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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寻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txt下载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4有些事未必藏得住

    姜毕竟还是老的辣,顾初再聪明,奈何他的“老谋深算”,在一来二去的“较量”中,顾初终究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斯密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架势,最后,顾初追问他为什么一直在找陆北辰,而陆北辰是避而不见的态度。他的回答是:他找陆北辰是因为陆家的嘱托,陆家希望他能没事的时候回家看看。

    斯密斯将顾初当天来找他的事一五一十地跟陆北辰说了,叹道,“看来,你那位女朋友本事也不小,能瞒过你直接找到我头上。”

    陆北辰明白斯密斯的意思,他在中国的行程向来私隐,而他在中国的这处住所又是多年前华商辗转了几手才到他手中的,房产证上甚至写得都不是他的名字,所以不会有人轻易能找到这里来,顾初是怎么知道的?

    “补充一句,我似乎闯祸了。”斯密斯重重地**一声,眼里似有迟疑。

    陆北辰抬眼看他。

    斯密斯略有尴尬,“在我说完找你的原因后,那丫头问了我一句,北辰与他父亲的关系不好吗?当时我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想收回来不容易,又怕被她误会,只能敷衍了一句,还行吧。”话毕,他看向陆北辰,询问,“这么说,会不会为你带来麻烦?”

    陆北辰的嘴角隐隐抽动一下,是的,如果是有心的人,那么斯密斯的一句话已经给他带来麻烦了。

    “你要明白,当时那种情况我只能这么说。”

    “没关系。”陆北辰淡淡一笑。

    可心里明白,顾初是有心的那一个,他怕,就怕在这点上。也终于明白了有一天顾初突然问他,你跟你父亲关系好吗?就是这么冷不丁的一句话,他却始终搞不清楚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现在想来明白了。当时他也是对她应付了句,她倒是兴致不减,追问,“你曾经说过北深跟你父亲的关系也不好,如果你们两兄弟都跟家里人关系处的不好,总要有原因吧?”

    他没回答。

    她再想问什么,他只能吻住她了事。

    有些事,他只怕时间一长不是他想遮就能遮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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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陆北辰的车准时出现在医院的门口。

    这个时间患者少了很多,但也依旧有往里进去挂急诊的。陆北辰在车里等了会儿,又给顾初打了个电话,可对方没接。他看了看时间,末了,把车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电梯直达外科,出了电梯,长长的走廊来往有准备值班的小护士,各个朝着他看,然后相互之间窃窃私语。他没理会,径直穿过长廊,不远处又有个小护士在吃力地推着推轮车,那车轮不是很灵光,卡住不动了,急得小护士都快哭了。陆北辰目光所及,那小护士眼带泪光面色憋红的,不经意想起顾初之前跟他说过她在琼州医院上班的时候,明明是药剂师的职务,却每天被当成了螺丝钉,提到推轮车她更是可怜巴巴,说,你以为那个车好推吗?特别累。

    许是小护士跟顾初有点同病相怜,他忍不住上前帮忙,大手一撑,轮子就动了。小护士没料到会有人上前帮忙,抬头刚要说谢,不想入眼的是张英气阳刚的脸,脸一红,却又像是在哪见过,指着他惊讶,“你、你……”

    “轮子没事了,走吧。”陆北辰淡声说了句。

    小护士拼了命地想,终于想到了,又惊又喜,“您……是陆教授?”

    陆北辰只是淡笑,没做任何声明,一抬头,却见顾初从一间病房里出来了,许是见到了这一幕,小嘴一撅,狠狠翻了个白眼,打老远就能听见她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哼!”

    紧跟着,她一扭头回屋了。

    陆北辰当时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误会了?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二话没说撇下小护士的热情大踏步上前。推门,是一间三人病房,两张床没人,许是被家属带去餐厅吃饭了,东西还都在病床上。靠窗的那张床坐着一个小孩儿,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乍一看像是被缠成了签似的。

    顾初一身白大褂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看着小孩儿,小孩儿也抬头看着她,两人像是在暗中较量什么。

    陆北辰走了进来。

    小孩子首先看见了他,偏头,两只眼睛跟黑玛瑙似的亮晶晶的。顾初身也不转头也不抬的,甚至连眼皮都不动一下,视陆北辰为空气。

    陆北辰一看她紧绷的小脸,就知道她不离十是误会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摸了摸鼻子,尴尬开口,“初初……”

    “你谁啊?”顾初转头看他,态度不急不躁的,可说出来的话噎人,“是哪位患者的家属?走错病房了吧?”

    陆北辰一个头两个大。

    病床上的小孩儿插嘴,“顾姐姐,他是来找你的。”

    “你认识他啊?”顾初冲着小孩子皱鼻子,指了指药盒里的药,“要你吃药不见你这么积极,插话倒是挺赶劲的是吧?”

    陆北辰见她不理他,心里自是着急。但又见她身穿着白大褂,训斥小孩子的模样,一时间觉得想笑。顾初他在笑,转过身冲着他瞪眼,“你来干嘛?”

    “接你下班。”

    顾初又从鼻腔里挤出冷哼,“是接我还是来跟小护士搭讪的?”

    “我只是帮她推了一下推轮车。”陆北辰哭笑不得。

    顾初拿眼睛上下打量他,这眼神看得陆北辰心里直发毛,马上又补充了句,“我发誓。”

    “爱心奉献是吧?你个天蝎座的人处处留什么情呀?”

    陆北辰真是百口莫辩,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太棘手了。想了想,解释,“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举手之劳。我在医院门口等了你一会儿,见你迟迟不下班,只能上来找你。”

    他解释的样子有点蹩脚,虽看上去冷静,眼里却透露紧张,顾初看在眼里也乐在心里,但,嘴巴上可没那么快饶恕他,“那个姑娘比我漂亮?”

    “哪个姑娘?”

    顾初一记白眼“杀”过来,陆北辰一激灵,马上道,“没你漂亮。”

    “身材有我好?”

    “……我,没仔细看——”陆北辰刚回答这几个字,见她又狠狠地瞪着他,马上改口,“哪有你身材好。”

    顾初憋着笑,清了清嗓子,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那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初初,我哪有——”

    “嘿。”顾初压根就不听他说什么,看向病床上的小孩子,道,“以后要记住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孩儿可怜巴巴地瞅着顾初,“顾姐姐,我也是男人……”

    “哦……”顾初这才想起,按了按他的头,“差点把你当成女孩子了。”

    小孩儿吧嗒两下嘴,“姐姐也可以把我当成女孩子……”指了指眼前的药,“听说女孩子的药都不苦的。”

    顾初冲着他笑了,“不吃药不行哦,笑笑姐姐是怎么跟你说的?”

    “每天按时吃药,病才能好得快。”

    “对啊,你看你都晚了半小时了。”这也是顾初迟迟没下班的原因。

    小孩子皱着小眉头,“那我等爸爸来了再吃行吗?”

    “护工阿姨不是说了吗,你爸爸今晚要开会,很晚才能来呢。”

    小孩子嘟着嘴巴。

    “这样吧,你吃完了这药之后啊,姐姐给你一块巧克力,怎么样?”顾初十分耐性地哄劝,看得在旁的陆北辰都心生嫉妒了。

    “不要……”小孩子鼓着腮帮子,一脸的苦恼,“其实我的手术都做完很久了,怎么还吃药呀?”

    “因为你还没有痊愈哦,乖,把药吃了。”顾初把药盒拿了过来,“要不然啊,等笑笑姐姐来了会让你吃更多的药。”

    小孩子一扭脸,硬是不吃。

    顾初一脸的无奈,她只带过思思,但思思打小就挺懂事的,哪像眼前这个小孩子似的难缠呢。陆北辰终于明白她在这里能耗上半小时的原因了,好笑地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药盒,说了句,“我来吧。”

    顾初愕然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问,你哄小孩子吃药?行吗?陆北辰自然接收到了她的眼神,笑了笑,两个大活人总不能被个小孩子牵着走吧?清了清嗓子上前,将药盒往小孩子面前一放,“吃!”

    那态度叫个强硬。

    吓了顾初一跳。

    小孩子被他的架势也吓了一跳,但没哭,怔怔地看着他,很快,小脾气上来了,冲着陆北辰一皱鼻子,两只小手往腰上一插,“我不吃!”

    顾初心里懊恼啊,好言相劝都无济于事,他还想硬攻?刚想开口提醒,就见陆北辰直接坐在了小孩子面前,跟他面对面眼对眼,顾初又一愣,这是要干嘛?

    只听陆北辰对着小孩儿说,“小签,知不知道你已经耽误了我的约会,嗯?”( )

355轮回

    小签……

    顾初先是一愣,又瞧着小孩子被缠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头很快反应了过来,汗颜,幸好他是做法医的,不管怎么给死人起外号都不会被投诉。刚要开口,就听小孩子“爆炸”了,瞪着陆北辰,“我不叫小签!”

    “那你叫什么?”

    “天天。”

    “那好吧天天。”陆北辰将药盒塞到了他手里,一本正经,“你最好乖乖把药吃了。”

    “如果不吃呢?”

    “不吃?”陆北辰微微挑眉,随手翻了床头挂着的病患病例本看了一眼,再看向天天时目光严肃,“那你的脑壳就好不了,今天不吃,到了晚上你的动眼神经就会麻痹,一旦麻痹了,你就会发生眼睑下垂、眼球活动受到限制的情况,又或者,等你第二天起来一照镜子,自己成斜眼了。”

    顾初在旁无语,他说得这么专业,小孩子哪能听得懂啊?

    果不其然,天天听懵了,挠了挠脸,一脸茫然。陆北辰不急不缓的,又问他,“平时会对眼吗?”

    天天点头,马上对了一下眼。

    “嗯,如果你不按时吃药,明天一大早你的眼睛就一直这样了,想看谁都看不清楚。”陆北辰慢悠悠地道,“重要的是,对眼的孩子会很丑啊。”

    天天一个哆嗦,二话没说自己把药吃了。

    顾初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幸好其他两床的病人不在,否则这话被人传出去,病人家属还以为这家医院怎么着了似的。这个陆北辰,对方还只是个孩子,哪能这么吓唬?她瞪了他一眼,又让天天喝了点水,温柔道,“护工阿姨马上要来了,天天一会儿要乖乖吃饭,知道吗?”

    天天吧嗒一下嘴,小心翼翼问,“如果不吃饭的话也会对眼吗?”

    顾初不想误导他,刚要告诉他不会,就听陆北辰甩过来一句,“会!而且还会鼻子歪嘴斜,你以后就再也吃不了东西了。”

    吓得天天小脸煞白,一把揪住顾初的白大褂,“顾姐姐,我一定会按时吃饭吃药的。”

    把孩子吓成这样真是罪孽啊……顾初心中暗忖,恨不得把陆北辰从病房里赶出去,清了清嗓子,看向天天轻声安慰,“天天乖啊,今晚上是笑笑姐姐值夜班,她会来照顾你的。”

    天天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怎么了?”

    天天嘟着小嘴,看向顾初问,“笑笑姐姐真的会嫁给我爸爸吗?”

    ……

    “天天是顾启珉前女友的孩子。”

    上了车后,顾初同陆北辰解释了天天与顾启珉的关系,陆北辰这才恍悟。

    “要说我们顾主任还真是个好男人。”车内有点热,顾初解下围巾,一点点叠好,“听护士们说,那个女人跟我们顾主任谈了好几年恋爱呢,结果劈腿了,等怀孕了才又哭哭啼啼地跟顾主任摊牌,两人也就分手了。按理说这件事已经跟顾主任无关了,没想到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就扔在了顾主任家门口,还留了个字条说什么她养不起孩子,顾主任报了警却始终没找到孩子母亲的下落,一直到现在,顾主任一直养着天天,天天也习惯叫他爸爸了。”

    陆北辰微微点头,发动了车子。顾初在旁一直喋喋不休顾启珉的事,这期间,陆北辰一言没发,等顾初说累了拿了瓶矿泉水在手才反应过来,冲着他一瞪眼,“哎,你怎么一句话没有啊?”

    “这件事我不是当事人,没有发言权。”他笑。

    顾初杨眉,“你还想做当事人呀?”

    “你继续说,我听着。”陆北辰尚是“戴罪之身”,所以不敢招惹她。

    顾初舒舒服服地靠在车座上,双臂交叉环抱胸前,“我也是到了医院才知道顾主任的情况,哎,有时候想劝劝笑笑,又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

    “劝什么?”

    “她一嫁过去就成人后妈了。”

    陆北辰若有所思。

    “你也觉得不妥是吧?”顾初瞅着他。

    “也没什么不妥。”陆北辰淡声,“小孩子嘛,总会有办法相处得来的。”

    “你的意思是……”

    “小签不喜欢筱笑笑。”陆北辰一针见血,“换句话说,他不希望筱笑笑嫁给他爸爸。”

    顾初有片刻的愕然,陆北辰扫了她一眼,浅笑,“看来你后知后觉。”

    “我以为天天只是没习惯笑笑……”

    “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苦,相信筱笑笑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件事你就不要参合太多。”陆北辰轻声劝说。

    顾初重重叹气。

    作为朋友,她是相信笑笑选择顾启珉是有她的考虑,老祖宗的话是宁拆十座庙不散一桩婚,之前她对顾主任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次天天住了院她才知道了这件事。笑笑一个姑娘家的,一嫁过去就要带那么大的孩子,这其中的苦是可想而知的。虽说那孩子不是顾启珉的,但天天一直喊他做爸爸,又是打小就被顾启珉养大,这份感情跟亲生父子有什么区别?现在陆北辰又一针见血地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她更是忧心忡忡了。

    前方红灯,陆北辰缓缓停了车,顺势拉过了她的手,道,“筱笑笑已经是成年人了,又经历了绑架,我想,很多事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但是,我真的很担心她一旦结婚了,万一那种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呢?”顾初的眉头深锁。

    “别人的选择你无法干涉,选择谁,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那是她的抉择。”

    顾初不说话了,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呢?陆北辰见她一脸的闷闷不乐,开导,“小孩子的心思也没那么难猜,笑笑会搞定的。”

    “像是似的连恐吓带吓唬的?”她偏头瞅他。

    陆北辰笑了,“事实证明我的方式没什么问题。”

    “是啊是啊,对小孩子就冷冰冰的,面对小姑娘反倒是殷勤地不得了。”顾初故意取笑。

    陆北辰终于领教了女人的记性有多好,攥紧了她的手,耐性相劝,“我看到了她是想到了你。”

    顾初不解。

    陆北辰也不多加解释,看向她,不经意想起斯密斯说起的事。她是如此聪慧,又是如此关心他的情况,一时间,心口就暖了,手臂忍不住收紧,将她轻轻圈过来,低头亲吻她的脸颊。

    如果没有她,生命就变了冗长而失去意义,但恰恰是有了她,他才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长久些,她受了太多的苦,他只愿替她遮住头顶的风雨。

    ————华丽丽分割线—————

    秦村不大。

    四处环山,终年笼罩在山野雾气之中。早几年,这村子里尚算热闹,这几年留守的都是上了年龄的人和女人孩子,青壮年大多都去镇上或市里打工去了。这里的气候却异常温和,许是四面的崇山峻岭挡住了寒冷,竟能比镇上还暖出几度来。秦村以稻米为主,土地种出来的东西异常好吃,村民们亦不像是外界说的那样“穷山恶水出刁民”,相反的,这里不穷,人也不刁。

    他们奉行着自己是大秦的后代,有着自己的规矩和礼节,甚至还有自己的祭天之日,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见了人倒是彬彬有礼的,女人则不怎么出门。

    罗池带着手下来这里多日了,吃了些在外面都看不到的蔬菜和水果,调查的这段日子过得倒是悠闲,没想象中的冷。只是,这里洗澡不方便,还有就是没信号,这几日他们全撑着卫星电话来与外界联系。来了多日,他与当地人混的不错,可每每问起地方习俗就会觉得对方讳莫如深。

    这一日他和手下到镇上去调穆青灯丈夫的资料,车子进入镇子后已是灰头土脸的了。没办法,从秦村到镇上没有国道,只有一条不宽且坑洼的攀山道,村民会走、牛车马车也会走,如果没有事先的入村经历,这一路下来罗池早就被颠簸得吐了。

    镇上的人不少,本就不宽的马路,两旁竟摆满了商摊,买什么的都有,吆喝声连成一片,路人来来往往将通道堵个瓷实,任由车子如何鸣笛都置若闻。去接罗池的是镇上的人,见状后叹气道,“赶上集市了,没办法,过不去了。”

    “换条路吧。”罗池捂着胃,鼻腔里全都是灰尘味,呛得他直咳嗽。

    “到镇政府就这一条路。”带路人无奈。

    罗池大手一挥,“下车,走着去。”

    车上其他人也是没辙了,听他的话一同下了车。

    罗池跳下车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奶奶的,呛死大爷我了!”再朝前看,一个头两个大,平时他最讨厌往人多的地方扎,现在倒好,别说是车了,就连人都不会走得顺当。

    带路的人说,这到年根底下了,镇上的各村都跑过来摆摊,大家都要置办年货,这是今年最后一场市集,所以人格外多。罗池刚开始不关心这个,但看着两旁的东西有的竟觉得好奇,倒也不知不觉走了大半路。罗池外形高大身材健硕,再加上长得不错的脸蛋,所以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意,一看就不像是本地人,所以大家都吆喝他来买东西。

    罗池被一个摊子上的东西吸引了,走上前,拿起的是一条纯手工编制的皮带手链,纯牛皮,上面挂有大小不一的铜牌,其中一个较大的铜牌上刻有一朵,看瓣像是兰,但仔细打量又不像。很别致的手链,至少罗池没见外面的人有谁带过,更跟市面上的那些手链不同。跟着他前来的同事凑上前看了一眼,笑道,“头儿,你怎么喜欢这种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了?”

    “你懂什么?”罗池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手链一攥,问,“大婶,多少钱?”

    这位大婶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村里人,朝着他伸出五个手指头。罗池挑眉,“五百?”

    “五十。”

    罗池吃了一惊,再看手链,其实里面的材质全都是好东西,那铜牌打磨得十分精致,而且一看就是纯手工的,单是这份功夫可就不止五十块了,更有一些木骨挂在其中,他看得清楚,是沉香。这几年沉香木被炒得越来越高,缘由是越来越少,他闻了闻,确定是上好的沉香木。

    但大婶误会了他的意思,忙解释,“这是我家老头子了不少功夫做的呢,不贵了小伙子,拿去给女朋友带会很好看,外面一定买不到。”

    罗池就是打算买给顾思的,他知道那丫头定会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二话没说掏了一百块给她,说了句不用找了。像是得了个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揣进兜里,心想着等晚上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大婶近乎块感恩戴德了,连连道谢。罗池指着铜牌上的问其名字,大婶告知。

    “我们当地人叫舌牙子。”

    罗池没听过。

    “在我们当地,有两种东西是最具灵力的,其中一种就是舌牙子。”大婶十分认真地介绍,“传说这是安抚灵魂的,又是能帮助人轮回的。”

    “怎么听着这么像彼岸?”同事小声对罗池说。

    罗池向来对这种事就不信,只当是习俗听听罢了,说了声谢谢,把手链揣好后转身走了。可没走几步,他蓦地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大婶,您刚刚说有两样东西有灵力,除了这种外,另一样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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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还未亮时,床头的手机震动了。

    顾初枕着陆北辰的胳膊,窝在他怀里睡得正熟,肩头轻轻颤抖了一下,就不情愿地哼唧了一声,借着他的胸膛蹭了蹭脸。陆北辰觉轻,被震动声惊醒,横过来条胳膊接过手机。

    怀里的女人嘀咕了句,“谁这么讨厌啊……”

    陆北辰这边已经接通了手机,闻言后浅笑,将她搂紧,那头传来罗池的声音,“本来不想叨扰你的温柔乡啊,但事情紧急。”

    “你说。”

    顾初正是半梦半醒的,靠着他的胸膛只觉舒服轻松,他通电话她是知道的,隐约听他提到“轮回”两个字,脑中的意识就开始无限发散,做的梦也受到了影响。

    像是走在了黄泉路上,她手提了一盏青灯,前方有个小孩子在带路,那孩子边走还变笑,问她说,姐姐,你要听我念童谣吗?

    周遭一片迷雾,青灯的光亮只能勉强带路。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瞧,迷雾中走出一女子,手里同样提着青灯。她举起手里的青灯往那边一照,竟是思思。思思一身白衣,长发近乎拖着地了,她的脸色苍白,朝着她伸手呼喊,“姐,救救我……”

    ……

    顾初蓦地从梦中惊醒,呼吸急促,冒了一脑袋的汗。隔了好久,眼珠子才会动,干涩。已是天亮,身边陆北辰起床了。她起了身,一身酸胀地下了床,窗帘大开,外面阳光明媚。

    迷迷糊糊下了楼,陆北辰在接电话,似乎,他的电话总是不断。

    一场噩梦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将自己扔在了沙发上,抱着抱枕,梦里的余惊影响着她的清醒。陆北辰这边接着电话,听见了她下楼的动静,眼瞧着她成了梦游娃娃似的摔在沙发上,无奈低笑。走上前,坐了过去。顾初跟只寄生虫似的“游”过来,黏在了他身上。

    她听他对手机另一头说,“好,下了飞机我直接赶过去。”

    等他挂断电话后,她愈发粘着他,将他搂得紧紧的。陆北辰见状,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没什么,做梦了。”顾初觉得八成就是受了案子的影响,这阵子她经常跟顾思通电话,她在学校一切都好。

    陆北辰低头吻了她一下,“忘关手机,今早扰到你了。”

    顾初哪会要求他关手机?万一真有急事呢,摇摇头。陆北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起了身,轻声催促了句,“去洗漱换衣服吧。”话毕,他径直进了更衣室。

    过了好久,顾初才“移”进更衣室,在门口探了头进来,盯着正在穿衬衫的陆北辰,一脸茫然。陆北辰在镜子里看见了她,笑道,“魂还没回来呢?”

    顾初还穿着一身白睡裙,眼神迷离,长发惺忪,却在见他穿戴整齐了后猛地扑上去,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他,吓了陆北辰一跳。

    “到底做什么梦了?”他十分好奇她的行为。

    “你不是晚上才走吗?”她的手臂死死用力,语气怨怼。( )

356陆北辰亲自操作的脱敏治疗

    陆北辰觉得腰快被她给勒断了,平常看这丫头力气挺小的,不曾想是被她文弱的样子骗了,一时间哭笑不得,“我是晚上才走。”

    “那你现在穿戴这么整齐干什么?”顾初还是不放心。“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都不陪我!”

    不会有女人敢这么跟他“胡搅蛮缠”,但偏偏就是顾初,被她这么一抱,他的心就化了,忍不住笑道,“我们出去吃饭,另外,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初从身后探过头来看着他,“你不是现在走?”

    闻言,陆北辰动容,转过身,抬手拢她的长发,“不是。”

    “那就好。”她又腻在他的怀里。

    她的依赖形同一枚小小的石子引了涟漪,涟漪一圈圈扩开,震了心海。一时间,陆北辰内疚了,情人之间,本就是要求多多,但顾初,只希望他能晚走一些,如此的小心愿,令他愈发揪心了。

    吃了些简餐,陆北辰一路开着车带着她去了郊外,顾初不知道他要去哪儿,问了他两遍后,待他停下了车子,看向她,“初初,有些心理障碍你要克服。”

    顾初一头雾水。

    “你喜欢神外,日后也要留在神外,总要上台做手术的吧?”陆北辰语重心长。

    顾初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抿了抿嘴,半天说了句,“我……我会自我调整的。”

    陆北辰熄了火,轻轻拉过她的手,道,“我帮你。”

    她愕然。

    蓦地往外看,周围荒凉,不远处有一幢白色的小楼,但看上去也是斑痕累累,没人居住。这是哪儿啊?她又转头看他,诧异,“你在这种地方帮我?”

    “下车吧。”陆北辰笑了笑。

    郊外的空气比市区薄凉了很多,虽说头顶上还有大太阳,那光是十足,但顾初总觉得森冷,不知怎的,后背像是有冷汗在爬。她站在车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陆北辰下了车后绕到了后备厢,打开,从里面拿出个拎兜。她看着奇怪,问,“什么东西?”

    陆北辰没满足她的好奇,上前揽过她的腰,说了句,“走吧。”

    他着实是带着她朝那个小白楼走去,头顶上的树叶还在沙沙作响,摇晃着细碎的光亮。她一步步跟着他,每靠近小白楼一步,她的心就多了一份不安。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会发生什么她无法承受的事。

    “北辰……”她忍不住开口。

    “嗯?”

    “你……要怎么帮我?”

    陆北辰很是从容,“虽然你的情况很棘手,但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难题。脱敏治疗,不同的人来做就会收到不同的效果,想当年语境的情况比你还严重,经过治疗后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初蓦地停住脚步,惊声,“脱敏治疗?”

    陆北辰笑看着她,“怎么了?”

    “你……要亲自给我做脱敏治疗?”顾初近乎听见牙齿相撞的声音。

    陆北辰微微挑眉,“荣幸吧?”

    顾初的呼吸加促,耳边不经意冒出语境曾经的警告:要是陆教授亲自给你做脱敏治疗,那……生不如死。

    想到这儿,她脚跟一旋,掉头要跑。陆北辰却有先见之明,手臂一收就把她给卡在怀里了。她挣脱不开,急的直跺脚,“陆北辰,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又没打算襁爆你,你急什么?”陆北辰坏笑。

    “我宁愿你襁爆我了。”顾初心中不安。

    陆北辰笑得愈发肆意,低头凑向她,故作没听清,“你说什么?”

    顾初瞪着他。

    他捏了她的鼻子,一字一句,“等给你做完脱敏治疗,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初忙摆手。

    陆北辰干脆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踏步朝着小白楼去了。顾初见状更是急了,“我真的是小问题,不用劳驾你啊。”

    “当初语境对你心慈手软,造成你现在进了手术室心理状况不稳定,我说过,他要是对你仁慈,那只能我亲自动手了。”陆北辰笑得悠哉,“语境那家伙回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件事跟语境无关……”顾初真是生怕语境受到连累。

    “那就看你今天治疗的结果了。”陆北辰道,“我的脱敏治疗方法虽然特别了点,但好过两三个月的治疗时间。”

    这么一说,顾初心里更慌了。

    就这样,她是近乎被强迫着进了小白楼。有人出来给他们开门,是位老者,顾初眼尖,惊愕,“斯密斯医生?”

    斯密斯哈哈一笑,“你们很恩爱我知道,但也不用分分钟炫恩爱。”

    顾初推搡着陆北辰,“快放我下来。”

    陆北辰笑了笑,把她放了下来。顾初站稳后,冲着斯密斯医生打了声招呼,又道,“两位一定还有重要的事要谈吧?我就不掺合了,斯密斯医生,咱们叙旧来日方长,我告辞了。”

    又要跑。

    一来,脱敏治疗可以做,但她绝对不要陆北辰亲自动手。

    二来,斯密斯医生竟然在这儿,他们两人见了面,陆北辰必然会知道她瞒着他找过斯密斯的事,三十六计跑为上策,不管怎样,她先躲了这一关再说。

    下一秒被陆北辰的手臂稳稳地给截了回来,这一次锁在怀里,令她动弹不得。斯密斯医生笑得胡子乱颤,终于明白刚刚陆北辰抱着她入室的缘由了。

    “车钥匙在我这,你想徒步回市区?”陆北辰道。

    顾初哭丧着脸,差点给他跪下了,“我求你放过我吧!”

    “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不行。”陆北辰一副“铁石心肠”。

    斯密斯从旁先听得清楚,什么事都可以答应她?这陆北辰,看来还真陷进去了。

    几乎是拖着拽着将顾初带进了屋内。

    她趁机打量了一下四周,不是住家,像是一处荒废了的……医疗机构。一些仪器还在,但都已经布满了灰尘,结了蜘蛛网。

    “以前这里是家国际医院,但中国建国后这里就荒废了。”斯密斯医生好心地替她普及。

    建国后……

    “那这里?”

    “说白了,这里在以前是做人体实验的地方。”陆北辰说道。

    顾初倒吸了一口气,“不可能,上海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有什么不可能的?”斯密斯医生叹了口气,“总会有些丧失了医德的医生想要扬名立万,什么事做不出来?后来这里一直荒废,人们也就把这里遗忘了,是一群城市探险的人找到了这里。”

    “那……你们把我带过来干什么?”她发誓自己是个爱国的姑娘,而且提到那段历史她也会恨得咬牙切齿,更何况,做这种事的人竟是他们的同行,但问题是,一切都过去了,这件事跟她做脱敏治疗有什么关系?

    “带你来,是让你体验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和肮脏。”陆北辰说着,将她往一个屋子里一推。

    不大的屋子,正中间有一张手术台,上面的无影灯已是破碎,到处都铁锈斑斑。顾初觉得这里很是窒息,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入眼的到处都是疮痍,她似乎都能闻得到血腥味。斯密斯医生走了进来,在一架仪器前站定,看向陆北辰,“可以了。”

    顾初觉得不安,瞅着那台仪器,跟屋子里的那些上了锈的仪器不同,这架是新的。他们,要做什么?陆北辰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把箍住了她的手腕,二话没说将她带至了墙角。

    “北辰,你要干什么?”她慌乱。

    陆北辰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温柔低喃,“相信我,克服了这关,你就没问题了。”

    这不妙!

    这是第一时间窜进大脑的三个字。

    顾初没由来地打了寒颤,哆嗦开口,“北辰……”

    陆北辰却松开了手,一步步后退。

    “北辰,你……”顾初总觉得惶惶,见他撤离,下一秒,她也要跟着走。

    可是,手还没等抓住他的衣角,耳畔只听见“咔擦”一声,像是启动了什么仪器,只觉得眼前一亮,紧跟着,一扇玻璃门落了下来,隔开了她和陆北辰。

    那玻璃门很厚,上面也是脏兮兮的,还有斑驳的血迹,她惊呼了一声,隔着玻璃门大喊陆北辰的名字,可是他,就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隔着这道玻璃门,神情冷静。

    不……

    她见过不少脱敏治疗,可从来没见过这种。

    这哪是脱敏治疗?活脱脱的一次心理虐待!她环视,玻璃门将这里隔成了一个**的小空间,那张不知解剖了多少人的手术台近在咫尺,她只要手一伸就能摸得到。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见手术台的血迹。

    是的,跟玻璃门上一样的血迹。

    那边,斯密斯又碰了仪器的另一个按键,只听轰隆隆的声响传来,吓了顾初一跳。这声音让耳朵听着不舒服,她捂住双耳,但这声音还是钻进了耳朵里。

    紧跟着,头顶的一个类似管道的位置一下子开了个口。顾初不明就里,战战兢兢往上看,不曾想,刚一抬头,下一秒就砸下来一个东西,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她一愣,等看清后骇然惊叫!( )

357如果我不在

    一只死老鼠,血淋淋的,正中她怀。这冷不丁掉下来的“礼物”大大出乎意料,吓得顾初汗毛竖起。手一甩,死老鼠被扔了出去,没等反应过来,头顶上又簌簌落下东西,七八只死老鼠前后都砸在了她身上,不但满身鲜血,而且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顾初捂着鼻子,砸着玻璃门,冲着陆北辰喊,“快放我出去,我的衣服都脏了!”

    陆北辰隔着玻璃门,只是看着她,没做回应。斯密斯从旁叹了口气,不忍直视。顾初见他不予理睬,心中又急又怕的,战战兢兢地朝着头顶上的通道看了一眼,赶忙窜到了另一旁。岂料脚步刚移过去,只听“咯唥唥”的一声响,她所站的位置上方也有机关打开,骇然抬头,紧跟着砸下来一堆东西。

    “啊!”她拼命扑腾,肩头上沉甸甸的,随手这么一扔才发现竟是只死鸡!

    这一次,砸在她身上的不仅仅是死老鼠了,死鸡、死鸭全都混在了一起,那羽毛上都沾了鲜血,一时间她像是进了屠宰场似的。顾初跟其他姑娘都一样,最见不得死老鼠,但她还有跟其他姑娘不同的地方,她更见不得长羽毛的东西,那些鸟啊鸡啊之类的,她向来敬而远之,从不喜欢太靠近活物,更是不敢靠近。

    而这次,这些原本她就害怕的东西全都血淋淋的砸她身上,她想躲都无济于事,一时间处于崩溃边缘。于是,又开始砸玻璃门,奈何,手都捶红了,陆北辰还只是静静看着,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

    头上的暗道是自由活动的,那些死物刚开始还只是几只几只往下掉,后来又是成堆往下掉,再后来,掉下来的死物越来越多,顾初已经数不过来了,只觉得无论往哪躲,头上总会砸下来东西,最后,那些死物堆满了狭小的空间,全都是死亡的味道,令她窒息。

    “陆北辰!”她又怒又气,如果不是隔着一层玻璃门,她必然要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陆北辰依旧冷静。

    她在里面变得寸步难行,地上铺满了死物,触目所及的血淋淋,肮脏作呕的腐臭、血腥味塞满了她的喉咙,她忍不住冲到角落里吐了,看上去狼狈极了。身上的衣服脏了,长发也染了血,脸色煞白得骇人。

    斯密斯实在看不下去眼了,走上前压低了嗓音对陆北辰说,“这种治疗方式会要了她的命。”

    “她必须要过这一关才行。”陆北辰的声音也低低的,“必须要在生理上先克服对肮脏的抵触。”

    斯密斯盯着在里面不停呕吐的顾初,叹道,“她是你喜欢的女孩,你还真忍心?”

    “就是因为她是我喜欢的,我才想她以后会更好。”

    “如果真的做不了医生也没什么,你这是在逼她啊。”斯密斯有点心疼顾初。

    陆北辰倏然看向斯密斯,目光森凉。斯密斯很少见他这幅神情,倍感奇怪,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我有过让她离开我的念头。”陆北辰的嗓音寂寥,眼里的凉渐渐沉落,“但,动了心,尝过甜,就再也不能说放就放了。”

    “你……”

    “我很清楚我现在的情况,哪怕真是苟延残喘有可能还是不能陪她到最后。”陆北辰看着里面扶着墙角的顾初,目光是疼,心里更疼,“能成为一名神外的医生是她最大心愿。我可以为她铺路,但心理这关总要她自己过才行。她要有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至少她还有一份保障的事业。”

    斯密斯明白了他的想法,叹气多了惆怅。他不清楚陆北辰和里面那女孩子之间的种种,但很清楚她在陆北辰心里有多重,她成了他的牵绊。为了她,他宁愿拒绝手术,只不过是不想被命运所控。作为他的主治医生,他不希望陆北辰跟这个女孩子在一起,陆北辰向来是个不动声色的人,但心思细腻情感厚重,这俨然就是份飞蛾扑火的爱情,会伤了彼此。可作为认识陆北辰多年的朋友,他又左右为难了,爱情一旦发生,谁又能阻止?

    “你认为我自私吧?”听他叹气,陆北辰苦笑,“像我这样,应该有自知之明离开。”

    “可是你不舍得。”

    “是,我不舍得。”陆北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人总会贪婪短暂的温暖,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也不例外。”地老天荒的爱情,从一开始他就想拥有,哪怕痛恨过、锥心过也想拥有。可生命在一分一秒倒数,如指缝油走的流砂,他的流砂又注定了过早流逝,他该放开她,又或者,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与她相识,但,因为失去过,因为尝过那种削骨的痛,那种剥筋的苦,所以,才不想再一次经历。

    他承认,是他自私。

    斯密斯不知该说什么,这就好比他在看着一个吸食毒品的病患,明明是一错再错,明明是要阻止,但,如果这毒品成了唯一能缓解他痛苦的解药,失去了这枚毒品他就失去了生命,该怎么办?一道难解的题,他不会解了。

    机械粗苯摩擦发出的声音,阻隔了陆北辰与斯密斯的交谈,顾初听不见这些,也没心思听见这些。她的双腿都在打颤,近乎要将苦胆给吐出来了。墙壁很脏,她也顾不上了,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前挪,她想去求陆北辰,想要告诉他她不喜欢这样,可一脚踩上死鸡时,胃里又开始隐隐抽动了。

    鞋子上也染了血,踩在满是血腥的地面上,滑腻腻的。

    又有响动声,顾初下意识抱住头蹲了下来。

    她以为又会是类似死物砸下来,不曾想,是带体液的东西。她惊喘,呼吸都来不及倒,肮脏的液体就泼了下来,她的头发上、衣服上被打湿。是更加难闻的气味,随手一抓,像是被什么机器搅碎了的骨肉……

    也许是猪、也许是牛……她来不及去想,因为,头顶上浇下来更多黏糊糊的东西,几场下来,她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

    顾初哭了。

    泪水混着血、混着肮脏的被碾碎的骨肉……

    她不管不顾地再次冲向玻璃门,用力地锤砸,大哭着喊陆北辰的名字,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里落下来,死死盯着他的眼,恳求他、哀求他放她出去。

    陆北辰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伫立于玻璃门外,看着她疯、看着她闹、看着她大哭大叫。他始终凝着她的眼,不曾移开过目光,薄唇微抿,却不开口说放她出来。

    连斯密斯都看不下去了,转身出去。

    搅碎了的骨肉和那些死物混在了一起,在狭小的空间里刺激着顾初,她喊得嗓子都哑了,眼泪都快流干了,渐渐地,她就不再挣扎,也不再哭喊,站在原地,成了个木头人。

    斯密斯在外面抽了一根烟,又待了会儿,一小时后他才回来。玻璃门也已经脏兮兮的,全都是她的手印,陆北辰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蹲在地上,耷拉着头,身上头发上肮脏至极。

    “开门吧。”许久,陆北辰终于命令了句。

    斯密斯可算是松了口气,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扳起开关,一阵响动声后,玻璃门缓缓打开了,封闭的空间与外界接壤,难闻的气味迅速窜了出来。

    连斯密斯都受不了这个气味,脸色一变,冲到外面去吐了。

    顾初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头都不抬一下。

    陆北辰上前,弯身,轻轻捻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看他,眼睛无光,苍白的小脸已是脏兮兮的,原本是一身浅色衣服,到现在,早看不出颜色来了。

    他的黑眸滑过心疼,但很快压下了,扶她起来。她撑着他的手臂顺势站了起来,半晌后有了反应,紧跟着抬手就来捶打他,眼泪又簌簌而下。

    陆北辰没躲没闪,紧跟着手臂一收将她揽怀里,任由她像是发了疯似的推搡捶打,许是真刺激着她了,她干脆一口咬住他肩头,发了狠似的不松口,哪怕是隔着大衣,他也能感到疼。

    斯密斯再进来时就看见了这一幕,惊骇非常。

    陆北辰却一动不动,任由她的发泄,直到她累了,再也无力捶打时,他才低低地对她说了句,“去洗洗吧。”

    ……

    回程的路上,顾初一句话不说,眼睛红红的,一直盯着窗外看,就是不看陆北辰。

    在那幢破旧的小白楼里幸好有没被破坏的淋浴系统,虽说设备陈旧,但热水供应不成问题。她在浴室里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身上的皮都快被她给搓破了。干净的衣物全都装在一个袋子里,那袋子就是陆北辰之前从后备箱中拿出来的,她穿上愤愤地想,原来他早有准备。( )

358良苦用心

    临行前,斯密斯把她叫到一旁,词不达意地告诉她,其实这里已经被他买下来了,他没事会在这里做些研究,又带她大致参观了一下其他房间,果不其然,其他房间都整洁干净,唯独她进的那件手术室破旧不堪。这里是斯密斯的地盘,但不是顾初关注的重点,更不去关心这里究竟属于谁的,她只是觉得,陆北辰的治疗手段太过b。

    陆北辰也知道她在生气,所以,一路上也没多说什么话。

    回到老洋房,语境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他们的车回来了,冲着车子这边直挥手。进了门,顾初又进了浴室,陆北辰将大衣扔进了干洗筐里,语境眼尖看得清楚,惊讶,“陆教授,您的衣服怎么脏了?”

    陆北辰没解释什么,只是径直上了楼。语境不清楚这俩人是怎么了,暗忖是不是吵架了,因为顾初的脸色很难看,甚至视他为空气,见到他连招呼都不打。见陆北辰上了楼,忙唤道,“陆教授。”

    他顿步回头看他。

    “半小时后咱们就得出发去机场了。”语境提醒了他的时间。

    陆北辰说了声“好”,然后上了楼。

    语境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

    陆北辰上楼后径直走进主卧,浴室亮着灯,却没动静,他在门口停住脚步,敲了敲门,轻唤,“初初。”

    “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门,他猜想,是拖鞋。

    无奈笑了笑,转身去了客用浴室。

    十分钟后他冲完了澡,又换了干净的衣物,回到主卧时,见顾初也从浴室出来了,换了件质睡衣,头发湿漉漉的,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他上前,坐在了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却赌气地将他的手甩开。

    陆北辰没恼,轻声道,“头发吹干了再休息。”

    顾初不吱声,枕头拉过来盖在头上。

    “我马上要去机场,晚餐自己吃吧。”陆北辰轻抚她的肩膀,接下来像是叮嘱个孩子,“案子一结束我就回来了,过几天天气转凉,实习的时候别穿得那么少。”

    她还是不说话。

    陆北辰暗自叹气,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站在床头看了她许久,直到,语境来敲门催促,他才离开了卧室。

    听见房门关上时,顾初才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红红的。

    又隐约听见了大门响,她忙下了床到了窗子前,陆北辰已上了车,夕阳的光线孱弱,夜色即将来临,他的背影模糊却流畅,下一秒她的眼眶就又红了。

    ……

    赶到机场时天已擦黑。

    陆北辰的东西少,语境倒是买了不少东西在行李箱里,办理托运的人很多,语境哪敢让陆北辰等他,便说,“陆教授,您直接进贵宾室吧。”

    “不用。”陆北辰淡淡地说,“你去办你的吧。”

    语境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拖着行李箱飞般地去办托运。头等舱虽说不像是经济舱那么夸张,但也有在排队,趁着等候的空档,语境往后瞧了一眼,见陆北辰择了一处最显眼的座位坐下来,不知从哪拿了本杂志在看,他惊叹这次陆北辰怎么有了耐性,正想着,又见陆北辰抬眼往大厅入口处看了看。

    语境虽平时呆头呆脑的,但今天也能察觉出不对劲。这一路上车内的气压特别低,陆北辰一直靠在车座上阖着眼,他知道他绝对没睡着,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教授。绝对跟顾初有关,他判断,他们两人是闹脾气了。

    现在,教授明明可以先进贵宾室等候,但进贵宾室就意味着要过安检,而他,似乎在等人……

    在等,顾初?

    语境的大脑在飞速翻腾着,他们出门的时候,顾初可连面都没朝一下。

    如此,语境更确定这两人是有矛盾了,心中暗急,不停祈祷顾初能来,虽说案子到了尾声吧,但也总得一段时间,这两人心里隔着矛盾分开,怎么说都不好。前面等候办理的人越来越少,语境急得直跺脚,手机这时响了,是潘安。

    他询问他们是否到了机场,飞机是否延误,又说了今晚要加班加点之类的话。语境心里一直搁着事,回答得也心不在焉,潘安是个聪明人,察觉出语境的不对劲,追问之下才了解状况。想了想问,“经济舱那边等候的人多吧?”

    语境抻头瞅了一眼,“是啊,排了好长的队。”

    “你去经济舱的办理口排着。”

    “啊?”

    “你笨啊,头等舱很快办完了他还哪有借口不过安检?”潘安气定神闲的,“你去经济舱办理,尽量拖延时间吧。”

    语境一拍脑袋,“对啊。”话毕,拖着行李箱就跑去经济舱办理口排队去了。

    半小时后,语境办完了托运行李,见顾初还没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走到陆北辰身边时,他都不敢开口说自己办完了,还是陆北辰问了句,“办妥了?”

    “嗯。”他想了想,马上又道,“啊……教授,您饿了吗?”

    陆北辰将杂志放到了一旁,起身,“在飞机上吃一口就行了。”

    “啊?啊……”语境懊恼,用吃饭这个借口来拖延时间不大明智,就算不过安检,去了餐厅一样看不见顾初。

    陆北辰不知道他的心思,可能压根也顾不上他的心思,抬腕看了看,道,“过安检吧。”

    “陆教授!”语境一惊一乍的。

    陆北辰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我想去洗手间一趟。”语境情急之下找了个十分合理的借口,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去吧。”

    语境道,“您一定要等我一起过安检啊。”

    陆北辰点头。

    语境一溜烟跑向洗手间。

    二十分钟后,他从洗手间里出来了,拖着发麻的腿一步步往前蹭。陆北辰一直待在原地,看着他一瘸一拐地上前,眉头微微蹙起,“你没事吧?”

    语境忙摆手,“就是有点……闹肚子。”又生怕他再详问,马上道“不过现在好多了,没事了。”这是唯一能够解释他在洗手间里待二十分钟的理由,又不由得为自己的伟大精神而感动,二十分钟他在洗手间里都快发霉了,坐在马桶上坐得腿都麻了,但为了陆教授的幸福,值了。

    “真的没事?”陆北辰问。

    “没事没事。”

    “过安检吧。”陆北辰拎了公文包,转身朝安检中心走过去。

    语境在后面跟着着急,时不时回头张望,却总不见顾初的影子。情急之下追上陆北辰,问,“顾不来送您吗?”

    陆北辰的目光暗了一下,淡淡道,“她不大舒服。”

    “我觉得,要不要再等等?说不定她来了呢。”语境直截了当说。

    陆北辰没恼,看了一眼时间,说,“不等了,时间来不及了。”

    语境重重叹气,他不希望看见这两人中间有什么膈膜,又要开口劝说他给顾初打个电话之类的话,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大厅的一抹身影,蓦地激动跳起,“顾初!”

    一嗓子喊得周围人都吓了一跳,陆北辰也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倏然回头。

    果然是顾初。

    她显然也在找陆北辰,听见语境的大嗓门后看向了这边,在撞上陆北辰的身影后,她朝着这边跑过来。

    陆北辰将公事包往语境手里一塞,二话没说大踏步上前,手臂一张,接住了顾初入怀。

    “我没生你的气,只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她紧紧搂住他,眼眶红了,眼泪下来了,声音哽咽。

    “我知道。”他亦搂紧了她,也没管周围人的目光。

    顾初将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抽噎着,“你太坏了!这么吓唬我,就不怕我今晚上做噩梦吗?你又不在家……”

    陆北辰的心被狠狠揪了下,是他欠缺考虑了,一心只想着尽快让她适应情况。在她耳畔低低道,“对不起。”

    顾初摇头,却将他搂得更紧,“不想让你走,但你还不得不走……北辰,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他捧起她的脸,巴掌大的脸还是苍白,眼角挂着泪珠,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末了承诺,“好。”

    “元旦呢?”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元旦你能回来吗?”

    现在实习了,她想他,却只能这么想念着,哪还有机会说去看他就去看他?

    陆北辰没说话。

    她咬了咬唇,耷拉着眼。离元旦没几天,她也知道她有点强人所难,但还是忍不住会问,如果可能,她恨不得他今晚走明天就回来。

    陆北辰轻叹,抬手拢了她的长发,温柔说,“我答应你,会陪你过春节。”

    “还要那么久……”她想哭。

    他揽过她,低喃,“最晚就是春节,好吗?”

    顾初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

359鱼目混珠

    寒假将至,学生们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了,早早地都在筹划着旅行计划。顾思没打算旅行,她接了商演,这段时间都很忙。这天她刚回寝室,同寝的姑娘就从柜子里拿出个包裹来递给她,“哎你的啊,一直放在生活老师那呢,我帮你签收了。”

    不大不小的盒子,晃了晃没什么声音,她好奇,三下五除二把包裹打开。是只做工精致的小首饰盒,顾思看着奇怪。同寝的姑娘十分八卦,“该不会是你的罗警官跟你求婚吧?求婚戒指?”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寄件人的大名明晃晃写着呢,可不是我偷看。”同寝姑娘马上澄清自己,又十分好奇地催促,“快打开来看看,说不定真是戒指什么的呢。”

    “瞎说什么呀。”顾思怼了她一句。

    现在,近乎全系的同学都知道罗池追求她的事了,这要源于他在前一阵子执行任务时顺道拐了一趟琼州,当时她正在阶梯教室上公共课,下课后就见罗池怀里抱着一大束的鲜站在外面的长阶上。看得出他真的是在执行任务之中,身穿制服,打远一看高大威猛十分打眼。

    周遭多是喜欢凑热闹的同学,弄得顾思有点不好意思,想躲又没处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寒暄了两句,他便从衣兜里掏出一首饰盒来,她打开一看是条项链,牌子的名称在那明晃晃地摆着,就算没有价签她也知道价格不会太低。他许是生怕她不收,竟很是笨拙地说了句,这是你姐姐托我带给你的。

    她便道,不是我生日,又不是节假日的,我姐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她就把首饰盒塞回他手里,说,退了吧,我才不喜欢金项链呢,太俗。事实上那条项链很好看,但她不能收,收了他的东西算什么?再说了,他是个警察,每个月薪水都是固定的,开了这个头,以后他还不得勒紧肚皮经常买些首饰给她?

    罗池好骗,见她拒绝还真以为是不喜欢,一时间木讷无言了。她不忍心,将他怀中的鲜夺过来,笑说,是送我的吧?我更喜欢这个。

    他就笑了。

    她低头看,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她抬头看他时,发现他一直在瞅着自己,忍不住说了句,傻瓜。

    他笑着上前,跟她说,我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多待,马上要走了。

    她道,那你就走呗。

    他一把将她拉住,她疑惑,看着他。他却大胆地说了句,你……能亲我一下吗?

    她愕然。

    见状,他以为她是尴尬,马上又改口,没关系没关系,我亲你也行。

    结果,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亲了她一下。

    当时,周围同学全都在鼓掌起哄……

    想到这儿,顾思忍不住摸了摸唇角,心脏开始咚咚直跳,这件事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可每每想起她还会呼吸急促,唇边似乎还有他的温度,以及被新生胡茬扎了的刺痒感。那天的阳光很好,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惑人,还有他靠近时的气息,刚毅的雄性麝香……

    “哎,你倒是打开看看啊。”同寝姑娘催促。

    顾思这才从回味中出来,打开了首饰盒。同寝姑娘凑上前一看,皱眉,“这什么呀?手链?”

    还真是一条手链,却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顾思拿起仔细端详,很别致也很特殊,尤其是上面的图案,别有一番风情,她之前还真没见过这种手链,看来像是纯手工做的。

    “我说那个罗警官也太抠门了吧?就送你这么一个小东西啊?”同寝姑娘撇撇嘴。

    “我觉得挺好看。”顾思说着就戴上了。

    “你不会真看上那个警察了吧?”

    顾思将盒子塞进抽屉里,拨动着手链上的小物件玩,很是随意回答,“他不好吗?”

    “人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但职业危险啊。”同寝姑娘想得现实,“网上都说了,警察最高危。”

    顾思没予理会。

    “不过啊,他是上海人,有本市户口,在上海肯定也有房吧,这硬件还不错。”

    顾思看她,“你想得挺远的。”

    “这年头找男人要瞪大了眼睛才行。”同寝姑娘笑了笑,“罗警官的条件是不错,看样子又是他们警局的头头,一个月肯定不少赚,但我觉得啊,你身边可不缺有钱人,你那个商演老板不是也在追求你吗?”

    “我可不喜欢他。”顾思直接否认。

    “那你喜欢谁?罗池?”

    顾思的脸有点烫,甩了句,“我喜欢谁还用得着跟你汇报啊?”

    简单洗漱了下,换了睡衣睡裤,晚九点的时候同寝的其他姑娘们也回来了,七嘴八舌的,现在课程少,她们也都各自跑到外面去赚外快,能进这所大学的都是艺术生,所以各个高挑漂亮,睡在顾思上铺的姑娘今天去剧组试戏,看上去挺兴奋的,应该是不离十了。

    顾思没心思跟她们聊天,靠在床上,有姑娘眼尖看见她的手链,惊叹在哪买的,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朋友送的。她们就在诡笑,是那个罗警官吧?

    熄灯前她们都去洗漱了,寝室里安静了下来,顾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罗池打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像是在外面,有点吵。

    “你从秦村回来了?”

    “对。”罗池大嗓门,“你怎么还没睡?”

    “这才几点啊。”顾思生怕他是在执行公务,又道,“你要是忙我就先挂了。”

    “没事没事,我在吃饭。”罗池马上道。

    “哦,吃什么呢?”

    “嗨,就是随便在外面吃一口,小馆子嘛人多。”

    顾思听他浑厚的嗓音,不知怎的,心里总是痒痒的,清了清嗓子,道,“小馆子的东西不卫生,你注意点。”

    “好。”

    顾思抿唇浅笑,“谢谢你的礼物啊。”

    “你不会还想还给我吧?这次可不是金项链金手链的。”

    “这次的我喜欢,所以就不还给你了。”

    罗池在那边傻乐。

    “很特殊的手链。”顾思说。

    “我一猜你就能喜欢,所以买下来送给你,当做元旦礼物。”

    “那我是不是也要送你礼物啊?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边爽朗一笑,“把你自己送给我呗。”

    “你什么意思啊?”

    “我意思还不明显啊?”

    “别得了便宜就卖乖啊。”

    “行行行,我不惹你。”罗池那边像是在吃面,吃得挺香的,又道,“你是我女朋友,我得让着你点。”

    “谁是你女朋友?”顾思提高了嗓门。

    洗漱的姑娘们回来了,恰巧听见这一句,纷纷窃乐。

    “当然你是我女朋友了,要不我每天一个电话是怎么回事?”

    “你是警察啊还是流氓啊?”顾思被她们笑得愈发不好意思,“不跟你说了,讨厌。”

    掐了通话,上铺的姑娘走上前笑道,“我看你啊就是外强中干的,一条手链就把你的心给拴住了。”

    “是啊,思思,你长得漂亮又年轻,可不能这么快就被个男人给套牢了啊,咱们得为以后着想,不说身价千亿的吧,千万、上亿的终归是要考虑的。”

    顾思将手机扔到一边,轻哼,“千亿万亿又如何?有些时候,那些钱反倒能害死人。”她曾出生在千亿身价的家庭中,最后还不是赔上个家破人亡?刘继强身价也不低,最后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她曾在这些有钱人里打个转翻过跟头,最后发现,什么都比不上踏踏实实过日子来得实在。

    ……

    很快到了元旦,罗池从秦村回来也带回来不少新的情况,推动了案子朝前走了一大步。这边,蒋绫和盛天伟的n报告曾一度令案件陷入停滞状态,专案组不少成员认为报告没问题,但陆北辰始终持怀疑的态度,直到潘安与被警方带回来的郭香云“交谈”了番,从她身上取了毛发,陆北辰终究为专案组提供了全新的证据。

    郭香云痴痴疯疯,盛天伟在见到郭香云第一面后眼眶就有点红了,罗池要他确认郭香云的身份,他承认,这个疯掉的妇人就是郭香云,也更是许桐口中那个穿着绣鞋的婆婆。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郭香云放在了沈强家的对面?看得出她是真疯,是谁还在利用个真疯的人在装神弄鬼?

    陆北辰做出全新的报告时说,“蒋绫鱼目混珠,经核对,当时她给警方提供的是郭香云的毛发。”

    “这么说,她是一直在跟郭香云接触?”

    这是最显而易见的推断,但陆北辰给予了否定,“不,这是被封存冷冻许久的带有毛囊的毛发。”

    专案组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说明,蒋绫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做好万全的准备。”陆北辰给出结论。( )

360你叫她穆青雪也行

    专案组有的成员曾怀疑过陆北辰的判断,毕竟当时鉴定报告摆在那,谁都不可能想到蒋绫会在鉴定取样上动手脚,罗池是完全信任陆北辰的判断,但也好奇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蒋绫有问题。

    “但凡是盛家的老人都知道郭香云疼爱盛天伟,蒋绫对盛天伟严苛,郭香云是百般纵容,打小盛天伟就跟郭香云的关系很好,这倒也没什么,作为盛家的管家,对盛家感恩图报,对自己的小主人疼爱有加实属正常。但盛天伟在三岁那边因顽皮打翻了热水壶,当时是郭香云第一个窜出去护住盛天伟的,导致郭香云的后背有大面积的烫伤,这种疼爱更像是出自本能的保护,别忘了,资料上说,蒋绫也在现场。”

    专案组的人员纷纷点头,罗池的眉头皱紧,“如果蒋绫撒了谎……”

    “证实了是她撒了谎,这件案子才会变得有解,而且,很多的疑点也就顺理成章了。”陆北辰看向罗池,“秦村那边怎么说?”

    “乡村之地,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而郭香云和她的丈夫,这个观念更重。”

    陆北辰笑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档案夹,“我想,整个案子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

    罗池伸了个懒腰,“看来,我们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你还有任务。”陆北辰道。

    罗池挑眉瞅着他。

    “别忘了,看守所里还有个跟你猜谜语的女人。”

    罗池嗤笑,“谜底都知道了,给她答案还不简单?”

    翌日,罗池带了两名手下去了看守所。

    梵尼虽脸色不大好看,但精神状态正常,没再装疯卖傻,见到罗池后冷笑,“看来罗警官是有发现了。”

    罗池拉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警帽往桌上一放,直截了当说,“轮回。”

    梵尼一愣,很快地,嘴角抽搐。

    “青灯木偶的秘密你是一直知道的。”罗池盯着她说,“这个秘密就是轮回,而那首童谣,就是揭示了人吃人的真相。”

    梵尼的脸色变得铁青,牙齿被咬得咯咯直响,她喃喃,“是的,吃人……”

    “这也是我们一直找不到庞城和眉首尸体的原因。”

    梵尼突然笑了,笑声极度阴森恐怖,“没错,她和他都被她给吃了,就算你们上天入地也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尸骨!”

    罗池紧紧盯着她的眼,问,“被谁吃了?”

    梵尼的笑声戛然而止,也盯着罗池,许久后缓缓吐出个名字,“齐雪。”又勾唇一笑,“或者,你叫她穆青雪也行……”

    ……

    元旦的时候顾初躲回了琼州,原因是,上海的媒体盯上了她。

    事情,因陆北辰而起。

    又或者说,是因两件首饰而起,一件就是她脖子上一直戴着的老冰种“倾舞”,另一件是她中指上的戒指。这两件都是陆北辰送的,结果,引了风浪。

    导火线先在戒指上。

    陆北辰在大的讲座很成功,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跟一个当场跟他顶嘴的学生合影事件,这个学生就是她顾初。当时因为是讲座结束,很多同学都把这一幕给拍了下来,结果,这个合影就被早对陆北辰“虎视眈眈”的媒体给盯上了。

    合影不是关键,关键的是陆北辰和她都戴着戒指,虽说看不出是同一款的,但已经令嗅觉灵敏的媒体起了疑心,于是乎,她成了媒体们的重点排查对象,而在跟陆北辰合影的那天,她的脖子上就偏巧戴了“倾舞”。

    “原来咱妈传下来的这个吊坠这么值钱呢,七千万?老天啊,不就一块石头吗?”饭后,顾思拿着倾舞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感叹。

    顾初整个人腻在沙发里,捏了块苹果没滋没味地吃着,半晌后叹了口气,“我是知道这个坠子挺值钱的,毕竟是老物件,但没想到会这么值钱啊。”

    岑芸又切了个果盘端上来,一屁股坐在她们两人中间,道,“要不说你们这两个丫头没见过世面没见过好东西,想想你们的妈是什么身份,这个坠子能作为传家宝价值还能低了?那可是从宫廷里传出来的老物件啊,做工和物料那可不是现在的人能比的。”

    “七千万啊姨妈。”顾思将链子栓手上,吊坠在岑芸眼前晃了晃,“当时我妈肯定没想过这么快石头能卖七千万。”

    “哎呀思思,你别给弄坏了。”顾初一把夺了过来,“你要是喜欢,明天我配个更结实的链子给你。”

    “别别别,我可不敢戴,七千万的东西戴我脖子上,我可戴不动。”顾思连连摆手,盯着吊坠像是盯着只烫手的芋头,“再说了,这可是姐夫给你拍卖回来的,是他给你的钱又不是给我的。”

    岑芸从旁叮嘱顾初,“别说思思不敢戴了,你现在敢戴吗?这个坠子现在在网上炒得热火朝天的,谁不知道这是陆北辰了七千万竞拍回来的宝贝?戴着太招摇了,会惹麻烦的,还是好好珍藏吧。”

    这也是顾初的心思,以前她不知道这个坠子的价值,现在知道了,哪还敢招摇过市?

    “倾舞”被神秘人竞拍而走的消息是这两天才爆出的,之前七千万的高价着实在业界引起不小轰动,但收藏品为小众,外界知道这件事的还是少数,直到,被大众媒体挖出当初高价拍走倾舞的人是陆北辰,这才引起大众的哗然。

    陆北辰一掷千金,拍了倾舞是做什么?投资还是送人?如是投资,打从他拍了倾舞后就没对外宣布,市面上更捕捉不到倾舞的一丝一毫消息;如是送人,那送给什么人?能七千万来买下倾舞只为了送人,那这个人一定很重要。

    而这时,恰巧陆北辰和顾初的合影就在校内传开了,连带的也传到了媒体眼里,他们的眼睛都是尖的,一眼认出了顾初脖子上的吊坠就是倾舞。

    于是乎,这件事在网上被炒热了。

    顾初是后知后觉,最初只觉得保镖神秘兮兮的,每次都要求她从医院后门出来,回家的路上更是七绕八绕的,后来,在陆北辰对媒体澄清事实后她才恍悟发生了什么事。

    媒体是个圈子,新闻不分国界,更不会分地域,上海这边的媒体联系上了北京记者站,那边动作迅速找到了陆北辰。

    只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陆北辰十分配合。

    记者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送出那么贵重的倾舞,他的回答简洁明了,“她是我未婚妻,我送她礼物无可厚非吧?”

    记者们全都炸开了,纷纷盯着“未婚妻”这三个字来下文章,陆北辰却是好笑,对他们说,“照片中我和她都戴着订婚戒指,没什么好惊奇的吧?”

    陆北辰的配合,令媒体热闹了好一阵子。虽说陆北辰声明他可以配合媒体,希望媒体不要打扰他的未婚妻,但媒体终究是好奇的,总会想再逮着个当事人搜刮些八卦出来。筱笑笑想得周全,替顾初请了假,顾初“逃”回了琼州。

    想必媒体查到琼州来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但顾初也就认了,大不了她就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不成记者还敢登门入室?

    顾思盯着顾初瞧,一脸的不解,“姐,当初你还真不知道姐夫了七千万啊?”

    顾初摇头。

    岑芸在旁道,“一口一个姐夫的,现在还没结婚呢。”

    “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顾思快速啃了一块哈密瓜,将瓜皮往垃圾桶里一扔,“他都当着媒体的面承认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

    岑芸重重叹气,没说什么。

    顾初觉得岑芸装了心事,轻声问,“姨妈,您想说什么?”

    “北辰那孩子吧,人是不错,又有能力……”

    “您直接说但是就行了。”顾思在旁打岔,“样样都好还不行啊?难道您要他胳膊下边长俩翅膀会飞才行?”

    岑芸拍了一下顾思,“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顾思呶呶嘴,又拿了块蜜瓜,不吱声了。顾初看着岑芸,“姨妈,您接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岑芸锁眉,“北辰这孩子总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说到这儿马上解释,“你别误会,对于这个人呢我是没意见,也挺喜欢那孩子的,中秋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他挺真诚,对你肯定是真心的。”

    “那您是什么意思啊?”顾思着急了,又问。

    当然,顾初也听得有点糊涂。

    岑芸想了半天,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会有危险。”

    顾初忍不住笑了,“媒体追我只想问清楚事情,这有什么危险的呀?”

    “不是因为这件事。”岑芸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中的异样,“七千万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背后是陆门,我是对他的背景感到担忧,一提到陆门,我就浑身不自在。”-

    本章完结-( )

361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陆门。

    陆北辰从未跟她提过陆门,陆家都有什么人,陆门都经营哪些生意,他的父母兄弟都是什么性格等等,她一无所知。从他口中,她只知北深与他们的父亲关系不好,可她总觉得他与他父亲的关系也一般,否则在基金会一事上他怎么会跟他的父亲对着干?听说,基金会如今的股权构成已是干干净净的,所谓的“干净”,是指陆北辰不但利用危机剔除了林家在其中的势力,更剔除了陆门暗中参与的势力。

    她也曾看过一篇报道,说是因为基金会的事,陆老爷子震怒,更有人评价陆北辰在这件事上做得太绝太狠,然而,这则新闻很快就被撤了,半点痕迹都没有。

    岑芸见她沉默不语,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如果顾家没出那档子事,我是巴不得你能嫁入豪门,你也别说姨妈势利,结婚这种事最好的就是门当户对,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总是有他的道理。但顾家出事后,我就觉得吧,别人有什么都不如你自己有来的实在,知根知底是最起码的,你对他真的了解吗?”

    顾初不假思索,“当然。”

    “你了解?你了解什么?”岑芸用力地拍了她一下,“订婚戒指戴上了是不假,但你见着他父母了吗?结婚这么大的事,他总要知会他父母吧?你俩在一起都多久了?他父母露面了吗?”

    顾初咬咬唇,没说话。

    “你啊,唉……”岑芸一脸的无奈,“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心没肺似的?你现在的长辈就是我,结婚的时候他陆北辰就是要跟我敬茶敬酒的,你呢?难道他父母还不参加婚礼吗?”

    顾思帮腔,“是啊姐,难道你们要旅行结婚吗?”

    顾初嘟囔了句,“旅行结婚也没什么不好。”

    “我看你是昏了头。”岑芸使劲戳了她的脑袋,“我可事先说明啊,他们陆家的长辈如果不亲自登门送上聘礼,你们就休想结婚。”话毕,起身进了屋。

    “姨妈……”

    顾思凑过来,嬉笑,“姐,女生外向啊,这么快就向着他了?”

    “你别捣乱。”

    “我哪有捣乱啊,我是关心你。”顾思一脸的嬉皮笑脸,“其实姨妈说的没错,到现在你都没见过他的父母这有点说不过去了,但聘礼这件事吧我又觉得姨妈说错了,七千万的东西都搁你手里了,这份聘礼还不重啊?”

    顾初歪头瞅着她,似笑非笑。顾思被她瞅得发毛,警觉地问,“干嘛?”

    “虽然七千万的东西在手,可我不敢戴,你呢?东西虽说不贵重吧,但至少可以戴着招摇过市。”话毕,她拨弄了一下顾思手腕上的手链,抿唇浅笑。

    顾思忙缩手,一脸的不自然,“就是我随便买的一个小玩意,有什么不能戴的啊。”

    “你自己买的?”顾初笑吟吟的,“你可从不会买这种手链戴的。”

    顾思知道瞒不过,故作不耐,“哎呀,是罗池那个呆子送我的,我见挺特别的,就戴着玩呗。”

    顾初忍着笑。

    “你别乱想啊,我接受他送的东西可不意味着我接受他了。”顾思忙解释。

    顾初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手链上的小物件,揶揄,“知道这在古代叫什么吗?”

    顾思不解地看着她。

    她笑,一字一句,“定情信物。”

    ……

    过了元旦,就接近中国的农历年了,春运的准备早早开始,机票、火车票竟早早就开始预定了。顾初倒不担心过年回家的问题,上海离琼州的路程不算远,怎么都能回得去。

    越是年根底下越是多事,有则消息被爆了出来,是有关盛天伟的。消息称盛天伟的身世成谜,是否是盛家亲生值得怀疑。但很快地,蒋绫亲自出面澄清了事实,斥责媒体不负责任的胡乱报道,并声称如继续散播谣言,远胜集团有权追究其法律责任。

    这件事像是被压下来了,但网友们议论纷纷。这要缘于盛天伟平日里是个挺爱在媒体面前露面的人,也频频登上时尚杂志的封面,再加上他出色的外形,更像是个明星,所以一出这档子事自然受人关注。消息爆出来后,岑芸马上一个电话打到她这问明情况,她也是一头雾水的,只好敷衍搪塞两句,想着许是许桐的电话打不通姨妈才着急。

    蒋绫出面后,许桐的手机才打通,顾初关注的从不是盛天伟的身世,她只想知道许桐的状态如何。许桐的声音听上去一如从前,似乎这场“事故”对她没造成太大影响,她对顾初说,我挺好的,没事。

    再寥寥问过盛天伟,她叹道,其实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关于他的私事,我也不好去细问,可能,现在连他自己都是一头雾水的呢。

    顾初相信许桐说的是实话,这种事,可能最清楚的就是蒋绫了。又不经意想起了目前正在办的案子,不由地激灵了一下,难道,跟案子有关?

    事情来不及多想,总有繁杂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医院到了年根底下异常忙碌,对于他们这群实习生来说,年底的考核也尤为重要。在历经陆北辰那次近乎b的治疗后,她竟也敢站在手术室里完整地观看手术了,但要拿起手术刀她多少还有忌讳。为此,顾启珉找她谈过很多次,甚至院领导也私下找过她,她也明白大家的良苦用心,但始终不知道如何迈出那最后一步。

    用陆北辰的话来说就是,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苦。许桐有她要度的难,她也有她要历经的“劫”。

    这天午餐过后,顾初正在给患者换药,跟她一起实习的姑娘进了病房,悄悄跟她说,“我刚才经过小会议室的时候听见领导在讨论你的问题呢,你要不要去偷偷听一下?”

    顾初原本不想去,但心里又没着没落的,实习的姑娘便跟她说,“我来换药,你快去快回呗。”

    她想了想,摇头。

    等换完了药,往外科室走的时候经过小会议室,她顿了顿脚步,又见会议室的门一下子打开了,忙躲到拐角。出来的是院里三名大领导,其中一位领导转身对里面说,“你们再商量商量,尽快给院里一个满意的答复。”

    待三人走后,会议室的门又重新掩上了。顾初终究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有门挡着,里面的声音虽小,但能够听清。

    “我和顾主任的意见是一致的。”是筱笑笑的声音,“顾初是个医学人才,尤其是神外方面,所以我们希望院里可以把她留下来。”

    “你见过一个拿不了手术刀的外科大夫吗?”副院长重重叹气。

    “顾初只是心理障碍,她不是没拿过刀子,以前她在学校的时候解剖课的成绩总是最好的。我相信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没问题。”筱笑笑道。

    室内沉默片刻。

    “顾初是个外科的苗子,我想这点医院也都清楚,否则就不会左右为难。”这次是顾启珉的声音,“她在医院的成绩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上一个手术的方案也是顾初做的,院里都清楚那个患者的生存几率有多低,全国多少家大医院都不敢接手,顾初的方案态度谨慎方式去大胆,最后证明她是对的,现在那名患者恢复得很好。”

    “这点我当然知道,院里也更是清楚。”副院长忧心忡忡,“但她不能一辈子只做方案吧?”

    “既然不是技术问题,只是心理问题,那么总有解决的办法。”筱笑笑苦口婆心,“她现在至少敢在手术室里待着了不是吗?我希望院里能给她点时间。”

    副院长没吱声。

    顾启珉道,“有件事也许院里还没接到通知,我是听业内朋友说的。”

    “什么事?”顾院长问。

    “在这次实习生发表的论文中,顾初的论文得到了大部分业内专家的首肯,其中一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斯密斯教授,他亲自为顾初的论文做了批注和推荐,现在,顾初的论文已经被他推到国际医学杂志上了。”顾启珉轻声道。

    “斯密斯教授?就是那位国际知名神外专家?”副院长大吃一惊。

    “对,就是他。”顾启珉压低了嗓音,“连他都能首肯顾初,说明顾初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笑笑说得对,她目前只是心理障碍,拿起手术刀是早晚的事,难道院里就只想看眼前利益错失了人才?听说斯密斯教授上一次收徒弟还是七年前,他的那个徒弟在国际上也知名得很,斯密斯能亲自推荐顾初的论文,说不定也动了想收她为徒的心思,到时候咱们院里可就损失大了。”

    门外,顾初惊愕不已。

    打从在医院实习后她就一直在做自己能做的事,方案她是出了,论文她也写了,但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多的关注,斯密斯医生?没错,她是见过两面,但从不知道他竟推荐了她的论文。这件事……跟陆北辰有没有关系?毕竟国际上那么多的医学奇才,如果不是陆北辰从中穿针引线,斯密斯能注意到一名实习生的论文?

    她没再听三人的议论,心里满满的,其实她明白,这把手术刀早晚是要拿起来的,这么多人为她加油铺路,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缩在蜗牛壳里不出来?

    ……

    齐雪被警方逮捕,罗池亲审。

    陆北辰连续几晚没睡终于补了个好觉,等下楼的时候就听语境他们几个在背后闲得碎嘴。

    “语境,那些记者早就散干净了,赶紧去给我买奶茶去,要原味的。”潘安道。

    鱼姜补了句,“我也来一杯。”

    “不去。”语境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要去你们自己去,7-11就在对面,要不然你们让陆教授去买,他惹了大麻烦,我现在还有余惊呢。”

    “真搞不懂陆怎么想的,竟明晃晃承认他和顾初的关系了,他做事挺小心谨慎的,这次怎么就大意了?”潘安道。

    鱼姜冷哼,“我看他是疯了。”

    “公布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关键是,他要跟我们说一声嘛,我的胳膊都被那群记者给抓伤了。”语境一撸袖子露出胳膊,果然一道血淋子。

    “啧啧,你的小胳膊可很嫩啊。”潘安一脸的色米米。

    语境马上收回胳膊,瞪了他一眼,谁知一扭脸就看见正在下楼的陆北辰。潘安背对着楼梯没看见,还在拿陆北辰的事开涮,“你们说他是不是把顾初的肚子给搞大了?他——”

    “啊,潘安,你说齐雪这个女人也太狠了吧?吃人啊,她还真吃得下去。”语境一个激灵,马上打断了潘安的话转移话题,不停地给潘安使眼色。

    奈何,一向聪明的潘安没领会语境的意思,一皱眉,“我在说陆的事呢,齐雪吃不吃人的那是罗池的事。”

    鱼姜也看见了陆北辰,帮衬着语境,道,“谁能知道郭香云会有三个女儿啊,穆青灯死了,其他两个竟改了户口,隐藏也够深的了。齐雪、戚娇娇,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名字,别人还真不会想到她俩是姐妹。不过也难怪她们改名字,穆青学、穆青莲还真是不好听。”

    “哎,我说你们——”

    “想喝奶茶是吧?”陆北辰的嗓音横空下来。

    潘安肩头一颤,蓦地回头。

    陆北辰上前,掏出钱包,拿了大钞出来塞进了潘安的衣兜里,“去买,带我一份咖啡。”

    潘安咽了口水,回头怒视语境,语境马上表明立场,“我一直在提醒你,是你笨。”

    “这天寒地冻的——”

    “放心,那些记者没那么多时间揪着一件事不放。”陆北辰淡淡打断了潘安的话。

    潘安笑了,将钱揣好,“既然你听见我们的八卦了,那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啊,说,你对外公布你和顾初的关系究竟为了什么?”

    陆北辰也笑了,淡淡的,“再多废一句话,下午茶你请。”

    潘安一溜烟跑出去了。

    罗池正巧进来,被撞了一个趔趄,语境见状隔空喊了句,“嘿,别忘了罗警官的那份。”

    “潘安怎么了?”罗池揉着肩膀,一屁股坐在陆北辰的对面。

    陆北辰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你的样子,齐雪是招供了。”

    “供认不讳。”罗池表情夸张,“那叫一个配合啊,警方一到,她就乖乖跟着走了,我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很痛快。”

    “是她杀了沈强和庞城?”陆北辰皱眉。

    “还有眉首。”罗池摩拳擦掌的,“她都一一交代了杀他们的经过和动机。”

    陆北辰还在盯着电脑看。

    罗池见他毫无反应,倍感奇怪,凑上前道,“看什么呢?案子破了你不高兴啊?这案子不过年是吉兆。”

    电脑上是现场照片,有案发现场的,有沈强家的、齐雪家的、还有戚娇娇办公室的,陆北辰一张张翻看,神情严肃,闻言罗池的话后,道,“我总觉得齐雪异常配合警察,有问题。”

    “案子查到现在,她想不配合也不行啊,人证物证都有。”罗池好笑地看着陆北辰,“还是,你没适应我神速破案的能力?”

    陆北辰瞟了他一眼,甩出了两个字,“笑话。”

    罗池挠了挠头,一脸尴尬。鱼姜凑到了电脑旁,问陆北辰,“你怀疑凶手不是齐雪?”

    语境一听这话瞪大双眼,“不会吧?齐雪不是凶手的话为什么要认罪?”

    “北辰,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罗池似笑非笑。

    陆北辰没说话,还在耐着性子地一张一张翻看照片,罗池虽希望他是在开玩笑,但深知他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将目光落在照片上,问,“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陆北辰轻叹一声,将一张照片定格,“你看这张。”

    罗池定睛一看,“是庞城家的现场照片。”

    “你看这些盘碟。”陆北辰指了指照片中的橱柜。

    罗池看过去,渐渐的,面色凝重。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凶手极大可能是女性,并且,她有洁癖。”陆北辰双臂交叉环抱与胸前,道,“庞城是个生活杂乱无章的人,沈强也不算是个很会收拾家务的人,这些盘子摆放整齐,色、形状都要一致,连色朝向都要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放,这人不但有洁癖,还有强迫症。”

    罗池点头,没错,当初陆北辰就说过这番话。

    “再看齐雪。”陆北辰淡淡地说,“家是最能反映人性格的场所,这是齐雪家,照片是警方现场拍的,她家虽整洁,但绝对没达到洁癖和强迫症患者的标准。”

    罗池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张照片是戚娇娇办公室的。”陆北辰指了指照片上的摆设,“看出什么没有?”这是唯一的一张关于戚娇娇的照片,掺杂在众多的照片之中,也是前两天才到他手里的,他需要做案情汇总,语境到警局取来的,这张照片据说还是当时戚娇娇差点被枪杀,警方赶去现场取证时拍摄。

    罗池看过去,越看,越心寒。戚娇娇办公室里的摆件虽不多,但出了奇地一致。如盘,大小、色都是一致,里面的培土高度都一致,桌上很干净,干净得只有一台电脑,墙壁那头是书柜,里面放了些文件夹。他面色一怔,放大了照片,这才骇然发现,那些文件夹都是标好日期的,按照顺序排放,没有一个是乱了日期的。

    “难道……”

    语境这次反应地快,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凶手不是齐雪,是戚娇娇!”

    一句话说得罗池一激灵。

    鱼姜也是一脸严肃,“所以,就能解释清楚齐雪那么配合警方的原因了,她在维护戚娇娇,因为戚娇娇是她亲生妹妹。”

    “罗警官,看来你这一天是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陆北辰懒洋洋道。

    “他奶奶的!”罗池怒起,狠狠地一拍桌子,吓得语境差点一个趔趄。

    “老子不发威,她就不知道阎王爷有三只眼是吧?”罗池喝了一嗓子,又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过去,大声豪气,“重审齐雪!哦不,是穆青雪!还有,封锁机场、铁路和公路,缉拿戚娇娇,不对,是穆青莲!立刻,马上!”

    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这着实是触了罗池的底线,尤其是在陆北辰面前,这下子里子面子全都没了。通话结束后,陆北辰难得地为他鼓了一下掌,“罗警官冲冠一怒就是威风凛凛,有勇气有智谋,不忘断了穆青莲的退路,牛。”

    罗池多少扳回点面子,从鼻腔里挤出冷哼,“我才是查案的,还能输给你个摆弄死人的?”话毕,起身就走。

    正巧潘安从外面回来了,见状,道,“这么近的路就不用来接我了吧?”

    罗池这次狠狠回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声不吭走了。潘安疼得直龇牙,回头大吼,“你被陆北辰踩尾巴了?”

    ……

    转眼到了年三十这天,上海不但降了温,还罕见地下了雪,这场大雪立马上了全国的头版头条,大家都在欢呼,上海有雪了。雪从前夜开始下,一直下到了清晨,一地的白霜,很多人都跑去堆雪人了,连医院门口都立着雪人,有了雪,年就有了味道。

    但顾初没心思赏雪,从前夜到年三十她只睡了不足三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在跟笑笑和顾启珉商量手术方案,之前那名患者出现了并发症,被送进了重症室,急需进行第二次手术,在这样一个大年三十,顾初已经忙得忘记了陆北辰跟她的约定,任由手边的手机一直在响,已然没时间接听了。( )

362亲他

    连阎王爷都要休息的日子,当然没人肯在大年三十动手术,再加上手术有风险,家属们更是争执不下。顾初早就过了倦怠劲,坐在顾启珉办公室的沙发上,手抱着一个热水杯,满脑子全都是手术方案。筱笑笑坐在她的对面,支着头,想了半晌后问顾初,“你是主张手术?”

    顾初点头。

    筱笑笑看向站在窗边的顾启珉,顾启珉闻言后转过身看着顾初,“要动第二次手术首先要抑制病人的并发症,方案虽好,但稍有差池病人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我才反对进行全麻手术。”顾初道,“必须要保持病人的清醒。”

    “这会增加危险性。”

    “但如果不这么做,病人可能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顾初与顾启珉争执起来。

    筱笑笑轻叹了一声,“现在的问题是,病人家属并不想动这个手术,毕竟手术的风险太大。”

    “不动手术就只有一种结局,等死。”顾初一晚上没睡,情绪有点燥,“但凡能有一点希望当然要去争取,我就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犹豫的。”

    “别这么说,病人家属肯定也很危险,而且今天还是过年。”筱笑笑拍了拍她的手。

    顾初不说话了。

    顾启珉看了看时间,转头对顾初说,“我们院方的态度是建议手术,但决定权还在病人家属身上,顾初,你回去休息吧。”

    顾初点点头,她主要参与方案讨论的工作,上台手术都要靠顾启珉和筱笑笑,对此,她已经做完了要做的工作。回了寝室,才发现手机上有不少未接来电,顾思打了两通,其余的全都是陆北辰打来的。

    马上给陆北辰回拨,那头迟迟不接,顾初倍感奇怪,又打了几通还是如此,她便给顾思回了电话。顾思没什么大事,就是问她几点能回琼州,顾初心里一边想着陆北辰的事一边又念着那个病患,迟疑了半天告知大概会到晚上了。

    换了衣服,回了老洋房。

    进门之前想着要再给陆北辰打几通电话才行,有可能他是案子没办完回不来了?又或者他已经在回上海的路上了?过年回家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如果他真的回不来,她也只能先回琼州。

    岂料她刚进玄关,就瞧见了立在客厅那只黑色皮质的行李箱!

    懵怔片刻,心口似有烟火炸开,喜悦纷呈。

    关好门,快步进了客厅,只见沙发扶手上随意搭了男人的羊呢大衣,茶几上扔着手表和车钥匙,都是陆北辰的。心飞快地掀动,兴奋取代了一路上的倦怠和烦躁。进了更衣室,有他换下来的上衣和长裤,浴室里还有氤氲余热……

    她飞快窜到卧室,一推门,动作就下意识放轻了。

    卧室里很暗,厚厚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雪景。走廊的光偏移了些钻进了卧室,交织着室内的暗光浮动。她一眼看见了他,躺在床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外面因下了雪很冷,房间里却异常温暖静谧,又充塞着男人身上的气息,那淡淡的来苏味,是她熟悉留恋的。顾初蹑脚上前,轻轻坐在了床边。

    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回来了,自然而然地回了老洋房这里,冲了澡,换了家居裤,在这张床上熟睡。他的头发还未干,就这么睡着了,许是他太累了,否则依他睡眠尚浅的习惯早就听见客厅的手机响了。

    上次走的时候,他说最晚不过春节。现在,他在年三十这天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案子已经完结了?

    家里有他在总是好的,就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考虑了。

    顾初轻轻靠近他,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胸膛上。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深长,健硕的胸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描绘着他结实肌理的轮廓,忍不住傻笑。以前他睡觉是有穿上衣习惯的,现在倒好,上身直接裸着。她承认自己有点色,单单是看着他的上半段就会浮想联翩……

    但又怕惊醒了,所以只能贪婪地搂着他。

    他的胸膛可真暖。

    手指轻触他的肩头、臂弯……

    不经意间,那些靡靡画面就如走马观灯似的蹦了出来。

    灯影下,男人的肌理流畅惹眼,他单凭着结实的手臂就足以将她擎住,在外一副禁欲男神的模样,动情时却令她难以自制。温柔是他,强势是他,那些落在耳畔的粗喘,那些足以令她耳红心跳的床话,每每想起,总会烫了她的心尖。

    世人只知他冷淡高傲,可只有她才知道,他在床底间有多热情,她迷恋于他的这份热情和爆发力,如战马,令她战栗屈从。

    顾初忍不住捂了双颊,起身,一颗小心脏在扑通通地直跳。心中暗忖:顾初啊顾初,你有点出息吧,别这么色啊。

    可又有个声音从心底深处钻出来,斥责了刚刚的念头:美男当道,想不色都难啊,亲他!

    顾初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陆北辰的俊脸,秀色可餐啊……又这么长时间没见。她的“小邪恶”终究压住了“贤良淑德”,凑近了他,忍不住在他唇上偷香。

    嗯……

    新生的胡茬扎得她下巴痒痒的,她“肆虐”的力量拿捏得很好,既满足了她“偷香窃玉”的相思,又没将他弄醒。她流连忘返,轻轻点着他的唇道,“小陆子,等你醒了,看本宫怎么体罚你。”

    ……

    重回了客厅,打算趁他还在休息的时候拾掇一下东西。说好新年要回琼州过的,一些给姨妈买好的东西要打包好。进厨房拿东西时,却见多了不少礼盒,吃的用的甚是高档,顾初抿唇一笑,应该是陆北辰买的要带回琼州的,以前她觉得智商高的人情商很低,像是语境那种,没想到,陆北辰笼络姨妈的手段还是有的。

    又想起姨妈之前说过的话,心里多少沉了下。

    陆北辰倒是提过结婚的事,可他从没提过带她见父母的话,而这种话,她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的,可姨妈那边怎么交代?这次见面,姨妈会不会直截了当问了?她最怕的也是这点。

    午后一点,又下了雪,今年连一向不下雪的上海都白雪皑皑,倒是好兆头。雪不大,下得无声无息,时间尚早,顾初也不急着叫醒陆北辰,连带的把他的东西也收拾好了,拿公事包的时候,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是厚厚的一摞卷宗。

    顾初忍不住好奇,翻开,愣住。

    案件标注了时间,名称为“青灯木偶案”。

    心中一动,果真是结案了!

    粗算了一下时间,从案发到结案,她暗惊,短短几个月也算是破案神速了。

    如此卷宗在手,她不在乎是假的,她手里拿着的可是案情的全部,虽说陆北辰的卷宗一定是偏重法医研究方向的,但案情的始末总会是详细。顾初搓了搓手,想了想,终究翻开了卷宗的第一页……

    这是一桩繁琐复杂却又令人骇然的案件,顾初发誓自己只想瞄一眼第一页,岂料,不知不觉间她就翻看了第二页、第三页……

    在中国,总有一些村落是外界不得而知的,而这些村落,它们有着自己的习俗和风化,不为人知,又从不对外泄露。秦村,就是这样的村落。

    秦村又被成为白事村,以做青灯为主,崇尚轮回文化。这里的村民始终相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人死之后可以轮回。郭香云就出生在秦村,早早地嫁给了全村手艺最好的青灯匠人刘石。这刘石的青灯手艺是祖传的,全村那么多人加起来都不及他做的青灯好看结实。那个年头中国还没现在发达,人们对白事还很忌讳敬畏,所以不敢有半点得罪,郭香云一家也赚了不少钱。

    这期间,郭香云生了两个丫头,大丫头叫穆青雪,二丫头叫穆青莲。按理说家有俩千金是好事,奈何不但刘石是重男轻女的人,就连郭香云也是。刘石一天到晚骂骂咧咧郭香云的肚子不争气,不顺气的时候就去赌钱,郭香云每天除了做青灯就是唉声叹气,要不然就是抹泪。

    刘石染了赌瘾,家里那点底子很快就败光了,如此一来,郭香云的日子更不过,刘石开始动手打骂,逼着她生儿子分地,但也不知道是谁的原因,总之郭香云的肚子总鼓不起来。家里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终于有一天,刘石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对郭香云说,我们要成为有钱人了。

    有钱的代价就是代孕。

    有个富人,他的妻子身体不好,孕育孩子会有危险,富人很爱他的妻子,思量万千决定找人代孕。他提出的条件很简单,说白了就是想借用一个子宫,来放两人的精卵。所以,找来的这个代孕女首先要身体健康、年轻,没生过孩子。

    再富的人都有一两个穷亲戚,再穷的人哪怕出五福也能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亲戚。总之,亲戚搭亲戚,这件事就被刘石知道了,他把主意就打在了媳妇身上。

    郭香云死活不同意,刘石连打带骂,说,又不是让你跟他生孩子,就是借借你的肚子,咱们几百万就到手了,你不去,我打死你!

    没辙,郭香云只好同意。

    但代孕这种事毕竟不光彩,刘石就谎称郭香云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又生怕对方查底,将两个女儿过继给其他亲戚。对方也知代孕这种事不易弄得大张旗鼓,所以对于郭香云的身份也没太深究,她生两个女儿时是自然分娩,再加上年轻,恢复得特别好,长得又是漂亮,一看就像是个刚成年的姑娘似的,所以也没引起富人的怀疑。

    富人,就是盛天伟的父亲,那位身体不好的妻子就是蒋绫。

    郭香云被接到了内蒙,这件事就无声无息地进行了,知情者只有盛父、盛母、郭香云、刘石和那个牵线人。盛母只知有个代孕女,但从未跟郭香云见过面,这种心思很好理解。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第一次胚胎培育失败,盛父盛母又进行第二次,但也失败。盛父便动了其他念头,当然,这个决定是瞒着蒋绫进行。他与郭香云发生了关系,没多久,郭香云怀孕了,盛父谎称代孕成功。十个月后,孩子足月生产,是个儿子,盛父给了郭香云一大笔钱让她离开。

    郭香云回到了秦村,刘石拿到钱后,又得知郭香云为富人生了个儿子,心理发生扭曲,变本加厉地折磨郭香云。郭香云再次怀孕,可这一胎还是没称刘石的心,仍旧是个女儿,起名为穆青灯。刘石对郭香云母女愈发地不好,再加上天天出去赌钱,最后竟动了把青灯卖了换钱的念头,最后,郭香云带着穆青灯跑了。

    她拿着仅剩的钱一路去了内蒙,找到盛父后苦苦哀求,并发誓永远不会说出代孕的秘密,盛父见她们甚是可怜便心软同意了。郭香云进入盛家工作后兢兢业业,很快就得到了蒋绫的信任。青灯也自小养在盛家,因为与盛天伟只差了一岁,所以两人相处得如同兄妹。

    过了没两年,郭香云愈发想念自己的另两个女儿,辗转打听才知道当年收养两个女儿的那两个亲戚前后都搬了家,音信全无,再想找刘石,方知刘石因赌博赔了钱被人活活打死了。郭香云自然不敢找盛父帮忙找女儿,所以私下偷偷进行,直到,青灯五岁那年她才与另两个女儿联系上。

    原来,两个女儿后来被亲戚送到了福利院,被两个家庭收养,穆青雪算是命好,养父养母对她还不错,穆青莲就没那么好命,养父养母去世后她又被送回福利院,直到,被郭香云找到。而那个时候,两个女儿已经改名为齐雪、戚娇娇。

    郭香云在盛家吃苦能干,又从不在盛天伟面前吐露真实身份,这令盛父渐渐放松了警惕,而私下,郭香云用自己的积蓄供穆青莲读书,直到工作。两个女儿倒也孝顺,当年她们虽小,但也记得事,深知母亲的不易。穆青雪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工作好找,自己稳定后也帮着妹妹穆青莲换了工作,这两个女儿的情况才令郭香云放心。

    穆青灯自小受到蒋绫的喜爱,毕业后就进入了远胜集团工作,在盛父身边做助理。她聪明好学,人又漂亮,渐渐地,与盛天伟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

    盛父得知两人相恋后十分震怒,并暗自呵斥了郭香云,逼着她带着女儿离开盛家,郭香云有口难辩,她这辈子把心血全用在了盛家,用在了盛天伟身上,虽说她不能说出秘密,但在她心里,盛天伟就是她的儿子,要她离开怎么可能?她便勒令穆青灯死了心,可穆青灯哪知道秘密?死活就是不肯与盛天伟分手,这件事闹到蒋绫那,蒋绫是喜欢穆青灯的,劝说盛父成全他们,盛父更是勃然大怒。

    那段时间,盛天伟已在集团工作,公司上下无人不知盛天伟有多宠穆青灯,待她似妹妹更似情人,事事迁就纵容,甚至有的文件都是穆青灯帮着签署。这件事被蒋绫知晓后,呵斥了盛天伟荒唐的行为,郭香云得知后更是骇然,打了穆青灯耳光。

    盛天伟的不听劝,再加上穆青灯在公司冒充盛天伟签署文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盛父一怒之下动了融资的念头,郭香云虽说对商场上的事不懂,但也清楚盛父这是有意要限制盛天伟的实权,情急之下,动了杀念。

    而穆青灯这边有个交情不错的朋友,眉首。盛父停了穆青灯总经理助理的职务后,眉首就成了盛天伟的第二任助理。穆青灯与眉首无话不谈,又经常做一些青灯给她玩,所以,眉首也跟着穆青灯学会了如何做青灯。穆青灯和盛天伟的事在公司闹得沸沸扬扬,穆青灯经常找眉首哭诉。而那个时候,眉首已经有了谈婚论嫁的男友沈强,沈强是技术出身,本是本分的一个人,但为了想要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潜了公司的财务后台,利用公司的资金炒股,本想着赚上一笔,没想到赔了。

    财务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如不及时堵上就面临着坐牢的下场。而就在这时,眉首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关于盛天伟身世的!

    一手是友谊,一手是爱人,眉首最终背叛友情。她利用盛天伟与穆青灯是亲兄妹的秘密来要挟穆青灯,要她打开盛天伟的保险库,穆青灯不肯,一来二去两人起了争执动起手来。眉首失手杀了穆青灯,而这一幕,恰巧被来家找穆青灯的穆青莲看见了,穆青莲自小就命运多舛,早就看透了世间炎凉,相比穆青灯和穆青雪,穆青莲的性子冷绝,见这幕后,穆青莲残忍地杀害了眉首。

    那一晚,多事。

    因为盛天伟的顶撞,盛父一怒之下入院,而就在盛父倒下的前一刻,他喝了郭香云端上来的茶水,那茶水里放了少量的生粉,盛父是喝不得生粉的,哪怕一点,都会因过敏而引发心脏猝死。

    当然,郭香云是盛家的老人,太知道怎么做才能无声无息,果不其然,谁都没怀疑到她身上,只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公司的一些老人竟将气死老人的罪过落在盛天伟身上。郭香云趁乱去找穆青灯,不成想却看见了血淋淋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是穆青灯。

    郭香云疯了。

    看到这,顾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视线从卷宗移开,可满眼似乎都是鲜血,连呼吸都是腥甜的血气。这股子凉顺着呼吸一直蔓延入心,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簌簌白雪,心头竟是压抑了。

    卷宗里详细描述了穆青莲杀人的过程,这是穆青莲,也就是戚娇娇主动承认的口供。她杀害眉首的手段十分令人骇然,先将其勒死,而后肢解。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其实穆青莲早就存在很严重的心理问题,用她的话说就是:我们从小就受人欺负,现在,不能再被人欺负了。

    是的,为了不被人欺负就可以杀人,年纪轻轻,杀人与她竟是小事一桩。面对已经疯掉的母亲,她竟不急不慌,架起了汤锅,将眉首的尸体扔进了锅中,足足炖了两天两夜,直到骨头都炖酥了,入口即化。她打电话叫来了大姐穆青雪,又为疯掉的郭香云盛了一碗浓汤。

    而穆青雪在喝汤的过程中直到喝出了一片指甲才知道事实的真相。

    顾初的胃一阵阵往上返,吃人!

    对,这是最好的毁尸灭迹的方式。

    这要心理多扭曲才能做到如斯地步?

    顾初双臂环抱,脸色煞白。又回到沙发旁拿起卷宗,这一刻,她似乎又闻到了血腥气。

    “穆青莲,也就是戚娇娇,她打小就恨她母亲。”冷不丁的,陆北辰的嗓音扬起。

    吓了顾初一跳。

    原本就在看血淋淋的案子,又涉及到了杀人和吃人的过程,这原本就令人提着胆子,他像是幽魂似的猛地出声,着实让顾初吓得失了魂魄,手一松,卷宗“啪”地落地。( )

363想死我了

    陆北辰没料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哑然失笑。走上前将卷宗拾了起来,随手放到了茶几上,又一副慵懒状坐回了沙发,修长的腿擎着地面,一条胳膊搭着沙发,一手朝她勾了勾,看似邪坏。他上身仍裸着,仅是一条浅麻色的家居裤,宽阔的胸膛如沟渠,结实的腹肌那两条v形的人鱼线极是性感,再往下……家居裤虽宽松,可胯间那鼓鼓的一大团也甚是惹眼。

    顾初的眼睛热了一下,脸颊也跟着燥烫,撇过眼,故作不为眼前的“可餐秀色”所蛊惑,清清嗓子道,“姨妈还等着我回去呢。”

    “过来。”陆北辰低笑命令。

    顾初便蹭了过去。

    他一拉她的手,微微用力就将她扯入怀里。她的脸撞在了他的胸膛上,捶了他一下怨怼他的粗鲁。他却爽朗大笑,手臂一收趁机将她搂紧,脸颊深埋于她的脖颈,深深呼吸,低语,“想死我了。”

    男人用了力,勒得她快透不过气来,推搡了他一下,“弄疼我了。”

    陆北辰这才笑着松了劲,却还是将她圈在怀里。顾初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想了想,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扳过她的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顾初被他看得不自然,问,“怎么了?”

    “明知故问。”陆北辰勾唇浅笑。

    “什么嘛?”

    陆北辰唇边笑容扩大,“你就这么肯定我跟你一同回琼州过年?”

    “你都给姨妈买东西了。”顾初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没问他过年的事,这也是她暗自纠结的。春节他总要回家吧?可他上次走的时候偏偏又说了句春节回来,那意思就是陪她过年了?又想到中秋节他也去了琼州,心里便有了侥幸。

    现在听他这么一问,她反而心里有点毛了。

    陆北辰轻轻一扬眉,偏头瞅她,“那些也可以是年后拜访的礼物。”

    顾初心里更没底了。

    难道……他没打算同她回琼州?

    见她低眉敛目,神情似有失落,陆北辰憋不住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啊……”

    顾初见他笑颜揶揄,心中恍悟,“好啊你——”似真似假掐住他的脖子,“逗我好玩是吧?”

    他顺势揽住她的腰,大手不安分地钻入她的衣裳,俊脸埋笑,“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陪我,我只能跟着你走了。”

    “别闹了。”他的手指如蛇,弄痒了她,按住了他的不安分,轻轻**,“那咱们出发吧,姨妈该等着急了。”

    “开车回去,方便。”陆北辰提议。

    顾初乐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你亲自做司机呀?”上海距离琼州很近,但就这一段很近的路途风景极佳,高铁不会有票了,搭乘航空又太折腾,最佳方案就是开车,更像是一场小小的旅行,只有她和他的旅行。

    陆北辰抱着她笑,“我不做司机难道要你做?陆太太,我胆子小,不敢坐你开的车。”

    顾初瞪了他一眼。

    他看着她,眼里有妖气。顾初最熟悉这样的眼神,一个利落从他怀里挣脱,叉着腰,“快换衣服去。”

    “我在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好像是被人占了便宜吧?”陆北辰慵懒地问。

    顾初脸一红,忙道,“哪有?别自作多情了,谁能占你的便宜?”

    陆北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晃进了更衣室,隔空甩过来一句,“色女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顾初抿唇,该死的男人!

    准备了些吃食在车上,几名保镖也打发回家过年了。整装待发前顾初打了通电话给笑笑,询问了患者的情况。笑笑那边轻叹一口气,“看样子患者家属不大想动手术,没办法,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咱们总不能替病人签字吧?”

    “那这期间只能用药物强行控制了。”顾初怆然,她再清楚不过病患的情况,深知一天天拖下去会怎样。

    “行了你也别管了,这大过年的,你是要回琼州了吧?”筱笑笑问。今年她父母都来上海过年,所以笑笑不用两地折腾了。

    顾初“嗯”了声,心想着这次笑笑父母来上海,八成就是为了她的婚事。

    “陆教授呢?”

    “在我身边呢,跟我一起回去。”顾初这边说着已经出了门,只身一件单衣。陆北辰检查好门窗,将手里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笑笑那边惊讶,压低了嗓音,“他不回自己家过年啊?”

    顾初瞄了陆北辰一眼,他为她披上衣服后就忙身于后备厢,将一盒盒的礼品逐一装好,雪无声地下,有些黏了他的衣领,皑皑之中,他面如玉,身长瞩目,如此寒凉的时节,只消他的身影就足以温暖。她凝视他的忙碌,对笑笑也同样压低了嗓音,“他没提,我就没问。”

    “可能他们在国外也就不过年了吧。”

    “也许吧。”顾初低头,用脚尖碾着细小的石子,心里清楚得很,陆门都是华裔,怎会忘了过年的习俗?

    两人又简单聊了两句,陆北辰那边示意她上车,她便同笑笑结束了通话。

    车行,碾压了雪印。

    路上的车少了很多,都到年根底下了,离开上海回老家过年的人不少,这么一路走下来甚是顺畅。暖风热了车厢,顾初将外套搁了后座,陆北辰稳稳开着车,问了句,“医院没什么事吧?”

    “哦,没什么,就是一个病患,情况麻烦了点。”顾初将情况同他说了。

    他安静聆听,等她说完后,道,“这种情况的确应该手术。”

    顾初点点头,很快,又偏头瞅他,若有所思。陆北辰见状,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说穆青莲是恨郭香云的,为什么?”顾初转移了话题,其实,她是奇怪他对病患处理方式的一针见血,她渐渐觉得,其实陆北辰对神外有很深的造诣,但想到了这点就总会想到陆北深,有些事她就不想去深究了。

    她明白自己不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心思,也许,是她在逃避一些真相。

    陆北辰没对她起疑,案子已经结了,对她倒出案件始末也没什么。“一个孩子,从小不但被父亲嫌弃,还得不到母亲的疼爱,恨,是有的。”

    顾初了然了,“这也是郭香云疯了之后她不管不顾的原因。”

    “人不可能一下子疯掉的,总要有外界的刺激。”陆北辰稍稍加了速,在红灯亮起之前拐上了主路,“穆青灯的死刺激了郭香云,但毕竟还有盛天伟,那才是她的精神支柱,再疯再癫,还没达到临界点。”

    顾初点头,这点倒说得通。刘石固然可恶,但郭香云何尝不残忍呢?她生了穆青雪和穆青莲,却因为她们两个是女孩儿而不曾给过她们母爱。她看了卷宗,因为是女儿,所以穆青莲、穆青雪和穆青灯都不随父姓,这个穆是随了刘石母亲的姓氏。这一来可以看出两人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二来,也可以避开国家政策耳目,三个女儿不随父姓,一旦生了个儿子,那就是刘家唯一的孩子。

    这么想想,穆青雪和穆青莲心寒也实属正常,相比之下,穆青灯就幸福多了,至少,是待在母亲身边的。

    卷宗搁置在家,所以,顾初便只能询问陆北辰。

    他笑,“这一路上你不会是都想听案子吧?”

    “当然。”顾初央求,“这件案子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快告诉我事情的始末。再说了,这里还涉及到了许桐和我两个朋友,我当然更得知道了。”

    陆北辰也早就料到她一旦问及就没完,也不打算隐瞒,徐徐道来。

    正因为穆青莲痛恨自己的母亲,才会喂了郭香云一碗人肉汤,这也代表她在心理上的扭曲。郭香云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半疯半癫,穆青雪无奈之下只能将郭香云接回家休养。青灯被眉首所杀,眉首被穆青莲所杀,这件事一旦传出去,那么穆青莲是逃不过刑法了。穆青雪安置好郭香云后又折了回来,一来是看着穆青莲,防止她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二来,穆青灯的尸体也要处理。

    怕惊动警方,两人决定将穆青灯的尸体火化,但不敢联系正规的殡仪馆,怕要出示手续,便私下找人进行火化。那人收了钱,但把事情做得潦草至极,穆青灯的碎骨还在,穆青雪原本想将碎骨洒入江底,穆青莲却阻止,说,不能再让青灯下辈子做女人了。

    当晚,穆青莲就将自己关在房里,用了两天的时间,做了一个木偶,又将穆青灯的碎骨碾成骨粉,均匀地涂抹在木偶身体的内部。

    “轮回,这是秦村的习俗,也是秦村自古以来密不可宣的习俗。”陆北辰解释了句,“在重男轻女的旧社会,听说秦村人就把死去的女性骨头碾成骨粉,涂抹在人偶身体的背部,然后,他们再去等待一个死去的男性,将男性的头骨和四肢安放在人偶之中,这样,青灯做引,人偶载着人骨为戏,这样一来就迷惑了阎王,下一世,那女人就可以投胎成男人了。”

    顾初惊愕,“这个习俗也太诡异了。”

    “中国是个古老的国度,习俗复杂本来就是常事,在文明社会可能觉得这些习俗骇然不可思议,但实际上想想看,这种习俗也没什么。”陆北辰看着前面的路况,道,“穆青莲做的就是秦村的人偶,她在秦村待了几年,会做人偶也正常。”

    “这个习俗确实没什么,只是封建迷信而已,但,如果涉及到了杀人,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在这个习俗里,村民们用的都是自然死亡的人的骸骨,而穆青莲,她是在杀人!沈强和庞城就是受害者。”她环抱着胳膊,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对,依照秦村的习俗,这个木偶里还需要男性的头骨和四肢。”陆北辰道,“所以穆青莲一直在等,等待合适的骸骨出现。沈强是她的第一人选,因为他是眉首的男朋友,更因为沈强竟威胁到了穆青莲,如果当年不是盛天伟报了案沈强坐牢,怕是他早就死在了穆青莲手里。”

    “但为什么还要用庞城的四肢?”顾初不解,习俗上一具男性骸骨不就够了吗?

    陆北辰将方向盘一打,车子轻轻拐了个弯,上了出上海的高速路。他为她解了疑惑,“沈强聪明但不够强壮,庞城强壮但不够聪明,合二为一,这才是穆青莲想要的,看来,她是想让自己的妹妹在下辈子可以投胎成一个既聪明又强壮的男人。”

    眉首的“消失”令人不安,至少,远胜集团上下开始议论纷纷,而这段期间,郭香云在穆青雪的陪伴下精神状况稍稍调整了些,她心里还惦记着盛天伟,便又回到了盛家。盛天伟天天萎靡不振,见郭香云回来了便询问青灯的下落,郭香云精神虽说恍惚,但还懂隐瞒,就谎称青灯嫁人了。盛天伟得知后更是崩溃,郭香云一心想要盛天伟坐上盛家第一把交椅,便劝他振作起来。

    但千算万算她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蒋绫。一直以来郭香云都以为蒋绫轻声细语文文弱弱,盛家动乱后,蒋绫必然就成了一个毫无主见的妇人,不成想她深藏不露,硬是站出来挑了盛家的大梁。郭香云彻底受到了打击,竟找到了蒋绫为盛天伟讨个说法,蒋绫以盛天伟不孝为由,说什么都要暂停他的职权,又将郭香云赶出了盛家,如此一来,郭香云才绝望崩溃,彻底疯癫。

    “蒋绫不是个简单的女人。”陆北辰道,“郭香云的希望全都寄托在盛天伟身上,而蒋绫硬生生掐断了她的希望,那时候蒋绫早就知道盛天伟非她亲生,却明摆着告诉郭香云她永远得不到儿子,郭香云这才疯了。”

    顾初叹气,身处名门之人,其心思和忍耐力是常人所不及,蒋绫如是,她的母亲又何尝不是?所以,她很能理解蒋绫的做法。

    穆青雪带走了郭香云,以至于到了后来盛天伟都不知道郭香云的境况,只以为她是跟着穆青灯走了,关于这点,他没有撒谎。

    远胜集团对外宣称眉首嫁了人,这是蒋绫的主意,毕竟她无法去解释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那时候盛老爷子去世,集团上下本来就人心惶惶,蒋绫对眉首的失踪本就没在意,所以压根就没想过报警的事。盛天伟被剥了权,但不意味着他不用上班,对于眉首的不辞而别,他也真以为是嫁人了,毕竟眉首在之前的确认识了不少非富即贵之人。

    梵尼成了他第三任助理,当然,也听说了公司的流言蜚语。都是有关穆青灯和眉首的,又有些什么闹鬼的话,但梵尼没当回事。

    沈强盯上了盛天伟,在他认为,眉首的失踪跟他脱不了干系,甚至,他有预感,眉首已经不在了。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曾听眉首提到过一句:我知道盛总和青灯的一个大秘密。

    至于大秘密的内容,他不得而知,但深知这一定是导致眉首失踪的理由。于是,他便三番两次上门滋事,但都无济于事。他便想在公司里装神弄鬼,继而想到了青灯。他知道眉首跟着穆青灯学会了做青灯的手艺,而眉首也曾教过他,他便利用做好的青灯来大做文章,果不其然,公司上下有关闹鬼的传言更甚了。

    为了引起怀疑,沈强利用青灯开始恐吓梵尼,没想到梵尼胆子甚小,吓得精神失常,盛天伟发现及时,最初想要联系梵尼的家人,但辗转数日都联系不上,没辙,为了公司声誉,他只能将梵尼送进了疗养院,对外声称她是嫁人了。

    为了不想沈强再继续闹事,盛天伟报了警,而沈强身上本来就担着挪用公款炒股的事儿,数罪并罚,在牢里待了几年。

    时过境迁,陈年旧事被渐渐遗忘,即使有人再提,也不过寥寥几句。蒋绫退居二线,将实权交到了盛天伟手上,而穆青雪和穆青莲则利用齐雪和戚娇娇身份顶下了整形机构和外滩汇。

    对外,这两姐妹从不承认相互认识,而外人,也想不到她们两人的关系。

    被远胜集团收购并非是穆青雪的初衷,只因的确需要更多资金注入,但穆青莲对于收购一事很热衷,穆青雪知道,穆青莲除了痛恨母亲外,还始终痛恨着一个人,那就是盛天伟。作为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穆青莲却恨透了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也不会做出令她们寒心的事。

    外滩汇与整形机构一直有暗下的勾当,那些脂肪和血成了最好的原料,源源不断地供应到外滩汇的餐桌上。这是穆青莲的如意算盘,一旦东窗事发,她也会将这盆脏水泼到盛天伟身上,穆青莲这几年虽说风平浪静,但穆青雪清楚,她妹妹的内心已接近疯狂,大有与盛天伟鱼死网破的心思。

    模仿盛天伟的签名不是难事,当年穆青灯可冒签了不少他的签名,穆青莲随手就能拿来用在想用的地方上,穆青雪虽有心阻止,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沈强出狱了。

    穆青莲这几年一直在等着沈强自投罗网,因为他利用青灯来制造鬼话一事早就引得穆青莲怀疑,既然他开始追查眉首的事,那么,除掉他是最好的方式。

    在得知沈强出狱后到了上海后,穆青莲就找人查他,得知他跟一个名为庞城的人关系还不错,便顺着庞城这根线找到了沈强。穆青莲给沈强提供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为了更方便监视他,穆青莲将他调到了北京,但也没急着杀他,她只想知道,对于当年的事沈强知道多少,还有那个庞城,他是否也知道。

    她与沈强打得火热,不但如此,还与庞城的关系越走越近。庞城平日与沈强交往,多少听说了他的事,穆青莲疑心重,对庞城也自然起了杀机。穆青莲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沈强对眉首的感情再深,经过这几年的牢狱生活也磨没了,再加上之前也听说过眉首跟一些富家子弟走得很近的传闻,对眉首的那份爱自然是打了折。穆青莲不但给了沈强工作机会,还尽是女人温柔,沈强对她动了心也正常,穆青莲与沈强有了地下情,白天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私下是情人关系。可偏偏的,不止他一人动心,庞城对穆青莲也起了心思。

    就在沈强被杀的前几天,穆青莲故意设局引沈强前来庞城家,借着醉酒对庞城的毛手毛脚半推半就,庞城一个色心起意图强行,这一幕恰巧被沈强看见,长年的牢狱生活再加眉首的阴影,促使沈强动了手。这正是穆青莲想要的,凭着她一人之力压根就弄不死身强力壮的庞城,于是借助愤怒的沈强之手,杀了庞城。

    庞城除掉后,沈强就是穆青莲的最大隐患。

    沈强杀了人后躲在了旧居不敢出门,穆青莲找到了旧居,试探他的口风,又见墙壁上都是他和眉首的合照,对于当年秘密是否会泄露就愈发的不安。人在杀人后就变得没底线,而穆青莲的心理已不能用常人来衡量。她与沈强与浴缸里缠绵,却趁其不备利用器械将他杀死。

    血染红了浴缸,穆青莲却坐在浴缸里,十分冷静地一点一点地将沈强,分尸剔骨。她赤l的身躯被血水染红,令人骇然。( )

364人,都是被逼疯的

    血浓于水,这是亲情,但穆青莲只将这亲情给了穆青灯而不是盛天伟。她亲手为穆青灯完成了木偶,剜了沈强的头盖骨和庞城的四肢,碾压成碎骨入偶。这样,一只完整的木偶就做好了。她将一只青灯和这只木偶放入了穆青灯的坟墓中,按照秦村的规矩,那只木偶就会取代穆青灯迷惑地下阎罗,下辈子,青灯便可投胎做男人。

    穆青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曾出言劝阻,但穆青莲俨然是“走火入魔”,她也动过找心理医生的念头,但又生怕穆青莲杀人的秘密被暴露,一来二去,穆青莲知道了她的想法,与她发生争执,穆青莲认为自己没错,她只是拔去那些有可能威胁她们安危的钉子。

    “杀了庞城和沈强,她们以为这件事就完了,没想到,青灯木偶重新出现。”陆北辰缓缓道。

    顾初头皮一紧,“就是许桐收到的那个?”

    陆北辰点头。

    许桐收到青灯木偶这件事是极其隐蔽的,至少,她没选择报警,外界也不知道。但偏偏就有人将许桐手提青灯的一幕偷拍了照片,送到了穆青雪手里。

    更令穆青雪震惊的是,许桐收到的青灯竟是当时下葬给穆青灯的那盏,她急匆匆赶到穆青灯的墓地,骇然发现墓地有被动过的痕迹,查看之下才惊悚发现,那只藏有青灯、沈强和庞城的木偶也不见了。

    许桐接二连三受到恐吓,这手段像极了沈强,穆青雪也曾迷信过是否是沈强的鬼魂作祟,但后来理智分析,更相信是人为。有一个人,在模仿沈强作案,而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弄不明白。

    盛天伟偷偷去了沈强的旧址,许桐尾随了盛天伟,而穆青雪尾随了许桐,那一次未果,看得出,盛天伟只是想要找到沈强问清楚。许桐独自去沈强旧址那次,穆青雪再一次尾随,她想从许桐身上挖出恐吓之人,岂料,许桐被吓跑了。

    穆青雪不知道许桐看见了什么,待许桐离开后她也进了对面屋子,一看骇然,她的母亲竟坐在藤椅上,穿着奇怪。原来,穆青雪一直将母亲放在疗养院的,不知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嘴里还喃喃什么的“有鬼”。她不敢多加耽搁,忙把母亲带走,又生怕许桐那边起了疑心,干脆就将鬼魅之事做到极限,虚设了灵位在那荒废的屋子里。

    “吓唬许桐的人是梵尼。”陆北辰说,“她是很无辜被卷入了盛家的恩怨之中,又接二连三地被沈强吓得差点丢了命,她后来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挖出真相,只不过,她成了另一个穆青莲,所用的手段也是极端。”

    如果你进了疯人院,怎样才能证明你没疯?聪明的方式是什么都不做,正常吃喝拉撒睡,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拼命在人前证明自己没疯,所以,反而会让人觉得你是疯了,梵尼就是那大多数人。沈强的装神弄鬼,促使梵尼的精神状态一度陷入恍惚,焦躁、抑郁,有时候还会幻听幻视。她被送进了疗养院,天天跟一群疯子生活在一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拼命地证明自己是正常的,却被当成危险人物单独看管。时间一长,她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因为,盛天伟不可能放她出去,她一旦出去了,对远胜集团的声誉将会有很大影响。

    再心智明朗的人常年待在疗养院都会崩溃,梵尼在招供的过程中曾三番四次提到过“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没错,那种孤独和绝望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到的。渐渐地,她开始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觉得前两任助理的嫁人没那么简单。再后来,她辗转听说远胜的消息,声称第三任助理嫁人。她恨,她明明是被关在疗养院却被说成是嫁人?她觉得,这辈子的前途都被毁了,甚至开始怀疑,盛天伟与前两任助理嫁人的事绝对有关。

    也许上天真的想帮梵尼一把,她竟在疗养院里“认识”了郭香云。原来,穆青雪生怕外界人找到郭香云,将她送到了那家近乎与世隔绝的疗养院。梵尼最开始没认出郭香云来,后来觉得眼熟,回忆之下才记起盛天伟有过一张与她的合照,就这样,梵尼在人前装疯,私底下开始调查整件事的经过。

    郭香云是真疯了,但疯子的话总是有迹可循,梵尼与这些疯子在一起待长了,自然能分辨出哪些话有分量,一来二去,还真是让她查到了不少的事。

    疗养院因地处偏僻,所以院里压根就不担心病人逃脱,这就给了梵尼很大的机会。她私下跟踪穆青雪、穆青莲,果真发现穆青灯已死,盗了青灯和木偶,又模仿沈强的手段来吓唬许桐。

    “梵尼不知道木偶里的秘密,她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为日后警方破案提供了重要线索。”陆北辰道,“原本她是想利用这种方式来引起警方注意,没想到,许桐并没有报警,令她的计划落空。情急之下,她把事情闹得更大,例如给许桐下毒令她出现幻听,再例如买通技术人员给许桐的电脑种下病毒。”

    “梵尼不清楚木偶里的秘密,那童谣是怎么回事?”顾初不解。

    “相对于梵尼在暗,穆青莲和穆青雪就在明,整形机构和外滩汇的秘密被梵尼察觉了,原因是她无意进入了整形机构的地下室发现了秘密。童谣是梵尼找人录好并将开关安装在木偶身上的,当然,她只是想利用童谣来提醒整形机构和外滩汇的秘密,从没想过她们是真的吃过人。”

    顾初越想越困惑,“你说梵尼找人?就算她是装疯卖傻,她跑出来一没钱二没亲戚的,怎么找人?又有谁能踢她做事?”

    “梵尼一直有参加攀岩队,谈得来的有那么一小撮人,其中攀岩馆的队长一直在追求梵尼,梵尼从疗养院出来后跟那位队长联系过,盛家财重权厚不能公然得罪,权衡之下,那名队长就成了梵尼的跑腿。”

    顾初怔了片刻,喃喃,“跑腿……”陡然一骇,“难道,在上海想要杀我们的,还有抛尸的人就是那个队长?”

    陆北辰点头,“梵尼再神通广大也无法跑出北京,只能让那名队长代劳。在上海那次不是想杀你们,他不过想给许桐提个醒,顺便想引起警方注意,而穆青莲将沈强和庞城碎尸后,尸块就被搁置上海外滩汇地下的冷冻柜中,用穆青莲自己的话说就是,她要等着穆青灯转世投胎后才能将两人的碎尸处理掉。只是她没料到,那名队长买通了外滩汇服务生潜入地下偷偷将其碎尸运走,直接公诸于世。所以,也解释得通穆青莲差点被枪杀的缘由,那服务生与沈强的关系不错,许是那名队长说了沈强被害死的话,导致服务生起了杀心。”

    “什么叫等穆青灯转世投胎?”

    “地方迷信而已。”陆北辰笑道,“穆青莲的意思是,秦村的规矩,木偶破裂代表逝者投胎成功,她可能一直在等着木偶破裂吧,只是没想到木偶被偷了。”

    顾初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那笑笑就是误打误撞了吧?”

    “笑笑是最无辜的一个。”陆北辰轻叹一声,“梵尼压根就不清楚警方已在密切关注这件案子,笑笑闯入地下室的时候正巧撞上了梵尼,梵尼便将她绑了。因为她知道,笑笑跟你的关系很好,一旦她出了事,你必然会知道。”

    顾初打了个冷颤,“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我的事?”

    “因为你跟我在一起。”前方出城车辆多,陆北辰放缓了车速,“碎尸出现在上海,她又绑架了你的朋友,目的,就是想引起我对这件案子的关注。”

    “为什么?”

    陆北辰笑了笑,“很简单,因为梵尼知道我一直在查盛天伟。”

    顾初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还真是神通广大。”

    “一个一心复仇的人,智商总会空前的高。”陆北辰讥笑,“也许是被她知道了些端倪,但在她眼里,哪怕是一丁点的端倪也就够了。”

    “绑架笑笑的人是梵尼,通过笑笑的遭遇可以看得出来梵尼的心理状态也极其扭曲,那……当晚另一个黑衣人是谁?”顾初想了想问。

    “是穆青雪,也就是齐雪。”陆北辰说,“梵尼的连连举动已经引起穆青雪的警觉,将人绑架在整形机构的地下室,这就意味着梵尼想利用绑架案引来警察查出机构的秘密。穆青雪转移了证据,又等着梵尼自投罗网,没想到那晚等来了你们,情急之下穆青雪才露出马脚。”

    ( )

365看穿人性本是悲凉

    人的心理千变万化,既能受人影响又能坚毅如铁,顾初绝对相信梵尼属于前者,所以才能做出到了后期变了味道的事情来。但话又说回来,常年浸泡在疯人院里,她是装疯,但实际上,精神世界也许早就枯干了。她深受其害,认为沈强和盛天伟毁了她的一生,痛恨、想要揭穿的心思与日俱增。

    初衷是没错,装疯卖傻留在疗养院里从真正疯了的郭香云口中查出当年的真相,也会利用各种方式来试图引起警方和陆北辰的关注,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如果是一个心思正常的人,在做完这些事情后完全可以离开疗养院。但,正是因为她常年的积怨太深,令她继续蛰伏在疗养院,目的就是想要掩人耳目,至少,要掩盛天伟的耳目,如果真的离开,院方早晚会知道,到时候可能第一个蹦出来阻扰她做事的人就是盛天伟。

    可梵尼万万没想到,就是那一晚她身上留下来的伤出卖了她,她也忘了陆北辰除了有双锋利的眼睛外,还有缜密的思维,一个疯子,怎么会知道把自己的伤口弄?

    “更确切地说,那晚真正被科洛打伤的人是穆青莲,也就是戚娇娇。”陆北辰重新更正,“穆青雪转移了证据,可她未必想要杀人灭口,但穆青莲有杀人之心,所以那晚才想解决掉你们。穆青雪身上的伤口是她伪造的,目的就是想要混肴警方视线,替她妹妹穆青莲顶罪。”

    顾初闻言后感叹,又问,“那后来穆青雪的认罪呢?”

    “也是为了保护穆青莲。”陆北辰摇头轻笑,“只可惜,穆青莲的习惯出卖了她。所以说,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管如何掩藏,总会留下痕迹。”

    顾初唏嘘,叹道,“现在案子结了,真相大白,你也不用再怀疑盛天伟了。”

    “如果一开始他就配合警方,可能案情进展得会更顺利些。”陆北辰道,“说到底他多少还是有些私心,否则就不会把梵尼关在疗养院了。”

    顾初叹道,“他是出于对企业的名声考虑,必要的时候势必是要做些违背良心的事。”

    陆北辰瞥了她一眼,她偏头瞧着他,见他似笑非笑,便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陆太太果然非一般小女子的心性。”

    见他眉间绽笑,言语间似有似无的谑弄,顾初扬手轻轻推搡了他一下,“取笑谁呢?”

    陆北辰爽朗大笑。

    顾初没笑,头靠着车窗,重重地叹了口气。陆北辰见状,问她怎么了。她思量了半晌,道,“这件案子虽然结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挺低落的。”

    一件案子落下帷幕,心却还在为案中人所沉浮。涉及了太多人,牵扯了太多情,她虽没参与这件案子,但见到了笑笑的苦,体味到了凌双的无奈,案子结了,但谁又能说得上是赢家呢?

    陆北辰理解她的心情,说了句,“因为你看到了人性所以才会悲凉,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绝望中找到希望。”

    顾初扭头看着他的侧脸,不经意想起他所说的,法医,向来都是透过骸骨看穿人性。忍不住轻叹,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但同时也是一个悲凉的世界,人性复杂多变,因为能够守住真性情的人不多,所以,我们才会在半黑半明中摸着一丝丝的希望前行。

    也许,他早就习惯了。

    但她,还没习惯。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她不去想这件案子了,厚厚的卷宗足以见得案子的复杂,但还好,终究还是结了。那么,他呢?还有语境他们?

    他来,最开始是为了处理萧雪的案子,而又暗中调查盛天伟的情况,现在,前后两个案子都结了,他又有什么计划?

    陆北辰闻言,笑了笑,“接下来?计划很多。”抬手随意揉了一下她的头,“眼前最要紧的,就是陪你回去过年。”

    顾初没躲,就是傻傻地乐。他见她笑了,心中自然欢喜,唇角也忍不住上扬。一路向南,没了雪,有阳光穿透云层,落在车窗,反射点点光焰,落在人身,又是暖暖的。她感叹,人是向往美好的,可一旦有了执念,这美好就烟消云散了。

    见他心情不错,她问了早想问的那句话,“过年,你不用回去吗?”

    她没指明他回哪去,但相信聪明如他会明白她的所指。见他唇角的笑滞了少许,她就知道他是明白的,只是更好奇于他的反应。许久后,他才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不用。

    顾初听在耳朵里,他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寂寥。

    “听罗池说大年初二他去琼州。”陆北辰又谈笑风生,“看来那小子对你妹妹还真是挺上心。”

    “是吧……”顾初心不在焉地附和。他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不去深谈家中之事,更不去解释为什么过年不用回家的原因,他明明是淡若清风的,她却察觉出他内心的苦楚和无奈。

    为什么会这样?

    车子一路疾飞,到了琼海不到六点。天色才稍稍擦黑,街灯燃亮了年味,两旁的棕榈都已挂上灯笼,车子入巷时,已有人家迫不及待燃放了烟,“嗖”地一声上了天,与头顶炸开了五彩斑斓。

    琼州的气温比上海要高一些,没雪,晚风尚暖些许。车子刚刚停好,她就忙下了车,那烟接二连三地炸开,燃亮了她如玉的脸颊,她喜欢烟,有烟的地方就有团聚。陆北辰看着她孩子般的笑靥,心陡生暖意,朝着她招招手,她上前。

    他为她收紧了外套,低柔轻语,“别着凉了。”

    她轻笑,烟火映得她的眼波如晶石,闪烁动人。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她的脸颊,她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心中感叹,这个年夜,他能够在身边真好。

    “我拿东西。”陆北辰低笑。

    顾初点头,又跟着他绕到了后备厢,本想帮他一起拎,他却大包大揽一力代劳了,锁好了车,一手又牵过她的手,穿过长长的巷子。

    太多孩子跑出来放爆竹,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火药味。顾初喜欢看烟,却唯独怕那些突然在背后或脚边炸开的鞭炮,于是,当那些手拿鞭炮的孩子们从身边跑过时,她总会小心谨慎,偶尔听见鞭炮响就会吓得直跳脚,一个劲儿地往陆北辰怀里钻。他便笑着将她搂紧,如发现有孩子点燃了鞭炮,总会事先遮住她的耳朵。

    在琼州,年夜饭分两顿,一顿是在晚点前后,另一顿就是守岁饭,在午夜十二点。顾初和陆北辰回来得正好,岑芸正在准备年夜饭。顾思早早就回来了,备好了果和水果糕点,许桐也回来了,帮忙招呼上门来送炸果的左邻右舍。

    这是琼州过年的规矩,大年夜,家家户户总要炸些年果子,送亲戚或送邻居,这些年果子是用发酵的甜面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做成,小孩子们一般都喜欢。岑芸虽说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强悍,但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了,来往的都是老邻居,一过年,家里自然热闹。

    虽说在中秋节的时候陆北辰也来过,但这毕竟是顾初第一次带他回来过年,这下子可就亮相于人前,前来送年果子的邻居们见到陆北辰后都啧啧称赞:这小伙子长得可真帅啊。要不就是:看这个头,真高。

    陆北辰似乎特别招左邻右舍的喜爱,大家都聚在家里不走,拉着他问长问短。又有邻居来问她,“小初啊,男朋友都带回来了,什么时候结婚呀?”

    顾初刚开始生怕陆北辰会反感,却瞧见他面对这些卦的邻居们始终谦逊有礼,也就放下心了。岑芸走上前,似真似假地驱散串门的邻居们,“都回家过年去,他是我们家的国宝,看够没?再看我可要收费了啊。”

    弄得顾初哭笑不得。

    待邻居们走后,陆北辰袖子一撸,洗了手到厨房帮忙,岑芸领教过他的厨艺,当然不会拒绝,兴高采烈地就将他拉进厨房。顾思朝着厨房的方向抻头瞅了一眼,笑得“诡异”,“姐,我怎么觉着姨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姐夫当众承认你俩的事她可是知道的。”

    顾初瞪了顾思一眼,“小破孩怎么那么多的心思?”又看向许桐,轻声问了句,“没事吧?”

    这件案子中,许桐牵涉不少,再加上她与盛天伟的关系,怕是对她多少都会有所影响。陆北辰进门后神情如常,许桐见了陆北辰后也一如既往,大家都没提案子的事,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但顾初担心许桐会因为这件案子心生什么想法,自然是要问问的。

    ( )

366金贵着的手指

    许桐知道她话中所指,淡笑,“没事,挺好的。”顿了顿,再开口时态度由衷,“于公,我应该感谢陆教授才对,可于私,我……”

    她的话说一半留一半,不似她平时的干脆利落,顾初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明镜。挖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这是陆北辰的职责所在,他没错。但在这一过程中,势必要将盛家的秘密连根掘起,也势必要牵连到那些想要掩藏秘密的人和被秘密伤害的人,例如蒋绫,再例如盛天伟。

    凡事无法两全,顾初明白这点,许桐更是明白。

    “有些事情看上去像是秘密,实际更像疽疮,时间久了总要流血发脓,也许只有彻底剜掉才行。既然痛是早晚的事情,那长痛不如短痛。”顾初轻声叹气。

    许桐点头,轻声道,“这个道理我想他最明白,虽然,他可能一时间还接受不了。”

    “虽然真相挺难令人接受的,但至亲的人还在身边,总比永生永世见不到的好。”不管郭香云做过什么,毕竟血浓于水,哪怕她已经疯了,至少她还活着。盛天伟现在会是最难过的时候,一来是自己的身份,二来是父亲真正的死因,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一个打击,但是,对于顾初来说,在历经了最痛苦的失去后自然会懂得,只要人在,什么都好。

    许桐当然明白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做慰藉。顾思在旁也沉默了,许久后看向许桐,“表姐,那你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许桐不解。

    “现在那位盛总的身份被曝光了,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吗?”顾思直截了当地问。

    许桐笑了,“他身份曝光与我跟他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当她和盛天伟确定关系后就通知了家里人,所以顾思知道他们在恋爱也不奇怪,她只是奇怪顾思会有这种想法。

    顾思生怕她误会,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他得离开远胜集团了吧?”

    许桐无奈地看着她,“就算他的母亲不是蒋绫,他也是姓盛,盛老董事长还是他的父亲,他为什么要离开?”

    “我觉得那个蒋绫不是省油的灯。”顾思嘟囔,“秘密都揭穿了,那个女人脸面无光,一怒之下说不准就会不念旧情,到时候,说不定连你都会受到牵连。”

    其实,这也是顾初所担心的。

    “蒋总不是那样的人,我想,她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他。”许桐对蒋绫多少有些了解,一来,蒋绫是个很理智的女人,二来,如果蒋绫真的在意盛天伟的身份,那么不可能一瞒就瞒了这么久,在盛父去世后,她就完全可以在掌权期将盛天伟彻底驱出董事局,让他不再有机会染指远胜集团。

    顾思叹了口气,“但愿姨妈能把心放在肚子里,你都不知道,这消息一传出来姨妈都快炸了。”

    许桐朝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许久后,重重叹气。顾初一直没开口,相比担忧姨妈会不会跳出来反对他俩的恋爱来说,她更担忧的一件事是,现如今,蒋绫知道了郭香云是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那么,真的还会对盛天伟心无旁骛吗?

    ……

    十二道年夜菜,其中大半都是陆北辰做的,他忙出忙进,顾初每每要到厨房帮忙都会被他赶出来,岑芸见状总要唠叨两句,“这还没结婚呢,分开一会儿就不行了?”

    顾初就会红了脸,“姨妈,我是想帮您啊,是怕您累着了。”

    “说得好听,我看是闺女大了不由娘,一心就想着往外飞呢。”岑芸给陆北辰打了下手,洗菜择菜,手脚利落,“我这跟北辰好好说会话,你说你来捣什么乱?”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的时候,陆北辰始终噙着笑不发一言地做菜,动作娴熟优雅,哪怕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顾初瞄了他一眼,他正在切菜,刀子在他手中如同长了脚似的飞快。

    岑芸甩了甩手上的水,对顾初说,“你喜欢凑热闹,做饺子汤去。”

    顾初刚应声,就听“咣当”一声,紧跟着岑芸一声惊叫,“天!”

    “怎么了?”顾初赶忙上前,这么一瞧也着实吓了一跳,陆北辰手里的刀子歪斜一旁,他右手的手指正在流血。

    “好端端的怎么切到手了?”她忙将他拉到一边清洗伤口,满脸的心疼,“伤口深不深?”

    岑芸忙说,“快上点药。”

    “没事,划了一下而已。”陆北辰轻声安慰,“皮外伤,不深。”

    “不行。”顾初看了他手指上的切口,虽没伤及骨,但口子也不浅,拉他进卧室,翻出了家备急救箱。用双氧水重新清洗了一下,又用生理盐水冲,涂了碘伏,最后拿了纱布出来。

    陆北辰见状哑然失笑,“这么个小伤口需要用纱布?直接创可贴吧。”

    “那可不行。”顾初十分利落地缠上伤口,“你的手指头金贵着呢,哪能用创可贴对付?你说你用左手拿刀都能把手给切到,想什么呢?”

    陆北辰抿唇一笑,“听你们吵嘴吵得有意思,走神了。”

    顾初瞪了他一眼,“瞧瞧,这就是好奇害死猫,拿着刀子呢,耳朵凑什么热闹?”

    陆北辰笑而不语。

    “这几天别碰水啊。”

    “洗澡怎么办?”

    “好办,这根手指支愣着。”

    陆北辰坏笑,压低了脸,“你可以帮我洗。”

    “美得你。”顾初推搡了他一下。

    他轻笑。

    “哎。”她凑上前,压低了嗓音,“在厨房的时候,姨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从不是个卦的姑娘。”

    顾初偏头瞅着他,“我今天就好奇了不行吗?”

    陆北辰被她逗笑,“其实也没说什么,聊聊家常。”

    “什么家常?”

    “例如,夸我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顾初白了他一眼,“这是你的自我评价吧?”

    “怎么可能?姨妈对我的印象向来不错。”陆北辰轻声道。

    顾初敛眉想了想,迟疑开口,“有没有询问你的其他情况?例如家里父母之类的?”

    陆北辰凝着她,似笑非笑。顾初生怕他误会,忙又解释,“我的意思是……姨妈有时候可能会对你的一些情况比较好奇。”

    他只是淡若清风地笑,没多说什么。

    “不过,她没问也好,其实……也没什么。”顾初自顾自圆话,脸上多少不自然,心中隐隐后悔,也许姨妈真的没聊那么深的话题,只是她敏感而已。

    陆北辰抬手捋了她的发,低笑道,“事实上姨妈是有心,却被你给打断了。”

    呃……

    顾初懵怔,稍许反应过来,更要开口,顾思抻头进来,“嗨未来姐夫,你手指头没事儿吧?”

    陆北辰倒也爽快,扬了扬被顾初包扎得像根香肠似的手指,“你认为呢?”

    “姐,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未来姐夫只是割破了手指,你真把他当成伤残人士了?要不要租辆轮椅啊?”顾思笑得发贼。

    顾初上前推搡了她一下,嗔道,“闲得你是吧?跟我去厨房帮忙。”

    待两人离开后,陆北辰始终含笑的唇角慢慢收敛,眸底的光亦徐徐沉落,如暮雪覆了千山,失了原本的模样。他缓缓抬起左手,怔怔地盯了几秒,目光落在受伤的手指上。他渐渐聚拢了眉宇,销暗的眸色染了凝重,许久,攥紧了左手……

    ……

    北京的新年有些安静,整座城似乎都空了。没了喧嚣和嘈杂,也没了纷扰和竞争,一切都趋于平静。这座城的节奏慢了下来,像是恢复了本该沉静的本色。五环外有爆竹声声,没入夜的时候,远远的天际就会闪过烟火。

    只是,盛天伟住在寸土寸金的高档公寓,地段占据了奢华,却唯独触碰不到烟火。有时繁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街灯霓虹,车影少了,人影亦孤单。

    远胜集团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年会,又因高额的年终奖引了不少媒体关注,员工们拿了钱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公司高层们也是回老家的回老家,出国的出国,蒋绫留在了最后,妥善处理了股东们的年终分红后才松了口气。

    没走的,还有盛天伟。

    过了六点,天就黑了。这一年的年夜竟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是近几年北京都不常见的。盛天伟深陷在沙发里,室内没有开灯,他看着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背影洇藏于阴影之中。

    许久后,他才端了杯子抿了口红酒,长睫遮了寂寥,似乎,这样的年夜,不管热闹与否都与他无关了。在他身旁,趴伏了一只穿着红色的哥犬,时不时抬起眼皮瞅着盛天伟,他哪怕是稍稍有点动作,它都会兴奋地站起,拼了命地摇尾巴,他便扭头看了看它,一言不发,哥犬就哼唧了一声回到原位。

    ( )

367养者为大

    远远的,夜空炸亮,听不见声响,那烟火的遥远似乎可以媲美月光。稍稍消停会的哥犬又腾地起身,跳下沙发冲向了落地窗,盯着那光亮边摇尾巴边叫唤。

    “庆喜儿!”盛天伟低声喝了一嗓子。

    这条哥犬是许桐买来送他的,虽说他曾跟她说过他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不感兴趣,不,应该说全集团上下都知道他从不养猫狗。可那天许桐就牵着这条长得怎么都不像犬的哥犬明目张胆地进了他家门,眼前的这只狗倒也不客气,一进门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巡视”,偌大的屋子就听见它在啪嗒啪嗒地疯跑。许桐说它叫“庆喜儿”,他看着它的长相,再品着这名字,突然觉得很搭配。

    那天,在他还没跟“庆喜儿”建立太多友谊之前,它倒是先送了他个礼物,在窗帘上撒尿占了地盘,紧跟着在卧室里拉了屎。许桐帮忙收拾干净后告诉他,以后你要定时去遛它,否则,它还会拉你一屋子。

    他头疼,每天做起了狗奴。

    但不得不承认,庆喜儿这阵子的确转移了他不少注意力。可今天,就连一向欢腾的庆喜儿都安静下来,许是真的感觉到他内心的凄苦。听他喝了一嗓子,庆喜儿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两只小眼睛亮晶晶的。盛天伟回头与它对视,不知怎的心头泛起柔软,拍了拍沙发,低语,“回来。”

    庆喜儿瞅了瞅他,又瞅瞅沙发,从鼻腔里挤出哼唧声,盛天伟不知道它要干什么,皱了眉头,低喝,“听话!”

    它闻言,一扭脑袋就跑回了自己的小窝里,没一会儿,它啪嗒啪嗒上前,用脑袋撞了一下盛天伟的腿,他低头一看愣住,它正叼着小衣服瞅着他,那意思是要出去玩。

    “衣服放回去,老实待在家里。”他没心思陪它玩。

    庆喜儿呜咽了一声,嘴里还叼着它的小衣服。这衣服也是许桐给它买的,一套超人,庆喜儿倒是挺喜欢的,但他总觉得狗穿上衣服怪怪的。许桐回家过年之前将庆喜儿的事左叮嘱右交代的,什么时候带它出去,哪顿饭要喂钙片等等,等许桐走了后,庆喜儿就开始闹着出去玩,他无奈之下只能先将超人外穿的给它套上,糊弄一下。

    他还是无动于衷。

    突然,庆喜儿将嘴里的衣服一扔,猛地跑向玄关。盛天伟吓了一跳,误以为这狗想要破门而出呢,忙起身去看,不曾想,房门一开,竟是蒋绫。

    庆喜儿打着滚儿在地上撒娇,欢腾得要命。

    盛天伟怔住了,半晌后才喃喃,“妈……”紧跟着意识到不对,改口,“蒋总。”

    蒋绫只身一人,许是也把保镖打发回家过年了,她从飞雪中来,肩头还有未化的雪。她弯身摸了摸庆喜儿圆滚滚的肚子,语气轻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晚上不要让它吃得太多,吃多了就要多遛遛它,要不然它消化不了。”

    盛天伟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蒋绫没理会他的呆滞,换好了鞋,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将外套和围巾脱了搁置一旁,开了灯,环顾了四周。

    “是你布置的?”她看着五彩斑斓的墙壁和挂饰,笑问。

    盛天伟走上前,回答,“是许桐。”

    蒋绫含笑点点头,又踱步到了落地窗前,摸到了窗帘旁的开关,灯亮了,如同星子铺满了玻璃。庆喜儿见到后,围着彩灯直蹦哒。

    “想必这也是许桐挂上的吧?”

    盛天伟点头。

    蒋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了句,“她是个很有心的姑娘。”

    “是。”

    “进来这么久,没点心没茶水?”蒋绫挑眉。

    盛天伟马上反应过来,去一一端来。没一会儿,茶几都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水果,看得人眼缭乱。蒋绫见状摇头道,“你这里年味比谁的都足,怎么就一副活不起的样儿?刚进来我还以为你不在呢,乌漆麻黑的连灯都不开。你看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盛天伟轻声说了句,“都是许桐准备的。”

    “我已经订好了年夜饭。”蒋绫看了一眼时间,“一会儿他们会送过来。”

    盛天伟惊讶地看着她。

    “按理说我们该在家做的。”蒋绫靠在沙发一角,整个人看似轻松,“但你知道这个时候光是安排总公司和分公司的事宜就很耽误时间。”

    “您……”盛天伟迟疑了片刻,问道,“您怎么没回去?”

    父亲虽说过世,但每逢过年他们家从未冷清过,家里亲戚多,都是外婆家那支的,所以一到年底相互走动就频了。

    “你外婆今年有你舅舅他们陪着,所以我放心。”蒋绫轻声说。

    盛天伟心里窝了一下,但与此同时,那些情绪又萦绕于胸,成了堵塞情怀的桎梏。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解了郁结后,道,“您不用这么为我,毕竟……”

    这话没说出口,心疼。

    蒋绫看着他,眼神了然,“毕竟你不是我亲生儿子?”

    话,一针见血总比闷疼。盛天伟点点头,抬眼与她对视,“虽然,我从没想过自己不是您的孩子,但,这是事实。”

    蒋绫却笑了,“对,你不是我儿子,那么然后呢?”

    “然后?”盛天伟不解。

    “就算你不是我亲生儿子,你也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蒋绫一字一句,“你是盛家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远胜集团永远是你推卸不掉的责任。”

    盛天伟低垂着头,眉头紧锁。

    “我知道这段事件发生的事让你难以接受,我也能够理解你的心思。”蒋绫从盘中拿了一块,轻轻剥开衣,“但再多的风浪也总有平静的那天,事实不难接受,只是你还没准备好。公司这阵子在风头,不是我要剥了你的权,而是觉得,这段时间你的状态不适合处理公司的事。”

    “您有权这么做。”盛天伟叹道,“在这件事上,我没任何意见。”

    “有权?”蒋绫闻言后笑问,“你是认为当我知道你不是我儿子后要以权谋私?还是因为你的亲生母亲害了你父亲我要打击报复?”

    盛天伟虽意志消沉,但不等于他失了理智,敏感听出话中的歧义,问,“当您知道我不是您的儿子?难道这件事您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不,你父亲有意瞒着我,我是到了你差点被开水烫伤那年才知道。”蒋绫轻叹一声,“当年你父亲没说代孕没成功的事,直到郭香云进了盛家,她对你百般好,之前我也有心戒备过但从未深究,直到她为了你而烫伤,我才有所怀疑。”

    那一年,她的人生跌入了黑暗,郭香云与她儿子的a对比出奇地符合,这个事实击溃了她的一切希望。但她毕竟是蒋绫,既然决定了要将盛天伟留在身边,她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也是她偷着存放郭香云毛发的重要原因。

    盛天伟的脸颊抽搐一下,“那年我还很小,为什么?既然那年您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儿子,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如果是因为父亲在,那么父亲去世后您也完全可以把我赶走,在您当年全权打理远胜集团的时候。”

    “我曾动过这个念头,在你很小的时候。”蒋绫由衷地说,“但是,当你拉着我的衣襟‘妈妈’‘妈妈’这么不停叫我的时候我就狠不下这个心了。”

    盛天伟的眼波微微颤动。

    “还记得我住院那次,你每天一放学就来看我,还亲自喂我饭,晚上我发烧了,你就攥着我的手说,妈妈我知道湿毛巾可以退烧,于是那一晚上你不知道给我换了多少条湿毛巾,那一年你才七岁。”蒋绫淡淡地笑着,眼里有幸福感,“然后我就问你,等妈妈老了以后你还会照顾妈妈吗?你的回答是——”

    “当然,您是我妈妈,我是您儿子,照顾您是应该的。”盛天伟回答了当年的回答。

    蒋绫笑着点点头,“记得就好。”

    盛天伟的眼眶有点红,但还是忍住了,“我不明白……”

    “因为你还没做父母。”蒋绫拉过了他的手,重重地拍了拍,“生养生养,养者为大。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你一出生就在我身边,你第一次开口叫我妈妈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这份感情跟亲生有什么区别?”

    她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还不知道你父亲真正死因时,因为你的顶撞他气得入院,直到后来猝死,我是怪你气你,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那时候我的心思是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哪边的亲情都不能割舍。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么多年虽然我知道你并非是我所生,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份母子之情是任何时候都割舍不掉、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盛天伟的头垂得更低,攥着蒋绫的手微微抖动。

    “我也有我的自私。”蒋绫轻摸着他的头,“在父母心里,孩子不管到了多大都是孩子。虽然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甚至成为了商场上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在我眼里你就是孩子。你父亲过世后,我驱走了郭香云,不是因为穆青灯的缘故,单单的只是怕她会夺走你,夺走我的儿子。”

    盛天伟抬眼看她,呼吸急促。

    “真相是令人难以接受,就像,当我知道你父亲的真正死因,我痛恨懊恼,但也明白一切都是注定的了,抓住眼前才是关键。所以这段时间谁都帮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蒋绫语重心长,“意志消沉只是暂时的,别忘了,远胜集团的发展还要靠你。”

    盛天伟沉默了许久,才道,“事到如今,您还相信我?”

    “那是不是以后你见到我都不喊妈了?”蒋绫反问。

    “我……”盛天伟一时语塞。

    蒋绫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目光坚决,“你是我儿子,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你的能力、你对商场上机遇的把控、你对远胜集团未来发展的规划等等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取代的,你要记住,你是盛家的人,远胜,就是你的。”

    “妈……”盛天伟的嗓音有点哽咽。

    蒋绫心疼地将他拉怀里,拍了拍,“看看,你都这么大了,妈妈想抱你都抱不了了。”

    盛天伟反手将她搂住,蒋绫欣慰地笑了。

    许久后,她道,“穆青雪穆青莲虽犯了法,但毕竟是你的姐姐,还要郭香云,如今的境遇的确让人看了心酸,你有什么打算?”

    “整形机构和餐厅我打算全权接手清理,穆青莲杀了人是不可能出来了,穆青雪总要有依靠才行,股份我不作调整,等她出来后就可以接到干干净净的企业来做,至于云姨……不,至于我母亲,我会安排专业人员照顾,让她安享晚年。”

    虽说郭香云手上也沾了血,但她现在的情况又何尝不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呢?

    蒋绫闻言后点点头,“你母亲当年也许也是一时情急才动了杀念,她是一心为你啊,你父亲削了你的权,她生怕你父亲不让你继承盛家的家业,所以才行差踏错。”

    盛天伟眼神哀凉。这也是他再次面对郭香云时感情复杂的原因,他该痛恨她,痛恨她害了他的父亲,但又无法痛恨,打小他跟她就亲,如今又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父亲,当年出于某种目的撒了个弥天大谎,而这个目的,说起来更像是冠冕堂皇,毕竟,他是事实,他这个儿子就是铁证。

    可他,再无论如何都痛恨不了一个死人了。

    蒋绫订了一大桌子的年夜菜,每一道都独具匠心。盛天伟拿出了珍藏的红酒,亲自为蒋绫斟上。到了他这个岁数,貌似太多对着长辈撒娇的话已是说不出了,但这个年,终究还是窝心。

    “好像很久没安安静静地过个年了,这样很好。”蒋绫微笑道。

    以往的新年虽热闹,但人多目的性就强,她何尝不知道那些亲戚们的心思呢?

    “谢谢您。”这是出自盛天伟的肺腑之言,今天如不是她,这个心结终究是打不开的。

    两人碰了一下杯,蒋绫说,“年后,你应该正式带着许桐回家坐坐了。”

    盛天伟明白她的意思,轻声应允,“好。”

    ……

    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倒计时的时候,最后一道年夜菜也做好了,顾初和顾思摆好了酒杯,许桐在摆筷子,那边晚会开始,电视机里和外面的爆竹声响成一片,顾思手舞足蹈,“开饭了开饭了!”

    大家纷纷落座。

    陆北辰开了瓶红酒,早一小时就在酒樽里醒着,酒色正好。他先给岑芸斟了酒,许桐马上起身从他手中夺过酒樽,笑着说,“你的酒应该我来倒。”

    顾思在旁故意打趣,“表姐你这就不对了啊,姐夫的酒要我姐来倒才对。”

    “你懂什么啊。”顾初怼了顾思一句。

    许桐没理会顾思的“故意找茬”,执意为陆北辰斟酒,顾初看得清楚,许桐眼神澄明诚意,看来她虽嘴巴上还在意,其实,这件事的性质她想得最清楚。

    陆北辰没婉拒,接了酒。

    顾初举着杯子冲着许桐,“表姐,我的呢?”

    “你?”许桐一挑眉,“听说你被人下了戒酒令。”

    “哪有哪有?”顾初笑道,又撞了一下陆北辰,“是吧?”

    陆北辰接过酒樽,低笑着为她杯子里倒了一丁点,“你,浅尝则止。”

    周围人哈哈大笑。

    顾初不服,刚要抗议,手机响了。她起身去拿手机,又不忘冲着杯子比比划划的,“再倒点、倒点!”

    陆北辰一脸可气可笑的神情,末了,还是给她续了些。

    是筱笑笑的电话。

    顾初接起后刚听她“喂”了一声,心不知怎的就“咯噔”一声。

    “你到琼州了是吗?”笑笑的声音很低沉。

    “出什么事了?”顾初直截了当问。

    五分钟后,顾初回到餐桌,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有说有笑了。陆北辰在旁先敬了岑芸酒,岑芸说了几句过年的吉祥话,叫了顾初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姨妈,新年快乐。”顾初忙拿起酒杯,唇角挤出一丝笑,“祝您身体康健。”

    “好好。”岑芸笑道,“你们两个赶快定下来才是对我最大的宽慰。”

    顾思在旁嘻嘻哈哈添乱,“再生个小bb。”

    陆北辰始终含笑,扭头看顾初,见她心不在焉,便问,“刚刚谁来的电话?”

    “是笑笑。”顾初生怕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家人,又抬头看向岑芸,“笑笑打来电话要我代她跟您拜年。”

    “笑笑是个好孩子啊,她结婚了没?”岑芸笑呵呵问。

    “快了。”

    “她男朋友做什么的?”岑芸开始卦了。

    顾初在回答的过程中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脑子里全都是笑笑刚刚在电话里说的事。电视机里主持人们开始轮番上阵,热闹非常,可她的心,早就飞回了上海。

    再听见陆北辰唤她时,她一抬眼,见所有人都在瞅着她。她愕然,这才看见自己的盘子里都堆满了,都是陆北辰给她夹的菜。

    连岑芸都看出她的不对劲来,问,“你是怎么回事儿?”

    顾思也盯着她问,“姐,你不会在上海吃姐夫做的菜都吃腻了吧?”

    “不是……”顾初吞吐,“我没事……”

    陆北辰看了她许久,筷子往桌上一放,轻声说了句,“走吧。”

    走?

    顾初疑惑抬眼。

    “是医院的事吧?”他似是问话,却又是笃定。

    顾初也不想隐瞒,点头,“笑笑说那个病人病情复发刚被抢救了一次,家属同意做手术了,采用我的手术方案。”

    许桐闻言后道,“这说明你的能力受到了肯定,方案能够通过可不是简单的事。”

    顾思直叫唤,“姐,你可真棒。”

    只有陆北辰知道,她们所关注的,并不是顾初的心中所想。见她迟疑,他轻声问,“你更想上台吧?”

    顾初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肯定瞒不过他,咬咬筷子,小声嘀咕了句,“笑笑说医院人手不够,这毕竟是台大手术,但又知道我已经在琼州了,她说她再想其他的办法。”

    “大过年的去手术?”顾思撇嘴,“这也太虐了吧?”

    岑芸拿筷子敲了她一下,“这是病人愿意的吗?”

    陆北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顾初咬了咬唇,“其实,我就算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是个连手术刀都不敢拿的人,去了只会丢人现眼。

    “你只要告诉我,你想去,还是不想去。”陆北辰肃了语气。

    顾初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后,说了句,“我想去。”哪怕真的只是打打下手,她也不会像现在似的抓心挠肝。

    陆北辰没再对她多说什么,转头看向岑芸,“姨妈,我们得走了。”

    岑芸重重叹了口气,想挽留,但也知道这是从医的职责所在,嘟囔了句,“早知道这样啊,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学医,瞧瞧,连个年夜饭都吃不稳当。”话毕,起身进了厨房。

    如此一来,顾初更内疚了。

    许桐了然,轻声安慰,“没事儿,我妈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刀子嘴豆腐心的。”

    陆北辰起身,拿了外套,拍拍她,“走吧。”

    顾初点头,起身穿了衣服,岑芸这时也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拎了两只保温饭盒,递给了她,“不吃饺子怎么叫做过年?都给你们装好了,回去吃!”

    顾初接过,心一暖,眼泪差点下来。

    ( )

章 二 368你要相信你自己

    从琼州回上海的这一路上爆竹声声,烟燃亮了夜空,偶尔穿过一些古镇时会看见手提灯笼的小孩子们嬉笑玩耍,那笑声黏在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上,年味十足。车行而过,落了些许烟火的灰,顾初落下车窗抻头去看,苍穹之下,朵朵烟炸开,五彩缤纷。

    夜风呼呼往车里钻,顾初过了眼瘾后终于舍得归位,赶忙升上车窗,两手用力搓了搓,打了个冷颤。陆北辰瞥了她一眼,见状后唇角微扬,腾出只手拉过了她的手,攥了攥。很快,车厢内的暖风驱散了寒,她的手也在渐渐回暖,是他手掌给予的温暖。

    大年夜,家家团圆,在路上的车本就不多,上了高速后更是前无车灯后无车影的。他们的车孤零零地驶在柏油路上,两束车灯映亮了前方的路,两旁都是黑漆漆的。

    手暖了,他仍在握着她的手。

    车内的广播热闹,两名主持人在聊着年夜饭的话题,背景音乐也尽是喜庆。顾初没心思听他们在讲些什么,扭头看身边的男人,他的侧脸笼罩在阴影之中,却依旧能看得到他眼中的血丝。她暗生愧疚,为了能够赶回来过年,想必他在北京会经常熬夜,否则就不会一回上海就倒头大睡,紧跟着载着她回琼州,现在又再要折回上海,一天之中先是飞机后是两趟长途,他不累才怪。

    “此时此刻月黑风高的,你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我想干什么?”陆北辰低笑。

    “美男当道,你说我想干什么?”顾初故意逗他。

    陆北辰瞄了她一眼,又继续盯着前方的路,笑道,“我不介意你在车上做点坏事。”

    “例如呢?”

    “例如……”陆北辰笑中带坏,大手微微用力将她扯了过来,紧跟着扣住她的后脑勺往他腿间压。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想要什么,脸一下子臊了,挣脱了他的手,啐道,“你个*!”

    “是个正常的男人都是这想法。”

    顾初甩给他一个白眼,“人就不能做好人,我刚刚还想着要不要替你开一会儿呢,现在看来不用了。”

    “你开车?”陆北辰失笑,“那我的心脏会提早退休。”

    “怎么说话呢?我不是怕你累吗?”顾初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陆北辰再次大手一抓,“所以你得想办法让我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一下。”

    “想得美,好好开你的车!车开得好了,本小姐才有重赏。”顾初手腕一用力,挣脱了开来,彻底阻断了他的念头。

    陆北辰一脸苦笑。

    经过这么一折腾,顾初的话倒是多了起来,连带的也倒出自己的担忧,喋喋不休。

    “如果我的手术方案出了问题怎么办?”她喃喃,没等陆北辰回应,又叹道,“在很多人眼里,那个手术方案就是纸上谈兵。”

    陆北辰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唉……”顾初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我回去也没什么用……”

    陆北辰没搭腔,任由她自言自语。

    “以前没觉得什么,其实如果进手术台拿起手术刀也不容易。”

    “唉,真不知道笑笑是怎么做到的?”

    “在学校的时候她成绩虽然挺不错的吧,但跟我肯定没法比的。”

    “现在想想还挺丢人的,她都可以带病人了,我呢,唉……”

    “不过幸好我17岁上大学,比她年龄小一些,现在跑到医院实习也没什么,要不然我三十好几的才去医院实习那才叫丢脸呢。”

    车子一路前行,顾初的嘴巴始终不停歇。

    “希望那个病人没事……”

    “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去了手术室至少可以安心。”

    “哪怕就在旁边看着。”

    “笑笑他们连年都过不好,我自己也乐呵不起来。”

    “对,去医院没错。”

    这个过程陆北辰没说话,静静倾听她状似自我矛盾的分裂性对话。许是她终于自己跟自己说累了,这才恍悟他一言不发,扭头看他,“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陆北辰再次牵过她的手,拉至唇边轻吻,道,“初初,你要相信你自己。”

    “你相信我吗?”她急急地问。

    这是一种紧张的情绪,也是在对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把控现状的焦虑,这也是她刚刚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原因。她试图用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来平复内心的焦虑,现在,又希望通过他的肯定来肯定自己的能力。陆北辰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明镜,语重心长道,“你自己去相信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顾初抿抿唇,终究还是说了句,“其实……我并不是很相信我自己。”虽说上一次的脱敏治疗取得了成效,她不再排斥手术室,但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她就会冒出林林种种的顾虑,有多少次筱笑笑希望她能够克服心理障碍拿起手术刀,可每一次,都是失望告终。

    手被陆北辰攥紧,他双眼盯着前方的路,话却是对她说的,“初初,我相信你。”

    顾初一怔,半晌后问他,“为什么?”

    “相信我,这将是你从事医学道路上的最后一道阻碍,只要你跨过去了,你注定会是赢家。”陆北辰鼓舞着她,“你有这个能力。”

    顾初看着他的侧脸,心头动容。

    ……

    大年夜,罗家异常热闹。

    刚刚吃过年夜饭,还不到午夜钟响,罗池就迫不及待地拜年了。

    罗家在上海来头不小,亲戚又是繁多,一到这个时候就喜欢凑在一起过年。罗家共有四子,罗父排名老四,是家中唯一一个出来经商的人,其他三兄弟都是公务员出身,在政aa府部门工作。罗家到了罗池这一代更是热闹,堂兄妹一大堆,罗池是最讨罗老太太喜爱的孙儿。

    说起罗老太太也是长寿,今年正满百岁,膝下不但儿女成群,孙子、重孙子再加上重重孙子都有了,可谓是四世同堂。今年为庆祝老太太百岁,年夜宴特意选在了郊区那幢近乎六百多平的别墅,哗啦啦的一大群人在别墅里来来回回的,真可谓是热闹。

    罗池先是给老太太拜了年,跪在地上磕了头,老太太笑着给了他个厚厚的红包。罗池接在手里,起身搂住老太太就“吧嗒”亲了一下,老太太拍着他的手背,道,“小池啊,女朋友呢?怎么不带来给奶奶看看?”

    这老太太年岁虽大,但耳不聋眼不盲,身材瘦小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身上无病无灾的,今儿大过年,她穿得喜庆,一件中国红的对襟锦绣盘扣中式上衣衬得她愈发面色红润的,干干净净,真正是家中的主心骨,堂下儿孙无不敬重于她。

    “妈,他要是能安安稳稳找个女朋友我们就不用操心了。”是罗池母亲在说话。

    老太太一听,不高兴了,“怎么回事?你都多大了还不找女朋友?你看看你那些弟弟妹妹们都结婚生孩子了,甚至你的外甥侄子都有孩子了。”

    一到过年这就是老生常谈,平时罗池都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今天可不同,他气定神闲的,搂着老太太道,“奶奶,您快看见您的孙媳妇了。”

    老太太一听乐得坐不住了,“在哪呢?快领来我看看。”

    其他亲戚们一听这话都好奇了,七嘴八舌地询问。

    平时罗池最怕见到的就是这帮七大姑八大姨的,因为他们太爱操心他的事了,但现在,他反而不觉得烦了,见他们如此关注,他更是得意洋洋。

    就偏偏让他们着急,又轮番拜年。这些亲戚哪会放过他?不说清楚就不给红包,他脖子一梗,道,“嘿,你们不给红包我就不说。”

    结果,罗池的父亲都着急了,他是从来不给罗池准备红包的,为了套出消息,情急之下直接塞了张支票给他。

    罗池那叫一个得意。

    罗池的大伯指了指罗池,“瞧见没有?这么猴精的孩子就应该从商。”

    老太太急得直拍桌子,“小池,你要急死奶奶是不是?”

    罗池哪敢再让老祖宗跟着着急上火,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我罗池谈恋爱了啊,对方呢是个贤良淑德样貌品行都极佳的姑娘。”

    其他人连连点头。

    罗池低头数钱。

    “然后呢?”罗母追问。

    “什么然后?”他头也不抬。

    “你女朋友的事啊?没了?”

    罗池不解,“你们还想听什么?”

    罗父道,“她姓什么名什么,家里是做什么的,姑娘多大是做什么的,等等这些最基本的要跟我们说说吧?”

    罗池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是要调查人家户口啊?她要是真嫁过来了,是不是你们还得三堂会审啊?”

    “臭小子,嘻嘻哈哈的做什么?你爸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罗母呵斥,“这全屋子的人都等着呢,你红包收得利落,怎么交代点事实就这么费劲?再不说直接给你拉进阁楼里面壁思过。”

    “是啊是啊,你小子学会偷歼摸滑了是吧?不说的话把红包还回来。”亲戚们七嘴八舌的。

    “别啊别啊,你们也知道我一个月固定工资,没有各位财神的资助我过得该有多清贫?”罗池马上赔笑。

    “还不快交代?”罗母催促。

    罗池居高双手做安抚状,“咱们罗家的规矩啊,但凡没结婚的孩子每年都有红包拿,你们看啊,我完全可以隐瞒你们再骗几年红包,但今天都主动交代了,说明我罗池这次交的女朋友很靠谱,我呢……”说到这儿,他清了清嗓子,挠了挠头,“是想跟那个姑娘结婚。”

    “瞧瞧,咱们家小池脸红了。”其中一位婶婶笑道。

    罗池嘿嘿了两声。

    “这么说你们都谈婚论嫁了?”老太太一听眼睛都亮了。

    其他亲戚全都跃跃欲试,吓得罗池赶忙澄清,“还没还没,我正在追求那个姑娘。”

    “追求?”罗母一听倍感失望,“你连人都没追上还谈结婚?”

    “红包还回来!”罗池的一个堂兄起身朝着他走过来,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罗池马上护住红包,“我的供词还没完呢!”

    “赶紧说!”

    罗池深知拿人家的手软,忙赔笑,看向大家,“是这样的,那姑娘对我也有意思,所以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了。至于那个姑娘嘛,姓顾,叫顾思,目前还在读大学。”

    “呦,你连学生都骗到手了?”有亲戚笑道。

    “什么叫骗?我和她那叫缘分。”

    “有姑娘的照片吗?”

    “当然。”罗池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来,先是递给了老太太,“奶奶,您看她漂亮吗?”

    照片是上次在游乐园里拍的,她心情不好,他充分发挥了陪吃陪笑陪玩的三陪精神,只是她提出要去游乐园玩跳楼机,吓得他扯着她去坐了旋转木马。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阳光很好,她虽不情愿但还是上了木马,色彩斑斓的木马中,她穿得清新淡雅,坐在一群孩子之中,也倒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了。

    他看着她,情不自禁给她拍了照片,洗了一张放在钱夹里,有好几次被其他分局的同事或是朋友看见,问及,他都会毫不避讳地告诉他们,她是他女朋友。

    老太太瞅着照片,满足地直点头,“这姑娘长得漂亮啊,但是啊,岁数是不是小了点?人家小姑娘还在上学呢。”又传给了其他人,“你们都来看看。”

    亲戚们迫不及待地传看,七嘴八舌的。

    “奶奶,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谈恋爱了,大学恋爱很正常。”罗池说道。

    罗父罗母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罗母说,“你还知道现在的人恋爱早啊?那你呢?都快三十了才想起谈恋爱,你看看咱们这一大家子就属于结婚晚。”又道,“照片上的姑娘看上去挺不错的,长得又好看,不嫌你岁数大啊?”

    罗池翻了下白眼,“妈,我岁数大哪了?”

    “你说她姓顾?”罗父问。

    罗池点头,“嗯,叫顾思。”想了想又道,“她家以前在上海挺有名望,她是顾泽峰的小女儿,爸,您应该听说过建科集团。”

    罗母惊讶,“建科集团的千金?”

    “现在也不能叫千金了。”罗池说,“顾家破产后,她就跟着她姐回到琼州生活了。”

    老太太听得一知半解的,问,“还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那跟咱们算是门当户对了。”

    “妈,建科集团在以前那可真是大户,要是没出事的话,咱们都高攀不起呢。”有亲戚笑道。

    老太太对社会上的事不了解,听得一头雾水的。

    ……

    罗家有守夜的习惯,大年三十不过十二点是不允许睡觉的,因为家中有老人,所以守岁也是图个吉祥,愿家中老人长寿康健。午夜饭过后,女辈们开始有说有笑地包饺子,男人们在谈政治、谈历史,也谈当今的市场行情,晚辈们都提着灯笼跑到别墅外放爆竹了。

    罗池没跟着堂兄弟们下棋聊天,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给顾思打了电话。她那头也是爆竹声声,从这头听,她的嗓音干脆清甜。

    “干嘛?”

    “小丫头,过年了也不知道给我拜年?”

    “没红包拜什么年?”

    “你拜了我给你包红包。”

    “没兴趣。”

    “大过年的怎么无精打采的?想我了?”

    “别臭美了。”顾思怼了他一句,又把今晚的事说了。

    罗池听了这话倍感奇怪,“这陆大教授怎么去你家过年了?”

    “可能想给我姨妈留下好印象吧?”

    “没结婚呢跑女方家过年?不合规矩啊。”

    “他一直在国外生活,不在乎这些规矩吧。”

    “也是。”罗池没深究,笑了笑,“那我明天去找你,晚上能住你那吗?”

    “不可能。”

    罗池也只是说笑,年初一他是万万走不开的,年初二是那些婶婶回娘家的日子,他才能从家里撤离。想了想道,“初二我去琼州找你。”

    “找我干什么?真要我给你磕头拜年啊?”

    “带你见一位特别好的老奶奶。”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罗池,你搞什么鬼?”

    “在你面前我敢捣鬼吗?”罗池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啊,初二你哪都别去。”

    “哎,你凭什么管我啊?”

    “我是你男朋友,你说我能不能管你?”

    “谁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你没否定吧?只要没说不同意那就是同意。”罗池见罗父推门进来,马上起身,对着手机那头说,“说好了啊,在家等我。”

    不用问,罗父也知道他在给谁打电话,等他放下手机后,罗父示意他坐。

    罗池见状心里明镜,父亲是有话要跟他私聊。

    “那位顾姑娘……”

    “爸,您想说什么?”罗池觉得父亲有点不对劲。

    罗父没说话,半天,从兜里摸出烟盒,拎了两支烟出来,罗池接过一支,先给父亲点了烟,又给自己点上。罗父吸了口烟,吐出。许久后才开口,“当年建科集团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我个人的想法是,那位顾姑娘你还是谨慎交往得好。”

    “您是怕建科虽然破产了,但可能还有其他的事?”罗池明白父亲的意思,虽说他对商场上的事情不了解,但建科集团他当初也是调查过的,之前他还提醒过陆北辰要注意,因为在调查的过程中的确觉得有点不对劲。建科集团是药业龙头,后来兼并药厂扩大规模,风头那可谓是国内同类企业无人可与之抗衡。顾泽峰那个人做事有勇气有魄力,从过往的报道中就能看出他并非是只注重眼前利益的人,所以,药品因质量问题导致死人,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从一个企业长久发展来说,同类竞争对手固然要提防,但最重要的是是否符合市场规律,也有些大型企业最开始欣欣向荣,最后在市场发展的洪流中被吞噬被淹没,但建科不同,顾泽峰的理念十分朝前,他能精准把控药品市场的走向,如此一个聪明的人,怎么会栽在赖以生存的药品质量上?

    罗父点点头,“建科集团破产有官方说辞,但我觉得这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顾泽峰一定是得罪了来头不小的什么人。”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面色迟疑。

    “爸,您是知道些什么是吧?”

    罗父思索了半晌,开口,“也是小道上传出的消息,说是当年建科集团之所以破产,跟陆门有关系。当然,这只是传闻,因为谁都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陆门?”罗池一怔,陆北辰就是陆门的人,那他跟顾初……

    “总之不管怎样,顾家的事没那么简单,否则当年跟顾家交情不错的乔远集团都不插手过问这件事。”

    罗池若有所思,而后笑了笑,“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耽误我和顾思交往。”

    “你是真决定要跟那个姑娘在一起了?”罗父压低了嗓音问道。

    “当然。”罗池丝毫没迟疑,“我打算年初二接她来家里,奶奶一直叮嘱我要我带思思来家呢。”

    “婚姻大事,你有你的选择,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过多干预,就是要提醒你在交往过程中还是要留心点。”罗父重重叹道,“我和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又不从商,别因为一个女人惹了一身麻烦。”

    “爸。”罗池一脸的认真,“我喜欢她,所以就算有风险,我也愿意为她冒险。”

    罗父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轻声叹道,“小池,你是长大了。”

    ……

    顾初赶回上海时,竟还零星地在下雪,路两边的梧桐叶子被雪水打得湿哒哒的,树根旁都有积雪了,淮海路的年夜钟还未敲响。这一路上风驰电掣,等车子到了医院门口时,车身上蒙了一层爆竹灰。

    陆北辰停好了车,将外套和保温饭盒递给她,叮嘱,“插空先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

    顾初穿好外套,问,“那你呢?”

    “别管我了。”陆北辰也下了车,为她系好了围巾,“快进去吧。”

    顾初将其中一个饭盒留给他,“这个等我出来跟你一起吃。”

    他笑了,接过,“好。”

    她抬眼看他,欲言又止。陆北辰察觉她的担忧,摸了摸她的头,“去吧,要相信自己。”

    顾初使劲咬了咬唇,点头。

    一路进了医院,值班的护士见到她后都很惊讶,毕竟今年医院都照顾了实习生,没给实习生安排在年夜值班的工作。顾初也没跟她们解释太多,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进了电梯。

    在得知笑笑和顾启珉在手术室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进去了。换了无菌服、戴了口罩,又仔仔细细洗了手,*拿了一次性手套。

    申请入室时,笑笑明显是震惊,她完全没料到顾初会在大年夜赶回来,就连顾启珉都惊呆了。顾初进了手术室后,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轻柔坚定,看向所有医护人员,“我来了。”

    患者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室主刀是顾启珉,笑笑是他的助手,年三十连临时叫医护人员都成了问题,不过这也是未曾预料的事,谁能想到家属会再把病人送回来?在进手术室之前顾初已经听护士说了,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这期间病人出现两次心脏骤停情况,血压一降再降,并发症已经很是严重,更别提要开颅剔除病灶。(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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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心碎了……
顾初说:“那么,遇见就好。”
6北辰说:“我会留下她的残骸辨明人性。”
***
顾初想过无数种重逢,只是这一天,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慌乱失措,他却持稳平静。
她喃喃:“北深。”
他:“我是6北辰。”
6北辰,身份尊贵又令人敬畏,他是国际炙手可热的人类学法医,是令罪犯无所遁形的高智商博士,是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那双毒眼的权威“尸译者”,是被高检机构誉为最难邀请的高冷男神级专家教授,是赫赫有名“北辰基金”的持有人。
他有着跟北深一样的脸,却,不是她的北深。
***
有人说6北辰太理智,血都是冷的;
有人说6北辰太危险,因为真理只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仅用一把刀就能将人从颌下正中到耻骨联合给剥了不留痕迹;
也有人说,6北辰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女人,一个伤他至深的女人。
一件件骇人听闻的血案,一桩桩离奇难解的案件,险象环生荆榛满目,她的世界不再平静,他却从容冷静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提醒她:“你最好聪明些,我不想有一天亲手为你验尸。”
他不是北深,北深的手不是冰的,北深的眼不是凉的,他却用解剖刀抵着她的胸口说:“不及你这个没心的人。”
两年的笑换五年的痛,侵蚀他的何止是孤寂?于她,他只是她的陌路相逢,于他,她却是他不曾挥去的旧梦。
***
6北辰时刻会让她陷入错觉,熟悉的背影,及熟悉的脸庞,然后她便无法呼吸。
他却说:“既然辜负,又何必心痛?”
但在某一天,有人告诉了顾初,不要相信6北辰,因为他,不是6北辰……
***
被青春圆寂的是爱情,被爱情流放的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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