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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全文阅读

作者:殷寻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txt下载     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8你要记住的人,是我

    一直以来,北深对于顾初来讲都是挺透明的一个人,虽然有时候脾气有点怪,但至少坦诚。她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家境不好,自力更生,看不惯很多事却有能力改变很多事。她清楚北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清楚他什么时候去打工什么时候去上课,清楚他周围虽说经常美女缠绕却片叶不沾身的桀骜。

    可是,打从陆北辰出现后,她就觉得北深这个人渐行渐远了,似乎,北深并不是她所了解的。原来他有显赫的家世,原来他不是独生子女,原来他有那么优秀的家族成员,原来,他还跟萧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曾经,大学校园里都在盛传着北深与萧雪的关系,她曾经好奇问过一次,北深没作答。等与北深真正确定关系时,她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北深当时回答得很认真,他说,我的女朋友就只有你。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海誓山盟,没有感动了双耳的花言巧语,他就那么的一句话,她便信了。

    就连后来,当乔云霄与陆北辰对峙时提到萧雪一事,陆北辰的那句“萧雪是不是北深的女朋友顾小姐最清楚”,她都是深信不疑的。她觉得,萧雪不过就是暗恋了北深,他们两个从未有过关系。

    可现在,她迟疑了。

    她迟疑,是因为陆北辰态度的迟疑。

    尤其是此时此刻,陆北辰终于开了尊口提这件事,她有预感,也许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窗子散了微弱的光亮,将男人英俊的脸颊分割了明暗面,他凝着她,将她的发轻轻别在了耳后。如此近距离,顾初就看出他眼底的凝重,开口道,“你是清楚的,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

    “我是在想,如何跟你说。”陆北辰嗓音低低的,悦耳却又沉重。

    “那我来问。”顾初盯着他。

    陆北辰的脸上无笑,棱角分明甚是严肃。

    “北深有没有爱过萧雪?”她直奔主题。

    “没有。”陆北辰回答十分肯定。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爱过?”顾初咬咬牙。

    陆北辰抬手,修长的手指叉在了她的发丝,高蜓的鼻近乎贴上她的,轻声,“我说过我知道他所有的事,包括,他的心思。”

    她的气息与他的绞缠,唇微微颤抖。

    “跟你在一起的北深,他只爱你一个。”

    “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还有萧雪的存在。”顾初心里揪着疼,“他骗了我,他说他只有我一个女朋友。”

    “他没骗你,他只是……”一向铁齿铜牙的陆北辰迟疑了。

    顾初喉头有点堵,接着他的话说,“他只是……跟萧雪发生过关系,对吗?”

    陆北辰沉默了。

    “我要知道真相。”顾初见他不语,心就开始沉落了,一直朝着无边的崖底落去,“别隐瞒我,这对我不公平。”

    陆北辰叹了口气,横过手臂将她搂紧,半晌后才说,“萧雪是北深的一笔糊涂账。”

    “什么意思?”

    陆北辰低头看着她,“他们两人很早就认识,直到北深上了大学,萧雪才对北深表明了心意。对于萧雪,北深谈不上喜欢但又不讨厌,可陆家杯弓蛇影出面干涉了北深。那时候的北深十分叛逆,家里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做,就干脆与萧雪*了。”

    *?

    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后脑,顾初听见“嗡”地一声,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萧雪只是北深来气父亲的棋子,其实从根本上他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在谈恋爱。”陆北辰看着她,眼里的光深谙非常。

    顾初好久才找回声音,无助的,“所以,我其实是做了第三者对吗?”

    “你不是。”陆北辰将她的头搂过来,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低低道,“你从来不是他们的第三者。”

    顾初摇头,“可是……他们在一起过。”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陆北辰一直在搂着她,他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就搂得愈发紧了,“萧雪喜欢疑神疑鬼,北深又是个爱自由的人,一个爱管束一个讨厌被束缚,两人在一起最多的时候就是在争吵。后来北深上了研一,他就住校了,当时他也跟萧雪说的很清楚,他们之间没有爱情。”

    顾初听得脊梁骨发凉,眼圈就红了,“不,这不是我认识的北深……”这样的一个北深,她无法接受。

    “是,他不是你认识的北深。”陆北辰的眉头紧皱,喃喃。

    顾初想哭,眼泪涌出来又总是被她逼回去,心里的疼就只能发泄在手上,她死死地攥着陆北辰的胳膊,甚至捶打他的胸膛,然后,张口狠狠咬了他的肩膀。

    他没动,就任由她来咬。

    终于累了,但眼泪还是流下来了,“为什么要瞒着我?他可以告诉我,坦坦白白地告诉我啊。”

    陆北辰压过来,怜惜地为她拭泪,语气沉重,“你要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一探究竟。”

    “可真相总有被曝光的一天。”顾初痛苦地说,“你口中的北深让我陌生极了,你是在骗我,对吧。”

    陆北辰命她看着他,“忘了吧。”

    顾初摇头。

    “我让你忘了他。”陆北辰加重了语气。

    顾初震惊地看着他,一滴泪还挂在睫毛。他凝着她,唇角的冰冷就融了,语气又转为沉重,“忘了你不熟悉的北深,忘了跟萧雪有关的事。”

    “是,我是该忘了他,当初是我提出的分手,我现在没资格歇斯底里。”顾初一闭眼,悬着的泪珠就漱漱而落,“可是,当初北深手里的篮球虽然没砸我身上,却砸在了我心里。”

    陆北辰凉了神情。

    “你们相爱了两年,最让你难忘的就只有初次见面?”连他的语气都转凉了。

    “是。”顾初哀默,“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我永远记得。”

    陆北辰扳过她的脸,看了她半晌。她只顾着悲伤,忽略了他越来越沉凉的眉宇。他的手绕到了她的后脑,微微用力命她不得不看着他,她被他略微铁青的神情吓了一跳,刚要开口,他的脸就压了下来。

    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

    她挣扎,他却咬了她的唇稍。

    “别……”她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轨”。

    那尊健硕的男性身材,也亟待告诉了她即将的命运。

    “大声喊是想让你妹妹听见?”陆北辰的唇抵着她的唇,厚重的呼吸落在了她的鼻息。

    顾初当然不敢大喊大叫,只能抵着他的胸膛,奈何她的力气终究不够大,他轻易俘获了她的双腕,反剪在头顶,翻身压上了她。

    男人的身体很热,与他冰冷的神情形成对比。

    她瑟瑟发抖,想起了那次的疼,又想到了北深……

    “那你有没有记得我,嗯?”

    他的最后一个字低沉冷鹜,落在她耳畔的瞬间,他就冲进了她的身体。

    她被撞得脑中空白,紧跟着,是疼,眼泪就又下来了。

    陆北辰的脸颊埋在她的发丝,占有后的一刻就没有横冲直撞,深深地停留,英俊的脸颊蔓上一丝痛苦,他的唇厮磨她的耳垂,低语,“你要记住的人,是我。”

    顾初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张被人拉到了极致的弓,最大限度地来容纳他的野蛮。

    眼泪就被身上的男人吻干,大手轻抚她的额头,又捧住她的脸,他凝着她,似霸道又似深情,缓缓道,“包括,记住我在你体内的感觉。”

    话毕,他开始了缓慢而又折磨的吞噬过程。

    这个期间,他始终凝着她的脸,在幽暗中扑捉她的每一个表情。

    缓流终究成了海浪,一波愈发一波地推进涌现,她挣扎无望,渐渐地,却被这汹涌澎湃的海浪给彻底吞没。

    *

    顾初累得沉沉睡去的时候,眼角还有泪。

    欢宴后的陆北辰却失了眠,看着怀里额头沾汗的女人,眼神染了沉重。她其实还是个孩子,却被他这么强迫着一次次地完成了女人的角色。

    他不想这样。

    痛恨,本来就是件苦差事。

    他想放下,却无奈被这种情绪牵着走,就好像鸠毒,饮过一次就无法摆脱。

    正如,她的身体带给他的迷恋。

    脑中始终回荡着一句话: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永远只能是替身……

    话清晰刺耳,陆北辰的眉头倏然皱紧,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似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怀里的女人不知梦见了什么,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这样吗?

    陆北辰松了眉头,凉沉寂了眸底最深处,很好地收敛。他又沉身下来,攀上了她富有弹性的身体。

    睡梦中的女人也很是不安,下意识地轻喃,“不要……”

    他结实的手臂将她圈紧,那柔软的女人就成了他的盘中餐,他在她耳畔落下粗喘,低低的,醉人,“我要,你就得给。”

159会是谁?

    他是谜一样的男人。

    有时冰冷邪鹜,有时热情如火。他的心事藏于心中,眉头微蹙时会疏离难以接近。有多少次,她很想拨开他那层层叠叠的外衣,窥视他内心的秘密。

    是的,他是深藏着秘密,否则不会如此地孤傲难懂。

    可她又会感受他的炙热,在喘息间,在气息交织间,他的眼是清澈是专注,她很想问他是否真的快乐,那眉心舒展时总是他的情绪最温和的时刻。

    他擅于掌控,他说过,他的职业决定了他与死神背道而驰的命运,他的智慧赋予了他控制真相的能力。

    这是一个心理强大的男人,在面对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的纷乱中,他是如此地坚定自己想要什么,正如他告诉过她的:真相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也只有他才有资格评定真相。

    萧雪的案件中,有多少次她是绝望的,在压力来临的时候,她会被真假难辨的幻想压得透不过气来。她知道,比这更复杂的案子他都接手过,那么经过生死大劫、窥视人性险恶的他,能够做到无坚不摧也并非易事。

    他却跟她说,压力到来的时候,有的人会被压垮,有的人会被唤醒,我,就是后者。

    所以,在这样一个强势而又心理强大的男人面前,她要如何窥探到他的心?他的孤寂?

    那一次,他对她的热情*到了天际微微泛白,整个过程她都是清醒的,所以在他终于酣然入睡后,她看了他好久,心知肚明的她嫉妒地发狂,每每想到萧雪,她脑中想着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跟萧雪*时候的样子。

    她知道这个念头是不对的。

    眼前这个不是北深,为什么偏偏要他跟萧雪拉扯在了一起?

    那天过后,陆北辰出了国,她为他订的飞往纽约的机票,他行色匆匆,她没问他此行的目的,而他也没打算跟她详细说明,只是在临走之前深深吻了她一下,跟她说,等我回来。

    等待,因为有了牵挂就变得漫长。

    他才走了七天,她却觉得过了七年。

    陆北辰离家后,顾思抱着个水果碗从厨房里出来,盯着她好半天,然后说,“姐,今早辰哥哥是从你房间里出来的。”

    似问话又十分肯定,顾初知道,她看见了。

    她没回话,只是默默地回到房间。

    顾思跟着进来了,靠在门边,问了句,“可是你爱的,不是他弟弟吗?”

    这不难推断,顾初没惊讶于顾思的这句话,她是看见画像的,她也曾亲口告诉顾思那个画像中男人的身份。足足一百张画纸,每一张画纸里画着的都是同一个男人,没人会笨到猜不中她的心思。

    可她还是未能满足顾思的好奇心,也许,连她自己都拿捏不准自己的情感了,这是件可怕的事。她默默地收拾东西,良久后只是轻声说了句,“我想,我们该离开了。”

    这种上瘾是毒药。

    她曾经尝试过一次,不想再饮毒第二次。

    陆北深,陆北辰,都是她的劫难,既然都是一场能够看得见结果的劫难,她为何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纠缠了这么久,她突然觉得,累了。

    她不想再去猜这男人的身份,也不想去解剖他身上的谜团,也许,她就不该猎奇。

    “顾初,不管怎样这次谢谢你。”

    顾初没有任何回答,眼睛瞅着一个方向,直直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只手在她眼前晃了下。

    顾初这才元神归位,看着坐在对面的凌双“啊”了声,说,“听着呢。”

    凌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环视了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耸耸肩膀,“总之呢,我收回之前对你的一切不友善的言辞,哦对了,补充一句,只是收回在琼州医院的那次啊,大学时候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可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顾初手持小银勺,低头在杯子里搅动着咖啡,明明是杯热的,等喝在嘴里却成了微凉,趁着喝咖啡的空档,她又朝着隔了几米远的店铺看过去,门口不见人影出来。

    这边漫不经心回答着凌双的话,“同学一场,无所谓谢不谢的。”

    上海一直是凌双的地盘,在得知她受了伤后,凌双也难得的“摒弃前嫌”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问候,其实顾初心里明白得很,凌双长了副狗鼻子,早就嗅到了陆北辰在上海的行踪,电话里三句不离本行,大有势必要采访到陆北辰的决心。

    作为害得她失去工作的始作俑者,顾初本应不该帮凌双,但后来想想也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就给陆北辰打了个电话,还说歹说约下了采访的时间,陆北辰虽说对采访提出了诸多要求,可最起码是接受了国内第一家杂志的采访,别怪凌双兴奋,连顾初也能预料到有陆北辰做封面的那期杂志如何大卖。

    所以,凌双今天约了她,明其名曰是答谢,实际上她问的问题还是跟陆北辰有关,顾初理解,凌双这是属于职业病,侧面多了解采访对象也是好事。

    “你顾大小姐的情分,我可得还仔细了。”凌双半开玩笑地说,“再说,你现在都是陆教授的助理了,也算是半个国宝了吧。”

    顾初始终心不在焉。

    “哎,不过话说回来啊,你始终是个女孩子,天天跟尸体打交道会让人说闲话的。”凌双阴阳怪气地说。

    顾初放下咖啡杯,眼角就瞄到了那家店铺前的两个身影。

    十分钟前,那两个身影进了对面的店铺,现在,是满载而归。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一男一女,从旁人来看,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婉约漂亮,天造地设的一对。顾初很想去做个旁观者,边喝咖啡边欣赏着对面的如画风景,可眼睛终究是刺痛的,心在隐隐作痛。

    男的是陆北辰,女的是林嘉悦。

    前一阵子,林嘉悦是那么高傲地远离陆北辰,在萧雪案子收尾的这段时间林嘉悦一直没打来电话问候陆北辰一句,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可今天,就在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她十分亲昵地拉着陆北辰进了一家补品店,十分钟后,当他们两人从店里出来时,林嘉悦看向陆北辰的眼神里充满了笑意,脸上挂满了甜蜜和幸福。

    除了补品,还有几袋子顾初全都能叫上名的奢侈品牌,统统都是陆北辰在拎着,林嘉悦走在他身边,成了真正被*的公主,尖细的高跟鞋都快踩了祥云飞起来了。

    陆北辰是戴着太阳镜的,打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从配合林嘉悦的举止来看,他应该是心甘情愿的。顾初很想自己是认错了人,可单凭在人群中那道十分惹眼的挺拔身影就骗不了人。

    他从没告诉过她什么时候从纽约回来,就好像从没跟她说过要她等多久一样。

    一周的时间,他回来了。

    时间,却给了林嘉悦。

    他们和好了是吗?是谁先跟谁道的歉?

    陆北辰生性高傲,是林嘉悦主动示好吗?所以,他心疼了,不忍了,是吗?

    看着两人走向了停车区,阳光拖长了他们的影子,又捏合在了一起,顾初突然觉得自己好傻。真是矫情啊,一方面告诉自己不能被那个男人所惑,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心里发酸发痛。

    其实,她就知道陆北辰的话不可信,她早就领教了他初见她时的恨意不是吗?其实他不过就是示好了,稍稍温柔了对她,是她自己掉了戒心,明知道他是危险还跟他纠缠不清,所以,就算怎样的结果都是她的报应。

    是的,他是说他要追求她,他是跟她有了关系,但又如何?他陆北辰可从来没对她有过承诺,也从没跟她明确说过,顾初,我是因为爱你才要了你。

    都是成年人,本来就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葛,既然玩得起就要放得下。

    凌双见她朝着一个方向看得入神,就忍不住顺势看过去,她看见了那两道身影,也认出了背影的主人。豪车前,陆北辰为林嘉悦开了后车门,林嘉悦嘟了下嘴,不知道跟陆北辰说了什么。陆北辰在原地站了少顷,然后拉了副驾的门,林嘉悦高兴地坐了进去。他将手里的拎兜搁置了后座,绕到了车子另一旁,上了车,驱车而去。

    见顾初的眼睛一直没收回来,凌双哼哼了两声,“天天对着跟前任男友一模一样的脸,忍受着原本属于你的脸对着别的女人亲热,顾初,你也真够自虐的了,换做是我,一定没勇气做他的助理。”

    那车远去了,连尾烟都消失了。

    就这样,本来只是隔了一条街的距离,车子不见了后,顾初突然觉得像是隔了一个世界。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当时鱼姜找到酒店房间的时候,熟练地叫着陆北辰的英文名字,那一刻她也是觉得,她和陆北辰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就如同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叉交织,最终还是要相向平行。

    ***下午还有一更。

160家都散了,要房子干什么

    顾初收回目光,落在了杯中的咖啡上,淡淡说了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也只有你凌双能说的出来了,当初没有你在医院的一通举报,我想我也不会走到给他做助理的地步。”

    “谁举报你了?”凌双一听拔高了嗓音,“哎我说顾初,你这话可得说清楚了啊,别自己受不住饭碗你赖别人。”

    “不是你跑去院长办公室说我态度有问题吗?我知道,上一次没能让你采访到陆北辰你打击报复嘛。”顾初提起这件事还是有点气。

    凌双舔了舔嘴唇,干脆将咖啡勺往旁边一放,冷笑,“你当我凌双是闲人一个对吧?我天天忙东忙西的还有工夫来举报你?可笑!有那个浪费唇舌的时间我早就用来补觉了。”

    顾初一怔。

    她多少了解凌双,虽狂妄自大,但至少做过的事不会不承认,那么……朝着她下黑手的人,会是谁?

    *

    傍晚的时候,陆北辰没有回来,也没打过电话。更确切来说,这一周他都没有打过电话来,哪怕是吩咐她做事的短信都没有。倒是姨妈打了通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琼州。

    她的伤很小,很快就痊愈了,但在姨妈的心里陆北辰成了一颗灾星,对顾初的要求就是,远离灾星,珍爱生命。速回琼州,无难无病。

    顾思也不在家,一张字条摆在茶几上,竟是罗池的字迹:我带你妹妹出去玩了,放心,我是警察,没有人比我更安全。

    捏着字条,顾初突然觉得她这个做姐姐的一点都不合格,还是罗池想得周全,在这个用霓虹掩饰满目疮痍的都市,顾思却一定可以如鱼得水。

    打算一个人用餐的时候,不曾想乔云霄来了,二话没说就拉着她出了门。

    一顿丰盛的大餐,顾初回顾了地地道道老上海的味道。想起了很多事,但又被她压下去了。

    吃饭的时候,乔云霄说了好多的话,但大抵都是逗她开心的,她就在想,自己的情绪有那么明显吗?她迎合着他的一些玩笑话,不关风月,不关过往,为的,是不想让旁人为她操心。

    用完了餐,她以为乔云霄会送她回去,岂料车子一路驶出了城区,离别了繁世吵闹,两旁的环境愈发静谧。

    “去哪?”顾初问。

    “很快你就知道了。”乔云霄今天是从公司出来就找了她,还是西装革履扎着领带的商务形象。两旁的路灯光线柔和,打落在挡风玻璃上,在他宽阔的额头上扫过点点光斑,方向盘一打,他趁机看着她笑了笑,狭目染了不少温柔。

    “别是什么荒郊野岭的把我暗杀了就行。”她低低地开了句玩笑。

    这话逗笑了乔云霄,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说了句,“我可不舍得。”

    顾初抿唇轻笑,有些暖流入心,但没再多说什么。

    路,越走越眼熟。

    周遭的建筑有些是新建的,但还有一些是深藏在她记忆深处的,层层叠叠匿留在路灯映照下的林木间,高高低低,红红绿绿。她暗惊,脸近乎贴在车窗上。

    乔云霄捕捉到了她脸上的惊奇,没说话,只是径直着往前开。

    又是十几分钟的光景,车子在一处别墅群停了下来。乔云霄熄了火,扭头看着顾初。隔着一层窗,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片沉默的建筑,良久后才开口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乔云霄没多解释什么,下车后绕到另一边开了车门,替她解开了安全带,“走。”

    “不……”顾初条件反射地往回缩。

    乔云霄抓住了她的手腕,没强制将她拉出,但也不容她退宿,看着她道,“难道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对视着他的眼睛,他冲着她点点头,眼角眉梢尽是鼓舞。半晌后,她才松了情绪,任由乔云霄拉着自己下了车。

    “这条小路还没变吧。”

    通往别墅的林间甬路上,乔云霄许是怕她时刻掉头跑了,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这不是车道,更多时候,住在这里的人会在清晨或下午沿着这条小路跑步锻炼身体。

    她也曾跟着父亲在这条小路上跑过步,父亲笑着告诉她,初初,人呐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个好身体,记住了吗。她便高声回答父亲说记住了,清脆的嗓音几乎都能震得鸟儿乱飞。可每次跑完一圈后她都耍赖,嚷着腿疼脚疼的,父亲终究是*着她的,每次都毫不例外地背着她回家。

    那时候母亲总会怨怼着父亲说,口口声声去锻炼,结果还是背着回来,白锻炼了。父亲就笑着说,咱家公主的命令我哪敢不听呢?

    商界的人都知道顾泽峰最疼爱的就是女儿,只要女儿一嚷着无聊,哪怕是推了会议都要回家给女儿当大马骑。

    顾初心里泛酸,轻声回了句,“周围的树不一样了。”

    乔云霄攥着她的手,沿着小路慢慢地往上走,笑道,“杨树太多飞絮,所以统统换成了棕榈。”

    佘山别墅群,上海较早的别墅区,沿着这条小路直行,是最早的一批别墅,其中一套就是他们家。那时候他们顾家搬迁到了上海,就入住在了这里。当时,这条小路两旁还都是高高的大杨树,每到春季时总会有飞絮飘扬。她喜欢那个季节,因为上海是少雪的城市,每次飞絮落发时,总胜似白雪。

    现在,上海已经不流行栽种那种北方的树木,放眼看去全都是密密丛丛的棕榈树,多了洋气,少了怀念。

    沿着小路穿过棕榈,那幢偏重西洋建筑风格的别墅在明黄色的路灯下突显。大门紧闭,墅内没亮着灯。乔云霄带着她走近,于大门前停了下来。顾初抬手轻抚着周围的围墙,在门边的角落上发现了几道划痕。

    眼睛就红了。

    划痕是她留下的。

    一节一节地增高,是她一点一点长大的个头。

    大门上的封条已经不再,围墙两旁爬满了常青藤,形态优美,成长整齐,看得出是有人精心照顾。她重新回到了这里,耳畔似乎还有小时候欢笑的声音。

    房子依旧,物是人非。

    “房子被法院批准可以对外拍卖后,有位华裔买下了这里。”乔云霄知道她的情结,轻声说道,“我托人一直在打听房屋新主人的情况,前些天终于听说对方还想有出售的意愿了。”

    顾初不解地看着他。

    他凝着她,语气轻柔,“我想替你把它买回来。”

    顾初一怔,很快摇头,“不用。”

    “我知道你一直想回这里。”乔云霄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揽住,“这里是你长到大的地方,是你的家,这么多年你一直躲着上海不来,不就是因为这里已经不属于你的了吗?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说服那位华裔将别墅卖给我。”

    “真的不用了。”顾初赶忙道,“就算买回来又怎么样呢?家已经散了,还要房子干什么。”

    乔云霄心疼,忍不住将她搂入怀里,低低地说,“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别让我一直活在愧疚里,行吗?”

    “跟你无关啊。”顾初轻叹,“当时乔家也是明哲保身,事实上就是这样,当年谁接触了顾家谁就倒霉。我父亲惹下的篓子太大,不是一个乔家能够填补的,难道当初还要拉着你们乔家一起陪葬吗?”

    “那现在呢?”乔云霄轻捧了她的脸,神情认真,“我现在有能力来保护你,哪怕你要下葬,我也绝不含糊跳下去陪你。”

    顾初轻轻拉下了他的手臂,语重心长道,“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活着吗?我就是不想让顾家当年的事对现在也造成影响。乔家不易,当年顾家的劫是我父母扛下来的,以后顾家的难注定了由我来扛。云霄,其实你我都清楚,肆意妄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难道,我连关心你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乔云霄眉梢染疼。

    顾初挤出一丝笑,看着他,良久后上前搂住了他,说,“不,云霄,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哥哥。”这份感情,她从未敢去辜负。

    *

    顾思跟着罗池疯玩一天回来后就直嚷着累,问去了哪里,顾思一脸的鄙夷,“旋转木马啊,姐,你能想到他个大男人竟带着我去玩旋转木马!老天,太丢脸了。”

    顾初觉得,可能后面也不止是旋转木马,顾思胆子大,不玩点刺激的游乐项目也发泄不了情绪。果真还是猜中了,晚十一点多钟的时候顾思已经睡得跟个死人似的。

    她失了眠,一直辗转反侧,最后盯着窗外的外滩,数着霓虹的灯亮。

    直到凌晨,她隐约听见了有动静从楼下传出来,心里一激灵,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楼下客厅的地灯开了,细碎如星,极弱的光亮映了沙发一角,是陆北辰回来了,他斜倚在沙发上,高大的身影落下了一团影子。

    冷不丁出现的男人,吓了顾初一跳。

    下了楼,靠近了他,闻得到他身上很大的酒气。身上穿着的还是今天她看见的衣物,黑色衬衫,黑色西装裤,十分正式,衬得他的那张脸愈发棱角外捉。衣袖挽起,阖着眼,单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手腕上昂贵的机械表指针在有条不紊地前行。

    听见了动静,陆北辰睁了眼,顾初看得清楚,他的眼里少有醉意,许是刚刚只是有些累了,合目休息而已。他开口,嗓音在这个深夜听上去低沉磁性,“吵醒你了?”

161给我点时间

    顾初轻轻摇了下头,她原本就没睡得着。陆北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双足时眼里有些无奈,起身,拿了双拖鞋放在了她的脚旁,低柔说了句,“地上凉,穿上。”

    她就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你喝了很多酒?”

    “还好。”陆北辰重新靠在沙发上,低低回答。

    顾初思量片刻,转身要走。

    “去哪?”身后的男人问。

    她顿步,回头看他,“我想你需要一碗解酒茶。”

    陆北辰朝着她一伸手,“过来。”

    光线下,横穿了他掌心的智慧线刺了她的眼睛,顾初僵在原地,想到了这一周来他的无声无息,又想到了白天不经意撞见的那一幕。上海何其地小,遇上了原本应该在纽约出差的人。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陆北辰没恼,起身,耐性十足地将她拉了过来。他顺势躺在了沙发上,牵引着她的手,一并地将她拉靠在自己的胸膛。

    “你有心事。”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借着鹅黄色的光线注视着她的眼。

    不是疑问句,十分肯定的肯定句。

    “没有。”她说了这话,然后暗自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光亮燃了陆北辰的眼眸,深邃睿智,他始终在看着她,然后抬手,抚了她的脸颊。染着酒气,她似乎也被这醉人的气息感染,微醺,堵在心里的话就忍不住冒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陆北辰微微含笑,竟十分配合地向她报告了行踪。

    “那……”她迟疑。

    早上就回了上海,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到家?是因为,林嘉悦吗?

    陆北辰抬手捋了她的长发,沉吟片刻,说,“今早我直接去了实验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梢有几许凝重。

    从这个角度看着他,顾初第一个想到的倒不是他在说谎,反而从他半阴不明的凝重看出有什么不妥,便问,“是有了棘手的事?”

    但陆北辰没回答她,只是若有所思,顾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东西。良久后他才开口,这一次,目光是聚在了她脸上,“只是处理了一些事情而已,今天是林嘉悦父亲的生日,所以晚上跟林家人在一起吃饭。”

    “我知道。”顾初脱口而出,说完后悔。

    陆北辰没笑,也没恼,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就知道,这句话一脱口肯定会引起他的警觉,他的确是没醉,否则思维不会还这么缜密。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轻叹又止于唇边,敛眼,“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很好。”

    她只是想要用看似不在乎的态度来告诉他,其实真的没什么关系。可她始终不看他的眼,她没看他,却也知道他始终在注视着自己。半晌后,她的下巴被他轻轻捏起,他的手指覆上了她的唇瓣,低柔地问,“如果,我娶了林嘉悦,你是不是也这么风轻云淡?”

    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很快地,裂开了口子,鲜血咕咕地从这道口子里流了出来。她看着他的眼,在幽暗的光线下异常凝重和认真。她又回归了蜗牛状态,将身子缩进了软软的壳里。

    其实,她从来都不会处理感情的事,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唯独那么一次的绝决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

    陆北辰压着她嘴唇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回答我。”

    顾初觉得唇很烫,是他手指的温度灼烧了她,喃喃,“你们……”那句“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惶惶的,起身,才稍稍喘过气来。

    他也坐起,盯着她,眼神沉重了不少。

    然后,他凑近了她,刚要吻上她的唇,在旁的手机震动了。顾初忙侧身到了一边,他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腾出单手接了电话。

    她欲挣扎。

    他却攥得愈发用力。

    手机那边隐约是男人的声音,略沧桑,她听不清是什么内容,挣扎间就听陆北辰回了句,情绪毫无波动,“林伯伯,我想你们都很清楚我的决定。”

    顾初一怔。

    那边还在说话。

    陆北辰就在平静地听,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直觉告诉顾初,他口中的“林伯伯”就是林嘉悦的父亲。他决定什么了?是决定要娶林嘉悦了?是的,这次又何止是个生日宴呢?他一早赶回上海,风尘仆仆,再陪着未婚妻选购礼物,不就是为了商谈结婚的事吗?

    既然这样,还假惺惺地问她那句话做什么?

    顾初用了力,可陆北辰的力气更大。

    她近乎低吼,“你弄疼我了!”

    这只是下意识地反应,可陆北辰注意到了自己拉着的正是她受了伤的胳膊,便松了手,她借机起身,回了卧室。陆北辰没有马上追上楼,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拐了个弯匿藏在了楼梯间,良久后待对方说完后,他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话毕,掐断了通话。

    *

    窗帘遮得愈发严实。

    顾初侧躺在*上,蜷缩着身子,房间里暗得看不清脸的光线恰好能遮住她的泪水。

    始终是默默地流,然后,洇在了枕头上。

    过了好一会儿,卧室的门被人推开。

    她没动,身子朝着阳台的方向,窗子没关,有夜风窜了进来,将窗帘微微扬起。月光就瞬间蔓延了进来,男人的影子落在了墙壁上。她赶忙闭了眼,压下心头的悲怆。

    陆北辰就贴着她躺了下来,健硕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

    她还是没动,只当自己是个死人罢了。他支起了半个身子,从她身后圈了过来,低低地问,“胳膊还疼吗?”

    她想回一句我睡了,别打扰我,可这句话堵在喉咙里,甚至阻碍了气管的功能。陆北辰见她不说话,伸手来扳她的脸颊,手指却触到了被泪水浸湿的发。

    修长的手指微微停滞了下,然后轻触她的眼。

    长长的睫毛,还有一点濡湿。

    他是名法医,手指也自然有异于常人的敏感。

    收回了手指,陆北辰并没有强迫她转过来面对着他,而是收紧了手臂,脸颊轻轻贴在了她的耳鬓,说,“为了你这颗眼泪,做什么都值了。”

    她的身子在他怀里一滞。

    他躺了下来,将她彻底揽在了怀里,低语间能够察觉倦怠,“顾初,给我点时间。”

    幽暗中,顾初缓缓睁眼,低头,他放置她小腹的大手与她的十指相扣。

    *

    翌日,从顾初一睁眼到做好早餐,陆北辰就始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门是虚掩着的,隐约听见他的手机一直在响,手机不响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就又在不停歇。

    整个早上他都在处理电话,听语气,像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顾初想到了昨晚他的话,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可又琢磨不透,便愈发地惴惴不安。三明治刚做好时,她的手机也响了,看着手机屏上闪动的名字,压力就来临了。

    是岑芸,在问她们什么时候从上海回琼州。

    这种催促的电话近乎每天一通,顾初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她是了解姨妈的脾气,有可能分分钟杀到上海。顾思在厨房帮忙,切了一切餐前水果,顾初挂了通话后,神情恍惚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顾思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关切地问。

    顾初帮着洗了几样水果,统统放在了料理盘中,说,“姨妈打电话过来催了。”将葡萄粒逐一摘好,又拿了两只柳橙,补了句,“葡萄籽记得剔除,多切两只柳橙,陆教授爱吃。”

    顾思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但还是照做,紫的葡萄粒一分两半,多汁的橙细细地去了皮,与切成扇形的猕猴桃搭配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白骨瓷碟盘中,再缀上了一朵奶白色的小雕花,说,“你连他爱吃什么都这么清楚,舍得走吗?”

    顾初洗了手,“萧雪的案子结束了,你也安全了,所以早晚是要走的。”

    “你打算怎么跟他说?”顾思好奇地问。

    顾初沉默,始终没说话。

    “辰哥哥今天看上去很忙。”

    “嗯。”顾初将水果刀放好,“所以我才更加觉得自己压根帮不上忙,姨妈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早餐丰盛,卖相却不是很好,这也难怪,主厨是顾思。陆北辰近乎是皱着眉头吃完的盘中餐,最后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你的厨艺只体现在三明治上。”

    顾思吐了吐舌头,“整个一桌子的早餐,就只有三明治不是我做的。”

    陆北辰看向顾初,抿唇笑了笑,拿了湿毛巾,优雅地擦了下手,又看向顾思,“也该带你们出去好好玩一下了,说吧,想去哪玩?”

162拐进错误的光年

    “你全程奉陪?”顾思瞪大了双眼。

    “免费司机。”

    “天哪我没听错吧?鼎鼎大名的陆教授来做我们的司机?”顾思十分夸张地欢呼。

    顾初在旁无奈地翻了下白眼,轻叹了句,“你的话已经引得她细胞膜发生了电位变化。”

    “什么意思啊?”顾思好奇都问。

    陆北辰轻轻挑唇,“是说你太兴奋了。”

    “跟学医的在一起真可怕。”顾思摇摇头,起身,指了指满是丰盛的水果盘,说,“这些水果都是我姐精心为你挑选的啊,切盘摆盘可是我的功底,所以呢为了不辜负我姐不辜负我,请陆教授您一定要好好享用。”

    然后溜溜达达窜出了餐厅,临到门口前给顾初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提回琼州的事。

    餐厅没了顾思的咋呼安静了不少。

    顾初将水果分了小碟,精致的叉子搁置旁边,低眉垂目,递给了他,“吃点水果吧。”

    陆北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拿起叉子叉了盘中柳橙入口,顾初在他对面,抬眼打量,又低头,绞动手指。

    “说吧,什么事。”

    顾初抬眼看他,多少愕然。

    “我的视力还算不错。”陆北辰说了句,又用叉子轻敲了盘壁,“今天的柳橙很甜,很好吃,是你亲自选的?”

    顾初点头。

    陆北辰含笑,看她的眼神揉了几许温柔,等着她开口。

    心里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个遍,隔了几秒,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回琼州了。”

    陆北辰手里还拿着叉子,那叉子尖有一瞬是微微颤了下,但很快地,尖细的顶端就陷入了丰汁的橙肉,有汁沿着橙肉的纹理滑了下来,像泪。

    “萧雪的案子已经结了,想家的话,你可以回去住几天。”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顾初舔舔唇,“我的意思是,辞掉助理的工作。”

    “你的合同是20年。”陆北辰抬眼看她,眼神平静。

    “其实你也清楚这是一份不合理的合同。”

    陆北辰松了手里的叉子,靠在了椅子上,“你想要什么样的合理?提出来,我满足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顾初想起昨晚他的那句话,心总是不安。

    陆北辰的眉梢悄然染了冷,但语气还是平静,“我放你假,随便你去哪玩几天,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拾干净了再回来。”

    “我想解约。”顾初知道,他在压着不悦。

    对面的男人沉默。

    她抬眼看他,他亦在盯着她,微凉已经入了黑眸,眸底深处似有暗涌。顾初没退缩,始终与他审视的目光相对。良久后他才道,“顾初,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昨晚醉酒的人不是我。”她间接地提醒了他,她很清醒。

    “你认为我昨晚说的是醉话?”陆北辰终于皱了眉。

    “不。”顾初回答,“醉话清醒的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过我以前的生活,我要回琼州。”

    凉意彻底蔓了陆北辰的眼,薄唇微启,“你再给我说一遍。”

    是濒临怒火迸发的冷静,顾初听得出,但还是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强调,“我要回琼州。”

    陆北辰微微眯眼,“对你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离开我才是最重要的?”

    顾初的呼吸有些急促,搁置餐桌下的手攥紧,掌心生疼,她道,“对。”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后,陆北辰扔了句薄凉的话,“随便你。”话毕,离开了餐厅。

    顾初僵直地坐在那儿,直到听见楼上书房门“嘭”地用力关上的声音后,顿时犹如被人抽了脊梁骨似的瘫软下来,趴在了餐桌上。她没哭,心脏却狂跳个不停,胸腔像是被勒了几道重型皮筋,每呼吸一口气都艰难的很。她就这么脱离了,相比五年前算不上拉扯也轮不到歇斯底里,却也跟五年前似的活脱了一层皮般的疼。

    五年前的北深,五年后的北辰,我们就如同拐进了荒唐的光年,相遇相识注定是相互折磨、撕扯,那么就要快快醒来,逃离这段光怪陆离,就这样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

    午后,顾初和顾思见了乔云霄,跟他说了打算回琼州的决定。乔云霄见顾初心意已决,不同意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再者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不再是陆北辰的助理,这多多少少能让他放下心来。

    他和顾初来日方长,但陆北辰,看顾初的神情,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坚决了。

    乔云霄推了应酬,三人吃了一顿饭,席间乔云霄对顾思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主要是告诫她以后看人要准,不能再傻乎乎地上当受骗,顾思是善于掩藏内心情绪的姑娘,狡猾笑着说,乔大哥,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一句话说的乔云霄哑口无言。

    吃过了饭,顾初带着顾思去了一趟医院,乔父的身体状况有了好转,目前是被安排在医院的疗养区调理身体。乔远集团经过乔云霄的几番折腾和四处奔走,危机算是过去了。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乔云霄漂亮地回转了集团的危机,其处理事物的手段和决策折服了乔远那一票子的老股东们,董事会上,乔云霄以全票通过的局面彻底坐稳了集团主席的位置。

    这也是乔老爷子能安心养病的重要原因,虎父无犬子,训练儿子成为新的王者,注定是要先将其扔进丛林里历练的。

    乔远集团度过难关,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乔老爷子所在的疗养区多了探望的人,商界的、政界的、银行财经的等等,礼物堆成了山。纵使乔云霄调了不少保镖过去守着,但这些人还是能够做到无孔不入。

    顾初没进病房,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乔老爷子。

    正是老爷子午休的时间,在疗养区的草坪上,倚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头顶是斑驳的树影,轻风过时,枝叶沙沙作响。难得的清净,她不想上前打扰。

    乔云霄也不勉强她,只是陪在她的身边。

    “健康就好。”顾初轻声说了句。

    也许,正因为他是跟父亲最后有过交往的人,所以今天她才恨不起来他,没有多余奢念,只要平安康乐便好。

    快到黄昏时,顾初被顾思拉着去了趟淮海路,嚷着要给一些朋友带礼物。顾初也想着给姨妈和许桐带点东西,便跟着顾思东逛西逛了。淮海路热闹依旧,令顾初想起对着千禧年的大牌子宣誓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手机在兜里始终没响。

    陆北辰同意了她的离开,却一直没交代合同后续的事,早上的谈话导致他们两个不欢而散,陆北辰临她们出门前去了实验室,直到现在也没动静了。

    顾初想着,如果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也挺好,至少不用再以冷淡对决。

    顾思挑了香水和衣服,还有精致的发夹和各式各样的头饰,看得出她热爱这座城市,迷恋这座城的奢华惊喜,但她这个妹妹始终还是懂事的,从没嚷着一句“姐,我们还是留下吧”。

    天微沉的时候,顾初的手机响了,她接起。

    “顾初?”是罗池的声音,很急。

    顾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对,怎么了?”

    “陆教授被救护车抬走了,你快点去医院。”

    *

    陆北辰再次高烧入院。

    当顾初和顾思赶到医院急诊的时候,好几名大夫围着陆北辰的病*在做检查诊断。

    林嘉悦陪在身边,罗池在门口来回来地走,情绪急躁,见顾初赶来后马上说明了情况。

    “他是在实验室昏倒的,当时正巧我带着林嘉悦去实验室找他,就赶紧叫了救护车。听实验室的同事说,他到了实验室脸色就不是很好看,看上去就挺不舒服的,谁知道他是一直发着烧还在工作呢。”

    顾初一听满心焦急,怎么好端端地又发烧了?

    医生检查了一大通,还跟上次一样未果,可前一次还能解释他着了凉,但这次呢?林嘉悦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央求着医生想想办法查出病因,医生手捏着检查结果,把该问的都问了,最后迟疑地又问了句,“那他的饮食情况呢?今天有没有吃什么平时不怎么吃的东西?”

    罗池说,“实验室的同事反映,他是中午前来的实验室,直到昏倒之前他只是喝了水,没吃其他东西。”

    “喝水怎么可能引起发烧呢。”林嘉悦在旁都快哭了,“医生,我觉得还是有什么病情没检查出来吧?”

    医生摇头,否定了她的说辞。

    “他上次也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几次以后自己就好了。”顾初在旁说了句,看着病*上脸色苍白的陆北辰,心里是急的,但在林嘉悦面前还是压了下来。

    医生也倍感奇怪,“我觉得还是饮食上出了问题。”

    “饮食?”林嘉悦愣了一下,看向顾初,“他一直在吃你做的东西!”

    顾初一下子懵了,好半天说了句,“可是我做的都是他能吃的啊,今早上也只是简单的三明治和水果,都是他爱吃的,葡萄、猕猴桃和柳橙——”

    “什么?柳橙?”林嘉悦陡然打断了顾初的话,紧跟着情绪变得激动,“他从来都不吃柳橙的,他对柳橙过敏,你竟然给他吃柳橙?顾初,你想要了他的命是吗?”

163你早晚会害死他

    从在琼州认识林嘉悦到现在,顾初虽说对她的了解不算太多,但也清楚林嘉悦不是一个失了理智的人。毕竟是名门名媛,至少不会在外授人话柄,而外界对于林嘉悦的评价极高,聪明、漂亮、独立、时尚又有才华,被誉为本世纪最完美女性的代表。

    今天,像她这般激动,怕也真是头一次。

    顾初却没精力先关注林嘉悦的情绪变化,那一嗓子压过来后,她满脑子都飘着“柳橙”两个字。

    陆北辰对柳橙过敏?

    她不知道这件事。

    半晌后,顾初才找回声音,看向医生,“对柳橙过敏的话,能引起高烧不退吗?”

    医生想了想说,“有这种可能性,人跟人的体质不同,对感染源也不同。有的人会对花生过敏,严重的吃了会丧命,有的人会对花粉过敏,吸入后会呼吸困难导致窒息。所以说,对柳橙过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引发高烧不退也不稀奇。”

    顾初的呼吸略微急促,手指攥紧,陷入了手心。罗池在旁看得清楚,许是觉得林嘉悦刚刚的态度有点过了,上前轻声说,“你不知道陆教授对柳橙过敏这件事?”

    顾初轻轻摇头,抬眼看着罗池,“你们都知道?”

    “陆教授回国这件事上头很重视,所以早早地就把他的禁忌查明白告知大家。”罗池叹了口气,“跟他共事的助理、同事也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知道他从来都不吃柳橙。他对食物一向很挑,听说以前谁要是给他端错了橙汁过来都会被他痛骂一顿,但来中国后,他对你做的东西向来赞不绝口,我以为你很了解他的口味和习惯了,毕竟让一个对食物很挑剔的人点头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他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这件事,连提都没提过。

    冷不丁想起了上次他高烧不退的时候。

    回忆不停地往前倒,定格在游巷的那一次。

    西瓜汁换成了橙汁,然后,她为了避免尴尬叉了块柳橙给他,她似乎忽略了他脸上的神情,现在仔细想来,当时他是有一些迟疑的。但当时是她会错意了,压根就没想到他是因为不能吃柳橙而迟疑。那天他吃了不少柳橙,基本上都是他要她喂着吃。紧跟着他就发烧了,断断续续,退了又烧……

    想到这儿,顾初的脸色变得惨白。

    罗池看得仔细,问,“怎么了?”

    “我……”顾初的手指有点抖,使劲掐了掐才稍稍压下,“上次他发烧前是吃了柳橙,而高烧反复,也是因为在高烧期间吃了柳橙。”

    “什么?”罗池和林嘉悦异口同声。

    “柳橙里含丰富的维c,我觉得这是对身体有益的。”顾初死死扣着掌心,生疼。

    上一次陆北辰的烧刚刚退下,她做了清淡的食物外还有柳橙,那期间,他吃了多少次柳橙就发了多少次烧,现在想想他当时高烧反复的次数,恰巧就是她喂他吃柳橙的次数。

    她,害了他。

    林嘉悦走上前,盯着她,“北辰向来都不碰柳橙的,他对入口的东西极为谨慎,别说是橙类了,他连橘类的水果都不碰,怎么偏偏就在你面前吃起了柳橙?”

    顾初自然不会说出当时的详情,看着病*上的陆北辰,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疼。

    愧疚,如同蜈蚣在心底蜿蜒,爬过的地方被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如果她是知晓的,怎么会让他吃那么多的柳橙?

    “上次是自行退烧吗?”医生直接问了顾初。

    顾初走上前,轻轻点头。

    近距离看陆北辰,他的脸色惨白地吓人,攥了他的手,却是滚烫。上一次他也是这样,异于常人的高烧。别人发烧都会烧得脸通红,他发烧会烧得脸煞白,掌心会滚烫得吓人。

    这次的症状跟上次一样。

    是她疏忽了,竟忘了会有饮食上过敏这一说,她那几年的医算是白学了。

    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医生,“现在找到过敏源了,我想这期间只要他不碰橙类的水果或饮食的话,高烧也会自动退下。”

    “你还值得相信吗?”林嘉悦上前,态度冷淡地问。

    顾初还没放开陆北辰的手,因为她的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凉的,上一次陆北辰高烧的时候就喜欢攥着她的手,每每想要抽离,他总会攥得更紧,跟她说,就让我这么握着吧。

    他总会跟她十指相扣,她想,是她手掌的薄凉缓解了他高烧的苦痛。

    她的行为,林嘉悦是看在眼里的,但她终究没有歇斯底里地上前拨开顾初的手,只是不悦地看着她,质疑她的话。顾初能从林嘉悦眼里看出敌意,说,“对于内科,我想我懂得的比你多。”

    林嘉悦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噎了一下,好半天又道,“我知道你是学医的,但你也是害得北辰入院的罪魁祸首。”

    一句话,暴露了她暗自调查顾初的行为。

    顾初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明白,掌心的凉被陆北辰的高烧温度迅速烫了一下,灼烧了她的骨骸。没错,她是罪魁祸首。顾思在旁听不下去了,上前直接挡在了顾初面前,对着林嘉悦开炮。

    “你够了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怎么样?现在你的陆北辰是死了还是瘫了?不过就是发了高烧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都说不知者不罪,这件事能怪着我姐吗?你们一个个都知道情况的怎么当初就没人来提醒一下我姐?还有啊,你们敬爱的陆教授都没提这件事,让我姐姐怎么知道?”

    林嘉悦从没领教过顾思的泼辣,今天被这么呛了一大通着实心里添堵,咬了咬牙,高傲地扬了下巴,“身为助理,既然都细致到可以照顾饮食起居的程度,她的上司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这么基本的素养也该要有。”

    “呦,你说的轻巧啊,这就好比如果你有了痔疮就是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猜到你有痔疮?”

    “你——”林嘉悦被惹怒了,“你乱讲什么?”她个千金小姐的,从小到大谁敢对她骂出这种话来?

    顾初在旁无奈,拉了一把顾思,“别吵了。”

    顾思却意犹未尽,甩开了顾初,接着跟林嘉悦争辩,“我姐是他的助理不假,那就活该什么事儿都要负责了是吧?那行啊,想要我姐负全责的话也可以,你林大小姐让贤,让我姐跟你们的陆大教授双宿双飞,顶着陆家太太的头衔,不想负全责也得负了,怎么样,你舍得吗?”

    “顾思!”顾初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低喝,“你疯言疯语够了。”

    “姐,我清醒得很,什么疯言疯语啊?”顾思冲着林嘉悦瞪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呀?不就是仗着跟他走近了些吗?能不能嫁得如意郎君还是未知数呢,跟我们牛什么呀,我们当年比你不知道要牛上多少倍,你算老几?林嘉悦我告诉你,你不用像是防贼似的防着我姐,我我姐什么样的男人没被追求过啊,她才懒得跟你争什么呢。”

    罗池在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劝谁都里外不是人,主治医生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插不上嘴。还是顾初最后干脆堵住了顾思的嘴,否则这么一直让她骂下去能骂到天亮。

    林嘉悦的脸红一块白一块,神情十分难看,等顾思被止了声后,她暗自调整情绪,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看向顾初,“我知道你不乏追求者,心思飘了也是正常。但是顾初,我想请你扪心自问一下,在你给北辰吃柳橙的时候你到底把他当成了谁?你向来心细,一眼就能看出谁喜欢吃什么谁不喜欢吃什么,怎么偏偏是北辰,你连问他一下是否能吃柳橙都不问呢?我告诉你,陆北辰就是陆北辰,如果你真的没把他当成是陆北辰的话,那么请你离他远一点,否则,你早晚会害死他!”

    顾初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林嘉悦。

    心里翻江倒海。

    是她忽略了林嘉悦的调查能力,原来,无声无息间她知道了很多事。

    罗池听了这话后一头雾水,挠了挠头,看了看林嘉悦,又看向顾初,“怎么个意思?你把陆教授当成是谁了?”

    顾初没有回答。

    这话也惊了顾思,她呆愣了片刻,冷不丁想起了画室里那一幅幅的画像,上面素描轻勾的男子,有着跟病*上这个男人极为相似的脸,曾经顾初说过,他是他的……弟弟。

    一愕,冲着顾初下意识脱口,“姐,你是——”

    “走吧。”顾初轻声打断了顾思的话,她的神情平静得吓人,眉宇间丝毫波澜不见。

    顾思张了张嘴巴。

    顾初转头看了一眼陆北辰,松了他的手,那修长的手指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榻之上,心就被什么东西扎过似的。浅痛,薄薄的刀片划过,不见血痕。

    但她知道,那里受了伤,需要最漂亮的方式来包扎。

164所以北辰,我,走了

    那是一段肆意妄为的日子。

    连阳光都是暖的。

    她与北深背对背坐在校园的木椅上,再远处是大片的草坪,午后没课的时候总是懒得让人瞌睡。他喜欢在这样的午后打一场大汗淋漓的篮球,然后冲了冷水澡再来跟她约会。可跟北深约会并不算是风花雪月的事,大多数都是像这样坐着,他督促着她的功课。

    她时常会觉得自己找的不是男朋友,是个爹。

    柳橙成了两人必不可少的水果,顾初总是切得精致放在漂亮的水果盒里,再配上恰似果冻般五彩缤纷的水果叉来“孝敬”北深。

    “除了柳橙,你还爱吃什么水果?”北深问她。

    她想了想罗列了不少水果来,最后补了句,“不过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柳橙,汁多营养丰富。”然后懒洋洋地靠在北深身上,故意赖皮道,“不准说你不喜欢吃啊,我喜欢吃什么你就必须喜欢吃什么,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幸亏我对柳橙的印象还不算太差。”北深翻看她在课上的记录本,手一扬,“有错处啊,上课没认真听见。”

    顾初拎过记录本,反身顺势搂住了他,脸颊贴着他的,嬉笑,“你看你的脸蛋现在也跟柳橙似的营养多汁,我功不可没。”

    “目的昭然若揭。”

    “你知道我是什么目的?”她睨着他笑。

    北深点了点脸,“想亲我就直说。”

    她笑得开怀,主动啄了他的脸颊。

    笑声似乎还嵌在耳朵里,挥不去,那段时光却已不再,然后就会成了反复拉扯,将那层蒙在心底的假面撕开,将真相血淋淋地剖开给她看。

    今天的林嘉悦有些失去冷静了,可那句话是问进了她的心里。

    从遇上陆北辰到现在,她在反复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北深,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矛盾,直到,那颗早就成了死灰的心每每想起他的时候总会窜跳个不停。

    她总是在自我安慰说,一切都是假象,只是因为他跟北深长得太像了,所以我才会偶尔迷失,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将他们两人混淆。

    她还会跟自己说,你看,其实他跟北深有那么多的不同。他是左撇子,北深是右撇子;他是学法医的,北深是学医的;他会做饭,北深不会做饭;如果再仔细看他和记忆中的北深模样对比,他皱眉时会严肃得让人不敢亲近,但北深就算蹙眉,她也觉得他是无害的。

    然而。

    那两夜的*,在隐隐的光线中他的脸温柔情深,他痴缠于她的身体,她又何尝没有在他的胸膛中沉迷?

    那张脸因晴欲而变得愈发生动,她擎着他的肩膀,在他的引导下起起伏伏,看着他的脸,却在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叫的是:北深、北深……

    其实在她心里,他就是北深。

    就是那个在大学里理智爱着她却细腻如水的北深,就是那个最后被她狠狠伤害过的男人。

    她压根就抑制不了这种对他的熟悉感,就算他有那么多的不同,就算他比北深看上去难以揣摩,她还是会把他视为北深。

    直到,林嘉悦狠狠地提醒了她。

    真相就是,北深永远回不来了,而他,永远不是北深。

    柳橙就像是最后一根维系回忆的纽带,是她和北深爱过的证据。陆北辰的高烧不退,已经最明白地提醒了她,对不起,我不是陆北深。

    这一刻,顾初醒了。

    “姐?”

    胳膊被身边的顾思轻轻推了一下。

    顾初拉回清醒,计程车已经快到汤臣一品了。

    “你没事吧?”顾思担忧地问。

    顾初摇头,挤出一丝笑,“我怎么会有事?”

    顾思盯着她,思量了许久,说,“姐,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走了是吧。”

    “为什么这么问?”顾初心不在焉。

    顾思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说,“他没发烧之前,其实你是犹豫的,只是碍于姨妈会杀到上海而已。现在呢,我觉得你挺想逃离陆北辰的。”

    顾初没怪她猜中心思,当然,也没掩藏初衷,淡淡笑了下,“如果我继续留下来,其实是对我是对他都不公平。”

    “她?”顾思误解,“林嘉悦?”

    “不,其实跟林嘉悦无关。”顾初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是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情而已,所以不管林嘉悦出不出现,存在问题的话总归是要面对的。”

    “你都替他挡枪子了,还没想明白?”顾思眨巴了两下眼睛。

    顾初若有所思。

    “啊我知道了。”顾思恍然,“当时,你是不是也把他当成是画像里的那个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姐,那这份感情就太复杂了。”

    是啊,当陆北辰突兀地在她面前出现,就注定了要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所以,她需要快刀斩乱麻才行。

    “总有想通的一天。”顾初回答了顾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顾思坐直,瞅着她,“可是你要怎么跟陆北辰交代?”

    “我想……”顾初看着窗外的建筑物,偌大的上海,繁华尽收眼底,声音无力轻柔,“已经没必要了。”

    *

    顾初很快订了回程,岑芸知道后总算不再在电话里连喊带劝了,又跟顾初说,姑娘家还是要有铁饭碗才行,她打算拿点钱再走走其他医院的人情。

    这个提议被顾初马上否决了,好说歹说也打消了岑芸的这个念头。工作的事她暂且没想,一直小心翼翼地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省吃俭用的劳模了,她对岑芸说,把思思送回琼州后她会顺道去鼓浪屿呆几天。

    岑芸也多少察觉她的情绪低落,虽说不会像别家长辈似的好言相劝,但没干涉她的这份自由,也算是默认了她可以哀悼心情的时间。

    临行前,顾初写了封信。

    是写给陆北辰的,然后,将其交给了罗池。

    罗池没想到她会走,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不是要休假,顾初没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跟他说,“麻烦你了。”

    她的态度绝决,罗池自然看出倪端,试图劝说,“你是在生林嘉悦的气吗?或者是在生我的气?关于你在医院看见林嘉悦这件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其实是她联系不上北辰,就过来找我——”

    “不,罗池,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生林嘉悦的气。”顾初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罗池对她的说辞很是不理解。

    但顾初也没打算解释到他能明白,将信封往他怀里一塞,似认真似玩笑地补了句,“别偷看啊,警察也不能侵犯人隐私的。”

    就这样,到了临行前的那一刻。

    乔云霄做了司机,亲自来接了她们去机场。

    市区车多,一路近乎都在塞车。顾初坐在副驾始终沉默,就静静地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建筑物,眼神飘渺而遥远,乔云霄与她几次搭讪,她都神游太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应他一两句。

    顾思在后座一直玩手机,然后手机就不停地响,是短讯。来往了好几条后,顾思忍不住趴着前座,说,“罗池真八卦啊,一个劲儿地问呢。”

    顾初置若罔闻。

    乔云霄瞄了顾初一眼,半晌后对着顾思说,“你那么冰雪聪明,怎么搪塞心里明镜吧。”

    顾思耸耸肩膀,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说了句,“话说回来,罗池那个人还真是挺讲义气。”

    “看上了?”乔云霄慢悠悠地问。

    顾思嗤了一声,“你管得可真多。”

    “既然你叫我一声哥,我也总得关心关心你吧,你说你——”

    “停车。”

    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初突然打断了乔云霄的话。

    他一愣后,下意识踩了刹车,抬眼一看,窗外是医院,愕然。

    顾初坐在那儿,久久地盯着医院的大门口,顾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轻轻捅了捅她,“姐?”

    “等我一下。”顾初说着解了安全带。

    乔云霄一把扯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顾初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云霄,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等我,你,还有顾思,就在车上。”

    话毕,下了车。

    乔云霄的脸色渐渐沉落。

    病房。

    窗帘遮了外面大片的阳光,只有浅细的光线沿着缝隙钻了进来,挑染了房间里苍白的色调。

    顾初站在病房门前,透过窗子看着里面。

    病*上陆北辰还在沉睡,她知道他不会这么快醒过来,就像上次。等他醒来的时候,她想她已经离开了上海。

    只是想这么远远地看他一眼,就一眼,因为就在车子路过医院的那一刻,她有了那么强烈的念头。

    她想记住他的样子,哪怕,他的那张脸像极了北深。

    他的脸颊还是那么苍白,幸好有林嘉悦守在身边,对,幸好有她。林嘉悦在耐性地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眼里心里都是他,不曾发现站在窗前的她。

    陆北辰,北辰……

    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从唇齿间逸出,发现,舌尖在微微卷起时总会酸苦,却流转出早已习惯的语调。

    好听的名字,她从不曾在他面前亲切地自然地叫过,哪怕是在*的时候,他细细描绘她的唇形低低要求她说,叫我的名字。名字只是被她倒转心底,用近乎抓破他肩头的方式来回应他的命令。

    是的,这样不公平。

    所以北辰,我,走了。

165只为你离经叛道

    “你想去哪儿?”

    “唔……鼓浪屿吧。”

    “你似乎在替我省钱。”

    “我是觉得那个地方适合伪文艺青年去,例如我们。然后轰轰烈烈地开个特俗的生日大趴,多酷啊。”

    “丫头,你能有点人类的正常思维吗?”

    “北深哥哥,我只是反射弧比你们短一些而已。”

    “想要我们的旅途更刺激吗?”

    ……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来都是顾初的风格,因她心血来潮,不少国家的版图都在她的脚下开了花。可她与北深的那场旅行,就成了绽放在生命中的重彩烟火。她与北深相爱的第二年生日,北深给了她一场声势浩大的生日庆祝,那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有意义最刺激的生日旅行。从上海到鼓浪屿,陆北深召集了平日要好的车友和她的一些朋友们骑着摩托横跨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

    他载着她,身后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每一辆重型摩托车都发出令年轻人兴奋的轰鸣声,欢呼着、极速地驶向沪昆高速,那声音响彻苍穹,都是一群热血青年,掌控摩托的手臂喷张着年轻野性的活力,张扬着青春的力量。

    高速路上,他们是极为惹眼的一群人,过杭州、走常台、到吴岙,他们的热情不曾停歇。摩托像是陆北深的生命,他与车速融为了一体,她在他身后,戴着头盔,紧紧搂着他的腰,风从旁呼呼地过,是极速所带来的癫狂,充分感受来自他体内那种狂野不羁的力量。

    是漫长的旅途,却是弥足珍贵的刺激体验。

    当一行人抵达鼓浪屿时,齐刷刷的摩托亮瞎了所有人的眼,顾初站在陆北深身边自然有着一股子的豪情,当他摘下头盔,引了周围无数个姑娘脸红围观时,顾初一手夹着她那只印着米奇图案的头盔,一手勾住陆北深的脖子,踮起脚,众目睽睽之下就吻了他的唇。

    她是大胆,但从未像那一刻似的大胆。

    车友们全都在旁起哄,周围人也议论纷纷。

    她才不管,她就是要让那群看着陆北深眼冒桃心的姑娘们知道,这个帅小子,是她的男朋友,是车队最优秀的赛车手。

    鼓浪屿是座悠哉的城,因有了他们这群狂野的家伙们而变了些味道。他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凝着她,“喜欢这样吗?”

    当时,他宽阔的额挂了些汗珠,呼吸略微急促,眼眸却黑亮极了,肆意彰显着年轻的激情与活力,还有,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唯我独尊。

    她的眼里也是激动未散,用力点头,说,“这简直太离经叛道了,但是,我超喜欢。”

    是的,其实当时不在乎去了什么地方,只在乎这一路上有谁陪伴。

    他抵着她的额头,含笑低语,“顾初你记住,这辈子我只为你一人离经叛道。”

    后来,那些车友们都在共同讨论一个问题:陆北深这小子平时看上去高傲不羁,不成想是绝对的深情种,为了一博红颜笑,从上海骑行到鼓浪屿这么疯狂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也只有他,才敢这么疯狂。

    也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么疯狂的事。

    鼓浪屿依旧慵懒,只是多了一些商业味道,少了五年前他们来时的原汁原味。一些街道变了模样,老旧的换了新颜,沉淀的记忆在一瞬间会找不到安放的途径。但总也无妨发呆偷懒的心情,当清晨或在午后,如果细细品味,终归还是会有一些过往的滋味弥留了下来。

    顾初来到这里后会经常梦见那些画面,白色的,欢笑的,像是幻境。在这个巴掌大点的地方,无论她走过哪一处,总会找到那些嬉笑的影子,然后汇集成梦,再醒来已经天明。

    然后,她就在*上呆坐很久,借以来分辨这里的时空转换。

    最后才总算记起,原来这里已是五年后的鼓浪屿,而她,也再找不回五年前的当初。

    将顾思送回琼州后,顾初只是拎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鼓浪屿,在历史建筑区订了家私人开的旅馆,游人不会太多,又会因周围散落着旧时遗留下的老别墅而凝固了一份历史感,来祭奠着鼓浪屿曾经的繁荣。

    一手是沉淀,一手是热闹,她于中间,本应该是经得起寂寞自然也守得住繁华,这个地段给了她这条戒律,却始终没有领悟的慧根。

    店主也是极爱画画的,将旅馆装点成了艺术长廊,装饰的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画品全都出自店主之手。顾初来这里两天了,店主总会将自家做的特色东西盛放在妖娆盛开的盘子里,邀请顾初品尝。房费不高,只是要求房客临走前留下自己的故事或者一份答谢品即可。

    她喜欢这种随遇而安,幸得,她也找了这么一家随遇而安的店。

    当然,她无法用自己的一段故事来作为答谢,便想着留下一幅画在店内。岂料几丫丫电子书去后,画纸上跃然是一张男人脸的轮廓,画眉眼的时候蓦地惊觉,心底蜿蜒了一抹浅痛。

    店主眼光极毒,笑问,“是你喜欢的人吧,虽然只画了轮廓,但看得出英俊帅气。”

    顾初盯着画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张脸的主人到底是陆北深还是陆北辰。

    “小姑娘,看得出你很爱这个男人啊。”店主轻轻拍了拍她,轻声柔和,“下笔毫不迟疑,说明他的样子已经烙在你心里了。”

    她的手一抖,心中刚刚的浅痛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鼓浪屿很小,如果游人不多的时候,穿过龙头路的那些特色小店总还是会有收获。她一家一家地油走,看在眼里的是缤纷,忆起的画面总归是怀旧风的小清新。

    曾经,她对北深说过:你知道吗,其实去鼓浪屿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去找路、找风景、找美食、还要去找猫。那里的阳光很好,猫很多,你在那里可以给自己编织一个很大又不切实际的梦。

    可是,她从没告诉过北深,其实来鼓浪屿除了找路找风景找猫,还要找回一份勇气。

    一份,舍得放下的勇气。

    谁说鼓浪屿不可以悲伤?她这次来,更多的就是祭奠。

    在一家店前顾初停住了脚步。

    还是跟五年前一样色彩缤纷,只是,绿色的窗棱刷成了白色,漆木的门梁挂了一串纯手工黄铜风铃,清风拂过或开门关门间就摇了细碎清脆的声音入耳。

    猫又多了。

    懒洋洋地腻在糖果色的屋顶上、白色简约的花架旁,又或者是有着雕花图案的窗台上。那只曾经被她抱过的猫始终没有见到,或许是觅食去了,又或者是跟着哪只猫浪迹天涯。

    北深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点抵触,他并不喜欢它们的毛发满天飞,那会让他全身都紧张起来。曾经她抱着这家店的猫没少逗北深,从他脸上她喜欢捕捉那种别别扭扭的神情。

    店内正在做活动,店员们将自己的脸画成了各种颜色的猫脸,身后还高高翘了条猫尾巴,成问号形状随着欢快的步伐左右摇摆。有十指相扣的情侣驻足在店铺前,女孩儿心仪里面的小玩意儿,眼睛里亮晶晶的,男孩子在旁耐心等待,始终含笑看着她小孩子般的挑剔。

    很熟悉的一幕。

    大抵来这里的情侣都一样。

    只是,她不想去承认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不想再去回忆那段在鼓浪屿的时光有多惬意。

    看吧,其实这里就是一座恋爱的城。

    没了情侣,你就没法去找猫找风景的,只能慢慢品味另一番苦涩的滋味。

    在小巷听了悠扬的小提琴,不亚于上海剧院的演奏水准,这里就算再过商业化,如果孤独去体会,总会有那么一点的感悟,对,前提是,你要孤独。

    从海边回来时已近黄昏,她不大喜欢这个时间段的海边,即使是在琼州。当夕阳渐渐沉落海面时,那种巨大的吞噬力量总会给她带来无力感。

    她排队买了麻糍,并不是因为爱吃,只觉得身处摊前的长队之中,短暂的热闹能多少缓解她对夕阳西下的伤感。又沿街买了鱼丸和奶茶,在人群之中边走边吃。

    却没有人再在她耳边说,不挑剔路边摊了,精神可嘉。

    她不是不挑剔,只是,跟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嘴里嚼根草都是甜的。

    回到旅馆的时候,店主正巧做好了土笋冻,见她回来了后说什么都让尝尝。闽南的特色拿到厦门吃起来就别具特色了,要是北醋甜醋搀和,酱油也定是上好口感的,爱吃辣的会放了辣子,洒上翠绿的芜荽、萝卜,有的还会放上一些番茄,将原本灰头土脸的几块土笋冻就变得色彩缤纷起来。

    店主是地地道道的厦门人,来岛上开了这家旅馆也是打一闲旧时光,做了一手不错的饭菜。顾初吃了口土笋冻,甘美的津液就从口腔里爆开。

    想哭。

    店主见她眼圈红了吓了一跳,她则说,辣椒放多了。

    夜来有风。

    吹得窗棱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她又将今天在码头区买来的捕梦网挂在了风铃旁,深紫色的羽毛随着夜风轻轻摇晃,深邃地欢悦。这个来自18世纪印第安人用来过滤梦境的玩意儿,她是该相信吗?好梦会通过那个洞再顺着羽毛而流入她的夜晚对吧,那些不好的、低落的噩梦会困在网中,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灰飞烟灭。

    手机上不少是顾思的留言,问她玩得怎么样。

    没有陆北辰的。

    她不应该失落,可为什么,心就这么堵得慌?

    轻轻摇了摇捕梦网,彩色的珠子跟着羽毛晃动,相互碰撞着叮铃咣啷,却撞得思绪更乱了。

166风雨中的男子

    北京。

    进入了桑拿天,离开空调,就形同鱼儿离开了水。夜晚依旧热闹,白日的热气到了夕阳西下总会蒸发掉了些,槐树上的蝉鸣声刺耳,却也不影响纳凉的人手拿蒲扇拉家常。

    许桐买的房子在西城区,沾了老北京的地方气儿,又与繁华不远。

    这阵子盛天伟出了国谈事,她在国内听候他的调遣,北京这边有分部,也方便了她留在北京不用东跑西颠。

    这一晚她又忙到了十点多钟,与盛天伟通完国际长途后已是十一点半了。

    冲了澡,敷了个面膜,等打算睡觉时已是十二点多了。

    她刚要关灯,门铃响了。

    扫了一眼*头的闹钟,这个时间谁会来?

    许桐买的是三室一厅的格局,除去公摊面积的话室内也能达到一百二三十平了,当初她买下这房子时想得挺周全的,没事儿可以接岑芸过来住一段时间,而且这里还是学区,等以后有了小孩也不用太愁上学的问题。

    她住主卧,空着一间客房,另一间改成了书房,不过她也很少用,因为以前经常加班,办公室的功能取代了书房。客厅的窗帘没拉,她经过客厅时,不知从哪打来的一道光,将树影打映在了玻璃窗上,摇曳着,乍看像是钟楼怪人贴在玻璃上缓缓摇晃着手臂。

    吓了许桐一跳。

    等看清楚是树影后,按了遥控器,窗帘缓缓拉上。

    门口,门铃还在响。

    一下又一下,节奏平均而缓慢。

    许桐走到门口的时候,门铃声戛然而止。

    她上前透过门镜看过去。

    门镜外,空空如也的走廊。

    没人。

    许桐皱了下眉头,想着许是不知哪家有喝醉酒的按错了门铃,转身回了房。

    可身子刚沾了*,门铃声又响了起来,跟刚才的节奏一样。她蓦地起身,这种被打扰睡眠的感觉甚是要命,出了客厅进了玄关,房门处再次沉默。

    她看了一眼,外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叹了口气,直接拨了物业电话。

    那边有人值班,及时接通。

    “我是33号楼5单元1202的业主,我们家的门铃坏了,大半夜的总响,你们——”

    “叮咚叮咚……”

    没等许桐投诉完,门铃声突然大作,在这种深更半夜尤为刺耳。

    只是这一次门铃声不再是节奏缓慢悠长,十分急促的声响,就好像是门外有人站了很久,终于失去了耐性一样。

    许桐向来是耐性十足的人,但也心生了烦躁,这边还通着手机,那边已经走到了门口,喝了一嗓子,“谁?”

    没人回应她,除了门铃声。

    许桐趁着响声大作,又冲着门镜看了一眼。

    瞳仁蓦地一缩。

    门镜外竟漆黑一片,走廊的灯灭了。

    手机那头关切地问,“1202的业主,你还好吧?”

    许桐僵直地站在门口,隔着一道门板,门铃声还在响,只是,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心底深处滋生恐惧,成了细丝,一点一点地将她缠绕。

    后脊梁有点发凉。

    她当然不会蠢到直接拉开房门查看个究竟,万一真的遇上什么*的怎么办。

    压低了嗓音,对物业那边说,“快让保安上来,我家门口好像是有人。”

    挂了电话,许桐的呼吸都变得紧张,绝对不是什么朋友,她的朋友中没有这么无聊的人。门铃总算不响的时候,又有窸窣的声音细细地从耳边蔓延开来。

    许桐的肩头一抖,仔细辨别,也是从房门上传来的,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在挠门。

    这个想法升起,脑子突然像是炸开!

    是谁这么恶作剧?

    许桐不悦了,手搭上了门扶手刚要开门直接面对,下一秒,一丝奇怪的想法突然攀升。

    此时此景,她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一个房间里发生了凶案,有好事者拉着朋友去现场透过门镜往里偷看,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红彤彤的一片,好事者觉得没意思就跟朋友说了他看到的,岂料他的朋友惊悚地说,房屋的主人就是被人勒死的,据说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她从来都不相信鬼神之说,这些故事也是之前在精石时一些同事在茶水间嬉笑时讲出来吓唬人的,可今晚,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尤其是门铃响的时候,走廊竟然漆黑一片。

    外面是声控灯,只要有声响必然会亮。

    许桐的手心开始紧张出汗,难道,是有人用手指头堵住了猫眼又或者是……她在朝外看的时候,门外的人正朝里看?

    一个激灵,吓得她不敢开门了。

    松了手,蹑手蹑脚地后退了几步,整个后背贴在了墙壁上,紧张地盯着房门。

    声响的时间不长。

    很快地,有几个脚步声在走廊响起,然后门铃又响了,这一次伴随着正常人的动静,“你好,我们是小区保安。”

    许桐终于看到了一抹曙光,快速到了门口看了猫眼后,确定真的是保安,开了门。

    “不是门铃坏了,刚刚是有人!”她急切地说。

    来了四个保安,站在门口的是他们的头,这个小区的保安管理极为严格,保安的面孔也是熟悉。保安的头闻言许桐的话后,面色怪异,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是有人给你送这个吗?”

    许桐看了一眼,愣住。

    保安手里举着的是盏灯,不亮的灯。

    这灯极为古朴,椭圆长形的,而且竟然是用纸糊的,像极了挂在古镇中的那种青灯。

    “这……是我的?”她惊讶。

    保安点头,“是挂在你家门前的。”

    许桐一哆嗦。

    谁会在大半夜送她一盏青灯?

    *

    台风入境前,顾初正好打算离开鼓浪屿去南普陀寺。她还是画了一幅画给了店主,只是,始终没将那张脸画清楚,徒留一个侧脸轮廓,成了一个背影,伫立窗外注视万家灯火。

    用了模糊了笔端,却勾出了男子的落寞。

    店主精心地镶嵌好挂在了紫色的墙壁上,又给她带了些厦门特产,说,“台风马上就要来了,我建议你啊还是别出行了。”

    顾初是看了天气预报的,这个季节厦门会有台风也实属正常,而且这么多年厦门也很少有极大的台风,顶多来了挂了个弯跑浙江一带,就没多想什么,谢过店主后离了岛。

    到南普陀时,天色就有点变了,风过时,树上的叶子被吹得乱抖。

    有诵经声萦绕在大悲殿和藏经阁,任外面如何腥风,殿内一片祥和。顾初上了香,捻了吉祥签文挂在殿前,唯独的心愿就是,放下混沌情。

    混沌情,缘系混沌的人。

    那人在脑海中深刻,似近似远,似笑非笑,朝她伸手。

    然后,又很快又出现一个人,站在那人的对面,同样朝她伸手。

    他们有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一个含笑,一个忧郁。

    这是她昨晚做的梦。

    梦中人,是陆北辰和陆北深。

    游人少了很多,这个季节来这里的大多数是北方人,许是没怎么见过台风,都吓得不敢出门。

    其实顾初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静心,并无过多要求。

    从大殿出来,寺庙的香火气息被风扯得四面八方,殿梁上的铜铃叮当响着,与木鱼声混了一起。翠郁松竹沙沙作响,浮于脸上的气流刚开始是温热,后来变得涔凉。

    她自小也在琼州生活过,警觉这风不同寻常,便赶忙离开了南普陀寺,朝着市区已经订好的酒店赶去。

    寺庙紧挨厦大,原本是热闹的一条街,今天却鲜有人迹。连厦大的大门都紧闭了,抬眼看天,像是妖魔鬼怪来临前的征兆,乌云遮了天日,漫天的劲风压下来,近乎都能将人吹个跟头。

    顾初这才意识到自己掉以轻心了,一直以来她都没觉得台风可怕,吹吹总会过去,但今天不同,街上偶尔有人影也是行色匆匆,那风近乎要掀了屋顶,天际开始黑压压的令人窒息。

    抓了手机出来,打算让酒店派车,竟发现信号中断。

    耳边是“咔嚓”一声,一阵强风袭来,她赶忙躲进了房屋一角,再抬眼,不远处的大树竟然生生被入境强风折断,而她所在的短暂的“安居之所”,头顶上也在哗啦啦地响。

    看吧,她的运气就是这么地好,来散心也能遇上强势台风。

    有木梁断裂的声响。

    隔着巴掌大点的置身空间,外面已是暴雨。她瞅了一眼屋顶,不敢再多加逗留,想着要赶紧回酒店较为安全,就顶着狂风冲进了雨里,衣服瞬间被打湿。

    雨势很大,很快没了小腿。

    这个时候别说是叫车了,连顺风车都别想搭到。风吹在脸上,夹着雨点,一时间让她呼吸困难,想再转身找其他地方避避已是奢望,不知谁家的玻璃被乱飞的石子砸碎,雨太大她没看清,只觉得脚踝骨处剧痛了一下,然后,有血流了出来。

    她惊叫,而这时又是强风,有巨大响声扬起,她抬眼,身子倏地僵住了。

    一个广告牌被刮了下来,冲着她这边就扫过来。

    顾初避犹不及,下意识蹲身遮住脸,风雨中却窜出了一辆商务车,撵着水花而过,车头直接撞在了广告牌上,阻止了它有可能砸中人的危险。

    紧跟着刹车,车门一开,是黑色西装裤修长的腿,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于风雨之中,冲上前替她挡了风雨,纳她入怀。

167他与他的重叠

    世界像是安静了下来。

    她不会被雨浇得透不过气来,耳朵不会被风吹得直疼,肩膀不会那么冷,就连受了伤的脚踝骨似乎,也没刚刚那么疼了。

    有外套遮了她的头顶,虽说很快也被雨水打湿,但至少不会太让她以狼狈示人。

    在需要的时间出现需要的胸膛,安全感油然而生,哪怕外界再多危险,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也能安静下来。顾初抬眼,对上了男人方正的下巴,再往上,男人的黑眸堪比辰夜,那张英俊的脸熟悉到让她想哭。

    有石子被风吹起,砸落在他的肩膀、后背上,他搂着她起身,低低说了句,“走。”

    她如无主的魂魄,依附着他的力量,眼始终落在他脸上,满满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更多的是惊愕,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双眼出了问题,远在上海的他怎么就从天而降了?

    又是强风,刮得不少的飞沙走石,顾初眼睁睁地看着一张尖锐的薄铁板被风吹得作响,朝着这边就过来了,她来不及尖叫,脸就埋在了男人的怀里,男人顺势搂紧了她快速躲闪,耳畔就听刺耳摩擦和钝物击中的声响。

    顺势看去,惊叫出声。

    那张薄铁皮在强风的寸劲下竟横扫了车身,从前挡风玻璃一半的位置切进去,沿着驾驶位直进后车座。

    车没法开了。

    顾初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虽说琼州也会遭遇台风,但从没经历过如此强势的台风。

    “怎么办?”她害怕了,喃喃。

    紧紧抓住了他的衬衫,近乎攥得手指生疼。陆北辰,这个在她面临危险时就这么突然出现的男人,她毫不犹豫地将他视为了唯一的救生圈,她不再坚强,不再假装冷静,她怕得很,双手双腿甚至嘴唇都在发抖。

    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要紧紧抓住他,因为没了他,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怕。”头顶,他的嗓音低沉充满力量。

    将她紧搂,宽厚的肩膀始终替她遮着风雨,她感觉他像是在想办法,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搂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跑过去,短短的几步路,却来得艰难。

    大雨瓢泼,马路边斜躺着一辆摩托车,已经半淹在了积水里,那只系在车扶手上的头盔在风雨中摇晃,砸得车身“咣咣”直响,不知是谁的,有可能车主早就弃车而去了,或者还没来得及取车。陆北辰将外套留给了她,快步上前扶起了摩托车,趁着风势稍小将其固定,用力扯下头盔,拉过了她,将头盔给她戴上。

    然后,修长的腿一跨,稳稳地坐在了摩托车上。

    他试着打着火。

    顾初头顶着重重的头盔,手里攥着他的外套,努力让自己站稳一些。其实外套已然没用了,但这么揪着,始终是安全的。看着如盆泼的雨点砸在了他脸上,雨水成流,沿着宽阔的额滑过高蜓的鼻梁,顺下了性感的唇稍下巴。他没顾着抹去脸上的雨水,冷静地在试图让摩托“起死回生”。

    她开始担心,这辆摩托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了,能不能用还不一定。

    正想着,就听摩托车发出“轰”地一声,竟被他打着了火。

    陆北辰跨坐在摩托车上,一手攥着把手,一手伸向她,“上车。”

    雨水湿透了他身上的衬衫,结实的胸肌轮廓明显勾勒,那条擎着扶手的单臂十分有力,臂肌贲张,而伸向她的大手坚决耐性,丝毫不曾迟疑。

    顾初透着头盔的隔层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时间情绪万千。

    “跟我走。”陆北辰看着她,眼神坚毅。

    心就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

    她仿佛又看见了陆北深,骑在摩托车上朝着她伸手,笑问,“敢跟我走吗?”

    那是在他赛车拔得头彩后,现场的欢呼声绝大多数来自女孩子,近乎穿透了她的耳膜,他盯着那些崇拜爱慕的目光直接骑着摩托车到了她面前,头盔一摘,冲她发出了邀请。

    在那之前,她从没坐过摩托车。

    因为从她记事起,她都是坐车子出入的,或父亲亲自开车,或家里的司机开车。会见到一些骑摩托车的人,她就趴着车窗好奇地看,母亲就笑着将她搂在怀里说,肉包铁的东西,很危险。

    她爱上了陆北深,也爱上了这份危险。

    大雨冲刷了顾初的视线,那只手却始终伸着,像是暗夜海面上的灯塔。下一秒,她将手伸向了他,陆北辰唇角微扬,收紧了大手,她便被他带上了摩托车。

    跨上摩托车的瞬间,又与脑海中的画面重叠,

    北深问她,“会怕吗?”

    她大声说,“有你就不怕了。”

    北深就说,“搂紧我。”

    “搂紧我。”耳畔,是男人低低的命令。

    与记忆中的声音一并滚落入耳。

    顾初鼻头一酸,下一刻,已是情不自禁地搂紧了他的腰,戴着头盔的脸贴在了他宽阔的后背。

    摩托车轰鸣。

    北深问,“我加速的话,也不怕吗?”

    她愉悦,“不怕!”

    北深笑,“再搂紧一点。”

    摩托车在雨中极速,十分娴熟地避让迎面而来的袭击物。

    陆北辰说,“再搂紧一点,加速了。”

    顾初收紧了手臂,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他。

    风雨中,他骑着摩托犹若一道闪电,黑压压的乌云盖顶,他却如神祇般大有避开云层释放光明的魄力,所向披靡。

    而他身后的顾初,早已泪流满面,顺着雨水,一并滚落入喉。

    *

    这个时候,入住海景酒店不见得是太明智的选择,因为需要有最强悍的心理建设。

    陆北辰一路载着顾初回了酒店,进大厅的那刻,酒店服务生都震惊了,赶忙上前招呼。顾初没摘头盔,雨水在她眼前形成了一层雾气,遮住了她流泪的眼。

    模糊中,她就是被陆北辰一路拉着进了电梯,然后很快地,脚踩了柔软的地毯,又听“滴”地一声,她被他拉进了房间。

    是间总统套房。

    直迎视线的就是超大的弧形观景阳台,绝对的高度,绝佳的角度,但在有台风侵袭的天气里,远处的海景壮观到了足以留下心理阴影。那翻滚的海面,近乎压着浪尖的黑云,如上帝灭世,恢弘而绝望。

    所以,能欣赏得了多壮丽的风景,就该有多庞大的内心。

    陆北辰摘了她的头盔,见她眼睛红红的,抬手轻扣了她的后脑,低声说了句,“没事了。”

    是啊,没事了。

    因为他的出现,她身处了安全之所。

    可心,依旧在挂着台风,他骑着摩托载着她的那一幕仍旧在脑海中盘旋,熟悉又陌生。

    半晌后,顾初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陆北辰看着她,英挺的脸严肃却又低柔,他轻声说,“我只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来。”

    她不懂他的意思,心,却比她的思维更快一步,跳得活跃。

    两人被大雨浇得狼狈。

    冲了澡,她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摊在了沙发上。那只被雨水冲刷地铮亮的头盔歪斜着放在茶几上,像是被人遗弃的*物让她领回了家。

    不对,她更像是那只被人遗弃了的*物似的,然后,陆北辰找到了她。

    浴室没了动静。

    很快地,陆北辰也冲了澡出来,系了浴巾,头发湿漉漉的,用力一甩,水珠四溅,挂了他的肩膀,又抚着他有力的胸肌而下。顾初像是只被人踩疼了尾巴的猫,小小的一团缩在沙发一角。

    洗过澡的她,全身上下就套了男人的一件衬衫。

    白色的衣料,黑的发丝,略显苍白的小脸,凝若脂的长腿,素净地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女。

    只是,小腿处还殷着一抹红,倒是愈发显得脚骨柔软白细了。

    陆北辰将手里的毛巾扔了一边,转身拿了急救箱,在她身边坐下,将急救箱先搁放了茶几,伸手碰了她的腿。顾初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腿,他的手掌却微微用了点力,低低道,“别动。”

    他在看她小腿的伤口。

    刚刚冲澡的时候她看得清楚,伤口很深,在风雨中被冻得麻木倒是不觉得疼,一遇热水,缓过来,疼就蔓延了全身。

    “疼……”她轻轻呢喃。

    当血染了伤口,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极小的声音落在了陆北辰的耳朵里,扯住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角,微蹙的眉心就松了,再开口,声音揉了疼惜,“被玻璃划伤的?”

    伤口端齐,皮肉绽开处略钝微凸,他只消是看了一眼,就可以从伤口厚度判断是被何种物体所伤。

    顾初知道他眼睛毒,也没必要瞒他,轻轻点了下头。

168你跟尸体的区别

    身边没人的时候,皮肉伤成了小事,历经再大的风雨都咬着牙坚持,只为了可以安慰地活着,例如这五年来的生活;身边有人的时候,哪怕是割破了小手指都成了大事,神经都能捕捉到细枝末节的痛,只为了可以更好地依赖,例如此时此刻。

    窗外狂风暴雨,树木摇曳,砂石乱飞,一窗之隔的室内静谧如画。

    陆北辰在为她查看伤口的时候,她在看着陆北辰。

    室内的光线略暗,他的脸颊匿藏在阴影之中,眉心稍见严肃。

    其实回到酒店到现在,顾初的脑子还是懵着的,她总觉得像是正在经历着一场梦,如她这几晚所做的梦,梦中的他与北深重叠反复,真真假假难以辨别。现在,他查看她伤口的样子是如此地安静,令她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需要打破伤风针,伤口需要缝合。”陆北辰将她的腿架在自己的腿上,在确定伤势没有伤筋动骨后暗松了一口气,看着她说。

    “不要。”顾初一听这话,立马从混沌中清醒,想要缩腿,他却早她一步箍住,力道不轻不重,恰好令她无法逃脱。

    “针一定要打。”陆北辰十分耐性地哄劝,其态度像极了面对一个任性的孩子,“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万一感染的严重性。”

    顾初是学医不假,但扎针缝针这种事儿如果是摊在自己身上总会觉得别扭,甚至,会害怕。

    她觉得自己完了。

    当在风雨中前行,当受了伤孤立无援,当陆北辰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当他骑着摩托载着她脱离了危险,她就觉得,这么多年始终并不坚硬却始终假装坚硬的蜗牛壳终于碾碎了,有一个小小的她趁机钻进了她的体内,小小的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人陪需要人爱,小小的她很不坚强,一点痛就会流眼泪,小小的她娇气的很,没有主见,像是一团虫,依附着她,吸光了她的骨血,然后,她就成了那个小小的她。

    “可是……”她依旧无力地趴在沙发扶手上,脸颊贴在臂弯之中,“现在去不了医院。”

    刚从风雨中来,难道还要风雨中去?

    陆北辰看穿了她的心思,唇稍微微上扬,“我来想办法。”

    “我没有力气再出门了。”她有点执拗。

    陆北辰被她逗笑,轻声说了句,“行了,我知道。”

    好吧,那就让他想办法吧,这一刻顾初只觉得自己很累,像是做了很多很多的事,终于可以找个机会彻底放松下来了。放松下来,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疼,更像是,意识上的那层保护膜终于崩盘。

    她的眼皮有点泛沉,极度的瞌睡。

    是谁说的,当人脱离了危险,意识到自己真正安全了后第一件事就是犯困?

    是的,她觉得这句话就是真理。

    顾初窝在沙发上眼睛半眯半睁的样子像猫,陆北辰看着她,忍不住浅笑,将她的腿轻轻挪下,起身上前轻抚了她的头,说,“先睡一会儿吧。”

    他的话如同催眠,那只大手也充满了力量,她半撑着的眼皮真的就再也坚持不住了,阖上了双眼。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听见陆北辰像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他的嗓音也似远似近,低沉磁性,有绝对安抚人心的功效。

    那么多的问题全都化为了零,清醒渐渐抽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微凉,刺激了顾初。

    她冷不丁睁了眼,腿一动,只觉得又被只大手给轻轻按住,伴着低低的命令,“别动。”

    身子底下很硬。

    顾初惊愕,环顾一圈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了餐桌上,身下铺着一次性医用垫,那餐桌像是不知道被消毒药水刷了几次,整个餐厅都充塞着药水味,让她误以为自己身在医院。

    再看陆北辰,戴着一次性手套,手里拿着个镊子,正夹着一只棉球为她伤口消毒,见她半撑着身子坐起,说,“躺好。”

    “你要干什么?”顾初惊了,彻底坐起。

    陆北辰一手依旧按着她的腿,一手夹过浸泡好的纱布,一遍遍耐着性子消毒,抬眼看了她,“我说过,你的伤口需要缝针。”

    许是药水有点凉,顾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状似医用手术台的餐桌,明明都是对的,但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尸体,陆北辰正在给她解剖。

    “你在担心?”陆北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将用过的消毒纱布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顾初盯着他,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不缝针吗?其实不缝针的话,也会好。”

    “但是伤口愈合比较慢,而且容易滋生细菌。”陆北辰绕到她身边,从医药箱里拿出针管,又取了支药。

    她眼尖看得仔细,是麻药。

    “我不想留疤……”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了,看着类似屠夫似的陆北辰苦苦哀求,争取做最后的求生挣扎。

    陆北辰将麻药吸入了针管,细细的针头朝上排了空气,看着她,笑说,“放心,我亲自给你缝,绝对不会留疤。”

    “等等。”顾初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那个……尸体也有需要缝针的时候吗?”

    陆北辰故作思考,“遇上碎尸案的时候。”

    顾初觉得头有点晕,她无法想象到那个场面,就像是她无法预料一个法医要给活人缝针是个什么后果。

    “那……”她是有点唠叨,但这个时候她总得为自己的腿能保留颜值做一番争取吧。“缝尸体和缝活人有什么区别吗?”

    一定会有区别的!

    可他是法医,就一定会习惯性地按照缝死人的习惯来缝她吧,怎么办?

    顾初似乎看见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你得相信他啊,人家那么权威个大人物纡尊降贵地给你缝针,是你的荣幸;另一个说,说到底他又不是医生,是法医!法医!多吓人啊,他就是在把你当尸体对待呢。

    “有区别。”陆北辰语气淡然,“尸体不需要打麻药,而你,需要我手里的这只麻药止痛。”

    呃……

    顾初噎了一下。

    陆北辰见她想说又不敢说,想反抗又有点发憷的模样,忍了笑,“所以,从操作程序上看,你远比那些尸体麻烦得多。”

    那就别缝了呗。

    “躺下。”陆北辰命令,打算给她扎麻药了。

    “不,我要看着。”她好歹也是半个外科大夫吧,万一出错了她还能及时提醒。

    陆北辰睨了她一眼,最后也没勉强她,就任由她如临大敌似的盯着自己,轻声说了句,“麻药会有一点疼,忍一下。”

    她当然知道会疼。

    只是,真正往伤口附近推送的瞬间,还真是要了命地疼。

    但很快地,麻药就上劲了,小腿周围麻酥酥的。

    陆北辰十分娴熟地扎针拔针,然后准备缝合的工具,她发现他的手指异常地灵敏,不亚于一双外科大夫的手上速度,心里就犯疑了,问了句,“法医也需要学习这些吗?”

    “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陆北辰的回答似真似假。

    顾初又紧张了,盯着他,见他拿了手术针线后马上说,“我觉得缝两针就够了。”

    “多谢顾医生指导。”他说着,已然熟练下手,语气依旧轻松。

    顾初感觉不到疼,甚至感觉不到针线的拉扯,再看他,缝针时眼神专注,针与线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十分灵活地穿越,他使用的手术缝针很小,医用线也极细,每一针下去坚定未曾迟疑。

    她就觉得邪了门了。

    这些针啊线啊的,这些手术用的物品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很快地,他缝合好了伤口。顾初抻着头看过去,他还真是给她缝了两针,但缝针的技术极好,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心底有一种异样攀升了起来,她想起了北深,作为外科的大才子,缝合术是在a大出了名的好。

    可这个念头又被压下了。

    她想起了柳橙,想起了他发烧时候的样子。

    “伸胳膊过来我看一眼。”陆北辰将缝合处利落地包扎好了后,跟她说了句。

    顾初诧异。

    他上前拉过了她的右臂,看了眼手腕处,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问,“有痛痒吗?”

    她这才发现手腕处有一个极小的针眼,这是……给她做了皮试?睡着的她竟然没被扎醒。轻轻摇了下头,陆北辰说,“可以扎破伤风了。”

    她盯着他。

    他浅笑,“没错,还是我来给你扎。”大手顺着她的脊梁骨延下,轻拍了一下她的腰,“趴着。”

    扎屁股针……

    顾初很想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169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初是学医的不假,但有时候在骨子里的那些传统思想还会时不时作祟一下,例如她在琼州医院工作的时候,得知妇科和普外科室都是男大夫坐镇下时,她每年的例行体检都定在了其他医院。在大学时她曾笑问过北深,你有考虑做妇科或产科大夫吗?北深便伸手给她看,阳光下,他的手指漂亮而又素净,他说,我这双手早就给了神外。

    衬衫的一角被陆北辰拉到腰上时,她赶忙说,“我自己来。”

    陆北辰便收了手。

    顾初微微侧脸,目光能及他的腰身,还有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大手,为什么,不管他是拿针还是拿镊子,她怎么总是觉得自己在被他解剖?将贴身衣物往下拉了拉,就听头顶上的男人懒洋洋说了句,“再往下点。”

    她觉得丢脸,转过头,又往下拉了一点。

    “还不够。”他又说。

    有点故意之嫌。

    顾初扭头盯着他,美丽的眼因不悦染了华彩,如同一小撮的火苗在静静绽放。陆北辰唇稍含笑,与她对视,嗓音低沉,“脱了最好。”

    “我不扎了。”说着她就要起身。

    “行行行,躺好。”陆北辰见她是真害羞了,腾出只手压住她。

    顾初涨红着脸,抗议,“那你不带这么恶作剧的。”

    “好。”陆北辰好心应允。

    她这才重新趴好。

    一针下去,倒是不痛不痒的,扎进去的时候没太大感觉,等陆北辰的手掌贴上她的肌肤时,她才愕然察觉他早就摘了手套,刚刚还一本正经的手指现在开始变得不安分。她恍悟,忙侧身躲闪,抬眼瞪他。

    陆北辰却笑问,“诈尸了?”

    顾初小脸憋得通红,盯着他的手指,联想到他刚才的行径,心就跟兔子似的乱扑腾,抿了抿唇,半晌后控诉,“幸好你每当医生,否则一定就是个*医生!”

    “投诉也要有理有据。”陆北辰双手撑在了餐桌上,将她圈起,脸颊近乎贴上她,“我对你做什么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最清楚。”

    他一靠近,身上明明就是拒人于千里的消毒药水味,可她觉得他的气息压过来时会让人心慌,甚至,脸红心跳。她不该这样,就是明明知道他不是北深她才离开的,不是吗?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是一种不对等不公平的相处方式,她不要这样,也不想他这样。

    可今天看见了他,当他搂她入怀的那一刻,为什么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属于她的?

    她会心甘情愿地上了他的摩托车,会任由他来处理自己的伤口。

    不,顾初你醒醒,不要再误入歧途了。

    心在大声呐喊,身子却无法动弹,他的眼在含笑时,是迷了人的深邃蛊惑。

    “我难得的治病救人有什么不妥?”陆北辰的嗓音低低的,似讲述事实又似*,唇息离得她极近,“小丫头,能让我出手是你的荣幸。”

    她心窝缩了下,推开了他,“讨厌。”

    怨怼之言,从唇瓣一旦游离开来就成了打情骂俏的灾。

    陆北辰淡淡地笑,顺势按住了她,“别扯了伤口。”

    她没理他,打算从餐桌下来。

    脚尖还没点地,陆北辰就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卧室方向过去。

    “放我下来。”她心里惶惶。

    陆北辰只是笑而不语。

    她推搡了他两下,奈何他的手臂孔武有力,圈得她无法直接跳走逃离。直到回了卧室,他将她轻放在了*上,垫了枕头,让她靠在了*头,“伤口这几天不能沾水,想洗澡跟我说一声。”

    “想洗澡为什么要跟你说一声?”她敏感地看着他。

    他正给她扯了薄毯盖上,侧脸对着她,棱角外捉,她看得总会心生砰然。

    “因为,我可以代劳。”

    顾初的心就“咚”地狂跳一下,嗓子又干又紧的,“我才不需要。”

    他转脸看她,离得她很近,低笑,“你的命也算是被我捡回来的,要乖乖听话。”

    “你得意什么呀。”顾初觉得他呼落的气息很烫,撇开脸。

    陆北辰笑了,坐了*边,伸手捏了她的下巴,“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跟我的关系是有了夫妻之实,你有需要我首当其冲,这也无可厚非。”

    “你瞎说什么?”顾初的脸又冲血了。

    他收了手指,眼里的光熠熠生辉,“我的观察力尚算不错,很能轻易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说到这儿,他的唇角有一点点的上扬,补了句,“尤其是男女情爱这种事上。”

    “*!”顾初脱口而出。

    却更是逗笑了陆北辰。

    顾初不理他了,脸扭到了一边,不看他的脸,不看他揶揄的笑,总能稍稍平复心脏的小小躁动,这次见面令她不安,她总觉得,这颗心脏快要关押不住了。坐在*边的男人半晌没动静,她又好奇了,扭头去看。

    岂料他始终在看着她,眼中带笑,见她悄悄扭头打量,眸底深处的笑洋溢开来。

    顾初呼吸急促,觉得他是有心戏弄,又觉得他眼睛格外地亮,瞅得她心慌意乱的,就又是敛眼,不看他了。

    如果是平常,两个不说话的人共处一室会很尴尬。

    但此时此刻感觉不同,两人之间流窜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虽说安静而坐,可那双眼里有着关不住的强势,如猎人,在耐性地等着她的冷静分崩离析。事实上,顾初就觉得自己像是掉进坑里的猎物,被他带着回酒店的那一刻,她已经逃不出他设下的网。

    她会感到无端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不过总算陆北辰还没丧心病狂到让她太不自在,起了身,放平了枕头,说,“先休息一下吧。”

    历经了担惊受怕,再怎么故作冷静,眼睛里还会泄露秘密。

    他知道她害怕了。

    在雨中找到她的那一刻,他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所有情绪,突然之间就会觉得,只要人是安全的,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勒着顾初的那根皮筋突然就松了,连带的,她也松了一口气,在他的搀扶下一点点蹭躺了下来。她的确是累了,再者*榻柔软舒适,脸黏上枕头时真就想好好睡一觉。窗外依旧如同妖魔现身似的风雨张扬,陆北辰走到窗前,遮了窗帘,将一份视觉的安宁还给了她。

    顾初睁着眼,看着他又走过来。

    她没动。

    他上前,探身,在她额上亲吻一下,说,“睡吧。”

    吻轻轻痒痒的,的确让人昏昏欲睡。

    等他转身到了门口,顾初忍不住开口,“哎,你……”

    陆北辰顿步,转身看她。

    她轻轻舔了舔唇,小声问了句,“你现在不烧了吗?”

    风雨兼程,他从上海到厦门,他的身体能否吃得消?她还记得离开上海的那一天,他还在病*上烧得昏迷,现在,他是站在她面前,可就算她有多么想忽略,他的脸色还是略有苍白,刚刚他的手贴着她的身体时,他的掌心还有一点点的烫。

    没人会知道她内心的十字架有多沉重,那些柳橙,这么多年她吃得最多买的最多的水果,她所心心念念的执着,只是因为被赋予了北深的喜欢。在离开上海的那天她就彻底地明白了,一直以来她都没放开。

    她没有放开北深,他喜欢的点点滴滴,他说过的话,他做过的事,甚至他的每一句的承诺,她都不曾忘记;

    她没有放开自己,这五年来她以为自己活得很好,其实,她一直都活在北深的影子里。

    她更没放开陆北辰,因为从相见的那一天起,她已经自私地将他看作陆北深,继而害得他高烧持续不退。

    现在,她终于可以承认,她是个无能的人,没有保护好自己,更没有让他人安心。

    陆北辰站在门口,看着她时,面色柔和,他问,“你在关心我?”

    “我……”顾初张了张嘴,“是我害得你发了烧,我不知道你吃柳橙会过敏。”

    陆北辰看了她久久,然后折回来,坐了下来。

    她轻轻敛眼。

    “我还好。”他说。

    她抬眼看他,眼波微颤,“你应该告诉我,或者,明知道后果就应该拒绝。”

    那句“为什么”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她怕听到一些她不敢去承受的答案,她就是这么地不负责任,所以,无力去承担一些后果。

    陆北辰伸手,手指轻穿她的发丝,再开口时神情认真,“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知道自己即将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顾初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我想,没人能阻得住,如果我不想,也没人能勉强得来。”陆北辰的手掌擦过她的脸颊,凝着她,“顾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始终没有开口。

    可这一刻,心里是明镜的。

    她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

    翌日,台风离境。

    经过了*的肆虐,当阳光再次恩*这片土地时,一切又都安静如常,就像是将全城被台风侵袭的记忆抹掉似的,重还了这里的文艺气息。各个店铺开始整理残余,被雨水和海水冲蔓的街道,到了午后又恢复了旧颜。

    顾初在酒店醒来的时候竟已是午后了,当时卧室的光线很暗,她误以为外面还受台风侵袭就懒得动弹。像是将这五年的觉全都补回来了似的,躺在*上,全身只剩下舒坦。*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枕头,她转身正好瞧见。偌大的*,那只枕头与她紧挨。

    恍惚中有一点记忆冒出。

    昨晚她梦见了一片海,她置身其中却倍感安全。那片海轻轻地将她包围,温热的,轻柔却又强壮,令她的睡意更沉。盯着身边的枕头,手指攀上去,微凉,毯子的另一头也没了体温,可他的气息还在。

    那片海的气息。

    顾初就明白了,不是她做了什么的梦,昨晚应该是他搂她入怀,她是腻在他的怀里足足睡了一场饱觉。

    她小心翼翼坐起,身上还是他的衬衫,他的气息也揉了她的体香。

    身边的男人不在卧室,外面也没什么动静,她侧耳听了很久,只能听见钟表在滴答走动的声响,提醒了她的睡眠时间有多夸张。

    扶着*沿下了*,她发现小腿的纱布换了,捆得更紧实了些。

    她抬腿看了一眼,不由惊叹这陆北辰的包扎手法也极为专业。

    瞟见窗帘的时候,顾初更加肯定昨晚上是陆北辰腻在了这张*,这世上也只有他才这么*地将窗帘拉到不留一点光。她扯开了厚厚的窗帘,瞬间,像是有人撒了一把金子入屋,光芒耀眼。她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好半天才睁眼看了窗外。

    依旧是安静悠闲的厦门,商业气氛虽浓,但还是不忘用各种方式来提醒大家这里真正的文艺属性。

    顾初惊奇地看着外面,远远的,海平线静谧而优雅,蔚蓝色的天空倒了海面,也映干净了沙滩。午后的沙滩会有点懒洋洋,因为在沙滩上的人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偶尔会有几个孩子嬉笑打闹,却更是显得海边的悠哉。

    如果不是小腿上的伤口,她一定会认为昨天所经历的是场梦,这里,哪有被台风侵袭过的痕迹呢。

    出卧室进客厅,将窗帘全都打开,她便找回了阳光度假的感觉。

    也是奇了怪,在岛上的时候也是这般金灿,可她总会从光艳般的白日读出一抹悲伤,可今天完全不同,窗外的阳光绚得喜人,她很想伸个懒腰,然后朝着天空大喊一声,hi,你好!

    顾初便真就这么做了,长长地伸个懒腰,只是没朝着天空大喊。

    陆北辰不在房间,留了张字条在茶几上,她拿过看了一眼,他说要她在酒店等他回来。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她一直没敢揣摩他来这里的目的。

    门铃响了,与窗外的阳光一样慵懒。

    在这样一个午后,门铃响起总会让人身心愉悦,顾初以为是陆北辰回来了,一蹦一跳地上前开门。

    门打开,门外站着熟悉的身影,还有,那抹熟悉的笑。

    顾初却愣住。

你走了,也把他带走了

    午后去海滩不算明智,这是顾初一直认为的。她并不喜欢在满是盐分的地方“享受”着灼烈的阳光,比较而言更喜欢夕阳西下,她害怕分别,却唯独喜欢海边的日落,在琼州的时候,当她迷失了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时总会到海边坐坐,裸着脚踩着细细的白沙,感受沙砾在脚趾间挤压蹦跳的悠闲,又或者静静地坐在一边,眺望着遥不可及的海角,凝视着火红的夕阳燃尽了热情,一点点沉落海面的悲壮。

    是的,她之所以喜欢夕阳西下的海边,正是因为一种悲壮。夕阳悬于海面,绚烂的华彩染红了浪花,艳得令人落泪。可很快地,大海背叛了夕阳,将一点点变得残弱的圆轮吞噬,然后,海面也因为失去了最后的华彩而变得暗淡、憔悴。

    所以她觉得,这个时间的大海也是孤独的,跟她一样。

    而在厦门,海边最好的时光应在晚上,炎热的盛夏,月朗星稀的夜晚,与心爱的人或面朝大海吹吹海风,或十指相扣漫步在有点点灯光闪缀的栈道,一切的世俗留恋,一切的担忧烦恼也被海风吹散,心底被吹干净了,凡事也就风轻云淡了。

    “你的腿怎么样?”

    沙滩一角的咖啡区,巨大如云纯白色的遮阳伞下,方正的深褐色纯实木咖啡桌犹若一块块甜腻的巧克力块。林嘉悦坐在她的对面,盯着她受了伤的小腿,关切地问了句。

    来者是林嘉悦。

    她的到来令顾初很是意外,很快地,意外就成了尴尬。

    林嘉悦有备而来,也许在她按下门铃的那一刻早就竖起了无坚不摧的外壳,以至于她在开门时对上的是林嘉悦从容浅笑的神情。林嘉悦那么从容不迫地“空降”,杀了顾初一个措手不及,门外的女人穿戴整齐优雅大方,而她,只身穿了件衬衫,男士的,陆北辰的,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然而,林嘉悦见到她后笑得风轻云淡,丝毫没因她身上的那件衬衫而改了面色,所以顾初觉得,她的内心极其强悍。她辞职的事儿林嘉悦是否知晓说不上,但很显然她是冲着陆北辰而来,他的房间不但多了一个女人,还是个穿着他衬衫刚从*上爬起来的女人,任谁都会胡思乱想吧。

    林嘉悦没有破门入室,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对上她的眼,轻声问了句,“顾初,我们方便聊两句吗?”

    如果林嘉悦没开口,她一定会故作镇定地说,陆教授不在。

    只是顾初没想到,林嘉悦要找的人是她。

    相比上一次的歇斯底里,今天的林嘉悦很是温和,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和冷静,跟那天皱着眉头如同遭遇大敌的神情大相径庭。不过顾初可以理解,陆北辰的高烧对于林嘉悦来说事发突然,她焦急失去冷静也实属正常,而今天,林嘉悦是如此地淡若清风,顾初觉得,可能或陆北辰或她的行踪林嘉悦都是清楚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

    五年了,她不过就像是个隐形人活着,没人问津她的去向,突然之间陆北辰就出现了,然后又突然之间林嘉悦也出现了。她去了哪里,陆北辰可以找到哪里,而陆北辰在哪儿,也总会伴着林嘉悦的影子。

    无所遁形。

    对,就是这种感觉。

    顾初将“谈判”的地方改在了酒店外面,就是这片看起来慵懒文艺范儿十足的沙滩咖啡。是有着小小的私心,房间里有她和陆北辰的行李、衣物,更像是一处私人场所,一来她不想让林嘉悦进来看着别扭,二来她不想让这个房间揉了第二个女人的体香。

    她腿上有伤,走得不是很顺,林嘉悦欲言又止了好几次,顾初知道,有些话她一定会问出口。但从见到林嘉悦这面开始,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有预感到林嘉悦会摆明车马让她离开陆北辰,所以,她才将这场对话定义为“谈判”。

    离遮阳伞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年轻人嬉闹,他们是在准备沙滩派对,各种乐器形形色色的俊男靓女,甚是养眼。

    热闹也好。

    好过不知所措。

    坐下来,两杯香浓的咖啡,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顾初觉得,如果换做是许桐或顾思,都是极好的享受。她倒不是反感林嘉悦,相反的,她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所以,当林嘉悦问到她的腿伤时,她下意识地缩回腿,将包扎甚好的伤口匿藏在裙摆之中。

    她出来特意换了一件近乎曳地的大摆连衣裙,没有碎花,只有素净的白,黑的发,黑的眼,整个人都透着清爽的干净。她没看林嘉悦,轻声回了句,“还好,小伤。”

    心中祈祷,希望林嘉悦别再继续问下去了。

    奈何,林嘉悦很是关心,又追问,“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顾初端起咖啡杯,浅抿了一下,咖啡的香醇腻了嗓子,在喉头迟迟游离,再开口,声音有点涩,“是啊,我平时挺大大咧咧的。”

    顺应了林嘉悦的话,却巧妙地避开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照实回答,那会延伸无限想象。

    林嘉悦也是个聪明人,察觉出她的无心继续,便作罢了,喝了口咖啡,嘴巴张了张。顾初直截了当开口,“有什么话就说吧。”

    白色遮阳伞,过滤的只有阳光的色彩,丝毫没能阻得了沙滩上的热浪,林嘉悦今天妆容精致,但放在海滩上就格外吃亏,她左手边放了张印有木兰花的纸巾,风过,会有真真幽香,只是被她刚刚擦拭额上汗时夺去了洁白,有粉渍留在了上面,如此一来,顾初看得出她并非像表面那么淡若清风,相反的,林嘉悦的脸色有点差。

    她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顾初,“我有时候会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离开北辰呢。”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有一抹淡淡哀伤,没有咄咄逼人,更多的,是无奈。

    顾初没有看她,手指轻轻碰着杯子,有一瞬的滞留,她早就知道林嘉悦此次来的目的,可这么听着,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再开口,也尽是淡然,“我跟他从没在一起过。”

    林嘉悦看着她,眼神有些怔愕,好半天才说,“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你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顾初轻叹,“如果我想这么做,完全可以不用来厦门。”

    “可事实上,你们一起出现在了厦门。”

    顾初才抬眼,眼神平静,“你不是也出现在厦门了吗?”

    “我是——”

    “你是跟踪他的。”顾初替她说完了她想说的,“其实,你完全不用这样。”

    “你现在说得轻松,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失去过他。”

    顾初的心揪了下,她失去过,灵魂跟着躯壳一同因为那场分离而支离破碎,那种痛,不亚于一场涅槃。

    “你也没失去过他。”

    “不,我正在失去。”林嘉悦攥了杯子。

    顾初看了她半晌,然后敛眼,精致的小银勺在指尖转动,再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对面沉静了下来。

    久久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远处那些开沙滩派对的年轻男女开始欢腾起来了,多彩的沙滩裤、性感的比基尼惊散了慵懒,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在敲非洲鼓,其他人围着他在跳舞嬉笑,看得出,他是这个团队的灵魂。

    令顾初想到了北深,那一群车友中,陆北深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我知道你给他写了一封信。”林嘉悦低低地说,“是一封你要离开的信。”

    顾初一愣,她怎么知道?

    林嘉悦轻轻笑了,是苦笑,蔓延在眼梢,又在唇齿间绽放,她抬眼看着顾初,那么素白地靠在咖啡色的木椅上,长发随着海风轻扬,明明是很热的午后,她却自清凉无汗,脸上未沾一丝粉黛,就那么骄傲地示人。来往的男子有频频朝她张望的,她亦如幽兰似的孑然独立,静静地喝着咖啡,不斜视不四顾,却足够成了沙滩上的风景线。

    说实话,她羡慕顾初。

    “你走了,却也把北辰带走了。”她轻声说。

    顾初闻言后马上解释,“你误会了,我——”

    “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没说你*了他。”林嘉悦眼神黯淡,垂眸,轻声说,“事实上,我是看着他怎么交付了他的心。”

    说到这儿,她抬眼看着顾初,补了句,“为你。”

    顾初没料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张口欲要解释,林嘉绮却抬手示意,打断了她的意图,说,“顾初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和北辰会结婚,一定会结婚的。”她看上去神伤戚,声音一直压得低沉,“可是,因为有你,就改变了一切。”

171他认了

    林嘉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态度温和禅定,不像是在指责,可细究内容,这一次远比在病房里的那次指控性更强。林嘉悦没有再拐弯抹角地责怨她身为助理的不作为,而是直截了当告诉了她,就是因为你,破坏了一段本应美好的爱情。

    打从小顾初就不是个包子,无拘无束的童年造就了无畏无惧的处事风格,但一场家变可以在瞬间收敛了她的华彩,让她变得只图安全就好。所以,如果换做是以前的顾初,她一定会笑着回林嘉悦一句:如果他爱你,别人又怎么能插的进来?你要知道,爱情是最有排他性的玩意儿。

    但搁在现在,这句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她现在不说,不代表她的怯弱。

    而是,她真正能从林嘉悦的眼睛里看到恐惧,虽然林嘉悦掩饰地很好,但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迷茫和害怕失去已经蔓延,这是再精致的妆容都无法遮挡的。

    顾初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在面对别人的痛苦时还可以幸灾乐祸,几年的变化沧桑已经收敛了她的口不择言,她选择了沉默,不管林嘉悦是否冤枉了她。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解释?”她的淡定引了林嘉悦的质疑,微微挑眉时,目光里有一点点的受伤。

    顾初放下银制的小勺子,将双腿轻轻收拢在宽大的椅子上,环抱时小心避让了腿上的伤口位置,轻叹了一声,“我真的不知道该跟你解释什么。”

    “看来你很自信。”林嘉悦盯着她。

    顾初轻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实际上,也许是你想错了。”

    “那你认为我在想什么?”

    “你知道我离职的事,紧跟着陆教授来了厦门,你会认为,这不过是我使了个手段。”顾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皮没抬,目光只是落在咖啡杯沿上,有一层浅浅的咖啡沫,在空气中悄然爆裂,细细的,如不起眼的人生。

    像她的人生。

    如咖啡香醇浓烈的开始,又如冷却的咖啡沫似的挂在杯壁上无声消散。

    “你没有吗?”林嘉悦的声音听上去始终温柔如水,不知是她真的耗尽了体力还是说她在储备着令彼此都崩溃的力量。

    “我没有。”顾初对视了林嘉悦的目光,磊然而坦荡。

    她只想离开,就这么简单。

    人生那么多的兜兜转转,纵使她如何规避,有时候也避不开一些命运上的安排。自以为是地挣扎或逃脱,大有鱼死网破架势的争斗和不甘,原以为是改变了一些人或事,但后来才发现,其实这一切都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

    所以,在她歇斯底里地消费了青春的余温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不争不夺,不哭不闹,只想着可以活着下去,更好地活下去才能更好地死去。

    “其实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顾初开口,“直到我发现我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时,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林嘉悦微微挑眉看着她,“你觉得我对你一直虚情假意?”

    “你一向很聪明,就算虚情假意也会做得滴水不漏。”顾初轻叹,“可是你忘了一点,太想攥紧手中的沙子反而流失得更快。”

    “你什么意思?”

    顾初喝了一口咖啡,又轻轻放下,语气跟动作一样轻柔,“我医院的工作不就是因为你而丢的吗?”

    林嘉悦的身子怔了一下。

    她这才抬眼,看着林嘉悦淡淡笑了下,“是你跑到院方投诉了我,对吧。”

    “我……”

    “女人都有直觉,聪明的女人直觉更高。”顾初没有谩骂,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似的语气无波无澜,“那晚在大排档,你对我已经有了疑心。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做,陆教授当时不过就是帮了我一把而已。”

    无端的失去工作,她自然做不到风轻云淡,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凌双干的事,采访陆北辰不成,反咬一口她的医德有问题,这绝对是凌双的做事风格,打击报复睚眦必报,直到在上海时遇见了凌双。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陆北辰,他怎么就在她失业后毅然决然地给了她份助理合同,可后来又一想,这种做法连她都会觉得幼稚,更别提是生性骄傲讨厌浪费时间的他了。

    至于后来终于将目标定在了林嘉悦身上,也缘于她对陆北辰的爱意,再联想到她曾经发给陆北辰的那条短信内容,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今天她直截了当将这个问题甩出来,林嘉悦愕然而又略有躲闪的眼神告诉了她,她的判断没错。

    人生总会有些事情要扼腕叹息,也许林嘉悦没想到的是,她用了点手段逼得她失了业,却间接地将她推到了陆北辰身边。聪明人往往也会坏事,做得太多错得也太多。

    “你恨我吧。”林嘉悦终究还是收敛了情绪,这种不愠不火再加上半晌叹出的这句话,已经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当我知道你成了北辰助理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

    顾初轻轻摇头,“我不想恨你,因为这件事还不足以让我恨你。”

    “那是因为你得到了。”林嘉悦悄然攥紧了拳头,“如果是失去,你就会痛恨我。”

    “就像你现在对我心存芥蒂一样?”顾初反问。

    林嘉悦盯着她,眼波微颤。

    “我失去过。”顾初轻描淡写地说,“在还应该肆无忌惮享受人生的时候我失去了一切,我的父母,我的家族荣耀,我的亲朋好友,我最爱的男孩儿,我的骄傲,甚至是我生活下去的勇气。不过还好,我仅存的那么一点悲悯又不起眼的尊严挽救了我,让那么一个一无所有的我能活到现在,所以,林嘉悦,你还认为我会因为一份工作的失去而去怨恨谁吗?不,我只想顺其自然地活着,就这么简单。”

    也许是她的态度太过坚定,林嘉悦眼睛里出现了愕然,她没有说话,顾初也没再开口。

    有吉他声取代了非洲鼓,在燃了沙滩的热闹后又添了轻悠。有人在唱歌,醇厚的嗓音,在吉他声的陪衬下愈发引得注意。

    一首略微伤感的歌,顾初听在耳朵里,回头张望。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

    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充满*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是刚刚拍非洲鼓的那个男孩子,他坐在刚刚拍打的非洲鼓上,怀里抱着把吉他,自顾自地弹唱,年轻阳光的脸和沉醉的嗓音引了不少人纷纷上前围观,渐渐地,遮挡了顾初的视线。

    她便转过头来,只用耳朵来享受不符合沙滩阳光味道的这首歌。

    男孩子的情绪染了些沧桑,她听着,心里也渐渐勒出了痕迹。

    “北辰也唱过这首歌。”突然,林嘉悦开了口。

    顾初一怔。

    林嘉悦端了咖啡杯,目光投向被围观的方向,轻轻笑着,“虽然当时他不大情愿,但我觉得他唱得比这个男孩子好听。”

    男孩子已经唱到副歌部分,情感厚重。

    顾初耳朵里塞着的全都是林嘉悦的话。

    林嘉悦没喝咖啡,杯子端起了半天又放下,沉吟了片刻,轻声说,“还是半年前的事,北辰在美国破了个连环杀人案后朋友们为他开的庆祝派对上,那天他看上去心情不错,所有人都想嚷着让他唱歌。如果换做平常,没人敢那么坚持,但北辰最后竟顺从了大家的意思。当时他唱得就是这首歌,我很少听中文歌,因为是北辰唱的,我就记住了这首歌,尤其是副歌部分。”

    会有一幅画面在顾初的脑里留下印记,可那是北深的,在那年的军营晚会上,她弹着吉他,与北深合唱了那首《偏偏喜欢你》,那晚的月色很美,他的声音很温柔,低低的,好听。

    可,不属于北辰。

    沙滩上小伙子的歌声萦绕了几许伤感,原本就是首苍凉的歌,顾初不清楚,陆北辰为什么会在庆功派对上唱了这首歌。

    “派对上好多人都不懂中文,不知道北辰在唱什么,可是,我知道。”林嘉悦徐徐地回忆那一幕,眼里也多少染了恰似这首歌的温凉,“就像是离别一样。”

    顾初不解地看着她。

    离别?

    “是离别。”林嘉悦强调,眼底淡淡惆怅,“那一天他边弹吉他边唱着这首歌,我看着他,突然就觉得他很远了,像是随时都要离开我的生命似的。他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就在安静地唱这首歌,可我能感觉到他是对着另一个人来唱这首歌,而那个人,不是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他心里装了谁?又或者,以后的他能爱上谁?我,其实有点嫉妒。”

    顾初心中五味杂陈,林嘉悦口述的画面似乎很美,因她的苍凉染上了无尽的美,可也告诉了顾初一件事,陆北辰会弹吉他。北深很讨厌摆弄乐器,当然,他也不爱唱歌,那一年他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已开了嗓,等她跟他好上的时候就不厌其烦地让他学吉他,他每次都很不耐烦。

    相比之下,陆北辰比北深会做很多的事,那些多出来的部分,就是不同于北深的部分。

    “你们两个不是已经订婚了吗。”顾初不清楚林嘉悦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件事,想到陆北辰在上海见了林家父母,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心尖有点疼,这两人都已成定局,林嘉悦又何必跑来质问?

    就算陆北辰来了厦门又如何?

    林嘉悦没接她的话,就是在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有点后背发凉。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良久后,她才说。

    顾初见她这个神情,心“咯噔”一声,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在滋生蔓延。

    “罗池给北辰送信那天我在。”林嘉悦看着她,缓缓道出这句话。

    指尖的末梢神经刺痛了一下,是杯中的微凉扎了她的手指,顾初没说话,呼吸略有急促。

    “你走了,北辰醒了之后接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你留的那封信。”林嘉悦拿起勺子搅动了咖啡,许是心乱了,干脆将勺子放到了精致的白瓷盘中,清脆的声响像碎了谁的心。“他拿着信避开了罗池去了花园,当然,他不知道我怕他身体吃不消在后面跟着。顾初,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看信时的样子。没拆开信的时候他含着笑,可看完了信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表情都没有,就静静地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他还发着烧,就一直坐在那儿,直到下雨了他还在那坐着。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很想冲上去看看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那么绝望?”

    顾初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下似的,剧痛要命。

    她不能心疼啊。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那封信就是你留的,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林嘉悦寂寥地说,“顾初,你太残忍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他?换做其他女人哪会这么舍得让他难过?”

    心疼蜿蜒入掌,手心又连着手指头在疼。

    她不知道他会那样,就像,她不知道当年与北深的离别竟成了永远一样。

    “没错,是我害的你失去了工作,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会觉得自己是疯了。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内疚,因为你把北辰的心给抢走了又伤害了他。”林嘉悦说到这儿,声音有点哽咽。

    顾初无力争辩,“我没有……”

    “你想知道北辰跟我父亲说了什么吗?”林嘉悦眼神变得犀利。

    她不想知道。

    可为什么,心里还有点期待?

    “那天是我父亲的生日,一直以来我父亲都知道我喜欢北辰,这么多年我只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我的父亲,作为女方的长辈,为了我不惜拉下颜面提出让北辰跟我订婚的请求,结果,他拒绝了我父亲,当着我还有我母亲的面,说他一直视我为妹妹。”林嘉悦的情绪变得激动了,“多少年了,我一直都在他身边等着他候着他,可是他,只当我是妹妹。”

    顾初从她眼里看到了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外界有那么多关于我和他的传言他从不解释,我以为是他已经默认了我们的关系,我以为当我父亲提出要我们订婚这个要求后他会答应,没想到他拒绝地那么干脆。”林嘉悦一手将杯子攥得紧紧的,“我是林蒋的女儿,我母亲又是赫赫有名的珠宝师,我们林家哪有配不上陆门的道理?多少名流公子哥都在追求我,我应该骄傲地活出我林家大小姐的尊严,可在北辰面前我什么都没了,变得什么都不是,我只想爱他一个人,哪怕是卑微地爱着。”

    深爱一个人,最后就会成了卑微。

    顾初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知道北辰一旦不娶我意味着什么吗。”

    顾初不经意打了个冷颤,抬眼盯着林嘉悦。

    “别管我是不是爱北辰,只要我们俩结合,更多的是利益上的合作权衡。同样的道理,如果他拒绝了林家,他也同样会损失严重。”林嘉悦咬咬牙,“我想你听说过北辰基金吧,当年陆叔叔作为原始股东转让给北辰,其实说白了就是送了份礼物给北辰,这几年基金发展越来越庞大,那是因为吸纳了不少商贾利润股份,其中就包括我父亲林蒋,占了不小的份额。北辰跟我们林家闹掰,也意味着基金将会失去我父亲的支持,不单单是我父亲,还有跟我父亲关系较近的叔叔伯伯,他们都会拿走自己的股份抛弃北辰基金。”

    顾初觉得后背有条虫子在怕,软体虫,凉凉的。她明白林嘉悦的意思,不经意想起那天北辰似乎一直在接电话,她还以为是什么案子绊住了他,现在想来,应该是基金出了问题。

    “我想,你们已经下手了。”她喃喃说了句。

    林嘉悦看着她,“是,因为当晚我父亲又打了电话问他的意思,他意思很明确,就算是动了北辰基金他也不会改了主意。”说到这儿她苦笑,“我到现在才知道,其实在北辰心里我一点分量都没有,赫赫有名的北辰基金,他宁可毁了北辰基金也不娶我。”

    那晚陆北辰对她说,如果我娶了林嘉悦,你是不是也这么风轻云淡。

    那晚陆北辰还对她说,为了你这颗眼泪,我做什么都值得了。

    那晚陆北辰更是对她说,顾初,给我点时间。

    那晚……

    她抛弃了对于那晚的记忆,一心想着来到厦门登上鼓浪屿结束这一切。所以她强迫着自己不要过多回忆那晚他说过的话,不要过多去分析他那晚倦怠背后的真相。

    “别以为这件事跟你无关。”林嘉悦目光咄咄,“一个明知道吃了柳橙就会高烧不退的男人,为了你可以去吃柳橙;一个对应聘助理过分挑剔的男人,对你开了绿灯;一个人人都捧着奉着生性骄傲的男人,因为你的一封信能在雨里坐那么久;一个明知道自己是当了替身的男人,因为你的离开他能顶着高烧追过来。顾初,你凭什么让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这么对你?”

    顾初的手指头僵了一下,“你口中的替身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在大学的时候跟他弟弟谈过恋爱。”林嘉悦直截了当说,“那次你问我陆北深的事我就留心了,查了很久才知道你过去的事。”

    她就知道,有些事有些情一旦拉扯,曾经的伤口就会一点点暴露出来。林嘉悦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她有着富家女的骄傲但同时,也有着她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如果林嘉悦有心要查,曾经a大的风云人物陆北深与她恋爱的事不会藏得太深。

    “北辰从来都不提他弟弟的事,所以当我提起的时候,我知道是犯了北辰的大忌。”林嘉悦继续说,“可是我就很想知道,明知道是自己弟弟的女朋友他还动了心,这道德吗?”

    顾初的喉咙如同堵住。

    “他却告诉我,他有资格这么做。”林嘉悦苦涩摇头。

    呼吸就变得急促了。

    陆北辰的这句“有资格这么做”是什么?

    她不敢深想。

    “我问他,如果在她心里你只是北深的替身,你还要这么坚持?”林嘉悦嗓音干涩,抬眼看着顾初,“这一次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他认了。”

    顾初震惊。

    林嘉悦的目光死死揪住了她,一字一句,“因为是你,他认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有多骄傲?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着他低头认输?他却因为你说出了‘他认了’这三个字!”

    有巨浪翻过,席卷了她的心。顾初觉得,当“他认了”这三个字从林嘉悦口中蹦出的那一刻,她就无法再平静了。什么道德感,什么要安全地退缩到壳里,什么小心翼翼地活着全都不重要了。她看不到陆北辰在说这三个字时的样子,但这句话的沉重感她感受到了。

    北辰……

    她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却发现,这个名字早就烙在心底最深处了。

172在街角的转弯

    风吹过,热了沙滩。

    那男孩子的歌唱完了,非洲鼓又开始咚咚地被拍响,跟着海浪的声音,肆意挥洒着张扬又奢侈的青春韵律。一群少年们前一秒还听着歌感慨,后一秒就欢腾了。也许青春原本就是找不到规律的曲调,任性而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谁的青春都只有一次,得到也好,失去也罢,都注定过眼云烟。

    咖啡喝光。

    嘴巴里只剩下苦涩的滋味,腻在喉咙,封住了嘴巴。

    林嘉悦静静地坐了好久,直到海面的最后一点沉寂被非洲鼓的热闹吞没,她才又开口。

    “顾初,我来这里不是要找你算账,只是要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辜负一个男人,而且对方还是别人想要得到却又无力得到的陆北辰,你不能活得这么让我嫉妒你明白吗?如果你爱他,就别让他那么难过,如果你不爱他,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让他死心。”

    顾初惊愕地看着林嘉悦,“你……”

    “是,我累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守着一个人我真的累了。”林嘉悦知道她要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道,“想要彻底放下一个人不容易,但我不是瞎子,虽然不清楚你跟北辰之前还有什么瓜葛,但我看得出来,他的目光永远都在追随你,在他心里,容不下第二个女人。所以,我想放下了,我堂堂的林家千金,凭什么要受这种罪?我不想这样爱了,爱不起爱不动了。”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顾初绝对相信,因为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不游离、不躲闪,有坚定,还有坚决。而林嘉悦的眼角有明显的倦怠,正如她说的,她真的累了。

    女人最好的年华能有几年?如果一味地耗在一个情感回报遥遥无期的男人身上,放弃总好过坚守。

    这个道理,对于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女林嘉悦来说,更是再清晰不过。

    “顾初。”她叫了她名字,声音很轻,如撩过发丝的海风。

    顾初抬眼看她。

    “我只求你一件事。”林嘉悦语气恳切,“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给他幸福行吗?”

    顾初心口一震。

    “如果,这世上能有个男人明知道吃柳橙会过敏但为了我吃了柳橙。”林嘉悦顿了顿,又暗自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如果会有这么一个男人,我这辈子也就活得值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所以,不要辜负北辰,不要让他难过,行吗?”

    那一层层的海浪始终在顾初心头翻滚,从林嘉悦说要放弃的那一刻起。她在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于是,顾初就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下头。

    林嘉悦见她应允,眼里是不舍、失落,最后一点的光亮亦如晨曦前的星子,渐渐失去了颜色。

    “谢谢。”末了,她干涩地说了句。

    *

    林嘉悦走了。

    她没有等着陆北辰回来,甚至没有选择跟他打声招呼。

    在与顾初说完那番话后,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光渐渐稀释了她的身影,高挑的、又重拾孤傲的身影。

    顾初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慢慢地消化着林嘉悦的话。

    其实,她也是嫉妒林嘉悦的,当在上海时见到陆北辰与她成双出入,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泼了整瓶硫酸,虽表面可以纹丝不动,但躯壳早就腐蚀透支。

    如果今天林嘉悦咄咄逼人,那她也大可不必像现在似的心中五味杂陈,她足可以理直气壮应对,但林嘉悦选择了放弃,并且在放弃之余还对她叮嘱了那么一些话,顾初就真正明白了,其实林嘉悦是真的爱惨了陆北辰。

    将心爱的男人硬生生推走是什么滋味她不是不知道。

    假装不爱了,比爱到彼此折磨还要痛苦。

    腿有一点点的刺痛。

    顾初低头看伤口的位置。

    那一截纱布缠得十分精巧。

    不会松到滑落,亦不会紧到影响行动。

    北辰……

    这个名字今天她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每念上一遍,心底的痛就少了一层,有甜蜜一点一点地在升腾,将心注满。

    顾初起了身。

    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第一反应是陆北辰,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

    接通。

    手机那边的声音十分热情。

    “顾小姐?”

    “是。”

    “谢天谢地你没事。”那边欢呼了一声。

    顾初一头雾水。

    询问之下方才得知来电的人是鼓浪屿那家旅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为人实诚,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在昨天的台风里被扯得稀巴烂,顾初甚为感动,连连告知自己没事。寒暄了几句后,老板娘又说,“有件事还想跟你商量呢。”

    “嗯你说。”

    老板娘那边兴致勃勃,“你画的那幅画啊被人买走了,刚开始我是不想卖的,但对方说十分喜欢,又出了高价,看来是对你的画真心感兴趣啊。对方还问了你的行踪,说不定是把你当成画家要追画呢。”

    “啊?”

    “有没有想过再画几幅啊,挂在我们店就行,你也知道我那家店,同行的还挺多,说不定你的画真能大销呢。”

    “买走画的人长什么样?”

    “挺高的,长得也挺帅的,看样子也就三十多岁吧,行为举止彬彬有礼的。”老板娘十分快速地描绘出来,又补了句,“觉得那男的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哦,也不是明星。”

    顾初的心念一转。

    看着眼熟是曾经他来中国时媒体曾大肆报道过,萧雪的案子一结,想必太多人都会看着他眼熟了。

    说了也奇了。

    顾初就那么认定了买画的人是陆北辰。

    *

    回到酒店,顾初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

    她难得做这种事,又或者,是这种疯狂的行为,自从顾家出事之后。

    翻遍了酒店里的柜子、书房、起居室,只要是能放下画的地方统统都没逃过她的“毒手”,毫无发现。心就凉了半截,她不会是自作多情了吧?也许买画的人就恰巧是又高又帅,看着还有点眼熟却不是明星的、还不是陆北辰的男人呢?

    可女人的直觉就是告诉了她,买走画的人肯定是陆北辰。

    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储物柜上方的拉杆箱。

    心一活。

    走上前费力地将其从上面抻下来,奈何拉杆箱搁置的位置较高,又有重量,她一下子没擎住,拉杆箱就擦着她的身子砸下来,顾初忙躲闪,只觉得小腿位置又扯痛了一下,心知肚明是加重了伤口,但顾不上那么多,赶忙将箱子打开。

    里面更多的是一些文件,但从批注的情况来看,这些文件应该是陆北辰在路途中就处理过的。

    她没关注这些文件,目光被一个精致的长形圆筒盒子吸引了。

    心底有个小小而执拗的声音告诉她,拿起它,打开它,就能看见你想看见的。

    于是,她的手就不听使唤了,朝着那个盒子伸过去。

    盒子上配了一条复古的小细链,打开,里面是一张卷纸。顾初的呼吸加促了,甚至手指头在抖。将卷纸一点一点地扥出来,纸张的熟悉手感让她的心跳加速。

    轻轻展开卷纸。

    下一秒,顾初的眼圈就红了。

    画纸上的男人背影孤独,于霓虹长窗伫立,英俊的侧脸轮廓虽不见眉眼,却已道尽寂寥。

    出自她的笔。

    当时的随笔勾勒,又涂了浓墨重彩,只为了遮掩男人孤远的情绪,奈何,就算色彩如何强烈,入眼之初还是孜然一身,数不尽的万家灯火,独留一人相思。

    他买了这幅画,并且又配了一个画筒,安放在拉杆箱里。

    从见面到现在,陆北辰只字未提他到过鼓浪屿,没提他是如何找到那家店的,没提他就那么相信这幅画是她画的,没提他从鼓浪屿又折回岛外,满街将她寻找。

    他不跟她说这些,不提及他的辛苦,只是跟她说那么一句:我只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来。

    顾初将画收好,起身。

    她想见他,从未这么强烈的念头。

    那种长期压抑的情绪有瞬间的爆发,如洪水,如雪崩,在呼啸着、沸腾着撞击着她的胸口。顾初打了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她才知道陆北辰没带手机出门。

    这样一来更是放心了,他没带手机必然也不会走太远,想着,心就莫名地愉悦,有个念头就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了,随着破土、成长,就成了参天大树,昭示着她再也难以掩住的情感洪流。

    顾初出了酒店一路前行,夕阳的光愈发柔和,将她的长裙染成了晕金色,她的脸也像是揉了光,期待,热切。她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他,却总觉得,如果这么走着,就一定能找到他。

    没了风的厦门小巷,安逸文艺,坠着云的天边蔓延了红彤,将脚下的路也映得充满活力。

    她慢慢地走。

    在街角。

    在转弯。

    她,蓦地停住了脚步。

    题外话:

    第二更在课堂上插空写,勿急,更新通知大家,请留意评论区通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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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180/ 第一时间欣赏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最新章节! 作者:殷寻所写的《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为转载作品,陆门 七年顾初如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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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6门 七年顾初如北:
如果,心碎了……
顾初说:“那么,遇见就好。”
6北辰说:“我会留下她的残骸辨明人性。”
***
顾初想过无数种重逢,只是这一天,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慌乱失措,他却持稳平静。
她喃喃:“北深。”
他:“我是6北辰。”
6北辰,身份尊贵又令人敬畏,他是国际炙手可热的人类学法医,是令罪犯无所遁形的高智商博士,是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那双毒眼的权威“尸译者”,是被高检机构誉为最难邀请的高冷男神级专家教授,是赫赫有名“北辰基金”的持有人。
他有着跟北深一样的脸,却,不是她的北深。
***
有人说6北辰太理智,血都是冷的;
有人说6北辰太危险,因为真理只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仅用一把刀就能将人从颌下正中到耻骨联合给剥了不留痕迹;
也有人说,6北辰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女人,一个伤他至深的女人。
一件件骇人听闻的血案,一桩桩离奇难解的案件,险象环生荆榛满目,她的世界不再平静,他却从容冷静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提醒她:“你最好聪明些,我不想有一天亲手为你验尸。”
他不是北深,北深的手不是冰的,北深的眼不是凉的,他却用解剖刀抵着她的胸口说:“不及你这个没心的人。”
两年的笑换五年的痛,侵蚀他的何止是孤寂?于她,他只是她的陌路相逢,于他,她却是他不曾挥去的旧梦。
***
6北辰时刻会让她陷入错觉,熟悉的背影,及熟悉的脸庞,然后她便无法呼吸。
他却说:“既然辜负,又何必心痛?”
但在某一天,有人告诉了顾初,不要相信6北辰,因为他,不是6北辰……
***
被青春圆寂的是爱情,被爱情流放的是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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