑的筱笑笑,那个见到乔云霄就脸红的筱笑笑。

    现在,笑笑变得苗条漂亮,可脸上的笑容不及从前。

    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筱笑笑转头看过来,眼眸深处竟有一丝寂寥。顾初的心“咯噔”一下,许久后轻声问,“你希望他能来吗?”

    就如同筱笑笑第一次跟她说“听说,是他回来了”一样,都没提这个“他”是谁,可她们清楚知道指的是谁。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逾越不过去的坎,在她心中是陆北辰,在笑笑的心里,就是乔云霄。

    作为朋友,顾初希望筱笑笑是能放下过去的。

    可笑笑的反应令她失望了,也证实了她心底那升腾起来的预感。笑笑在闻言后眼波微微震荡了一下,很快撇开了眼,轻声说,“我想,他不会来的。”

    顾初看得清楚,笑笑在别过眼的那一瞬,有抹红闪过。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筱笑笑起身,于窗子前逆光而站,她的身影看上去修长曼妙,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孤凉,半晌后,她才轻喃,“小初,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的。”

    顾初的呼吸一滞,下意识起身看着她。

    她没回头,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外面被彩带装饰的草坪,“为了他我拼尽全力变得漂亮,最终,却还是没能嫁给他。”

    顾初闻言,悲怆袭来。

    婚礼终归是让人动容,起婚誓的时候,筱笑笑还是哭了。哭得合情合理,可顾初总觉得,她的眼泪是为乔云霄而流。

    前来参加婚礼的单身姑娘不少,顾初被人连拉带拽地站在了争夺手捧花的行列,她无心去抢,去眼睁睁地看着手捧花朝着这边飞过来,前后左右的姑娘们你争我夺,不成想一个不小心掉她怀里了。

    周围人开始起哄,筱笑笑在台上笑得开怀。

    顾初怔怔地看着手捧花良久,心口蜿蜒着丝丝缕缕的情绪。她本无心接花,花却落于她怀,这是好兆头吗?是代表着陆北辰能够平安回来吗?

    她不敢奢求太多,只要他能回来就好。

    紧紧攥着手捧花,抬眼去看筱笑笑时,余光不经意扫到了角落里的一道人影,微怔。

    ——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现?”

    远离婚礼的停车场,顾初盯着乔云霄问。

    就在刚刚她看到了乔云霄,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穿得很正式,衬衫、领带一丝不苟,十足的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礼节,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得见婚礼的全程,可他没现身。

    顾初发现了他,他也发现了顾初,匆匆而离。她见状追了出去,她想,笑笑肯定是看见了。

    乔云霄一手搭在了方向盘上,英俊的脸颊显得憔悴,顾初总觉得乔云霄变了很多,打从笑笑被人绑架了之后,他就变得阴郁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许久后才开口,“他对她好吗?”

    “你连亲口问她的勇气都没有?”

    “她现在结婚了,你想让我问她什么?”乔云霄扭过头瞅她。

    顾初望进他眼里的寂寥,竟跟笑笑在休息室时的一模一样,她心头一惊,一股子不安油然而生。“有些话,在没结婚之前问合适,现在,一切都晚了。”

    “你在担心什么?”乔云霄从不是个糊涂人,自然从她眼里看出了端倪。

    “我想,这是笑笑的最终选择。”她含沙射影地说了句。

    乔云霄笑了,苦涩,自嘲。“你以为我能去破坏她的家庭?不,我不会这么做。”

    “你有你的骄傲,自然不会这么做。”顾初心中酸涩,“但有时候,骄傲会害得人生不如死。”

    乔云霄收了笑,盯着她。

    “我不相信你对筱笑笑一点感情都没有,如果没有,今天你就会大大方方地亮相,而不是躲在角落里看着她不敢上前。”

    “够了。”他很是平静地吐了两个字。

    她识时务地闭嘴。

    木已成舟,她多说无益。

    作为旁观者的她,除了能叹一声唏嘘外再也不能做什么。

    ——

    七月末,盛夏。

    就这样,陆北辰已经离开了她大半年。

    顾初在淘宝上买了一个老实台历放在家里,每过去一天她就划掉一格,起点是在陆北辰离开中国的那天。

    曾有一次,她实在想陆北辰想得发疯,终于拨通了林嘉悦的电话,她知道当时林嘉悦是跟着秦苏一同回美国的。林嘉悦接通电话后态度平平,语气平温如水,她说,顾初,你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我只想知道北辰的情况。”

    那边却挂断了。

    那一次,她攥着手机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最后鼻酸眼红。如果不是因为斯密斯的手机打不通,她绝不想求着林嘉悦。

    暑假一到,顾思就来上海了。

    打从陆北辰被带回美国后,顾思每逢节假日就回来上海,顾初虽不说破但也知道,思思是怕她胡思乱想。罗池还是一如既往去接了顾思,跟以往一样,后车座上放了不少零食,他知道思思偏爱吃零食。

    在往市区赶的路上,顾思吃着薯片问罗池,“陆北辰还没消息吗?”

    罗池重重叹气。

    她就不问了,放下薯片,有点不是滋味。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罗池稳稳地开着车,说,“如果他真的有事,消息早就传出来了。”

    “你不是说陆门最擅长的就是封锁消息吗?所以,他有事没事咱们怎么能知道呢。”

    这也是罗池最担心的。

    “再等等吧,我相信吉人自有天佑。”

    顾思靠着车窗,长长地叹了口气。罗池见状,问,“你又怎么了?”

    “我觉得……”她迟疑了下,“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罗池闻言笑了,“不容易啊,让我们顾二小姐认错简直难以上青天。”

    “我没跟你开玩笑。”顾思一脸的认真。

    罗池察觉出她是话里有话,也收了吊儿郎当的,“你做错什么了?”

    顾思偏头看着窗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觉得,我误会了一个人……”

    罗池一脸的费解。

    “哎呀你就别问了。”顾思不想他再刨根问底,推搡了他一下,“只要我姐好就行。”

    “你心里就只有你姐啊?”罗池酸溜溜的口吻。

    顾思想都没想,“当然。”

    罗池撇撇嘴,“那我呢?”

    “什么呀?”

    “跟我装糊涂是吧?”罗池说着抓了她的手,“请问顾二小姐,我这个小警察在你心里有多重?”

    “别闹了。”他手心的温度烫的她心口咚咚直响,想要挣脱,他却攥得更紧。

    罗池也没勉强她说,只是呵呵一笑继续开车,但依旧是攥着她的一只手。顾思垂眸,他与她十指相扣,自然而然,心头就又飘忽出一丝慌乱来。不再挣扎,就任由他一直这么握着她的手。

390一个叫做奇怪的蜡像师

    盛夏总会有新鲜事发生,充塞着网民的视线。对于铺天盖地的消息,顾初向来只是一扫而过。前一阵子,她在医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神经生长因子及神经干细跑脑内移植的文章,一经刊登受到了业内专家的高度好评,作为神外科系二十几岁的年轻大夫,业内专家对她的关注很显然铺平了她的未来。

    她的路越走越顺,跟她同届的实习生中,她在神经外科上的领悟是最高的,为此顾启珉正式地找她谈了一次话,一句话总结就是他希望她能在最后分科室的时候选择神经外科。

    有句话说得好:人一定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顾初觉得自己的生命有道分水岭,过往的五年,她的梦想渐渐稀薄,那道手术室的门、门内的那个世界她最后脸想都不敢想,现实太骨感的时候,梦想也成了奢侈品,那时候的她只求每天平淡度过,能每个月有钱交给姨妈就好。可现在,梦想就在眼前,只要她轻轻抬手就能碰触的到,甚至,可以紧紧攥着手心里,感受着它的温度。

    人都是贪婪的,梦想,也会这样。她知道,她生命中的分水岭就是陆北辰,如果没有陆北辰,她一定还在黑暗中继续前行,品尝着蜗牛般隐忍的楚痛。

    越是想起他的好,她就越是想他。

    这大半年来,顾初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总会有很多的梦,全都是关于陆北辰的,尤其是入夏之后,天气愈发炎热,她到后半夜总是不得安眠。

    不同以往,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噩梦。

    这一晚她又做梦了。

    梦回了那家餐厅、那条散满了白玫瑰花瓣的小路,灯笼摇曳在微凉的空气中,树影婆娑,光影昏暗不明。街的对面,陆北辰孑然伫立,像是等了她许久似的。她看见了他,拼命地喊他的名字,冲着他招手。他隔着街与她对视而笑,抬步过街时,一辆车飞驰而过。

    又是漫天的红,将满地的玫瑰花染得鲜艳。

    她疯狂叫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他再也没反应了。

    很快,她陷入了黑暗之中,拼命地找寻。突然,有只男人的手轻轻覆在了她的脸上,掌心冰凉,却是他的气息。她再次叫着他的名字,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连同他的脸都匿藏在幽暗之中。

    她拼命拉扯着他,试图看见他的脸。

    于是,他的脸就穿过黑暗暴露在她眼前,她骇然。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血液染红了她的手指。他看着她,破损的颜容之下,那双眼暗如曜石。他冲着她伸手,用嘶哑的嗓音说了句,“我回来了。”

    “啊!”顾初把自己喊醒,蓦地睁眼。

    梦中的那张脸不见了,只有窗外微亮的光闯了进来,地板微折了亮,清晨的风跃进房间时将风铃声撞得细碎。

    睡裙被冷汗打湿,顾初在床上像木头似的僵直了许久才坐了起来,脸埋于手掌之中,肩头微颤。

    顾思比她晚起些,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进了餐厅,见她脸色煞白着实吓了一跳,坐下来问,“又做梦了?”

    顾初点点头,没跟她描述梦境的可怕。

    “今天你难得休息,跟我出去逛逛吧。”顾思倒了两杯牛奶,一杯递给了她,“你就是天天跟病人打交道,受了影响。”

    顾初接过牛奶,“胡说。”

    顾思笑嘻嘻的,“从唯物角度解释,就是你平时工作压力过大,睡眠不好多梦很正常;从唯心角度解释呢问题就大了,但凡病人身上的阴气都重,就会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正所谓负面情绪滋生暗鬼,你是医生,每天都会带着暗鬼回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学校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顾初喝了口牛奶,将煎蛋切成了菱形块,一点一点往嘴里填。

    “想象丰富才能更加充分理解生命的真谛嘛。”顾思叼着一块吐司,神秘兮兮地看向她,“姐,人都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但临死的时候可是千奇百怪的。”

    顾初挑眉看着她,“年龄不大,想得问题倒是挺复杂。”

    “这不是我想的问题,是一位名叫奇怪的艺术家,他认为人生有百态,人死亦有百态。”

    “他叫奇怪是挺奇怪的,但他的观点并不奇怪。”顾初慢悠悠地吃着鸡蛋,说,“在医院,或在殡仪馆里,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在人死之前的那一瞬间,就那么短短几秒钟所表现出的情感是最真实的。”顾思解释给她听,“而这位叫奇怪的艺术家就是专门捕捉人在死亡前几秒钟的神情状态。”

    顾初摇摇头,“真不理解你们这些学艺术的。”

    “表达艺术的方式有很多种,为艺术献身的人也大有人在。”顾思两眼放光,“这位艺术家曾经以一场‘死亡’为主题蜡像展红极一时,一下子就窜到了一线艺术家的行列,但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多年不出作品,大家也就渐渐把他遗忘了,直到今年他终于复出,带着新作品重新杀回了艺术界。”

    “蜡像师?”顾初品着这三个字,总觉得怪怪的。

    “奇怪的蜡像可是当年出了名的,听说足可以以假乱真,圈内的人都说,如果他的蜡像和一个真人站在一起,哪怕是近看,一时间都不会察觉有一具是蜡像。”顾思说完,拿过手机啪嗒啪嗒搜索了一番,然后递给顾初,“你看。”

    顾初擦了一下手,接过手机看了看。

    是一场规模不小的蜡像展,展出只有三天。宣传画上全都是闭着眼睛的一群人,只有两个身穿西装的人是睁着眼的,却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男人盈盈而笑,坐着的男人面容沉静不苟言笑。宣传画以暗沉的色调为主,深咖色的主题却十分显眼:忆。

    蜡像展的主题很简单,可顾初总能透过简单的这么一个字品出怪异的感觉来。

    雕像师的名字写在最下方,没有过多的个人宣传资料,也跟这主题似的简洁:奇怪。

    “宣传画上是两个人,双胞胎?奇怪是其中的一个还是说这俩兄弟是一个组合?”顾初好奇地问。

    顾思笑得前仰后合,顾初不解地看着她。

    “雕像师是一个人,另一个是蜡像。”顾思抿着唇笑,故意考她的眼力,“姐,你觉得这两个哪一个是蜡像?”

    顾初好笑地看着她,“你让我通过宣传画上判断?开玩笑,照片都可以PS的,一头猪都能P成潘安。”

    “他本人的蜡像是真实存在的,这就是现场拍的照片。”顾思点了点宣传画,“料你也没这眼力。”

    顾初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激将法是吧?行,待我好生看看。”

    她又仔细看了宣传画,很快,点了点,“坐着的这个,面无表情眼神呆愣,一看就是蜡像。”

    顾思扑哧乐了,顾初见状愕然,“不会是站着的这个吧?”

    “当然!”顾思将宣传画放大,“刚刚我就说了,奇怪的蜡像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怎么可能?”顾初震惊,仔细打量着画中笑盈盈的男人,“这分明就是个活人啊。”

    顾思轻轻拉住她的手,“所以,神奇吧。姐,今天你陪我去看蜡像展呗,这位艺术家蛰伏了这么多年,我想这次的秀展肯定会令人大开眼界的。”

    就算顾思不说这话顾初也想去看看了,对于这位名叫奇怪的蜡像师,她的确感到奇怪。

    ——

    令顾初没想到的是,这个主题为“忆”的蜡像展竟开在了偏郊之地,现如今,别说是有名气的艺术家了,就连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后辈都会选择在最繁华的市区亮相自己的秀展,这位奇怪的做法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更令她没想到的是,竟会有这么多人来看秀展。

    林木间停了不少车,大多数竟都是十分高档的私家车,可以看得出前来观展的人都是有一定经济基础的。顾初下了车,第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那幢通体黑色的房子。

    房子的外形很奇怪,更像是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的物体杵在草坪之间,周遭都是林木,就这么一个建筑遗世独立的。这种构造看不出能有几层,只能从高矮上判断三层楼高的样子。

    有人陆陆续续地来,也有人陆陆续续地出。

    进去的人都抱着一脸的好奇和期待,出来的人都连连称其和感叹。这使得顾初和顾思更加跃跃欲试了。

391一闪而过的身影

    走近建筑物才发现,进口是极小的,奢华的建筑体独独配了个只有半人高的入口,大家进入都需要猫着腰,十分离奇。

    入口处站了两名侍应生打扮的人,西装革履甚是英挺。

    顾初瞧了瞧入口处,百思不得其解,看向其中一名侍应生,问,“入口只有这么一个?”

    却没有听见回答。

    “哎你——”顾初刚要谴责其服务态度怠慢,却在仔细打量侍应生后惊恐“啊”了声。顾思凑上前一看,也惊呆了,半晌后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叹道,“天哪,这两个人竟是蜡像!看来所言非虚啊。”

    顾初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双眼,用力眨了眨,脸上前,近乎都快跟蜡像贴上了,才真的确定原来真是蜡像。可这两个蜡像所传递给外界的视觉感太过逼真,肤色、神情、动作甚至是眼神,有阳光偏移过来时,蜡像的双眼就如人眼似的熠熠生辉。不知怎的,她觉得后背嗖嗖冒凉风,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顾思,顾思给了她一个“看吧,我没说错”的眼神。

    有其他参展的人也发现这两人是蜡像,纷纷上前围观,啧啧称奇。

    “走啦。”顾思已是迫不及待,挎上她的胳膊就将她拉走。

    顾初猫着腰进门,埋怨了句,“这位蜡像师的品味也真够奇怪的。”

    岂料话还没凉透,顾初就噎住了。进了门,里面竟豁然开朗。

    内部虽也是以深色系为主,但有数不尽的星灯交错,丰富了视线。展厅后现代艺术气息极强,以钢筋都市为背景,充塞着这足以千平以上的面积。

    顾初没来之前,在脑海中构想的画面无非就像是杜莎夫人蜡像馆的模样,再或者像明珠塔下展示老上海风情的蜡像厅。但置身其中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这里不是蜡像技术的展示,更像是对死亡的重新诠释。

    偌大的展厅,空中交错间或是浮云或是棺椁。

    一个个的人就躺在浮云或棺椁之内。

    场馆内有飘渺的歌声隐隐而来,似天籁,又似颂歌,从天而降,说不出的圣洁。

    一直张罗着要来看新鲜的顾思下意识地攥紧了顾初的手,压低了嗓音说,“姐,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不像是来观展的。”

    顾初硬着头皮,“不是来观展的是来干什么的?”

    顾思四周张望,声音更小,“我觉得,咱们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张罗要来的是你,现在害怕的也是你。”顾初低声呵斥。

    “谁能想到这里这么诡异啊。”

    是诡异。

    不消顾思提醒,在刚进门的时候顾初就感觉得到了。

    她知道云朵之上或棺椁之中躺着的人一定就是蜡像,可总觉得入眼的就是活生生的人。蜡像展展出的主题是“忆”,在入门的展会介绍资料中有对主题的解释:人一脚踏进鬼门关时,总会有那么几秒钟快速回忆了自己的一生,临死前那一刻面露的表情,就是你这一生之中最难忘之事的反射。

    蜡像师在最后一句写道:人活一世,撒谎不计其数,相信我,我们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才是最真实的。

    顾初搓了搓胳膊,她见过死人,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人在临死的前一刻还真是神情各异,痛苦、惊恐、平静……可如果将这些表情以蜡像的方式表现出来就倍觉怪异。

    她由衷地赞叹这位蜡像大师的精湛手艺,仔细瞧着蜡像的脸颊,眼角眉梢间的褶皱都做得极为细腻,人要表达情感,最直接的莫过于双眼。这里的蜡像,但凡是睁着眼睛的,那双眼都似真人,这也是导致以假乱真的重要原因。

    “思思。”她低声唤道,“咱俩来了这么久了,怎么没见到那位叫奇怪的蜡像师呢?”

    沿途的墙壁会有一些关于作者过往作品的照片,还有作者的履历,但就是没看见作者本人。按理说一场精心准备的秀展,作者本人都会亲临现场为大家解惑答疑,这位奇怪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顾思四处张望,半晌后摇头,“越是大艺术家吧脾气就越怪,谁知道他最后能以什么方式跟大家见面呢。”

    话倒是不假,有些艺术家的脾气是常人不能理解的。

    展馆的面积不小,再加上如此栩栩如生的蜡像,如果细细琢磨其表情,两人花了近半小时还没走完展馆的一半,后来顾初不由敬佩起这位脾气古怪的蜡像师了,因为她发现,看过了这么多的蜡像,在神情上竟没有一个重复的。也直到看了这场秀展她才知道,原来人的微表情会这么多。

    入了拐角,有的蜡像入墙,各种死亡前狰狞的神态,顾初看得愈发不舒服,她是跟陆北辰出过案发现场的,这一区域的蜡像表情都像是遭受到了巨大的恐惧似的,面部神情扭曲,瞳孔长大,很显然是临死之前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可同样是惊恐系列,这个蜡像师竟也能做出千奇百怪的受惊神情来。

    顾初努力压下不舒服的感觉,拼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蜡像,都是假的。

    墙壁镶有菱形水晶,以茶色为主,光线落在晶面上,会晃出来往的人影,顾初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蜡像上,直到,一道颀长的男人身影在晶面上一闪而过。

    顾初不知怎的就捕捉到了那道身影,怔了片刻,蓦地回头。

    这个区域的观展客人不少,来往的身影干扰了她的视线,那个男人的背影离她愈发地远。顾初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怦怦地乱跳。

    她穿过人群去追那道身影,那道身影陷入光影之中,似梦境般的不真实。

    北辰!

    是陆北辰!

    顾初情急之下差点叫出声,身旁有蜡像还有真人,似真似假间阻扰了她的脚步。等她追到下一个区域拐角时,那道身影竟不见了。

    “陆北辰!”她急得大喊了一嗓子。

    类似这种秀展都会很安静,有音乐也不会吵闹,来观展的人也很遵守秩序,所以,顾初情急之下吼出的这嗓子骤然打破了静谧的环境,周遭人纷纷被吓了一跳,扭头盯着她,那些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名神经患者似的。

    顾初压根就顾不上那么多,盯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她全场奔跑寻找,焦急地四处张望。

    北辰……

    她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心口直突突。

    那道身影消失不见了,她近乎崩溃,终究僵住了。

    所有人都在诧异,不明白她像个疯子似的在找什么。

    汗珠沁了额头,脸色却是苍白。

    她静止不动,像个无助的孩子,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却找不到他了。

    原来,找人也是一种能力。

    顾初又想起了自己做过的梦,梦中的北辰紧紧搂着她,她哭喊着:让我看到你……

    北辰,真的是你吗?

    如果是你,你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

    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她回头,对上顾思焦急担忧的目光。

    “姐,你怎么了?”

    顾初呆呆愣愣的,喃喃,“我好像看见……北辰了。”

    “啊?什么叫好像?”顾思踮脚抻头地看,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陆北辰的身影。

    顾初的心还在拼了命地掀动,脑子里还都是那道身影。

    “不可能吧,姐夫要是回来了第一时间肯定回家的,来这里干什么?”顾思从挎包里拿出了纸巾,替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轻叹,“这大半年来你一直就睡不好睡不深的,肯定是出现幻觉了,你自己也是医生嘛,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顾初沉默了许久,轻声说,“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可那道影子是那么熟悉,她怎么可能看错?

    “相思成灾啊,说的就是你。”顾思牵过她的手,看上去又显得兴奋了,“快跟我走,有好东西看。”

    顾初还没从失落的情绪中跳转出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思一路拉着离开。

    是全新的区域。

    整个区域以白色羽毛为背景,放眼都是通体的白。

    最惹眼瞩目的是置于正中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台阶上坐着一位身穿白西服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忧郁地望着躺在铺满白色玫瑰花花台上的男人,他很安静,一动不动,却优美得如同漫画中走出的花样男子,而躺着的男人亦白色西装西裤,阖着眼,与目光忧郁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幕引来了不少人,全都啧啧称奇。

    顾初认出他就是这场秀展的作者奇怪,只是,一时间分不清坐着的和躺着的哪个是真人。

392死亡的记忆

    这一幕极为壮观,配合歌剧般的圣洁女高音,像极了一种宗教仪式下的祭奠。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猜测着这两人中哪个是真人哪个是蜡像,却没人敢上前触碰分辨。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啊,没事总做自己的蜡像干什么?想想就瘆的慌。”顾初压低了嗓音道。

    顾思笑得小声,“所以他的名字才叫奇怪啊。”又道,“听说他喜欢做自己的蜡像是有原因的,是为了祭奠自己的弟弟,好像,两个人是双胞胎吧。”

    顾初闻言怔了一下,双胞胎……目光重新落回台阶上的男人,不由得就想到了陆北辰和陆北深。然后思绪涣散,想起了科洛的话,这么多年北深一直下落不明,而那个始终未放弃寻找自己弟弟的陆北辰却昏迷不醒。

    “姐。”顾思碰了她一下。

    顾初蓦地回过神,看着顾思。顾思显然对台阶上和花台上的男人更感兴趣,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咱们走近点瞧瞧。”

    “不好吧?”顾初看周围的人都没有造次的。

    “他们那是害怕。”顾思拉着她道,“其实啊,中国人骨子里对这种太逼真的蜡像是有恐惧和抵触的。”

    什么歪理邪说?但顾初也的确按捺不住好奇跟着上前了,其他人见她们上前,也朝前凑着脚步。顾思先是奔着花台上的美男子去了,整张脸都贴上去了,看了半晌后对顾初说,“躺着的这个绝对是蜡像,连呼吸都没有。”

    顾初在观察坐在台阶上的男子,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花台,悲伤的神情近乎令人看了都想落泪,有那么一瞬,她就是觉得他是真人,可联想到门口的蜡像侍应生就不敢再轻易下判断了。仔细打量之下更是发现大到神态动作,小到皮肤毛孔,都跟真人无异。如果不是有提醒牌提醒禁止触碰,她一定会掐掐这个男人的脸。

    “我这边的这位也没有呼吸。”顾初回了顾思一句。

    很显然,通过呼吸来判断是真人还是蜡像不大容易,一来对方可以憋气,二来这世上确实是有些人可以小口呼吸不是很明显的。

    围观人群中有人道,“我怎么觉得这两个都是蜡像呢?”

    其他人纷纷发表见解。

    顾初又换到花台旁,仔细打量着躺在上面的男人,惊叹,这眼睫毛做得也太逼真了吧,念头刚落,男人蓦地睁眼!

    “啊!”顾初吓得惊叫一声。

    所有人亦被顾初吓得一个肝颤,纷纷看向这边。

    花台上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坐了起来,于花间慵懒随意。顾初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心有余悸。顾思来到顾初身边,盯着不远处的男人,道,“我去,这个竟然是活的。”

    男人下了花台,身材颀长,举手投足间有着艺术家桀骜的范儿,他开口,“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蜡像展,我是本次秀展的蜡像师奇怪。”

    全场尽数为他鼓了掌。

    很显然,这场秀展很成功,至少全场栩栩如生的蜡像着实令人震撼,再加上作者以这种方式亮相人前,令人更是难忘。顾初看到前来观展的人中不乏有摄影师和媒体记者,看来,要不了几个时辰,“奇怪”这个名字将会再次红遍大江南北。

    顾思挤着去索要签名了。

    顾初没跟着一群人凑热闹,退到了另一片较为安静的区域,扭头再一瞅花台附近,可谓是人头攒动了。那个叫奇怪的蜡像师不像她想象中的邋遢颓废,相反长相俊逸风度翩翩,也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小姑娘凑前拍照。

    这片区域蜡像不多,只有6个,但蜡像的神情格外耐人寻味。

    似惊、似恐、似困惑、似向往、似贪欲、似欢喜……虽表情不同,但顾初发现这六种神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迷乱。

    确切来说,更像是这六人陷入了幻境,蜡像的神情放大了这一幻境。

    顾初不清楚这些神情的来源,虽说艺术高于生活,但如果没有真是所感,万万是做不出这些令人震撼的真实神情的,难不成,这位奇怪是真的常年与死人共伍?

    有些不寒而栗。

    她知道一些艺术家在追求艺术的时候近乎偏执,这也是出惊世骇俗之作的重要原因,就像是那些摄影师,为了一张片子能够在一个地方蹲上好久。

    顾初看了看眼前的蜡像,又看了看那个在台上笑得温和的奇怪,没由来的,觉得不大舒服。抛开这种怪异,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蜡像上,却在其中一个蜡像前怔住。

    很快,顾思终于从“浴血奋战”中杀回来,美滋滋地挎上顾初的胳膊,扬了扬手里的拍立得照片,“终于拿到签名照啦。”

    顾初瞥了一眼,无奈摇头,“有什么好兴奋的?”

    “他是蜡像界的大家!”顾思重点强调,“那能是一般人吗?想想看这场秀展才三天,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术业有专攻而已,这是他的职业。”顾初戳了一下顾思的额头,“我看你是冲着人家长得帅去的吧?”

    “怎么可能?像是我们学艺术的,帅哥美女多着呢,我早就视觉疲劳了。”

    顾初瞅了一眼照片,“说实在的,他没罗池帅。”

    顾思的脸一下子红了,不自然地揣起照片,“没事提他干什么呀。”

    “那没事你脸红什么呀?”顾初逗她。

    顾思更不自在了,推搡了她一下,“我怎么了怎么了?脸红是热的。”又怕顾初出言损她,岔开话题,“你看什么呢?”

    顾初也知道只要一提罗池她就脸皮子薄,就不再拿她消遣,指了指眼前的蜡像,“这个蜡像我看着很眼熟。”

    顾思的目光顺过去,怔楞了片刻,然后惊讶,“这、这不是艾欣吗?”

    艾欣?

    顾初猛地反应过来!

    对,就是艾欣,那个撞了陆北辰又撞树身亡、尸体离奇失踪的肇事司机!

    之所以第一眼没认出她来,是因为这个蜡像的表情。

    是兴奋的神情,具体来说,就像是得到了某种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脸部的五官都在这种兴奋的神情下变得扭曲变形,她只看过艾欣的生活照,所以一时间没对上号也正常,但顾思不同,她跟艾欣认识,又一起参加过活动,自然能认出她来。

    “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艾欣的蜡像?而且还是这副表情?”顾思一头雾水。

    顾初沉默地看了蜡像许久,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在没有摄像头的监控下悄悄地伸手去触碰了蜡像。这么一碰只觉得触感绵软,乍一觉得还真像是碰触了真人似的。

    她惊喘一声,心中蜿蜒一片惊蛰。

    ——————

    “你们确定看到的就是死者艾欣的蜡像?”罗池喝了一口茶问。

    这阵子罗池总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老洋房这边吃饭,他每次来,顾思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罗池就总是陪笑着跟在她身边,美其名曰是喜欢顾初的手艺,但实际上就是冲着跟顾思见面。

    今天顾思倒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要他下班有空的话来家一趟,罗池一听十分激动,忙不迭道,“有空,当然有空。”

    顾思不紧不慢地补上了句,“别误会,找你有正经事。”

    但罗池可不管什么正经事不正经事的,一下班就飞奔而来,结果,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顾思手里抱着个水果盘,叉了个苹果片,闻言罗池的问话后回答,“当然,我是绝对不会认错艾欣的。”

    罗池皱眉凝思。

    “秀展中的蜡像全都是平常百姓,我原本以为那个叫奇怪的蜡像师只想单纯通过普通人的形象来表达秀展的主题,但看见艾欣的蜡像后就觉得不简单了,他可能真的与这些死者接触过,甚至,在他们死的时候他是在场的。”顾初给了个大胆的假设。

    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她开了头条新闻,果不其然全都是介绍这场秀展的,满屏都是“奇怪”这个名字。这个古里古怪的蜡像师在沉寂多年后再次以死亡前最后一秒的记忆为主题,再次引发热议。

    罗池却否认了她的假设,“可艾欣死的时候身边没有别人。”

    现场的情况他是最清楚的,冷不丁多出个人来他怎么会察觉不到?

    顾初一时间也想不通。

393每一只蜡像都有原型

    “我觉得吧,很大可能是奇怪虚构的,他是个蜡像师嘛,虚构蜡像的表情很正常。”顾思嚼着苹果说了句。

    可这其中是有可疑的。

    顾初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虚构表情很正常,为了艺术性的需要,但问题是,里面的一具蜡像竟然是我们认识的人,还是个已经死去了的人,所以我现在想的问题是,秀展中的那些蜡像原型是不是都是真实存在的?又或者说,这些原型都是已经死去了的人?”

    这才是最让人惊恐的事。

    但凡蜡像,不是明星蜡像的基本都无原型,奇怪做的蜡像,栩栩如生不假,但顾初一直以为这些就只是蜡像,他所表达的只是蜡像脸上的表情,只是想阐述自己的主题而已。可万万没想到会在秀展中看见了艾欣的蜡像,这就令她不禁生了疑心,然后,细思极恐。

    从蜡像的质素上不难看出作者是个要求极高的人,既然出现了有原型的蜡像,那么其他的蜡像也不可能凭空想象!

    换句话说,那位蜡像师是用了最真实的死亡案例来制作自己的作品!

    罗池明白顾初的意思,也愈发觉得瘆的慌,思索了片刻道,“你们看到艾欣蜡像的表情很夸张吗?”

    顾思回了句,“就是极度兴奋的那种。”

    顾初是聪明人,看向罗池,“艾欣的尸体你是见过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罗池目光严肃,“也是呈现兴奋的状态。”

    他说完这句话后,顾初和顾思面面相觑,三人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怪异气氛之中。

    三人都明白,事情似乎远比想象的要复杂。

    突然罗池起身。

    吓了顾思一跳,她抬眼看他,“你要干嘛?”

    “去趟那个展馆。”罗池说着拎起车钥匙。

    “现在去?都关门了。”顾思示意了一下时间。

    罗池这才意识到时间太晚了,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坐下,可始终不是心思,又咬牙碾出了两个字,“夜闯!”

    顾思惊愕地看着他,不赞同,“现在这场秀展正在风头上,一旦夜闯被发现的话还不定被媒体怎么说呢,你是想增加你的曝光率呀?警察同志,这么做不好。”

    罗池的性子向来急,又起了身,来回来地踱步,“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顾初明白他的心思,丢失了数月的尸体,却以蜡像的形式出现,这的确会令当警察的罗池心急如焚。顾思那边大惊小怪了一嗓子,“呀!”

    吓了罗池一跳。

    “你们说,会不会艾欣的尸体就在蜡像里呢?”顾思将水果盘放下,一脸的惊悚,“他的蜡像做得那么逼真,说不定就是用真人做的呢,罗池,你是没看见过那些蜡像,皮肤细腻得就跟真人似的。”

    罗池挑眉,“这种技术难度太大了吧?”

    顾初想了想道,“我摸过蜡像,乍一摸是绵软,但实际上跟真人的触感还是有区别。”又看向顾思,“至于你怀疑尸体藏在蜡像里,我觉得从理论上说不通。”

    顾思挠了挠头。

    罗池摸出了烟盒,一支烟叼在嘴里,却只顾着思考忘了点烟,末了,说了句,“陆北辰那家伙在就好了。”

    顾初的心触痛了一下,不经意又想起今天在秀展上见到的那个身影。

    “他在怎么了?他又不是蜡像师,怎么能帮你解惑答疑的?”顾思不解。

    “至少在艾欣的尸体丢失前他能给出不同见解来。”罗池终究还是没抽烟,夹在手里半天,放回了烟盒。

    顾初抱着抱枕没说话,心里明白,罗池所言非虚。

    “他现在不在,但他实验室里那三个怪物还在啊。”顾思对那三人的印象不算太好,觉得他们都不像正常人,一个是没事自言自语喜欢研究外星人智商极高情商极低的语境、一个是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总像鬼魅似的出现的潘安、还有那个研究毒物对她姐姐不算客气的鱼姜,她习惯用“怪物”来形容他们。“你把他们其中一个揪来帮你不就好了?”

    “你以为陆北辰的人那么好指使呢?”罗池说,“每个案子的介入都要用正规手续走正式流程的。”

    “笨。”顾思撇撇嘴,“还非得有交接啊?以朋友的身份了解案子也可以啊。”

    一句话倒真是点醒了罗池,他愣了好半天,喃喃,“对啊……”

    顾思无奈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艾欣的尸体已经失踪,别说是那三个怪物了,就算陆北辰回来了也爱莫能助。

    沉默许久的顾初说话了,声音很轻,“其实夜闯是最好的办法,白天的摄像头都开着,你想触碰都不方便。”

    罗池一听来了精神,“是吧,我就说这个主意靠谱。”

    “但不能是今晚啊。”顾初轻叹一口气,“现在秀展正在风头上,关注度太高了,倒不如最后一天去,秀展结束的时候总是管理最松的时候。”

    顾思听着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另外,我建议带上潘安或语境,他们两人精通骨骼,如果真的发现有尸体藏在里面,他们说不准还可以帮上忙。”顾初提出建议。

    罗池点头,一拍手,“就这么办。”

    顾思轻轻撞了一下顾初,“怎么不要鱼姜帮忙?”

    顾初推了她一把没说话。

    鱼姜,除了陆北辰谁还能使唤得动她?

    ————

    翌日,顾初又忙了个脚打后脑勺,八点进了手术室,午后快两点才出来,饿得前胸贴后背。医院食堂的阿姨极其体贴他们做外科的大夫,见他们像狼似的闯进食堂,又热心肠地热了饭菜,顾初吃得狼吞虎咽,哪还管的上是否符合口味?

    吃了饭,回了科室,又跟着筱笑笑看病例。

    顾启珉取消了婚假,连同笑笑也刚一结婚就跑来上班,看病例的时候笑笑挺沉默,不像是平常似的有说有笑,顾初看出她有心事,便问她怎么了。筱笑笑说了句没什么,可顾初觉得不对劲。想了想试探性问,“是不是那个孩子挺难相处的?”

    “还好吧。”筱笑笑别别扭扭地说。

    顾初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了,想了想说,“小孩子有点叛逆很正常,时间长了就好了,重要的是,顾主任对你好就行。”

    筱笑笑挤出一丝笑容,没说什么。

    见她不想多说,顾初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心里却在不安地打鼓,不由得想到了婚礼那天的情形,但愿顾启珉不知道筱笑笑和乔云霄那么多的牵扯吧。

    有人敲了科室的门,声音娇滴滴的,“顾医生。”

    顾初抬眼,是护士站的小护士。

    她走了进来,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顾初,“这是给你的。”

    “给我?”顾初开着玩笑,“你这是公然贿赂吗?”

    筱笑笑见状也笑了,“咱们医院可拒绝收红包啊,你这太明显了。”

    小护士连连摆手,“不是我送顾医生的,是有人要我转交的。”

    “谁啊?”顾初倍感奇怪,礼品袋打开是一个十分精致的礼品盒。

    小护士摇头,“是有人塞给了快递员,快递员给咱们科室送快递的时候顺便拿过来的。”

    奇怪。

    待小护士走了后筱笑笑催促,“快打开看看。”

    “比我还心急啊,就不怕是炸弹?”顾初说着,还是拆开了礼盒。

    筱笑笑凑上前看了一眼,楞了一下,很快撇撇嘴,“我还以为什么贵重的东西呢,谁还送这破玩意啊。”

    礼盒里躺着一个心形的玻璃瓶,玻璃瓶中装有五颜六色的幸运星。

    顾初没说话,静静地盯着那些幸运星,神情先是诧异,很快,变得有些激动了,将瓶子拿了出来,从中倒出了一颗幸运星,利落展开。

    折幸运星的纸条上写了一个字:陆。

    筱笑笑惊愕,指着幸运星,“这是……”

    顾初的呼吸变得急促,一股脑地将幸运星全都倒出来了,一个一个地展开。筱笑笑也意识到了什么,帮着她一同将星星展开。

    没一会儿,顾初面前堆满了彩色的纸条,每一张纸条里都藏了一个字,除了陆字,还有爱、北、你、深……

    如果组成一句话那就是:陆北深我爱你。

    顾初震惊地看着这些纸条,筱笑笑亦惊声,“老天,这不是你在大学时候折给北深学长的幸运星吗?”

    顾初换换点头,她听见脖子咯咯作响的声音。

    那是一段折纸年代,幸运星成了女生送男生的最好礼物,顾初年龄小,更是喜欢追赶那种潮流。当时陪着她到处买纸的人就是筱笑笑,打着哈欠陪着她折幸运星的也是筱笑笑。那时候白天的课程比较满,顾初就留在晚上折,筱笑笑困得直点头,末了跟她商量,要不然我帮你一起折吧,这样还快一些。

    顾初却拒绝,说心诚则灵。那时候她和陆北深还没确定关系,她就将暗恋写在了折纸上,叠成了星星装在精心选购的玻璃瓶中。

    星星是当年她折的星星,瓶子也是当年她选的瓶子,可是……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394嫁自己所爱,无怨无悔

    听说,幸运星能给人以希望,让那些说不出口的美丽愿望有机会实现。顾初相信这种浪漫的传说,所以折了一颗又一颗的幸运星。

    那一年她还在暧昧的情感中挣扎,每每看着北深的身影就会脸红心跳,她要送他一份难忘的礼物,一份她用心去准备的礼物。但北深是个不够浪漫的人,接到幸运星后着实诧异,问她,这是给我的?

    当然,她故作毫不在乎。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北深拿到幸运星时的神情,有些吃惊、有些好奇,末了又问她,这玩意确定是送我的?

    她知道,这种小女孩儿心思的东西在他眼中的确幼稚了些。她佯怒,上前要抢,不要拉倒。他笑着收好,嘴巴有点不饶人,不值钱有不值钱的好处。

    那一晚她失眠了,回到宿舍后一个劲儿翻来覆去,下铺的筱笑笑咬牙切齿:顾初,你在上面做广播体操呢?

    她是太兴奋了,又有点小期待。

    对他的心思和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她都藏在了折纸里,他会喜欢那些幸运星吗?会拆开来看到她的小秘密吗?

    一直到两人牵手,北深虽说不提幸运星的事,但她知道,一定是幸运星帮她实现了愿望。

    “小初,这怎么回事啊?”筱笑笑担忧地问。

    她的话将顾初从回忆中扯了回来,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一堆折纸,半晌后摇了摇头。筱笑笑脑洞大开,“不会是……北深学长吧?”

    话说得不完整,但顾初明白筱笑笑的意思,心口蓦地震荡了一下,很快脱口,“不会。”

    筱笑笑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顾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想了想说,“他已经失踪了,是北辰说的,连科洛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筱笑笑瞅着她,眼神奇怪。

    顾初被她看得全身发毛,“怎么了?”

    筱笑笑意味深长地问了句,“那你是希望他回来还是不希望?”

    顾初懵怔了片刻,道,“我当然希望他能回来。”想了想又补了句,“如果他还活着,北辰一定很高兴。”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你要怎么选择?是跟陆北深重修旧好还是跟北辰继续牵手前行?”筱笑笑甩出的这个问题很尖锐。

    顾初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嘴巴张了张,半晌后说,“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回答的必要,太可笑了。”

    “哪里可笑了?”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是北辰的女朋友。”又冲着她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想嫁的人也是北辰,笑笑,我明白你的担忧,但请你相信我,我很清醒。”

    筱笑笑揽过她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你是我的好朋友,小初,我只是希望你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嫁自己所爱,无怨无悔。”

    顾初轻轻点头,却很快反应了过来,蓦地看向筱笑笑,那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又油然而生。筱笑笑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指着桌子上的那堆折纸,半开玩笑道,“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东西你要怎么处理,顾医生,可别指望着我帮你再一个个叠上啊。”

    “我哪敢劳你大驾啊。”顾初笑着将折纸尽数装进盒子里。

    ————

    又过一日,关于蜡像展的消息再创新高,听说去观展的人都已排了长龙,光是现场保安就比第一天多增了三倍之多,媒体记者纷纷加以报道,并翻出奇怪的以往作品展会的资料,前后进行对比之下,一致给出好评,多位艺术大家还联合给出评论文章,高度赞许奇怪这次展会的主题。

    蛰伏多年,一朝轰动,也许,上天就是这么公平。

    顾初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盯着头版头条上奇怪的那张含笑照片,不由得想着,这媒体拍的是他本人呢还是他的蜡像。想到蜡像,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艾欣。

    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沉沉地透不过气来。

    罗池着急,她比罗池更着急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初起身走到窗子前,外面下了雨,腥湿的风吹起来有点凉,花园里的白兰树落了些叶子在草坪上,被雨水打湿打烂。

    又是雨季,雨季过了,就该秋天。

    她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与陆北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触上心头。有人敲门,她收回思绪,回头,“进。”

    还是护士站的小护士,见她笑嘻嘻的,“顾医生,又有人送礼物哦。”上前,将一枚精致的小礼盒放到桌上。

    “送礼物的人是谁?”顾初心里“咯噔”一下。

    小护士耸耸肩膀,“还是快递员帮着送来的。”又暧昧地笑了,“顾医生的追求者不计其数,接到礼物很正常呀。”

    有时候医院就跟大学是一样的,大学有校花,医院有医花,打从顾初来了医院后,大家都默认她是这批实习生中最漂亮的,而现在,她展露头角,小小新人就受到业内关注,全院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提到医院的医花就非她莫属了。可之前有陆北辰在,医院的男同事也就老实安分,现在她一直单着,追求者就多了起来,每天都会收到不同人送来的鲜花,更甚者还有出了院的病人回头来追求她的。

    她拒绝追求者的唯一理由就是: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其实女同事们都很清楚,有那么一个优秀的陆北辰在,谁还能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待小护士离开后,顾初拿起了礼盒。

    不大的礼盒,黑色天鹅绒质地,亮得近乎发光,类似装手链或项链大小的面积,丝带是深麻色,打成了漂亮的蝴蝶结。

    轻轻拆开时,不知怎的,顾初的心跳很快,一悸一悸地聒噪着。

    盒子打开,先是逸出清新淡雅的香气,顾初惊愕,细长的礼盒中不是什么贵重的金银珠宝首饰,而是一枚花。

    一枚宛若胜雪铅笔状的白兰花。

    那幽幽的香气就是白兰花散发的,细嫩的花瓣娇得惑人。

    白兰花?

    谁会送她白兰花?

    花瓣下压着一张浅灰色的小卡片,她小心翼翼拿出,打开,卡片上面的字迹熟悉得令她落泪。

    是苍力遒劲的字体,写着:恋去年伞下,你微笑,耳畔白兰香。

    顾初蓦地攥紧卡片,心脏在这一刻蹦到了嗓子眼!

    北辰,是北辰的字!

    她记得去年,在琼州游巷,他撑伞而立,雨点滴滴答答搅得人心痒,他为她别上白兰,轻声说,戴着好看……

    是陆北辰,是他回来了!

    顾初二话没说冲了出去,直奔着护士站。那个给她送礼盒的小护士正在打电话,顾初一把将话筒夺了去,小姑娘吓了一跳,“顾医生……”

    “送礼盒的人呢?”她急切地问。

    “我……是快递员——”

    “对,就是快递员,人呢?”顾初近乎抓狂。

    小护士还第一次见顾初这般神情过,指了指外面,“人家早走了啊。”

    “有他的电话吧。”顾初压制心头的狂跳,尽量保持冷静。

    小护士连连点头,“你别急啊,我马上给你找。”

    没一会儿,小护士翻出了快递员的电话,顾初接了过来,立马拨了过去。那边许是太忙,没第一时间接电话,顾初就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护士站的几名小护士都奇怪地看着她,她的额头冒了汗珠,她们发现,她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终于打通的时候,顾初像是抓住了救星,问及礼盒的来源,小护士们私下叽叽喳喳,都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快递员解释了一番,顾初不甘心,再度询问前一天的礼物,快递员又说了一通。

    “可是——”

    “这两次的礼物都是不同的小朋友让我帮着送的,看样子也是别人转交给他们的。”

    “那小朋友的长相你还记得吗?”顾初不想放掉任何一点希望。

    快递员无语,“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每天要送那么多件,要见那么多的人……”

    那边结束了通话,顾初像是霜打的茄子,手机一直贴在耳朵上,久久呆愣。筱笑笑开会回来正好看见顾初站在护士站旁,走上前,见她脸色苍白一惊,“这是怎么了?”

    顾初没反应。

395是她和北辰的白兰花

    筱笑笑看向小护士们,她们都纷纷摇头表示不最清楚。她扯了一下顾初的白大褂,见她还是没反应,大声喊了句,“顾初!”

    一声如惊雷,蓦地炸开了顾初的呆滞,她转过头瞧着筱笑笑,下一秒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筱笑笑这才瞅清她的神情,眼眶泛着红,额头和鼻尖都泛着细汗,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

    “小初,你——”

    “北辰……”顾初喃喃。

    筱笑笑一阵眼晕,“我不是北辰,是——”

    “是北辰回来了,他回来了。”顾初说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筱笑笑一愣,反应过来后赶忙将她拉进了办公室。

    ————

    “就凭着这枚白兰花?”

    回到办公室后,顾初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在讲述的过程中她因嗓音颤抖停了好几次,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筱笑笑听明白了。

    她拿起白兰花看了半天,眉头拧得跟抹布似的。

    白兰花就是普通的白兰花,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也真是奇了,这个季节怎么能在上海找到白兰花?

    顾初双手紧攥,嘴唇轻轻颤抖,“一定是北辰,我认得他的字。”

    筱笑笑拿起卡片看了一眼放下,轻叹了一口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宝贝儿你要知道,有可能是有人模仿他的字迹呢?”

    “不会的。”她十分执拗。

    筱笑笑见状更是头疼,“如果真是陆教授回来了,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你?送个白兰花算是怎么回事儿?”

    “也许……”顾初绞着手指头,目光焦急,话刚开头却怎么也无法完整。

    “先是幸运星,再是白兰花,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人捣鬼。”筱笑笑皱紧了眉头,“别管是北深学长还是陆教授,他们任何一个要是回来了,直接现身不就行了?”

    局外人总是看得清楚,以往顾初都是那个局外人,但如今,这是她的事,她的耳朵聋了,眼睛瞎了,连理智都冻结了。

    其实筱笑笑说的话也是她昨天迟疑的,晚上的时候她给科洛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有陆北深的下落,科洛在电话那头哀嚎,说了句十分标准的中国俗语,“顾医生,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陆北辰的下落就像是我身上一个疽疮似的,一碰就疼啊。”

    如果北深真的回来了,科洛一定会知道的,她便将幸运星的事跟科洛说了,没打算隐瞒他,因为科洛曾经的态度,已经明摆着是知道了她和北深的事,倒不如详细告知,这样也方便他去寻找。

    幸运星成了无头案,搅得她抓心挠肝的,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可每一种可能,都令她心思沉重,其实她没有对筱笑笑说,如果北深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是愧疚?

    对,她在强迫说服自己就是愧疚。

    她辜负了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内疚,总好过北深不在,无论怎样都好,哪怕让她背负一生的愧疚,只要他还活着。

    可就在她心神不安的时候,怎么就出现了白兰花?

    白兰花牵扯了太多与北深的记忆,但同时的,也牵扯了她与北辰的记忆。而卡片的字词,恰恰证实了这是她和北辰的白兰花。

    “一定是有原因的。”顾初喃喃,她不愿去相信什么有人恶作剧或阴谋论的。

    小初啊。”筱笑笑坐到了她面前,担忧地拉过了她的手,“要知道一条橡皮筋绷得太紧会断的,你现在太紧张了,这样下去不行的。”

    顾初死死地盯着那枚白兰花,一字一句,“幸运星是我亲手送给北深的,折纸上是我的字迹,白兰花下的卡片是北辰写的,当时在游巷里发生的事只有我和他知道,笑笑,你要说这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不信。”

    筱笑笑看了她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件事也实属怪异,她一时间也无法说得清楚。如果可能,其实她情愿相信是有人恶作剧,她自私地不希望北深出现,一旦出现,那将会是顾初的灾难。

    半晌后,她道,“我觉得这件事肯定没完,你不妨再观察个看看,万一——”

    话没等说完,顾初“蹭”地起身,筱笑笑止住话,惊诧,“小初?”

    “替我请个假。”顾初说着脱了白大褂。

    “你要去哪?”

    “实验室。”

    ——————

    路上不算堵,半小时后顾初到达实验室。

    通往别墅小径的两旁早是茂密成荫,陆北辰无声无息运栽回来的杨树生得枝粗叶茂。只是今天下了雨,看不见阳光透过叶隙的斑驳。顾初撑着伞一路前行,早已没了倾听雨落伞面的悠闲。

    脚踩了宽大的杨树叶,零星几片是泛了黄的。她放缓了脚步,拾起一片枯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从叶脉纹路清晰看到初秋的影子,只可惜,她错过这片叶子早春最初的模样。

    曾几何时她有想过,待到杨絮漫天时她一定要与陆北辰在这条小径上慢慢地散着步,然后指着杨絮对他说,北辰你快看,上海也能下雪呢。又或者跳上他的后背,彼此之间什么都不说,他就静静地背着她前行,如同父亲一样。

    只是,上海果真下了雪,不是早春,在寒冷的冬季,陆北辰没能陪着她看早春漫天的飞雪。他离开之后,她便再也没来这里,直到,现在。

    是语境给她开的门,见是她来了,兴奋地上前一把将她搂住,又冲着里面喊,“顾来了!”

    很快潘安出来了,一身白大褂,性感漂亮的薄唇被大口罩遮住了,只露出那双尽显风骚的桃花眼,见了她也是热情,一把撞开语境,手臂搭在了她的肩头,“亲爱的,你可真绝情,再怎么说这里都算是你的娘家,都快一个四季轮回了才想着回来瞧瞧。”

    语境不满意潘安的鸠占鹊巢,将口罩一摘,冲着潘安大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潘安转头冲着语境笑得悠哉,“还有心思骂人呢?你的工作都完成了?”

    “别用上司的口吻跟我讲话!”

    “事实上陆不在的时候,我全权负责实验室的工作安排,你说我是不是你的上司?”潘安十分好耐性地跟语境拌嘴。

    气得语境脸色发青。

    “今天你来得正好,美国那边调来几名新同事,介绍给你认识。”潘安十分热情地顾着顾初。

    顾初哪有心思认识什么新同事,一把拉住了潘安,问,“北辰是不是回来了?”

    潘安一愣,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北辰,陆北辰,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潘安愕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语境,“那家伙回来了?”

    语境给了潘安一记白眼,明摆着不想搭理他,却十分热情地挎住了顾初的胳膊,大眼镜框下的眼睛萌得跟只吉娃娃似的,“你的意思你看见陆教授了?”

    顾初一时语塞,见这两人的模样心里明镜了,心头掠过一抹失望。

    “如果我是Vic就绝对不会回来。”

    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嗓音。

    冷不丁的动静令潘安一个跳脚,扭头见是鱼姜,拍了拍胸脯,“你诈尸吗?”

    鱼姜没搭理潘安的一惊一乍,目光冷淡地盯着顾初。

    “可惜你不是他。”顾初咬牙。

    “死过一次还不够,还要死第二次,顾初,就算Vic福大命大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鱼姜语气十分不客气,“我情愿他醒过来之后再也记不得你是谁,一直在美国快快乐乐地生活。”

    顾初怔在原地。

    潘安从中调节,“先别说气头上的话,顾初,你先告诉我,你是看见他了吗?你问我他是不是回来了什么意思?”

    顾初脑子里乱糟糟的,潘安盯着她瞧,她却盯着鱼姜看,开口,“什么叫死过一次还不够?你把话说明白。”

    鱼姜抿着唇,刚要开口,潘安道,“哎,陆那家伙这几年经历的生死考验还少啊?多少次不是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顾初,你别听鱼姜含酸捻醋的话,快说说你看见陆这件事。”

    “对啊顾,陆教授是怎么回事?他是从美国回来了?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恢复健康了对吧?”语境一脸兴奋。

    顾初对上他们兴奋的眼,半晌后失落摇头,“不,我没看见他……是我误会了,以为他回来了。”

396奇珍异兽二人组

    窗外是夜,风过,院中的白兰树沙沙作响,窗棱上的风铃被撞得叮当清脆,已过九点,空气中还是燥热。

    顾初坐在茶几前,一动不动地盯着茶几上的东西,一瓶幸运星和一枚白兰花,端端正正摆在眼前。顾思从衣帽间出来后,见顾初还坐在那倍感奇怪,瞅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好嘛,她已经盯着桌上这两样东西盯了快一个小时了。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也学着她一起盯着茶几上的东西。

    许久后,顾思拄着下巴慢悠悠地开口,“姐,我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什么新鲜东西啊。”

    顾初换了个姿势,继续瞅,没看她,回答,“本来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盯这么长时间?”顾思撇撇嘴,将幸运星拿了起来,啧啧道,“该不会是谁那么老土送你这玩意示爱吧?或者,你用美色迷惑了您的学弟?”

    “别乱碰。”顾初一把将玻璃瓶夺了过来,这可是她又花了大半宿时间重新叠好的。

    顾思见她挺紧张这玩意更是不解了,“这么老土的东西不会真是谁送你的吧?还当宝贝了?我看你的架势都恨不得当贡品供起来啊。”偏头又瞧了瞧,“不过装幸运星的瓶子倒是不错,用来装大米正合适。”

    顾初没搭理她。

    “这个季节还有白兰呢?”顾思又将目光转移到另一边。

    刚伸出“狼爪”,顾初抬手“啪”地拍了一下,疼得顾思哇哇叫,“姐!”

    “再敢乱动我的东西把你爪子剁了。”顾初将白兰花和幸运星搬离了顾思的范围。

    顾思见状无奈翻白眼,抗议,“至于吗?不值钱的玩意。”

    在别人眼里这两样东西的确不值钱,但在顾初眼里,贵如珍宝。顾初生怕顾思再手欠,干脆放回了卧室,等出来时,顾思冲着她“横眉冷对”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误会了。”顾初倒了杯水,润了润喉,“我向来不喜欢跟你坦白。”

    顾思狠狠甩了个白眼过去。

    “话说,你怎么穿成这个鬼样子?”顾初放下杯子,上下打量了顾思一番。

    黑色的紧身衣、黑色的紧身裤,脖子上还围了条黑色的丝巾,裤兜里还挂了一双黑色手套。顾初指了指脖子,问她,“大夏天的你不怕捂出痱子来?”

    顾思利落地起身,在原地开始舒展筋骨,“今天不是要夜闯蜡像馆吗?你不会忘了吧?”

    “当然没忘。”顾初道,她不但没忘,还势必要跟着去的。别管那里面是艾欣的蜡像还是尸体,关乎了陆北辰,关乎了这件悬案,她肯定是查个明白。

    顾思指着她,“你不会就这身吧?”

    “这身怎么了?”顾初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很正常不是吗?T血衫运动裤的。

    顾思一抱膀,状似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是态度问题啊。”

    顾初刚想笑说她先太大惊小怪,门铃响了,顾思蹦蹦哒哒地去开了门。是罗池来接她们了,身边还多了一个潘安,两人穿得更是招笑,罗池黑衬衫黑裤子,头上却戴了一顶黑色的老太太帽;潘安更夸张,亦是通体的黑色,但多了一件黑色的燕尾服外套,头戴黑色礼帽,脸上多了一个黑色口罩。

    两人背对着背摆了个持枪的造型,潘安十分风骚地冲着门里面抛媚眼。

    顾初只听见顾思笑得快抽过去的声音,好奇地来到玄关一看,愕然,紧跟着捂着肚子爆笑。罗池和潘安还保持着固有造型,瞅着门内笑得前仰后合的两姐妹,脸上依旧是酷酷的神情。

    好半天顾初才缓过来劲,指着罗池的头,“你是把你家老人压箱底的帽子给翻出来了吗?”又看向潘安,“潘大美人,你今晚是要去蜡像馆,不是去参加假面舞会。”

    潘安朝前走了一步,却忘了还将重量压在他身上的罗池,弄得罗池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这是我的人生态度,要干一行爱一行。”

    “瞧见了吧,四个人当中就属你最不严肃。”顾思一下挎过潘安的胳膊,笑嘻嘻道,“我就欣赏你的人生态度。”

    罗池上前一把扒拉开潘安,顺便将顾思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道,“我的人生态度比他还正确。”

    顾思抬手弹了弹罗池头上的帽子,撇撇嘴,“这帽子过时了啊,话说,你在哪淘到的?”

    罗池拉了拉帽边,“据说是我妈坐月子时候戴的帽子。”

    “啊?”顾思一下子又没忍住,“扑哧”乐出声。

    顾初倚着门框,看着眼前这两只“奇珍异兽”,先是担忧了,“你们穿成这样一旦跑路方便吗?”

    “还没去呢怎么就先想着跑了?”潘安摘下面罩,十分优雅地勾了下顾初的下巴,“你这是动摇军心,不好。”

    顾初拨开了他的手,“骚气!”

    ————

    筱笑笑在厨房忙完后回到客厅时,天天还在看电视,像小大人似的盘着腿坐在地毯上,怀里还抱着大袋装的薯片。笑笑瞅了一眼屏幕,动画片。

    她看了一眼时间,上前道,“天天,已经九点多了,该上床睡觉了。”

    天天置若罔闻,还在盯着屏幕咯咯乐,抓了一把薯片塞嘴里,吃得满嘴都是油,再看他衣服上和周围地毯上,一地的薯片渣子。筱笑笑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嫁给顾启珉后她就搬到了他的房子,跟他的养子顾天天朝夕相处,这孩子总是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身子底子弱,不像其他孩子那么健康。

    最开始的时候,天天跟她相处地还算不错,但打从知道她要跟他爸爸结婚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总喜欢跟她对着干。现在,她成了他的养母,就想着多亲近一下这个孩子,又生怕保姆不会好生照顾,所以就将家务活全都大包大揽了。

    但这孩子愈发地不待见自己,顾启珉在家的时候,他就只知道“爸爸、爸爸”地叫,顾启珉不在家,他视她为空气。

    当然,他只是个孩子,筱笑笑不会跟他计较什么,想着无非是时间的问题,时间一长他就接受她了。

    “天天,大晚上不能这么吃零食,再一个,你离电视屏幕太近了,这样对眼睛不好。”筱笑笑耐着性子教育他。

    天天非但不听,还故意把薯片咬得咔擦咔擦的。筱笑笑见状上前一把夺过薯片,故意拉下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大人说的话要听,知道吗?”

    小家伙见状后“蹭”地站了起来,一梗脖,刚要说话就听有钥匙开门的声音,紧跟着“哇”地一声嚎啕大哭。筱笑笑楞了一下,顾启珉正好进门。

    “爸爸——”天天一下子扑上去,一双小油手抓了顾启珉一裤子的脏。

    顾启珉忙将公事包搁置一旁,搂过天天,“怎么了?”

    天天将脸埋在他的大腿上,哭得那叫一个委屈,“笑笑是坏人,她不让我吃薯片!”

    筱笑笑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

    顾启珉看了她一眼,目光略有无奈,将天天抱了起来,走向沙发,“爸爸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小朋友晚上的时候不能吃零食,更重要的是,你是男孩子,为了一包薯片大哭小叫的像话吗?”

    “我又没吃很多。”天天一脸的委屈。

    筱笑笑靠在旁边看得清楚,这孩子哭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干打雷不下雨。

    顾启珉将天天放在沙发上,探下身子,“还有,以后你不能一口一个笑笑地叫,要叫她妈妈。”

    “才不!”天天嚷嚷着,“我才不要她做我妈妈!”

    顾启珉一个皱眉。

    筱笑笑见状后赶忙上前劝说,“行了行了,都这个点了快让天天睡吧,明天还得去幼儿园呢。”

    顾启珉压下不耐,拍拍天天的肩膀,“赶紧洗漱睡觉去。”

    “天天,走,洗脸去。”笑笑朝着他伸手。

    天天冲着她一皱鼻子,“我自己会洗!”话毕跑去洗手间了。

    筱笑笑很是尴尬,说老实话,从小到大她挺少接触孩子,也就是在实习的时候轮到儿科时接触得稍稍多一些,要论与孩子的相处之道,她的确没经验。

    顾启珉松了松领带,起身,跟她说了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启珉,我觉得天天这样不行,作为大人,我们得好好教育——”

    “天天平时挺听话,可能就是一时间还没接受你所以有点叛逆,我会说他。”顾启珉看上去挺倦怠,“时间也不早了,洗洗睡吧,明天你的晚班又没法睡得踏实。”

    筱笑笑知道他今天有台手术耗了不少精力,便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

397也许,都是失踪人口

    凌双这大半年来经常国内国外地飞,一来是因为工作需要,各类时装周、时尚展要去参加,二来是为了散心。因为之前庞城那桩案子的牵连,她的职位差点不保,又招来同事们的蜚短流长,所以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那件案子终究也是结了,一些个是是非非随之消散,凌双是做媒体的,太清楚如今这信息社会,时隔一日就会面目全非,更何况一晃眼过去了大半年。她从踏进这个行业的那天起就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咬着牙挺直了腰板,继续谈笑与这个时尚圈。

    筱笑笑结婚当天她没赶回来,人在米兰参展,婚后的第三天她回来了,主动约了顾初和筱笑笑。那一晚她们仨喝了不少的酒,说了不少的话,凌双举杯时说了句话:祝我们都没有如愿以偿。

    筱笑笑没能如愿以偿地嫁给乔云霄,顾初没能如愿以偿地等回陆北辰,可她们两个都不知道凌双有什么没如愿的事。

    凌双不说,任凭她们怎么去问,就是嘻嘻地笑着。嘴巴又十分缺德地问笑笑,哎,你被个女人侵犯了什么感觉?

    大家都喝醉了,就无所谓翻不翻脸的,筱笑笑醉醺醺地骂她滚,她就笑得更放荡,然后又说,笑笑,绑你的要是男的更好,说不定能增加你和顾启珉的床上乐趣,你知道吗,这男人啊都有绿帽情结。

    那一晚像是回到了大学时期,三个人打着骂着争着吵着,像是最糟糕的关系,但最直接的情绪还是要说给彼此听。

    也许有一种朋友关系可以用另一个词语来形容:冤家。

    凌双是她们两个的冤家,但这个冤家,还是这份友谊中不可或缺的。

    这一晚凌双又有点喝多了。

    婉拒了广告商的相送,她踉踉跄跄地出了饭店的门,沿着马路朝着家的方向走着。刚下过雨,夜里的空气微凉得舒服,令她发沉发胀的头脑得到了纾缓。

    大半年来,她的酒量比起从前渐长,似乎醉生梦死的日子多了起来,哪怕没有应酬,她也总会跑到酒吧喝得迷醉。也似乎只有酒精作伴,她才能睡个安稳觉。

    凌双会时常想,为什么以前自己不这样,现在,一切的负面影响都过去了,她的事业做得更是风生水起,为什么还离不开酒精?

    等见到笑笑和顾初之后她才找到原因,那晚,她一手搂着一个,醉醺醺地对她们说: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朋友,朋友就是,你们不开心,我他妈的也开心不起来。

    然后又笑得花枝招展地问她们:你们说我是不是贱?你们不开心关我什么事?尤其是你顾初,你越是不开心我就应该更开心!

    酒后吐真言。

    吐出了一个真理。

    那就是,凌双就算再不想承认都得承认,顾初和筱笑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不,唯二的朋友。

    夜里的凉风一吹,凌双稍稍有点清醒,她走不动了,靠在树干上,看着这个城市的霓虹灯火和来往车流,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吐出时突然觉得自己,累了。

    是那种倦到骨子里的累,日复一日的忙碌,到最后她竟觉得茫然和不知所措。自己想要什么她有点不知道了,拼了大半天再看自己的双手,似乎除了名和利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呵呵傻笑,目光沿着树干朝上,发现是株粗壮的白兰树。

    白兰,白兰……

    凌双抬手轻拍树干,深藏多年的悲怆油然而生。

    白兰,又何止是顾初一人的思念呢?

    她苦笑,再重重地拍了白兰树,踉踉跄跄地前行。其实不是不知道不开心的根源,这么多年,她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前方有车灯闪过,刺眼。

    她抬手遮掩,脚却崴了一下。

    冷不丁有一条手臂伸过来箍住了她,她倒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迷迷糊糊抬眼,只觉得男人很高,那张脸逆着车灯,只及他含笑的唇。

    等到背后车辆驶过,逆光消散,只剩路灯的柔和,渐渐地,男人的脸颊格外清晰。

    凌双这一刻看清了他的容颜,下一秒蓦地瞪大双眼,惊叫出声。

    ————

    夜闯蜡像馆,不论以何种方式说出去都挺不光彩的,很显然,除了顾初,其他三人都这么想,所以把自己打扮得跟锦衣夜行似的。

    最后一天的秀展依旧是人满为患,甚至有网友在呼吁希望秀展延期,只可惜,那位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蜡像师并没有回应。

    夜里湿气不小,下了雨的缘故。潘安怨声载道,说这种鬼天气令他鼻子里湿湿的,顾初回了他一句:废话,你的口罩那么厚,都不透气了。

    蜡像馆到了夜里漆黑一片,整个建筑像个沉默者,被月光映亮了不规则的轮廓。周围没有警卫室,所以谈不上有人看守。潘安和罗池是第一次来,快走近的时候隐约瞧见几个人影,潘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赶忙又怕口罩戴上,罗池更是谨慎,拉住了顾初和顾思,道,“得绕道了,有人守着呢。”

    顾思忍不住笑了,“门口的那是蜡像,老土。”

    罗池和潘安面面相觑,等走近看清楚了后更是尴尬。

    果真是不做防卫的,就连门边的摄像头都关了,也许这里真没什么好偷的,全都是面部狰狞的蜡像,哪个小偷喜欢自虐搬这种东西回家自赏?

    门还是那个门,小得只能弯腰。

    等罗池和潘安陆续往里进的时候,顾思拉了拉顾初的衣服,压低了嗓音说,“姐,白天不觉得这个门有什么,晚上这么一看你觉得像什么?”

    顾初瞄了一眼,摇头。

    “你不觉得挺像墓门的吗?”顾思颤悠着声音,冲着门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乡村很老的坟墓,留一个很小很小的门……”

    这话钻进了潘安的耳朵里,吓得他一激灵,身子一挺,“什么?”可他忘了门很矮,一挺身紧跟着头撞梁,猛地呼痛。

    走在前面的罗池本来就高度紧张,冷不丁听见潘安惨嚎了一嗓子,一个激灵回头查看,却见他正捂着脑袋直叫唤,甩了个无奈的表情,没搭理他。

    白天,蜡像馆里有音乐,有参观的人,虽说是安静,但不会令人觉得害怕。这是顾初第一次在大夜里的来蜡像馆,只觉得安静得让人发慌,周遭的一个个蜡像让人后背发凉。别说是蜡像馆,就算是夜深人静走在普通的展览馆都会心里发毛。

    潘安很是兴致勃勃,拿着小手电挨个蜡像细细打量,啧啧称奇,“还真是蜡像啊,跟真人一样。”

    罗池可没他那么心大,看向顾初,“艾欣的蜡像在哪?”

    顾初前方带路。

    三人都走了几米开外潘安还在几个年轻女人的蜡像间溜达,罗池见状折回去,一把将他揪走。

    艾欣蜡像的位置没动,很快,顾初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区域。

    整个蜡像馆的建筑采用通体落地式的窗子设计,但这窗子极其隔光,将本来就不亮的月光过滤得愈发朦胧,隐隐落在艾欣蜡像的脸上,如此这么一看,反而觉得诡异。

    “你来这里是要发挥余热的,还真当是参观指导啊?”罗池低声呵斥潘安。

    潘安不以为然,“紧张什么?来都来了,不参观一下多可惜。”

    顾初生怕两人再贫嘴个没完,指了指眼前的蜡像,“就是这个了,潘安你看一下,这里面可不可能藏具尸体。”

    潘安瞅了一眼,一脸好笑,“把尸体做成蜡像?这想象力够丰富。”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凶手做不到的。”顾思小声说,“之前还有什么雕塑家将尸体藏进雕像里的案例呢,这可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办法。”

    “你错了小妹妹。”潘安懒洋洋的,“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更没有完美的毁尸灭迹。”

    顾思呶呶嘴,“那你倒看看这个蜡像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想证明里面有没有尸体吗?好办啊。”潘安一副大言不惭。

    罗池转头盯着他,眼里有光亮,“你能判断出来是吧?”

    “当然,太简单了,把蜡像敲碎不就行了。”潘安说着就要上手。

    吓得顾初一把扯住他,“开玩笑是吧?你忘了咱们这是偷入了?还把蜡像敲碎?亏你个法医能想出来的馊点子。”

    “不然呢?”潘安朝着她眨巴了两下水萌萌的大眼睛,“真当我是孙猴子有火眼金睛?”

    “行了,言归正传吧。”罗池破案心切,手电筒的光束打在艾欣蜡像上,“蜡像脸上的神情跟死者死后一模一样,这件事的确有蹊跷,潘安,在不损害蜡像的前提下真的没办法证明里面藏有尸骨吗?”

    “我需要刮些蜡像材料回实验室进行检验,通过材料密度厚度的对比来判断里面是不是真的能藏下一具骸骨,当然,你现在要我的答案不可能,不过,我可以友情赞助你一个重大线索。”潘安说着,将手电筒打在了艾欣旁边的几个蜡像上,“这几个蜡像我看着眼熟,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他们都是失踪人口中的一员,还有我刚刚所在的那个区域的几个蜡像,我觉得也有问题。”

    顾初站在潘安的身边,闻言,冷不丁一个寒颤。

398你说我是不是撞邪了?

    许是下了雨的缘故,顾初着了凉,夜闯蜡像馆后就开始浑身发烫,顾思不在家,从蜡像馆离开后她就跟着罗池回警局,凑热闹去查失踪人口的资料。到了后半夜,高烧开始起来了,她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塞了好几片感冒和消炎的药进嘴里,等再躺床上时精神就有点涣散了。

    不管盖多少层被子还会觉得冷,她脑中唯一一点的理智是用来想一个词的:活该!

    夜闯蜡像馆本来就够缺德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烧得有点糊涂,朦朦胧胧中似乎瞧见了一道身影,高大熟悉。月光稀薄,落在地板上被他踩碎,又像是坐在了她的床前,那张脸似近似远。

    “北辰……”顾初迷迷糊糊地呢喃,下意识伸手去够。

    她看见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大手宽厚微凉,纾缓了她手心的滚烫。是北辰吗?顾初努力睁眼去看眼前的这张脸,昏暗中,他在凝视着自己,那双眼黑如鸠。

    “是你吗,北辰……”她全身绵软无力,多想起身点了灯来确认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大手攀上了她的脸,她觉得像是山涧清泉,冷却了她体内燃烧的温度。很舒服,她昏沉间愈发困顿,又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畔低喃,“睡吧,我在你身边。”

    是北辰……

    是陆北辰的声音。

    顾初的双眼像是粘了胶水,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是北辰回来了,是他!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北辰!”

    顾初喊了一嗓子,冷不丁睁眼。

    落地窗的白纱帘随风轻轻飞舞,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刺眼。

    她僵直在床上,半天才有了反应,现在哪还是晚上了?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了,亏了今天是排了下午的手术,否则非上班迟到不可。

    下床的时候双腿有点软,全身的酸疼提醒了她昨晚发烧的事实。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有感冒药,还有一杯白开水,顾初盯着杯子盯了半天,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倒的这杯水,还有药,她记得清楚自己是“爬”到客厅吃的药。

    杯子攥在手里,小口小口往下咽水,入喉清凉,舒缓混沌的思维。有关昨晚零星的记忆就这么回来了。

    那个男人的身影……

    还有男人在她耳畔说的话……

    不对!

    她没有在做梦,昨晚一定是有人来了。

    顾初一个激灵,脊梁骨挺得直直的,一种预感在心头炸开,呼吸变得急促,是北辰,一定是陆北辰!拖鞋忘了穿跑出了卧室,一到客厅,她只觉得眼前恍惚一下。

    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面积不够大,所以他躺上去有点委屈。手臂耷拉着近乎触地,身上随意盖了条薄毯。她扶着混混涨涨的头迟疑上前,等看清男人后,眼里七分惊讶三分失落。

    是乔云霄。

    高大的身躯挤在这张双人沙发上,睡得沉沉,昂贵的衬衫压出了褶。

    顾初误以为看错,使劲揉了揉眼睛后才确定真的就是乔云霄,心口直突突,难道昨晚上照顾自己的就是乔云霄?

    老洋房路过了车,冷不丁一声鸣笛,惊扰了这份安静。

    乔云霄被吵醒了。

    睁眼见顾初立在沙发旁,赶忙起身,问她,“还烧不烧了?”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顾初站着没动,看着他的脸,他的眼里布了血丝,一看就是没怎么睡好。

    “还好,烧退了。”他确定她额头不烫后,终于松了口气。

    顾初的大脑有些短路,傻呆呆地问,“昨晚上是你?”

    话说得没头没尾,乔云霄却听懂了,笑道,“难道是鬼?”伸了个懒腰,又锤了锤肩膀,眉头微皱,“我看这沙发得换一下,太小了。”

    “啊?”

    “行了你别管了,我替你买好找人送过来。”乔云霄又轮了轮发酸的胳膊。

    “不用——”

    “这么说定了,当哥的送你个沙发怎么了?”乔云霄龇牙咧嘴,“沙发早点换了,我的腰也不至于这么疼。”

    “你怎么来了?”顾初忙问。

    “想听答案前先把拖鞋穿了,赶紧的,要不然你再高烧起来我今晚还得搭这。”乔云霄一皱眉。

    打小顾初就知道他不爱生气,所以总会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但只要他皱眉,她还是要麻溜听话的。进了卧室,找回了自己的拖鞋,再出来时乔云霄已进了洗手间洗漱。

    等他洗完了脸,顾初递了条新毛巾给他,“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再不说我就打电话给罗池让他抓你了啊。”

    乔云霄接过毛巾擦了脸,冷水一刺激,脸上的倦怠缓了不少。“昨晚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顾初懵怔,好半天,“啊?”

    “你是按错了电话,张口就叫思思。”乔云霄拿了漱口水,倒了一大口,漱完口后又补了句,“一听你就是烧得糊涂,我哪敢怠慢?”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隐约有点印象,昨晚上她好像是拨打了不少电话。“你怎么进来的?”

    乔云霄瞥了她一眼,“我认识你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你有把备用钥匙藏花盆里的习惯?”

    顾初语塞,的确……

    洗漱完乔云霄没急着走,而是下厨给她做了饭。顾初原想搭把手,他忙像供祖宗似的把她推到门口,她靠在门边,瞅着他在厨具前手忙脚乱的,那叫一个担忧,生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再一个不小心把她的厨房给炸了。

    但还好,不管怎么样乔云霄弄了一荤一素外加白粥出来,虽说卖相不怎样吧,但闻上去还不错。乔云霄给她盛了一碗粥,“我知道厨艺肯定不如你,凑合吃吧,总好过你空着肚子去医院。”

    顾初喝了一口,米粒倒是煮得黏糯入口,点点头,“乔大少爷的厨艺还是很有潜力的。”

    乔云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喝粥。

    “哎,昨晚上麻烦你了啊。”她十分不好意思。

    “知道欠我个人情就行。”乔云霄也倒不客气。

    顾初轻轻咬着勺,“那个……昨晚上我说什么了没有?”

    “有。”乔云霄夹了菜给她,淡淡地来了句,“叫了一晚上陆北辰。”

    顾初攥了攥勺子柄,心头泛起酸涩。乔云霄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许久叹了口气,“放心吧,他没事。”

    这话的肯定意味多过安慰,她听得出来,看向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乔云霄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道,“那个姓陆的到底给你吃了多少**药?”

    “哎呀别说口外的话了,快跟我说说他怎么样?”顾初整个心思扑在陆北辰身上。

    乔云霄没好气的,“几个星期前已经出院了,被陆门的人接回去了。”

    “出院?真的?”顾初一听这话心都飞了,恨不得手舞足蹈,但很快反应了过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云霄低头吃菜没看她,但照旧解答了她的疑问,“这大半年你就像是掉了魂似的,我只能想办法帮你打听他的情况。”

    顾初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间心头泛暖。打从陆北辰被秦苏带走后,她就真正领略到了陆门封锁消息的能力,有关陆北辰入院治疗的情况就像是围了高高的防护栏似的,外人想要跳进去挖出点消息来实属不易。乔云霄的话虽是轻描淡写,但她能够想象得出他是费了不少力气。

    “谢谢你。”这是她由衷的话。

    “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乔云霄示意她动筷子吃饭,“如今他被接回陆门,就算我再想帮你打探消息都难。”

    “我只要知道他是平安的就好。”当时她看得真切,秦苏是绝对不会放弃对陆北辰的治疗,而当时连同斯密斯医生也跟着回去了,这对陆北辰的康复来说又增加了一道保证,既然陆门能让陆北辰出院,说不定他真的康复了。

    乔云霄看了她一眼,末了说了句,“傻丫头。”

    这也算得上是最新消息了,一时间顾初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向来不怎么爱喝粥的她也多喝了一碗,乔云霄看在眼里,又气又笑,叮嘱她慢点吃。快吃完的时候,顾初说,“你在这照顾我了一晚上,一会回去好好休息吧。”

    “不用,把你送到医院我直接回公司,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乔云霄笑道。

    看着他的笑脸,如阳春白雪,唇齿间都遗留温暖。她一时间觉得恍惚,像是以前的乔云霄,也是这么无拘无束地笑,不掺丝毫阴郁。

    见顾初一直盯着自己瞧,乔云霄倍感奇怪,“我的脸没洗干净?”

    “不是。”顾初据实地说,“我觉得今天的你,很好。”

    乔云霄挑挑眉。

    “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跟从前一样快乐,挺好。”顾初微笑。

    一个人是真快乐还是假装,其实一眼还是能看出来的。打从乔远集团出现危机,再到陆北辰的出现,以至于后面筱笑笑经历的林林种种,乔云霄就似乎与过去告别了。她不喜欢心事重重的乔云霄,不喜欢郁郁寡欢的乔云霄,像是现在,清清爽爽地笑着,没事还总会以兄长的身份损她两句的乔云霄才是她所熟悉的。

    “只要你被一天到晚地总为个男人活不起死不了的模样,我就能快乐。”果不其然,乔云霄像是打小笑骂她像个花痴似的骂着她一样。

    “谁活不起死不了了?谁啊?”顾初挺直了身板,一梗脖。

    乔云霄抬手戳了她的脑门一下,“你。”

    “疼。”顾初捂着脑门,冲着他嚷嚷,“有你这样安慰病人的吗?下手没轻没重的。”

    “不让你疼点怎么提醒你别因为个男人相思成灾?你要做的事多着呢,就你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还给病人手术?”乔云霄一副教育的口吻。

    顾初顶嘴,“我感冒不是因为想陆北辰想的!”

    “那是因为什么?”乔云霄瞥了她一眼。

    话问到这儿,顾初放下勺子,双手捂着脸,煞有其事地问乔云霄,“你相信撞邪吗?”

    乔云霄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眉头扬得更高,好笑地看着她,“撞邪?顾大医生,你撞邪?”

    顾初很是严肃地瞪了他一眼,“说正经的呢。”

    “行行行,你说,我听听怎么撞邪了。”乔云霄忙摆正态度。

    顾初清了清嗓子,“这两天比较轰动上海的新闻就是奇怪的那场蜡像馆秀展,你知道吧?”

    乔云霄想了半天点头,有点印象。

    “我昨晚就是跑到蜡像馆去了才发烧感冒的,因为从那里出来的时候一阵阴风吹到了我的脑门上。”顾初煞有其事道。

    乔云霄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昨天夜里跑到蜡像馆?秀展是晚上开门?”

    “不是,夜闯蜡像馆是因为发现了疑点。”顾初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同他讲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乔云霄也听得安静,中途没插嘴一言,倾听间略有所思。待顾初添油加醋地讲述完她同罗池几人在蜡像馆的遭遇后,他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不相信?”

    乔云霄喝了口水,慢悠悠道,“我看撞邪是假,需要我帮你做事才是真。”

    顾初一脸惊喜,“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当然是个聪明人,既然猜到了她的用意,她就不想藏着掖着的了。

    “如果你是想让我帮你查蜡像的原型,那么最起码先让我看到蜡像的一些资料吧。”

    “我就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时省力。”顾初笑得开怀,“一会我就把蜡像馆的网站地址发你,里面有这次展出的每一只蜡像的照片。”

    乔云霞点头。

    顾初激动地连连道谢。

    “这件事罗池总会去查的,你要请外援还是别让他知道。”乔云霄说得中肯。

    顾初明白他的避讳,点头应允,“那么多蜡像单靠罗池一人之力去查也不现实,我只想早点清楚这里面的猫腻。”

    乔云霄若有所思,“肇事司机的尸体失踪了,却多了一只关于她的蜡像,这的确令人费解。”

    “有你帮忙,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顾初笑嘻嘻的,乔云霄毕竟有一定查人的能力,总好过她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乔云霄闻言后道,“跟小时候一个模样,求人的时候嘴巴总是最甜的。”

    —————

    一台手术耗时了三个多小时,期间,向来喜欢在手术室里讲笑话的顾启珉保持了沉默,手术的过程沉闷了许多。顾初给顾启珉打着下手,抽空总会悄悄打量对面的筱笑笑,她也是不苟言笑,甚至与顾启珉都无语言上的交流。等下了台,顾初洗手的时候看见了顾启珉和筱笑笑站在走廊的尽头。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顾启珉拉着筱笑笑,筱笑笑一脸不悦地甩开了他的手,顾启珉眉头紧皱,无奈之下只能离开。

    顾初在洗手池旁等来了筱笑笑,她的眼睛有点红,像是刚哭过。顾初眼尖瞧见,心里一咯噔,想了想后直截了当地问,“你跟主任怎么了?”

    她以为笑笑会说句没什么,岂料笑笑如实相告了,压低了嗓音,气急败坏的,“也不知道他从哪打听了我和乔云霄的事,竟怀疑我婚后跟他还有私情!”

    “啊?”顾初惊讶,“他之前追求你的时候不就知道你喜欢乔云霄的事吗?”

    “他之前是知道,但不清楚那么多细节。”筱笑笑洗干净的手,用力地甩了两下,发泄心中的不满,“婚前说不在乎,一结婚就变嘴脸。”

    “他也是太在乎你了。”顾初只能这么相劝,虽说她觉得顾启珉偷偷调查她和乔云霄的过往是挺不道德的。

    “在乎也不能把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往我身上安吧?”筱笑笑越说越气,“你是知道我的,结了婚之后你见我跟乔云霄联系过吗?我没找过他,他也没来找过我,我俩都清清白白的。”

    顾初上前环住她的肩膀,“好了别气了,两人吵架的时候哪会有理智啊。”其实暗自心里也气,这个顾启珉怎么这么冤枉笑笑?

    “我看他的样子也是知道错了。”

    筱笑笑气鼓鼓的,半晌道,“他倒是道歉了,但这件事太气人了。”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再怎么说他都是爱你的嘛。”

    一通安慰总算压下了筱笑笑的负面情绪,回家的路上顾初就一直在想笑笑和顾启珉的事。按理说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她不该担心什么,可不知怎的右眼皮就总是跳啊跳的,她从没跟笑笑说过,其实婚礼当天乔云霄是来了,就像是从没她说过,其实婚礼当然她的右眼皮也一直在跳一样。

    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意味着什么,总之就是心神不宁,像是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她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她身边的人都和和顺顺。

    进了家门发现顾思已经回来了,厨房里的饭菜香飘进了客厅,听见玄关的动静,顾思从厨房探了头出来,嚷了一嗓子,“姐,我今天发明了个新菜,等着味蕾上的惊喜啊。”

    顾初一声哀嚎,“思思,你能不能别再祸害食材了?”

    “不能!你得给我机会让我练练厨艺。”顾思的小甜嗓极具穿透力,“再说了,这道菜昨晚上罗池吃过,他都觉得好吃。”

    顾初一声哀嚎,“思思,你能不能别再祸害食材了?”

    “不能!你得给我机会让我练练厨艺。”顾思的小甜嗓极具穿透力,“再说了,这道菜昨晚上罗池吃过,他都觉得好吃。”

    没一会儿,四菜一汤上齐。

    顾初洗了手坐在餐桌旁,看着眼前这四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心尖一阵阵的疼,心疼这些食材。顾思摘了围裙洗了手,美滋滋地摆放碗筷,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初皱着眉头,“像我这么高厨艺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糟蹋食材的妹妹?”

    “重在练习。”顾思笑得傻甜。

    “昨晚你去罗池家了?”否则怎么做菜给他吃?

    顾思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在警局待了一会儿,然后去了他家查资料。”

    顾初盯着她,目光迟疑。顾思见状马上澄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发誓啊,昨晚上我们在一起真的只是在查资料,什么都没做。”

    “真的?”

    “我都是成年人了,真要是跟他发生关系还用得着跟你藏着掖着的吗?”顾思拄着下巴,美滋滋道,“我跟他呀,只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顾初也没再继续盘问和怀疑,顾思的话倒是不假,再说了,她相信罗池的为人,真要是对她妹妹做了什么,他也不会是那种不负责的男人。正想着,见顾思摆了第三副碗筷,惊讶,“还有人?”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顾思一下子蹦起来,“我去开门,罗池是来尝我手艺的。”

    “嘿,你这叫纯洁的男女关系啊?”

    十分钟后,罗池去了一身的风尘仆仆,洗了手坐在了餐桌旁,头上却还像是顶着一头鸡窝似的,整张脸看上去灰锵锵的,一看就是没睡好。他拿了碗筷,吃得狼吞虎咽。

    顾初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吃相,不由叹道,“思思的厨艺至于好成这样吗?”

    “现在就算是给我一盆猪食我都能吃得香。”罗池嘴巴塞得鼓鼓的。

    顾思一听,一个扬手打算轮过来,罗池马上做投降状,示好地冲着她笑,然后解释,“奇怪那孙子嘴巴严得跟城墙似的,害得我一天没吃东西。”

    “什么?你把奇怪给拘留了?”顾初惊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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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心碎了……
顾初说:“那么,遇见就好。”
6北辰说:“我会留下她的残骸辨明人性。”
***
顾初想过无数种重逢,只是这一天,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慌乱失措,他却持稳平静。
她喃喃:“北深。”
他:“我是6北辰。”
6北辰,身份尊贵又令人敬畏,他是国际炙手可热的人类学法医,是令罪犯无所遁形的高智商博士,是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那双毒眼的权威“尸译者”,是被高检机构誉为最难邀请的高冷男神级专家教授,是赫赫有名“北辰基金”的持有人。
他有着跟北深一样的脸,却,不是她的北深。
***
有人说6北辰太理智,血都是冷的;
有人说6北辰太危险,因为真理只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仅用一把刀就能将人从颌下正中到耻骨联合给剥了不留痕迹;
也有人说,6北辰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女人,一个伤他至深的女人。
一件件骇人听闻的血案,一桩桩离奇难解的案件,险象环生荆榛满目,她的世界不再平静,他却从容冷静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提醒她:“你最好聪明些,我不想有一天亲手为你验尸。”
他不是北深,北深的手不是冰的,北深的眼不是凉的,他却用解剖刀抵着她的胸口说:“不及你这个没心的人。”
两年的笑换五年的痛,侵蚀他的何止是孤寂?于她,他只是她的陌路相逢,于他,她却是他不曾挥去的旧梦。
***
6北辰时刻会让她陷入错觉,熟悉的背影,及熟悉的脸庞,然后她便无法呼吸。
他却说:“既然辜负,又何必心痛?”
但在某一天,有人告诉了顾初,不要相信6北辰,因为他,不是6北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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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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