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八章【炼钢的过程】第二更
凭什么?
这是学子们的第一反应,凭什么同样是做了半个时辰的俯卧撑,大家都是五个学分,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就能得到十个?木西京一向沉稳冷静,此刻也觉大是不平,不只是他在愤愤望着白栋,就连赵姬都是胸口起伏不定,盯着白栋讨要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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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你们在做俯卧撑的时候,每每有人快要坚持不住了,身旁人就会相互鼓励......这很好,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鼓励过玉奴一次?为什么他在好意鼓励身边人时,你们却像是躲避灾难和疾病一样地躲避着他?”
白栋指了指玉奴易贰叁所在的位置,学子们彼此距离不过一尺,可到了他这里,距离他最近的‘同学’也有三尺开外;这种距离在平时不算什么,可在百多人并肩同做俯卧撑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扎眼,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立感。
玉奴抬头看看白栋,眼圈一红,白栋立即骂道:“大男人红什么眼睛,你是最优秀的一个,该哭的是他们才对,你懂不懂?”
“我......我不是......”
玉奴珠泪盈盈,比梨花还会带雨呢,白栋对准他的屁股狠狠一脚:“我说你是,你就是!”
“书院里没有绝对的公平,可公平自在人心。白夫子、白院长,玉奴不是最优秀的,我才是,所以我不服!”
木西京缓缓站起身来,眼睛眨也不眨地平视着白栋:“半个时辰,我做了一千零三十七个俯卧撑,他才做了不到八百个,虽然也很不错,却还是远远比不上我。如果他可以破例得到十个学分,那我又该如何?二十个还是三十个?”
学分不仅仅可以用来换取精舍入住、折抵毕业学分,如果数量够多,还可请求先生们为自己做事。比如请求公输先生做一辆精巧的马车。与颜老夫子一对一讨论春秋,甚至是去白家庄吃一顿‘院长家筵’。一想到可以有深入白家的机会。木西京就会变得无比兴奋,报仇!只要能够身入白家,他有信心用草原上无解的毒药弄死白家的所有族人,白家庄这个老秦的神话将会变成老秦的悲剧。
“不错。我也不服!一个不男不女......”
“住口!”
白栋狠狠瞪了这名口不择言的士子一眼,对聂诸点点头:“将这个随意侮辱‘同学’的人扔出去,派人送他回家,书院除名。他的空额会由书院选择品学兼备的学子补充。”
“院长,白夫子,我没有说错,玉奴本来就是......不要赶我走。算我错了还不行麽?我向玉奴道歉,给我一次机会!”
“扔出去!”
望着这名士子被老军带出山谷,白栋转头看了木西京一眼:“你能赚到左庶长的一百金,说明你是个聪明人。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也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来?木京,你的考试成绩很优秀,经历很传奇,身体很强健,如果我没有猜错,已经有很多‘同学’对你心折,他们会钦佩你、站在你的身旁,是也不是?”
“像你这样的人,‘同学们’鼓励你、羡慕你,甚至是众星捧月一般地围绕着你,让你得到很多来自集体的力量,加上你本身不俗的身体资质,半个时辰做一千个俯卧撑很值得骄傲麽?我看还远远不够!易贰叁天生就有体病,生来就被父母抛弃,成长后再被无数人鄙夷,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没有人愿意做他的朋友、甚至每个人都要远离他,他是如此孤单无助,身体也不比你强壮,却能在半个时辰内做下八百多个俯卧撑,难道不值得骄傲?木京,你富可敌国、他却身无长物,你在享受着掌声和鼓励,他却在承受着嘲笑和讽刺,你与他相比,公平麽?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你们......”
白栋指了指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刚刚被灌了药汤醒来的草儿和无颛:“你们与他相比,公平麽!现在大声告诉我,易贰叁是否应该得到十个学分?还有没有人会反对!”
“多谢先生教我!易贰叁应得十个学分,木京第一个支持!”
木西京深深看了白栋一眼。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有了些微触动;在草原上,像玉奴这样的人是永远无法成为战士的,甚至就连成为一名奴隶的资格都没有,最多成为贵族的玩物,一旦过了青春少艾之年,就要被抛弃,晚景凄厉,就连最卑微的女奴都不会看得起他。可这位大名鼎鼎的白子、白院长,却在温暖、鼓励着这个卑微的人......
以白栋的身份地位,需要借用玉奴这样的人来演戏麽?如果不是演戏,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为什么他会如此博爱、如此宽慈?难道这不是光明天才有的胸怀麽?
“白左更,不......夫子.......我......我......”
玉奴站直了身子,忽然大哭起来。学子们从没听过如此响亮的哭声,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玉奴似乎是要在这一刻哭出自己所有的委屈和悲苦,为自己,也为了白栋那一番力挺他的话语。
足足哭了半柱香时间,哭声突然停止,易贰叁昂首望着白栋,目光变得清冽无比。
不知为什么,以赵姬木西京为首,所有的学子都拼命鼓起掌来,他们要把掌声献给白栋和玉奴易贰叁。
“好了,都给我回到帐篷里休息,明天可是个好日子......”
白栋哈哈一笑,拍拍易贰叁的肩膀,转身走进自己的帐篷。
***
现在学子们总算明白那些老军为什麽总爱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看自己了,他们就是幸灾乐祸!一个个都被跳蚤那个魔女整治惨了,现在摇身一变也成为恶魔,开始回过头来收拾他们,真是太可恶了!
长时间的立正、俯卧撑、十里负重奔跑、在故意倒进水的泥地里爬行,还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翻越沙坑、刺木网、独木桥、两人高的木墙......除了最后的木墙,就算是白草儿也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所有程序,才可以得到休息机会和足够的饮食。一天操练下来,连吃饭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想着一头栽在草筵上呼呼大睡,因为时间太宝贵,不到五更天他们就会被叫起来,开始另一轮非人的折磨。
这是军训学子还是白家死士?桑娃子都看不下去了。他主要是心疼草儿,尤其是嫉妒可以和草儿并肩在泥地中爬行的无颛。
白栋没搭理向自己提出意见的桑娃子,他就是要用训练后世特种兵的方法来训练这些学子。古人轻利重离别,因为这个时代可不只是交通条件落后,生存环境也是极其恶劣的;老子神秘失踪了,很多人都传说他是白日飞升,可哪里就有这么容易飞升的?在白栋看来,老子离开函谷关后多半就是被流民盗匪杀死了。所以在这个时代,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成功。
这些学子都是书院要精心栽培的,日后可不能不明不白丢了性命,现在多流汗,日后少流血!就算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也要经历这些磨难,她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多几样防身立命的本领有什么不好?日后就算与丈夫反目,也有本事回到家里来!
真正能够理解白栋心意的或许只有跳蚤一个人,若是她的本事少一些,只怕早就被杀死在墨血梅林中了;所以她不会手下留情,每个落后的士子都会被她狠狠鞭打,就算是草儿的小屁股也挨了几下,虽然每次白栋都会狠狠瞪她几眼,示意她记得手下留情......
在这个修炼谷中,没有谆谆学风、没有花团文章、没有款款温存,有的就是老军们的喝骂声和跳蚤的鞭落声;哀号哭泣在这里都没有用,那只能证明你是个弱者,或者被淘汰、或者被耻笑,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会得到热水澡和足够的饮食,得到珍贵的学分。
学子们从抗拒到逐渐接受,从痛苦万分到开始学会享受这种‘健康’的生活,在短短十二个日夜中,他们在不知不觉改变着,这种改变是从外到内的彻底洗礼,原本松弛的面孔开始变得更有棱角了,曾经白皙的肌肤变得黝黑健康了,曾经多梦的家伙开始像传说中的圣人一般再不会做梦了......
这些还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的是一种类似战友般的感情开始弥漫在学子群中,冷冰冰的木西京居然学会了与‘同学们’一起大声欢笑;才华高绝的赵姬现在也开始学会倾听甘升做出的打油诗了;草儿已经很少撒娇,她的眼中虽然还有属于少女的柔情,更多的却是坚定;甘升已经瘦了一圈儿,他现在可以像猴子一样迅速爬上最高的松树......
这就是一个锤炼钢铁的过程!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当跳蚤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皮鞭,转而对学子微笑的时候,大家才发现身边那个曾经哀号痛呼的家伙已经变成了最坚硬的岩石和铜铁;跑到水边看看自己的倒影,才发现物事未变,人也未变,却是多出了一份无法言喻的精气神。
没有人再去嘲笑甘升这样的胖子,更没有人会拿玉奴的美貌开玩笑,十二个‘痛苦’的日夜,让‘同学’情变成了兄弟情。
“这个人究竟是光明天还是黑暗恶魔,为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木西京站在阴影中悄悄地望着白栋,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第两百六十九章【知恐惧亦为勇】第三更
白栋是一个魔鬼,很快木西京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十二个日夜的锻炼原来只是为了最后的疯狂,当学子们美美地睡过了一觉,开始兴奋地议论着秦岭之行该是何等风光时,白院长的话让他们惊呆了。
所有人都以为痛苦的日子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还有三天而已,到秦岭又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难道在茂密的丛林中练习俯卧撑麽?别扯了,大家已经通过了白院长的考验,这三天一定是个放松心情的享受过程,看看风景、打打猎什么的;距离这附近最近的入岭口就是斜峪,地势相对平缓,入山道路也不算十分难行,附近有独狼山,补天湖,每逢冬春之交,就是雍郿贵族们的狩猎场,据说这里有很多味道鲜美的山羊和小鹿,烤来吃或者煮来吃都是无上的美味。
天生浪漫的女学子们已经按奈不住了,听说秦人的勇士会打下雄鹿角送给最心爱的女子,这些傻小子们会做麽?那个叫张大牛的家伙已经偷偷看了人家好几眼,他如果送一对美丽的雄鹿角给我,人家就请他吃水泡炒雕胡饭,还必须是加蛋的......
“擦干你们的口水,什么风流情趣都给我收起来!早就告诉过你们了,这不是狩猎郊游、更不是春天盛宴!进入斜峪后,你们首先考虑的应该是生存问题!不要看着我,你们没有听错,三天,在三天的时间内,你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找到可以入口的食物!现在分组,叫到名字的走出来!第一组队长是......木京!组员,甘升、杜明、白草儿、王启年......第二组组长是易贰叁......第三组组长。赵姬......”
一百名学子按照男女混搭的原则,被分成了十个小队,每队十人,八男二女。其余九队队长都是前期训练中表现优秀的男性学子。赵姬这一队算是例外;她的训练成绩非常优秀。基本上让很多男学子望而生畏,所以她做队长倒是很公平的。
排除性别原因。木京则是成绩最好的学子。白栋给他的评价是‘具有想象力、领袖力、身体素质优秀、意志坚定。’把草儿配入他这一队,自己也更为放心。
这次入秦岭可不是开玩笑,即使在分组后也会允许队员退出,原本他是没打算让草儿加入的。可是十二天锻炼下来,草儿的变化极大,虽然还是会躲在他怀里撒娇,却也学会了为自身拿主意。这次她坚持要参加,还说什么白家的女孩子坚决不做逃兵!好吧,妹妹如此上进,当哥哥的难道还要反对不成?而且这正是白栋希望见到的结果。自己的妹子就是应该强悍一些才对。
草儿现在兴奋的全身发抖,想想都感觉很刺激。居然要在大山里呆三天啊......没有外援、食物短缺,如果人家的肚子饿了,那个臭小子会将自己的口粮让给我麽?无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草儿。你总是盯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啊,快去领东西吧,这些可是我们的宝贝。”草儿咯咯一笑,拉着他的手去领取补给。每组都有十个小行囊,每名组员一个,里面有基本的伤药蛇药,一皮囊淡水和两个碗口大小的面饼,另外每组都有两个可供四五人休息的帐篷。
学子们看到行囊中的物品,都感觉十分失望,这点东西能做什么,还不够一天吃喝的呢......木京扫了草儿一眼,对白栋拱拱手道:“夫子......”
“军训的最后三天,是对大家训练期的一次良好总结,也是对你们的再一次改变和升华!十二个日夜的刻苦训练,你们并没有白白吃苦,其实是受用无穷,这一点本院长就算不说,你们自己也能明白。而最后的三天时间,会让你们得到数倍于前期训练的好处,如果能够通过这最后的考验,你们就是成功者,日后将再没有任何困难能够击败你们!”
白栋对木京摆摆手,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现在是听我说:“分组之后,会有老军带领你们抵达指定地点。你们这十个小队,将会处于补天湖之北、独狼岭之南的秦岭深处。放心,在你们所处位置的方圆五十里内不会有大型野兽出没,它们已经被秦军将士消灭或驱赶;最多也就是有些小狐狸小兔子和毒蛇毒虫,要不了你们的性命,真正会威胁你们生命的只有饥饿!”
“在这三天内,每一个小组都要设法生存,因为你们除了必须的伤药外,就只有两块面饼和一囊淡水。不要去想香喷喷的羊奶和烤肉了,没人会供应给你们,你们只能靠自己、靠队友,野果、野菜、狩猎是你们解决肚饿的基本方法。当然,书院并非无情,还是在这个区域内隐藏了一些‘食物囊’,其中有食物和饮水,只不过它们可能隐藏在树洞里、草丛中、甚至是结了薄冰的湖面上,能不能取到它们,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如果找不到食物囊,又打不到猎物,我们不是要饿死?”
学子们翻遍了小行囊却只找出一把长不过一尺的短匕,这也太坑人了......没有弓箭和趁手的武器,又没有猎狗和马,在秦岭中狩猎简直就是开玩笑,以为人人都是聂诸教官那样的剑客麽?
“组长的行囊里会有一块狼烟,如果你们真的坚持不下去,就请组长点燃它,自然会有人接你们出去。只不过如果求救,每人要被扣去五十学分,学分扣成负数的,淘汰!”
木京听得一呆:“淘汰?白院长,学子们军训了十二天,吃了无数苦头,难道就因为最后无法找到食物便被淘汰?这未免也太......”
“书院只要精英,无法通过我考验的人,注定难成大器,纵然有成。也承担不起书院那一纸学位!你们是要做精英还是庸才?还是希望有庸才与你们并肩,拉低你们的荣誉?”
众学子尽数无语,白院长说得其实没有错,书院考核越严。日后所出者便越是天下精华。自己当然是要做精英了,谁要与庸才为伍?可是失败就要扣五十学分。这也太可怕了。
“这次考核的难度极大,所以我不会勉强,如果有人不愿参加,将会被扣三十学分。一样可以入学;不过在正式入学后的半年时间内,必须要补回这些学分,否则也会被学院淘汰......”
“夫子这样的规定就让人不解了。参加考核失败者要被扣五十学分、面临当场淘汰的危险,可连参加考核勇气都没有的人,却只是被扣三十学分,还有补回的机会?夫子是要告诉赵姬,凤鸣书院宁肯给懦夫机会。也要打击勇者麽?”
越姬微微皱眉,她本来就以精英自许,也对白栋先前的话大为支持,不过女人天生就看不起懦夫。对白栋这样的规定就无法理解了。
“懦夫?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勇敢。本夫子以为,‘知进退者为勇,仗匹夫之力者为愚!’勇于参加考核且能成功者当然是好,可能够清楚自身实力,并不盲目逞强者难道就非大勇麽?越王勾践为求十年生聚、十年教养,不惜口尝吴王粪便,这难道是懦夫行为?这是大勇!勾践可以委曲求全,难道我书院学子就不可以麽?”
“正说反说都是夫子的道理,赵姬辩不过您,认输了。”赵姬美目转动,望着白栋轻轻一笑。她虽然辩论输了,却是真的佩服这位白夫子,很是太能说了......
“好了,现在有谁要退出的,可以立即走出来,若是进入秦岭后再要退出可就晚了。”白栋笑着望向这些学子,其实他也很期待书院里能够出现急流勇退的明智学子,这也是一种信心的表现,毕竟过了军训阶段学分就没这么好挣了,那三十学分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补上的。
“韩国韩成,请求退出。”
“哦?你想清楚了?”
这个少年在一百学子中名声不显,前期的军训成绩也非常一般,不过他能第一个要求退出生存考验,也是要有极大的勇气,让白栋有些感兴趣。
一名白面少年轻轻一笑,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对白栋深深一躬道:“进退之道,有正大光明,有诡异之途,学生更喜后者。学生以为,遇弱而欺、遇强而避,当为人生正途,不可或传也......夫子今次考验,在韩成看来,便如强敌,力敌既为不智,自当趋避之。而且学生也算过了,我在前期训练中得到了四十五学分,就算扣去三十,仍算足用,所以两害相较,当取其轻也......”
白栋哈哈大笑:“很好,你可以去休息了,过后会有人带你离开这里,先去书院报到。”
这家伙是个人才啊......退出就退出,居然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而且这一番对进退之道的论述,颇合《孙子兵法》的意旨;如今《孙子兵法》还便宜师兄庞涓惦记着,应该还没有问世,这家伙居然就能无师自通?若不是他的年龄太轻,白栋还真以为是遇到自己那位没见过面的师兄孙膑了。
韩成,这个名字要记下来。韩昭侯就是个蠢材,国中有如此人才却不得重用,倒是白白便宜了书院。
韩成这一退出,跟着也有六名学子退出生存考核,甘升眼睛转了转,也高声叫着要退出,却被白栋瞪了一眼:“别人退出可以,你退出立即淘汰!现在还要退出麽?”
“凭什么啊......”
甘升都快哭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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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章【可望不可及的食物】第一更
即使是在两千年以后,秦岭也是个神秘的地方,就更不用说先秦时代的秦岭了。紧张且兴奋的学子们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大坑,这个地方太阴森恐怖了,数丈高的巨大树木就算落光了叶子,也将阳光遮挡了近半,落叶丛中到处都是毒虫毒蚁,被叮上就是一个大包,还好惊蛰刚过,大部分的毒蛇毒虫也是懒洋洋的没力气,否则他们只会更惨。
还好没有大型猛兽,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现在只要拼命寻找食物囊,捱过这三天就好。只是要在方圆五十里内寻找有心隐藏的食物囊就必须不停的行走,会耗费大量的体力,这会导致食物和饮水更加缺乏;可是不动也不成,两个面饼是无论如何都撑不过三天的。
第一日还算好过,到了第二日中午,很多人就已经耗尽了食物;肚子实在太饿了,忍不住就会去动食物,就算有人想要合理安排食物和饮水,看到同伴狼吞虎咽的香甜样子时也会忍不住的。这个时代的秦岭水源其实不缺,缺乏的就是食物,说是有野菜野果,初春的季节又能长出多少来?现在要麽就是集中全力狩猎野兔狐狸这种小动物,要麽就是去寻找食物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因为食物吃光后,精力就会变得非常有限。
赵姬的小组运气不坏,她们挖掘的陷阱中居然掉进了五只兔子,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兔子合家欢。看着这帮瘦骨嶙峋的兔子,组员们都感动的哭了,天可怜见啊,若是日落前还不能捕获猎物,她们就必须要升起狼烟了,夜晚太寒冷。没有食物入口绝对扛不到明日。
不过运气不会眷顾每一个人,有的小组挺着小片刀追了半天,也没捉到一只猎物,有的小组陷阱是挖了。却不见有猎物入伏。树洞中石头下面都被翻了个遍,也不见传说中的食物囊。生生硬捱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基本都被冻到生活不能自理,除了升起狼烟求救,当真就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入秦岭的第二日。距离考验结束还有十五个时辰,又是一道狼烟升起......
“学子们还算不错,应该是成功狩猎或找到了食物囊,一天一夜下来,只有两个小组撑不住升起了狼烟。我统计了一下,这二十名学子中,前期学分不满五十分的就有十一个。按照白子你的规定,他们都要被淘汰......”
漆雕邈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犹豫:“真的要淘汰他们麽?这些学子能够通过前期军训,可都算是难得的人才......”
“呵呵。想不到漆雕子也会为学生求情了?”
漆雕一氏是儒门豪杰,代代族人都在天下横行,向来佩服的就是能够成功的强者,从不会去同情弱者,漆雕邈居然会为这些失败的学子求情,让白栋多少有些诧异。
“不是我要求情,是你的考验太坑人了,那些食物囊......”
漆雕邈不满地看了白栋一眼,食物囊就是经他手投放的,不过其中有半数位置却是由白栋指定。一想到投放那些食物囊时的诡异方法,他就不免要同情这些学子,就算他们找得到,又如何想得出办法来取?食物囊是不少,却有近半被放在可望不可及的坑人位置,剩下那些就是全部被找到,只怕也很难满足这些学子的需要,靠狩猎补充食物?就凭学子手中的那种小片刀还是算了吧......
“你放的食物囊太难取,我的这些学生可不容易。”
站在旁边的跳蚤也忍不住开口了。十几个日夜下来,这帮学子没少挨了她的皮鞭,不过在她眼中,这些都是她的学生,她欺负可以,别人可不成,哪怕是白栋。
“好了,既然两位教官都有异议,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有成功通过考核的学子愿意分出自己的学分给他们,这些被扣至负分的学子就可以不被淘汰。”
“若是有人得不到同学赠送的学分呢?”
“呵呵,在一起生活训练了十几日,若是连这点人缘都没有,这样的学子还有留在学院的必要麽?”白栋微微一笑:“其实就算你们不求情,我也会做如此改变,之前说扣成负分就淘汰,也不过是要刺激他们发挥出全部的潜力而已。难道我这个做院长的不会心疼学生,就你们两个教官会心疼不成?”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灰背隼落入帐中,白栋取下鹰腿上的传书看了几眼,哈哈笑道:“这帮小子总算还不傻,已经有几个小组开始接近补天湖,其余的小组也在接近中......”
“这帮小家伙总算是想明白了。”
漆雕邈和跳蚤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松了口气。其实应对这次考核的方法白栋早有暗示,‘食物囊’可能出现在树洞中、草木深处和湖面之上......
这次白栋划出的‘训练场’边缘就是大名鼎鼎的‘补天湖’,是上古神话中女娲娘娘补天歇脚之处;秦岭春寒,现在虽然过了惊蛰期,湖面边缘还是被冰层封锁的,食物囊既在湖上,那也就是在冰上,是冰上摆放的东西容易被发现还是藏在山林中的东西容易被发现?傻子都应该知道答案了。
只不过白栋当时说得极快,学子们又都为‘极限生存’考核而感到震惊,能不能冷静分析出话中的线索,这就很难说了。
“第一个接近湖边的是木京带领的小组,草儿和无颛都在其中......”
白栋现在也非常好奇,从接近湖边的时间来看,草儿她们这组应该是进入考核区后就直奔补天湖而来,没有在路上寻找‘食物囊’或者狩猎耗费时间;也就是说这个组中有人分析出了自己话中隐藏的秘密,可这个人是草儿、无颛,还是那个聪明人木京呢?
“第二个接近湖边的小组是赵姬带领的麽?”
漆雕氏笑着从白栋手中接过飞书来看,看清了上面记载,不觉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居然是玉奴所带的小组!而且只比木京小组晚了片刻而已。赵姬所在的小组竟然比他们还要落后半个时辰......”女子从来都比男人心细,何况赵姬还是天下有名的才女,漆雕氏可万万没想到她会输给了玉奴。
“玉奴一生求全委屈,察人颜色就是他最大的长处,赵姬虽然有才,但有才的人就会骄傲,只怕她当时想得就是如何克服困难,成功通过考核,又怎么会屑于从我的话中发现通过考核的方法呢?”
白栋微微一笑:“所以赵姬输给玉奴易贰叁并不奇怪。我现在好奇的只是木京,他这组人中有草儿这个大拖累,却还能第一个赶到湖边,可见此人的执行力极强,就算不在书院为学,现在放出去也足为一方大员。像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没有明确来历,就连景监都未曾调查清楚......极西之国麽?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们走吧,看看是哪一组能够首先破解你的谜团?”
执行力什么的,在漆雕氏看来根本无所谓,他最关心是哪一组能够从冰湖上首先取得‘食物囊’,这个谜团若是白栋不提前告诉他,以他的学识阅历也会感到头疼的。
补天湖很宽阔,不过从考核区走过来,能够接触的湖面却比较狭窄,一眼看过去,冰封未解的湖面上摆放着上百个食物囊,让人看了就想流口水。
木西京感觉肚子响了一下,他也饿了。他是个细心的人,又或者是出于对白栋的敌视,让他不会放过白栋说过的每一句话,所以进入考核区后,全组就在他的指引下一路向南行来,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期间还在林中走了许多冤枉路,才终于来到湖边。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果然有大量的食物囊被放在湖面上,那里面会有香喷喷的面饼,说不定还有一小皮囊羊奶?
可是如何才能取到手中呢?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湖中心波光粼粼,显然冰封已解,边缘处虽然还有冰层,却可以透过冰层看到下面暗涌的水流了,可见冰层极薄,人如果走在上面会非常的危险。
“木京大哥,你可真厉害!湖上果然有食物囊耶,我们快去取过来好不好?草儿的肚子早都饿了......”
为了怕食物浪费,木西京在进入考核区后就要求所有组员上缴了食物和饮水,由他统一分配,还要求队员们在饭时务必要细细咀嚼,切不可狼吞虎咽;在这种合理安排下,现在组员还保持着足够的精力,并不像其余小组的组员已经精力耗尽,完全是靠意志在支撑。
队员们也因此对他极为心服,就连‘地位超然’的草儿都是一口一个‘木大哥’,把他当成哥哥一样的尊敬。
木西京深深看了草儿一眼:“冰层很薄,都不知道这些食物囊是如何放上去的。这应该是你哥哥故意出的难题,让我们看得到却摸不着,除非是......”这一组中就是草儿的身体最轻,他不觉动了念头,如果这个小丫头掉到冰层下面淹死,似乎害死她的不能算是自己罢?
第两百七十一章【物理学的实际应用】
“除非什么?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该不会是想让草儿去冒险吧?木西京,本姑娘必须要警告你,如果草儿出了什么事情,就算白院长不找你的麻烦,本姑娘也不会放过你!”
“赵姬,你来得倒快。”
木西京回头看到来人,顿时微笑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草儿是我的同学,也好像我的小妹妹一般,我怎么可能让她去冒险呢?”
赵姬这组人一个不少,不过精气神就比木西京这组人差多了,毕竟她不是草原上驰骋过的汉子,对食物的分配控制能力完全比不上木西京,但是能够第三个来到这里,也可见其聪明敏锐。
“果然是个聪明人”
赵姬笑着望了木西京一眼,一语双关,既是夸奖他心思敏锐,也是夸奖他知道进退。然后就不再理他,走到草儿面前,摸摸她的小脑袋道:“草儿妹妹肚子饿了罢?那就让咱们的木大哥快想个法子将那湖面上的食物囊取下来,木大哥这么聪明,一定是难不住他的”
其实她对木西京谈不上恶感,这人身体强壮、心思敏锐,就连白夫子都要夸奖他,可做为一名阅人无数的名大方,赵姬总是感觉这个‘木京’有些怪怪的,要说怪在哪里,却偏偏又说不出。这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觉就对他有些敌视。
“赵姑娘说错了,这次我是真被难住,虽然知道白夫子有办法将这些食物囊放在冰面上。我却想不出他用了什么法子。姑娘是天下有名的才女。想必是难不住你的。还请多多指教。”
真是个恭谨谦虚的好同学,不但话说得极为诚恳,态度更是恭敬,赵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微微一红:“我其实也没有办法要不,大家商量一下罢?”
赵姬这组是第三个来到湖边的,之前还有玉奴这组人,不过玉奴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三组人集体发愁,肚子里时不时传出‘咕噜咕噜’的鸣响,又都是坐在水边,简直就是一群青蛙开会。
“要不咱们就破开冰游过去,先弄到食物再说!”
“废话,夫子放置食物囊在冰上,可是不曾损坏冰面,就算我们破冰取到了,也没了脸面。更何况腹中无食,谁敢在冰水中游动?会死人的!”
“捆了筏子过去。死不了人!”
“破冰动静太大,食物囊要是掉在水里呢?那不是空欢喜一场?”
渐渐又有三个小组来到湖边。几十名学子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眼看过了午时,又有两个小组赶到,学子中的聪明人还是不少的,虽然比不上木西京玉奴他们思路快捷,却也渐渐想通了白栋话中故意留下的破绽,估计是肚子饿到一定程度,头脑也变得清醒了许多。
“别吵了,谁还有吃的东西?先给我一些看什么看,是无颛路上被蛇咬到了,虽然上了蛇药,却还不曾醒来,我刚给他喂了水,没吃的东西可不成啊!”
帐篷内的无颛哼了一声,轻轻动了下,一直在看护他的甘升和草儿大喜过望,替他喂过水后,甘升便挤过来询问谁还有食物。无颛已经用过秦越人特配的草药,蛇毒其实早就解了,就是腹中无食,体力无法恢复。
众学子面面相觑,这帮家伙可不是后世受过训练的特种兵,哪里懂得节约食物的道理?再说就算还有存粮,也要用来支撑剩下的十五个时辰,这可是秦岭深处,并非平原地带,若是没有食物,就只能学那两组失败的同学燃起狼烟了。
玉奴易贰叁看看面色惨白的无颛,伸手从怀中摸出小半张面饼道:“我这里还有一些”
“好样的兄弟,多谢了!”
甘升拍拍他的肩膀,接过面饼喂入无颛口中。闻到面饼的香气,无颛恢复了些许清醒,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嚼吃着面饼,草儿将水递到他口边,还不忘低声叮嘱:“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别噎着”想起面饼是玉奴所赠,转头又对他道:“易大哥,谢谢你!”
“我不用谢我的”玉奴易贰叁满面红透,只觉自己心跳加速,竟有些呼吸不畅;大家都知道草儿是白夫子的亲妹子,虽说是同学,实是将她看成了小公主一般,如今‘小公主’居然向他道谢了?
众学子都望着易贰叁,心中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忘记了玉奴这个名字,记住了‘同学’易贰叁。
无颛吃了面饼很快便清醒过来,茫然望着众人道:“木大哥,草儿,大家怎么都来了?考核通过了?”
“哪里有这么容易就通过的道理,你师傅比狐狸还狡猾,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竟然将食囊放在了冰层上,让兄弟们眼睁睁看着却是取不到,简直是岂有此理啊,他就是要活活饿死你叔我!”甘升与白栋兄弟论交,从白栋这里算起,无颛还真是要叫他一声叔叔。
“冰上?”
无颛身子一动,想要站起却腿一软险些跌倒,草儿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了:“你小心啊”
“我没关系的,草儿,我们去湖边看看。”
无颛让甘升搀扶着自己,走到湖边仔细看了看,回头笑道:“各位同学,湖上有好多食物囊,我们有东西吃了。”
“这还用你来说?大家都看到了食物囊,可是看得到取不到,这定是夫子要考验我等心性,才会故意这样做的!”
“是啊,我们还是离开这里的好,眼不见心不乱。有这时间说不定还能抓几只兔子。总比留在这里干流口水的强”
无颛不觉笑道:“大家不要走啊。我师傅可不为故意让大家着急,这不过就是一道题目而已,破开它,就可得到食囊了。”
“无颛,你有办法?”
木西京和赵姬的反应最快,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当然有!”
无颛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微微皱眉道:“我等手中没有工具,要弄木板是不成了。好在有得是树枝和树藤。各位同学,请你们采些树枝和藤条,就像扎木筏一般将其扎成长方形,先做两个就好,大概是长五尺、宽两尺”
“这东西能有用?”木西京一跃而起,大声道:“大家一起来做,越快越好。”
很快扎好了两个长方形的‘木筏’,形状倒是有些像后世的滑雪板,只是更宽了一些,无颛让人将两个木筏捆在木西京脚上。笑道:“木大哥,你试着走向冰面。只要冰层不裂,就可以大胆前进,如果发现冰层出现裂痕,就掉头回来,我们再将这筏子增大就好。
“你小子若是害我掉进水中,我可饶不得你!”木西京半信半疑地走上冰面,足足走了十几步,惊喜道:“好小子,这冰薄的都可以看到水下游鱼了,却完全没有裂痕,这是什么道理?”
“木大哥要明白是什么道理,只要解开脚上这两个筏子,立即就能明白。”
“哦?”
木西京一愣,下意识地要去解开脚上的筏子,却忽然醒悟:“你小子比你师傅还会坑人!我脚上要是没了这两个东西,冰层立即就会裂开,我也会掉进水中对不对?好小子啊,你敢坑害木大哥,看我回到岸上不打烂你的屁股?”
走到食物囊前,伸手抓住两个,低头看看脚下,发现冰层似乎在微微颤抖,他也不贪多,转身向岸边走来,一面走着,一面哈哈大笑:“小子,果然不愧是白院长的亲传弟子,就你的鬼主意多!不过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木大哥还是想不明白”
“呵呵,具体是什么道理,恐怕只有我师傅才能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人卧在冰上就会减少冰面裂开的危险,似乎与冰面的接触点越多越大,冰面受到的压力就会越小;这两个筏子就是起到增大接触面,减少冰面所受压力的作用。这一定是门玄奥的学问,就如同师傅的‘算数’一般,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有这么玄?”
有人不信邪走到冰上去试,结果还没走出一丈远冰面就产生了裂痕,吓得这货掉头就跑,缠上刚做好的筏子再去走,果然冰面就不会裂了。
众学子看得啧啧称奇,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会像木西京、赵姬那般围着无颛讨论其中的道理,就如大家见到太阳从东面升起、西面落下,看在有心人眼里,说不定就此投身于‘天体学’中,可绝大部分人才懒得去探寻其中的究竟。
如今有了取得食物囊的法子,大家都来了力气,不多时就弄了五六副筏子出来,五六个人来回忙碌,很快就取光了放在冰上的食囊,几十名学子干脆就坐在湖边大吃起来,填饱了肚子,才想起一一向无颛和玉奴易贰叁答谢。无颛救了大家,而救无颛的却是易贰叁,若是没有他的小半块面饼,恐怕大家都要被书院扣除学分甚至是淘汰了
“很好,算你们通过了考核,不用再去苦捱那剩下的十几个时辰了。”
学子们正吃得开心,便见白栋和两位总教官从远处走来,身后还有几十名老军抬着一个个木盒,里面透出鲜奶和烤肉的香气
“夫子!”
“白院长!”
“我们通过了,太好了!无颛、易贰叁,是你们救了大家,这份情意兄弟记下了。”
无颛也就罢了,玉奴易贰叁居然发现有几位美丽的女学子在偷偷望着他,顿时满面羞红。活了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关注啊,对他而言这就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ps:推荐一本书,不是友情推荐,是让我昨天看到凌晨三点的一本书。老王王梓钧的,很有趣,很没有节操,害得我也没了节操,一时没忍住看多了,今天睡眠明显不够,先两更吧,但是俺说话算数,明天就四更补回来,这样就算完成今天的三更了
我跟老王就见过一面,不算很熟悉的朋友,他必须要感谢俺,请俺吃肉串啊啊啊啊!
第两百七十二章 【格物学】第一更
凤鸣书院的水木湖上也有一个凉亭,所选位置很是得天独厚,亭下正有一眼温泉,在这春寒时分白雾袅袅,让人有种如入仙界的感觉。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心情会与众不同。
老颜俭面前摆着个公输家特制的松木茶盘,正拿着个小小的红泥壶洗着杯子,糟蹋完了头遍水后,再次倒入温度不超过九十度的热水,托着小壶晃悠几下,然后眯起一双老眼往小杯子里倒茶。这是白家特制的功夫茶具,茶杯还没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呢,就这他还不肯倒满,只愿意斟个七分。
“好茶啊好茶,老夫子的茶品更见精进了,这哪里是普通的茶水,其中正是蕴含了夫子的修养功夫,喝上一口,就能让人受用无穷.......”
孟珂端起一杯功夫茶,先在鼻子下过一次,眯起眼睛回味再三,而后才肯抿上一小口,在嘴中轻轻晃动,等到齿颊留香,才慢慢送入咽喉。一看他就不渴,要弄出这种品茶的做派,必须得喝饱了一肚子水才有可能。
漆雕邈坐在一旁,巨掌中端着个小茶杯,一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是个厚道人,可学不会孟轲这样慢悠悠的品茶,会被急死的,眼睁睁地望着颜俭和孟珂,猜测他们叫自己来要做什么?他就是性格粗豪,人可不傻,老颜俭就请了他和孟轲来,却不见卫鞅慎道和公输清许行他们,这就等于儒门开小会,少不了谈些争竞的事情。
“珂啊,今天是书院第一日正经开课,你的感觉如何?”
老颜俭笑吟吟地望着孟珂,今天是正经开学的第一天。上午白栋先是搞了个开学典礼,而后第一堂课就是孟珂的。孟珂讲得可是儒家重典《论语》,这门课的反响如何,将直接关系到各家对生源的争夺。工家农家或是奇技淫巧、或是国本农业。这些都不算可怕,最可怕的就是法家。如今列国或先或后的实行变法,基本都是法家之人主政,可他们立法推行后,身在朝堂的儒门弟子就要无条件帮助推行。否则要麽丢官要麽丢脑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军训刚开始时,他和孟珂都以为白栋的手段太残酷了,而且毫无必要,君子是要锻炼体魄,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没理由像士兵一般的训练。可是军训一结束,老颜俭和孟珂立即发现军训的巨大作用。
短短十五日下来,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学子由陌生而熟悉,现在好得都可以穿一条裤子了。就连那个冷冰冰的木京、原本被人瞧不上的玉奴,现在也已经成功融入了书院这个集体之中。集体观念的建立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些学子的面貌全部焕然一新,自信而不骄狂、谨慎而不妄自菲薄,虽然刚开学不久,与学子的接触还少,以老颜俭的眼力,却可以看出这帮学子身上多出了一份坚韧的品质,仿佛他们就是铁、他们就是铜,打不碎、砸不破、蒸不熟、煮不烂!
君子修学,首当修身啊!有了这份品质,学习天赋反倒在其次了,老颜俭和孟珂终于明白了白栋为什么要在正式开学前搞军训,这种‘育人’手段绝对可以将庸才变成人才、人才变成天才,成就一个教育界的神话!
如今在老颜俭和孟珂眼中这些学子就是宝,什么叫百家争鸣?争鸣的前提你得有人!抢人的时候到了!当然不是明抢,而是要用儒家的学说折服这些学子,让他们先入为主,自愿投身儒门之中;反正白栋没有家派,工家农家又明显竞争力不够,也就是法家才为大敌,孟轲是第一堂课,这是天时在我,必须要抢占先机!
“难,这些学子原本就有学问基础、不执一家之见,《论语》虽是微言大义,却也无法凭借一堂课就让他们对儒家有好感。何况学子们现在都在议论白子的‘算学’和‘格物’两门课程,对这两门课程抱有极大的兴趣......”
“算学和格物?算学也就罢了,格物也会引起学子的兴趣?”
老颜俭微微一愣。君子六艺中就有算学,《大学》中也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八目宗旨。可算学终究是小道,君子可知之,不可精之,否则就成了锱铢必较的商人;至于格物更是个比较模糊的概念,从不曾被人当成一门课程提出来过,孔夫子曾言‘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除此之外,对格物之说便没有更多的解释。
甚至在这个时代根本无法定义‘格物’,儒家认为是认识根本、修养心性的道理;法家则认为这是‘无归于心,尽归于物’的道理,所谓格物,就是放弃心中偏颇的认识,以‘知物’为根本,比如法令就是最‘知物’的,不受个人立场和情感的左右。如果用后世人的眼光来看,法家这种观点其实比较接近‘唯物主义’。
所以在老颜俭看来,‘格物’至多就是一个让各家争论不休的概念,白栋在课程表上单列出‘格物’课,他本来就没放有在心上,无非就是陈说一遍孔夫子的观点罢了,你能支撑几节课下来?此刻听孟珂的说法,似乎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哎......军训的最后考核是‘极限生存’,白子将珍贵的食物囊放在冰湖上,可是冰层很薄,人走上去就会掉入水中,结果却被一个叫无颛的学子想了个办法出来......”
“在脚上捆了筏子,学子们就成功取到了食物囊?而且那小子大大夸奖了学子们,当场宣布考核结束,还对好奇的学子们说,无颛取冰囊的手段,就是格物学的道理?所谓格物学,就是‘研究考察物的属性、变化和运动过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夫活了九十岁,读书破千卷,从未见有哪位大贤如此解释过‘格物’,他居然还称其为‘格物学’?这不过就是一个概念而已,如何称得一门学说?要按照他的说法,‘修身’也该是一门学说、‘立家’也该是一门学说了?荒唐,实在是荒唐!他就不怕误人子弟麽?”
在白家蒙学馆时代,老颜俭是非常支持白栋这个后进青年的,那时是怎么看这小子怎么顺眼;可现在是学说之争,那是半分不能有人情退让的,在他看来白栋这是年少成名昏了头,随便从《大学》中摘句话出来就要成立一门学说?太唐突了,不是个认真修学的态度!
“误人子弟可未必,我是亲眼看到学生取冰的过程。同样的冰层,为何脚上系了筏子就不会导致冰层破碎?这其中怕是真的有什么秘密......”
漆雕邈微微摇头,显然他是不同意老颜俭对白栋的评价。
“能有什么秘密?这与坐船就是一个道理,人不能浮在水上,站在船上就可渡江渡河,不过是工家手段而已,说什么格物,又何谈一门学说?”老颜俭立即反驳。
“颜老夫子说得是,可为什么船可以浮在水上?”
“这还要问麽,因为船是木头做的,木头可以漂浮在水上,所以船也可以!”
“老夫子说得是,那为什么木头可以漂浮在水上,石头却不可以?”
“这......”老颜俭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疯了?你见过能浮在水上的石头麽?”
“漆雕邈不曾见过,所以才想请问老夫子,这是为什么呢?白子说得有道理啊,我们总以为某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却没有去多问一个为什么。格物学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些事物背后的秘密,为什么会如此,老夫子你好奇不好奇?如果你都会好奇,何况是那些年轻的学子呢?他们是真的很期待‘格物学’,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老颜俭和孟珂目瞪口呆地望着漆雕邈,漆雕氏虽在儒门中不以学识见长,可毕竟也是儒门大枝,怎麽去了一趟秦岭就钻进牛角里去了?为什么石头不能漂浮水面、为什么木头就可以?要是这般问法,那是不是还要问下为什么鸟儿可以飞,人却不成?为什么下雨时会有奔雷闪电?什么都要问为什么,整日纠结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还要不要尊礼复古、还要不要传播儒家学说了?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变得和那些方士一样,成为蛊惑人心的家伙!
漆雕邈放下手中的功夫茶杯,看看老颜俭和孟珂,长叹一声道:“现在我有些明白为什么白子要出那样的考题了,果然执见害人啊!两位夫子都是有大学问的,说到对诗书春秋的理解,更胜漆雕邈,只可惜学问越深,成见就越深,脑筋都被自己禁锢住了。白子当真神人也,他果然没有说错。”
“漆雕氏,你疯了?”
老颜俭很不习惯,什么时候你一个儒门旁枝也敢指点颜家后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ps:
ps:今天四更,这是第一更。
感谢‘毒你万遍’‘猴子请的救兵’‘孤魂夜影’‘天魔垩使’兄弟的慷慨打赏:)
感谢‘kyo’‘紫精蓝灵’‘神游天下~’‘天雷魔魂’‘楚地一狂人’‘ab125436’‘lang和尚’‘爱飞得猪’兄弟的月票支持:)
第两百七十三章【调和百家从哲学开始】第二更更
玉奴易贰叁现在是最幸福的人,他感觉自己终于得到了公正的待遇,开始活得像个人了。在补天湖边,白栋夸奖最多的并不是天才一般的无颛,也不是表现优异的木京和赵姬,而是他这个曾经被人鄙视嘲笑的人;按照白栋的话说,木京和赵姬如果想不到赶往补天湖就是不合格,无颛如果想不到取得食物囊的方法简直就是蠢笨,可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取出最后一小块面饼帮助同学的,才是大勇大智,才是最珍贵的‘团队精神’。
团队精神......这是个新鲜的词语,却让每个学子心领神会,这本来就是军队中提倡的精神,可被白院长这么一总结,就能立即上升到理论层面、让人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玉奴易贰叁是最感动的一个,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了朋友、有了兄弟,有了人生......如果说他的前二十年人生充满了阴霾,现在则是阳光灿烂。
军训结束后,他的学分居然超过了木京和赵姬,即使慷慨地拿出一些学分来帮助那些因为没有通过最后考验而被扣分的同学,也足以让他换取一间‘学子精舍’。这样的房间真是太美丽了,有书房、有会客厅、有宽敞的卧室和柔软的被子、有视线良好的牖窗,推开来就能看到水波潋滟的水木湖、甚至还有在栎华宫中都难得一见的‘自来水管’;这可是太夫人宫中才能有的高级玩意儿啊......最让他喜欢的还是那种叫做‘抽水马桶’的东西,后面有个大水箱,里面有个木球,水将木球浮起后就会停止进入水箱,方便后拉动丝绳水就会冲走污垢,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在房间里拉便便了!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玉奴易贰叁一天就拉了三回,他跟夫子们都一样,有洁癖。见到这东西就会份外激动。
“白夫子、频阳夫人。你们就是易贰叁恩人,比我的父母亲更亲!”
燃起香火。易贰叁对天祭拜,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矛盾。频阳夫人要他做的事情其实是有些无法见光的,夫人是要他‘盯’住赵姬;在宫中厮混多年的他如何还不明白夫人的心意?夫人给了他进入书院的机会,是他的大恩人。可白夫子却是第一个肯定他、鼓励他,让他活成一个真正的人!夫人给他的是机会,夫子给他的却是人生,若是夫子真与赵姬有了什么,他该帮哪一头才是?真是太痛苦了。
开学典礼上就看出赵姬的眼神儿不对了,她的目光总爱追随在夫子左右,被这样一个大美人儿关注。夫子只怕早晚会犯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吧?现在他只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夫子已经有了两位美丽的夫人,或许他会满足?
脑袋里乱糟糟的,孟夫子的课都没怎么听清楚。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易贰叁同学,怎么还不去上课?下午可是白院长的‘思学’,虽说书院有规定,只要学子最后能够拿到足够的学分,都可正常毕业,并不用修习所有的课程,可你应该不会放过白院长的课罢?”
“就是就是,快些出来罢,我们一同去上课,已经有人去占座位了,保证距离白夫子最近,能够听得清楚。”
打开门,外面站着几名同学,都在笑呵呵地望着他。这些都是在最后一轮生存考核中被淘汰的学子,有些被扣分后是要被淘汰的,幸亏有他‘资助’了一些学分,才可以继续留在书院中。像这样的同学有二十多个,都是靠大家‘资助’学分才保下来的,其中资助学分最多的就是他了,这些人心存感激,已经成了他的好朋友。
“好啊,我们这就走。”
易贰叁慌忙收拾了笔墨纸砚,被一帮同学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心,向教室走去;路上碰见木京、赵姬、无颛和草儿他们,也正从精舍中走出,身旁都有一些交好的同学,隐隐以他们为中心。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地位竟然与这些学子中的‘明星’人物并肩了,让他又有些惶恐,不觉又低下了头去。他就是这个毛病,总是像个柔弱的女孩子一般缺乏自信,让白栋很是‘恨铁不成钢’。
“小子,让我老人家佩服的不是你提出了什么‘格物学’,而是改变一个人的本领。木京和赵姬就不用说了,天生就是成为学生领袖的材料,无颛是你的亲传弟子、草儿是你的亲妹子,自然也会有学子愿意追随他们,可这个玉奴是什么人?想不到经过一场军训,竟然也有如此大的改变,这份调~教手段,老夫也要自认不如啊......”
先秦时代的名士学宗拼文名拼才具,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这可是百家争鸣的时代,要立一家根基,力压百家,首先拼的就是教育手段!尽天下之教可不是儒家一门的宗旨,各家各派都是以此为己任,所以列国强兵,他们强得则是门中弟子!老颜俭虽然秉承先祖志愿不入朝堂,颜家这些年可没少收学生,他也是个教育大家,可就算是他,也从没想过招收一个秦宫中的男宠做学生,更没有手段让这个男宠在十几日内改头换面成为学生中的领袖级人物。
虽然看不上白栋的什么‘格物学’,老颜俭却是十分认同这次军训;想起当日自己怕去训练谷中痛骂白栋,老头儿都有些惭愧,这是借着夸奖易贰叁来向白栋赔不是。
“呵呵,老夫子过奖了,学子们已经进入教室了,我们也去罢。”
这是白栋的第一堂课,不过并非是‘格物学’,而是‘思学’。颜俭等人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要跑来听课,就是公输清和许行没来,这两位对思学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正在准备他们明日的课程。
《思学》其实就是后世的哲学,考虑到这个时代的限制和政治因素,白栋要讲述的基本是朴素主义和古典主义哲学;在遥远的西方,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亚里士多德先生已经创立了比较完善的‘古典哲学’体系,这或许不是希腊文明产生的直接因素,却因为哲学体系的建立,成功激发并统一了古希腊学者的思想,让希腊文明更为辉煌,这也是此时的西方没有出现百家争鸣的原因之一,更符合‘轴心时代’的特点。
百家争鸣也未必就是不好,有竞争才有进步,不过也会因此产生政治上的迫害,造成各种优秀的思想无法相互融合,反会彼此挚肘严重影响思学界的统一和发展;战国可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战国,同时也是思想上的战国,原因就是没有一门提纲领契的‘哲学’,这个时代的百家哲学只能算是应用哲学,与白栋提出的纯理论哲学,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白栋对这门‘思学’课的期待甚至还要超过了‘格物学’,他非常欢迎老颜俭他们能来听课。这些老夫子都是执见极深的聪明人,‘思学’问世后绝对会引起他们的思考,却无法让他们全盘接受,这需要时间来改变。
看着笑嘻嘻的白栋,老颜俭微微点头,‘此子可教也’,却不知某人正在想着该用多长时间来教化他们......
“我思故我在!同学们,本夫子的《思学》中开篇就是此句,这说得并非是人与动物之分,而是思学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也就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以及由这个问题引发出的一系列的争论,是我思便有在,还是先有在而后有思呢?前者我们称为‘唯心主义’后者我们称为‘唯物主义’.......不用迷惑,因为本夫子不需要你们现在就搞清楚何为唯心主义何为唯物主义,只需要让大家明白,唯心主义未必是绝对错误的,唯物主义却是绝对正确的!我们目前要讲的是唯物主义,这是一个基础,从它我们将引发第一部分的学习——‘物质是什么,我们如何来定义物质’......”
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物质?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学子们听得如堕云雾,哪怕是木京赵姬这样的好学生都有些莫名其妙,无颛这种天才理科生干脆就趴在桌子上,若不是草儿推了他几把,这小子能当场睡着......
白栋的《思学》虽然卖了不少,可无论看过还是没看过的学子,要接受这样的哲学观点还是有些困难。因为华夏不同于古希腊,古希腊学者是从核心思想出发,先确立哲学思想才发展各类学说,而华夏则是秉承‘工具论’,诸子百家谈及的都是相对务实的哲学观点,为得是给天下人开出一副‘药方’;后世的学者称华夏古代科技发达,却始终没能建立起完善的科学体系,也是源于纯哲学思想的缺失。
“慢,请白子先等一等。”
说话的不是普通学子,而是孟珂,他皱起眉望着白栋:“白子,本夫子曾经看过你的《思学》,可谓是一本奇书,有时令我若有所得,有时又给我流于空泛的感觉。我以为,白子应该对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稍做解释,而后再开始后面的课程才是......”
第两百七十四章【原初物质和‘男人病’】第三更
“我还是有些不够明白,白夫子说,大风卷动风中的旗杆,有个士兵说这是风吹旗杆在动,这就是唯物主义,还有个士兵说旗杆没动,是心在动,这就是唯心主义?如此奇葩的士兵是老秦国的麽,前面那个士兵也还罢了,后面这个说得好生精妙?”
“呸,你管是哪里的士兵?这分明就是夫子举出的例子而已,关键是体会其中的道理。你看人家木京和赵姬同学,就不会像你这样大呼小叫,下了课都还在认真思索,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优秀学子呢?”
这是一堂非常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课,有没有这样的的哲人士兵根本就不是关键,本来事例中的就是和尚而非士兵,关键是看问题的角度。
一个风吹旗杆,就让人理解了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区别、引起诸多思考。若是在后世,一定会有人鼓吹唯心主义,可在这个哲学发展还处于空窗期的先秦时代,白栋说什么是标准答案什么就是。唯心主义未必都是坏的,至少可以让人保持足够的乐观和宁静,甚至引发出类似佛学的思辩,可这是绝顶聪明人玩的东西,用来普及大众基本就是坑爹。
后世出现的佛学研究者重思辩哲学,代表唯心主义者阵营,这个是一定会出现的,白栋也不会太担心;可是那些以神佛骗取香火,教育善男信女守规持戒,自己却挂着个出家人的名头做大地主的教徒们还是算了,早些宣传正确的哲学观念,有助于华夏人增强对这些教派的免疫力。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论在聪明人中由来已久,不过现在被白栋一锤定音后,就算是木京赵姬这类绝顶聪明的学生也不会在这个问题投入过多精力,最吸引他们的还是白栋提出的‘原初物质’。
什么是‘原初物质’?也就是最初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本来。看似是一个十分空泛的概念,其实却是一切自然科学乃至人文科学的基础,在白栋提出原初物质前,没有人知道世界是由什么形成的。甚至就连老颜俭和孟珂这样的学宗。也无法解释人类的由来,女娲造人的传说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有市场的。要不怎么周天子都要祭奠天地神灵呢?
先秦时代不是黑暗中世纪,而且华夏有史以来都是君权高于神权,列国君主祭天时也是半信半疑,所以白栋才会提出这个世上的万物都是由‘火水土风’和‘元气’形成的。在后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朴素唯物主义的观点。可在这个时代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当时老颜俭和孟珂他们都是面色微变,低头苦思不已。
白栋还没敢提出原子说,虽然这同样属于朴素唯物主义的观点,却实在太过超前,他可没有亚里士多德的勇气;事实上亚里士多德提出这个观点时,也是受到了许多质疑。因为他无法证明,华夏人可比傻乎乎的古希腊人聪明多了,白栋可不想整天被人堵着门论辩。
火水土风都是人类肉眼可见的东西,人活着离不开土地。死后更是离不开土地,所以不用他多做说明,学子和列师们就会将人类和土地自然联系起来,所以他提出的‘原初物质’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世界的物质性解决了,推出物质的运动性,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观点也就自然水到渠成,这也等于为格物学打下了一个良好基础,本来哲学和物理学就有部分是互通的。
第一堂思学课没有讲太多东西,必须要让学子们慢慢消化,白栋甚至没有期待他们在毕业前能够真正接受‘思学’;哲学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伴随人的一生,需要慢慢体味,然后才会受用无穷,现在‘学’了就好,死记硬背是不二良方,日后慢慢达到‘学知’的程度,甚至举一反三,越是青出于蓝他就越会感到欣慰。
可就算学生们还无法领会哲学的真正内涵,白栋这节课也是帮他们打开了眼界,眼界一开,列师们再想要勾搭学子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我现在都是在考虑世界构成的问题,什么亲亲之爱烈日骄阳的,还能有多大的吸引力?在从未出现过纯理论哲学的先秦时代,白栋的‘思学’其实更容易吸引学子们的目光。
现在是学子们一思考,白栋就会发笑,这就是轴心时代大智慧者的乐趣;长达三刻时的课程结束了,学子和列师们都在兴奋地讨论着他讲授的内容,白栋却看见草儿在对自己招手,走过去询问,草儿笑嘻嘻地道:“姐姐嫂嫂要你回家去呢,说是齐国来信了......”
齐国来信?白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赢姝。被草儿叫做姐姐嫂嫂的就只有苦酒一个人,赢姝的事情她也知道,就是有信来,也可等自己回到家中才说,怎么还特意派了人来叫自己,莫非是赢姝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想到赢姝现在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腹中还是自己的良种,白栋面色一变,忙叫上聂诸回返白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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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酒现在越来越像个家中大妇了,白栋风风火火赶到家中,她便拿着净身布拂迎上来,亲自为他掸去身上的尘土,趁着白越氏不备,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书信是田因齐传来的,第一个接到的是白迟,被我压了下来,娘亲可不知道这件事......”
这妮子分明就是话里有话,笑容也透着诡异,白栋却是心中微惊,他娘的,苦主终于找来了?这个田因齐倒是个谨慎的人,等了这么久才来书信,莫非是一切都查证清楚了?不好,堂堂白子抢先睡了齐国世子的女人,偏偏这位世子还颇有文名、跟孟轲都是好朋友,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会损害书院的名声,我也会面上无光。
陪着娘亲说了会儿话,哄着她老人家睡了,白栋才拉着苦酒进房:“信你看过了?”
“嗯......”苦酒点点头,嘴巴紧紧抿着,脸上的表情很像是尿急。
“就有这么可笑麽?”白栋松了口气,看苦酒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会很糟蹋,打开信书一看,他也哈哈大笑起来,毕竟是未来的齐宣王啊,果然是个有头脑的家伙,至少还知道珍惜羽毛。
田因齐不是傻瓜,相反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赢姝的肚子一大他就知道问题很严重,这孩子绝然不是自己的,不过身为侯父最宠爱的儿子,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后代,城中坊间早都有好事者嚼舌头根子了,说他这个齐国柳下惠并非是洁身自好,而是力不能逮,这种风言风语太可怕,需要用事实来狠狠回击!
事实就是赢姝是他的妻子,怀了他的儿子,侯父开心了,嚼舌头的人住了口,人人交口夸奖世子因齐是真正的洁身自好,当得起一国重任。至于帮孩子找父亲这种秘密的事情,当然是要他最心腹亲近的臣子去进行,老秦可不大,要调查公主的过往经历不算很困难的事情。
于是一场千里寻父记在齐秦两国成功上演,经过一番逻辑推理现场还原证据搜集,田因齐终于把目光投向千里之外的白家庄,好你个白栋啊!亏我还拿你当做朋友,你也算对得起我!
马车中的风流韵事被揭破后田因齐也曾经历过短暂的疯狂,他冲进宫中指责赢姝,本想着一振夫纲,可悲的是却再次着了赢姝的道儿,被四马攥蹄捆绑起来的齐国世子痛并快乐着,他忽然可悲的发现自己这个病人只有在赢姝这里才能找到私房中的快乐,换个女人可万万不成。
被鞭子抽醒的田因齐开始冷静下来,发现他这种病人被人逮上绿帽子其实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何况给他这顶帽子的人还是天下豪富的白子?好吧,这事老子可没吃亏,不但占了你的老婆孩子,还要你小子还我一份厚报才是!赢姝对此也是非常支持的,她也认为白栋应该对田因齐略做报答,这孩子不错,本来就是咱们对不住人家麽......
看到白栋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苦酒轻轻捅了他一下:“那个田因齐太贪心了,你跟赢姝有了孩子,便宜他做爹也就是了,还说要什么治病的方子?他那种病也说得出口......若是治好了他,难道要他去‘欺负’赢姝妹妹麽,这种事你怎么可能答应?”
“我为什么不答应?田因齐的病不好,日后总有泄露的一天,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秘密可以永远保守。到时赢姝和孩子又该如何自处?天下人都会说我的儿子是野种,我的女人是淫~妇,不但有损老秦国体,我也越发对不起她们母子。所以田因齐就算不来书求方,我也迟早会找机会治好他的‘男人病’......”
“你说得虽然有理,就不怕田因齐治好了病,日后会欺负赢姝妹妹麽?”苦酒现在说话越来越有玄机了,还没怎么样呢,一个‘妹妹’的头衔就先坐实在上了赢姝头上。
白栋看了看她:“他敢!放心吧,向来只有你夫君我送人绿帽子戴,哪里有别人送给我戴的道理?我自有打算。”
苦酒被他说的一愣,仔细琢磨‘绿帽子’中的含义,顿时笑得弯下了腰去......
ps:还有一更,天啊,好累......
感谢‘裴青鱼’兄弟的月票支持。
第两百七十五章【釜底抽薪】第四更
上章有个错误,将齐威王写成了齐宣王,已经修改。
对这类男人病就算秦越人也会束手无策,甚至到了后世也属于难解之疾,不过白栋还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成了田因齐会感激白子,不成就是他自己的运气不好,要怪就去怪王~小波先生。因为这个方子是王~小波在《青铜时代》里讲述的,据说还很有效果。
这是物理治疗和中医手法的一次伟大结合,壮~阳药是一定要吃的,白栋都不用找秦越人就能开出方子来,田因齐很年轻,所以药可以下得很重。关键还是要从外部入手,需要一个半斤重的小铜锁,上面系以沙线,要略微粗一些,以免造成某处坏死,而后系于‘小田因齐’上,每日冥想半小时到一小时不等,想像体内有气流汇集于那个‘没羞没臊’的地方,努力让其勃~起,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等到半斤的铜锁都能举重若轻了,再换上一斤的、斤半的,据说若是练到五斤铜锁,立成天下奇男子、当代嫪毐一样的人物!
与秦越人相处久了,白栋这个‘当代神医’自然也要了解些草药知识,所以在给田因齐的‘大补方’中,很昧心地加了一味杀精的药物,日后就算田因齐变回了真正的男人,也休想与其她女子生儿育女。
这一手可谓阴毒,不过为了保住赢姝母子的地位,白栋也别无选择。至于田因齐‘康复’后会不会动自己的女人,这一点白栋并不担心,他有的是后续手段防止这种悲剧出现,同时在给田因齐的信中也点出其中的利害,白子的手段天下闻名,区区一个齐国世子还不敢动他的女人。除非是田因齐的脑袋进了水。
苦酒现在学坏了,白栋写回信的时候,她就趴在一旁看,越看越乐。最后笑得肚子疼。指着白栋道:“夫君真是越来越坏了,你这个法子......咯咯咯......”一想到田因齐会光着下体。还要在没羞没臊的地方系个铜锁,苦酒就感觉自己活不成了,必须要活活乐死。
“我这可不是坏,等他治好了病还得来感谢我呢。你笑得如此淫~荡做什么?必须要狠狠惩罚!”
苦酒早就不成了。什么样的良家妇女看了白栋的药方都得胡思乱想,此刻媚眼如丝地望着他,指着他的某处道:“原来夫君这么厉害都是因为有铜锁这个方子啊?啥时候苦酒也帮你弄一个十斤的铜锁,让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白子新语中的句子居然被她用在了这种地方,小白栋不怒发冲冠都不成了......
***
早春的天气仿佛不足以承载这种激情,日头儿就这样伴着‘小白栋’的一出一入而一升一降,好热啊......人们开始脱下了厚厚的几层衣服。正式换上了春装,天空变成了孩子的脸,春雷噼里啪啦地打下来,是四月到了。草长莺飞、万物生发。不知不觉,凤鸣书院已经开学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嬴渠梁渐渐坐稳了国君之位,卫鞅的手段也渐渐凶狠,眼下除了孟西白三家还在抱团抗拒废除井田,就连章家也在嬴渠梁的几次召见下服了软。
毕竟章家和孟西白三家还是有些不同,章家留下井田不过是为了折抵初租,就算井田制被全面废除,也不会伤到元气,何况卫鞅手中还有从赵良那里得来的证据,章蝺虽然强横,有些族中子弟背着他做的龌龊事他也不会支持,而且嬴渠梁为了废除他家的井田,还特别赐封了半个郿县的土地,胡萝卜加大棒,由不得他不低头。
孟西白三家则有些不同,所谓雍郿精骑倒有大半是出自这三族门下,这些传统的‘骑士们’都有家族分赏的田地和奴隶,而根据周制,奴隶本来就是依附在井田上的,实行初租禾的土地上可就是自由民了。
这些奴隶想要响应卫鞅,老世族却不肯失去奴隶,自然就要反对废除井田制,三家家主自恃当年有拥立赢连之功,是太夫人的老兄弟,一面硬抗卫鞅,一面跑去太夫人宫中哭泣,骊姜虽然是个明白人,却拗不过这些老兄弟的面子,她的态度一天不明确,嬴渠梁还真不好对这三家老世族下手,毕竟这三家老世族是以战起家的强族,和影响力多在军中的章蝺还有些不同,若是逼得急了,他们真会造反。
听到卫鞅谈起这件事,白栋微微点头:“逼迫的太急了不好,君上毕竟新立,未必就能完全掌控老秦,现在我修文事、开书院,其实就是在帮助君上增加老秦底蕴。章蝺能历三朝不倒,果然是有道理在的,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已经看出君上这一代必能令老秦兴盛,否则半个郿县又怎能换取他的低头?这不是真正的低头,隐忍而已......孟西白三族就没有这份远见,自以为族中勇士如云,当年又有拥立君上的功劳就敢硬抗变法,这其实是取死之道!”
“哼,如今老秦只孟西白三家抗拒废除井田,如此说来,我可以行法毙之?”
“法家士子是不是都像你这样不通转圜之道?行法毙之?就凭你手下的一千士兵麽?我告诉你,你现在与孟西白三家正面冲突,只会令君上难做,因为君上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白栋拍拍卫鞅的肩膀:“不用着急,先去推行别的法令就是。我要是你,就把孟西白三家放在一旁不去动他们,他们将会比你更加着急,就让他们每天去找太夫人哭诉吧......对了,你替我告诉太夫人,若是她不胜其烦,大可来书院巡视几日,我这里有上好的精舍,她老人家若是喜欢住在凤鸣别院也成,怎么说她也是书院院长麽,女学子们可很是想念她老人家......”
“将他们放在一旁不动?我会很着急的......”
卫鞅目光闪烁地望着白栋:“白院长,凤鸣书院二期工程将要落成,到时是否还要招收学子呢?”
“嗯,第一批学子已经入了正轨,书院列师还有余力,第二批学子自然是要招收的......”
“我可还是招生司领,能否给我几个名额?”
“你是否太急了些?”
白栋望着卫鞅,微微皱眉。第一批学子是书院最精良的种子,也是书院风气之始,所以选才最为严格,如今有了他们带动,就算第二批、第三批新招的学子略有不足,也不会影响到书院的教学质量,所以他也有扩大招生的意思;不过看卫鞅的意思,这个绝顶聪明的家伙是要把书院当成他的筹码了。
“凤鸣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有几位学宗坐镇,加上白子的手段,老秦人都知道能入学院者必成英才,现在已经有许多勋贵世家在向我打听了......这些勋贵世家的子弟若能进入书院,对书院将大有好处,对‘恩相’你也有莫大的好处呢......”一国文官之首才称国相,白栋这个左更就勉强多了,不过他毕竟也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坐过,又对卫鞅有恩,被他称一声‘恩相’倒也不算过分。
而且还有一个例外,若是某人认定要投效他,私下里称一声‘恩相’就是表示效忠之意。卫鞅可不傻,见识了白栋的种种手段后,若是还不知道这位白左更才是老秦真正意义上的百官之首,他也不配做日后的‘商鞅’了......
白栋哈哈大笑,拍拍卫鞅的肩膀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居然知道要止住一釜沸水,最重要的就是抽去灶下的木头......恩相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既然此事对书院也有好处,我就给你十个名额,够了麽?”
ps:一天四章基本就是玩命,写完后发现过了0.00分,不过还算是11日的,12日还是四更!
我拼了!
第两百七十六章【书院的影响力】第一更
一大早木卓贝就叫醒了墨线,喜孜孜地让她看自己最新的成果。
这栋精致的两层小楼硬生生被她装扮出了草原包的味道,原本整洁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颜色丝线编织的光明天图案和义渠人的神话人物,甚至还有一个被做成装饰品的雄鹿头;这是桑娃子在秦岭狩猎得到的,墨线来后就当成贺礼送给了他,还有这栋位于凤鸣别院的小别墅也是白栋送给墨线的礼物,让这个半年多前还是公输家旁枝子弟、经常被人鄙视瞧不起的苦哈哈感动的热泪盈眶。若不是对母亲的承诺,墨线甚至不想再做什么公输家的人,直接投入白家算了。
如今墨线在白家的地位很超然,已经有个‘白瓷圣手’的绰号,也按照白栋的要求,足足带起了十几名熟练的‘看火师傅’,隐然已经白家瓷器的大拿级人物。总算他没有忘记自己出身公输家,这十几名看火师傅中倒有一多半是培养的公输家子弟;这也是白栋首肯的,经过这一年多的融合,现在公输家已经被牢牢捆上了白家的战车,两家结成婚姻的族人更是不下二三十对,公输清只要脑袋没进水,就不会做出背叛白家的事情。
因为墨线对家族的贡献,公输清亲自下令要他使用公输姓,可与嫡系子弟一同祭祀祖先,身后更可在宗祠立牌位,受公输家后世子孙香火供养;这在公输家可是莫大的荣誉,不过墨线并不十分感谢公输家,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完全是靠了白栋给的机会,没有白先生。墨线永远都会是那个卑贱的公输家庶子。
“夫君,进了书院,你以后也是有学问的人了,会成为士子。你要是日后辜负了人家。人家就去书院先生那里告状。让他们狠狠地惩罚你!”
木卓贝端来香喷喷的热羊奶和手抓羊肉让丈夫吃了,又仔细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总觉得很不安心;在蓝田时还不觉得,如今住的可是凤鸣书院,她的心态可就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自从书院开学招生。凤鸣书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开始有老秦的贵族世家在这里置地入产,各国贵胄富商也有不少,连书院前的集市都开了。太公岭本来就距离栎阳和日后的国城咸阳不远,是个风水绝佳之处,有眼光的‘投资者’出手还是非常迅速的,有人是为了赚钱。有人是为了沾沾文气,为自家子弟创造就学机会;书院开招过第一批学生后,白栋就已放出话来,在近日还将招收一批学生。一年后会再次扩大招生,到时拥有‘学区房’的学子将会获得优先资格。
这是什么概念?先秦时代是真正的唯有读书高,就算是累世的贵族,也要注重自家子弟的教育,可那些诸子学宗却未必就能汇集一堂,就算如稷下学宫那般汇集在了一处,也毕竟是个百家争鸣的场所,并不像凤鸣书院这样偏重教育。现在书院不但规模远胜稷下学宫,白子更是改良天下文字、得到周王嘉许的人物,何况书院中还有各位顶级学宗?就算自家子弟不能学到什么真东西,哪怕是呆在书院里两三年,出来后也必有鼎盛文名!
凤鸣别院已经完成了两期工程,如今除了白栋送给学院列师的一些便已全部售罄,硬生生在这个时代刮起了一阵‘房地产’旋风,白家固然赚到了大头儿,那些免费修建凤鸣书院的承建商们也赚得盆满钵满,不但抵过了建造书院的工费,而且还有盈余。
这样的结果让那些大商巨贾们越发坚定了将自家子弟送入书院的念头,看看人家白子,卖房室都能卖出高价来,而且还是暴利!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只有置田兴业的说法,还真没有多少人会拿着大把大把的金钱去购买建好的房屋,一亩地上就能起几栋小别墅了,这也太坑爹,可明明就是坑爹的事情,到了人家白子手中,却让人挤破了脑袋。光有钱都不成,还得身家清白,否则人家硬是不卖!
木卓贝当年可是卜戎异的侍女,也算见过世面的人物,何况前段日子住在蓝田,与杜挚狗剩子这样的人精都能说得上话,男人有钱就变坏的道理可是古今通用的,没看到栎阳城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闾大方麽?还有咱家的恩人白先生,那也是有了两个‘密比’的人,正‘密比’这都还没娶呢!你可不许学他!‘密比’是义渠语,大概就是亲爱的、妻子的意思。
很多男人听到妻子这样说就会很不耐烦,可墨线却将木卓贝轻轻搂在怀中,万种柔情的望着她的眼睛:“没有我的妻子,就没有今天的墨线,除了我的父母,在这个世界上墨线还有两个恩人,一个是白先生,一个就是我的妻子,她是来自草原上的仙子,也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人......”
这哪里是个工匠,压根儿就是个诗人......要不怎么说白栋有眼光呢?早就看出墨线是个极具情商的人,否则也不会耗费这许多资源来培养他了,天下的能工巧匠可有的是。
木卓贝被他感动的稀里哗啦,一头扎进自家男人的怀中,把眼泪鼻涕统统擦在了他的身上。密比就要入学了,据说还有好多女‘同学’,必须要留下自己的味道,就像草原上的牧羊犬一样!
***
白戊庚最近很是郁闷,白家到了他这一代,可谓是诸事不顺。遥想三晋未分时,白家先人可是将生意做到了山东各国,远辐齐楚,那时世人都知道天下有三大商社,白家就是其中之一。可惜随着老秦与晋国关系日渐紧张,从眉来眼去变成了剑来戈往,魏国兴起、吴起欺秦,白家生意便再也出不得国门,现在还什么天下三大商社?早就被甘家杜家压得喘不过气来了,都说孟西白三家,白家就是个垫底的角色!
商社不景气也就罢了,靠着几百年的积累,老秦也无人敢轻视白家,却偏偏又出了个屹石村白族,硬是靠着白栋一枝独秀力压白家嫡系主脉。现在不说那些老秦的勋贵世家,就连孟双成见了他都会笑嘻嘻地询问怎么白栋还不肯认祖归宗麽?老弟啊......这件事要抓紧办,不然我三家老世族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当真是岂有此理!这事是说办就能办的麽?巴巴地送了份书信给白家庄,自己这个堂堂的白家家主可是放下了尊严,主动要为那小子扶正,结果人家连搭理他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就撕碎了书信!好一记响亮的耳光啊,这口气还不曾出来,又跳出个卫鞅,拿着君主剑上下跳嚣,说是要尽收白家井田,这是要挖白家的根底!井田一旦改成租田,那些奴隶还不当场造反麽?白家根基一动,那可就当真要垮下去了。
白家究竟该怎么办?答应卫鞅是不成的,可就算与孟西两家联合抗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嬴渠梁可不简单啊,登临君位还不到半年,便恍然有了老君的气象,若是再给他的半年一年的时间,他手中的剑可就真的要磨利了......
白戊庚越想越是心烦,抓起手桌上的白式细瓷碗就摔了出去,在地上跌得粉碎。
“夫君何必如此?妾身嫁入白家十八载,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发这样大的火呢......”
香风阵阵飘来,比白戊庚小了足足二十岁白孟氏走入房中,低头看了一眼粉身碎骨的瓷碗,笑着走到他身旁。她是孟氏族长孟双成最小的妹妹,十三岁就嫁给比她大了二十岁的白戊庚,还是个续弦的身份,老夫少妻,一时传为佳话。
“细君,你来了......为夫一时失态,不曾惊到你罢?”
白戊庚年近五十,极是宠爱这个妻子,也因此成了老秦第一好男人,自从娶了白孟氏,就一门心思的对她好,再没正眼看过别的女人。上次去栎阳见太夫人骊姜时,骊姜还拉着他的手夸奖他呢。
“夫君心中积郁,摔个瓷碗又算得了什么?不如妾身命下人再送上十个八个来,请夫君继续摔了解气如何?”白孟氏笑嘻嘻地望着丈夫,她生性活泼,哪怕夫妻多年,也还是爱开玩笑。
“不摔了,细君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听说凤鸣书院又要招收一批新学子了?荡儿是不是又来纠缠你这个做娘的了?”
“做娘的被儿子痴缠,可不正是我的福气麽?夫君,白栋虽是无礼,却当真是个有大本领的,依妾身看来,再过上十年,他必为百官之首、老秦国相,凤鸣书院有他主持,日后必为天下第一学府......”
白孟氏笑眯眯地道:“荡儿天性聪明,尤爱读书,如今不过十七岁,就已博览群书,可惜能入他眼的先生却是难找。自从白子横空出世,创立新诗体,成就新文字,以一人之力起建凤鸣书院,他便说要入书院求学,可你却偏偏不肯,父子俩整天斗鸡一样的连句话都不肯说,难道我这个做娘的就好过麽?我不管......这次你一定要答应妾身,就让荡儿去书院吧,白家主脉和屹石村白家的关系如何,都不该影响孩儿的求学之途。”
“哎,细君你有所不知,凤鸣书院又岂是你说入便能入的?”
第两百七十七章【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白戊庚微叹道:“上次我去书白家庄,亲自招揽这位白子,屹石村白族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命人查过家族旁谱了,这一系的祖先是我白家庶出旁脉,血统并不纯正,可我还是以家主之尊向那小子保证,只要他和族人肯认祖归宗,我就亲自在祖宗堂前为他请求,让他和他的族人并入白家嫡系。这是多大的面子?更是我白家从未有过的破例,可那小子是如何做的?竟然当众撕碎书信!他眼中哪里有我这个族长,简直狂妄至极!”
“妾身倒以为这并非狂妄,试问真正有本事的人,又有几个不骄狂的?屹石村白家困居大山多年,白左更和他的族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我雍郿白家却从未关心、帮助过他们,只当这一族并不存在,这也难免人家会有怨气......”
“细君,天下的庶出子弟都是一样的境遇,并非只他一家一族受此冷落,这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是啊,夫君说得没错,天下的庶出子弟都是如此,可天下又有几个白左更呢?夫君的痛苦妾身之地,当年白家是何等威风,如今却成了孟西白三家中最弱的一枝,夫君该不会不知道我兄长的心思吧?照此下去,只怕再过上几十年,白家都要被孟西两家吞并了。”
“孟西白三家累世交好,还不致此罢?细君你太过悲观了......”爱妻的话让白戊庚不觉一愣,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只怕夫君比我更为悲观,我兄长的手段你并非不清楚,去岁大旱之时,如果不是他把住上游闸口,我家的土地又怎会受灾如此严重?还有栎阳的几家店铺。若不是他在暗中搞鬼,又怎会入不敷出?夫君,你忍了多年,难道如今还要被我兄长逼迫。却做他的替死鬼麽?”嫁出的妹子就是泼出去的水。白孟氏与白戊庚十八年夫妻,她眼里可是只有丈夫和孩子。
“细君你不要说了。我的脑子很乱......”
“夫君,就连章家也交了地,莫非你还能强过章蝺麽?白家和孟西两家不同,父亲当年与先君最为交厚。还做过当今君上的两年太傅,君上忌惮孟西两家,就算他们交出了田地,也一样会被削去实力,可白家却是不同的......”
白孟氏耐心规劝着丈夫:“在妾身眼中,夫君是老秦第一伟男子,十八年独宠一人。妾身常思回报,就算今天被夫君责骂,我也一定要说!卫鞅变法,是危机。也是良机,孟西两族妄想抗衡君威,只怕迟早事败,如今之计,白家应立即脱离三家联盟,忠心君上,就算不要了脸面,也要与白左更相认,他可是君上眼中的第一红人,嬴家的大恩公!”
“孟西白三家几百年交好,休戚与共,你......你要我背叛三家联盟?细君,孟双成可是你的亲哥哥,一向都是最疼爱你的,你......”
“我现在是白家的人,自然事事都要为白家考虑,难道还要替娘家着想不成?”白孟氏微叹道:“夫君就不要再犹豫了,眼下就有一个天大的机会......”
“细君,你究竟见了什么人?你虽然聪明机变,却难决断如此大事,定是有人影响了你,是太夫人麽?”
前次入栎阳时,白孟氏曾随他入宫见过太夫人骊姜,白戊庚自然会有所怀疑。
“自然不是太夫人,是卫鞅给了妾身一封信书,夫君请看......”
“卫鞅传书于你?”白戊庚很是有些不满,本想不看,不过方才妻子所说的话,也是他这段日子考虑最多的问题,白家如果继续跟随孟西两家胡闹下去,只怕下场悲惨。因此只是略微犹豫,便打开书信来看,待看清了书信中的内容,不觉又喜又忧,一时委决不下。
“好厉害的卫鞅,我只当他是个莽撞无礼之辈,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手段,这封信能越过我交在你的手中,可见白家尽在他耳目之中啊......”白戊庚冷哼一声,心中掠过一丝寒意,自己都不知道妻子对孟西两家不满,却被卫鞅知道了,这说明白家早在人家监视之中。
其实这真是错怪了卫鞅,他不过是嬴渠梁新立的左庶长,在老秦根基不深,怎可能有这样的逆天手段?说起最关心雍郿白家的人,当然是凤鸣书院的那位白左更,其实白栋也没做多少事情,不过就是去景监那里走了几趟,随便‘捐献’一些活动资金给景监的司情处,有老秦第一的情报机构帮手,白栋又有的是钱,想要摸清雍郿白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莫说白孟氏对孟西两家早有反感这件事,就是白家某只公狗在开春那天上了只母狗,那只母狗怀没怀上小狗,白栋都是清楚无比。
难道卫鞅是个有脑子的人,还知道从敌人堡垒内部下手,白栋也不在意随便透露一些信息给卫鞅,如果他还不知该如何去做,那也不配做老秦的变法大臣了。
“卫鞅的本领越大、君上的地位越是稳固,夫君不是越好下决断麽?”
白孟氏微笑道:“也难为卫鞅有心,他从白栋那里要了十个名额,说是可以给咱家一两个,书院这次招生可不是公开的,据说只有三十个名额,就是用来满足老秦满朝勋贵世家的。夫君,白栋所谋甚大啊,日后凤鸣书院走出的学子,早晚有一日会控制老秦朝野甚至是影响天下......让荡儿早早结识了这些‘好同学’,对白家的好处简直无法计算。”
白戊庚双眼一亮,看了看妻子,只是还有些犹豫不定:“你让我再想想......”
“没有太多时间了,卫鞅在信中说了,这十个名额除了给我家外,孟家和西家一些嫡系子弟也会得到,你也知道孟西两家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是如何惨烈,这些嫡系子弟没有继承家族的权利,却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实力......”
“好恶毒的手段啊,卫鞅这是要彻底掀翻孟西白三家,只怕背后也少不了白栋那小子的主意!”
“以后可不能说人家是小子了,要叫白子、白左更......我们不用去管是白子要对孟西两家动手,还是卫鞅要动手,反正都是君上的意思,老秦的正统毕竟还是君上啊。卫鞅说得已经很明白,孟西两家的子弟只要进入书院,就表示了他们的态度,可他们毕竟不是家主,夫君若是以家主身份共襄盛举,等到平定了孟西两家后,我白家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孟西两家的反对力量可远远比不得我们。”
“可是要放弃井田,就要放弃那些奴隶,我白家勇士会同意麽?”
“由不得他们不同意,卫鞅说了,如果夫君有意,他会亲自向君上请求,给予我族中战士爵位封赏,井田虽弃,可在平定孟西两家后,孟西两家的大部封地都会转为我白家所有,虽然变成了租田,面积却是如今的两倍甚至三倍!只不过是放弃身为奴隶贵族的身份而已,夫君何必如此犹豫?夫君,如今老秦的权柄在君上手中,在未来的凤鸣书院,以夫君才智,莫非还看不清楚麽?”
“我家子弟何时才能进入书院?”
“卫鞅承诺了,平定孟西两族后,君上会亲自封赏白家,到时我家子弟和孟西两族的反对者,将会得到他的名额推荐,进入书院就读,成为白子的学生!”
“细君,你当真是我的贤妻!也罢,白家为求一线生机,也只好对不住孟西两族了!你替我回书卫鞅,我要亲见君上,还请白子在旁!”
ps:
ps:今天上了大封,最珍贵最大的推荐了,就是拼也该拼出四更。只是光暗今天真的拼不动了,昨天有点兴奋,结果到早上四点多才睡着(有读者总以为光暗是说假话找理由,我真没有!睡眠不好是老毛病了......)白天补了会觉,想着怎么也拼出三章来,可实在顶不住了,与其硬写写崩,还是平常心对待吧,我去洗个澡,早点睡,明天争取四更!
说句掏心的话,大家可能会说作者总有好多理由拖更,无法理解,其实写手这个群体真的很不健康,个个都有一身的毛病,有时候真不是说假话......
第两百七十八章【秦地惊雷始】第一更
ps:一直到两点多都没睡着,干脆起来码字,码到四点多,居然弄出来一章,这下可以轻松些去睡觉了......
这算是今天的第一更。脑袋昏昏沉沉,先发上来了,如果有错别字,大家多体谅,等我睡醒了会修改的......
谷雨时节将至,关中平原迎来了一年中最为生机盎然的时刻,温养了半年的田地仿佛就在一夜间脱胎换骨了,春日生发之气透土而出,脚踩上去都是软乎乎的,一不小心就能没到脚面子上,臭哄哄的田地现在是土香扑鼻,抓一口塞进嘴里,好像能抵粮食。
这都要归功于白左更推行的‘公输犁’,就算家里没有牛,有两三个劳力就能一天翻出十亩地去,耕的又深又细,简直就是农家金不换的好宝贝。
这东西挂了个公输家的名头,老秦人却都知道与那位神奇的白左更有关系,好人啊,外国说咱老秦人不会读书,人家白左更就办书院;老秦的耕牛少,人家就弄出这种好东西来,心里想着咱庄稼人呢,像这样的好贵族就该天下扬名。
如今有钱人家都会或买或打造上一具,没钱的人家也不要紧,官家会在雨前下发到农户手中,一保人家就能摊到两具,几天就能轮换过来。有了这东西,只要老天不瞎了眼,保佑咱来年风调雨顺,来年缴纳了国粮就是自在王,仓里还能积下直到年头的粮食!
有了这样的口碑,公输犁的推广速度远超想象,尤其是谷雨前的这一轮备耕,现在就连半耕半农的东义渠人都用上了,老秦更是全国普及。新兴地主阶级的租田里自不必言,残留的井田上也不会缺少这种先进农具,这会儿老山鸡就在望着一具崭新的公输犁,明明心里渴望。却就是提不起力气。
“爷。主家发下新犁了,咱也开始翻耕罢?今年有了这东西。咱家过年时也能吃上栗米粥和雕胡饭了!”
咱在老山鸡身旁的半大小子望着公输犁两眼放光,感觉手心都在发痒,可爷没发话,谁也不敢动手。地里可是有地里的规矩来着。
“不耕!”
“爷......”这是雍郿一带的叫法,管爹不叫爹,叫爷。
“叫什么叫?贱命!爷说不耕就不耕。两个小子瞎咧咧,就是有再好的农具又有什么用?风调雨顺又如何?咱家命苦,做了无姓无氏的奴隶,主家剥一层,族中再剥一层。到了咱家手里还能剩下多少?就是累死,还是个吃不饱饭的命!”
“爷,往年也是......”
“往年是往年,爷听你土狗叔说了。老君去岁就没了,现在是新君在位。君上想着咱这些可怜人,寻了个大本领的士子,要他变什么法,这第一条就是废除井田,将这田地改租给咱们这些农家,还是行初租的地好啊,听说那些租地种的人家,到了过年都能吃饱肚子。”
“过年都能吃饱肚子,爷,真有这样的日子麽?”
过年本该吃好喝好,后世人吃饺子都觉不够,还得大鱼大肉,可对于这些奴隶来说,辛苦一年下来得到的粮食,能支持到中秋就不错了,一入冬就闹饥荒,所以入秋就得去剥树皮存草根,吃到过年肚子里都是消化不良的气体,放起屁来好比放鞭炮。两个小子生下来就没出过方圆五里地,做奴隶做了十几年,听说过年能吃到饱饭,都当是做梦一样,其实就算是老山鸡也是近来才听人说的,卫鞅颁令天下,首要的一条就是要将废除井田的消息传递到雍郿等地,这里是老贵族奴隶主的大本营,奴隶最多。
老山鸡巴哒巴哒嘴,眼中也是无限神往:“怎么没有,种租田,就能吃饱肚子了......”
周制井田还是立足于奴隶制度,在天下选择最靠近水源、最肥美的土地,以井字划分为九块,中间一块是为王田,王封于列国诸侯,列国诸侯封于卿大夫,卿大夫赏与士,一级级封赏下来,中间这块所收的粮食都是要一级级上缴给周王室的,其余八块,则由‘领主’督促奴隶耕种,所得粮食除保证奴隶生存外,尽归领主所有。
到了战国初期,周王室早已名存实亡,自然也就没人会上缴土地 ,井田就成了诸侯卿大夫的私产,中间这块田地所收取的粮食,也就归为列国国君所有,名为‘君田’,像孟西白三家则属于卿大夫,他们就以剥削奴隶的方式,来占有剩余八块土地的产出。
这怎么行?秦献公赢连可是个明白人,发现井田制若不废除,就会形成国君无粮卿大夫却粮食吃不完的结果,他这个国君迟早得变成周王室,因此才强行收回部分井田,推行初租禾,只是当时秦国初定,根基尚且不稳,又要筹划对河西用兵,还是要安抚一些强势的老贵族集团,所以并不曾收得干净,留了个烂摊子给儿子嬴渠梁。
如今这些老贵族更是变本加厉,不但每每瞒报‘君田’产量,更在暗中收购租田,驱赶奴隶们去耕种,遇到官家来征初租,就硬将黑马说成白马,指着这些租田说是井田;井田本来就是只纳君田粮,不用纳税租的,司空领派来的小官明明知道这些老贵族是颠倒黑白,却哪里敢争执?也只能故做不知,所以卫鞅变法才要彻底废除井田制,如此一来,就不需花费功夫厘清井田和租田,也让这些老贵族再也无法找到借口。
别看老山鸡是个大字不识的奴隶,在土里刨食了半辈子,这里面的猫~腻儿就没有他不清楚的;不过身为孟家的奴隶,井田一日不废除,孟家就能以周制为理由抗衡国府,继续拥有他们这些奴隶,若是发生了战争,孟家那些精骑勇士还可驱策他们为先锋肉盾,旬日内就能组成上万大军!
“爷,那咱就不耕了?”
“不耕怎么向主家交代,会被鞭子活活抽死的......爷就是说说气话,哎,开耕吧!”
两个儿子拉动犁头,老山鸡扶住犁把,一家三口开始翻耕土地,刚走了两步,就听天上传来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劈头就打了下来,刚才还出着大日头呢,怎么转眼就是乌云密布、惊雷闪电了?老山鸡忙招呼两个儿子停了手,一家三口就往老村里跑。这个时代的奴隶倒是不用像夏商时代被奴隶主圈禁,只是在法律上没有完整的人格,却可以自行围村居住,只要不出领主土地,不逢战时,跟自由农的区别不算很大。
雨是越下越大了,老山鸡拽着两个儿子没命的奔跑,眼看距离村子越来越近,透过蒙蒙雨雾,隐隐见到村子中心处或蹲或站了好多人,雨下的这么大,却不知道躲进屋里去。
这都是疯了麽?老山鸡正纳着闷儿,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厉闪,照亮了无数张人脸,眼见人群中站立的两人却不像是村里人,不但生得白白净净,衣裳也穿得规整,头上还戴着木冠......
“是官家的人!莫非这法终于也变到俺们这里了?”
老山鸡顿时一阵激动,官家的人他们还是见过的,上次就有这样装束的人来到村里宣传变法,说是要废除井田,结果却被主家的人挥舞着剑戈赶了出去,本以为再也盼不来他们了,想不到啊......
“老村长,可算等到你回来了。”
说话的这个官家人漂亮的像个大姑娘,皮肤白白净净的,脸上一笑两个酒窝儿,看得老山鸡一阵眼晕:“官家......”
“不要叫我官家,我是左庶长府派来的人,左庶长推行变法,第一条就是要废除井田,如今老秦国内的井田大都变成了租田,就是你们这里没变了。听说老村长是附近几个村子中最有威望的人,还请你替我通知各村,让乡亲们一同到田边去。”
“现在?”
老山鸡指了指乌云密布的天空:“官家,上回也有人说要为咱们变法分田,结果却惊动了主家,被生生打了回去。你......你就不怕?”
这位漂亮的官家人笑着挤了下眼睛:“我不怕,老村长就放心吧。”
第两百七十九章【反骨】第二更
春天就不该下这样的雨,这分明就是夏日雷暴雨的调调儿才对。明明是白天,乌云却遮闭了整个天空,厚厚的雨幕仿佛给人脸画上了一层不怎么真实的厚妆,距离稍远一点就看不清对方长个什么样子,似乎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可老山鸡却硬是看到了这个漂亮官人的样貌,他笑得太美丽太诡异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好像笑容下隐藏了一个极大的阴谋或阳谋。
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想不了这么多,就听到‘变法分田’四个字了,老秦的自由农民或者还不了解这句话的意义,这帮苦哈哈的奴隶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分的可不是田,是自由!
无论雨下的有多大,村民们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因为他们的心是热的,老秦没忘记咱,君上没忘记咱,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
老山鸡激动的身体都在发抖,十几名村民和两个儿子就被他这样分派了出去,每个人走时都被他抓住衣领,扯开了嗓门儿在耳边狂吼:“就说是我老山鸡说的,这次上面派来的官人是个有鸟儿的汉子!他不怕主家的人,要给咱们分地!都抄起家伙来,犁钯锄头有一样算一样,主家若是还不允,咱们就拼了!”
“拼了!”
村人都跟着老山鸡喊,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庄稼汉子,却还是看得出这次来的官人和上次的不一样。上回来的两个官人比偷鸡贼强不了多少,被主家人一嗓子就给吓跑了,这次的官人别看生得像是大姑娘,做起事来却是个男子汉,这雨下得多大啊,可人家为了给咱们说明分田的好处。硬是站在大雨里纹丝不动!
这不是一个中央集权的时代,士知有卿大夫未知有君,民知有士族老爷不知有上,何况这些都是最低贱的奴隶?被主家奴役久了。总感觉自己天生就是这个贱命。国府和君上是什么?真的太遥远了......上次左庶长府来人宣传分田的法令,奴隶们听着虽然开心支持。心里却是没底,主家人一来,赶走了官人,他们也跟着老老实实听话。可这次却不同了,就在这个雨夜,奴隶们透过这个漂亮的官人,似乎是看到了国府的决心!都不用多少语言交流,这是一种真切的感觉。
景监负手站在雨中,面上带着微笑,老山鸡那句‘有鸟儿的汉子’让他很爱听。很希望这老头儿再说上一遍......
老山鸡的话传出去没多久,附近十几个村子的上千奴隶便赶了来,景监点点头,又陈说了一通变法的好处以及天下变法的趋势;栎阳那边儿已经没有井田了。就连最遥远的西地绵诸(不是绵竹)都完成了土地改革,现在就是雍郿这边的孟西白三家暴力抗法,迟迟不肯改变,君上和左庶长这次硬下了心,一定要彻底消除这些奴隶主老贵族,要土地的,跟我走,今日就分了这坑人的井田!
这一通热血沸腾的演说词卫鞅是没本事教他的,分明就是出自白栋之口,景监自己都说的全身热流滚动,奴隶们自然更是群情激奋,一个个被他撩拨的嗷嗷叫,拥着这位俊俏的官人向田边走去。
只是在离开村子的时候,景监暗中放出两只信鸽,一只飞向雍郿白家的方向,一只飞向秦国将军车英的军营......在郿县南郊的渭水河边,此刻正有一只万人大军人衔枚、马衔铃,静悄悄等待着;白戊庚也在昨日秘密召开了家族会议,家族中的反对者已经被他全数拿下,剩下的都是想在变法大潮中分上一杯羹的聪明人。
在泾水之南、渭水之北,以雍郿两城为中心的广阔地带有着绵延数十万亩的土地,这是当年周王室当年凤鸣岐山,进而席卷天下的根据地和著名粮仓,水土肥美,地力雄厚,早在西周初年就有‘关中熟而天下足、雍郿熟而关中足’的说法。自从先君赢连推行初租禾,改井田为租田,再经过嬴渠梁和卫鞅的努力,老秦国内的井田被纷纷废除,雍郿这个大粮仓却多为井田不变,这里自然就成为了嬴渠梁代表的新兴贵族阶级与孟西白三家代表的老贵族集团的角力之地。
其实甘龙公孙贾这些人也曾经是老贵族出身,只不过都是书香传家,家族并不尚武,一般的老秦武官也都是挂爵不挂将职,需要接了虎符金令、领兵出征时才挂将职,这也是老秦最大的特色之一。
而以孟西白三家的封地为基础、家族勇士为权力中心的雍郿精骑却完完全全是穆公时传下的旧式军制组织;在穆公时代国家武力大部掌握在卿大夫手中,就是以井田制为中心,奴隶供养主家,主家人不事生产,只修武备,遇到战争时便在国君的调动下汇集起来。
这种源于商周的养兵制度是非常危险的,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的结果就是在这种大背景下才会出现;卿大夫的军事力量一旦超过国君能够控制的力量,谋篡君位就会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有见于此,山东诸国早在战国初期就开始了各种改革,尝试彻底废除井田制。只是这些老牌国家远比老秦立国更早,国内势力盘根错节,便是强如魏国也无法一时尽变,秦国相对而言还是个‘年轻的国家’,又有老赢连打下了较为良好的基础,嬴渠梁和卫鞅才会下决心彻底废除井田和奴隶制度。
所以看似不过是变井田为租田,实际却是撼动了老贵族集团的根本利益。老臣章蝺虽然爵高位尊,隐隐为雍郿老贵族之首,但章家毕竟在秦国军队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即使放弃立足于井田制的家族武力也可勉强接受,而孟西白三家则不同,这三家的所有实力都在家族武力方面,如果井田被废、动摇了根基,他们就会沦为一个普通家族,将在老秦永远失去发言权。
所以孟西白三家向来都是铁桶一块,相互间都有绝对的信任,原本是不可能出现白戊庚这种‘反骨仔’的,只是孟西两家却忽略了白栋这个变数。
白栋在老秦乃至整个天下的成就都太大了,大到让白戊庚都想着去交好屹石村白族;这是因为白戊庚非常聪明,他已经隐隐看到白栋将会为老秦带来何等巨大的变化。周天子的表彰真不算什么,发明些赚钱的东西甚至是创立新诗体也不过如此,可凤鸣书院的建立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老秦是文事不修被人嘲笑,可将国中建立第一座书院的权力交给白栋,这是多大的信任?
老秦缺人才,日后凤鸣书院就会为老秦输送人才;天下求贤若渴,凤鸣书院就打造贤才!这太可怕了。白栋百万金灭南墨的手段更让白戊庚为之震恐,卫鞅算什么?真正想要变法图强的是君上,还有站在君上身旁的这位白子!
现在就连孟西两族中都有人蠢蠢欲动,更何况是白戊庚这种聪明人?他终于决定顺应大势而为,白家或许会因此失去多年凭恃的家族武力,却一定会获得更多!孟西两家得不到的,他白戊庚却未必得不到啊?毕竟血浓于水,砸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白家庄怎么说都是白家人,无论嫡系庶出,那也是一个祖宗。
白戊庚已经非常严肃地要求族人修改族谱了,他感觉白栋的辈分应该很高,最少都得是他的小叔叔才对,反正白栋这支不是白家嫡系,修改一下也不会太过乱了谱系,族中那些元老眼睛是花了,心上可没蒙尘,听说族长要如此修改,一个个拍着胸脯为他做证‘当初制定族谱时确是错了,如今正该改回来,按咱族中规矩,白兄弟为老秦立下如此大功,还做到了左更高位,这是要抬入直脉嫡系的,不用开会讨论了,就这么定了!”
在统一了意见、清除掉一些不合时宜的族人后,老白家的精壮勇士纷纷披挂上马,这是真正的雍郿精骑,无论弓戈甲胄,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好东西,随便一个白家骑士身上都有秦军中十夫长才能拥有的‘百叶胄衣’,寻常弓箭一旦出了二十步范围,可是射不透这种盔甲的。
白家的奴隶也在秘密召集中,奴隶为主家做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是否卖力就没人敢保证了,商纣王在牧野之战中就上演过一出奴隶倒戈的悲剧;不过白家的奴隶从未像今天这般斗志昂扬过,家主已经秘密说了,这一战结束,他们就会成为自由农民,而且这一战也是为了去解救孟家和西家的那些奴隶兄弟......
白家骑士整装待发的时候,老山鸡等上千名奴隶也拥护着景监来到渭水北岸的井田旁,看着一块块整齐划分成‘井’字型的田地,老山鸡舔了舔嘴唇,望着景监道:“怎么分?”
“打破井形田垄,以方圆为田,各家报上所在村庄名称、家中人口,按周制,百亩与一家(这时的百亩等于后世二三十亩),君上若无特别分封,这些田地将为老秦国有,以后大家只要缴纳公粮,即可累世在这些土地上耕种......”
景监看了这些奴隶一眼:“大家可以动手了,有本官为你们做主,不用担心会主家来人。”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孟家的土地也是你说分就能分的?你做得了主麽!”
第两百八十章【三家联盟】第三更
打土豪~分田地这种事情就没什么技术壁垒可言,能不能成事,就要看后台够不够硬,是否师出有名,现在有君上和左庶长撑腰,还能高举变法大旗,老山鸡们个个都能无师自通,可当他们扛起锄头要动手时,忽听一声厉喝,远远就见雨幕中走来了数十人。
这些人虽不是锦衣玉冠,却是衣着整齐,个个目光凶悍,看着老山鸡他们,就好像是在打量一群猪狗,根本没将他们当成人来对待,显然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大爷,久居上位的霸王胚子。
“是主家的人!他们果然来了......”
奴隶们不觉气势一窒,这些孟家人做惯了他们的主子,毕竟平日里积威太甚,可不是说拼命就有勇气拼命的。
“孟家的田是穆公亲封,世代享有,无人可以剥夺,先君当年在老秦设初租,收田税,却也不曾动咱们孟西白三家的土地,你也配分田?小子,我看你生得白白净净,还真不忍心伤了你,快些滚蛋罢,别说是你,就是卫鞅来了,老子也一样让他滚回栎阳!”
孟家人中走出一个看似首脑模样的人,指着卫鞅大笑不已,极尽讽刺之能;他这种举动看似莽撞,其实却是最为聪明的做法,这帮奴隶出动的时候,他便接到族人回报,匆匆带人赶了来,急切之间只招募得二十多个族人,面对上千名奴隶不心虚才是怪事。景监和甲武站在奴隶群中尤如鹤立鸡群一般,这家伙虽然没有修习过兵法,也知道要震慑这些奴隶,就要先压服这两名左庶长府派来的官人才是。
他根本就没将左庶长放在眼中,族长都说了给卫鞅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孟西白三家的土地,这次又只派了两个官人来。可见是做个样子给君上看得,否则他卫鞅还不得登车怀抱君主剑,率领左庶长府的大军前来?
景监笑着看而来孟家这人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你爷爷我叫孟成!小子,还不滚?”
“你敢暴力抗法?左庶长为变法大臣。月前便颁令天下。要废除井田,改为租田。如今老秦国中就只剩下孟西白三家抗命不从,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少拿这种话吓爷爷,变祖宗之法,就是逆法!君上不过是被卫鞅迷惑而已。我孟家勇士可不管他什么左庶长不左庶长,你们这些狗奴隶,还不给老子退下!当心老子扣光你们的口粮!”
“啪!”景监走到孟成面前,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大胆贼子,竟敢非议左庶长,死罪难逃!大家不用怕孟家人,有本官为你们做主。放心分田就是!”
“我看谁敢乱动!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子,去见家主!”孟成见奴隶就要被卫鞅鼓动,顿时心中大惊。立即下令拿下卫鞅。别看只有二十多名孟家人,这些家伙可都是多年养战的‘勇士’,披甲上马就是雍郿精骑,顿时发一声喊,冲向了卫鞅和甲武。
卫鞅和甲武等的就是这一刻,两人展开拳脚在人群中一阵乱战,也就是半柱香时间不到,二十多个孟家人倒是躺下了十几对,卫鞅一把抓住孟成扔向甲武:“绑了!”
孟成面色大变,这两个官人很不对劲,他带来的族人不说身经百战,放在老秦也足称精锐,怎么三拳两脚就被打倒了?不好!若被卫鞅的人鼓动奴隶铲平田垄分了田地,族中家法可是饶不过自己的!
他正在着急无计,忽觉地面微微震动,空中隐隐传来滚雷之声,侧耳倾听片刻,顿时哈哈狂笑,恶狠狠望着景监道:“小子,我孟家铁骑已至,你和这些奴隶都要受死!”
孟成的话说过没多久,滚雷声便越发接近了这里,此刻人人都听出了那并非天公行雷,而是无数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听这动静来的骑兵不会低于千人。
老山鸡面色大变,冲到景监面前道:“官人,是主家的铁甲精骑!我们......”
“放心,有什么事情也是我一个人扛下,与各位乡亲无关。”
蹄声渐至,雨幕中冲出一名名骑士,正是老秦最精锐的雍郿铁骑,这个时代没有马鞍马镫,战车还是主要的突击工具,可也有类似嬴渠梁亲领的‘轻扑营’和雍郿精骑这样的怪物存在,可惜这种精骑兵不务农事,每天都要打熬力气、擒练马术,需要大量奴隶供应,三万雍郿精骑中倒有八成是孟西白三族的‘私家武装’。
足足一千多名铁骑围住了景监和奴隶们,景监也不抗争,走到骑队前道:“孟家要抗法?”
一名孟家将领用手中利剑指住景监:“逆法人人抗得!”
“说得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景监微微一笑:“要抓就抓我二人,与这些乡亲无关。”
“来人,将这些奴隶全数杀光!这两个捆了去见家主!”孟家将领仿佛没有听到景监的话。
“谁敢?”
景监肩不动腿不摇,身子奇迹般跃起,快如闪电般落在这名孟家将领身后,手指一点他肘关节,这名孟家将领顿觉手臂酸麻,剑已经到了人家手上。景监横剑在他颈下,扬声大叫道:“秦国中尉副将景监在此,谁敢妄动?孟家世受君恩,竟而暴力抗法,自家主以下,无不死罪!”
话音未落,四周杀声震天,蒙蒙雨雾中突地出现无数火把,有数千个声音都在重复景监的话语:“孟家自家主以下,无不死罪!”
***
“景监!竖子害我!”
孟双成在孟家主厅中转来转去,双目赤红,仿佛要喷出火来,狠狠一脚踢在报信人的头上,竟让此人当场昏厥了过去。
“大哥,不得不拼了!此前卫鞅派来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手下,咱们赶走也就是了;也是咱们太过大意。没想到这次竟是景监亲来,他只带了一个手下,孟成和孟祥他们如何能够想到居然是君上近臣亲来主持分田?卫鞅这是要下狠手了,再无转圜余地......”
“景监一出。孟西白三家再无退路了......”
孟双成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低头不语。孟西白三家虽然强势,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真的反叛。前几次卫鞅派人来主持分田,每次都是将人吓走就是,无非就是要与嬴渠梁角力,希望趁这位新君立脚未稳之时。为孟西白三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在他想来老秦国是经不起一场内乱的,孟西白三家兵精粮足,手握雍郿精骑,真要打起来老秦没有两三年休想稳定国势,若被魏韩趁机攻入,甚至有覆国之险;所以卫鞅急着变法,嬴渠梁却未必就会赶绝了孟西白三大世家。
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一次竟是景监亲自出手,甚至没有知会一声,就带了奴隶去分田,而且还与孟成孟祥直接发生冲突。一千铁甲精骑竟被早早埋伏下的秦军从背后袭灭!
景监是什么人?虽说被嬴渠梁派去了左庶长府,实际还是嬴渠梁的心腹,他亲自出手,也就表示孟西白三家与老秦再无转圜可能......嬴渠梁当真做好了准备麽?
“放弃井田和奴隶,我三家精骑将会不攻自破,嬴渠梁好狠,宁愿放弃这只老秦最精锐的力量,也要扫平我三家实族!大哥,西家骑士已经整装待发,白家此刻也应该已经接到了我发去的急信,不久就能率军前来,虽然有些仓促,我三家也能聚集近两万精骑,如果算上可供驱策的奴隶,可成四五万大军!我们有如此力量在手,怕他何来?打就打吧!”
“难道孟西白三家真要反叛秦国?”
“我们要反的不是秦国,而是擅变祖宗之法的嬴渠梁和卫鞅!哼,我就信老秦满场无人反对变法,不过都是缩头乌龟,不肯出头罢了,孟西白三家就出了这个头又如何?老秦的本钱有多少,你我兄弟比任何人都明白,去了咱们的雍郿精骑,嬴渠梁能够调动的擅战之军不过十万,他还要防备魏韩突袭,真正能够动用的只怕不过六七万人!我们就先打痛了他,到时嬴渠梁自会让步,哼,当年连赢连都不曾夺去我三家封田,就凭他?”
“如果他不做退让呢?”孟双成要争夺的是家族利益,可不是真的想造反,毕竟孟西白三家离开了秦国也什么都不是。
“只要他一个月内拿不下我家城,老秦必有变数,大哥不要看章蝺接受了嬴渠梁的封赏,恐怕他心中的不满,还要远甚于我们......还有那位大公子赢虔,难道真就甘心看到嬴渠梁坐稳了君位麽?”
“好!”
孟双成深深望了自己兄弟一眼,哈哈大笑:“咱们就赌一把,若是赌赢了,说不定老秦就此改天换日,从此孟西白三家无人可以撼动!立即去书西乞木、白戊庚,西家家城与我不过十里,正可坚守,与我成呼应之势;白家兵力最少,就不必防守家城了,让白家带甲之人皆入我孟城,助我一臂之力。此战关系三家命运,必须行一人之令,我孟家兵力最多,就由我暂为三家之主,西白两家必须要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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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真的睡不着......
接连5天了,失眠从没这样严重过,每天无论有多么疲劳,总要眼睁睁到凌晨三四点以后才能睡着,然后一旦醒过来,就无法继续睡。
今天头脑昏昏沉沉,没有一丝精神,手指甲上的竖纹越来越严重了,回想从写书以来,亚健康已经跟随我多少个年头儿了?光暗之心这个马甲加上之前的,近十个年头还是有了。我该学着人锻炼下身体,才是对自己、妻子、女儿、父母负责吧?
好吧,跑去我这里的铁路游泳馆充了卡,500送150,下定决心以后经常锻炼,上午游了两个小时,然后带老婆女儿去儿童乐园,去了岳母家,吃完晚饭的时候,我感觉从没有过如此疲倦,仿佛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开心的对老婆说,还是运动好,今天一定能睡好。(
平南文学网)
然后不到11点就上床了,现在是0:59分。
哈哈哈哈哈哈,心头像火一样烧,嘴干的厉害,喝完不久就要上厕所只是想睡个完整的觉,就这样困难麽?
不想强调什么理由,也不想让所有读者都相信,因为我知道这个时代面对面都很难让人信任,何况是网络上?
甚至有读者对我说,’某些地方‘不花钱看书的人骂我最凶,反倒是花钱订阅的真正读者不会如此。我说这本来就是素质问题,跟傻逼中二一般见识做什么?
说不一般见识,还真是非常气愤。前几天我因为失眠无法做到更新承诺时,在’某个地方‘骂我的人敢不敢跳出来赌个咒?如果我是骗人,让我出门车撞死;如果我没有骗人,你个中二被车撞?
别说我没有骗人,就是欺骗了读者,你们一帮看白书上蹿下跳的垃圾有资格说我?
可能我是疯了,连续几天无法安眠换谁都得疯!你咬我?
不过要对真正的读者朋友们说句抱歉,明天要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了,身体完全不对劲
第两百八十一章 【老秦的雄鹰】
在孟双城看来西乞木和白戊庚都是胆小如鼠的家伙,若是没有卫鞅变法一事,他正不知还要用多少年才能鼓动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合力起事。
卫鞅和景监真是太可爱了,有他们手出逼迫,这下西白两家不战也得战!他算了一笔账,三家族兵加上可用的奴隶,数日间便可成大军四万,只要先顶住嬴渠梁的前期攻击,老秦朝堂必生大变!
嬴渠梁?这小子登临君位不足一年,真正信任他的秦军士兵又有多少?加上还有个面服心不服、在军中威望素著的章蝺,与嬴渠梁面合心却未必合的大公子赢虔,老秦后方失火是迟早的事情,那时秦国大局便在他孟双成掌握之中!
卫鞅吃柿子倒是会拣软的捏,在景监出手的同时,左庶长府的亲腹手下也同时在白西两家上演了一出同样的戏码,不过西家见机的快,唯有白家损失了三百精骑,据说全数被押去了栎阳做劳役。
听到这个结果后孟双成哈哈大笑,白家势弱果然天下皆知,莫怪自己这个白家的老朋友会动了吞并白家的心思,是白戊庚你自己不够争气啊!如此甚好,自己就不用花费许多口舌让白戊庚放弃他们的家城田地来为孟家附庸了,因为形式比人强,现在可不是孟家逼你,是老秦和卫鞅逼你!孟家看在累世交好的份儿上,展开羽翼为白家遮挡风雨,你白戊庚就应该感激涕零才对。
白戊庚果然很感动。几乎是在接到孟家信书的同时,白家军刚刚与渭水伏兵大战了一场,结果自然是大败亏输,不仅损失了一些族兵,还尽失家中所有奴隶,比当年那位商纣王还要狼狈一万倍。最后只剩下五千白家族军退至孟家家城,孟双成亲自率兵出城迎接,与车英‘狠狠’干了一架,结果车英的蓝田新军硬是只支撑了一个照面便败下阵去,这就是嬴渠梁苦心练成的新军?简直丢人!这一仗就让孟双成吃了个定心丸。雍郿精骑果然还是老秦第一精锐。不是嬴渠梁那个小娃娃随便训练几天的‘精兵’就能应付的。
这场战斗让甚至让孟双城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反老秦,却未必不可以取代嬴家啊!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有大志向的聪明人,每次想到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的故事就会让他心中激荡无比。每每不能自已;孟家精骑如今足足有上万人马。粮仓内堆积的食物可以满足家族大军连续吃上五年。而且家城的三个城门后面,还建立了翁城,根本就是固若金汤
孟家的赢面似乎很大!景监出头的好。卫鞅逼迫的好!孟西白三家积蓄数百年,未必就不能改天换日!齐国田氏不就是个例子麽?当年取代吕氏夺取齐国政权时曾被多少人痛骂?等到田氏掌握大权后,周天子还不是得乖乖封侯?在这个时代,只有胜利者才会被人尊重,失败者是没有人会同情的!
孟双成忽然想做一个真正的成功者,仅仅只是争取一些家族利益怎么能够?老秦国穷兵弱,正是可欺之时,嬴家人都是笨蛋,带着嗷嗷叫的老秦汉子,居然连河西都无法全部收回?若是换了他孟双成来做国君,老秦定会比今日更为富强!
看一眼身披百叶甲,面色灰白无光,肩膀上甚至还插了根羽箭的白戊庚,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白孟氏,孟双成慨叹一声:“白兄弟,秀儿,你们受惊了不过到了哥哥这里,你们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说句话的时候孟双成目中含泪,似乎很为妹妹妹夫伤心不平,只是心中早就乐开了花儿。白家本来就弱,经此一战后更是元气大伤,眼下白家精骑不过五千之数,还失去了家城;他甚至认为白戊庚不是因为他的召唤而来,而是因为白家根本就没有力量防守家城。
“孟兄,秦军势大,我等当真守得住麽?”
白戊庚似乎惊恐未定,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孟双城看得心怀大畅,都想摸摸他的脑袋去安慰一番:“放心吧白兄弟,我已经探听清楚了,车英埋伏在渭水的大军不足两万,只是靠了雨夜猝袭才算占了些便宜。白家是吃了亏,可为兄不是已经替你讨回来了麽?孟家家城经营百年,城墙高度虽比不上栎阳和雍都,可要说到守城器具之完备,也未必就比栎阳差了多少,城中的粮食足可支撑五年!我这里有一万孟家壮士,加上你的族人,还有西家家城与我成犄角之势,莫说车英那两万人马,就算嬴渠梁尽起东疆之兵,也休想攻破孟城!”
老秦因为魏国的原因,过半兵力都在东线,可就算尽起东疆人马,也不过五六万人,孟双成还真是不怕。
至于雍郿的老军底子,虽然号称有八万大军,却分散在广袤的秦西地区,不但要小心表面恭敬内心难测的义渠,还要提防极西边境的无数戎人部落,仓促间嬴渠梁又能动用多少?雍郿号称有三万精骑,其中七成倒是在孟西白三家,剩下那些名为忠于秦君,其实却是看着章家的脸色行事,章蝺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没人清楚,反正嬴渠梁对雍郿精兵的控制力几乎可以等于零。
听了孟双城的话,白戊庚大为感动,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兄弟无能,白家以后就要靠孟兄多多提携了”
“是啊哥哥,夫君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夫,你可不许亏待了白家。”白孟氏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感觉还不够,直接扑进孟双成怀中,哭得哀哀欲绝
“放心吧妹子,经此一役。孟西白三家将变得更为强势,白兄弟,妹子,我们去吃酒,看歌舞,然后等那秦军来攻,我倒要看看车英有什么本事攻下孟家家城!”
“兄长!”孟同急匆匆赶来,面色有些灰败:“秦军营中立起鹰旗,是嬴渠梁的‘轻扑营’!还有一面白字旗号,挂上将军衔。旁边的卫字旗反倒是副将旗帜!嬴渠梁来了。那个白栋居然也来了!”
“白栋也来了?他是凤鸣书院的院长,不是号称要教化天下麽?原来鼎鼎大名的白子不过是个虚伪之人!不过来得好!”
孟双成哈哈大笑,白栋是左更爵位,不入军中便罢。入了秦军就必须要领上将军衔。不过蛇无头难行。头多了也是麻烦,现在秦军中既有嬴渠梁,又有白栋这个上将军。更有卫鞅这个变法大臣,这是不知兵啊!老秦君臣生生弄出了一条三头蛇,不败还有天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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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你会支持卫鞅,更没有想到你会来到军中,天下闻名的白子沾染了血腥,对书院真的有好处麽?”
大帐中烧着温暖的火盆,嬴渠梁烤着手,笑吟吟地望着白栋。谷雨都快到了天气却还是有些寒冷,这让他有些担心今年的春耕;所以一面与白栋说着话,一面时不时透过虚掩的帐帘看外面,似乎是希望这场雨能够停一停。
“卫鞅比我想象的更为聪明,我暗中见了白戊庚、也见了孟西两家的‘反对者’。还有那个孟同,这个人外表憨厚,却有一颗玲珑心,恐怕就连孟双成也万万想不到,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弟弟早有了反叛之心。”
白栋轻叹口气:“孟双成反心深藏,在孟西白三家中,孟家势力最大,却是最穷的一个,就是因为他把大量的钱都花在了整治家族私兵上。所以我在见过孟同后,就知道我们不能再等待了,哪怕君上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有你帮我,就算准备不充足,我也有信心打赢这一仗。孟双成是痴心妄想,而且他也太小看了白家,他忘记了当年分割晋国的可不是三家,而是六家,其中力量最强大的也不是赵韩魏,而是智氏,可如今智氏安在?”
嬴渠梁笑着摇摇头:“他这个人不知人、不识兵,却偏偏有不臣之心,他不死谁死?三哥我只是很奇怪,你一向是最讨厌上战场的,上次为了逼迫你参加陇东之战,公父和太夫人险些惹怒了你,今次却为何却一反常态,主动来到战场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讨厌不讨厌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卫鞅的新法经过朝堂讨论改良,确可强国,而变法最大的阻碍,就在孟西白三家;这已经不仅仅是废除井田的问题,而是要决定三哥对秦国军队的彻底掌控权!所以这一仗必须打,而且还要大打。我是秦人,白家庄在秦地,就连凤鸣书院都是开设在秦国,我又怎能不关心?”
“不喜欢做的事情,有时却必须要做,就像你给田因齐的方子一样?”
嬴渠梁笑吟吟地望着白栋,摆摆手道:“你先不要回答,让三哥来猜一猜。姝儿与你发生了那种关系、又有了你的骨肉,你帮助田因齐治疗他的难言之疾,就是要掩人耳目,以免日后他的病情泄露,齐国满朝会怀疑姝儿;可你又在药方中加入了一些对男人不利的药物,手段不算光明,完全不符合你白子的身份不用看我,姝儿那边自有我老秦的人,这个方子可瞒不过我,我已经让医官看过了。”
“公父若活着,一定会夸奖你的手段高明;三哥我不想夸奖你,也不忍怪你,只想问你一句,田因齐日后不会再有子嗣,你和姝儿的儿子日后大有可能成为未来齐侯。你这样间接控制齐国,算是为老秦谋,还是为自身谋?”
嬴渠梁忽然从火盆上抽回手,手托着下巴,目光十分真诚地望着白栋,就像一个专心要听故事的小孩子。不过堂堂一位国君如此做态,不免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白栋笑了笑,伸手去火盆上,感受着火焰的温暖:“世人都知秦齐联姻,也知道公主有了齐国世子的孩子,我为田因齐治病,是为老秦谋、也是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谋;后宫的血雨腥风三哥是见过的,少官兄弟的母亲是如何死的,三哥想必比我更清楚罢?如果我不断了田因齐的子嗣,日后他有了一堆的儿子和女儿,姝儿还能活麽?或许我可以暗中接出她和孩子,可又如何赌住天下之口?所以这也算是为自身谋。”
“哦?那四弟你可有过内疚,比如对田因齐?”
“没有。如果没有姝儿和我的孩子,田因齐能够保住他的秦国世子之位麽?相信他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就不配做日后的齐侯。还有,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我眼中,家人、朋友、我老秦国人才是最最宝贵的,既然不能两全,我就会去选择保护自己的家人!天下未定,此时妄谈兼爱天下,甚至不惜‘舍己为人’的圣人做不得,会害死自己人,后悔莫及!”
白栋目光炯炯地望着嬴渠梁,目光中当真没有一丁点的惭愧和内疚。
“说得好!”
嬴渠梁哈哈大笑,似乎对白栋的答案十分满意:“你嫂子对我说过,草原上的雄鹰可以为了自己的雏鹰残杀一切生灵,可草原上的人们还是会崇拜它,因为他们认为只有雄鹰才配做光明天的爱禽。四弟,三哥看你就是老秦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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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健康多年了,可是即使是去年,也没有像今年这样感觉身体素质下降的厉害,在调整期间,我会渐渐恢复更新速度,可以爆发一定爆发。总之是谢谢大家。
回想三十岁前,我为了交稿给台湾那边的出版社,一日夜不眠不休写出三万字,然后躺下就睡,半天就能回复精力,只是十年而已,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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