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我好想你
和往常一样,我在学校北门看见了那辆银色的车,艳骨带了个墨镜,还是一身红艳艳的衣服,两手环抱在胸前等着我。小说し
“艳骨。”
我走过去喊了她一声,艳骨应该是瞥了我一眼,过后没有说话,而是上了车。
我摸摸鼻子,也跟着上了车,心里想着之前在易家的时候,艳骨还痛斥了我一番。我坐在后车座,艳骨在前面面无表情的开着车,我问道:“江楚城呢?”
“主人才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不方便出门,请夫人见谅。”
我哦了声,没有再说话,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担心江楚城会不会来,听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看着艳骨的背影,眼前忽然闪过了当时我在盘古镜里面看见的景象,当时那个让江楚城吸食魂魄的人,应该就是她吧。我摸了摸脖子,觉得她脖子被划开的那一下应该怪疼的。
就这么想着,我再一次来到了易家。
今天宅子里很安静,一路从大门到别墅里面,都没有碰见别的人,我是说易文池和易文成两兄弟。问了艳骨才知道,他俩早就出门了。
这样正好,我还不想跟他俩打交道。特别是易文池,一想到他看我时候的那个眼神,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有当时他陷害周楠的那件事,我十分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上去揍他。
“主人就在里面。”
上了三楼,来到江楚城的卧室前,艳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跳的有点快。这一回虽然炎月只让我恢复了关于叶弛和清寂那一部分的记忆,但我还是对江楚城有个很模糊的影子。
似乎……前世的我很怕他?
这么想着,我不由自主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这个动作落在艳骨眼里,她明显有些不屑的瞟了我一眼。
正这时,里面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阮阮吗?”
我小声的嗯了一下,而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闻到屋子里淡淡的熏香味,江楚城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侧躺在床上,领口大开,露出他的结实的胸膛,而他腰上的带子也是松松垮垮的。因为才刚刚醒过来,他的样子看着有点懒,面色也有些苍白,这个样子倒是淡化了他身上的那股凌厉之气,多了几分邪魅。
我视线往下瞟了瞟,然后啊的一声,立马捂住了眼睛,大声道:“你你你你你里面为什么不穿衣服!流氓!”
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没有听见他说话,我又偷偷摸摸的打开了指缝,就见他一脸促狭的看着我:“我没穿衣服你还看?小色女。”
“……”
我脸一红,鼓着腮帮子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击他,最后干脆哼声道:“我就看啦,怎么了?不服呀!”
江楚城立刻哑着嗓子笑起来:“嗯,我就只给你看。”说着他又朝我招招手,“过来。”
他动了动身子,稍稍坐起来了一些,这一下衣袍子又开了一些,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我应该移开视线,在心念念清心咒,不能被美色诱惑,但我就管不住眼睛去看他。偏偏他还在那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阮阮,过来。”
太犯规了。
我感觉房间的温度都因为他上升了好几度。
等走到床边,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来。”
我当时就想往后面退,谁知道他比我更快的抓住了我,手一拉,我就斜躺在了他身边。头正好碰到他的肚子,有些硬,但就是很暖。
我撑着身子就想要坐起来,但江楚城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而是动动身子,干脆将我抱了上来,让我整个人都窝在了他的怀里。他从背后搂着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头顶,我脸都快烧成猴子屁股了,他却在这时候吻了吻我的耳朵,哑声道:“我好想你。”
我侧着头去看他,他的眼睛还是红色的,这应该也是因为刚醒过来的原因。
想了想,我说道:“我也想你。”
江楚城揽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我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对他,又拉着他的手摸了摸我的肚子,小声道:“宝宝也想你了。”
他嗯了一声,说:“我也想他。”
“你想见他吗?”我朝他眨眨眼。
他的手轻轻摸着我的肚子,眼里是浓浓的爱意,他没有开口,但我知道他也是想宝宝的。这么久了,他一次都没有和宝宝见上面,有哪个当父亲的会不想见自己的孩子?
这么想着,我从他怀里稍稍坐起来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觉得,宝宝现在已经可以出来见你了。”
江楚城闻言道:“嗯?你这么快就学会在自己身体里建立屏障了?”
我朝他狡黠一笑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喊了喊宝宝:“宝宝?睡了吗?”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宝宝的声音:“妈妈?”
江楚城摸着我肚子的手一顿,显然他也听见了宝宝的声音,眼里又温柔了几分。我期待的看着他,小声道:“快和宝宝说说话。”
他的手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点点头,过后便听他道:“宝宝。”
好半天都没有听见宝宝的回应,就在我想着他是不是激动的说不出话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色的光团从我肚子里跑了出来,一眨眼就到了江楚城的怀里。
“爸爸!是爸爸!”
宝宝那胖乎乎的身子渐渐显了出来,看见江楚城他果然很激动,伸着小手就想去抱他。但是奈何他现在这个样子太小了,也就差不多一个拳头大小,根本没办法去抱着江楚城。
看着没办法抱到江楚城,宝宝顿时就委屈的瘪瘪嘴,飘在空中可怜兮兮的看看我,又看看江楚城:“宝宝……抱不到爸爸……”
江楚城眼里闪过一丝笑,他收回了那只放在我肚子上的肚子手,摊开在了宝宝的面前。宝宝一看,立刻扑了过去,抱着江楚城的指头蹭个不停,嘴里高兴的大喊:“宝宝见到爸爸了!妈妈没有骗宝宝!”
我忍不住笑道:“妈妈什么时候骗你啦?”
宝宝嘿嘿一笑,过后又继续蹭着江楚城的手。
我偷偷瞄了江楚城一眼,他目光温和,任由宝宝在他掌心里打滚。片刻后,他说道:“昨晚上你遇见清寂了?”
我愣了愣,有些惊讶的看着江楚城:“你怎么知道的?”
江楚城笑了笑,眼底滑过一丝凉意:“你身上有股他的气息,虽然不浓,但是很容易分辨出来。”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吃醋了,于是说道:“前两天他怂恿周生辰封了我们学校,但是我没有在现场,和叶弛去偷周楠的尸体了,回来的时候许小北接到了一个叫林慕的人的电话,我觉得有蹊跷,晚上就去了学校,谁知道就碰上他了。”
我俩说话的时候小家伙一直看着我们,我赶紧冲他使了个颜色,宝宝立刻点头道:“嗯嗯嗯,妈妈说的对。那个坏蛋叔叔昨天还想要欺负妈妈,可是妈妈不让宝宝出来……”
我咧了下嘴,想着后面那句话你真的不用说啊宝宝……
果然,再抬眼时江楚城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没有,他就是和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说到这里,我觉得我应该是可以转移话题的话,于是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现在萧寒已经被他带走了,但是他说在我们找到剩下的两颗珠子之前,他是不会出现了。我觉得很奇怪,既然他要抢轮回珠的话,为什么现在有又放弃了?当时我就觉得,可能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轮回珠……”
我的脑子里蓦地闪过了清寂的样子。
……
“为什么你每一次,都会把我给忘了呢?”
……
他当时目光悲切,我忽然有一瞬间的愣神,直到江楚城开口,才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轮回珠应该只是萧寒在找,清寂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下三界。”
“爸爸,什么是下三界?”
宝宝站在他的掌心歪着头问。
江楚城缓缓说道:“世间分六界:神、仙、人、鬼、妖、魔,而鬼界、妖界还有魔界,又称之为下三界。鬼界有鬼王,妖界有妖王,只是魔界现在混乱,并没有真正的统治者。所以目前,魔界还是归鬼王管制。”
“那既然除了魔界,其他两界都有自己的王,清寂又为什么想要得到下三界?难道他想一统三界?”
“两千年前下三界混乱,那时候第一次有人提出应该推选出一个统领下三界的人出来。但是下三界鱼目混杂,谁都不服谁,无奈之下,这件事只得作罢,直到后来鬼玉出现,让下三界的人感觉到了恐慌,这时候,便有人说,如果谁能拿到鬼玉,那么谁就是下三界的王。”
我恍然。
怪不得清寂三番五次的提到鬼玉,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冥子呢?冥子又是什么?”
当时夙晔还提到了冥子,说什么有了鬼玉,就算冥子回来也不能再号令下三界之类的话。
江楚城看了我一眼,又察觉到什么,看了眼宝宝。宝宝显然是听不懂他的话,坐在他手里脑袋不听的往前蹿,看着就要摔下去了。他伸出手点了下宝宝的额头,宝宝“唔”了一声,便重新回到了我的肚子里。
江楚城这才道:“冥子……就是最早得到鬼玉的人。”
我一愣,那不就是说,当时江楚城是统领下三界的人?
我依稀记得那时候张明也跟我提到过这一点,但是他说的却是七百年前冥子因为谁突然转世。而那时候江城又恰好和我相遇了,这么看来,那个人十有*就是我。
江楚城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想什么呢?”
我一时语塞,只是轻轻的喊了声他的名字,等他沉着嗓子嗯了一下之后,我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起之前炎月说的他的名字还是我起的,看了他一眼,身子往他那边凑了凑,轻声问道:“我和你真的只有七百年前那一世吗?”
江楚城唇角扬了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刚才不是还在问我下三界的事吗?”
我哦了声,说:“我思维比较跳跃嘛。”过后又紧紧的盯着他,生怕漏掉了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是不是呀?”
江楚城摸了摸我的头:“是。”
他这话说的坦然,看起来并不像是骗我的样子。我不禁有些疑惑,那炎月当时为什么会和我说那些话?这么想着,我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香囊,我找到剩下的两颗五行轮回珠之后,就真的能想起这所有的一切吗?
这个动作被江楚城瞧了去,他眉毛一扬,跟着摸了摸香囊,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又找到了一个珠子?”
“嗯,还剩下两颗了。对了,夙晔昨晚上和我说程术也受了伤,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有些紧张,试着转移了话题。因为我不是很想让他知道我去过阴间,他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他没事,伤得不重。”江楚城说。
就在我松了口气的时候,又听见他发问:“这个珠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两天y城似乎没有死人。”
我一脸惊悚的看着他,本来想着找个什么事儿糊弄过去,比如说去周生辰家偷周楠的时候突然发现的,又比如说走到路上突然捡到的,可当我看见他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时,就明白他应该是知道了,只好道:“我……被鬼王抓着去了趟阴间,他不但没有欺负我,还给了我这个东西,还……还顺便帮我恢复了一点点记忆,我觉得鬼王是个好人呢!”
我一边说一边朝他比了下这个一点点是多少,江楚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好人?”
我点点头。
他没有说话,朝我摊开手,我立刻乖乖的把脖子上的香囊取了下来,放在他手里。江楚城两根指头捻起香囊看了看,说道:“他倒是大方。”
我立刻狗腿的附和:“嗯嗯嗯,就是恢复我记忆的时候太小气了。不过他说是因为最近都在修补被封印的六道的原因。”
江楚城抬手,作势就要敲我的头,但最后只是轻轻的捏了我一下我的鼻子,无可奈何的说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这么做不过是害怕你缠着他让他帮你恢复剩下的记忆罢了。”
“诶?他骗我的啊?”
江楚城忍不住凑过来亲了我一下:“你以为呢?”
我顿时鼓起了腮帮子,奶奶的,亏炎月看着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骗我!
“但是他为什么不让我恢复记忆啊?我都已经想起叶弛来了,连清寂那个把我间接害死的家伙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他不让我想起你。”
我说着有点难过,我多想记起面前这个人啊。
想看看七百年前我们到底是怎么相遇相知,然后相恋,虽然不曾相守太久,但之后也用另一种方式在一起。
可是那之后呢?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找了我这么多年?
我真的想知道。
大约是我的情绪影响了他,江楚城身子一动,随即坐起来,又抱着我让我坐在了他怀里。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低沉而醇厚的声音挠在我的心上,让我好生迷恋:“因为你要是想起来一切,说不定我就不会再让你去找珠子了。”
我侧了侧头,没想到这个动作刚好吻上他的唇,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我脸又红了起来,我说:“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
江楚城说:“鬼王的心思,谁会知道呢。”
午后的阳光爬上了床铺,我和江楚城都沐浴在阳光里。我抬头看他,他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连眼睫毛似乎都被染了色。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有点被蛊惑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凑过去又亲了他一下。
这一下,我终于被他扣住了后脑勺,慢慢的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唇分,我两手伏在他的胸前,摸着他紧实的肌肉,气喘吁吁的说道:“那个炎月和我说,这幽冥链是酆都宝贝,你当时为什么会……唔……”
我话还没有说话,就又被江楚城吻住了,而这次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么亲两下就了事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我周身游移,当我更多的皮肤裸露在外的时候,他撑起手,目光温柔的看着我:“可以吗?”
我觉得我大约真是被蛊惑了吧,连刚才要说什么都忘记了,竟然就这么点了点头。
他压过来的时候,我只是轻轻说了句:“宝宝……”
江楚城吻了吻我的额头:“没事,他现在已经很稳了。”
说完,他的吻便如雨点般落下来……
一切结束之后,我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后背贴着江楚城的胸膛,他的手从后面环过来和我十指紧扣。
我望着外面已经落山的太阳,有些魂飞天外的想着这鬼的体力也是怪好的……
江楚城轻笑一声:“又在想什么呢,小东西。”
“哦,”我说,“我在想自从上次你答应我什么事儿都要告诉我之后,现在就开始换了一种方法来逃避我的提问了。”
他闻言又是一阵闷笑:“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我翻了个白眼,你当时没觉得,坏人一般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坏。
他亲了亲我的耳朵:“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只是你刚才那个样子让我有点把持不住。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
我觉得,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我小声嘀咕了两句,而后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听一下吧。”
结果江楚城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我掉下巴,他说:“炎月是我弟弟。”
“……”
我看着窗外洒进来的灯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结果他半天都没有反应。我用手肘戳了戳他:“继续呀。”
“没了。”
“……”
你逗我玩呢吧!
我顿时转过身,横眉瞪眼的看着他:“江楚城,我和你说,你这种行为是会影响夫妻和睦的!”
他两手交叉揽着我,让我又靠近了他一些。
“影响夫妻和睦?”他一只眼睛眯了眯,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我点点头:“没错……哎,你好烦,不要这么看着我,快点继续说啦,他是弟弟然后呢?”
江楚城有些无奈:“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幽冥链是你问他要的,可是你那时候跟我说这东西是江家的传家宝来着。”
江楚城闻言,哦了一声:“也许我当时是骗你的?”
“……”
拜拜。
我一翻身拉过被子,打算不再理他。
谁知道这家伙又厚着脸皮贴了过来,笑道:“跟你说笑呢,这就生气了?嗯?”
“我才没空生气呢,”我说,“我累了,要睡觉。”
说着我就闭上了眼睛。
江楚城用手一下一下拍着我,语气温和:“那个幽冥链是我问炎月要的,但当时那个情况情况,我只能告诉你说那是江家的家传之物。如果我那时候和你说了实话,你就当真会信吗?而且……”
他忽然顿了一下,我静静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我说:“而且什么?”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没事,都过去了。”
又来了。
我眼皮子动了动,半晌才小声嘟囔道:“讨厌你,老欺负人。”
江楚城一笑:“当真?”
“哼。”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睁开眼说道:“清寂说他不会再阻碍我们找珠子了,但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觉得之后的事应该会更加险恶,江楚城,我好想能够快点想起你来,想起这一切。”
江楚城的手顿了顿,而后说道:“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我会护着你的,只要你不会再以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别再留我一个人。”
我嗯了声,转过身亲了他一下,然后伸手紧紧的抱着他:“不会啦,现在我有宝宝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莽撞了。”
江楚城苦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俩就这么静静的抱了一会儿,我又问他:“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剩下的两颗珠子?”
“不用刻意去找,轮回珠之间有感应,自然是会找上你的。”
“可是要珠子一直不现身怎么办?清寂现在抓走了萧寒,萧寒没有心,魂魄又缺失,这么下去的话应该撑不了多久。虽然他现在对我们百般阻挠,但也只是因为没有心导致性情大变的原因,他的本质还是不坏的。而且他怎么说都是我的后人,我要是坐视不理,实在……”
“翎儿。”
江楚城出声打断了我,还喊了我前世的名字,我抬头看他,他皱着眉有些不悦的看着我:“现在你已经不是老祖了,没有必要再去思考那些事。”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我得快点集齐五颗珠子,不能这么干等着。”
说到这里,我眼前一亮:“不如我再去抓鬼?这样说不定能快一点。”
江楚城一脸头疼,实在听不下去了,稍稍用力打了我屁股,咬牙切齿道:“刚刚还答应我不会莽撞,现在就变了?”
“这不是莽撞啊,”我试着和他解释,“这叫做有策略,你懂不懂啊。”
“……”
江楚城收紧了揽着我的手,在我耳边喷气道:“我倒是不知道,有了身孕还想着去捉鬼,是什么策略?嗯?”
我说:“但是我们也不能一直这么等着啊,又不是等上菜,谁知道那个珠子什么会来找我。万一又半夜来只鬼坐在我的床边,我迟早会把心脏病给吓出来的好吗。”
为了让他明白我其实也是很害怕的,我还特地拍了拍胸口,但这个动作却让他眼色一暗,声音也忽地低了下来:“不要动。”
我看着他,眨眨眼。
他也看着我。
然后我默默的转过了身。
江楚城:“……”
过了一会儿,我极其小声的问他:“真的……不行呀?”
他在后面想了想,呼吸一下下喷在我的后颈,半天才缓缓开口,却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过两天有个拍卖会,陪我去?”
我扭过头去:“我还要上课啊,你找艳骨不就行啦。”
江楚城眉毛挑了挑,拉长调子嗯了一声:“夫人这话说的可真够酸的,莫非是在吃醋?”
我白了他一眼:“我吃什么醋啊,吃谁的吃醋啊,干嘛吃醋啊……”
他哑着声音笑起来,我想一定是他的声音太苏了,所以才撩得我耳朵都红了起来,顺便脸也跟着红了。
“你啊……”最后他有点无可奈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口是心非。”
我被他说得一阵心虚,而后又听他道:“那个拍卖会上有一样东西,让我有点感兴趣。想带你去,不过是想多点时间和你在一起罢了,你不去的话我也不会再带女伴,哪里有什么艳骨。”
他顿了顿,没等我开口又继续说道:“艳骨跟了我已经很多年了……你不喜欢她跟着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立刻摇了摇头:“怎么会!我现在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你身边,艳骨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当然是好的,我哪里有那么小气?”
说着说着,我眼前又浮现出了艳骨跪在他床前的那一幕,江楚城说过他来到这里之后,这个世界在排斥着他,所以他必须要通过吸食鬼的魂魄才行。那难道说,他在这里的十年,都是通过吸食艳骨的魂魄?
江楚城吻了吻我的侧脸:“嗯,我的翎儿真乖。那拍卖会还去吗?”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说不去,就不太好了,于是道:“那、那就去吧。”
……
第二天下江楚城把我送回了学校。
那个拍卖会的时间在一个礼拜后,他说到时候会再来接我。
“那我不就一个礼拜不能见你啦?”下车之前我跟他开玩笑说,“我觉得你老在忙,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好少。”
结果江楚城十分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过后说:“那看来得早点结婚,把你带在身边才是。”
我吓得落荒而逃。
今天的天有点阴沉,乌云压在头顶让人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和江楚城道别之后我慢悠悠的往寝室楼的方向走。路上偶尔听见一些议论声,无非都是在讨论我飞上枝头变凤凰之类的。
我实在有点头疼,想着后天得给江楚城说一下,让他再来学校的时候不要那么招摇。
“哎呀!”
快到寝室楼下的时候,背后突然冲出一个女生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怀里抱着的书也散了一地。那女生的穿着十分奇怪,这夏天的,她居然还穿着棉衣棉袜,光是看着我都觉得要热出一身汗了。
“……”
她有些呆的站在一边看着我,半天也没个反应。
我本来是想说她怎么走路不看着点的,但看见她这样子倍感稀奇,一时间也忘了说话。直到她后来说了好几句对不起,我才反应过来。
“没事。”
她匆匆忙忙的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有好几本掉在我的脚边,我也顺便捡起来递给了她。
“谢谢。”
她这么说了一句就打算离开,而就在这时,另一头传来了许小北的声音:“林小阮!”
我歪着身子一看,果然看见叶弛和她一起走了过来。许小北两三步跑到我面前,嘴巴噘得都快能挂上水壶了:“你可舍得回来了,刚才我还在和迟迟说,你是不是打算跟易文修结完婚再回来呢。”
我呵呵一声:“我要是跟他结婚了,我就去当阔少奶奶了,还来上学干嘛。”
“去你的。”
许小北搡了我一把,连叶弛也跟着笑了下。
但她的笑很快收敛下去,目光落在我身边,疑惑道:“这个是?”
我侧了下头,发现那个女生还站在我旁边,并且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愣了下,问道:“同学你还有事吗?”
“啊,没,没,不好意思……”
那女生顿时如梦方醒,抱着书从我们中间走了过去。看着她上楼之后,许小北皱眉说:“那不是604的郑芸微吗。”
“郑芸微?那是谁?”
“女生宿舍的第一怪人啊,大夏天的穿棉袄,喏,就她刚才穿的那样,这事儿整个学校都知道了,简直就是咱们学院的一朵奇葩。”许小北撇嘴道,“听说有时候她还会在寝室里面……不穿衣服。”
一边说我们一边往楼上走,听许小北这么说,我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不会吧,有这么夸张?你该不会又是吹牛吧?”
“哎呀真的啦,不信你问迟迟,迟迟肯定知道。”说着许小北就把目光投向了叶弛。然而叶弛却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啊?”
许小北:“……”
“气死我了你们俩!哥哥先走了!”
说着许小北还真就甩开我们俩的手,自己“噔噔噔”的上了楼,留着我和叶弛在后面慢慢爬。
看见许小北上去了,我们俩都稍稍放慢了脚步,叶弛问我:“你那天晚上来学校之后真的看见清寂了?”
我说:“是啊,他当时就在咱们寝室里坐着,跟个大爷似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把那天晚上的事给叶弛说了一遍,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清寂说他暂时不会来阻碍我们了,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叶弛立马摇摇头:“清寂很狡猾,就最近这些事情来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未必是真的,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了寝室,许小北这小妮子也就比我们早两三分钟上来,她居然已经换好了衣服打算去洗澡。进卫生间的时候还冲着我俩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我:“……”
叶弛:“……”
等她进去之后,叶弛稍微放低了声音和我说:“她现在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似乎已经走出来了。”
我嗯了声,过后又叹了口气:“希望她是真的走出来了……现在我们还没有收集齐五颗五行轮回珠,按照炎月的意思,应该是要等我们收集到所有的珠子,去解开六道的封印之后才会把阿楠还回来了。”
边说我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搜关于后天拍卖会的事,再怎么说……我还是要了解一点比较好,万一到时候给江楚城丢脸就不好了。
“要是清寂真的而不会来阻碍我们的话,我们收集珠子应该会快很多。”
“那可不好说,毕竟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五行轮回珠在什么地方,就剩下两颗珠子了,说起来容易,但是实际上,这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我始终觉得前面两颗是因为我们运气好,第三颗是炎月给的……”我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挂在脖子上的香囊,压着嗓子对叶弛说道:“而且那天晚上,清寂还告诉我,珠子是他授意炎月给我们的。”
此话一出,叶弛当时就惊呼了一声:“他授意的?”
但她立刻意识到许小北就在卫生间里,立刻压低了声音:“阿翎,你确定吗?”
“我也不知道,”我说,“所以我还问了江楚城。但江楚城给我说,清寂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轮回珠,他这么大费周章的做这些,不过是想一统下三界罢了。”
“下三界?”叶弛皱起了眉头,“的确。那个时候他让我和阿晔设法将你们弄到幽暗城,为的就是能够融合鬼玉。因为要统领下三界的话,就必须有鬼玉。不过也不完全是,应该说除了冥子之外,其他人要是想要统领下三界的话,就必须依靠鬼玉才行。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她顿了顿,等我看向她之后,她才继续道,“按照他现在的做法来看,要融合鬼玉应该是要靠你全盛时期的灵力才对,可是从七百年起那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削弱你的力量,现在更是直接让你的灵力变成了五行,隐藏在轮回珠里。他这么做岂止是在绕远路,简直就是在马拉松长跑。”
叶弛说的,正是我一直在想的。
清寂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我的灵力已经慢慢开始恢复了,就算他真的有别的什么阴谋,我们也不用太怕。只是我现在在担心萧寒……”
提到这个名字,叶弛的声音忽地有些冷:“担心他做什么?”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真是突然就沉下来了,眼里满是对萧寒的敌意。
我摇摇头,说了句没事,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她萧寒和我的关系的时候。
我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网页,却在这时看见了这样一行字:神秘鬼玉现身y城,引来各界人士关注!
鬼玉?
我一愣,立刻把网页拉到最下方,想要查看更多的消息,却被无情的提示“该拍卖品暂无更多信息,敬请期待”。
期待你妹啊!
我当时就日了狗。
静下心来一想,难道江楚城之前说的拍卖会上那个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就是这个?不过这东西是真的嘛?这消息不管怎么看都透着一种虚假信息,博人眼球的感觉。
“鬼玉?”叶弛也看见了这个消息,她身子往我这边凑了凑,“应该不是我们讨论的这个吧?”
我耸耸肩:“你看着也不像吧?但是江楚城昨天让我到时候陪他一起去,我觉得他感兴趣的很有可能是这个……吧。”
“我觉得不太像,”叶弛说,“鬼玉是非常有灵气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笑了笑:“谁知道呢,到时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江楚城让艳骨给我送来了一套礼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艳骨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犀利了,总让我有一种她冷不丁就会把我剥皮的感觉。
但她跟我说话还是恭恭敬敬的口气:“请夫人先试一下衣服,如果有不合适,奴家会替夫人再换。”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回到寝室便试了一下。
礼服是白色的,裙摆上镶了许多细小的钻石,上面有一层薄纱,看起来十分轻盈。我站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发现手臂上竟然有一些很浅的疤痕。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我想了想,这应该是以前被鬼追或者是逃命的时候留下的,这样一来的话,这礼服似乎就……
刚这么想着,我忽然发现艳骨送来的盒子里竟然还有一件配套的小披肩,穿在身上正好能盖住那些浅浅的疤。
唔……他还是,很细心的呀。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低头看了看,赫然发现这钻石居然还是真的,不由自主的撵着裙摆抖了两下。当时许小北正窝在床上玩手机,太阳照在裙摆上,钻石的反光在许小北脸上闪个不停,只听许小北一声卧槽,而后道:“我的狗眼要被闪瞎了!林小阮!我告诉你我要报警了啊!不要以为有个富二代男朋友就能欺负我们这些单身狗!”
我哈哈笑了两声:“对不起,哈哈哈,我以为这钻石假的……”
“啊……夭寿啦,虐狗了啊,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个土包子,这可是今年那个什么牌子的限量款好不好?你就是以后在医院干一辈子都买不起,还假的呢。我要是你家易文修啊,就把你吊起来……”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过后一脸贼兮兮的看着我。我突然就有种不好预感,下意识问:“吊起来干嘛?”
“嘿嘿嘿嘿,当然是,干该干的事啊……”
“……”
我实在忍不住了,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笔就给她扔了过去:“滚!臭流氓!”
“哈哈哈哈哈!谁让你老是虐狗?”许小北轻松的接下笔,又问道,“易文修突然送你礼服做什么,还是你们好事将近了?”
我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下来,然后和许小北说:“他说下个礼拜有个拍卖会,让我陪他去。”
“那个拍卖会我也听说了,今年好像有很多稀奇的东西呢。”许小北一声感叹:“哎,怎么我就没有一个又有钱又帅还专情的男朋友呢……不过没关系,还好有迟迟陪着我,迟迟,哦?”
叶弛从床上坐起来,刚刚睡了觉她头发还有点乱糟糟的,而且我发现她的脖子上似乎又有两个红点。我憋着笑,听叶弛对许小北说:“我有男朋友啊。”
许小北:“……”
“我不活了啊啊啊啊啊!你什么时候有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啊!你怎么能这样啊!迟迟啊!我的迟迟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便对她俩说:“去不去打水啊?再过一会儿水就没有了。”
许小北赌气道:“我不去了,你俩去吧,气死哥哥了。”
我又哈哈笑了两声,许小北拎着手里的枕头就要朝我砸过来:“没完了是吧!”
叶弛慢悠悠爬下床,去一旁拿了水壶,看了许小北一眼:“真不去?”
许小北脖子一梗:“不去!坚决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那我们去了。”
说完叶弛就拉着我出了门,关了门还听见许小北在屋里面大喊:“啊啊啊林小阮!给我买薯片回来!”
……
今天水房的人不是很多,大概也是因为时间有点晚了,我们去的时候前面只有几个人,稍微等等就到了。
“芸微,不好意思啦,我真的有事,麻烦你帮我打一下水吧,谢谢你哦,下次我一定帮你。”
“可……可是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诶?有吗?你不会记错了吧,这可是我第一次找你哦。说起来欧清倒是让你打过一次。”
“不、不行啦……我现在要去……”
“你什么意思啊,都是一个寝室的,你平时让我们帮你我们都帮了,而且啊,你在寝室里穿成那个样子,我们都没有说什么,还在外面一个劲儿帮你说好话呢,现在让你帮个小忙就这样,你不要这么不合群啊。”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两个女生的声音,听着都挺耳熟的。
我转过头去一看,发现那两人就站在水房门口,其中一个依旧穿着厚重的棉袄,是昨天在宿舍楼门口撞了我一下的那个女孩子。而另外一个……身材高挑,长得也挺可爱,我想了想,记起她好像是之前在背后说我小话的那个。
“对不起欣欣……我真的不能帮你……”
“啪!”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突然被扇了一巴掌。这一下打的很重,引得整个水房的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俩。
“郑芸微你够了啊,给你脸不要脸,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德行,平时神神秘秘的就算了,让你帮忙做点事儿你还推三阻四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告诉你,你今天帮我打水也得打,不帮我打水也得帮我打!晚上我回来要是没看见热水壶,你今晚就滚去睡阳台吧你!”
说完,那女生把水壶往郑芸微怀里一塞,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郑芸微咬唇站在水房门口,两只手攥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水壶捡了起来,然后慢慢朝这边走来。叶弛收回视线就准备去打水,我看那女生实在是可怜,于是拉了叶弛一下:“让她先吧。”
叶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走过来的郑芸微,点点头。我对郑芸微说:“你先吧。”
她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谢……谢谢。”她那一眼实在古怪,像是很害怕我一样。我心下奇怪,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短袖短裤,随口问了句:“你不热吗?”
说话的时候她刚刚把开关拧开,没想到我一问完,她竟然手一抖,险些把水壶打翻。滚烫的开水淋了她一手,我惊呼一声,可她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不止这样,那些热水接触到她手上的时候,居然连烟也没有冒一下。
“你……”
我还想开口说什么,站在身后的叶弛却拉了我一下,轻轻对我摇了摇头,我也只好作罢。郑芸微有些惊慌的拢了下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说了句对不起,而后便提着水壶匆匆离开了。
水房里只剩下了我和叶弛。
看着郑芸微走远,我问叶弛:“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
叶弛淡淡道:“她本来就不想说,你怎么问都没有用。刚才你看见了吗,那开水几乎是淋在她手上的,但是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手也没看见有发红的迹象。”
“是啊,所以我才想要问一下嘛,我居然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么一号人……”边说我便皱起了眉,“而且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她似乎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是感觉神经迟钝?”
叶弛看了我一眼,我立刻瘪瘪嘴:“也不对,手都没有红。”
我俩慢慢走出水房,太阳还没有下山,橙黄的阳光洒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这个点差不多都去吃饭了,我想起来之前许小北说想吃薯片,于是又和叶弛改道往学校的超市走去。
一边走叶弛一边对我说:“那个女生似乎很怕你的样子。”
我说:“有吗?”
叶弛点点头:“刚才你和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她,发现她看了你一眼之后就始终低着头,就像是害怕和你的目光接触一样。”
这话说的实在有点玄我,我忍不住笑道:“阿弛,虽然我说咱们要更加注意身边的事,但也不用对谁的偶疑神疑鬼的,好累的。”
叶弛张张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就这么说说,那个女生身上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干净的气息,只是看起来有点古怪。”
我走进超市,拍拍她:“安啦,没事的。我倒是觉得那个女生一直被欺负,有点可怜就是了。刚才和她说话的那个应该是姜欣欣吧。”
叶弛说:“嗯,还有个欧清。之前……”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下去,我笑了笑,倒是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之前我刚被曝出来怀孕的时候,就她俩说我闲话最厉害,本来以为只是跟风水一下,没想到居然是常年带头灌水的那种。想到这里,我突然起了坏心思,对叶弛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适当反击一下?”
叶弛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拿着薯片就往外走。
我嗳了一声跟上去,却没想到在门口又看见了郑芸微。
她气喘吁吁的从我们面前跑过,眼里有惊骇,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不要追我!”
我好奇的伸长脖子看了看后面,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在这时候,忽然刮起了一阵风,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十分浓重的阴气!
第78章去见见她
“阿弛。”
我忍不住喊了叶弛一声,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追上去看看郑芸微,可没想到只是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郑芸微就已经没有了踪影,那阵阴风也跟着随之消失。
叶弛两三步走过来:“不见了。”
我嗯了声,稍稍皱起了眉:“我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么重的阴气,那到底是什么?”
我俩现在还在超市附近,说话的时候正巧有两个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我说的那句话恰好被她们听了去。两人一脸古怪的看着我,我赶忙道:“啊,迟迟,这句台词我背的对不对啊。”
叶弛:“……”
叶弛实在受不了了,拉着我就往宿舍走。
回去之后没有看见许小北,我把薯片放在桌子上,本来还想找她问问那个郑芸微的情况,结果她也没个人影。我和叶弛在寝室坐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拿了书准备去上自习,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许小北早就坐里面了,还和一个女生聊得火热。
我眨眨眼,认出许小北旁边那个人,可不就是那个姜欣欣吗。
“嘿!小阮,迟迟!快来快来,给你俩占位置了。”
我本来是想另外找个地方坐,看许小北和姜欣欣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估计今天也是不打算上自习的。但她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和叶弛走过去。许小北拉着我说:“小阮、迟迟,这是姜欣欣就住咱们楼上的楼上的楼上,欣欣这个是林阮还有叶迟迟,和我一个寝室,住在你们楼下的楼下的楼下。”
我:“……”
叶弛:“……”
姜欣欣:“……”
我实在不想吐槽许小北了,完了又听见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和我说:“小阮,我和你说,之前撞你的那个郑芸微,就是她们寝室的。”
我耳朵动了动,转念一想,关于郑芸微的事能够直接问姜欣欣的话也可以啊。于是我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说道:“真的啊?我听说郑芸微是个很怪的人,是不是真的呀?”
刚一说完姜欣欣就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哎我和你们说吧,她那个人可怪了。夏天穿棉袄就不说了,晚上还梦游,我有好几次夜里起来上厕所都看见她在阳台烧纸,吓死人了。”
“阳台烧纸?”叶弛说,“烧什么纸?”
叶弛说话的时候姜欣欣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红了一下,有些磕巴道:“不、不知道啊,我胆子小,哪里敢去看呀,反正就是很奇怪就对了……”
我看了叶弛一眼,想想又问道:“那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我今天在水房看见她打水来着,她被水淋了都没事。”
说到这里,姜欣欣立刻哎呀了一声:“对啊!之前她也是,有一次我打翻了开水瓶,不小心把郑芸微给烫到了,当时给我吓坏了,就说要带她去医务室,谁知道她一点事都没有,而且啊,她有时候还会在寝室里自言自语,说一些十分奇怪的话……就前几天吧,她还说什么,咱们学校的水池被封是因为死了人。最搞笑的是她上个月还和我说,咱们宿舍楼有人会死。”
“……”
我心里一个咯噔。
姜欣欣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别的事,我和叶弛又和她说了两句,便默默的转过了头。
晚上,等到许小北睡下之后,我小声喊了喊叶弛:“阿弛,阿弛。”那头叶弛抬起头来。我朝她招招手:“过来和我一起睡呀。”叶弛看了眼那边已经睡下的许小北,掀开被子,动作缓慢且小心翼翼的爬了过来。
我把被子给她匀了一点,然后对她说道:“刚才听姜欣欣说的那些,我觉得郑芸微好像是知道什么,毕竟周楠这件事儿除了学校上面的人,也就只有我们几个人才知道。她却突然说水池死了人,而且居然还是提前一个月就给姜欣欣说有人会死的事。”
但叶弛却不是很赞同:“那个郑芸微看见你就觉得害怕,你要是去的话,我觉得她可能什么都不会说。”
对啊。
她不说我倒还忘记了。
我跟叶弛两个人现在都平坦着,看着贴满了贴纸的天花板,我有些纳闷儿的说道:“她为什么会害怕我?难道……”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说郑芸微真的能够看见那些东西的话,那么她会不会是看见了我肚子里的鬼胎?
我把这个想法悄悄的告诉了叶弛,叶弛沉声道:“不好说,但是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我明天要去见见她。”我打断了叶弛的话,没由来的有点兴奋,要是郑芸微真的能预见这些东西,说不定对我们还会有所帮助。
这个郑芸微,很有可能有一双能看破阴阳两界的灵眼……
第二天是周末,我和叶弛一起去楼上想找郑芸微,却被她寝室里另外一个女生告知郑芸微一大早就出去了。我看了看她们这有点乱的寝室,甚至有一个床上被人放了好多东西,可那明明就是有人睡的样子。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用说,那肯定是郑芸微的床。
没见到郑芸微,我和叶弛只好打道回府,却没想到在下来的时候碰见了姜欣欣。
她和欧清走在一起,一边走还一边笑:“你刚才看见她那个样子了吗?真是搞笑,这么大热天穿着棉袄,也不怕起痱子。我们好心好意帮她脱了衣服,居然还敢说我会死,真是个小贱人。”
欧清说:“可不是嘛,真受不了。我下个学期说什么都要换寝室,和这种人住在一起,我都感觉自己住的是猪圈。”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走上去打断了她们俩的对话,问道:“你们看见郑芸微了吗?”
姜欣欣一愣:“你……你找她做什么?”
我说:“找她当然是有事,你们俩看见了吗?”
大概是我的口气有点不好,姜欣欣听着也有点生气,但是旁边的欧清立刻拉了她一下,小声说:“欣欣,少说两句,这个人你可惹不起。”
姜欣欣闻言,立刻缓和了语气说:“我们刚才好像看见她在学校实验楼那边,就是以前被封起来的那个水池。”
我点点头,往下走了两步又喊住了她们,说道:“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你们还是对郑芸微好一点吧。”说完我便拉着叶弛下了楼,留下姜欣欣和欧清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我和叶弛是在水池边的一棵树下找到郑芸微的,她身上的棉袄果然被姜欣欣和欧清脱掉了,只穿着最里面的短袖。郑芸微蜷缩在树下瑟瑟发抖,她没有骗人,她是真的很怕冷。
我抿着唇,觉得她那个样子实在是有点可怜,左右看了看,在另外一头发现了她的棉袄。那棉袄还是很新的,浅蓝色,上面有黄色的碎花,只是款式有点旧,有点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我走了两步去给她拿起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又想起她之前害怕我的样子,于是把棉袄递给了叶弛。
“郑芸微。”
我走过去喊了她一声,她抬头看我,眼里又闪过经惊慌的神色,而后飞快的低下头去,又是那副不敢看我的样子。叶弛见状蹲下身,将手里的棉袄递给了她。郑芸微开始有些犹豫,叶弛轻声说了句:“穿上吧,你不是冷吗?”她这才颤颤巍巍的接过了棉袄,过了一会儿,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慢慢的穿上衣服,草坪上很干净,看她之后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和叶弛索性也坐了下来,只是我想着她这还不是一般的害怕我,于是就离得稍微远一点。
叶弛看着郑芸微,语气温和:“郑芸微,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郑芸微有些警惕的看了看我们,整个人都团了起来,形成一种极度戒备的姿态:“什……什么问题?”
“你别害怕,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郑芸微明显不相信,她的目光总忍不住瞟向我,我知道她是在害怕。于是道:“你是不是看见我身上有什么?”
郑芸微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有些惊讶,思索片刻,还是咬着下唇点点头:“你……你肚子里有一个鬼胎。”
果然,她有一双灵眼。
闻言叶弛也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大大方方的点头道:“对,我肚子里有一个鬼胎,你能看见,是吗?”
郑芸微听完更加害怕了,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两手紧紧攥着棉袄,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我继续道:“你别怕,我是人,不是鬼。我肚子里的这个鬼胎,他也不会出来害人的。”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鬼、鬼的话,不能信,会死会死,会死的!死好惨……”她开始结巴,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两眼的恐惧越来越深,整个人都跟中了邪似的。我觉得我不能再和她说下去了,只好朝叶弛努嘴。
叶弛说:“她真的不会害人,郑芸微你不要害怕。”
叶弛的声音十分温柔,就像是三月的春风,从心间拂过,也逐渐安抚了郑芸微。郑芸微咽了咽口水,看看我,又看看叶弛,最后终于点点头:“你、你们想问什么?”
叶弛思忖片刻,说道:“刚才我们俩去了你的宿舍,发现你宿舍里面很乱,你床上还放着好多东西,她们是一直都在欺负你吗?”
郑芸微有点惊讶的看了叶弛一眼:“你……你们……”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郑芸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极其小声的说道:“我不怕热,怕冷,她们就说我很怪。”
“你是挺奇怪的,”叶弛说,“开水烫了你,你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放别人早就起泡叫起来了。”
郑芸微说:“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很久以前开始,我、我就怕冷,再烫的水淋下来,也一点感觉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她说话还有一点结巴,但是很快,她的话便流畅起来:“就是因为这样,她们有时候就会扒掉我的衣服……让我光着身子在宿舍里走……”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小北之前说的郑芸微在宿舍里裸奔,顿时就有点生气。叶弛的脸色也难得的浮现出一抹愠色,她沉声道:“你就没有让学校给你换寝室吗?”
郑芸微说:“去过了,但是不给换,说是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我就只能一直在那里住着。”
我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对叶弛使了个眼色,她了然的微一颔首,而后便问道:“之前我听姜欣欣说,你在一个多月之前就说咱们学校会死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芸微瞳孔猛地一缩,身子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摇着头连连说了好几句我不知道,而后便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眼看着就想要离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啊啊啊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看不见!死了死了!没死没死!啊啊啊!”
她一边叫着一边往实验楼的方向跑,让我和叶弛都没想到的是,她的速度居然快的出奇,我俩跟在她后面跑了好长一段距离都没有追上,再一拐弯,她整个人都没有了踪影。
我喘着气对叶弛说:“不行,我发现一说到这种事她的精神就有点问题,应该是长期都处于这种恐惧的状态,咱们得换个方法或者找个更加合适的契机才能问她。”
叶弛撑着膝盖,她的头发有点长了,转头看我的时候半张脸都被遮了起来:“我也觉得,或者咱们去查查这个郑芸微的背景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如果真是天生灵眼,再结合她现在这种精神状态来看的话,她以前生活得应该不怎么好。”
“她不止是天生灵眼,似乎还能提前看见别人的死亡,否则她不可能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和姜欣欣他们说周楠会死。”
叶弛点点头,走过来扶着我,我被她这动作搞得有点莫名,抬头看了她一眼:“做什么?”
叶弛脸红了一下:“你……有孩子,又跑了这么一下,我担心……”
我“噗”的一声,想笑又觉得她脸皮薄,摆摆手道:“我儿子自己都说了,他跟他老爸一样厉害,不会轻易出事的。而且,你要相信我啊,虽然我现在灵力没有完全恢复,也是能够保护我儿子的。”
叶弛有点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讷讷的放开我的手臂。她那个样子实在是有点可爱,想了想,我伸手拉住她:“走吧,我们回宿舍,然后我给江楚城打个电话,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查到什么。”
……
“嗯?郑芸微?”话筒那边传来江楚城低沉的声音,“你又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吗?”
为什么是又。
我摸摸鼻子这么想,一五一十的把郑芸微的事给江楚城说了一遍,听完之后他似乎也有点兴趣:“怕冷,有灵眼,还能够预言别人的死亡……倒是有点意思。”
我说了句是啊,听见身后关门声,又回头看了眼,是许小北帮我打了饭上来。看见我在打电话,她还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我朝她做了个谢谢的口型,又憋笑的转过头。
“所以我就想查查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觉得可以吗?”
江楚城笑了一下:“自然是可以。”
我心里一阵高兴:“那我等你消息?”
“不用,”江楚城说,“我让人打个电话,到时候你和叶弛自己去档案室,是不是比我帮你查要来的有意思?”
我嘿嘿一笑,当然这样就最好了。挂了电话之后,我心情大好,许小北打回来的饭全都吃光了不说,还帮着把她俩的碗一起洗了。许小北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等我洗完了碗出来之后,她赶忙用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就……”
……
“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
周楠的声音好像突然和许小北重叠了。
许小北说了一半也是没说下去,讪讪的收回手,眼里的难过又涌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瞄了我一眼:“死鬼,还站着,还不快去把哥哥的薯条拿来?”
我一拍衣袖:“喳。”
江楚城的效率果然很快,才挂了电话没多久,学校那边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过来让我去档案室。我心下一喜,扭头便想要去喊叶弛,却发现她正在睡觉。
我挠挠头,想着再等她一会儿好了。却没想到在这时候听见叶弛嘤咛了一声,我转过头,身子稍稍坐直了一些,便看见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可没一会儿,我就发现她的脖子上多了两个红点。
我:“……”
吓得我赶紧躺了下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下午快三点的时候叶弛才醒过来,等她的时候我也跟着睡了一个觉,期间还装成小白在无尽之地里和瞎子阿婆又学了些东西。叶弛脖子扭了一下,声音有些迷糊的问我:“咱们下午要出去吗?”
我扬着声音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叶弛突然安静了两秒,而后神色有些不自在的说:“阿晔告诉我的。”
我:“哦。”
叶弛:“……”
她咳了两声,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我:“去哪里?”
我忽然调戏她一下,于是说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叶弛:“……”
我哈哈一笑,然后穿好衣服爬下床,对她说:“去档案室,江楚城已经给那边打过招呼了。”
“档案室?查什么?”
“查她家的住址,顺便看看能不能有别的消息。”
看档案室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脸上有几道很深的疤,长得有几分狰狞,这个天还穿着长袖长裤,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郑芸微。看见我们过来他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你应该就是林阮吧?周老师都和我说了你们会来,这是钥匙,进去随便看吧。”
周老师就是之前给我打电话那个。我拿过要是对他说了声谢谢,而后便开门和叶弛走了进去,那个男人在背后又说了句:“看完的资料最好帮老师放回去啊……”我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来,那人又说道:“不放回去也没事儿,到时候老师自己整理就好了。”
叶弛凑在我耳边说:“看来靠山还是很重要的。”
我顿时哭笑不得。
档案室里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了,我和叶弛这一找就是一个下午。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向那个坐在外面,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求助:“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那男人当时还抽着烟,看我出来立刻把烟灭了,因为动作太大,差一点就从凳子上摔下去。
“哦哦,好的好的,需要老师做点什么?”
他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烟灰,一边对我说道。
我想了想说:“老师你知道郑芸微吗?”
“谁?”他抬起头来。
“郑芸微。”
我想着郑芸微行为举止这么怪异,就学校来说不可能不知道的,更何况是看档案室的人,我估计他肯定早就把我们的资料看的一清二楚了,刚才我看了好几个档案袋子,都是有被二次盖上火印的痕迹。
果然,听见这个名字,他身体微不可见的怔了怔,眉头皱起,神色也有点不自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郑芸微啊……那个孩子,嗯……”
看他说话支支吾吾的,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她怎么了?”
男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还在档案室里翻东西的叶弛,嘴巴张了张,又是啧啧又是叹气的,半晌终于开口:“那个孩子挺怪的……你坐吧,我慢慢给你讲。”
他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搬了个凳子给我:“你们今天也是找那个孩子的资料来的吧?”
我点点头,他都这么问了,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他说:“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见到郑芸微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那时候我还没有在这里,也在学校里教书,上生化课的。不过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两三年前?”我有些疑惑,“可郑芸微是和我们同级的,她也才大二啊,两三年前,她还在读高中吧。”
“她留过级的。”男人说,“就我知道的她至少留过两级。”
我顿觉惊讶,那这么说的话,郑芸微今年至少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可是从她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她为什么会留级?”叶弛这时候也走了出来,闻言三两步来我身边问道。我左右看了看,发现旁边还有个凳子,便把我坐的让给了她,自己把那个凳子搬了过来。
男人看了我们俩一眼,那样子让我感觉到接下来他要讲的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又默默的点了根烟,我稍微往后仰了仰,不是很想吸这个烟气。男人倒还算是细心,发现我不能闻烟直接就把烟头掐灭了。
“大约是三年前吧,郑芸微那时候才上大一,第一次上我的生化课,当时我就注意到了她。”他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记得那天天气有点不是很好,外面打着雷,迟迟没有下雨。我上课的时候喜欢学生专心的听我讲课,这会让我很有成就感。可是郑芸微,她却始终坐在后面低着头,偶尔抬起来,那眼神也让我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下课之后我便把她留了下来,谁知道,她竟然和我说了一句话。”他顿了一下,尾音突然变得有点颤抖,面上也浮现出些许恐惧之色。我忍不住插嘴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老师,明天早点起来送儿子上学,别走近路。’”
我想到了郑芸微的预言能力,立刻联想到她可能是看见了什么才会对他这么说。
“我当时觉得这个孩子说话真是奇怪,想着可能是胡言乱语,也就没有在意。那天正好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我一高兴,喝的就有点多,第二天果然没能起来。我儿子那时候刚上一年级,我老婆早几年也跟我离婚了,儿子归了我,每天上学都是我送他去。那天因为我起来得晚,眼看着就要迟到了。我一想,就干脆抄了近路……”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是颤抖,好几次都让我就觉得他大概会停下来,但他深吸一口气之后还是继续道:“那条路我走了很多次了,从来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但是没想到那天……那个地方居然在施工。你说施工怎么能不在外面放个牌子呢?我脑子里当时没由来的就想到了郑芸微的那句话,如果那个时候……我停下来调头的话,或许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
这一回他停顿了很久,我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肚子,胸口像是被堵了层棉花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我没有,”他说,两只眼里有蓄积的泪水,那沉痛的声音听的我愈发难受,“我没有停下来,我只是想着快点把车骑过去就好了。就在我快要走出那条小路的时候,楼上突然掉了玻璃下来,正好就在我的身上。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我儿子丢出去。我看见他走了两步,想着他应该是没有危险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那上面又掉下来一根钢筋!将我儿子……我儿子……”
他终于说不下去了,大喘着气,眼泪从他脸上的疤痕流过,想要洗掉他过往的那些痛苦,却只是让他更加难受。
我和叶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大约过了快十分钟,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我沉默的给他递了一张纸,他说了句谢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我被玻璃砸中,伤的很重,最后却还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是我的儿子,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出院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郑芸微,我觉得这件事肯定是她做的,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依然用那种让人发毛的眼神看着我……那是第一次,我对她感觉到了恐惧。”
“失去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都让我濒临崩溃,但那之后我差不多休整了有一年之久,回来的那段时间学校里正好有一个生化老师生病了,学校一时间也找不到人,就又让我去替着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哼笑了一声:“只是我没想到啊,郑芸微,我居然再一次遇见了郑芸微。后来我去问了其他老师才知道,原来她是留级了。”
“那之后我就对她十分关注,我觉得这个女生真的有问题,还和同事说过,他们不知道郑芸微有多可怕,只是说她确实和别的学生有一点不一样,甚至可能精神上还有点问题。但我知道不是那样……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郑芸微,包括她私底下接触了什么人,和什么人说了话,那段时间,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终于有一天下课之后,我看见她拉着班里另外一个女生站在楼梯口,就像之前那样,她对那个女生说,让她晚上不要出门。那女生估计也是不认识她,觉得十分莫名。我当时就出声呵斥了她,让郑芸微不要乱说话,但她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我本来应该休假的,但我仍旧去了学校……”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有点茫然,“那个女生真的没有来。不止是这样,第三天、第四天,足足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我都没有见到她。我后来去问了那个女生一个寝室的同学,才知道原来她是突然被家里人叫回去了。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又突然听见了那个女生死掉的消息。”
“一开始我是真的不相信的,直到后来居然在学校水池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法医鉴定说至少死了有一个多礼拜了,我当时一点都不相信,她同学明明说她是回家了,可是之后我再去问的时候,那个之前和我说她回家的那个女生才告诉我,她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个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个郑芸微,真的十分的不对劲。”
“那时候我又去找了郑芸微,让她不要再乱说话了,最好闭嘴,永远不要开口。当时郑芸微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
“她说,‘老师,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预见死亡吗?’我当然不相信,虽然我不是个无神论者,但是这种事未免也太玄了,我知道有的人会做一些预知梦,但是这种能预言别人死亡的人,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于是我对她说,如果你真的能预见别人的死亡的话,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会死?”
“可笑的是她并没有回答,所以我觉得她说不定只是一个精神有点不正常的乌鸦嘴罢了。那之后没多久,我就被调到了这里来,关于郑芸微的事,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说完,他用那粗糙的手掌擦了擦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而后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便没有再说下去。
我和叶弛对望了一眼,问道:“郑芸微这件事,只有您一个人知道吗?”
他好像有点不明白我的意思,脸上有疑惑,我解释道:“听您刚才说的,郑芸微似乎每次预见谁身边会有人死亡,就会上去提醒,她应该是一个比较热心肠的人吧,那知道她有这种能力的人,应该不占少数才对……”
“我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男人摆摆手,打断了我,“你们去过最近学校被填的那个水池吗?”
我点点头。
“那个地方是不是给人一种很阴森的感觉?”
我没有说话,等着男人继续往下说。
“那个水池里,死了不少人了。而且都是差不多在那一年里发生的,这件事学校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除了一些当事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学校在一年里死了这么多人。就连新闻的报导,也是隐了学校名字的。”
我了然的点点头,周楠的事可不就是这么处理的?我以前就听说咱们这个校长来头不小,现在听他这么说,看来倒是真的。一个学校,要是在一年内死了这么多人,还不被人发现,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
“但是郑芸微并没有去告诉他们每一个人。”
听到这里,我就有点好奇了:“您怎么知道她没有告诉?”
男人一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看他似乎是不愿意和我们继续说下去了,索性也不再多问,只是对他和郑芸微之间的事产生了怀疑。最后我的要求下,他还是把郑芸微的地址给了我,只是再三告诫我们如果不是必要,最好还是不会要去郑芸微的家里。
我和叶弛走出了档案室,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太阳又快要下山了,夕阳的余晖照在我们的身上,我有些不舒服的往阴影下躲了躲。
那个男人的话在我翻来覆去的在我脑子里回响,对于他的遭遇我心里是很同情的,但我总觉得他好像并没有把事情给我们说全,就像是隐藏了一部分一样。因为有些地方想起来,实在是有一点说不通。
比如说他最后提到的自己到档案室,和郑芸微去精神病院这件事。就时间上来说,这两个应该是很冲突的,想了想,我对叶弛说:“你觉得那个男人的话可以相信吗?”
叶弛沉吟道:“一半吧,他应该还有事情瞒着我们没有说。他最后给我们地址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让我觉得他和郑芸微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叶弛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里写着郑芸微家里地址的纸条,我点点头,她果然也想到了这一条。
我们俩走回了宿舍楼,快走到寝室的时候,我突然又听见了姜欣欣的声音:“好啦,我知道啦,我马上就来了……亲爱的我和你说啊,和我一个寝室的那个郑芸微简直太恶心了,今天下午她居然诅咒人家活不到一个礼拜,上一次也说我要死。气死我了,我就顺便教训了她一下……哎哟,没有啦,她现在一个人在寝室里呢,人家真的不想再看见她那张脸了啦……讨厌,人家才没有这么暴力呢,好啦不和你说啦,我已经下楼了,在门口等我哦,拜拜。”
我开门的手一顿,转过头就看见姜欣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样子,笑容谄媚的走下了楼。
“阿弛,你听见了吗?姜欣欣刚才说郑芸微说她会死……”
我拉了拉叶弛的衣角,叶弛皱眉道:“咱们去看看。”
说完就率先一步跨了出去,我赶紧跟在她身后。我们和姜欣欣不过前后脚,可没想到我们俩一路追出宿舍楼都没有看见她,我左右看了圈,发现她居然已经穿过篮球场,快走到学校门口了,我俩就算是现在跑过去也追不上了。
“怎么办?”叶弛看了我一眼。
我低头想了想说:“走,咱们去她寝室看看。”
郑芸微和姜欣欣的寝室在604,我们俩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这个点宿舍楼里的人有点多,我左右看了看,这六楼倒是没有什么人,于是从包里摸了张白色的符箓出来,念了句咒语,又把符纸放在门锁里,符纸瞬间就变成了钥匙的样子。叶弛在旁边扬了扬眉,我嘿嘿一笑,然后轻轻一扭,604的门就打开了。
进去的时候我们正好看见郑芸微坐在床上,脸上还有血滴下来,但是郑芸微就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只是沉默的低着头。这个姜欣欣下手真的是太重了,在学校里把一个寝室的同学打成这个样子,她到底什么来头?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出声道:“郑芸微?”
郑芸微的肩膀抖了抖,她抬起头来,看见我和叶弛之后眼里有些惶恐:“你……你们怎么进来的?”
她的脸被打得已经肿了起来,两只眼睛也有点青,我有点来气,说道:“你下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郑芸微立刻往后缩了缩:“我不要你管!你们走!走啊!”
“我们不管你,你就要流血死了!”我有点生气的指着地上的血迹。
郑芸微说:“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懒得再和她废话,和叶弛走过去,一人架着她就开始往外走。郑芸微的力气特别大,我和叶弛两个人都不怎么能制服她,她挥动着手脚,我有点害怕她会打到我的肚子,一边走还得一边躲着她。
叶弛低声呵道:“别闹了!我们不会害你的!老老实实跟我们去医务室!”
“你们为什么要管我……我不会死的,我也死不了!”
郑芸微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我和叶弛都没有再说话,硬生生的拖着郑芸微出了宿舍楼。一路上都有人看过来,但是在看见郑芸微之后,全部都闪到了一边,就像她是一个瘟神一样。
“那不是林阮还有郑芸微吗?她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别指别指,你不觉得那个郑芸微很晦气啊?”
……
郑芸微的脸色有点发白,看她咬着下唇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心疼,小声说道:“别理她们。”
郑芸微愣了一下,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笑了笑:“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都是别人的自由,你只要不去听就好了。”
“可是我真的很晦气的……”
她的身体已经不像是刚才那么僵硬,我温声道:“再晦气能有我晦气?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肚子里有一个鬼胎。”
提到这个鬼胎的时候,郑芸微的嘴巴动了动,她好像是要说什么,但在她开口之前我们已经来到了医务室。
我一把推开医务室的门,却没有看见医务室的老师。我让叶弛把郑芸微扶在床上去,撸了袖子就自己去旁边拿了酒精碘伏还有纱布。
大概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番话,郑芸微已经不怎么抗拒我们了。我用镊子夹着棉球,沾了酒精轻轻的擦去郑芸微脸上的血迹。姜欣欣似乎是用什么东西划破了她的额头,不过好在伤口不深,在医务室里也能够处理了。只是我发现,除了额头上那道伤口之外,郑芸微的脸上还有一些浅浅的疤痕,有一些是旧的,有一些又特别新,像是刚留下不久。
我忍不住问:“她经常这么欺负你?”
郑芸微没有说话,只是眼眶有点红。
我叹了口气,一边替她缠上纱布,一边说道:“郑芸微,你不要害怕,我们俩不会伤害你的。刚才闯你寝室是因为我和阿弛恰好听见了姜欣欣的电话,放心不下你才想着过来看看。有冒犯的地方,给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谁知道我这么一说完,郑芸微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我顿时有点手足无措,看向旁边的叶弛,用眼神询问:我说错话了?
叶弛摇摇头,她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郑芸微的声音响了起来:“寝室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我……欣欣……她之前说要和我做朋友,我很开心,我在这所学校待了快五年了,从来都没有交到过朋友……”
“欣欣她……除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拿我出出气之外,其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一番话却是听的我风中凌乱。
“心情不好的时候拿你出气,这算什么朋友?”连叶弛都忍不住开了口。
但是郑芸微却说:“她人不坏的……寝室里就她愿意和我说话,其他人都躲得我远远的……”
我瞬间觉得这个妹子的三观可能有点不正常,于是说:“她那是拿你消遣呢,真是你朋友,就不会在背后说你,更加不可能拿你撒气。”
郑芸微就像是没有听见我和叶弛说的话,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之前真的挺好的,但是自从一个月前我和她说咱们宿舍有人会死之后,她就开始嘲笑我了……她……她听见了我以前的那些事,和那些人一起说我是个怪胎……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相信我的话……可是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看见了!可她们都说我瞎掰,还说晦气!她们都不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
说着说着郑芸微的情绪就又变得激动起来,她手握成拳,狠狠的锤着床,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又发病了一样。见状我赶忙道:“我们相信你!郑芸微!我们信你!你冷静一点!”
听我这么说,郑芸微的表情稍稍有一点缓和:“你们相信我?”
我点点头:“当然相信你,不然我们也不会来找你了。”
一边说,我一边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努力放平了自己的声音:“你看见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吗?郑芸微,我和你一样的,所以你不要害怕我们,我们……说不定可以帮助你。”
郑芸微的目光随即落在我的肚子上,她的眼神变得十分柔和,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我能摸一下吗?”
“不……”
叶弛听完就要拒绝,我拉住了她,冲她摇摇头,然后对郑芸微说了句好,还往她那边挪了挪。
郑芸微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她小心翼翼的摸上我的肚子,动作轻柔,表情变得愈发的柔和,半晌,她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说完之后她又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她再次睁开眼之后,她看着我说:“姜欣欣会死,而且谁也救不了她。”
叶弛也坐了下来,皱眉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郑芸微这一次十分配合,她只是顿了顿,便缓缓开口,“三天后的下午,姜欣欣会走过学校附近的那条十字路口。当她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会被突然冲出来的运渣车撞……”
“但是这并不是导致她死的原因,那之后她会被送到医院去,在那里,她会看见一些自己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说到这里,郑芸微便闭了嘴。
我问:“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是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慢慢吐出了一个字:“鬼。”
过后她说:“你们救不了她的,她是得罪了人,被人下了诅咒,才会看见这些东西,就算你们两个能去赶走那只鬼,她也是会死在那一天。没有用的。”
她说话的时候我好像还听见了一个别的声音,我不禁扭头看了看旁边,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我这个动作却引起了郑芸微的警惕,她说:“你在看什么?”
叶弛也询问的看着我,我摇摇头:“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郑芸微当即变了脸:“这里没有别人!”
这就让我更加奇怪了,本来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但没想到她反应居然这么大,颇让人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禁耐人寻味的看了郑芸微一眼,接触我的目光之后她立刻撇开了视线。
我说:“那她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什么?”
郑芸微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姜欣欣是得罪了人,才被下的诅咒吗,那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郑芸微说,“我只能看见她什么时候死,又不能看见是谁害死她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很快,我和叶弛又听见了郑芸微自言自语的声音:“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她们?”
“亲切?为什么我没有这么觉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明显是看向了某一个地方,我眯起眼睛看了看那边,却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不动声色的看了叶弛一眼,叶弛会意,悄悄从包里掏了一张符纸出来,嘴巴动了动,然后把符纸扔向了郑芸微看的那个方向。
“唔!”
只听一声闷哼,下一秒,我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在角落里现了身。
那一刻,房间里鬼气大盛。
我有些惊讶,因为在这只鬼现身之前,我和叶弛都没有感觉到一点鬼气。
那个男人长得十分好看,一头长发,有一点偏金色,五官深邃,而那双眼睛却是灰色的。叶弛甩出去的那张符纸正好贴在他一边脸上,换成别的鬼早就发火了,但他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你出来做什么!”
郑芸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男人。
那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淡漠:“现在不出来,以后也总是会出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叶弛旁边,叶弛下意识就要动手,那男人用余光睨了她一眼,便说道:“你打不过我的。”
这话说的简直是猖狂,叶弛自尊心那么重的人,一听就要炸了。在那之前我赶忙拉住了他,看看面前这只鬼,又看看郑芸微,说:“你养鬼?”
郑芸微声音有些急切:“没有!不是!你快走!走啊!”
那男人叹了口气:“我走了,你体内的寒气就要压制不住了。”
“不用你管!”郑芸微说着,就抄起手边的枕头朝他扔了过去,可那枕头却直直的穿过了男人的身体,落在了他的身后。但是那个动作显然惹恼了男人,他两三步上前,将郑芸微的手抓在一起,并且摁在了墙上,松开之后郑芸微也是没法动弹的样子。
我被眼前这戏剧化的一幕弄得有点懵,和一旁的叶弛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开口道:“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那只男鬼就打断了我的话:“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
他的目光清冷,看过来的时候让我觉得浑身都有点发凉。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郑芸微会这么怕冷,看来应该和这只男鬼脱不了干系,就在我思考着郑芸微跟这男鬼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又听他说道:“姜欣欣是可以救的,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实在是有点奇怪,什么愿不愿意,要是能救的话我们当然要救。
可他接下来的话瞬间就打了我的脸:“因为姜欣欣身上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我一愣,脱口道:“你是说姜欣欣身上有五行轮回珠?”
说出来我就觉得有点不靠谱,五行轮回珠应该是存在于死后的世界的,换句话说就是人死了之后才能知道他们身上的珠子五行轮回珠。而且江楚城之前说过,五行轮回珠会同时存在,一颗珠子消失之后,其中的五行之力就会转移到另外一颗珠子上去。这姜欣欣都还没有死呢,这鬼为什么就能断定她身上有五行轮回珠?
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语气淡漠道:“信与不信,等她死了之后你且一看,便能知晓。”
他一边说,目光又落在了郑芸微身上,过后又转过头来:“姜欣欣你们可以救,但是我也会让她去死。能不能救下她,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完,他便一挥手,我只觉得一股冷风刮来,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候,我和叶弛就已经回到了寝室里!
卧槽!
这什么妖术!瞬间传送吗!我怎么不知道鬼还会这一招!
我俩被那男鬼这么一挥手,直接就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那边叶弛也是一副茫然,并且十分日狗的表情。
“牛逼啊……”
我看看这寝室,确定这的的确确是我们的房间之后又看看叶弛,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叶弛也讷讷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沉声道:“那只男鬼……非同小可。”
我说:“岂止是非同小可,简直是要逆天了好吗?我估计江楚城和夙晔都没有这个本事……不过也不一定,不管了不管了,你听见刚才他说什么了吗?他说会杀了姜欣欣。”
叶弛转头看我:“郑芸微之前不也说姜欣欣是因为看见鬼才死的。”
“那个鬼,就是刚才那个男的?”
“多半是吧。”叶弛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我们俩联手能打过他吗?”
我吧唧了一下嘴:“就刚才的实际情况,再加上我多年的经验来分析,恐怕……”
“难?”
“不是难,”我说,“是根本不可能。”
“……”
“他应该在郑芸微身边待了很久了,我们接触郑芸微也不下一次,但是之前我们谁都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有鬼气……别说是鬼气了,我根本就没往这个地方去想,只觉得她是精神不正常,有点疯疯癫癫的。”我敛了神色,慢慢皱起了眉头,“我们之前都以为郑芸微有灵眼,现在突然冒了只鬼出来,我现在怀疑,她要么是真的能看见,要么就是因为有了那只鬼的帮助才能看见……”
“这些都是次要的。”叶弛扫了我一眼,沉声道,“那只男鬼现在是要去杀姜欣欣,我们俩肯定打不过他……而且你记得吗?郑芸微之前还说姜欣欣被人下了诅咒,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说:“谁知道呢,这年头撒谎又不要钱,而且她精神本来也不正常。再说不管是真是假,姜欣欣都死定了,而且是被郑芸微身边的那只鬼杀死。”
这么说我倒是有点觉得姜欣欣会死,是因为她平时老欺负郑芸微的原因。可郑芸微自己也说了,她在个学校里待了有五年了,想一想之前她的处境,欺负她的人肯定不占少数,那男鬼要是真是在帮郑芸微除掉欺负她的人,那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脑洞一开,想着:难道是因为姜欣欣欺负得最狠?
这一番话引起了叶弛的沉思,她觉得我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倒是又好像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叶弛摇头:“说不出来……但是那只男鬼为什么会告诉我们姜欣欣身上有轮回珠?而且还是故意的。”
我摸着下巴,这一点确实是让人想不通。
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只是想运用郑芸微这个能预言死亡的能力,好让我们快一点找到轮回珠。现在的确是有了轮回珠的消息,但好像我们又摊上了一件更加棘手的事。
我顿时有些头疼。
晚上睡觉之前我给江楚城打了电话,但接电话的却是艳骨。
“主人有事去阴间了。”
听见艳骨的声音我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阴间?他去阴间做什么呀?”
“之前夫人被带到阴间去,炎月大人并没有恢复夫人所有的记忆,主人似乎是为了这件事去的。”
我啊了一声,难道他是想让炎月恢复我所有的记忆?还是说去找炎月打架?
“好吧,”我说,“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艳骨说:“奴家不知,夫人要是没有别的事,就早点歇息吧。”
“哦,好的。”
我刚一说完,艳骨就挂了电话。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去阴间了啊……居然又不告诉我,电话还是艳骨接的。
我摸了摸鼻子,那看来这一次,我只有自己想想法子,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姜欣欣了。
真的要救她吗?
睡过去之前,我这么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叶弛去找了姜欣欣好几次,要么是她不在,要么就是寝室里没有人,总之我们俩始终都没有遇见姜欣欣。简直就像是刻意在和我们错开一样。
而郑芸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对于她们寝室的人来说,她不在自然是最好的。我和叶弛后来去的那两次,发现原先她的床已经被掀得只剩下床板了,被子床单都被扔在了一边。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从嘴巴里挤出来一句:“你们还是对郑芸微好点吧。”
她背后的那只鬼,真的不好对付啊。
当然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谁会理我啊……
时间终于是到了三天后,也就是郑芸微说的姜欣欣会出事的这天。
许小北当时在寝室里收拾东西,我看她一眼,问:“小北你要做什么?”
许小北说:“哦,这不是要放暑假了吗?我就提前收拾一下东西,太多了,你看看,三个箱子呢,你说我到时候要怎么拿啊……”
她一边说一边扒拉了一下头发,我开玩笑道:“找个男朋友嘛。”
许小北呵呵一声笑:“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林小阮啊,美若天仙,富二代男朋友说来就来,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迟迟的男朋友呢,迟迟,你什么时候把你男朋友带来给我看看啊。”
叶弛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说道:“我和他异地恋。”
一句话把许小北堵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许小北说:“对了,我可能要提前离开学校,下午应该要去填一下离校申请,还有点别的事要做,晚上你们俩不用等我吃饭了。”
我点点头,说了声好,心里想着正好我和叶弛出去不用再找借口了。
许小北中午刚吃了饭就出去了,她一出门,我便和叶弛从床上爬了下来。我们俩先是去找了一次姜欣欣,不出所料的被告知姜欣欣已经出门好一会儿了。
我和叶弛赶紧下了楼,却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找她。刚才也忘记问姜欣欣的电话,想了想,我说:“要不我们直接去十字路口等吧?”
叶弛点点头:“也行。”
可走了两步,她突然又停下了脚步,问我:“阿翎,其实姜欣欣要是死的话,对我们也没有坏处,正好省去了我们找轮回珠的时间。”
第79章什么关系
我的脚步也慢下来,转头看她。
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压在头顶的乌云就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实际上叶弛说的这些,我前几天夜里就已经想过了。她说的没错,要是我们选择不救姜欣欣的话,也许还能够更快的收集到五行轮回珠……如果那个男鬼没有说谎骗我们,那么姜欣欣时候,我们只要拿到她的轮回珠,那么就只剩下来一颗珠子了。
“那样是不行的。”
我对叶弛说。
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要快点收集到所有的五行轮回珠,恢复三魂七魄,然后想起所有的事。但如果这其中有一颗珠子,是因为我的见死不救而得到的,那我拿着也不会安心。
这不就间接等于是用别人的命来换回我的记忆?
叶弛听我说完这番话之后却是笑了一下:“说的也是。”说完,她又拉着我慢慢往前走,“走吧,我们现在找不到姜欣欣的人,要是不快点过去的话,被郑芸微和那只鬼先一步就不好了。”
“好。”
学校附近的那条十字路口并不是太远,稍微走的快一点也就十分钟不到。因为心里焦急,我俩走的也比较快,路上我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还好那人并没有说什么。
赶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怪异:平日里人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现在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树下凝聚着一股看不见的怨气,我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些怨气缠绕在树上,稍微仔细的听一下,那些怨气似乎还在低声说着鬼话。
四周没有人,我顺手从包里掏了张符纸出来,念了句咒,便把符纸贴在上了树干上。树上的怨气化作一团黑烟,瞬间飞上了天。而就在这时候,原本亮着的天忽然暗了下来,我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黑色的漩涡在头顶形成。
我碰了碰叶弛:“阿弛,你快看。”
叶弛抬起头来,很快她的眉头就跟着皱起来。
四周不断有怨气在飞进这个漩涡,天空已经变成了墨色。
“好重的怨气……为什么我们之前都没有察觉到?”
叶弛喃喃道。
我盯着那个黑色的漩涡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叶弛的这句话有点耳熟。而后想起来,之前在郑芸微身边的那只鬼,我们也是一直都没有感觉到,直到他现身,我们才陡然醒悟原来郑芸微的身边跟了一只鬼。
“不好!”我惊呼一声,“咱们上当了!”
就在我这句话说完的同时,耳边传来了巨大的碰撞声。
那一瞬间,头顶的黑色漩涡便消失了。原本什么一个人都没有的十字路口,眨眼间多出来了百来号人。
而在我们的正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穿着粉红色外套的女生躺在地上,鲜血在她的身下流淌,那个人正是姜欣欣。停在她旁边的那辆运渣车车灯闪烁,司机骂骂咧咧的从车上走下来,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而马路的对面,郑芸微的身影一闪而过。
“妈的……”
好半天,我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叶弛深深的皱起眉,显然她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reads;退婚:傲骨嫡女。周围有人在报警,也有人在打120,等到救护车把姜欣欣抬上担架之后,我一把拉起叶弛就往医院走,到后面俨然是跑了起来。
“我们都被那个男鬼的障眼法骗了。”我愤恨的对叶弛说,这简直就是我人生的一个败笔。
“怎么回事?”叶弛沉声问道。
“你还记得刚才我们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吗?”我说,“现在想起来,那个人简直就是自己撞上来的,说不定就是那只男鬼!我撞上他,我们就进到了他制造的这个短暂的幻境里面。他利用怨气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好让我们一时间没有办法察觉到我们走岔路,进到了一个混沌的空间里。”
越说我越来气,高啊,真是高啊。饶是我之前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被那个男鬼妨碍的准备,没想到我们居然掉入了这么简单的陷阱里。
“怪不得……刚才我就在想那条路我们走了也有很多次了,之前都没有发现有这么重的怨气……”
“别说了啊啊啊!”我有些抓狂,只想着现在能够快点赶去医院。姜欣欣现在应该没有死,之后去医院肯定会做手术,而手术室煞气重,那只男鬼应该不会出现在那里。
叶弛闭了嘴,我们两个傻蛋被气昏了头,竟然就这么一路跑到了医院。到了之后我肚子还有点疼,叶弛赶忙问:“没事吧?”
我拍了拍肚子,在心里问:“宝宝,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宝宝闷闷的声音:“妈妈,这里臭臭。”
我说:“这里是医院,以后你妈生你就会在这里,你先忍忍吧。”
我本来是开玩笑说的,我儿子可是个鬼胎啊,怎么也不可能在这里生,那还不把那群人给吓死?
结果宝宝一听就要哭了:“臭臭!妈妈不要在这里生宝宝!”
一边和宝宝说话,我一边和叶弛问了一旁的护士新来的车祸病人在哪里。
“已经送去手术室了。”
闻言叶弛就要去十三楼。
我拉了她一下,问护士:“那她待会儿会送去哪个科室啊?”
那护士看了我一眼,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到楼上普外科去问问吧。”
我说了句谢谢,这才和叶弛上了电梯。
今天电梯里的人挺多的,叶弛男友力简直max,一直挡在我的面前不让那些人靠近我。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跟她开玩笑说:“阿弛,你要是个男的,当年我说不定就跟着你走了。”
谁知道我这话刚一说出来,宝宝立刻就抗议:“宝宝不要别人当宝宝的爸爸!宝宝只要爸爸!”
这一下喊的叶弛也听见了,她眼里闪过笑意,这里人多,她也不好说什么。我看了她一眼,在心里说:“你爸爸都下阴间去了,也不带你妈玩儿。”
谁料宝宝却说:“爸爸是去收拾大坏蛋惹啦!”
我愣了愣,刚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就听见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
我和叶弛下了电梯,去护士站问了一圈,但是那些护士都说今天没有车祸的手术病人。我俩只好又上了层楼,却没想到在楼梯口看见了郑芸微。她身上的棉袄已经脱掉了,但还是穿着一件长袖外套。头上的纱布还在,看见我和叶弛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点胆怯:“林……林阮reads;嫡杀。”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那只鬼呢?”
郑芸微说:“我、我我和他走散了。”
走散了?
我有点不相信,拉着她走到了一边,过后又看了叶弛一眼,示意她到这个科室去问问,姜欣欣待会儿是不是会被送到这里。
“我刚才还在十字路口看见你们呢,怎么会走散?”
“我……”郑芸微两只手不停的搅动着,能看见她好像特别紧张,有人从她身后经过她都是十分惊慌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嗫嚅道:“我、我之前已经让他不要这么做了,可是他不听,说、说什么要帮你找珠子,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他那天见了你之后就变得十分不正常……”
啊?我?
我的老天,我没听错吧。
“你是说他在帮我找珠子?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你没搞错吧?”
说话的时候我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郑芸微肩膀抖了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可是她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真真真真的,我没有骗你……”
我狐疑的看着她:“那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郑芸微说:“他之前说要来找你……我就想着他会不会来你这里。”
“……”
我一句话憋在喉咙里半天没发出声来,这时候叶弛走了过来,她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姜欣欣待会儿的确会被送到这里。
我收回视线,好奇的问郑芸微:“你跟那只鬼到底是什么关系?”
其实我想的是她会不会跟我一样,但她却咬着下唇说:“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
郑芸微点点头:“他……跟了我很久了,但是几乎不怎么出现,只是偶尔会和我说两句话。一般都是在我看见别人死掉之后。我很害怕,看见那些东西,他就告诉我,我以前就是做这些事的,说什么投胎转世之后居然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每次他说话的时候,我就会让他走,我不敢看他,他、他好吓人。”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啊。
“他真的这么说?”
郑芸微小声的嗯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他……他还让我帮你,说我能预见死亡,一定对你有帮助。”
我突然对跟在郑芸微身边的这只鬼充满了好奇,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长……长屿。”
“鲳鱼?”
“不、不是,是长屿,他说他叫长屿。”
长……屿?
我把这名字念了一遍,觉得有点耳熟,正想着七百年前我是不是听过这个名字,就听见叶弛扬声道:“他是长屿?”
我抬起头,便见叶弛一脸惊讶。郑芸微迟疑的点点头,叶弛顿时微微张大了嘴巴,而后目光转向我:“你不记得了?”
我茫然的摇摇头:“觉得有点耳熟,但是没什么印象reads;魔音天才少女。”
叶弛说:“你还记得当年你有一个侍卫吗?”
“侍卫?”
“对,那个侍卫的名字就叫做长屿。”
我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郑芸微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完全不知道我们两个在说什么。我看着叶弛,说:“你确定吗?”
叶弛点点头:“其实我之前就觉得那个男鬼很眼熟,那么一下也没有想起来他到底是谁,听见了这个名字我才想起来。当年你……身份贵重,你父母就替你找了一个侍卫,从你出生就一直在身边保护你。”
叶弛说的有板有眼,我却是一头雾水。好半天才说道:“那他要是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话,为什么当时我们被清寂陷害的时候,他没有出现啊?”
问到这句,叶弛也答不上来了,她看着我说:“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说:“没有啊,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关于你和清寂,还有一些关于江楚城的片段,别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扒拉了一下头发,觉得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乱了,在叶弛开口之前,我说道:“等会儿,你让我理一理。也就是说,我七百年前的侍卫也来了,并且一直跟着郑芸微?还对郑芸微说让她帮助我找到轮回珠?是这样吧?”
郑芸微在旁边听我和叶弛说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完全懵比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木讷的点点头:“是、是……”
“而且根据刚才郑芸微说的,那只叫做长屿的鬼,似乎还和郑芸微的前世认识……”我把目光转向郑芸微,脑洞一开吗,问叶弛,“当时我身边除了长屿之外,还有谁吗?”
叶弛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叫做翠儿的侍女……”
我摆摆手:“这个我知道,除此之外呢?”
“我之前也是听你提过一次,似乎还有一只叫做红笺的女鬼,你说他们是兄妹来着。”
“……”
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日狗来形容了。
而这时,郑芸微也惊呼了一声:“长屿!”
她说着就要跑过去,不过我拉住了她,扭头看向她方才看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对郑芸微说:“你暂时还是跟我们在一起吧,有些事我还要问问你。”
郑芸微愣愣的看着我……
姜欣欣的手术一时半会儿是做不下来的,叶弛刚才进去问护士的时候,发现姜欣欣已经有家属到了,她就以同学的身份拜托那些人,要是姜欣欣推下来的话就告诉她一声。
几分钟后,我们几个坐到了医院旁边的一个甜品店里。这个时间点正是甜品店生意好的时候,好在叶弛腿长,进来的时候占了最后一个位置,我们一人点了杯奶茶,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我和叶弛坐在一边,郑芸微一个人坐在对面。她看起来十分害怕,但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想到她之前说长屿和她说让她要帮我们的话,心里琢磨着她应该很听长屿的话。想了想,我问道:“你和长屿是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郑芸微两手捧着奶茶杯子,犹犹豫豫的说道:“好、好像是我五六岁的时候。”
“那之前你的眼睛……能看见这些东西吗?”
郑芸微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于是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小声道:“能、能……看见reads;仙道攻夫。我有以及以来,就能看见这些东西,但是那个时候我还只是单纯的……看见那些、那些奇怪的东西,不能够看到别人什么时候会死……”
郑芸微十分紧张,从跟我说话开始,她的声音就在不停的抖。我喝了口奶茶,说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能预言的?”
郑芸微想了想,说:“遇见,遇见……长屿之后。”
“是长屿给了你这个能力?”
我有些吃惊。
但郑芸微却有点不确定的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但、但是我的确是在遇见他之后才发现自己看见的东西多了起来。谁的死期将近了……我……我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出来。能看见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就连他的死法……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从那之后,我就变得特别怕冷了……”
极寒之气,可孕育鬼玉。
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看见过的,但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我凑过去问了问叶弛,她也摇了摇头,说了句闻所未闻。
“极寒……之气?”郑芸微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忽然说道,“之前长屿好像也说过我身上的气是极寒之气……”
我慢慢皱起眉,“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郑芸微咬着吸管,做出思考状,过了一会儿,她说,“他还说我不能离开他太远,否则寒气压制不住,我就会死了……”
这话之前在医务室我好像也听长屿说了,只觉得这个长屿好像是知道得的确很多,我一手撑着半边脸,一手不自觉的叩着桌子,说道:“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在他身边,为什么没有死?”
这个问题郑芸微自然是不知道,我看着外面逐渐黑下来的天,想着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再去见长屿一面。
叶弛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接起来说了句好,便挂了电话,而后对我说:“姜欣欣的手术结束了,咱们现在要上去吗?”
我想了想,手术麻醉的时间还有很久,而且现在姜欣欣的家属应该很多,我们就算现在去了也没什么用。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感觉,长屿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而且听郑芸微讲了这一番话之后,我觉得长屿说不定会等着我去。
我们仨在甜品店里差不多坐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出来之后还顺便去吃了个饭,一直到十一点点,我们才重新走进了医院。郑芸微一开始并不想和我们一起去,但是听见我说会遇见长屿,她这才跟着我们一同上了电梯。
电梯里没有人,我看着不断上升的红色数字,问郑芸微:“你应该很害怕鬼才对吧?为什么要去找长屿?”
郑芸微低着头,又开始搅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长屿,不吓人。他……他救过我。”
我看看叶弛,又看看她,等着她慢慢往下说。
“自从有了这双眼睛,我看见的东西比别人多得多,我以前试着告诉那些人,谁谁谁要死了,但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所、所以在你们问我一个月前预言学校里有人要死的事的时候,我才没有告诉你们……因为之前她们也是这样,问了我之后,又来讥讽我……”
“那时候我才刚上大一,有一个生化课的老师长、长得很好看,他上课时候老是点我的名字,我要是答不上来,他……他就会单独把我留下来……”
我有些愕然,这话题跳跃性好像有点大,不过听见她说生化老师,我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那个档案室里的男人reads;离婚三十天。
叶弛的目光扫了过来,我俩沉默的继续听郑芸微说着。
“开始的时候他会给我讲一些课上我没有听懂的……可是后来慢慢的,他就开始问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除、除了长屿,我从来没有跟人亲密接触过,而且他长得很好看……那个时候……我,我就……”
郑芸微说话没什么逻辑,听起来颠三倒四的,应该是和她长期的精神状态有关。但是我还是听懂了,难免有些诧异。
“我们两个人的事……没有人知道的,可是没过多久,我知道了他是有家室的人,还、还有一个儿子,当时就离开了他。而且还告诉他以后不要来往了……可是他根本就不听,老找我!老找我!我被他弄得好烦!长屿还冷嘲热讽我!那段时间我真的好生气!”
郑芸微声音陡然提高,结结实实的吓了我一跳。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声音变得有些阴沉:“结果过了一段时间,我从他的身上看见了他的死期……我看见他会被碎玻璃砸死!而他的儿子也会和他一起去死!”
这下我终于确定她说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男人了,我真是没想到,原来那个男人当时隐瞒的是这件事。
“可是他没有死。”郑芸微有些失落的说,“他竟然活下来了!因为我告诉了他,让他记得不要走近路!”
我忍不住插了话:“但是他还是走了近路。”
“对……他还是走了,可是他没有死,只是他儿子死了……”郑芸微说,“他从医院出来之后就找到了我,说是我报复他才会这么做,他差一点掐死我,他要掐死我!”
郑芸微一边说,一边用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并且越勒越紧。我赶忙和叶弛一起上去拉住她,她挣扎了两下又奇迹般的安静下来,嘟囔道:“他想要我死……他把我丢进了学校后山的那个水池里,那里面好冷啊,我差一点就冻死了,要不是长屿来救我,我就会那池子里的冤鬼一起沉下去!”
“第二天他看见我的时候吓坏了,我诅咒他去死,诅咒他不得好死!嘿嘿,他真的特别害怕我,我不知道他去和学校的人说了什么,没过两天,就有精神病院的人把我带走了……”
郑芸微越说越委屈,我低头一看,发现她居然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可是长屿和我说,在那精神病院里挺好的,让我不要害怕,他说他会保护我……”郑芸微笑了一下,短短几秒之内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多次,终于又恢复了正常,“我后来也觉得挺好的,因为我里面看见了好多要死的人,我去给他们说,你要死了,他们就会相信我!”
郑芸微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我,朝我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有人相信的感觉真好。”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之前我们说相信她的时候,她那种表情,再想想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顿时觉得她是真的可怜。
我嘴巴动了动,正想要说什么,叶弛却突然低低的喊了我一声:“阿翎,有点不对劲,电梯很长时间都没有上升了。”
听叶弛这么说,我才抬头看了眼。发现头顶显示电梯层数的红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而就在刚才我分明还看见我们已经快到姜欣欣住的病房所在的楼层了。
郑芸微突然在这个时候抖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精神又变得有些恍惚。
“来了,来了……有东西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我怀里躲,而同时,我和叶弛也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reads;中校大叔,我不嫁。
电梯里的灯闪烁了两下之后便暗了下去,好在在那之前叶弛从怀里拿了符纸出来,我听见她念了两句,手里的符纸便燃烧起来,暂时照亮了漆黑的电梯。
面前的电梯门已经不再倒映出我们的影子,而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是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的……见鬼。
包围着我们的气息虽然很冷,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恶意,这只鬼好像只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哦。”我一下明白过来,发出了一个短暂的声音,看了眼紧紧抱着我的郑芸微,对叶弛说道,“真棒,一天之内连续上当两次,我可能真的要去旁边安静一会儿了。”
一边说我一边拉开了郑芸微:“你说对不对啊,芸微?”
“……”
刚刚还瑟瑟发抖的郑芸微一下就变得镇定起来,她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揉了揉额角:“拜托,你见鬼见了这么多次,在这个时候害怕实在有点不应该吧?”
郑芸微绷紧了下巴,看着我没有说话。
“而且我觉得这鬼对我们没有恶意。”我说,“再结合一下我上面说的那句话,这鬼是谁那就很明显了……郑芸微,其实你并不是找不到长屿,而是从一开始,你就听了他的话打算让在这里困住我们,对不对?”
郑芸微脸色一变,符纸燃烧起来的火光在她眼睛里跳跃,我叹了口气说:“你刚才说,有人相信你,就会让你感觉到很开心,但是我现在有点不敢相信你了。下午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郑芸微没有说话,叶弛冷笑了一声:“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能一直把我们困在这里吧?”
郑芸微这才开了口:“当然不……长屿说,只要他做完了事就会放你们走,而且也会给你们,你们想要的那个什么珠子……”
闻言我眯起了眼睛:“这么说,他还真的是要帮我?”我一边说一边看了叶弛一眼,叶弛对我摇了摇头,过后便听见郑芸微说:“我不知道,但是姜欣欣今天是一定会死的……”
“你是个人。”
我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她有些错愕。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个人,你为什么要去帮着一只鬼杀人?你有一双能够看见生死的眼睛,难道你想做的,就是现在这样吗?”
“那都是她自找的!”
我发现这个郑芸微说话简直是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这一下我终于理解到那句话了:永远不要和一个精神病人说话,因为你永远也说不过他。
“但是你不是真的想她死吧?不然你就不会告诉姜欣欣她今天会死了。”我说。
郑芸微咬着下唇,我每说一个字,她就小声的说一句不是,可等我说完之后,她又沉默了。
我也懒得再跟她废话,从怀里掏出符纸,念了句咒语,然后将符纸稳稳的贴在了电梯门上。之后又集中注意力,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在了上面。
电梯的灯光重新开始闪烁起来,一明一暗间,我似乎真的看见了长屿的身影。我扯了扯嘴角,在心里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我不需要你帮我。”
但是你需要五行轮回珠reads;七星结之孔明锁。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还是说,你当真如叶弛所说,是七百年前那个一直护在我左右的长屿?”
灯光再次暗了下去。
而这一次,发现叶弛和郑芸微都不见了。
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长屿站在了我的面前。这里应该是没有光线的,但是我却偏偏能看见他的样子。他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语气平淡,无悲无喜:“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不会告诉你,而这一切都只有等你拿到五行轮回珠之后才能想起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长屿……不敢。”
我眯起了眼睛,目光直直的看着他,过后说道:“我之前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罢了,现在你这么说,就是默认是当年我的侍卫?”
长屿不说话了。
“收手吧,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来帮我想起来。”
“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冷不丁的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我眼皮一跳,当时就想着,尼玛啊,加上他,已经是第四个人这么和我说了。
而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更加吃惊。
“江楚城应该去阴间了吧,你就不想知道他去阴间做什么了吗?”
我实在是不喜欢在这个时候听到别人用这种口气谈论江楚城,那样子就像是他们在挑拨离间一样。我知道江楚城一定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但是他答应过我,之后会慢慢和我说,不管怎么看我都是会相信他的吧。
于是我朝他摇摇头:“我不想知道。”
长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样:“还是没有变,你还是这么相信他。”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许讥讽,我想着这是肯定的吧,我不相信江楚城,难道去相信一个凭空出现的鬼吗?长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了句可惜,在我开口问之前,他又说道:“所以你当时才会死掉。”
“……”
“说真的,”我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没地方发泄,“你这么说话,真的很容易挨揍啦。”
长屿闻言笑了笑:“你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
我在心里回他。
但是就算打不过,我也要装装样子啊!这么想着,我便从怀里掏出了符纸,“要试试吗?”
长屿站在那边看了我半天,还是那个没有表情的样子,过后脖子歪了歪,就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长屿的头也偏了偏。淡金色的长发随着他这个动作从肩头泻下,盖住了他差不多半张脸。
我看见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看来你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我眼皮跳了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长屿就往前走了一步。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刚才你用符咒强行让我现身,不就是为了把我困在这里,好给那个和你一起的人争取时间,让她去救姜欣欣吗?”
“……”
我慢慢皱起了眉reads;有暗香盈袖。
他说的没错,我刚才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真的,我真心的觉得,在这个长屿面前,我简直就是个渣渣。
“你真的太低估我了,”长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当真以为我会用真身和你在这里耗吗?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姜欣欣,今晚必须死。而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你们并没有阻止我。”
他一边说,一边摊开了手掌,只见一颗发着光的珠子出现在他的手里。而那颗珠子里,似乎还有一座小山一样的东西。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我嘴巴动了动,却半天都发不出声音。
五行轮回珠……
长屿又是淡淡一笑:“这个就是姜欣欣的五行轮回珠,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而下一秒,他竟然把那珠子扔了过来。
“……”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只听见“砰砰”两声,珠子从我的脚下滚过。我静静的看着他,有些艰难的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欣欣就算再坏,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显然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让长屿意识到什么,他反而淡漠道:“你们人的性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要做的,只是帮助你快点想起来这一切罢了。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江楚城虽然说着要你快点找到珠子,但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不但这样,他还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离开你……小姐,这就是你想要的坚持吗?”
我被他那一声小姐叫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有些干巴巴的问道:“你真是我的侍卫?”
长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有句话倒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身在局中,看不清也是自然的。只是江楚城……未必真的如你想的那样,你最好还是不要太相信他了。”
“我不相信你的话。”
话说到到这里,我也索性不再追问,也没有那个心思了。我看着他,语气淡淡的说道。
长屿闻言嘲弄的笑了一下:“信与不信,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姜欣欣现在已经死了,五行轮回珠既然已经出现,就不会再消失。这颗珠子……你是必须得要了。”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帮助,我都会继续在暗中帮助你的。你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的。还剩下一颗五行轮回珠了,那么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找到吧。我的,小姐。”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是咬牙切齿,可一说完,还没让我说上什么,他便消失了。
四周黑暗退去,我还在电梯里,而叶弛和郑芸微已经没有了踪影。那颗五行轮回珠在我脚边发着光,而因为轮回珠之间的互相感应,连带着我脖子上挂着的这几个也在微微的颤动着。
我几乎是半跪在地上的。
深吸一口气之后,才慢慢拿起了那颗珠子。
那如同弹珠一样的小珠子在我手心里滚动,我闭上眼睛,复而又睁开,喉咙里像是梗着一口气出不来,但偏偏心里却很平静。
还剩下一颗珠子了……
我慢慢将手指合拢,灵力似乎在慢慢的恢复,我能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我的小腹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reads;皇攻侍卫受。我坐在原地没有动,好一会儿,等到那个暖流消失之后,才缓缓的站起来。
“叮……”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开了,叶弛有些惊慌的站在门口:“阿翎!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又摊开手掌,把手里的五行轮回珠给她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怎么会有事呢……”
“这个是……”
叶弛上前一步来,似乎是要走进电梯里。我想了想,然后一步走了出去。
“五行土珠。”我说,“应该是姜欣欣身上的。”
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那边病房里传出来的哭声,叶弛侧了侧头,嘴巴动了动,小声道:“抱歉,我没能够救下她。”
“不是你的原因,长屿……光靠我们俩的话是打不过的。是我疏忽了,”我叹了口气,“一天之内被他玩弄了三次,我也是够了。”
“你当时不是制造出了一个幻境来困住了他吗?”
“你觉得那个幻境真的能困住他?”我反问。
叶弛不说话了。
身后,有家属推着盖了白布的病人从病房里走出来,其中一个女生我见过,是欧清。
我拍拍叶弛,心情说说不出来的沉重:“咱们走吧。”
叶弛点点头,看了眼面前的电梯:“坐电梯?”
“走楼梯。”
回去的路上,叶弛和我说了在我试着困住长屿的时候,外面发生的事。当时她发现我在用符纸制造幻境的时候,就明白我之后要做什么。那之后电梯又恢复了正常,她和郑芸微一起出了电梯,本来她是一直看着郑芸微的。但是没想到还没有走到姜欣欣的病房,她就遇到了长屿。
郑芸微被长屿带走了,而她也和长屿过了招,结果不言而喻,她自然是打不过长屿的。
听完之后我笑了一下,看着外面一片漆黑的天,有些头疼的说:“这个长屿……恐怕是我遇见的,最厉害的鬼了。什么都不怕,能分身,分身还都这么厉害。”
叶弛说:“那也可能是我们都还没有恢复的原因。”
我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应该是想安慰我,于是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弛,做阴阳师呢,就要勇敢的接受现实,就算是我们,也是有不能收服的鬼的。”
“……”
嘴巴上说的很轻松,但是我心里却对长屿最后的话十分在意。
之前清寂也说过类似的话,我知道他们的话未必可信,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像是在反驳自己一样。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回学校是不可能了,我和叶弛提议还是在外面住一晚好了。一边走,叶弛一边问我:“现在已经有四颗五行珠了,你恢复得怎么样?”
我说:“灵力都还封存在五行珠上,正好今晚我给它全部提取出来。”
现在我已经有四颗珠子了,我应该能恢复不少灵力还有前世的记忆,这么想一想,还有点小激动呢,连带着心里面的失落也消退了不少。
我们俩找了一间离学校不远的旅馆,好在出来的时候有带身份证,不然就真的懵比了reads;侠行星际(古穿未)。
进房间之后我先让叶弛去洗澡,自己在外面贴了符纸把屋子里的阴气都祛除掉。等到叶弛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干净很多了。她转头看了一圈,说道:“你速度挺快。”
“毕竟单身了二十年啦。”
“……”
叶弛一副我不想再和你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你还是快去洗澡吧。”
我嘿嘿笑了两声。
洗完澡出来,我把脖子上的香囊拿了下来,而后盘腿坐在床上。叶弛坐在另一张床上打坐,她问道:“你要怎么把灵力取出来?”
“这灵力原本就是我的,集中注意力就好了。”我答道,“阿弛,我一会儿就要开始了,这时间不知道要多久,这期间我的灵力会变得很弱,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替我守着了。”
叶弛嗯了一声:“你放心。”
听她这么说,我便慢慢讲自己的意识沉了下去,用心感受着面前四颗五行珠。
四周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我甚至能听见街口那家烧烤店老板的吆喝声,接着是走路声,呼吸声……
而后慢慢的,五行珠的光芒越来越亮,耳朵里的声音小了下去,很快,我开始听见了一些别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连带着那些被我忘记的记忆一起,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七百年前。
许州城连着好几日阴雨绵绵。我向来讨厌这样的天气,都已经三月天了,也没见着几次太阳。院子里种的梨树落了一地的花,倒是有几分霜雪满地的味道。
“哎……”
我伏在窗口叹了口气,随后捻起翠儿放在旁边的糖糕。
也不知道这天到底什么时候会晴。
“小姐,城东的王夫人今日特地派人过来,说是这几日宅子里不是很太平,想要请您过去看看……呀!小姐你怎么又趴在窗口了!瞧你的你衣服都湿啦!”
翠儿这时推门进来,刚刚说话还有模有样,我想着应该是要夸赞她一番的,谁知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尖着声音变了样。那声音实在是大,还在我这西厢房位置比较偏,不然都能传到府门外去了。
我揉了揉耳朵,慢吞吞的从凳子上下来,又慢吞吞的对翠儿说道:“我这不是久了没出去,看看风景嘛。”
翠儿长得一副好皮囊,连生气的时候也煞是好看,她竖着眉毛瞪着眼,对我说道:“你前几日才病好初愈,现在又去窗口吹风,夫人要是知道了,会扒了翠儿的皮的!”
边说就边走过来拉着我进里屋,我哎哎哎了好几声,她都不爱搭理我。翠儿鼓着腮帮子替我换了有些湿的衣服,我瞧她这样子实在是好玩,忍不住戳了她一下,翠儿当时就破了功,“噗”的一下笑起来,娇嗔道:“小姐!”
我收回手,问道:“方才你说了什么来着?”
翠儿一边替我换衣服,一边说:“翠儿说呀,城东的王夫人又派人来了,说是最近宅子里不安宁,想让您过去看看呢。”
我哦了一声:“还有呢?”
翠儿看了我一眼,又朝上努努嘴,放低了声音:“还有呀,她说让小姐记得把长屿带上reads;这货是人鱼?。”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王夫人倒是个趣人,说是叫夫人,其实就是个寡妇,夫君死了好些年,她也没有再嫁,平日里隔三差五就会叫着我过去一次。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无非就是想求个符镇宅保平安。谁知道前些日子,她那寨子里还真就出了一只厉鬼。那厉鬼着实了得,我费了好一番功夫,差一点连小命都搭进去了,最后还是长屿出来帮我,我方才把那厉鬼收服。
当时王夫人就躲在宅前的柱子旁,将一切看了去。从那之后,但凡找我过去,必定会让我带上长屿。
我着实有些头疼。
因着是楚家现任老祖,生来带着灵力,能收服鬼魂,也比常人更加吸引鬼魂。于是自出生时起,母亲便找来长屿,让其一直伴随我左右。
等翠儿替我换好一身衣服之后,我慢悠悠的走到了门口:“长屿。”
房梁上的瓦片动了动。
“待会儿,你小姐我要去王夫人……”
我话还没有说话,房梁上的动静就消失了。
我蹬蹬蹬的走出去一看,上面哪里还有长屿的身影。这前脚刚出屋,没一会儿就听见翠儿的惊叫:“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哎呀!衣服又得换了!”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我收拾了一些东西,带着翠儿出了门。
许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楚府走到王夫人家,最多也就一个时辰。翠儿撑着伞,与我在街上慢慢走着。因着阴雨绵绵,肯在这个时候时候走出府门的实在不多。
我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还未开口,一旁的翠儿就抱怨道:“也不知道那个王夫人怎么想的,府中那么多先生,就非得让小姐去?老爷和夫人也是,也不拦着一些,小姐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才十岁,这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或许她只是想看长屿吧。”
“啊?”翠儿忽地停下了脚步,我没曾想她会在这个时候停下来,险些一步就踏进了雨里,好在最后反应了过来。翠儿站在原地,眨眨眼睛,低头看我:“为何想看长屿?”
我说:“不是你来给我说,王夫人说让特地带上长屿吗?”
翠儿说:“可这是王夫人府上的小厮说的,并非翠儿所言呀。”
我看看翠儿,翠儿也看看我。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继续往前走。
正这时,背后忽地传来一个清亮的嗓音:“姑娘请留步。”
我觉得这声姑娘应该不是叫我的,因为这声音我以前也没有听过,却不曾想那声音的主人竟是踩着水,两三步走到了我们面前。可惜他长得太高了,我只能看见他浅蓝色的袍子。翠儿上前一步护着我,警惕道:“你是何人?”
那人往后退了两步,说:“抱歉抱歉,我们只是想问问路,惊扰了姑娘,还望莫要见怪。”
“我们?可为何我只见到了你一人?”
我想着翠儿跟了我这么些时间还是不错的,至少变聪明了。
那人显然是没有料到翠儿会有此发问,愣了一愣,才拱手道:“我家公子就在后面的马车上,若是不信,姑娘回回头便可。”
翠儿作势就要回头,我拉了她一下,慢吞吞的说道:“公子既是问路,又为何骗人?你家公子可没在马车上吧reads;重生之无路可退。”
我有些吃力的抬起头,这才终于看见了面前这人的长相。四方四正的脸,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坏人,但这衣服穿在他身上似乎有点不合适。那人听见我突然出声,倒是有些惊讶,说道:“不知姑娘何出此言。”
我说:“马车的声音很大啊,可是我方才并未听见,而且你应该也是坐在马车上的,但你的靴子上都是泥水,一看就是长途跋涉走来的,我说的对是不对?”
那人愣愣的说不出话,而一声低沉的轻笑在此时响起:“何兄,愿赌服输?”
“咦?”
这声音好生熟悉。
我转过头,便见身旁一人,剑眉星目,面若冠玉,手里摇着一把扇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我,眼带笑意。
我啊了一声,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他:“江江、江楚城……”
话音刚落,他便啪嗒一下收了扇子,重重的敲在我的头上:“没大没小。”
翠儿早就看傻了,这一下打得她倒是回了神,忙福身道:“江公子。”
“嗯,”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目光还是落在我身上,慢条斯理的说道:“穿得这么随意,是要去哪里?”
“……”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鹅黄色的衣衫,胸前用白色的绸缎打了一个蝴蝶结,衣摆上还绣着几朵橘色的花,看起来是土了一些,但是也不像他说的那么随便吧。这么想着我,一跺脚,说道:“呸!”
江楚城:“……”
翠儿:“……”
就连旁边穿着浅蓝色的衣服的人也忍不住笑起来:“江兄,我算是服了,哈哈哈,你这小娘子当真如你所说的……嗯,那般……聪敏、活泼。”
“谁是她小娘子。”我瞪了那人一眼,想一想不解气,又转头瞪了江楚城一眼,过后拉着翠儿:“翠儿,我们走!”
“可……可是未来姑爷……”
我停下来。
刷刷的甩了两个眼刀,不客气道:“谁说他是你未来姑爷了!这娃娃亲可是爹娘订的!我才不承认!走!”
翠儿走了,但是一边走还一边感叹:“我就觉得小姐平时老气横秋的不像个十岁的娃娃,也只有未来姑爷在的时候,小姐才能活泼一点。”
“……”
走了两步我又停下来,想了想说:“前几日厨娘对我说这些日子厨房里似乎是少人,我看翠儿你的糖糕做的倒是不错,不如过去帮帮忙?”
一听我这么说,翠儿当即头甩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好小姐,翠儿错啦,那厨房油烟味那么重,翠儿要是去了,回来小姐可就要嫌弃翠儿啦。”
“哦,”我说,“那你就不要回来了嘛。”
“……”翠儿顿时哭丧着脸,她还没开口呢,我便又听见一声轻笑:“几日不见,翎儿脾气倒是见长,倒是有些意思。”
我脚步一顿,转头惊悚的看着悠哉走在一旁的人,之前那个和他一起的人也不见了,我拍拍胸口,说道:“你你你你你是怎么追上来的?”
江楚城收起扇子在手心里打了大,说道:“想翎儿了,自然就追上来了reads;花花相公是禽兽。”
“……”
长屿呢?快把这人拖出去!
可惜的是长屿并没有跟来,我被气的胸口疼,偏偏翠儿还在一旁憋笑。江楚城慢悠悠的走到了我身边,翠儿自作主张的将手里的伞递给了他,自己退到了一边去淋雨。
江楚城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在我开口之前,说道:“这个方向,似乎是往城东去的,翎儿今日又要去王夫人家?”
我又是一脸惊奇:“你怎么知道?”
而且还用了个又?
翠儿在一边小声道:“姑爷离开许州城的这段日子一直有打探小姐的消息……”
“好了不用说了。”我一脸痛惜,开始在心里琢磨着到底是把翠儿发配到厨房去洗碗呢还是去摘菜呢?
“你莫要怪翠儿,是我让翠儿跟我说说你近来的状况。京都卞城与许州城相距甚远,翎儿你也不传信与我。”说到最后他还幽幽的叹了口气,“想到你几乎每日都要与鬼怪为伍,我这心,就七上八下的放不下来。”
“……”
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我怀疑,你可能有恋童癖。”
江楚城:“……”
我原本是想拍拍他的肩膀的,但是他太高了,我只比他的腿高出那么一点点,这个难度系数实在是有点难,于是我只能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我说道:“前几日我夜观星象,发现北方有震,你今次来许州城,应当是被皇上派去视察,顺便路过吧?”
江楚城笑了笑:“也是,也不是。”
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王夫人府前。她那几个看门的小厮已经认识我了,看见我便迎了上来:“楚姑娘,我家夫人恭候多时了,请。”
我点点头,让那人先行进府,我随后便来。过后对江楚城说道:“你如何去?”
江楚城说:“既然来了,便与你一同进去看看吧。”
我想起之前王夫人看见长屿时候的样子,又看了看江楚城的脸,摇摇头,拒绝道:“不行。”
“为何?”
“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
江楚城哭笑不得:“与这何干?”
我还没开口,又被翠儿抢了话,她凑近江楚城,小声道:“姑爷有所不知,有一次小姐在王夫人府收了一只厉鬼,那厉鬼着实厉害,小姐险些不敌,好在有长屿出手,却不料被王夫人见着了长屿的样子,从那之后,王夫人每每来府上请小姐,都会让小姐带上长屿……”
“……”
翠儿你还是去劈柴吧。
“哦。”江楚城恍然大悟,眼里的笑意更深,“翎儿莫不是怕王夫人看上我?”
“不……”
我刚开口,江楚城就忽地弯腰,用扇子敲了一下我的头,笑道:“翎儿放心,我这心里可只装的下你一个,只盼着你快些长大,娶你过门才好reads;寻爱。”
听完我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对着一个才十岁的女娃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不害臊。一伸手,推着他就往里走:“走走走,不是想看王夫人吗,那就看看吧!”
今日王夫人果然也没有什么事,我像往常一样给了她几张镇宅的符纸,嘱咐她只要贴在宅前的柱子以及卧房门上便可。王夫人的心思可不在这符纸上,一边吩咐人拿了银子给我,一边张头打望:“诶,小楚姑娘,你那个贴身侍卫,没有来吗?”
我哦了一声:“我娘让他去打酱油了,今日便没有跟来,王夫人要是没什么事,我们这便离开了。”
说着我便朝王夫人福了福身。
王夫人果然十分失落,可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又亮起来,指着身后的江楚城道:“这位公子是……”
话还没说完呢,她就上前两步走到江楚城身边。江楚城也不躲,对王夫人作了个揖:“王夫人。”
他的声音是极好听的,低沉醇厚,就像是爹爹平日里喝的酒,让人回味无穷。他这一开口,我就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是走不掉了,顿时有些怨念。
王夫人一下欢喜起来,说道:“小楚姑娘这身边的侍卫,可个个都是俊公子。让奴家好生艳羡!”
说着她就要摸上江楚城的手,江楚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道:“承蒙夫人厚爱,只是在下已有家室,还请夫人见谅。”
王夫人有些不高兴了,道:“看你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早就立了家室?”
“是。”江楚城一边应着,一边瞥了我一眼。
吓得我赶紧退了两步,生怕王夫人看见。她可是我的最大主顾,要是因为江楚城丢了,我我……我就哭给他看。
不过王夫人还是看见了,但是她好像理解错了,因为她对我说:“楚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侍卫还这么年轻,你就让他立了家室,就不怕他日后一心放在新婚娘子身上,怠慢你了这个主子吗?”
“……”
我横了江楚城一眼,不紧不慢道:“嗯,他是个好人,不会的。”
江楚城:“……”
又和王夫人说了两句,我们便离开了。
出去之后,我拍了拍胸脯,连声道:“好险好险,差一点这肥肉就没有了。”说着我埋怨的看了江楚城一眼:“都是你,非得跟着我进去,你知道王夫人的钱有多好赚吗?我只要给她几张随便画画的符纸,就能有十两银子。十两啊!”
江楚城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前些日子我命人算了算我的家产,不算太多,但每日应是能给你三百两。”
“哐当……”
我手里的碎银掉了下来。
江楚城拍拍我的头:“快些长大吧。”
雨已经停了,江楚城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走在前面。我眨眨眼,看着他的背影,对翠儿说:“我记得前几日娘说,喝牛奶就能快些长大?”
翠儿说:“好……好像是吧。”
我说:“好,从今天开始,小姐我每天都喝上它一大碗!”
第80章你出来吧
画面渐渐变得模糊,摆在我面前的四颗五行轮回珠闪着光,而当那些画面全部退去的时候,其中一颗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去。爱玩爱看就来
胸口温热,我笑了笑,没想到我同他竟然还有那样的过去。而后我吸了口气,慢慢吸收着这些记忆。当我感觉我又想起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三颗珠子,又发出了比刚才更加耀眼的亮光。而我的意识也跟着沉了过去……
“小姐,他们都死了。”
长屿面色凝重的看着我。
前几日收到消息说城外有僵尸,吸走了不少人的血。官府衙门不敢来,这几日府中上下的人都被召去了京都卞城,我因病在家,恰好错过了这次面圣。偌大的楚府如今就剩了我跟一群小厮,还有翠儿和长屿。翠儿胆子小,于是我便只能带着长屿过来看看。
不过来之前我还是问衙门要了几个人,只是现在他们都让我赶着去引僵尸了,破庙里也就只有我和长屿两个人。
地上躺着的几个人都衣衫破旧,头发凌乱,看着也是脏兮兮的样子,应该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
我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这些人的精气似乎也没有了。听长屿这么说,我捻起指头算了算,又转头看了圈这个破庙,外面风大雨大,这方圆百里,竟是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躲避。
“这里的阴气和尸气都很重,应该不止有僵尸。长屿,我让你带的糯米和荔枝叶呢?”
糯米可以去除尸气也能够避开阴气,而荔枝叶是阳性植物,烧起来的话打鬼那是打一下就矮一寸。
“带了。”
长屿边说边从上衣里摸了一小袋子糯米出来,过后又从袖子里拿了柚子叶递给我。我看了看手里面完好的柚子叶,倍感稀奇:“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个东西放在袖子里,还没有折弯的?”
“……”
“噼啪……”
正这时,一道惊雷落下,我向来害怕打雷,但是又不想在长屿面前显得我很怂的样子,于是我肩膀抖了抖,对长屿说:“嗯,点根蜡烛吧。”
“嗯。”
长屿又从袖子里摸了两对蜡烛出来。
“……”
我咳了两声,过后吩咐长屿让他把蜡烛点在这几具尸体旁边。
烛光摇摇晃晃的亮起来,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破庙。只是在这种环境下,估计待会儿风一吹,蜡烛就灭了。想了想,我念了句咒语,又从怀里掏出符纸,小心翼翼的在蜡烛旁边点燃烧了。这样一来,烛光果然稳了不少。
这一招还是我日前跟江楚城学的,他说有时候蜡烛烧不起来是因为周围阴气太重,用符纸点一下,把四周的阴气驱一驱会好很多。
那个家伙虽然不是阴阳天师,但是却对这方面懂很多,我有不少小法术都是他教给我的。前些日子他还来了书信,说过两日便会与我见面,我估摸着他说的应该是我们被圣上召去京都卞城这件事,奈何我生了病,他这信中所言的“过两日”,怕是又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说起来,自从上次他去北方震地,顺路来看我之后,我们也有快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番,长屿已经把糯米撒在了这几句尸体旁边,并且还扯了一些荔枝叶在尸体上。
“小姐,好了。”
我点点头,吩咐长屿去门口站着,不要让风进来把蜡烛给我吹灭了,之后我便盘腿坐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让僵尸杀死的,在这荒郊野岭,要是不快点把处理掉,很容易就变成走尸。我闭起眼,嘴里慢慢开始念起往生咒,金色的“卍”字随着我念咒的速度朝尸体飞去。
那些尸体渐渐烧了起来,每次念往生咒的时候我的五感就会特别强烈,所以就算是没有睁开眼睛,我也能看见黑气不断的从他们身上冒出。
那黑气里带着一股恶臭,我轻声喊了声长屿。长屿便快速的走过来,将剩下的糯米撒在了那些尸体上。
黑气慢慢变成了白烟,长屿重新回到了庙门口。等到面前的火势逐渐小下去之后,我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我转头问长屿:“那几个衙役还没有回来吗?”
长屿摇了摇头:“未曾看见。”
可他话音刚落,目光就陡然变得犀利起来,那一瞬间,长屿的身上便起了杀气。于木忠还是有几个人朝这边跑过来,长屿将手放在腰间,大拇指顶开了腰间的长剑。我走过去,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手习惯性的抓着他的衣摆,小声道:“是那几个人吗?后面好像还跟着什么人啊。”
长屿没有说话,他绷着下巴,浑身都呈现出戒备的状态。他用另外一只手将我护在了身后,沉声道:“小姐,后退些。”
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了,风雨声里开始夹杂着人的哀嚎和惨叫。我捻着手指算了算,又看了看天,对长屿道:“你去看看,那些笨蛋好像是把僵尸带过来了。”
长屿回头看我:“现在阴气变浓了,只恐有变,小姐一人可能应付?”
我摇了摇手里的符纸:“来一只你小姐我就能收一只。”
长屿扯着嘴角,说了句等我回来,便纵身冲进了雨里。
而就在他出去的时候,破庙里的蜡烛明显晃了晃。我开始感觉四周有寒气漫过来,我叹了口气,看来鬼也是挺欺软怕硬的。长屿常年跟着我捉鬼杀鬼,身上的戾气也是很重的,那鬼自然是不敢出来。现在他走了,我身上是一点杀气都没有,那鬼便也就出来了。
“你出来吧。”
我一边说一边转头看了眼墙壁,原本墙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等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墙上的影子开始慢慢的变成了两个。
“噼啪……”
又是一道惊雷。
原先干燥的地面,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我慢吞吞的点燃了手里符纸,拿到面前晃了晃,说道:“这些人的精气都是你吸走的?”
烛光又晃了一下。
闪电照亮了整个夜空,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一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子站在我几步开外的地方。她长发及腰,眉心印着一点红,目光有些发冷,却不似我之前见的那些鬼,那般怨毒。
我张了张嘴,最觉得这鬼可是真的好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可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对我出手,要不是我坐的端正,差一点就要被她掀翻在地。
“这就要开始打了吗?”我有些悻悻的说,“我还没看够你呢。”
那女鬼闻言又是一挥手,这回我做了准备,立刻将手里的符纸甩了出去,符纸落在她的袖子上,她顿时发出了一声痛呼。再看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也陡然变成了猩红。
那是厉鬼才会有的眼睛,她这是对我起了杀心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还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能听进去我的话,也不像是经常害人的。你要是想要杀我的话,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她终于开了口,我却发现她声音意外的好听。
我瘪瘪嘴,自从江楚城老和我说快点长大之后,我就特别不喜欢别人说我小。我摸摸鼻子,想了想,好歹我也有坚持每天喝牛奶呢……
“我其实不是很想杀你。”我说。
女鬼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发火的迹象,手一伸,指甲暴涨,就朝我扑过来。
我赶紧拍拍屁股爬了起来。那女鬼站在我刚才的位置,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动弹。我嘿嘿一笑,说道:“刚刚忘记和你说了,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画好了阵。虽然长屿老不放心我,但是你这种级别的鬼,我收服起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算计我!”女鬼朝我吼道。
这话说的我实在是有点委屈,之前我明明已经说过不想和她打了,她还要扑过来,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嘛。
我摸摸鼻子暂时没有说话,想了想,她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厉鬼,这糯米阵虽然好用,但估计也困不了她多久。于是我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张红符来,还没扔出去,那女鬼脸色就变了:“等等!”
我看着她:“怎么啦?”
她有些害怕的看着我手里的符纸,说:“我不会杀你,你……你换张符纸吧。”
我笑了笑:“你一只鬼,也懂符纸?”
那女鬼说:“我生前就是一个道士,只是后来被人陷害才死掉的。”
她这么说我倒是来了兴趣:“你是道士?那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反而在这徘徊?你可知道阴阳皆有秩序,你长时间留在这个地方,是会扰乱阴阳两界的秩序的。”
“我……”她好像终于明白打不过我,干脆将指甲收了起来,说道:“我在找一个人,没有见到他之前,我不愿意离去。”
我说:“那你找到了吗?没找到的话,你觉得自己还会找多久?你要知道,你在这阳间一天,就会不断的吸食别人的精气,要不是我看你并没有直接取走这些人的性命,否则你刚才成一户来,我就将你送去见阎王爷了。”
她梗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而后说道:“方才,我应当是看见他了。”
闻言我道:“在哪儿?”
“就在这儿。”
我有些惊讶,刚才这里可就只有我和长屿两个人啊,难道她说的那个人……是长屿?
正这时,长屿一身湿气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而他进来的时候,那女鬼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我暂时没有提这只女鬼的事,头偏了偏,发现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并没有人,遂问道:“那几个衙役呢?”
长屿说:“我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僵尸拖走了。”
我有些诧异:“我之前不是让他们把糯米带在身上吗……”
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长屿默默的举起了手,而他的手里,是五个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带子。其中一个还已经破开了,里面的糯米从那个小口子里跑了出来。
“……”我捂着脸,哀叹道,“他们怎么能把糯米打湿了啊,糯米湿了就没有用了呀!到时候那知府大人问起我来,我要怎么说呀!呜呜呜呜……”
长屿抿着唇没有说话,两三步来看我的身边,和那女鬼擦肩而过,而后说道:“没事,反正已经死了,到时候我就去说是因为他们乱跑,和我们分开了才被僵尸抓去了。”
“……”我看了长屿一眼,发现他说瞎话也是挺厉害的。
过后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这么说应该也行吧。还好这方圆数十里都没有百姓,今晚没有月亮,他们就算被咬了也不会这么快就尸变。等天亮我们再去把他们的尸体找回来,烧掉就行了。”
长屿点点头,目光却突然看向了女鬼的方向,皱眉道:“这庙里的阴气似乎又比刚才重了很多,小姐可无恙?”
他跟了我这么些年,虽然能够感觉到阴气,却是看不见那些东西。
那女鬼听见他这么说,表情突然有点失落。我看看女鬼,又看看长屿,问道:“长屿,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长屿看了看我,好似有些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仍旧答:“从小姐出生时起,长屿便伴随小姐左右,到今年十一月,便有十二年了。”
我点点头,又道:“那你跟着我之前呢?是在做什么?”
长屿说:“在京都卞城,江府,听凭公子差谴。”
我:“……”
我扶了扶额角,怪不得那个人对我身边跟了个侍卫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连长屿都是他的人。
“我之前问你从何处来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长屿说:“小姐当初问的是长屿从何处来,并没有问长屿之前在做什么,长屿便以为小姐只是问长屿的故乡,未曾想到这处上来。”
好吧。
那女鬼看着就想要和长屿说话的样子,她眼里的红色已经消退了,一双杏眼含着泪光,目光凄凄的看着我。于是我问长屿:“你之前可有家室?”
长屿嘴角抽了抽,已经是不想回答我了:“长屿跟着小姐的时候不过十二三岁,进江府的时候也才六岁左右,不敢有家室。”
他这话说的凉凉的,我忽然就觉得背上蹿了一层凉意。
“你问问他!问问他可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妹妹!”
长屿刚一说完,那女鬼就急切的叫起来。
我扒拉了一下头发,又问道:“那你家中现在可还有亲人?”
一般来说,长屿是不会怎么和我聊天的。但因为我怕打雷,所以一遇到这种天气,翠儿不在的时候长屿就只能硬着头皮从房梁上下来陪我。
毕竟,他也不怎么愿意淋雨。
所以饶是他已经明显的露出不是很想和我说话的表情,他也还是开了口:“进江府之前家父家母都还尚在,后来听闻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妹,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只听说后来被送去了道观,其他的,便再不知晓了。”
他说完的时候,那边的女鬼已经嘤嘤哭了起来。
“爹和娘……在我去道观之后没有多久,就被流寇杀害了……”
我心中一紧,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要怎么做。最后想了想,对长屿说:“你想见见你的妹妹吗?”
长屿一愣:“家妹?”
我点点头:“她就在这里,你刚才感受到的阴气……其实就是她。”
“方才你离去的时候,她就现了身,说是一直在找你。我原以为她是你……嗯,未过门的娘子,所以才问了那么多……”
长屿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他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俊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波澜。长屿转过头,愣愣的看着那女鬼的方向,轻声道:“小姐,可否让我看看她?”
我点点头,随后让他转过身来,咬破手指,然后在他眉心画了一个圈,又轻轻的点了点。
“好了。”
话音落下,长屿睁开了眼睛。
外面雨水落下的声音慢慢渐渐小下来,只剩下夜风在疾行,吹得破庙外的树叶簌簌下落。
这是长屿第一次看见那个世界的东西,那只女鬼安安静静的站在糯米阵里,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大哥……”
长屿说:“你是……红笺?”
那女鬼点点头:“我找你了好多年了……”
长屿神色一动,问道:“爹娘不是把你送去了道观,你怎么会……”
我本来是想提醒长屿不要去问一只鬼是怎么死的,因为那样可能会激发她生前的感情,从而让她感觉到愤怒,这样的情况下是极有可能会变成煞的。
但红笺把自己控制得很好,长屿那话问完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有变,但还是极力克制住了,她凄然道:“我出生之后没几年,家乡便遇上了饥荒,爹娘没有办法,将我送上了附近的道观,求道观里的真人收留了我。但那之后没多久,又有流寇下山,爹娘……也被他们杀死了……道观的师父一开始并没有告诉我,等我及笄之后,才把爹娘死去的消息跟我说了。”
“那之后我便下了山,先是替爹娘报了仇,一路上也抓了不少鬼……但没想到,后来又被那几只流寇化作的厉鬼追杀。那天晚上正好是天门大开,阴气最盛的日子,我死后也就成了一只厉鬼。但自我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大哥,这大概也算是我一个未了的心愿,所以我死了之后,也没有轮回,只能终日在这阳间游荡。偶尔吸食人的精气……”
长屿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两手紧握成拳,好半天才缓缓松开,声音也有些嘶哑:“这些人的精气都是你吸食的?”
红笺点点头,但又害怕长屿会责怪自己,小声说道:“我游荡到这附近,感觉到了大哥的气息,可是那许州城有金光,我修为不够也进不去,只能等在这里,想着哪一天能够在这里见到大哥。大哥,我……”
长屿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过后又转头看着我:“小姐……”
我也摆摆手,说道:“她没有伤害过别人的性命,我不会打散她的。”
说着我又把目光投向了红笺,本来想问问长屿怎么就这么肯定这个女鬼是他的妹妹,可是一看,他俩长得确实很像,那双眉眼,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现在已经见到了,有什么打算吗?”
长屿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
红笺闻言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应该要去轮回。”
长屿说。
红笺听完就咬着下唇,很明显她是不想去。
“这阳间已经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了,现在你也已经见到了,算是心愿已了,也可以安静上路了。”
“大哥……”红笺红了眼眶,想要上前一步更加靠近长屿,但她刚刚跨出来一步,就被脚下的金光弹了回去。红笺顿时有些气馁,只道:“红笺知道现在应该是要离开了,但是……我已经是不能够进入轮回了。”
闻言,长屿皱起眉头:“为何?”
红笺苦笑:“大哥有所不知,我虽已为鬼,但是一路到这里已经是耗尽了自己的气力,如果不是靠着每天吸食一点精气,现在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等到大哥,更加别说是前往阴间司轮回。”
长屿身子一颤。我看了看红笺,而后上前一步道:“能让我看看吗?”
红笺看了长屿一眼,长屿朝她点点头:“我家小姐是这许州城有名的阴阳先生,小妹你且让她看一看,说不定能够帮到你。”
红笺有些诧异:“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还有这种本事?”
长屿说:“莫要以貌取人。你之前看见的许州城的金光,便是出自我家小姐之手。”
红笺听完忙道:“原来真是高人,还请小姐不要见怪。”过后又说,“来的时候我便听说这许州城有一位千百年难遇的老祖,不知道……”
长屿点点头:“正是。”
长屿跟了我这么多年,难得夸奖我一次,而且还是在他小妹面前。我顿时挺起胸膛来了劲儿,伸手点了点红笺的额头,又握着她手腕感受了一番。
她的体内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冷气在流窜,而且正是那些气息在支撑着她的身体。
片刻后,我放下她的手,又咬破手指在她面前虚画了一个圈。红笺一看我的血,便有些害怕,我道:“不用怕,我只是看看你体内的精气,不会用这血伤害你。”
说完我便点上了她的额头。
的确如她所说,内里已经耗尽,看似厉鬼,实则弱不禁风,就算是三流的道士恐怕也是能将她收服住的。
不过她这皮肤倒是光滑得紧。
长屿询问的看着我:“小姐?”
我哦了一声,过后叹了口气:“确实如她所说,体内阴气已经耗尽,如果没有生人的精气,她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她的三魂七魄现在也不健全,应该是来的路上被野鬼啃食,受了不少苦。”
听我这么说,饶是长屿也有点着急:“那……可还能轮回?”
我摇摇头:“魂魄不全,进入阴间司都难,更不要说是轮回了。”
长屿沉默了。
他这个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说道:“虽然我没有办法让你的小妹轮回,但是让她留下来问题还是不大的。”
闻言,长屿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小姐?”
我看了红笺一眼,她也是满怀期待的样子。我嘿嘿一笑:“虽说这养鬼,在我楚家是不行的。但是我既然身为老祖,收养一只鬼还是很容易的。不过你得替我瞒着那些个叔伯,被他们发现的话,我说不定就要挨板子了。”
我原以为长屿听见这话会高兴的欢呼一下……好吧,那的确不符合他的形象,那至少也得象征的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吧?
但长屿在听我说完之后,却是把眉头皱的更深了,他道:“小姐你身体素来不好,长时间接触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已是极限。家妹现在又是厉鬼,要是再养在府上的话,怕是不妥。”
我摸了摸鼻子,这倒也是。
但长屿虽然这么说,眼里的失落还是能看出来的。我向来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也不想看见长屿因为这件事不开心。诚然,我要是直接在这里超度了红笺也是没问题,但万一我能够帮助她补全魂魄呢?毕竟鬼的魂魄跟人的是不一样的,人的魂魄没了就是没了,但鬼的魂魄却是能够通过吸食精气慢慢补回来。
这么想着,我对长屿说道:“我现在要是超度了你家妹,那她就真的是魂飞湮灭,没有下辈子了,你可要想清楚。”
我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慢悠悠的拿出了一张红符,长屿见多了我抓鬼,自然知道这红符的作用。他看了看红笺,我们的对话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仿佛已经对自己的去留不在乎。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最后,长屿终是叹了口气。
我说:“有啊。”
“不把她带回家也行?”
我看着长屿的眼睛,慢慢道:“不行,我只能把她带回家,才能慢慢替她补全魂魄。”
长屿听我这么说,就又要开口。我摆摆手,说道:“我可以把红笺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我想过了,反正你也是一直跟着我的,那我就把这个瓶子放在你身上好了,你只需要每到月圆之时把她放出来,让她吸食天地精华,再顺便吸两口精气,过个几十年,她就能够去投胎了。”
破庙里的蜡烛终于燃到了头,烛光闪了两下,庙子里又变得一片漆黑,偏巧这时候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吓得我肩膀一抖,往长屿的身边挪了挪:“你……你要不还是抱着我吧。”
话还没有说完,长屿已经先蹲了下来,将我抱起来。这一下我可算能够平视他们俩了,仰着脖子实在是太累了。
长屿说:“小姐当真要这么做。”
我说:“这么做你应该会很开心吧,而且我明明能救你妹妹的方法,为什么不救呢?现在我要是在这里超度了她,日后你要是发现你家小姐我居然能够救她,却没有救,那你不是要恨我?”
长屿似乎被我说的跟绕口令一样的话逗笑了,他灰色的眼睛里有笑意闪过,可脸上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长屿不会。”
我撇撇嘴:“江楚城说,像你们这些面瘫,其实心思是最复杂的,所以小姐我还是发发善心吧。”说完我看向红笺,拉出了一直带在脖子上的铜钱。
这枚铜钱是原先娘送给我的,说是可以消灾驱邪。以前我倒是相信,后来我觉得她多半是骗我的,这铜钱分明一点灵力都没有,怎么能帮我消灾?又想了想,还是把铜钱放了回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上面的木塞之后,对红笺说道:“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外面的天又被闪电照亮。我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催促道:“快快快,要打雷了!”
说完我又吩咐长屿用脚把糯米阵破了,红笺这下可算是能动了。但是她的第一个动作并不是飞进这瓶子里,而是“噗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小姐的大恩大德,红笺没齿难忘!”
我哎了一声:“别忘了,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啊啊啊,你快进来,真的要打雷啦!”
……
因着晚上城门已关,天色又暗,我和长屿只好在破庙里将就了一晚。我睡惯了床,饶是长屿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我铺在了地上,我也还是觉得难受。
这一晚上都没睡好,回去的时候顶着个黑眼圈,头发又乱糟糟的样子,翠儿惊叫一声,险些没有认出我来:“小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我趴在长屿背上有气无力的说:“快……让人烧热水,你小姐我要洗澡,还有把床铺好,我快要累死啦。”
我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起来的时候翠儿和我说衙门的人找上来了,但是又让长屿给挡回去了。
我唔了一声,穿好衣服之后,趴在窗口喊长屿。
房梁上有瓦片响动的声音,一眨眼,长屿就到了我面前,我说:“你把衙门那些人撵回去了?”
长屿点点头,他的脖子上带着一个小瓶子。
我嘿嘿一笑:“你怎么说的。”
长屿慢慢了吐了几个字:“小姐在睡觉,不见客。”
“……”
我顿时就炸毛了,这怎么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长屿眼里有笑意:“小姐不必担心,长屿已经把那几个人的尸体找回来了,尚未尸变。”
听见长屿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想了想又问:“烧了吗?那几个人是被僵尸咬过的,可不能烧的太随便。”
“照小姐的吩咐,用荔枝叶烧的。”
我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好了你上去吧,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好吃的,再过两日爹娘应该就要回来了。”
我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往外走,长屿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嗯?”我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抬头看看似乎有些刺眼。
我觉得自己大约是眼花了,竟然看见长屿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忽地跪了下来:“小姐,长屿这一生都任凭您差谴,刀山火海,万所不辞。”
我笑笑转过身,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十年前我刚学会认人的时候,他也说了类似的话来着?
……
轮回珠的光芒再次暗了下去,我慢慢的睁开眼,胸口萦绕着一股暖流,而后我便感觉自己的灵力又恢复了一些。
原来长屿真是我的影卫,而那个红笺……还真是他的妹妹,居然还是被我救下来的。
我想起了在这一世见到的长屿,他的样子似乎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七百年前他的头发可是黑色的。
看了眼面前还亮着的两颗五行珠,我叹了口气,而后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几日我的精神头总是不大好,往常鸡鸣时便能起来,现在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想来应是因为日前与叶弛定下了血誓之约,去了我这半条命的缘故。
那晚的事我并没有告诉叶弛,只道是后来我有如神兵天降把那恶鬼打了个落花流水,叶弛明显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但她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饶是不相信,也无法反驳。
倒是后来我与她提起长屿,她问起那日为何长屿没有跟来,我摸着鼻子告诉她,那是因为长屿被我叫去做别的事了。和她说完之后我便也忽地明白过来,那清寂定是早已计划好了一切,挑了个长屿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在我面前挖了个坑,让我拉着叶弛一齐往下跳。
这么一想,我不禁又开始思考,那恶鬼如此处心积虑的对我,究竟是为了哪般?
今日天气不错,早上起来时翠儿与我说王夫人又谴人来了。我细细一算,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派人来了,前两次我去看过,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事,今次我实在有些不想去,打算偷偷懒。
吃饭的时候我和叶弛提了一下,问她:“我打算派个人去替我看一下,你觉得我让人去比较好?”
叶弛闻言,以为我是让她去,放下碗筷便道:“我去?”
我摇头:“阿弛你虽长相貌美,但那王夫人可对我们这些小女儿可没有半点兴趣。你与她又不相熟,只怕她会为难你。”
一旁的翠儿闻言,道:“小姐要不让长屿侍卫去吧?我看着那王夫人也挺喜欢……”
“啪……”
她话还没有说完,房顶上的瓦片就掉了一块在门前。而后听见长屿干巴巴的声音:“小姐受惊,长屿手滑了。”
翠儿早已吓得龟缩在一边。
我一边喝粥一边想,是不是该让长屿换个地方待了,他这样要是老是手滑,恐怕我这屋子的瓦片迟早让他给扔没了。
思前想后,因着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也只好让叶弛陪我一同上了路。
出府之前,翠儿倒是与我说起了一桩趣事。
说是那王夫人守寡这么多年,虽对容貌姣好的男子颇有好感,但她也都只是看看,最多摸一摸,再不然就是想方设法的往人家身上靠一靠,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别的什么事。可前段时间却被翠儿发现有个长相十分俊美的男子从她家后门出来。
说来也是巧,当时翠儿正赶着去柳风巷子替我买糖糕,王夫人家的后门恰恰就在那巷子边上。本来翠儿也没有发现的,但她正好在那个时候回了头,这一回头不打紧,恰巧就看见了那个从王夫人家后门偷偷溜出来的男人。
“而且呀小姐,他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我就看了一眼就赶紧转过来了。”
一边往外走,翠儿一边和我说。
我惊奇的看着她:“你就看了一眼怎么知道那人长得好看?”
翠儿说:“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翠儿才记得啊。”
“……”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能被别人一眼就记住的人,都是一些很特别的人。
要么特别好看,要么特别丑。
本来我对这桩趣闻本身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偏生她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来一琢磨,翠儿觉着那个男子好像是那曲竹居的老板,叫夙……夙什么来着?”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拉着叶弛出门,闻言我转头看了她一眼,脱口道:“夙晔?”
翠儿连声道:“对对,就是他!”
她说完我就看了叶弛一眼。
说起来这个夙晔还是不久之前才来许州城的,来的第二天就在这城里开了间茶楼,在那之前还特地赶到楚府来,想问我要张运势符。
可偏生那日我有事出去了,翠儿一听是找我的,想着平日里叶弛与我交好,而且之前我也吩咐说有什么事可以找叶弛。她就干脆找了叶弛,拜托她替我送了张运势符出去。
可没想到,从那日夙晔见了叶弛之后,每隔两天就会变着法送来些小玩意,要不就是一些点心,或者送些新鲜的茶叶来。
但这些都被叶弛退了回去,可她退回去之后第二天那夙晔又会送来更多的,还是和前一日一模一样的东西。来来去去这么几次之后,叶弛直接找上了门,可那夙晔竟然每次都不在,气的叶弛眉头紧锁,浑身低气压了好几天。
故而当翠儿再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翠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
我说:“没事儿,你回去吧,我这就和阿弛出门了。”听我这么说,翠儿赶忙转头,一溜烟跑了。我凑到叶弛身边对她说:“衣衫不整的从王夫人家里出来啊……我觉得此事定是另有蹊跷,阿弛你觉得呢?”
叶弛看了我一眼,一脸阴郁。
我嘿嘿一笑:“不要这样啦,其实我觉得这个夙晔还是不错的,就是老跟你送东西,还不露面,还出入寡妇家门这一点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叶弛一副不不想和我说话的样子,转头就往外走。
此时刚过晌午,因着今日天气好,街上的人也是挺多的。叶弛虽说比我高不了多少,但是两条腿却是长得很,三两步跨出去,就离了我有好一段距离。
我小跑着跟上去,继续道:“你说这夙晔也是奇怪,送你礼物也这么久了,为何偏偏不见你一面。你说他追你吧,人不露面,不跟你沟通感情,现在还衣衫不整的出入王夫人家,不追你吧,又老是送东西你,他到底……”
“阿翎!”
叶弛有些受不了的打断我:“咱们还是快些去王夫人府上吧!”
说完叶弛又加快了脚步。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好像是有点生气了,可看起来又不像是在生我气的样子,这么想着,我也迈开步子追上去。
“哎哎,阿弛,你等等我,现在时候尚早,不着急,不着急。”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我们才慢悠悠的往城东王夫人府上走去。
说来倒也是巧,这曲竹居恰好就在那附近,从曲竹居的门口经过的时候,忽地听见里面传来琴声。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往里瞅了瞅,可偏生门口放着一个屏风,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着。
“阿翎?”
见我放慢了脚步,叶弛有些疑惑的回过头。看见这曲竹居之后脸不由得沉了沉,道:“快些走吧,再晚一会儿过去,天就要黑了。”
她似乎是真的很不愿意见到那个人,我只好摸摸鼻子跟上他,却在这时被人唤住了。准确的说那人唤的不是我,而是叶弛。
“叶姑娘。”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衣领微微松开,一头长发还有点散乱。我看着夙晔,他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浪子气息让人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以前娘就跟我说过,一个男人好不好,就得看他有没有安全感。我想了一下,江楚城虽说对着我的时候老个没正经,但在别人面前还是很矜持的。
相比之下,夙晔这种衣衫不整的出入寡妇家门的人,实在是让人难以信任。于是叶弛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听见他的声音反而还加快了步伐。
“叶姑娘且慢!”
夙晔火急火燎的从后面追了上来,我看他那架势忙往旁边让了两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叶弛的手臂。叶弛立刻甩开了他,怒道:“你做什么!”
夙晔忙放开了她,但眼睛一直看着叶弛,那样子让叶弛更加恼火,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夙老板,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还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到时候弄得大家都难看。”
她这话说的很重,换做是我的话恐怕早就转身走了,但那夙晔偏生置若罔闻,仍旧风度翩翩的说道:“叶姑娘此言差矣,在下送叶姑娘礼物不过是因为心有爱慕,而叶姑娘不接受在下的礼物,那也是因为叶姑娘对在下并无此般心思。至于之前与叶姑娘说的那些以前的事,姑娘不记得也无妨,在下记在心中便可。”
叶弛嘴巴动了动,看着就要打断他的样子,但夙晔并没有给她那个机会,唇角微微一翘,继续道:“姑娘不是喜欢在下,那是姑娘的事,可在下喜欢姑娘,也是与姑娘无关。既然你我各不相干,姑娘又为何恼怒呢?”
听完我惊奇的看了夙晔一眼,这一番话说的也太不要脸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又觉得他说的挺在理的。于是我看着叶弛,她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一跺脚,道:“阿翎!我们走!”
说着她便抓着我的手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下来,转身对夙晔道:“既然你我各不相干,那还请夙老板以后不要再送东西来楚府,阿弛本就寄居别人篱下,夙老板的这番动作,着实让阿弛苦恼。”
我一听就觉得坏了。
果不其然,那夙晔闻言两只眼睛都快发光了:“既然叶姑娘觉得寄居在别人家不方便,何不来我这曲竹居?我倒是十分的欢……唔,迎。”
他话还没有说完,叶弛就甩了张黄符扔在他的脸上。
夙晔慢悠悠的把符纸扯下来,无辜道:“可是在下说错话了?”
叶弛是真的生气了,嘴唇都有点发白,见她还要说什么,我赶忙拉了她转身就走,连最后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给夙晔。
这根本就说不过人家嘛。
虽说我是提倡能能吵吵尽量别动手,但这吵不过也打不过的时候,自然就要跑了。
和之前两次一样,王夫人府上并没有什么事,如此频繁的差人来找我,不过是想要见见长屿罢了。只是自从长屿知道她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之后,但凡我来她府上,长屿就不会跟着。
和往常一样,我给了她两张镇宅符之后便和叶弛离开了,出来的时候王夫人还不忘叮嘱我下次记着带上长屿。
那凄然的样子如同一个等不到爱人的妙龄少女,看的我浑身一抖,赶紧拉着叶弛走了。
一边走我一边和叶弛絮叨,王夫人近日这三番五次的来找我,可能一来是想要见见长屿,二来是因为有了新欢,但是觉得新欢不如意,心里还是觉着长屿比较好。可是偏生长屿对她没有半点感觉,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又在身边,在这种环境之下,就让她更加动摇,更加迫切的想见到自己喜欢的人。
叶弛听我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完之后,转头问我:“所以王夫人的新欢是谁?”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恰好走过曲竹居,于是我顺势指了指:“大约是这茶楼的老板吧。”
叶弛:“……”
……
夜凉如水。
月亮有些寂寞的悬挂在空中,因着白日里天气好,晚上的天也是格外的晴朗。此时我正在院里的梨树下盘腿坐着,打算吸收吸收日月精华,想用这种方法来补补我耗损过度的灵力。
长屿坐在对面的房梁上看着我,他身后站着穿着一袭红衣的红笺。
起先我还不知道他俩在那边,乍一眼看过去还吓了一跳。
红笺恢复得越来越好了,之前在破庙里遇见她的时候她还不能够收敛自己身上的鬼气。虽说是我主张把她带回来的,但那段时间我委实担心了很久,生怕她在瓶子里让自己的鬼气溢出,又恰好被我那几个顽固的叔父撞见,那就真是糟了。
如今她已经能够很好地收敛鬼气,着实让我感到欣慰。
我算了算,若之后的几个满月都能够顺利的出来,那红笺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个七八成,到时候稍稍离开长屿身边,也不是不行的。
红笺虽为厉鬼,却从来没有伤过人性命。等到她魂魄完全恢复的时候,若是她不愿意去轮回,想要继续留在长屿身边,我也是能够跟下面求求情的。
这么想着,我觉着自己可真好,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正此时,府外忽然传来一阵琴弦拨弄的声音。琴声悠扬婉转,好似又带着一些哀怨,只是这么一下,就听的我心头一颤。
其实我是个不懂音律的人,连五音都是不全的。曾经因为惹恼了那人,想着就唱唱歌纾解纾解气氛,没想到刚开起了个头,就被他忍无可忍的塞了一嘴松糕,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唱过歌。
长屿和红笺也听见了这声音,并且长屿觉着这半夜琴声似乎有些不对劲,故而从梁上翻身而下,皱着眉头到了我身边。
“小姐,这抚琴声之前似乎从未有过。”
第81章恶鬼姐妹
我吸了口气,做了个吐纳的动作,方才说道:“倒是挺好听的。``”
长屿问道:“可是要长屿出去看看?”
他刚一说完,那琴弦拨弄的声音就变得急促起来。
我忽地想到了前几天听来的一件事,说是这段时间每到子夜时分,城中就会有小孩听见抚琴声。虽说那琴声只有孩童能够听见,但是因着也没出什么大事,府中的人也只是与我提了一下,并没有引起重视。
今日一听,我倒是有几分好奇。
不由托着下巴看向长屿:“之前不是说只有孩童才能听见这声音?为何你也能听见?”
长屿蹙着眉头,俨然一副此事非同小可的样子。
想了想,我抬头看了一眼天,忽地发现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夜空,此刻竟端端生了些许乌云。我摸了摸鼻子,又掐着手指算了算。这些日子除了王夫人会时常来找我,城中已经好久没有发生过异样,没想到今夜我就是坐在院中打个坐,还让我给碰上了。
于是我对长屿说:“走,我们出去看看。”
……
夜已经很深了,许州城中一直都有宵禁的习俗,大半夜的出门被发现了是要送到衙门去的。等到更夫敲着竹梆子,慢悠悠的从我面前走过,我才从小巷中钻了出来。
长屿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的走着,抚琴声就在不远处,越是接近琴声传来的方向,我就越觉得身子发冷。
而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挂在天上的圆月就已经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月亮一消失,我立刻就感觉到了浓厚的阴气,一边走我一边想:虽不知道这抚琴的鬼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这么快就显露出了阴气,似乎是有点太着急了。
顺着小巷一路走,快到城墙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那个抚琴的小鬼。
还有两个。
她俩皆是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一个低头抚琴,另外一个就站在一旁撑着伞。
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恶鬼之流。
待我走过去之后,撑伞的那个对着我笑了笑:“可算是来了。”
我反应过来,就说怎么这么快就露了自己身上的阴气,原来是特地冲我来的。这么想着,我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来时的路已经被雾气弥漫,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长屿也是不见了踪影。
我理了理袖子,问道:“你是谁?用这琴声将我引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许州城里被我下了禁制,连红笺这样的厉鬼都不能随意进来,更别说是面前这两个孩童模样的小鬼。
她朝我福了福身:“小女名叫阿芙,这弹琴之人是我的妹妹,名唤阿音。我二人并非是今晚才找上姑娘的,实则几日之前,就开始夜夜在这抚琴,就是为了想要见姑娘一面。”
闻言我来了几分兴趣,这些年来那些鬼怪见了我几乎都是绕道走的,还从来没有听见过特地寻我的。
当然除了清寂。
我揉了揉鼻子,又问道:“为何要见我的?”
谁知道我刚一说完,那阿芙就朝着我跪了下来,连带着一旁的阿音也不再抚琴,慢吞吞的站起来,再慢吞吞的跪在我的面前。
过后听阿音道:“我姐妹二人二十年前遭奸人所害,死后又被恶鬼束缚,现下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已经是油尽灯枯,没有力气再下到阴司。素闻楚姑娘本事超群,又是现下世间阴阳师中的翘楚,此番举动,实属无奈。还请楚姑娘替我姐妹二人想想法子,让我俩能够去往阴司,不再做这游离阳间的孤魂野鬼。”
我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过后又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俩只小鬼是特地来找我超度的。
闻言我往前走了一步,那叫阿音顿时小声嘤咛了一声,往阿芙身后躲了躲,看起来很是害怕我的样子。再观阿芙,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因着是姐姐,又是主动提出要让我超度的,就算是害怕,她也硬着头皮挺直了腰板。
这两只鬼长得十分可爱,加上性格看起来还挺对我胃口的,于是我晃了晃挂在腰间的铜钱,说道:“莫怕,既是你二人主动来找我,我便不会对你俩做什么。”
说着为了表现得诚恳一点,我还把铜钱收了进去。
身上的煞气也随之收敛了一些,这下这两只鬼终于不再瑟瑟发抖,阿芙有些感动的朝我磕了个头:“多谢楚姑娘。”
我摆摆手,问道:“我可以超度你们,只是方才你说你二人死后还被厉鬼束缚,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提到那个厉鬼,阿芙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连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都多了一丝恐惧。这么站着听她说话实在是有点累,我不紧不慢的坐在了一旁,听阿芙颤声说道:“我二人死时年幼,原本也是怨气冲天,曾经也在人间祸害过生人,可之后得到一道长超度,感化了我二人心中的怨气,他原本是想要我们直接送去阴间司,可不想却在最后关头,来了一只厉鬼。那厉鬼十分厉害,将那道长打伤后又吸食了他的精魄,过后又将我们俩带走。原以为他是要吃掉我们,但是……”
越是说到后面她的身子就颤得越厉害,阿音连忙反抱住她,冲我吼道:“你要帮我们便帮,这些话就算是与你说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她突然出声倒是让我始料未及,过后一想又觉着委实有点无辜。这用琴声把我引到此处来的分明是她们,怎么现下反而成了我逼迫她俩?
“阿音!不得无礼!”
阿芙斥了阿音一声,又恐我有不快,连着朝我磕了好几个头:“还请姑娘不要介意,我这妹子心直口快,死时年幼不知事,死后我又疏于管教。她是担心我想着那些事会害怕,才出言不逊,请你不要见怪……”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像人的鬼了。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摆摆手:“无妨无妨,你继续说吧。”
阿芙这才点点头,继续说道:“谁知道她并没吃我们,而是让我们扮作生人,然后去引来其他人,好让他吸食精魄……”
我拖着下巴看她,想了想,心中编便对对她所说之事有些明了,问道:“那厉鬼现在何处?”
阿音摇摇头,说:“我们姐妹俩是趁着它不注意才逃出来的,只是之前我们一直在这城外游荡,那厉鬼似乎十分惧怕这城中的金光。之前还一直想要进来……”
“既然它比你们俩都厉害,它都进不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阿芙说:“姑娘在这城中下的禁制着实厉害,我二人要是在之前怕是真的进不来。只是现在我与阿音不过一缕孤魂,对这城中百姓也没有半点恶意,所以才拼死从这禁制稍微薄弱一点的地方进了城,还……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她说完身子就晃了一下,我心中讶异,当初我下禁制的时候为了省事,特地用了最厉害的那一张符咒,不仅如此更是在城中四个角落里画了法阵。
她俩虽为厉鬼,但魂魄却十分的纯净,想来是因为当初被那道士感化过的原因。这正是如此,才让她俩能够过了禁制又过法阵,进到城中来。
我叹了口气,收起了方才想要玩弄她们一番的心思,缓缓开口:“虽说你们俩暂时从那厉鬼手中逃脱,但她能束缚你们这么久,想必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找上来也是迟早的事……原本我打算就依着你们的想法在这里超度你们,但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听我这么说,阿芙以为我是不愿意,顿时有些着急:“可是我二人恶事做了太多,楚姑娘……觉着我们不能够再去往阴间司轮回?”
我摇摇头:“并非如此。”
方才我就发现了,这阿音和阿芙虽然已经被净化过,却因着常年与厉鬼在一起,身上的戾气不减反增。难得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二人还能保持清醒,心怀善意,若到这城中来时,她二人中有一人心有怨恨,恐怕在进来的时候就会被我的法阵所伤,从而灰飞烟灭。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说明那只束缚着她们的厉鬼法力了得,我也因此不能够放任不管。万一那厉鬼真想到了什么法子,从外面进来,那这许州城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于是我想了想,决定让她俩先跟着我回家,等到我把那只厉鬼收服之后,再将她俩超度。
阿芙和阿音互相看了看,虽是一脸茫然,但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两姐妹朝我磕了个头,道:“多谢楚姑娘。”
我看着她俩的动作,目光落在那把七弦琴上,问阿音:“方才你弹得那首曲子,你从哪里听来的?”
阿音看看我,又看看阿芙,见阿芙对她点头,方才回答:“以前在别处听来的,觉着好听,就学了。”
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出去之后果然看见长屿一脸焦急的站在外面,他身后跟着叶弛,想来是因为方才找不见我,而他又半点都不懂阴阳术,便回去寻了叶弛来。叶弛手里手里拿着符咒,她看见跟在我身后的阿音和阿芙,便作势要念咒。我连声道:“别别别,这两只小鬼不坏,我留着她们还有用。”
叶弛把符纸收了起来,朝我身后看了眼,皱眉道:“阿翎你又在打着什么主意?莫不是要将这两只小鬼带回家?”
我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了句是啊。叶弛听着就要反对,在那之前我率先开了口:“先回去吧,回去再与你细说。”
“你是说有只厉鬼在背后控制着这两只小鬼?”
叶弛看了一眼被我安置在案台上的阿音和阿芙,因着家里实在没有地方放她们,我只好在隔壁厢房中临时摆一个灵坛。又让长屿找来了能够封存魂魄的坛子,虽说从我刚才与他说了要带着这两只小鬼回家之后,他就一直在跟我摆着脸色,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我一边和叶弛说话,一边时不时的看一眼他有些生气的背影,越发觉着我这个小姐当的是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应当是这样。”
“可你如何得知这不是那两只小鬼在骗你?”
叶弛看起来十分担心,我笑笑,想起了阿音之前弹得琴,温声道:“做了这么多年的阴阳天师,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阿音和阿芙虽然死去时尚年幼,身上怨气未消,戾气也重,但她二人的魂魄确实是几近纯白。想来应当是之前那个道士超度她二人的时候,净化了她们的魂魄。”
她闻言有些惊讶:“既然之前有道士超度她们,那为何现在她们还有在这尘世间游荡?”
屋子里点着蜡烛,因着没有关门,风从门口轻轻送起来,烛火也跟着晃了晃。
我说:“那道士被那厉鬼杀了。”
叶弛愣了愣,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这厉鬼怕是不简单。”
我没有说话,玩心即起,伸出一根手指去晃着面前的烛火,直到一旁的叶弛有些无奈的唤了我一声:“阿翎。”我这才悻悻的收回手。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做?这城中早已被你下了禁制,那厉鬼要进来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容易。”
“既然不那么容易,我就让它变得容易。”
我不紧不慢的说道。
叶弛先是一愣,而后一惊:“阿翎你……”
我嘿嘿一笑。
叶弛脸色一变:“胡闹!你怎么能去了这城中的禁制?万一把别的鬼放进来了怎么办?你可有想过这后果?”
我被她吼得脖子一缩,摆摆手忙说不是。
我就算是想要引那厉鬼来,也不可能将这城中的禁制解开。那样太麻烦了不说,还得消耗掉我不少灵力,纵使我做事没有章法,也不可能为了两只鬼而赔上一座城的人。
不过倒是难得见到叶弛有这般生气的时候,我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她越来越像府中的那几个老顽固了,于是又说道:“我只是暂时将城中一处法阵削弱罢了。那厉鬼既然这般厉害,应当是会从那里进来的。”
叶弛将信将疑的扫了我一眼,我被她看的有点心虚,赔笑道:“阿弛,我虽偶尔会乱来,但绝对不会为了这件事赔上这整城百姓的性命,放心吧。”
好说歹说,叶弛终于是信了。过后又问:“这厉鬼若是来了,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收了它。”
……
之后的几日我都坐在府中等着那女鬼前来,为了让她能够顺利找过来,我还特地在院子里点了三炷香引魂香。我极少在府中做这种事,翠儿也没怎么见过,她一边看着那香一边问我:“小姐,你点的那几炷香好生古怪,这都已经两天了,竟然还没有燃尽,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当时我正在吃松糕。
闻言我看了翠儿一眼,问道:“当真想知道?”
翠儿点点头,一脸好奇。
我慢悠悠的说道:“招鬼的。”
翠儿:“……”
翠儿扔下手里的东西,吓得扭头就走。
叶弛在一旁无语的看着我:“你明知她胆小,又做什么要吓她?”
我嘿嘿一笑,又伸手拿了块糖糕,含糊道:“就是因为胆子小才要练练嘛。”
叶弛一副不想和我说话的样子。
我摸摸鼻子,忽地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木雕兔子,奇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么?怎么今日还玩上了?”
原本我也就随口问问,谁知叶弛闻言就把拿着木雕的手背到了身后,神色也有几分不自然:“就、就是一时觉得稀奇罢了,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哦?”我狐疑的睨了她一眼,一边慢吞吞的咬着糖糕,一边说道,“今日我可是才听翠儿说,这几日曲竹居的老板送来的东西你可都收下了。前日里似乎还同他一起出了城,可有此事?”
兴许是我问的太过直白,而叶弛生性内敛,刚一说完她脸便红了起来,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那日我,我不过是碰巧遇见他,他又缠着我一起出、出城罢了,我们什么地方都没有去。”
我一脸吃惊的看着叶弛,眨眨眼:“我可没说你们俩去了哪儿啊,阿弛。”
叶弛:“……”
叶弛终于反应过来是被我套了话,有些气急败坏的锤了我一下,这一下正巧打在我的手上。我手一抖,糖糕就掉在了地上。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叶弛就道起歉来了。
她这慌乱的样子实在有趣,等我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糖糕捡起来之后,又看着她说道:“阿弛,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啊?”
“没、没没有啊……”
这话说的十分的没有底气,我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等到她终于被我看的受不了,才泄气一般的说道:“……你别这么看我,我说,我说行了吧。”
说完她目光又落在那木雕兔子上,小声说:“我那日的确是同他出去了,本来我是打算去看看城外有无异样,虽然你说那厉鬼会自己找上来,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日闲来无事,便出了城。谁知道恰好就碰见了他,从外回来……”
我喝了口茶,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然后你便顺势与他结伴同行了?”
叶弛脸一红:“不、不是……是他缠着我,我怎么说他他都不听,赶都赶不走……”
想起那日在街上夙晔对她那般纠缠的态度,我倒是可以想象他在叶弛面前是如何的无赖。叶弛生性温和,虽说有时候会过于古板,但到底脸皮还是太薄,完全不是那夙晔的对手。
她窘迫的表情看的我兴趣盎然,又问道:“那之后呢?你就任由他跟着你了吗?”说着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手里的木雕。
她说:“原本我是想去外面看看就回城的,可谁知路上遇见了一些流民,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上来抢我的财物。”
我有些惊讶。
有流民就说明这附近的城池不安生,可近几日我并未听到过这样的传言。
日头升到了最高处,正是夏日,窗外蝉声阵阵。我一边听叶弛说着夙晔是如何将她救下,两人如何一路回城,之后夙晔又如何对她关怀备至,一边想着那日我究竟是去做什么了,才没有同她一起出去。
叶弛讲完之后,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以为我这是又有话说了,立刻不安的看着我。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而后我又叹了一口气。
叶弛被我弄得一脸莫名:“怎……怎么了?”
“没事。”我慢条斯理的吃着糖糕,咽下去之后又幽幽的开口,“我只是在想,他的手段真是高明。”
叶弛没明白,我也没有再说下去。等一盘糖糕吃完之后,我问她:“那你可是要同他在一起了?”
叶弛兴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白的问她,脸又是一红,好半天才吞吐道:“不、不是……我不过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罢了……”
“而且他说不定还和城东的王夫人有染。”
说到这个,叶弛顿了顿,而后看了我一眼,说:“我觉着我们先前好像是误会他了,他那日不过是去王夫人府上送茶叶,却被王夫人拉着……出来的时候又碰巧被翠儿看见了。”
“……”
说实话,若是有一天江楚城出入一个寡妇门中,回来之后和我说他只是路过,因为长得好看就被那寡妇抓去摸了两下,其实他们俩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我一定会把他关在门外三天三夜。
虽说这是没可能的,毕竟他身手了得。
同理,方才叶弛才说了夙晔在一群流民之中将她救下,就算这些可能是他自己早编排好的,但为了演的逼真,那些流民也一定不会下手太轻。既然是有这样的身手又怎么会被王夫人拉扯?从而衣衫不整,还从后门出来?
我默不作声的低头喝茶,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稍稍提醒一下叶弛。可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啪嗒”一声脆响,不一会儿便见翠儿脸色发白的跑了进来,大喘气道:“小、小姐,不好啦,你之前点在院子里到三炷香,已经烧了一半啦!”
这一消息来得十分突然,致使我一口水呛出来,硬是咳了好半天。
翠儿见状赶忙过来替我拍背,我问道:“烧了一半了?”
翠儿重重的嗯了一声,声音还有点发抖,想来还沉浸在我方才那句“招鬼”中:“方才翠儿寻思着小姐的糖糕应当是要吃完了,便想着去厨房里再拿一下来。出去的时候那香还没有动静,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烧了一半了。小姐……不会是,那个东西来了吧?”
说到最后翠儿都有点害怕,我安慰道:“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翠儿听完松了口气。
我又道:“虽然你是第一个发现那个引魂香烧了一半的人,那鬼说不定也会来找你,不过那就是夜里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
“……”
“小姐!”
翠儿被我吓得一跺脚,一旁的叶弛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我站起来摸了摸翠儿的头,说:“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引魂香这东西,需要用死去之人的一点魂魄方才点燃,我将阿音和阿芙带回来,也是这么个原因。正巧她俩又常年跟在那厉鬼身边,倒是省下了我不少事。
这香和寻常的香不同,点燃之后除非要寻的鬼物前来,否则就算烧起来,也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耗尽。
昨日夜里我感觉到了城里某处法阵的波动,掐指算了算,寻思那鬼物应当也是这两日便会寻来。只是我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在这正午时分过来。
世有极阴极阳一说,一日里阴气最重的时候是子时,阳气最盛的时候便是午时。可又有话是盛极必衰,故而阳气过重,反而会让一些鬼物残留。
而这时撞上的鬼物,那必然是极其凶险的。
烈日当空。
我从房中走出,看着院中那三柱已经燃烧殆尽的香,又半眯着眼望了望头顶的艳阳,捻起手指算了一番,而后便转身走向一旁安置阿音和阿芙姐妹俩的那间房。
因着她俩现在已是油尽灯枯,这样的天气对她们俩来说就如同砒霜一般。推门进去,便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两只小鬼。
这俩小鬼胆子还挺大,居然敢在正午现身。
我关了门,朝她俩走去,还未开口,就先听阿芙颤声道:“它、它来了……”
我嗯了一声,说:“我在院中点的引魂香已经烧到头,等到太阳落下,它应当就会寻着你们的魂魄过来。你们可准备好了?”
阿芙顿时抖如筛糠。
“姐姐莫怕,那厉鬼无非是想吃了你我二人,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阿音一定会保护你的。”
阿音一边说一边抱住了阿芙,过后又转头对我说道:“若我被那厉鬼吃了,你就把我姐姐送往阴间司……”
我有些茫然的看她俩,问道:“你俩为什么觉着自己会死?”
阿音说:“你不就是来告诉我们,那厉鬼会来抓走我们的吗?”
我一脸莫名:“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阿音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最后她那张惨白的脸抽搐了一下:“你方才问我们准备好了吗……”
我哭笑不得:“我不过随口那么一问,怎的就让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阿音一阵错愕,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臭道士,你敢耍我?”
我揉了揉额角,觉着这阿音的脾气真是臭,不过看在阿芙的份上,也懒得跟她计较。我两三步走到灵坛前,上了三炷香,又作了三个揖,方才说道:“我刚才那番话,的确是让你们做好准备。不过并不是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而是做好与这尘世道别的准备。那厉鬼束缚你们已久,想必你二人对这阳间也是有所留念,等到我将那厉鬼收服之后,也要送走你们俩了。”
说完这番话,我便走了出去。
叶弛在门口等着我,她说:“阿翎,我觉得你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我啊了一声,看向她:“哪里不一样?是不是觉着我越来越善良可爱了?”
叶弛眼角抽了一下:“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以来,看着你捉鬼渡魂,虽说常常乱来,做事全凭性子,偶尔也会放跑一两只小鬼,但是这一次,我却觉着你对那两姐妹格外心善。方才我听见那引魂香的时候便有些诧异,你分明能够直接将那鬼招来,又为何如此?”
我摸了摸鼻子,说:“我这不是省事吗?”
叶弛看着我,轻轻摇摇头:“我虽不如你厉害,但对这引魂香还是知道的。你直接将那鬼招来虽然要麻烦一些,但是耗损的也只是你的灵力,过几日便能恢复。可这引魂香……点的是那鬼姐妹的魂,耗的却是你的心血。”
蝉鸣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聒噪,熏风吹的我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揉揉眼睛,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你想多啦,我就是图个省事,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哎,对了,如今你和夙晔有了这层关系,那我以后去他的茶楼,是不是可以蹭口茶水喝?”
“……”
叶弛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恼火,又有些害羞,嘴巴动了好几下,方才说:“你要喝什么茶?”
……
傍晚时分,天红得像是被泼上了染料,群鸟纷飞,在墙上稍作歇息之后又立即飞走。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我坐在树下,一边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符阵,一边回想先前叶弛同我说的话。
她说的不错,这一次我的确对那两个鬼姐妹格外的不一样。但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个超度她们的道士,正是几年前被我派出去的那个。
事情其实过了不算太久,可我就是不太想的起来那人的样子。只依稀记得她约摸比我年长几岁,自幼在府中长大,而因着脾气古怪,却是没什么人愿意跟她一起。
我虽贵为老祖,按理说这府中上下的人,都应当是要对我唯命是从的。可偏生我性子温吞,情绪不易显露,有些事说过一遍就不会再说第二遍。这府中的人瞧着我好说话,久而久之便对我不再那般忌惮。
本来这是好事,可是发展到后面,竟成了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亲力亲为。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儿时那日子过得委实有些太惨淡。
只是那个人,她虽总是不言不语,却是唯一一个不曾对我的命令有所异议的人。
其实那一次去收服这俩鬼姐妹,我原本是让别人去的,但那人仗着爹娘不在府上,背后又有叔父撑腰,硬是以“山高路远,腿脚不便”这荒唐的理由打发了我。
那天我躲在房中哭了许久,就在我决定自己前去的时候,她却在门外跪了下来:“小姐,不若让我去吧。”
我答应了,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我曾经试着找过她,但她就像是从这天地间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我都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想完这些事,符阵也是画的差不多了。
当我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一双红色的布鞋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感叹道:“这天还没有黑,你竟然就来了。”
头顶传来一个女人声:“不过是想着来见小姐一面罢了,天黑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抬起头。
她穿着一身艳红的长裙,容貌算不上特别好看,脸侧甚至还有了一道粉色的疤痕,眉宇间透着的那股娇媚之气,终于让我想起了她生前的样子。
我平静的看着她,而后慢慢站起身。
她走的时候我不过才到她的肩头,现在却已经和她一般高。连她都有点感慨的说:“小姐长大了。”
我嗯了声,“你走了也挺多年了。”
见我一点都不意外,她反倒是有些按捺不住:“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说:“一开始就知道了。”
她皱起眉,有些不相信。
我把手里的树枝丢在一边,看着她那双幽深如古潭的眼睛,温声道:“虽然你走的时候我还年幼,很多事都不再记得,但却对那琴声印象深刻。你会让那俩姐妹用那琴声将我引出,应当也是不确定罢?”
她对着我笑了一下,眼里逐渐有死气缠绕上来:“……我不过是抱着侥幸,却没想到小姐当真还记得。”她顿了顿,又说道,“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那两只小鬼兴许是诓你的,为何还会将她们带回来?”
我摸了摸鼻子:“因为我也不确定她们说的那只厉鬼究竟是不是你,直到我抱着侥幸,点燃引魂香,看见了她们的一些记忆,方才肯定那只鬼就是你。”说着我叹了口气,“你在这世间这么些年,伤人性命,又束缚她姐妹二人,此番前来,你可是想好了后果?幽楚。”
幽楚没有说话,可是慢慢抬起了手,看那动作似乎是想要摸摸我。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本想着等她做完这个动作,就顺势将她带进方才画好的符阵之中。却没想到叶弛竟然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斩妖缚邪,杀鬼万千。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一道金光从那头飞来,瞬间隔开了我和幽楚。
“阿翎!你没事吧!”
叶弛来到身边,还略略的有些喘气,想来应当是一路跑回来的。
我摆摆手,说了句没事。话音还没落下,叶弛又捻起了手里的符纸,作势又要念咒。我赶忙拉住她:“阿弛,等等!”
叶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说:“等等……我和她,还有话说。”
刚刚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却也在无意中让幽楚走进了符阵,虽说过程和我想的有一点不一样,但好歹结果还是一样的。只是这是不是她故意走进去的,就有点难说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府中别处开始亮起了灯火。之前为了不让旁人来打扰,我也顺便在这西厢房外贴了符纸,以免鬼气外露,惊扰那些应当坐在厅堂中吃饭饮酒的叔父们。
只是这样一来,我的灵力就又耗损了一些,估计又要花上好些时日才能恢复。所幸在这期间江楚城应当是不会过来的,否则被他发现了,免不得又是一通数落。
幽楚站在符阵之中平静的看着我,她的眼里已经开始有猩红蔓延上来,可她却在努力的克制着。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实在有些不忍,于是直接省去了之前想好的问候,简单直白的问道:“那时候你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幽楚嘴巴动了动,不过片刻,她的声音竟然就变得有些嘶哑:“那日我去往临城,原本能够在中元节之前收服那两个鬼姐妹,却突发意外,中途被一只厉鬼纠缠,与他缠斗许久,生生在路上耽搁了两日,期间还被鬼气所伤。等到找到那一对鬼姐妹,快要将她们超度之时,偏生体内鬼气陡然大增,至此被术法反噬而死。而那时恰好过了七月十五子时,我便莫名成了厉鬼,终日游荡。”
“……在最开始的那几天里,我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我想要从临城回来把这一切告诉你,可每当我试着走出那个地方,就会被一股力量拉回去。”
“我将这对鬼姐妹带在身边,忽然有一日我发现自己能够离开那个地方了,于是便一路赶了回来。却没想到小姐你在城中下了禁制,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进城……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啊……唔……我听见了一些不好的事……”
幽楚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起来,这是她已经开始压制不住自己的戾气的原因。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那一双手逐渐变成了森然白骨,她痛苦的嘤咛了两声,还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她抬起头看我,一字一顿道:“小姐……有人要害你……他想要你死。”
“我之前曾试图用打翻你封存灵体的坛子的方法来提醒你,可因着我并不能进城,就算是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做到这样。直到不久之前……啊、啊……不久之前我发现那一对鬼姐妹能够穿过禁制,方才想出让她们抚琴引你来的法子……”
我微微一怔,转头看了叶弛一眼,想着我之所以会遇见她正是因为坛子被打翻,将那封在里面的恶鬼放了出来。
只是我没有想到,打翻坛子的那个人竟然是幽楚。
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涩然道:“方才你说的那个要害我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幽楚点点头,在意识彻底被戾气吞噬之前,艰难的吐了几个字:“……他、他叫清寂,也是当时……间接杀害我的那只鬼……”
良久,我说不出一句话。
幽楚的脸慢慢变得阴森,那双眼睛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想过要伤害我。
我闭起眼睛,心中酸楚。在最后的那一刻,我缓缓抬起手,将红色的符纸在夹在两指之中。她欣慰的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动:“……多谢。”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叶弛也一直在我的身边,沉默的没有说话。
幽楚虽然生前身为阴阳天师,可却因死后伤害了太多生人的性命,纵然我想把她送去轮回,也是无能为力。
可到底我还是不忍心让她让在那业火地狱中饱受着苦难,才会用红符灭了她的元神,让她从此消失在这天地间。
这样的事我以前也没有少做,可唯独这一次,我心里却堵得慌。
“……她其实可以不用来告诉我这些。”
等到天终于完全黑下来,月悬中天,将我同叶弛的影子拉扯在庭院中时,我幽幽的叹了口气。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叶弛说,“她既然已经成了厉鬼,为何还要来告诉你这些?我……我原本以为她来这里是要取你性命,或者那两个鬼姐妹的性命。但是没想到……”
“阿弛,你别看我现在这么风光,这府中上下的人皆是听命于我。有人怜爱,心中也有想要守护之人。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在这府中的生活,却是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还要艰难。因为我是老祖,所以我要在很早的时候学习法术,学习占卜,甚至还要学很多连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那个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连说的话都很少有人理会……只有幽楚,她从来都不曾违背我。”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清冷的月亮,今晚又是个好天气,可是我的心情却不似这般晴朗。
“她之所以会成为厉鬼,不过是被清寂陷害,死的那日又恰好是鬼门大开之时。原本她应当是能够去轮回转世,变成如今这样,也不过是一心想着回来知会我一声。”
夜风吹拂着脸庞,连盘踞在树枝上的喜鹊叫声都小了一些,好似也有些莫名的伤心。
滚烫的水珠从眼里溢出,在呜咽的风声中,我觉着自己好像又听见了那凄凉婉转的抚琴声。
娘总说我生性寡淡,不容易为外事所动,现在想想,这大抵是我第一为了别人落泪。
我并没有将阿芙和阿音送去阴司,她俩在幽楚身边的时间太久,死后又在阳间作恶多端,被我召上来的那个叫做炎月的鬼差告诉我,她俩现已成了魅,已经不能够前往六道。
到底我还是心善,不忍心她俩继续徘徊在这世间,最后同炎月商议一番之后,他答应带走这对鬼姐妹,让她们留在阴间,等到什么时候积满了阴德,便什么时候去轮回。
走的时候炎月看了我一眼,稚气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偏头看他,觉着他应当是有什么话要说,但他最后只是摇摇头,小声说了句保重,便带着阿音和阿芙离开了。
阿音和阿芙走之后的第二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我同叶弛做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翠儿拿着蒲扇站在我身后。当我听见叶弛说她将夙晔送她的那个木雕秃子扔掉之后,难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为何?”
“不为何。”叶弛说,“本来就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我心下好奇,可又不敢多问,直到之后的某一日里看见夙晔搂着一身材曼妙的女子走进青楼,我方才恍然大悟。
那之后没多久,夙晔便消失了,连同那曲竹居一起,就像是从从未出现过一样。一直到叶弛离开许州城,我都没有再见到他。
几个月后。
“众位叔伯应当已经知晓,楚家不日便会有一大劫,虽然你们中间还是有人觉得是我算错了卦,但是无妨,这并不影响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楚府正厅,我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下面坐满了宗家和分家的叔伯亲戚。
我虽年幼,但因着辈分最高,说话的时候下面也是鸦雀无声。每当为家里运势卜卦之后,在那些叔伯的要求下都会召开这么一次例会。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已与京都卞城的那位,所差无几。
“既然这一次卜出来的卦象,是我楚家大劫,那阿翎可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坐在靠前位置的大叔伯开了口。
我摸摸鼻子,示意他稍安勿躁,过后低头酝酿了一会儿,说道:“方法是有的,过两日我会去一趟京都卞城,在这期间还望各位叔伯趁早从府上搬走,走的越远越好……”
“啪!”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摔了茶杯。我眯着眼睛看去,只见大厅中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我想了想,记得他好像是分家的一位叔伯,就是名字我稍微有点想不起来。
“如今楚家大劫,正应该是我等团结之际,阿翎你却让我等叔伯在这个时候搬离宗家,意喻为何啊!”
他这说话的声音实在是中气十足,隔了这么长一段距离,我都感觉耳膜在震动。我道:“叔叔这么说,就是有对策了?那不妨上来一说?”
这话一说,大厅里的人都把目光转了过去,那位叔伯估计也是一时热血,这一下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那既然叔叔说不出来,就还是听阿翎说吧。”
我扫了他一眼,想了想,又挺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众位叔伯,实不相瞒,这次大劫,我也还没有想好完全的应对之策。只是我身为楚家老祖,在这个时候就应该要站出来保护我的族人,而且……也只有我能够助大家躲过这次大劫。”
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娘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生养我这么些年,她对我是最了解的。
我笑了笑,说道:“两日后,我便会前往京都卞城。叔伯们也知道,江府虽然并非阴阳家族,但在阴阳之上,江府少爷也是有所研究。此番前去,我便是请江府少爷相助于我。”
“小侄女,你方才已经说了此次只有你能助我们逃过此劫。那这江府少爷,又如何能够帮助你?”
我喝了口茶,说道:“他的确能够帮我,至于怎么个帮法……阿翎却是不能告诉你们。只是在我去京都卞城的这段时间,大家一定要离开宗家祠堂,越远越好。留下来的人越少,我越是能庇护大家逃过这场劫难。”
听我这么说,在一旁听了许久的爹爹终于开了口:“翎儿,之前我们只是看了你的卦象,却并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劫难,你……不妨说与我们听听,爹与在座的叔伯虽然灵力没有你高,但这么多年的资历和经验还是有的……”
“爹。”我摇摇头,“所谓大劫,便是能够让我楚家从这世间消失的一次劫难,楚家在阴阳两界纵横多年,我楚家有此大劫,大抵也是天意。既然是天意,那便只有逆天而违。”顿了顿,我继续道,“并非是我不愿意让众位叔伯帮忙,而非是此番劫难,只能靠翎儿,叔伯们……都没有办法帮上忙。”
“……”话刚说完,娘亲就嘤嘤哭了起来,“我的翎儿啊……”
我有些无奈:“娘,你不要把气氛弄得这么悲伤啦,我又不会死,只是会耗损一些灵力罢了。”
如果我当时没有上清寂的当的话。
这句话我自然没有说出来,我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娘身边,低声道:“娘,你不要担心,翎儿不会有事的。卦象显示这次大劫的到来,至少还有三个月左右。两日后我便会启程去京都卞城,让他帮帮我。这中间大约会有两个月的时间让你们搬走,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娘看了眼身后小声讨论着的叔伯们,抽泣了两声,过后也压着声音道:“翎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你惹上了什么麻烦,所以才会招来此番劫难?”
娘的声音虽小,但是还是被一边的爹听了去。他皱起眉头,就要开口说话,却被娘制止了。
其实我也想过这次会不会是清寂搞的鬼,但是想一想,他就是个鬼,再厉害也没有通天的本事。我楚家百年根基,这种足以让我楚氏一族覆灭的劫难,又岂是他一只厉鬼能做到的?
我摇摇头,又拍了拍娘的手:“娘,翎儿这些年行事虽然鲁莽,也犯过一些原则上的错误,但这种事翎儿还是有分寸的。”
听我这么说,娘好歹是放心了一些,可片刻后她又拉着我的说道:“可我们走了,你要怎么办?娘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笑了笑:“等翎儿办完事,就会让长屿去通知你们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又能团聚了。”
“当真?”
“当真。”
娘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过了好久之后才慢慢放开了我。抽了一下鼻子,道:“好,娘等着你的消息。你要是敢不活下来,你和江楚城的这桩亲事,娘可就要不同意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之前女儿说不要嫁给他,还是你在一旁游说我呢,现在就变卦了。”
娘说:“那是我看你那时候都不喜欢他才那么说的,如今你一颗心都快挂在他身上了,娘自然要这么说。”
“……”
两日后,我离开了楚家。爹和娘虽然万般不愿意,但还是在我的执意要求下,答应不日便会和叔伯们一同离开许州城。
我去京都卞城之前把翠儿的卖身契还给了她,和她说着等一切结束之后就再让她回来。翠儿哭成了泪人,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长屿站在我旁边,看着翠儿的越走越远的背影,对我说道:“小姐,也要赶走长屿吗?”
我惊奇道:“我还要你护送我去京都卞城呢,你可不要想跑。”
长屿愣了愣,而后一笑:“是。”
自从我只剩下半条命之后,遇见的鬼怪是越来越多了。去京都卞城的这一路上,我至少收服了不下五只鬼。不过好在都是一些小鬼,就算我现在并非全盛时期,对付它们还是很轻松。
更何况,我的身边还有长屿和红笺。
红笺恢复的速度很快,原本我以为她大概要个三五十年才能将自己的魂魄补全,可是没想到和才过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她的魂魄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了想,这应该是和她长期生活在楚府,长屿又偷偷的喂她吃自己的精血有关。
这也怪我,三年前我发烧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让长屿知道了亲人的血可以加快红笺恢复的速度,从那之后,每逢月圆之夜,我都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又过了两日,我们终于到了京都卞城。几日前我便给江楚城飞鸽传说,说是今日前后会到。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便瞧见了停在护城河边的那辆马车。
我笑了笑,一夹马腹,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江楚城!”
我扬声喊他。
到了马车前,里面一人慢悠悠的掀开了帘子,叹气道:“多日不见,娘子声音还是这么洪亮,为夫这耳朵实在是受不……住。”
他还没有说完,我便纵身从马上扑了过去,吓得他赶紧抱住了我。
鼻息间是我最熟悉的气息,算起来我与他也足足有好些日子没有见了。我埋在他胸前,抽了抽鼻子,说道:“我好想你呀。”
“嗯,我也想你,”江楚城说,“但是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你刚才从马上跳下来。”
说着他就用手里的扇子打了我一下,那一下还挺重的。我揉了揉后背,鼓着脸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江楚城朝我一笑:“不要急,我马上就来怜香……惜玉。”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突然吻住了我,还将我一把抱进了马车里,里面点着熏香,还暖暖的。我有些惊讶,记得他明明是不喜欢这种味道。唇分后,我一边喘气一边明知故问:“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怎么又点上了?”
江楚城抱着我坐在毛毯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嗯,不过几日前我那未过门的娘子传信来与我说,甚是喜欢这种味道,即便是不喜欢,我也只能为她点了。”
我哦了一声:“你对你娘子真好,你娘子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江楚城说:“也就那样吧。”
我惊讶道:“那你还能看上她?我可听说,阁下最近可是深受皇上喜爱呢。”
闻言江楚城露出有些头疼的表情:“虽然她长得着实一般,脾气也挺不好的,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唔,很对我的胃口,看她没人要是在也是挺可怜的,我就发发善心将她娶进门好了。不过嘛……”
他说话的时候我就戳了他一下,听他最后又有话说的样子,只觉得应该是个坑,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往下跳了:“不过什么?”
“不过她似乎对我不怎么上心。”一边说,他一边露出了哀怨的表情。
我一阵惊奇:“她居然对你不上心,那你还不把她踹了。”
江楚城轻笑一声,但那笑却有点冷:“我舍不得她,却不知她是不是舍不得我。”我眨了眨眼,听他继续道:“我知她这次来找我是有要事,也知道……当她做完那件事之后,便会离我而去。”
他面沉如水,说完这句话之后越发收紧了揽在我腰间的手臂,直到我痛呼一声,他方才回过神来,而后缓缓松开。
外面传来小贩的吆喝声,那声音我是极为熟悉的,从这里走下去,再拐过两个街口,接着再直行一段时间,便是江府了。
我整个人还俯首在他的怀里,听见他这么说,不由得咬着下唇,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居然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说道:“谁说我要离开你了?”
江楚城道:“嗯?我方才与你讨论的可是我那未过门的娘子,与你又有何干?”
这话说的凉凉的,我顿时心肝一颤,在他怀中坐直了身子,又不死心的凑上前去吻他,他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吻我。我慢慢离开他的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可不就是我?莫非江公子心中属意之人,是另有他人?”
江楚城眼皮一掀,看着我说道:“若我说是呢?”
虽然知道他这说的是气话,但我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一时间我有点不知道做何动作,只好小声的哦了一声,就装作要从他怀里下来的样子,凄凄然道:“既然这样的话,小女子还是早点离开江公子的好,免得引起别人的误会……”
刚这么动了一下,他就更紧的抱住了我,咬牙切齿道:“反了你了还?”
我说:“不是你说你心中另有所属,我这不是赶紧走,给别人腾位置吗?”
江楚城终于败下阵来,叹气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江公子,”我说,“难道你不知道有些玩笑不能随便开吗,知不知道我刚才都快要哭了。”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方才不是你起的头吗?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又叹了口气:“你觉得我看上你之后,我还能看上谁?”
“……”
马车在这时候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在外面小声说了句:“公子,到了。”
江楚城嗯了一声,却是没有动身。他手动了动,又让我重新坐回了他怀里,我看着他的下巴,最后还是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马车里的熏香快要燃到头了,他揽在我腰间的手又收了收,过后亲吻我的眉心,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事,我想知道,总是能知道的。”
接下来的几日我并没有跟他提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虽然他大概也能知道,但是我想着,我和他从来都是聚少离多,能这么在一起的日子实在是不多,时间还多,我又何必去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呢?
这些日子我被安排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厢房,每天夜里我都能看见他屋里亮着灯,直到天快亮,灯才熄灭。我让长屿去看过他在做什么,长屿回来后告诉我,他似乎是想要找出能帮助我更好解决掉这件事的方法。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之后的某一天晚上,我提着灯进了他的房间。当时他只穿着一袭单衣,稍微动一下就能看见里面紧实的肌肉。而我穿了一身毛茸茸的外套站在门口,和他这个样子,俨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我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而后快步走过来,皱眉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他握着我的手,手心是温热的。
我诧异得忘记了我是来做什么的:“你……你不冷吗?”
江楚城拉着我进了屋,过后又关上了门,说道:“屋子里有暖炉,关着门倒是不觉得。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长屿和我说你这几日都睡得晚,看你屋子里没有点灯,你在悄悄的做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把我抱在了怀里,我看着案台上摆着的各种书籍,无一不是有关阴阳的,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又随意抽出一本书,丢在了那本《阴阳学说》上,扳着我的下巴,强迫我去看他:“问你话呢。”
“哦,”我说,“想你想的睡不着。”
“……”
我估计他也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说,当时就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开口,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想我想的……睡不着?”
这句话本来是没什么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我连忙摆摆手,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楚城说:“嗯?我想的哪样?”
我用手锤了他一下,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捉弄我的机会,揽在我腰上的手紧了又紧,低下头用自己高挺的鼻子抵着我的,嗓音低沉:“翎儿,怎么不说话了?”
大概是房间里太暖了,我穿着大衣,还被他抱在怀里,他说完这话我脸就红了。而这一变化看在他的眼里又是有了不同的意思。
他微微垂下眼帘,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口,我赶忙反手抄起一本书扔在他脸上,道:“你还是继续看书吧!”
那书“啪”的一下打在他的脸上,书后传来他的一声闷哼,我暗道不好,慌慌张张就要从他怀里跳下来往门口溜。刚走没两步,就被他重新拎了回去。
“翎儿这是要去哪儿?”他将书甩在一边,微微眯着眼看我。
我结结巴巴道:“天、天色不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是挺晚了,”他点点头,我刚想附和,就又听他说,“这么晚,翎儿回去我也不放心,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
说着他就将我拦腰抱起,往里屋走去。我啊啊叫了两声,第一反应就是想要从他的怀里下来,可转念一想,我今晚过来的目的,其实也是这个啊。这么一想,我也就不动了。
他将我放在床上,我觉着这种事他应该是要一起上来的,于是老老实实的往里面缩了缩。但他却只是替我脱去衣服之后,将被子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露出两只眼睛看他:“你……你不睡?”
江楚城眉毛一挑:“翎儿很想和我一起睡?”
我深吸了一口气,跟自己说要冷静,不要被他带着跑。于是我迎上他的目光,慢慢、慢慢的点了点头:“……嗯。”
江楚城一愣,随后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上下扫了我一眼,意有所指:“你还太小了。”
这话说的我就不乐意了,前些日子翠儿还颇为羡慕我如今的身材,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是太小了?
情急之下,我道:“你都还没有看过呢,就说我小!”
江楚城:“……”
天知道我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就算我素来不似小女儿那般扭捏,但一张脸好歹还是烧了起来。不过还在里屋只掌了一盏灯,我整张脸都差不多埋在被子里的,他应该也不会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摸过来的话。
刚这么想着,他就抬起手,我紧紧的闭上眼睛,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有些紧张。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感觉到他的手落下来,我又睁开一只眼睛去看他。他这才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道:“睡吧。”
因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说完他便转身就走。
“江楚城!”
我忙起身,想要拉住他,但刚碰到他的手指,便被他不着痕迹的拂开了。
“别闹了。”他叹了口气,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并非如你想象中的那般能忍。”
我嘟囔:“你……你不用忍啊,我、我问过了,我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可以与你这样那样的年龄……我、我……”
我有些说不下去,他终于转过了身,昏黄的烛光映着他的侧脸,他有些无可奈何,又两步走过来坐在床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我道:“……虽你我早已定亲,成亲却是在你及笄之后。现下不过月余,这点时间我还是能等,所以莫要再调皮了,嗯?”
这番话倒是有些让我意外,平日里分明是他老爱调戏我,可到了现下这般情形,他倒是突然正经起来了。
江楚两府在二十多年前便定下亲事,我从一出生便注定了是他的新娘。他说的没错,再过小半年不到的时间我便能及笄,过后就能同他成亲,只是……我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现如今离楚家大劫只剩下两月不到,我深知这一次自己恐怕是有去无回,怎么还等得到及笄之时?
我心中有些酸楚,但仍旧瘪瘪嘴,凄然道:“……伤心,难过,挫败。吃醋!”
既然这种直接的方式他不能接受,那我就迂回一下好了。
果然他眉毛挑了起来:“吃醋?”
我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卞城里有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就那个陈家的小姐,这几日已经来了差人来了好几次,又是送甜糕又是从点心的,哼!”
江楚城也有些惊讶:“还有这种事?”
我抱着被子瞄了他一眼:“我亲眼看见的,你那个贴身小厮也悄悄跟我说过啦……哼!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不愿意和我、和我……”说着我一拍手掌,控诉道:“我想起来啦!你先前还说自己心有他属……哎呦!”
话还没有说完,江楚城就弹了下我的额头,道:“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又哼了一声。
江楚城抚了抚额角:“那陈家小姐确实有意与我接触,我也早已明确表示已有婚约在身,且从未有娶二妻的打算,她送来的那些点心我都让王福送回去了,一样也没有留下。你向来听故事只听一半,恐怕只听王福说有女子赠我点心,却没有听他说我已让他退还。”
我把脸往被子里面埋了埋,依旧不依不饶:“……可你那天明明就说了你心有他属。”
江楚城凉凉的扫了我一眼,正要开口,我立刻捂着耳朵道:“我不听我不听,你要是今晚不陪我睡,你就是不喜欢我!”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愣是让江楚城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盯着我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好。”
说着他便脱去衣服翻身上来。他本来就没有穿多少,这么一脱,更是不得了,只剩下了亵裤。我没想到事情突然变得这么顺利,啊了一声,立刻移开了视线。他掀开被子从背后抱着我,调笑道:“方才不是还那般大胆的说要与我行那般事,翎儿怎么现在又害羞了?”
听闻此言,我又转过身去,不服气道:“谁说我害羞了?”
他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床帏落下,他宽厚的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我的背,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着那一握幽暗的烛光,想了想。小声道:“你、你靠过来一点,我害怕……”
他的手一顿,人往我这边凑了凑,低沉的声音也在头顶响起:“翎儿,成婚之前我是不会要你的,莫要再费心思了。”
“……”
再一次被揭穿,我顿时有些郁郁,料想今晚应该是不行了,只好道:“……哦。”
过后的几日江楚城都有点躲着我,甚至有两次我去找他的时候,王福直接告诉我说他暂时没有空。我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摸摸鼻子想着,这向来只有他在我这里吃闭门羹的份儿,我在他这吃闭门羹实属不多,况且还是接连两次,委实让我有些挫败。
于是这日我坐在庭院中,看着飘落下来的梅花,闻着这满园的梅花香,问长屿:“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让他和我行房呢?”
“……”
当时长屿正坐在墙头拿着小刀雕刻着什么,听我这么问,一个不稳,刀尖便刺破了手指。他神色淡然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我一眼,然后飞走了。
第82章 青楼鬼物
有句话倒是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在江楚城躲着我的这几日里,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觉得他不愿意与我做那种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说的那句“你太小了”。原本我想问长屿什么叫我太小了,我要是想不小的话又要怎么做。但自从那日我问了长屿那种问题之后,长屿也不怎么爱搭理我。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仔细想了想,觉着大概是因为他快到而立之年却还没有成亲,别说是成亲,连个成亲的对象都没有。相比下来,我还为及笄就与他讨论这种问题,委实是有点不人道了。
这日听闻京都卞城里有鬼物作祟,而那鬼物偏生不巧又出现在卞城里有名的烟花之地。当长屿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两眼一亮,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出了门。
出来的时候发现江楚城的房门果然是紧闭的,我不禁叹了口气,算下来我已经有差不多三日没见到他了。昨晚从他门前经过时,还听见他在与谁人说话。
站在门口的王福对我行了个礼,我问道:“你家少爷还在屋里?”
王福有些为难,只是朝我笑笑,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多半是觉得我们俩吵架了。
我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再多问。
“姑娘你有所不知,那鬼物只要一过丑时便会现身,把我们这春香园弄得是不得安宁,您瞧瞧,我这已经有好几个姑娘被吓病了。再这么下去,我这生意可还怎么做下去哟!”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我和长屿来到了这闹鬼的春香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正哭丧着脸,绘声绘色的向我描述着这里闹鬼的情形。今日我并没有让长屿藏在暗处,而是直接让他跟了我进来。若不是这么做的话,守门的那几个大汉压根儿不会让我进来。
原本进来之后这老鸨也是不愿意见我的,直到我亮出了身上的阴阳铜钱,她这才信了我。
这老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往长屿身上瞟,我咳嗽一声,问道:“只是这样吗?可还有其他的讯息?这鬼物出现的时候,可有取人性命?”
她摇摇头,脸上的胭脂一个劲儿的往下掉:“这倒是没有,只是我这已经有好几个姑娘说天亮之后觉着身子乏,精神力也确实不如之前那么好了。”
我说:“这也有可能是她们生病的原因,近来天气凉,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老鸨说:“姑娘有所不知,在你之前其实还来了一位道长。他说他隔着老远都看见了我们这春香园上有鬼气盘旋,起初他与我说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他身上呀也没有阴阳铜钱。我还想着他会不会是骗子,让人给他轰了出去。可他不但没生气,还留下了一张符纸。说什么究竟是不是闹鬼,晚上将这符纸贴在大门上便知。那张符纸上面原本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我拿到之后也是随手一丢。可谁知道,当天晚上过了丑时,这符纸竟然自己跑了出来,还发出了红光!说来也巧,当时我正好下楼来,看见了这一幕,而且还看见了一个穿着紫色袍子的男人……”
我听得有些入迷,觉着这事儿有点意思:“是那鬼物?”
老鸨点点头:“……是。我还瞧见他进了花锦姑娘的房间,穿墙进去的,进、进去之前他还对我笑了一下……”
说着她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害怕的神色。
我突然来了兴趣,问道:“那之后你有去找过那个道士吗?”
“找了,哎,可是人家早就不在这卞城里了。姑娘,不瞒你说,我这春香园可是如今京都卞城最大最好的寻乐之地,姑娘个个才貌双全……可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之后,生病的姑娘是越来越多,来我这里的人也就慢慢少了。再这么下去……我,我可要怎么办哟!”说着她便要哭起来。
我道:“妈妈莫急,我替你除了那鬼物便是。不过这价钱嘛……”
她哭的动作停了一下,咬牙道:“只要姑娘能替我除去这鬼物,多少钱我都出!”
我嘿嘿一笑:“我不要你的钱,只是到时候我要是替你除了这鬼物,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
老鸨忽然变得有些警惕起来:“要求可以,但若是姑娘的要求不合理,那我就不能答应。”
我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这要求对你们来说可简单了,只需要解答我一个问题便可,不会让你拿出地契来分我一半的。”
听我这么说,她倒是松了口气,大方点点头:“那便好那便好,回答问题还是可以的。”想了想又殷勤道,“到时候别说是一个问题,一百个问题也没有问题。”
我听得一喜:“如此便劳烦妈妈替我安排一间房,今晚我便能在这里住下了。”
到底是有求于人,那老鸨替我安排的房间自然也是最好的。方才进来的时候她还让几个小厮专门服侍我,我看了眼站在她身后,一根膀子比我大腿还粗的小厮,忙道不必如此。事实上我有长屿一人保护便可,那些小厮根本一点作用没有。
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推开窗往外看去,长屿给我倒了杯茶,我接过来喝了一口,问他:“诶,你看那个地方,像不像是江府?”
长屿压根没有理我。
我摸摸鼻子,想着自从到了京都卞城之后,这长屿的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给我甩脸色的时候是越来越多。我不禁感叹道:“哎……我这小姐当的可真是越来越没有威严。”
长屿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漠道:“这地方阴气极重,但那鬼物应该不是红笺的对手,你实在不必出手。若是公子……”
“砰!”
我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嘴了。”
长屿一愣,而后撑着膝盖朝我跪了下来:“长屿不敢。”
我说:“我来这里自然是有要事,你若是看不惯,告诉他便是。反正你之前也跟偷偷汇报过……”
长屿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我要是猜的没错,这鬼应当是那最风流的艳鬼,鬼中的采花贼,最懂得迷惑人。我若是有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也会被他采了去。不过嘛,我也是不会走的。你若是想告诉他,你便告诉他吧。”
“小姐,长屿并没有……”
“行了你出去吧,不要说了。”我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余光瞥见长屿的头又埋下去好几分,但是他最后还是低声说了句是。耳边传来衣袂飘扬的声音,等我再回头时,长屿已经不见了。
桌子上有点湿,是方才我放下茶杯时候溅出来的水。
我伸出食指在上面点了点,到底是到了冬月,这前后不过一句话的时候,水就已经凉了。
只是不知,人心是否也会这样。
这么想着,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入睡前我在房间里用不易看见的朱砂画好了符,想了想,觉着我身上有煞气,那鬼说不定不会来,于是又在房间里点了可以盖住我气息的熏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闭着眼躺在床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只鬼究竟会不会来。不过起先上来的时候我打量了一圈,发现这春香园里除了那个老鸨已经没有好着的姑娘了。除非那只鬼有点特殊爱好,十有*是会到我这里来的。
夜渐渐深了,月凉如水,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洒下来,铺了一地的银光。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洪亮而悠远,我算了算,估摸着时间快到了。
果然,不多时,房间里里的熏香变得浓郁起来。房顶上传出有人走动的声音,开始很有节奏,一声挨着一声,没过多久,那声音便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响了一阵之后,又忽然戛然而止。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那脚步声再次出现在门外,仔细一听,甚至还伴随着一些细微的叮当声,听起来倒是有像某种乐器的碰撞声。
我想了想,觉着这只鬼生前说不定是个乐师。
熏香愈发浓郁了,我甚至都有一点昏昏欲睡。就在这时,木门“吱”的一声开了。脚步声逐渐朝我靠近,不多时,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额头。
按照我的想法是,这鬼物下一步应是会先试着迷惑我,趁着我被蛊惑的时候他就会吸食我的精气,而这个时候,他也就会露出破绽。这艳鬼与别的鬼都有所不同,喜好采集女子身上的阴气,当然也不乏有特殊爱好者,会顺便采集一些阳气。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应当先迷惑我才是。
可偏生我等了好些时候,那鬼都只是在摸着我的脸,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甚至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他不着急,我倒是有点急了。这熏香能烧的时间只有那么一会儿,他再这么摸下去,我恐怕熏香都要被烧尽,那样的话,他便能闻到我身上的气息了。
“呵……”正在我焦急之时,这鬼物忽地轻笑一声,“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碰见你。”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楚家阿翎。”他叫了我一声,“你到这里来,可是来抓我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再装睡也不合适。心里想着这鬼竟然认识我,莫不是又被谁放出来了?还是之前我捉的时候不小心放跑了一个?可当我睁开眼,看清楚他的长相之后,我顿时变得有些结巴:“你你你你你……清寂!”
被我叫到名字的鬼勾唇一笑,那张阴柔的脸在这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真是好久不见呢。”
我肩膀一抖,干笑两声:“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啊。”
清寂说:“是挺巧的,没想到居然还能够在这里碰见你。”
一句话说的是轻飘飘,却让我心里一沉,他的眼睛在逐渐变红了。
做人嘛,就是要能屈能伸,那做阴阳师呢,更是要会懂得知难就退,该跑的时候绝不要回头。之前我全盛的时候都不能打过他,更不用说现在他吸食了精气了,而我还只剩下了半条命。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一只艳鬼。
“阿翎,你在想什么?”清寂的眼睛眯了起来,“可是想着怎么对付我?”
他的口气森寒,五指离我不过两三寸。而刚才我已经发现,我体内的灵力已经被他压制住了。想来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画好的符弄坏了,刚才那几声脚步,或许就是在试探这屋子。
我不禁感叹,两年未见,这鬼的阴险程度还是一点不减。
“哎,你看你,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你把我的灵力都封住啦,我哪里敢对付你。”我讨好道。
清寂闻言又是一笑:“说的也是。”
说完,他便拿开了手,而我也顺势坐了起来。起来的时候还忘记身上带了符纸,这被子一掉下来,符纸也跟着暴露在他的面前。
“嗯,我画着玩的,画着玩的。”在他开口之前,我解释道。
清寂说:“画的还不错。”
“嘿嘿,谢谢鬼大哥夸奖。”
“清寂。”他忽然说。
我愣了愣:“啊?”
“唤我清寂。”
“哦。”我实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是换了个称呼而已。不过看在我打不过他的份上,我还是应了。
窗户外有瓦片响动的声音,我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眼,只希望长屿已经被我气跑了,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才好。可惜我演技还不够好,表情出卖了自己,很快清寂也跟着转过头去,我灵机一动,忙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窗外什么都没有,清寂又收回了视线,一掀袍子,慢悠悠的坐在了对面的凳子上:“今日身子有点乏力,来阳间吸食点精气,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阿翎,真是让我有些意外。”
“嘿嘿嘿,我也挺意外的。”我笑了两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他说:“原本打算吸食够了精气就走,可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你,自然是要叙旧一番,阿翎你说,是与不是?”
“……”
“倒是阿翎,为何会出现在这地方?还特地点了能够隐去灵力的阴阳香,房间里也用朱砂画了符,莫非……是想来抓我?”
话说到最后,他声调蓦然扬起,听的我心里一颤,说道:“哦,是这样的,我路过这里,又正巧听这里的老板娘说闹鬼,你也知道我比较热心啦,连命都能分别人一半,替人捉捉鬼又有何不可呢?顺便还能挣点盘缠,回家路上用。”
说话的时候清寂一直探究的看着我,过后扬唇一笑:“我听闻不久之后楚家便有灭门天劫,算算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阿翎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哦,这个啊。”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丧气道,“原本是有的,可因着两年前被你陷害了一次,我这就没有了。实在不行,也就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哦?”清寂倒是来了兴趣,“如何个破罐子破摔法?”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痛心道:“既是天劫,那必然也是躲不过的。只能在叔伯面前多磕几个头,让他们不要记恨我,毕竟在黄泉路上,大家还是要作伴的。”
“……”
话音刚落,清寂忽然撑着头笑了起来。我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有哪个地方说错了。
片刻后,清寂摇头道:“阿翎,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说谎的本事还这么厉害。”他虽然笑着,但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有几分冷,“来京都卞城之前,我便去许州城看过,你家里现在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听他这么说我是又喜又惊,喜的是那些叔伯们终究还是听了我的话,离开的许州城。惊的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特地去许州城,就为了看楚家人是不是走了。
我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不由自主的抱着被子往身上放了放。清寂看着我这一动作,眼里的寒气忽然消了些,只沉声道:“你不该骗我。”
我肩膀一抖,脱口道:“对不起。”
清寂说:“让我来猜猜,你现在送走了楚家的人,可你自己又没有走,那天劫落下来的时候,必定是你一个人扛。可你现在只剩下了半条命……阿翎,你果然还是选择了舍弃自己。”
他的口气淡然,我摸了摸鼻子,觉着他应该是在夸奖我舍己为人,品德高尚,功德无量,于是谦虚道:“哪里哪里……”
“啪!”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椅子就突断了,连带着放在桌子上的茶壶也在同时碎成了好几块。已经凉透的茶水顺着桌沿缓缓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而清寂的眼里有怒火,他几乎是咬牙道:“一次一次,你就为了那些人牺牲自己?你想过你自己吗?”
他吼得我有点懵。
差一点就要忘记我会走到这一步,可不就是拜他所赐。他算计我这么久,就连我府中的阴阳先生也没有放过,可是现在他为什么这么恼火?
我实在是想不通,于是弱弱的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清寂额头上好似有青筋暴起,他紧抿着下唇,眼里红光大甚,看起来十分生气,我甚至有种他随时都会过来把我劈开的错觉。
“为了一个小道士,分掉自己一半的性命,现在又为了你的族人,你就要牺牲自己!”
我茫然道:“……我作为楚家的老祖,自然应当这么做。”
“应当?什么是应当?你明明当初有机会救自己的命,但你为何却一次次的选择了别人!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这样!你的眼里永远都只有别人!”
他话一说完,便突然朝我走了过来。我整个人还沉浸在他莫名其妙的话里,没反应过来竟然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这一切变化得委实太快了,我在阴阳两界行走这么多年,清寂约摸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如此喜怒无常,可我偏偏又打不过的鬼。
奇耻大辱啊!
我竟然被一只艳鬼压在身下!
身上的灵力被他压制,我连力气都不怎么使得出来,只能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的脸。
“你知道吗?楚翎。”清寂凑在我的耳边,声音嘶哑,“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那样至少你是被我杀死的。”
“……”
我完全不懂他这是什么逻辑,只想着他能从我身上起来。他身上还带着寒气,我原本就阳气不足,这么近距离和这种厉鬼接触,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再次卡上我的脖子,看那样好像真是要杀了我。
可就在他慢慢收紧手指的时候,他又忽然放开了我。
“你以为我会杀了你?”清寂稍稍起身看着我,他背对着光,已经有些发毛的月光披在他的肩头,让他的神色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我眨眼道:“你的手已经卡在我的脖子上了。”
“你可以推开我。”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忽然间想起江楚城总对我说的“有时候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估计就是现在这种感受吧。
我说:“你把我的灵力都压制住了,让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推开你?”
可他就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兀自道:“你可以推开我,但是你却没有推开我。阿翎,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呢?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我眼皮一跳,他他他他在和我开玩笑吗?
“阿翎,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那个时候你要是选了自己多好呢?那些人都不配在你身边,他们都配不上你。我看了你这么多年,你却始终不曾回头看我一眼。都说一碗孟婆汤能让人忘掉前世的记忆,可你为什么……不管过了几世,都依然能够记得他呢?”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魔怔了。但是我觉着那都不重要,比那更可怕的是,他说着说着竟然吻上了我的额头。
他的吻就跟他的人一样冰凉刺骨,让我不停的抖索着。我知道这是阴气入体了,他如果再不从我的身上下去的话,我这半条命,估计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我哆嗦的和他商量道:“你、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你再这样压着我,我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但这样的沟通对清寂这种脑回路不是太正常的鬼来说,显然是没有用的。他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游移,那视线就如同毒蛇一般,让我格外的不舒服。我想着这或许是他做鬼太多年的原因,所以让他已经有点听不进别人的话。
“阿翎,什么时候你才会想起我来呢?”他在我耳边呢喃,那阴冷的气息吹进我的耳朵,让我直打哆嗦。
“其实你也是偶尔能想起我的是不是?否则你怎么会一闻到我的气息就走到这春香园里来?”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听得我是一阵发毛。那种感觉比突然看见长屿对我笑还要来的恐怖。我已经被他压得完全动不了,事后我想一想,好在他那个时候没有想着要对我做什么,否则的话我可能就要……不保了。
但他也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在他说完那些话之后,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打开了。从清寂两手撑起的缝隙里,我看见了那个面沉如水的男人。他一身玄衣蟒袍,一双眼里看不出喜怒。而一直让我担心的长屿,正站在他的身后。
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呵。”
我听见清寂笑了一声,他似乎很愉悦的样子。我看着他的下巴,又看看站在门口的江楚城,忽然醒悟过来:这只艳鬼刚才说的话,统统都是说给江楚城听的!
江楚城慢慢走过来,清寂随后也站直了身子,和他目光相对。
我满脑子都是他到底听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如果只是听到清寂后面说的这些话还好,可要是他听见了清寂前面说的,我让楚家躲过大劫的方法就是逆天改命,一个人受到惩罚而后死去……
我不敢想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会进来。”
江楚城扫了我一眼,视线很冷,可他的声音还是十分温和:“翎儿,过来。”
我赶忙翻身起来,马不停蹄的走了过去,就差没有汪汪汪的叫两声。这一次清寂没有拦我,只是当我被江楚城一把拉进怀里,而转过头去悄悄看了他一眼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悲伤。
“我允许你这么看她了吗?”
江楚城的声音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冰冷和森寒。
而清寂真的就垂下眼帘,朝他一笑:“看看她又如何,莫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在害怕她会被我抢走?”
“可笑。”江楚城轻笑一声,“她从来都是属于我的,又何来被你抢走一说。”
“是吗?那你为何这么紧张?”
江楚城揽着我的手紧了几分,我觉着这个时候就是我表现的机会,于是也伸出手用力的回抱着他。
“不过是不愿让她与你接触罢了。”江楚城淡淡道,话语里的阴寒似乎因为我这个动作而消退了一些。
清寂笑了两声,啧啧道:“我可以不和她接触,不过你与她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唔。”
清寂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楚城就忽然抬起手,因着我现在是背对清寂,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背后清寂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江楚城和我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我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没有了清寂的踪影,只剩下那边的窗户在微微的摇晃。而那么一下,我感觉自己的灵力好似也回头。顿时有些惊奇的看着江楚城,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楚城低头看了我一眼,过后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我,转身就抬步往外走。
我瘪瘪嘴,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忙急匆匆的跟了上去,都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和清寂是否之前就认识。
此时已是四更天,从春香园出来的这条路上,已经有早起的小贩推着车准备开始卖豆腐。江楚城手长脚长的,这一步跨出去就是好远,我一边闻着那豆腐的香味,一边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就穿了一件外衣,格外的单薄。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长屿回府告诉他我在春香园被鬼缠住了,他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也没来得及添些衣服。这么想着,我跑步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江楚城!江楚城!你等等我嘛!你走太快啦,我跟不上!”
我扯着嗓子喊他,可他给我看的,始终是那一头乌青的、甚至有些凌乱的长发。
最后快要赶上他的时候,我干脆直接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着他的腰。江楚城一个措手不及,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脚。
“放手。”他虎着脸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
听他这么说,我更加抱紧了他,不但这样,还几乎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他身上,生怕他会因为生气,而用力把我甩下去。但事实上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不管怎么样,他到底都还是心疼我的。
阿弛以前说过,我有时候就是仗着他太宠着我,所以偶尔才会有恃无恐,做出一些非常人所能做,非常人所能想之事。
到底我还是押对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虽然语气还是生硬,但好歹是好了一些:“你放手,大街上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抽了抽鼻子:“我不要,我一放开你就不要我了。”
他说:“我为何会不要你?”
我说:“因为我做了让你生气的事。”
他说:“你做了何事?”语气冰凉。
我又抽抽鼻子,委屈道:“我错了,我不该打着抓鬼的名号跑去青楼,还险些让一只鬼给制服了。这实在是太丢脸了,简直是我当阴阳天师这么多年以来的最大的一个败笔……”
我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因为我发现他刚刚才好看了一点的脸色,又变得满是冰霜。这一回,他直接扳开了我的手,竟是一甩袖子就往前走了去。
我委实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当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时,也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要追上去。
……
“砰……”
大门被重重的关上,我不过是慢了他一步,就被他关在了门外。
他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气的不轻。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吃醋了。方才他进来的时候清寂压着我的那一幕,估计谁看了也接受不了。
于是我叩着他的门,讨好的说道:“六哥,外面好冷呀,让我进来吧。”
他并没有应我。我继续道:“我知道错了,下次我看见清寂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而且你已经教训了他,他肯定不敢再来了。”
门那边传来了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听他道:“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抽了抽鼻子:“你让我看看你,我就去睡。”
他似乎往这边走了两步:“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
我心抽了一下,举着的手慢慢放下,却是没有转身离开,只是背靠着房门坐了下来。
京都卞城的冬夜比许州城要冷上许多,我在他门前蹲坐下来的时候,想着幸好我穿了一件厚实的外衣。
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再过上一段时间,就是新年了。然后新年再不久,等到开春,便是我及笄的时候。
我坐在他的房门前,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因为他刚才的那句“不想看见”而开始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我想着如果不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兴许也不会也这么一出。可归根究底,还是我功夫没有学到家,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要和他分开了。
至少在今晚之前,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很平静的。可大约是他甩开我的那一动作,让我真的意识到了,我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不是从许州城到京都卞城的距离,也不是从江府到春香园。而是不管我怎么走,都没有办法再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在那之前,我想着,我应该留一点东西给他。
什么都好,至少让他不会忘了我。
想来想去,我觉着还是留下一个孩子好一点。这样就算他以后会和别人成亲,我相信看见那个孩子,他总归是还能想起我来的。我没有那么大度量,只要一想到我死后他说不定会同别人成亲,心口就如同被人重重的锤了一拳一般难受。
我不想要他忘记我。
所以我才会在大半夜里闯进他的房间,千方百计的想和他做那种事。所以才会在他躲着我的这段时间,想着去学点那些“不太小”的人,究竟是怎么讨好别人的。
天上的月亮渐渐被旁边的乌云盖住了,更夫敲响了最后一次更,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阴气大盛,我似乎能听见不远处的鬼哭狼嚎。
我捂着脸,感觉有冰凉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来。
我这一生,鲜少有流泪的时候。就算是小时候被分家的叔伯刻意从马上摔下来,我也没有流过泪。翠儿总说我是少年老成,没有一点小孩子的样子。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就是个温吞性子,不哭也不闹。直到后来见着了他,整个人似乎才鲜活了起来。
其实清寂说的不对,我并非全是在为别人着想。
因为但凡我要是想一想他,也许我当初就不会救叶弛,现在也不会去救楚家。
我要是走了,他会怎么样呢?这个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上的人,他会有怎么样的表情呢?他会哭吗?还是会生气?又或者是面无表情?
越是这么想,眼泪就流的越是汹涌,到最后竟是有些泣不成声。
房顶上有瓦片响动的声音,再抬头时,长屿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小姐。”
我呜咽了两声,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还没走?”
长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从面前吹来的冷风都被他挡了去,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低声道:“方才并非是我把春香园一事告知公子,长屿回府的时候发现公子从小姐的屋子里出来。在公子逼问之下,长屿说了实话。”
我点点头,把涌上心头的那阵难受咽下去,才慢慢开口:“不管怎么样,你作为一个侍卫来说,话都太多了。你应该庆幸如今楚府已无人,否则我当真会考虑把你弄去厨房劈柴。”
长屿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跪在了我面前,道:“长屿这一生已认定小姐,还请小姐不要赶长屿走。”
我说:“我打不过你,来去皆是你的自由。只是你比谁都清楚,我今后将要发生的事,我这一走,幸福就不会再回来了。你若走,那是最好的,你若是留着,那……那也没什么,到时候记得替我善善后。”
长屿的头磕了下去,一声比一声重。那声音敲在我心上,只让我觉得更加喘不过气。
我没有阻止长屿,只垂下眼帘,小声说道:“其实他这样一直生我气也挺好的,最好能够恨我,那比爱容易放下得多。”冬夜的风吹得我脸颊发冷,我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冻得发白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们在京都卞城待得时间已经够久了,过两日……便回去了吧。”
长屿磕头的动作停了一下:“是。”
话音落下,身后的门忽地又被打开。
我原本是靠坐在门前,这门一开,我竟是直直的摔了下去。
映入眼帘的是他发红的眼眶,他看着我,哑声道:“你方才说,你要去哪里?”
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身子在颤抖,连带着将我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我都感觉他仿佛要把我揉入他的身体里一般。那样用力,好似要让我融入他的血肉中一样,片刻也不得分离。
我叹了口气,知道方才我与长屿的对话应当都被他听了去,但还在试图向他撒谎:“我哪里也不去啊,你在这里,我能去哪里呢?你不生气了吗?”
我试着转移话题,往常这招都是很好用的,但是现在他却并没有被我带走。他收紧了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要听实话,莫要骗我。你方才,说你要去哪里?”
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呢?说再过两个月不到,我就要永远的离开你了。好在你会一些阴阳术,但就是不知道我若是因为天劫死去,你还能不能把我的魂唤回来?还是说是啊,我马上要走了,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说不定还是能活下来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能不能提前圆个房?
我以往总爱说些撒谎骗他,他也乐得被我骗,可现在我知道,无论我今晚说什么,除非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他都是不会愿意听的。
这么想着,我又开始难过起来。
过了许久,我对他说道:“月余前我给楚家卜卦,算出两个月后会有一灭族之劫,现在我已经让宗家和分家的叔伯亲戚都搬走了,我……我身为楚家老祖,总是得庇佑我的族人的。”
“我原本以为你的离开只是随着楚家人而去,并没有想到……”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抹疲惫,他看着我,无力道:“并没有想到你说的离开,竟是这般……”
他说不下去了,那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眉宇的川字随着他每说一个字,就越加深重。
他这个样子看的我心头一痛,我凑上去亲吻他的眉心,又抱着他的脖子,想要说些安慰他的话,却发现此时此刻我连自己都已经安慰不了。
以前不喜欢他的时候我总是吵着让娘去退了这门亲事,那时候娘怎么说来着?她笑着说,等你再大一些,能够明白这些感情了,到那时候,你只要想着会和他分开,就会止不住的流泪呢。
当时我听见的时候还觉得娘兴许是魔怔了,可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娘说的都是真的。
光是想着会和他分开,我就会不停的流眼泪,胸腔里就如同被人放进了一根发丝,每呼吸一次,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到这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原来我是这般喜欢他。
我吸了吸鼻子,笑道:“我好冷啊,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要罚我在这门口站一晚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将我拦腰抱紧径直去了里屋。
……
就像是之前那般,他用被子将我牢牢的裹了起来,只让我露出了一个头。我眨眨眼,却没想到这个动作让眼眶里还残留的泪水流了出来。
他眼里又是一痛,嘴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替我擦去眼泪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这大概是我叹气最多的一天了。
我往他手上蹭了蹭,试着让话题不那么难受,嘟囔道:“你刚才是不是吃醋啦?”
他依旧没有说话。我嘿嘿一笑,裹着被子又往他那边凑了凑,继续兀自道:“那只鬼实在是狡猾,下次我要是遇见他,一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他扫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凉:“还敢有下次?”
我一下就焉了:“不敢了。”
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我听他叹口气,想着他兴许又要说些什么,可没料到他居然脱了靴,拉开被子的一角睡了进来。
这一套动作看的我目瞪口呆,我说:“要睡了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把我抱在话里。我有些惊讶他分明穿着这般单薄,怀抱却依旧温热。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外面传来了鸡鸣声,而后听见他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没有说话。
有些时候,有些话,不说,总比说了要好。
我伸手回抱住他,小声说:“你不要吃醋哦,我和那只鬼没有什么的,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他动了动,抱着我的手臂更加用力,半晌才沙哑道:“一只鬼而已,我心眼还没有那么小。”
我说:“可是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脸色都发青了。”
“有吗?”
“有啊,开门的动作也好用力,娘说了,一个男人在看见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不吃醋是不可能的。你这么喜欢我,肯定会吃醋吧……可是我还没有成为你的女人,你定力是不是真有这么好?”
“……”
“而且你后来走的也好快,我都追不上你。说起来那个清寂到底是谁啊?方才我听你们俩说话……唔唔唔……”
他终于听不下去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扳着下巴重重的吻住了。这一下来得相当激烈,我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等到气喘吁吁的分开时,一张脸已经涨的通红。
“本来想等到你及笄那日的……”他看着我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话,“但现在看来,得提早些了。”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唇上一热,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少……
……
被折腾得睡过去之前,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让他吃醋就能这样,我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
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我的身边,一下一下的摸着我的头发。我半睁着眼,迷迷糊糊的想要往他那边凑,身子却是酸的厉害,甚至让我不由得嘤咛了一声。
他手一顿:“疼?”
我摇摇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说:“辰时。”
我有些惊讶,我分明觉着这一觉睡得挺久的,为何才过了两三个时辰。他扫了我一眼,淡淡道:“你睡了一整夜,现已经第二日了。”
“……”
我正要开口,肚子却“咕咕”的叫了两声。他道:“饿了?”
要照我之前的性子,我是铁定会说没饿再和他躺上一会儿。可这肚子都已经叫了,我要是在这么说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只好道:“有一点点点点点……”我看着他的脸,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是太……”
“咕咕……”
“饿。”
我瘪瘪嘴,说不下去了。
他扯了扯嘴角:“我让厨房做了点你喜欢的点心,起来吃吧。”
我习惯的想要伸手揉揉鼻子,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说:“鼻梁都这么塌了,还揉。”
“……”
说着便率先掀了被子下了床,我这才发现他是合衣睡上来的,想来应该是早就起了,可又怕我醒来之后看不见他,这才重新睡了上来。
这么想着,我倒是有几分开心,可等到他出去之后,我又变得有些难过,连穿衣服的动作都慢了一些。
我在这里已经待不了几日了,不知道昨天那一次……能不能怀上。
虽说我在两个月后说不定就会香消玉殒,时间并不足够让我生下这个孩子,但阴阳术中确有一极偏的法术,就算是死了,也能让人腹中的胎儿顺利长到足月,到时候只要让人剖开我的肚子,便能将孩子取出。
这些事在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但前提是……我得怀上。
接下来的几日他带着我走遍了京都卞城,偶尔还会到城郊外的香山上去看看。对于那天晚上的事,他就像是忘记了一样,我们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有时候我会看见有不认识的人从他房里出入,不在我面前的时候,他的眉头总是紧锁着,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不少。
我猜想他应当是在替我寻着能够躲过这次劫难的方法,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忍心告诉他,这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推移,离我离开京都卞城的日子越来越越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最后那几日,我们俩几乎日日夜夜都形影不离。
临走的前两天,我从他那里拿到了真正的幽冥链。那是能够平定阴阳的东西,有了它,我说不定真的能活下来……
离开的那天,京都卞城落下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他准备好了马车,想要同我一起回许州城,可到了城门口,他却又被一道圣旨叫了回去。
“皇上为何现在召我?”
他跪在马车旁,手里拿着圣旨。那来传旨的太监说:“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召得急,还请公子速速进宫,莫要再耽搁了。”
“……”
他扶着我慢慢站起来,抿着唇没有说话。我看看面前的太监,又看看他,道:“不打紧,这一路上有长屿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朝那太监行了个礼:“还请公公先行回宫。”
此话一出,那太监满脸诧异,而后道:“江公子,这可使不得……”说着又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皇上今日甚是不悦,公子还是速速随奴才进宫为好。”
这些话对他来说显然是没有用的,闻言他就要再次撵走太监,我忙上前扯了扯他的袍子,示意他不要再说。
这场雪落得很大,只是站了这么一会儿,我身上便落满了雪花。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更加不能让他同我一起回去。
我想起前两日他与我说的话,小声道:“六哥,你去吧。我生气你日后还是能哄的,可皇上生气就不一样了,万一等我回来之后,却听到你因为惹怒了龙颜而被判死刑的消息怎么办?”
“……”
他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被我说服。看着我身后的长屿道:“保护好你家小姐。”
他将我扶上马车,低声道:“有了这幽冥链,这天劫对你来说应当不成问题……我在这等着你。”
我过去亲了他一下:“好。”
他坐上了那太监备好的马车,马鞭落下,马蹄声起,大雪纷纷扬扬,盖住了我和他之前越来越远的痕迹。
因着天气恶劣,原本就两三天的路程,我们竟是足足走了有七天。这路上我还顺便捉了两只鬼,捉鬼的时候还惊奇的发现,我身子好像比之前虚弱了些。
于是我给自己把了把脉,意外的发现自己竟是真的有喜了。
这个发现让我颇为惊喜,坐在马车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前面赶着马车的长屿被我吓了一跳,掀开车帘子也没问我究竟怎么了,张口便道:“小姐,你现在已经有了幽冥链,不会有事的。”
眼看着就快要进城了,我也没有多跟他解释,只让他加快速度,最好在天黑之前回到许州城。
回去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喝下了事先准备好的符水。又让长屿替我摆好了坛,在午夜的时候生生吃下了两只厉鬼的魂魄,以保证在我死后这两只鬼能被我的魂魄束缚,从而让孩子不会随着我一同死去。
只是那样的话,这个孩子出生,可能就只是一个鬼胎了。
不过江楚城都说了,我死了他都要把我娶进门,虽然孩子是鬼胎,但怎么说都是他的,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做这些我特地支开了长屿,只有红笺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看着。
事实上当红笺知道我要生吞恶魂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是让我吃了她。因为她和我气息很近,加上又是厉鬼,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听见她这个想法之后,我二话不说用符纸将她拎出了门。
最后的那几日,许州城的天就如同被泼了墨一般。城里不少人都找上了我,那些都是以往在我这里讨要了符纸的,其中也包括那王夫人。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灵力在一点点消逝,以前画的那些符纸也逐渐失去作用。
好容易将那些人一一打发走,我身子却是乏得厉害,一步踩出去,就险些要跌倒,好在长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
我让他将我扶到房中,看他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不碍事,我只是体内的灵力有些不足罢了。明日我便要去祠堂里了,这两日你和红笺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等这天散开了再回来便可。”
长屿想也不想便道:“长屿不会离开小姐的。”
我说:“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若是天劫连着你一起打了,我还要分心来照顾你。你那身功夫帮着我对付些小鬼可以,但这天劫,你却只会连累我。你若是想我活下来,就不要再说。”
长屿的喉咙滚了滚,他眉宇间的川字稍稍淡了些,最终点了点头。
第83章 上门提亲
第二日,他便带着红笺出了府门。
至此,楚府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人。
在去祠堂之前,我在府邸周围都贴上了紫符,以免天劫落下之时,会殃及府邸周围的人家。只是这么一下,又去了我不少灵力,我摸着手上的幽冥链,想着这一回,我恐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到了夜里,许州城也终于下起了雪来,不过短短数个时辰,这院内院外就积上了厚厚的雪。我裹着厚重的棉衣从祠堂里出来,听着身后柴火的噼啪声,只觉得身子冷的不行。
我已在祠堂里用上好的朱砂画好了符,剩下的,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摸了摸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我又叹了口气。
这鬼胎与普通的胎儿着实不一样,这才不过几天的时间,我的肚子竟然跟那四五月大的妇人没什么区别。好在现在是冬天,穿得多,看不出来,而现在我也不出门,否则指不定被人怎么说呢。
我往前走了两步,却忽地听见耳边一个声音:“楚姑娘。”
转过去头一看,惊讶的发现那人竟然是阿音。
“你怎会在此?”
她的样子看起来比我之前见到她的那次长大了许多,个子似乎也变高了。虽说她不过是一只魅,从之前来看,她也是不怎么喜欢我的样子,但能在这个孤零零的时候见到熟人,我还是挺高兴的。
她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对我说:“我来送送你。”
我愣了一下,过后习惯性的想要摸摸鼻子,却又想到了那日里他对我说的话。笑了笑,慢慢的把手放了下来。
雪花落在我的肩头,我捂着胸口,原本还幻想着自己能够躲过这次天劫,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天劫的力量,也高估了只剩下半条命的自己。
我看了看她,说道:“哎,你真是讨厌,这故事都还没有写完,你居然就跑来提前把结局告诉我了。还好你现在是做了渡船人,而不是掌管生死簿,否则阎王爷都让你给气死了。”
“……”
我和阿音无声的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我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眼前闪过了很多以前的画面。
还有分开时候他对我说的话。
他说会等我,我看着不断飘落下来的雪,想着我是真的再也赶不到他的身边了。
远处渐渐传来天雷滚滚的声音,天在这一刻亮如白昼,我知道,这是天劫将至。
大约和我走了一个来回,阿音开了口:“你后悔吗?”
我没有说话。
阿音说:“我要是你,就不会为了那些人牺牲自己的性命。我在下面的时候看到了你的过去,除了你的爹娘,还有你贴身的那一个侍卫和丫鬟,你府中这些人对你一点都不好,你又何必如此?”
我笑了笑,仍旧没有开口。
雷声越来越近了,我沉默的、慢慢的走回了祠堂,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我这一生,做过很多好事,也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无论是什么,我都始终问心无愧。但唯独对他,我却心怀愧疚。”
大雪纷纷扬扬,就像之前我离开京都卞城,和他道别时那样,一点一点盖住了我走过的痕迹。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自己不再做这老祖,只是和他安静的相守,平淡的过完这一生。”
这大概是我说过的最煽情的一句话了,稍微有点可惜的是,我忘记亲口告诉他。
大风在这时候刮起,恍惚间,我好似见到一个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你……”
阿音还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她站在雪地里看着我,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他说的?我可以帮你带给他。”
我原本是想让她把那番话带给江楚城,但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不用。等到这天劫过去,楚家的人不日便会回来,那之后不久,他应当就会知道我死去的消息。
既然我都已经死了,又何必再让他听到这些话?那不更是让他徒增伤心?
我慢慢的走回祠堂,在关上门之前又忽然想到,其实让阿音帮我带点话也没有关系,毕竟我肚子里的这块肉,他之后说不定也是要接手的。就是不知道,那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噼啪……”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天雷竟然已经到了眼前。
阿音顿时抖如筛糠,见此状,我飞快的对她说道:“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之前我生吞恶魂促使他变成鬼胎,若我算的时间没有差池,那他应当会在我死后不久出生。到时候麻烦你让他生下来,不要带走他。”
阿音闻言一愣,过后一脸惊骇的看着我,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被那一道天雷劈了回去。
……
祠堂里寒灯如豆,幽暗的烛火将我的影子拉扯在一方墙壁上。我关上门慢吞吞的坐在了蒲团上,听着外面雷声滚滚,而我面前用血写的楚字已经在渐渐淡化。而另外一边的“萧”随着这“楚”字的暗淡,开始一点点显现出来。
我点了一炷香,插在一旁的香炉里,等到那个“楚”字完全消失的时候,缠绕在红绳上面的铃铛也快速的抖动了起来。
我的耳边开始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有些像是风声,又有些谁在黑暗之中低语。
面前的蜡烛晃晃悠悠的终于燃烧到了尽头,当烛火摇晃了最后一下,黑暗笼罩上来的那一刻,雷声也同时在头顶炸开。手上的幽冥链发着青光,这是链子在试图保护我。我摸上去,念了句咒,再拿开时这串黑色的链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既然阿音都已经说了要来送我,那想必一切也已经成了定局,我又何必再苦苦挣扎?
“小姐!”
在雷声中,我听见了红笺的声音。她从一片白光之中朝我走来,面色焦急,满脸泪痕。我看着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还好长屿没有跟着她一起。
体内的力量在慢慢的流逝,到了后面光是睁着眼都是十分的困难。红笺两手颤抖,我想说话,但是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
我太累了。
“小姐……”红笺在我身边跪下,我看着她,有些惊奇的想着她到底是怎么从这天雷底下平安无事的走进来的。就连已经成了鬼差的阿音,看见这天雷也是避之不及。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红笺身上传过来的一阵寒气,她俯下身子,就如同当年我伸着手指点上她的眉心一般,她也对我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小姐……”
她一声声叫着我,看起来哪里还有一点厉鬼的样子,倒是让人觉着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我试着摇摇头,在心里和她说没事,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肚子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的小腹似乎又隆起来了一些。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
黑暗的祠堂里的在这个时候亮起了一抹幽光,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红笺眼中的血泪,没有想到不过一只厉鬼,竟然会为了我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如此伤心。
娘以前曾对我说过,这个世间的一切皆有灵性,哪怕是鬼,也是有感情的。
她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捉着一只小鬼,那小鬼似乎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只是那时年幼,又听多了府中那些叔伯的言论,耳濡目染之下,便觉着但凡是鬼,就都是坏的。
可自那日娘与我说教了这番之后,我又开始觉着自己是错的。
我救了红笺,还救过不少看起来凶恶的厉鬼,我茫茫然的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虽然做过不少没有章法的事,但是好在过得还不算是太糊涂。
满耳都是天雷滚滚的声音,渐渐的,我开始有些听不见红笺声音。
我的眼前闪过了好多画面,好的,坏的,哭的,笑的,那些记忆如同剪纸一般在我脑海中,但最后都慢慢的变得支离破碎。
听说人死之前是会看见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以前我也只是把这个当做趣闻,现下看来,这竟是真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冷却,恍惚间我好似看见这小小的祠堂里来了好多人。
有红笺,有幽楚,有阿音,还有阿芙,甚至我还在角落里看见了那个,将我一步步推到这般田地的清寂。他那张阴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平静,却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多了一分悲切还有嘲弄。
“小姐……”
雷声渐渐小了下去,原本被我用朱砂画好的符变得漆黑,我稍微能够听见红笺的声音。她俯在我的耳边,凄然道:“等到小主人出生之后,红笺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小姐你放心。”
“之后我会和大哥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若是让楚家的人知道小姐肚子里的这个鬼胎,想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上方又是一道惊雷落下,红笺的肩膀抖了抖,她咬着唇,继续说道:“他们若是知道小姐肚子里的这个鬼胎,想必就算是小姐用自己的命庇护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有半分怜惜。到时候小主人的命只怕是难保。”
我有些明白了,没想到她居然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一声叹息滚在喉头,我慢慢闭上眼睛,这红笺怎么和长屿一样傻。
最后一刻,我想到她的魂魄好像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索性用仅剩的一点灵力替她填补上了那点空缺。只是当我的灵力进入她身体里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股冰冷到极点的气息。
那极寒之气,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冻结起来。
……
我死了。
奇怪的是我还能看见周围的东西,想来应当是那阿音并未在第一时间带走我。
我的尸身还躺在祠堂里,而那个人面沉如水的站在我的身边。一双眼睛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他唤着我的名字,嗓音沙哑。过后又捂着脸,有水泽从他的指缝间溜出,我从未见到他如此伤心的样子,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想上去抱抱他,告诉他不要难过,告诉他以后记得要好好过,和我结阴亲这种事还是算了,到时候找个好一点的姑娘娶了吧。
可是我已经死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一脸着急的站在他的面前,听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敢……楚翎,你怎么敢这么做!”
他慢慢的蹲下身,将我抱起来,就像是那天晚上他听见我要离开一样,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那样的力道,就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他埋首在我脖颈间,我看见他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我不是已经将幽冥链给了你,你为何还会……”
他说不出下去了,过了好久,我才又听见他的声音。
“不是说让我等你回来吗?你怎么敢一次次的欺骗我,我差一点就信以为真。若不是瞧见天有不对,匆忙从京都赶来,只怕我是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太伤心的缘故。
“你还是想要离开我吗?”他说,“即便是到了现在,你也依旧想着要离我而去?”
不是的……
我喃喃的张着嘴,感觉像是有一把利刃划开了我的心口,在这一刻让我无法抑制的抽痛。
到这一刻,我才真的意识到,用自己的命换楚家这件事,对这个一直深爱着我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多么残忍又自私的事。
当我伸出手,想要替他擦掉那些眼泪的时候,却又想起自己根本触碰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手穿过他的身体。
我死了。
即便是还没有被带去阴间,也仍旧再不能触碰到他。
……
我站在他的面前跟着他一起伤心了好久,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他这么抱着我会不会压到那个孩子?
这么想着我立刻就着急起来,想让他松开一些,不要这么抱着我。万一真的把孩子抱没了,我做了这么久的准备那不都是白费了吗?那道时候我岂不是哭都哭不出来?
兴许是我和他之间还是有一点感应的,就在在他面前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幽幽的看向了我。
“翎儿?”
我一愣。
茫然的想着难道他看见我了?可这个想法还停留在脑海中没有消失,便看见他皱着眉站起身,走到了祠堂的另一边。
那个地方有一个小木箱。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在那木箱之前蹲下,我跟着他走了两步。盯着那木箱瞧了一会儿,在他抿着唇把木箱开打开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似乎是我用来放儿时玩意的箱子,那里面的东西差不多都是他当年送给我的。有木雕、有小剑,还有几件他送来的,我却一直没有穿的衣裳。
那时候我对他可谓是避如蛇蝎,每每看见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才好。可那时候他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每次来都是送我好多我一点都不喜欢的东西。
后来我想了想,我之所以不喜欢,大约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不喜欢他,第二个是因为不喜欢他送来的东西。
当他把那几件衣裳取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想着他以前的审美真的不怎么样。
“还以为你都扔了。”他喃喃的说了一句话,过后又忽地一笑,“没想到是放在了这个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我蹲在他身边,附和:“那是因为娘不让我扔,你审美这么差,应该庆幸当时有娘拦着我,我才没有将这些衣服剪碎了。”
他摩挲着手里的衣服,眼里有水光闪烁,最后他闭上眼笑了笑,声音沙哑:“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我的。翎儿……唯独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说着他将那衣服重新放了回去,把木箱子收拾了一下之后又慢慢转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有风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奇怪的是我分明已经死了,但那风仍旧吹的我睁不开眼睛。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便看见一个灰白长袍,面容还有一些稚嫩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我稍稍愣了一下,有些讷讷的在心里念出来这个人的名字:炎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看见我,但他偶尔扫过来的视线却让我打从心里的畏惧。
“大哥。”炎月忽然这么喊了他一声。这一声喊得我又是一愣,这个鬼差为何会江楚城做大哥?被喊的人转过头眯起眼睛看向炎月:“你是谁?”
炎月张张嘴,短暂的哦了一下,而后伸手摸了摸头,说道:“我忘了,幽冥链你给了她,现在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江楚城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看看江楚城,又看看炎月,过了一会儿炎月的视线落在我的尸体上,他叹息道:“你还是没有把她救下来啊……”
闻言江楚城立刻眯起了眼睛,那一下我好像看见了他眼里有红光闪过,炎月伸出手慌忙往后退了两步:“别别别,我就是这么说说,你别动气。”
“你是谁?为何会知道幽冥链?”
江楚城又问了一遍。
炎月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我觉得我现在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你就算知道了也想不起来……算了算了,我也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这个样子估计也还是不会死心,但是在做哪些事情之前,你还是……想一想这到底是不是她要的。”
炎月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消失了,我茫然的看着江楚城,他也是一副眉头紧锁,一脸思忖的样子。
他身子动了动,当他再一次抱起我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
他的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声音,好看的眉头皱起,抬起手摸上了我的肚子。
我蹲在他身前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不多时,见他瞳孔猛地一缩,连嘴唇也有些颤抖起来。
这大约是我见过他表情最丰富的一天了,而且还都是因为我,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想一想我还是有些激动的。
“原来如此……”
半晌,他低低的开口,脸上的表情无奈,又带着一些愠色,可说话的语气还是格外的温和:“原来之前那般勾引我,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我的脸,眼里有爱意,又有些凄凉,“楚翎,你对我,可真是狠得下心……”
雪还在下。
因着之前天雷的关系,祠堂前生生被劈出了一块发黑的空地出来。树枝上的积雪簌簌的往下落,我听见他沉稳而冰冷的声音:“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你的家人,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回来。”他顿了顿,像是笑了一下,“翎儿,不管你生死与否,我终归是要娶你。你逃不掉的。”
我的视线落在自己又隆起了一些的小腹上。
和我推算的一样,再过上一阵子,这个孩子就要出生了。
祠堂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江楚城的目光有些发寒,连带着抱着我的手也紧了几分。我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雪地里,一身绯红长裙的女子面色平静同他对视。
那是红笺。
方才我没有见到她,还以为她是走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这里。
“小姐已经死了。”
他没有问她是谁,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
红笺说:“楚府的人应当很快便会回来,你不能带走小姐,应当让她尽快入土为安。”我看见红笺的身子在发抖,可她还是执拗的抬着下巴,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很害怕他。
“入土……为安?”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过后轻笑一声,有些嘲讽的看着站在台阶下的红笺。
“她这个性子,怕是入了土,也不会安生。”
“……”
我站在他身后,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你不能带走小姐,小姐、小姐她……”红笺咬着下唇,好半天才说完后面的话:“小姐她应当是不会愿意跟你走的。”
江楚城没有理她,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笑话:“哦?你又是如何得知,她不愿和我走?”
红笺嘴巴动了动,在她开口之前,江楚城抱着我慢慢走下了台阶。而他每走一步,红笺的身子就会不自觉的抖动,我有些莫名,纵然他再可怕,也不过是一个生人罢了,红笺怎么会如此畏惧?
莫非气场这个东西,在阴阳两界都这般吃得开?
红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江楚城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而后在红笺身边停下。
“她生是我的人,死了,自然也是我的。现下她肚子里又怀了我的孩子,你觉着,你能够阻止我带走她?”
雪花飘落在我的尸体上,我看见江楚城的背影,想要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的魂魄被困在了这一方祠堂里,无论怎么走,也没办法到他的身边。
这个认知让我再次变得有些焦急,我不知道他究竟要把我的尸体抱去哪里,还是说在知道我怀有身孕之后,他打算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亲自替我接生?
“……”
这个想法不过是突然闪现,可到后面我越发的觉着有这个可能。
红笺跪倒在他身后,她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身子抖个不停,那样飘扬的雪花穿过她的身体,因为不再属于尘世,就连雪也触碰不到她。我看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试着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木门,果不其然的穿了过去。
红笺就像是在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可她还想着试图去阻止江楚城。
“等等!”
我试着喊她,可她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你不能带走小姐,你应该让小姐把孩子生下来,让她去投胎转世!你这样做,小姐会不得好死的!”
我不知道红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最让我惊奇的是,明明连雪都碰不见她,可她竟然就这样紧紧的抱住了江楚城。
江楚城低头看了她一眼,口气森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红笺咬着下唇。
“不知死活。”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杀鬼。
我一直都以为他对阴阳这种事只是嘴上说说,可没有想到,他杀起鬼来,竟是比我还利落。
红笺的身体被他一只手贯穿,黑气从她的体内溢出,甚至有一些还缠绕在江楚城的手上,可他却恍若未见,只轻轻弹了弹手指,那些黑气便消失了。
红笺的身子逐渐变得透明,我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死了还是别的原因,此刻我的心里面,竟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想起那日在春香园,他也是这般轻易的赶走了清寂。
他眼里带着诧异,沉声道:“为何你的体内会有她的灵力?”
我看着他,忽然觉着那个站在雪地里,离我不过几尺的人变得有些陌生。
兴许是因为我在死前将最后的灵力给了红笺,而他又感觉到了那灵力,所以在最后还是收了手。只是红笺被他这么一弄,原本已经复原的身子,又变得有些支撑不住。
有光点从红笺的身体里溢出,我猜想那应当是她的魂魄。
江楚城在这时候朝祠堂看了一眼,我知道他看不见我,可还是不自觉的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有雪花飘落的痕迹,之后转过身,终于是消失在这白雪皑皑的天地间。
……
我一度以为红笺要死了,但好在最后关头阿音出现保住了她一命。庆幸的是阿音能够看见我,在我的要求下,她将红笺送去了六道。虽然说过程稍稍有点惨不忍睹,但好歹还是让红笺投了胎,转了世。
而这一切,长屿都不知道。
我坐在祠堂前,看着外面飘零的雪花,昏昏沉沉想着:我走了,红笺也走了,长屿要怎么办呢?
……
而就如同江楚城所言,在我死去的第四天,楚家的人全都赶了回来。但直到那天,我也没有见到长屿。
娘伤心欲绝,在灵堂里一度哭的昏厥,好在有爹在旁边扶着她,才没有让她倒下去。
我站在她身边看着灵堂里点起来的百来根蜡烛,踌躇的想着是不是应该托个梦给她,让她不要伤心,生来死去不过是一场梦,还是要开看一些才好。
老祖过世,楚家大丧。
只不过这个时候,楚家已经变成了萧家。先前的楚府变成了萧府,从此之后,世间再无南方楚家,也再也没有楚家阿翎。
因着我的尸体一开始就被江楚城抱走了,我出殡的时候棺材里也只是一个空壳子,就连坟墓,也不过是衣冠冢。
那一日我坐在棺木上,看着许州城挂满了白幡。来送行的人很多,在那里面我看见王夫人,看见了李大娘,甚至还看见了仍旧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夙晔。
我有些惊讶,见到他我就想起之前送给叶弛的那张白符,大概过不多久,她也会收到我过世的消息吧。
我被葬在楚家的陵墓之中,感受着春风拂暖,听着夏日蝉鸣,看着秋叶簌簌,又等过了冬夜飘雪。到沿河的杨柳第三年抽出新芽的时候,江家终于派人来上门提亲。
当时我那几个叔父正坐在厅堂里喝着桃花酒,听闻这个消息,差一点拿不住手里的杯子。
江楚城穿着一身白底金纹的袍子,面若寒霜,他兴许是想着我丧期刚过,这屋子里的人就如此悠闲,到底还是替我不值罢。
因着来江府之前,他特地到我的坟头来了一趟,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轻飘飘的身子竟也跟着他一同走了。
虽然他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
“娶……娶阿翎?”
大叔伯一脸惊骇,如果不是被他的眼神震住,恐怕那口含在嘴里的温酒也是要喷出来了。
就连之后走进来的爹娘,听见他这句话也是久久不能言语。
我以前很少同他讲关于这些这些叔伯的事,但其实他都知道,那些人对我一点都不好。所以对着这些人,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他微一颔首,低沉的声音滚过喉头,最后看都没有再看大叔伯一眼,只淡淡对娘说道:“三日后,我便会迎娶翎儿。”
娘嘴巴张了张,不过短短三年,她的脸上已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我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心的别过了头。片刻后听娘凄然说道:“城儿……你,不必如此的。那娃娃亲其实也不过是我与你娘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只是不曾想你后来当真对翎儿动了情,这亲事也就成了真……现在……”
他打断娘的话,语气平平,“姨母不必再劝,今日我过来不过是与你们知会一声,并没有想过要征求你们的同意。而我早与翎儿定亲,此生便只会娶她一人,就算是死……她也是我江楚城的人。”
娘身子一颤,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还在试图劝解他:“你这又是何必。你尚还年轻,陛下也是对你恩宠有加,前些日子我尚还听闻陛下要将五公主许配给你,你……”
我站在他俩中间,听着娘说的话,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但他仍旧置若罔闻,扫了一眼厅堂里痴呆呆看着他的人,忽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再宠爱,若是没有她,又如何呢?”
“……”
娘说不出话。
而我站在他的面前,忽然止不住的流泪。
这三年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始终不能够去轮回转世,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绊着我,让我没有办法离开那个衣冠冢。我想着会不会是因为他,又会不会是因为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孩子。但后来我发现并不单单是那样,这尘世间当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我离开。
不能够轮回,死后也不会觉得困,就算是有时候闻到了很远地方飘来的饭菜味道,也不会再觉得香。
我坐在自己衣冠冢前,偶尔欺负欺负一旁的小鬼,闲下来的时候就想想他。
第一年他没有来看过我,我想着他是不是已经娶了别人,是不是已经同那人生儿育女,渐渐忘却了我。这么想着,我便等到了第二年,但他也依旧没有来,第三年亦如。
直到今年,我才终于见到他。
他瘦了很多,站在我坟前的时候好像风一吹就会倒。
他和我说:翎儿,我来接你了。
第84章瞎叫什么
他不知道,我那时候就坐在他的跟前,听他絮絮叨叨和我说了很多这三年来的事。他说他没有一天忘记我,每一天,只要一闲下来,他便会想起我。
世人皆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我却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说我们的孩子很好,是个女儿,长得很像我,除了不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在太阳奔跑,其他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还说,他没有娶亲,说他一直在等着我的丧期过去,便来娶我。
“早些时候便与你说过,你若是回来,我们便成亲,你若是回不来,我便与你结成阴亲。虽你素来爱哄骗我,我也愿意被你诓,但是翎儿,这一次,我是不能再将就你了。”
其实这三年里我也想了很多,即便是他之后真的娶了别人,我也不会说什么。
清寂也好,叶弛也好,还有楚府上上下下的人也好。
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
就像我之前同阿音说的那般,我这一生做的所有事几乎都是问心无愧,只有对他,我是满心的愧疚。
我想着只要他不忘记我,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就好了,他这么有本事,照顾一个鬼胎还是很容易的。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同我成了阴亲,那必定是会断送他的前程。
看可我不曾想,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向来都知他情深,却不知他情深至此……
阴婚这种事,我记着生前还看过爹去替别人操办过一次,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走在阴阳路上,在锣鼓和唢呐声中,晃晃荡荡的从许州城一路前往京都卞城。
在那之前,他悄悄命人送回了我的尸体。我坐在棺木上,看着里面那个完好无损的自己,又抬头望着洋洋洒洒的白色纸钱,实在不知道作何感想。
到江家的时候已是半夜。
我有些诧异的想着这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在我死去的那一年,他便从原来的家中搬了出来,有了自己的宅院。
这一场婚礼,除了一路领着我的那个媒人之外,再没有别的人。就连厅堂里坐着的宾客,也都是爹娘送过来的纸人。
棺材打开的时候,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因着早已死去,纵然是有那个意识,但身体却还是没有办法行动。那媒人扶我站起来的时候在我耳边念了句咒,那之后我的四肢倒是松了不少。
他身着一身艳红的衣服站在大堂里等着我。
案头上的白烛被点燃,他朝我伸出手,从那媒人手中将我接了去,低头附在我耳边,温声道:“我的翎儿真是好看。”
三声磕头,拜天拜地,夫妻对叩,在风声之中我听见有人在低低的念着经文reads;女主很忙。而后他将我打横抱起,一步步慢慢走向了早已布置好的新房。
一路上被月光晒着,快到房门口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想来应当是吸收了月光,让我有了一点要诈尸的表现。于是我忍不住抓了他一下,他脚步一顿,像是笑了一声:“你倒是迫不及待。”
我:“……”
他把我放在床边,我本来是想配合他一下好好坐着,但奈何这个动作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太困难了,他一松开我,我便直直的倒向身后的床。
他原本在那边点着蜡烛,听见这响声往往后看了一眼,等到烛光将整个里屋照亮,他走过来,有些无奈的说:“坐着都不安生么,嗯?”
我看着他,希望通过我的眼神传递给他一点讯息,但偏偏他就是没有看过来。把我重新扶起来之后,他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坐好。”
然后转身又要离开。
可他这刚一松开,我立刻又朝后倒下去。
“……”
若是我还活着,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对我说:和你说了坐好,怎么还闹?
可这一回他什么都没有说,等到他终于把那几根蜡烛彻底点起来之后,他沉默的坐了过来。伸手摸上我的脸,我想象着他的温度,那应当是炙热的、又让我人迷恋的。
我喜欢的这个人,他固执又霸道,总是爱当着我的面说着一些不正经的话。可真的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又会比谁都严谨。
我想起那日在雪夜里,他和红笺的对话,还有那之后他干净利落的身手,我想着他应当是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可我已经不打算再问。
“翎儿。”
他轻轻喊了我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一下:“我忘了,你现在还不能说话。”
他说的是不能,而不是没办法。这就说明他知道我是有意识的。
他抱着我的身子往里面动了动,而后合衣躺了上来。
房里的烛光在轻轻摇晃,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你会怪我吗?”
我看着床顶,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在心里问:怪你什么?
他说:“我将你束缚在了阳间,让你没有办法去轮回。”
我一点也不诧异,这一点我之前就想到了。我生前并没有做什么罪恶滔天的事,如果不是阎王爷看我不顺眼,那就只能是被人用某种方式困在了这个地方。
而我想来想去,会做这种事的人,也只有他了。
“原谅我吧翎儿,若是那个时候我让你走了,我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
原本我还担心自己的身子会慢慢腐烂,就像是以前见过的那些僵尸一般。可没想到几个月过去,这样的事不但没有发生,我还发觉自己的身子日益灵活起来。晚上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还能在他的床上翻翻身。还有一次居然直接从他身上滚过去,在地上躺了一晚上。
从那之后他便知晓我终于从一具僵尸变成了一具走尸。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下床走路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太困难了reads;[夏家三千金同人]善自为谋。
我这样子的变化让他是欢喜的,那日他看见我从床上睡到地上,一脸诧异的表情我怕是很难忘记。
只是我在心里叹息着。
这种强硬的把我困在阳间的方法,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不愿意让我离开,可我终究还是要走的。
纵然他本事再大,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
我想把这件事传达给他,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天天的好起来,变得和生人无异。
后来我想想,他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到现在都还不能够接受我已经死去的事实,对我一腔执念罢了,等到以后他想通了,自然也就会放手让我走了。
但事实证明我想的有点少了。
某一日他从外回来之后告诉我,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说话了。
我躺在棺材里听他和我说着这些,只是想着,他为了我屡屡违背天命,扰乱阴阳,不知道阎王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亮又大又圆。他将我抱到庭院中晒月亮,而我惊奇的发现我已经开始能够感觉到他的温度。他抱着我,沉稳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喷在我的耳边,他对我说:“翎儿,等你彻底好起来了,我便让你见见慕翎,可好?”
慕翎是我同他的那个孩子。
原本我以为那孩子应当就在他的府上,但这么久了,我却一次也没有看见她。
并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
闻言我立刻扭了一下身子来表达我此刻的激动,谁料一不小心恰好磕在他的下巴上,奈何我的身子还比以前沉了不少,他挨了个结实,我以为他要骂我了,最后他却是埋在我的脖颈笑起来:“……真好。”
我看着面前洒了一地的银光,不知道他说的是我被我撞了这么一下真好,还是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团圆了真好。
如他所说,没过多久我真的能开口说话了,不但能说话,我还发现自己能动了……就像生前那样。
“啊!”
当时我坐在他的身上,看他懒洋洋的看着我:“瞎叫什么?”
我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是想掐一下,但是我觉着这样肯定好疼,于是又伸手陌上他的脸,然后用力一掐。
“唔!”
他立刻痛得皱起眉,半坐起身,咬牙切齿道:“反了你了?”
我嘿嘿一笑,趁着他发火之前扑到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口:“原来不是梦呀。”
他原本要敲下来的手顿在空中,过后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自然不是梦。”
我点点头:“刚才打你你都感觉到疼了,那肯定不是梦。”
江楚城:“……”
我被他拎着领子放在床上,他两手撑在我身侧,微微眯着眼睛,眼光危险的看着我。我吓得肩膀一抖,哆嗦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然后慢慢的低下头。
我觉得我现在要是能够有心跳的话一定是扑通扑通的,但可惜我没有reads;[hp]悲观主教。于是我十分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有等到他吻下来,过了一会儿,感觉脸颊被人扯了一下,我茫然的睁开眼,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听他说:“扯平了。”
我:“……”
自从我能够说话,又逐渐能够走动之后,我的活动范围也开始不再局限于这一间厢房,若是阴天,周围又没有人的时候,我便会悄悄的从房中溜出来。
这一切自然都是瞒着他的。
我想着他应当也也不会发现,可偏不巧有一天我从房中出来的时候,恰好撞上了路过的小厮,那小厮当场就吓得昏死过去。
这件事自然是被他知道了,他竟然罚我在房里跪一晚上,不到天亮不许**睡觉。
我看着面前烧起来的熏香,时不时委屈的看他一眼,小声说:“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知道你府上的这几个小厮这么不惊吓。明明之前还在房前议论我呢,现在看见本尊了,居然吓成那副德性……我、我长得又不难看,你、你说对吧?”
他只穿了一身单衣,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写着什么,听我这么说,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我一眼,过后又低下头去,好笑道:“那照着翎儿的意思,你觉着这是谁错的呢?”
我下意识的觉着这大概又还是他给刨的一个坑,聪明的并没有往下跳,斟酌一番之后,我嗫嚅道:“反、反正我没有错。”
“啪嗒……”
话音还没有落,他就重重的放下了手里的笔。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肩膀一抖,下意识的就说道:“我、我错了……”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低头看我:“哪儿错了?”
我委委屈屈的看了他一眼,说:“不该长这么丑。”
“……”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过后一把把我抱起来,坐在一旁,又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我发觉自从我死后又醒来,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爱用这种姿势。
我往他怀里蹭了蹭,听他说:“虽然你现在能够走了,但是尚还没有恢复完全,一旦晒到太阳恐怕就会前功尽弃……你可明白?”
我哦了一声,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忍不住先想要往外走,那可怎么办?
我把这个想法委婉的告诉他之后,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过后淡淡的说道:“那就只有打断你的腿了。”
我:“……”
……
因着之前到处乱跑被他发现,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用符咒将我禁锢在了房间里,偏偏我又不能去碰,只能看着那张贴在门上的黄符牙痒痒;悲天悯人的想着,真是想不到我楚翎也会有这么一天。
只能呆在府邸的这些日子着实无趣,好容易某一天我发现自己的小手指似乎摸不到了,可低头看看,那手指却还在。我觉着这事儿实在是兴趣,兴致勃勃的同他讲的时候,他却只是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可能只是……触觉上有些障碍了。”
我:“……”
春去秋来,就这样又到了一年末。
今年京都卞城的第一场雪来的很晚,到了十二月中才纷纷扬扬的洒下来reads;侯府嫡妻。
前些日子我忽然听见府中的小厮在聊着,说最近总看见一妙龄女子在府外徘徊。这么冷的天,她身上竟还穿着六月天的衣服,府里有一小厮看不下去,便去送了两次衣服。江楚城也知道这件事,当时他还去门外看过那女子,同她说了两句话,似乎是有让她走的意思,那女子当时应了,可没过两天又来了,来来去去好几次之后,这才没有看见她身影。
我两手托腮,趴在窗口看着屋檐上的白雪,脑洞大开的想着或许那个女子是看上了江楚城也说不一定。
但想着想着,我又忽然想到了翠儿。
细算之下,距她离开楚府,也有五年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嫁人了呢?还是又去谁家里做了侍女?若是前者,那她的夫君对她好不好?若是后者,那新主人又对她如何呢?
想得入神了,一时间我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翎儿。”
他推开门从外边走进来,带着一身风雪。
我暗暗咋舌,忙从凳子上下来,上前替他脱去外衣,问道:“不是说今日会很晚才回来?怎的这么早?”
他嗯了一声,说了句等等,我抬头看他,他却忽然吻住了我,过后淡然道:“想你了,就回来了。”
我脸一红,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又听他说道:“还好回来了,要不就要错过娘子方才的模样了。”
他这话凉凉的,有些像他从外面带进来的气息。我肩膀一抖,嘿嘿一笑,问他:“是不是特别好看?”
他:“……”
他抬手捏了捏了我,一脸无奈:“和你说多少次尽量不要开窗,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他这话说的十分自然,自然得让我愣了一下。我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怅然,而后闷声道:“没事,我身子好着呢……对啦,今天是冬至了吧?咱们吃什么?饺子吗?”
我一边帮他把衣服脱下来,一边抬头瞧他。
他说:“想吃饺子了?”
我点点头,往年这个时候家中总会吃饺子,我不爱去和那些叔伯凑热闹,便会提前从桌上下来,让翠儿悄悄的在厨房里重新给我做一碗。
想到这里,我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些。
他很快察觉了我的异样:“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了句没事,而后抱着他的衣服走向里屋,听见他对门口那些小厮说,晚上多煮些饺子,夫人爱吃。
我听着那小厮唯唯诺诺的回答,觉得现在他这府上剩下的几个人胆子可真够大,心也是很宽的嘛。试想一下,换成翠儿那样的,恐怕单单是听见自家夫人是个已经死去的人,就能把魂给吓没了,还煮什么饺子?
不一会儿他也跟着走了进来,拉着我的手在一旁坐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看着他,想了想说:“你能不能让厨房别做太大个的饺子,我、我现在肠胃不太好,可能没有办法消化太大个的。”
江楚城:“……”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去点香,我半坐在床头看他穿着单衣走来走去的样子,偶尔隐隐约约还能瞧见看见里面的肌肉,这让我没由来的咽了口唾沫。
好吧,唾沫是我想的,死人是没有这些东西的reads;[陆小凤]士子风流。
“嗯?问你话呢,在想什么?”
看得有些着迷了,没发现他已经睡了上来。
我啊了一声:“你说了什么?”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说最近你赶紧身子如何了?可觉着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之前就想问他的问题:“你到底是如何让我变成这般的?”
他扬起调子嗯了一声。
我翻过身压在他的身上,只是我现在着实比以前之后重了许多,这一下让他稍微喘了喘,过后伸手揽着我的腰,问道:“什么如何把你变成这般?”
我锤了他一下:“不要装傻。”
阴阳术中的确有能够让死人复活的秘术,可那是需要用生魂来换的。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并非就是活了过来,不过是一具看起来和活人一样的走尸罢了。
可这一次我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抬头一看,只见他闭着眼睛,呼吸匀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我:“……”
……
若是我现在和生前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大概就是记性比那时候差了许多。昨夜睡之前我还记得早上要问他什么,可醒来之后我就不记得了。
原本我是不需要睡觉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点了那个香的原因,每次闻过之后我就困得不行。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这倒是让我觉着有些稀奇,从我与他成亲之后,很少有早上起来看不见他的时候,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现在不大能自己穿上衣服。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勉强将衣服穿好,走出里屋之后忽然瞥见他放在桌上的一张紫色符纸,下面还压着别的什么。
我有些好奇,这东西平日里他都是会收起来的,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那符纸下面压着的是一封半打开的书信,我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屏风,又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信,过后又抬头看了眼。内心挣扎一番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悄悄的看一眼。
信纸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越是往后看我就越是心凉。
从字迹上来看,同他写信的应当是一个姑娘。而从内容上分析,两个人之间应当已经信件来往很久了。那位姑娘在信中对他诉了相思意,还委婉的表示不会在意外面那些关于他的议论。
我想了想,觉着她说的应当是江楚城同我结成阴亲这件事。
而在信的最后,她说想要见他一面。
我掐指推算了一番,发现这一面似乎就是在今天。
那信没有看完,我便默不作声的把信放了回去,又规规矩矩的摆成了看之前的样子,而后便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我重新躺回到棺材里,望着那个刻着我名字的灵牌发呆,心里想着:我最担心的事,似乎终于要发生了。
大概是死了,我想的事情也多了。可有些事就是这样,你想的时候会觉得难过,可想着想着,想得深了,自然就想通了。
那一个下午我都在想着这件事,最后我觉得他不能一辈子都耗在我一个人身上reads;姐姐爱上我。
于是在那日他从外边回来之后,我小心翼翼的和他说,其实他要是再娶一个我也还是同意的。
“啪……”
他摔碎了手里的被杯子,一脸愠色的看着我。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发觉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就十分生气的样子。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却并不是因为生气的原因。
我点点头,说了声自然知道。
虽然我一直被他勒令只能在房中不能出去,但因着耳朵好,很多事我都是能知道的。
我听见他们说近日他和一名女子走的很近,两个人常常在一起,还听闻那女子长相极为出众,脾气也是极好的。
我想了想,他们说的兴许就是那个同他来信的姑娘。既然长相出众,那自然是能够配上他的,脾气好……那就算日后知道有我的存在,应该也不会有太过激的反应,就是不知道她胆子怎么样。
“呵……好,很好。”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一双眼睛都有些发红,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出来,然后下一刻,尚未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他拎着领子扔到了门外。
我茫然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半晌才回过身去拍着房门:“六哥,让我进去呀,外面好冷啊……”
话说出口又惊觉这一幕好似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于是蹲下身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夜从春香园回来之后,他也是这般将我关在了门外。
我有点委屈。
觉着自己大抵是第一个被夫君关在门外的人。
还关了两次。
生前一次,死后又来一次。
他在屋子里半天都没有动静,我蹲坐在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鼻息间忽然又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
那味道让我的意识变得有些昏昏沉沉,我晃了晃脑袋试图站起来,但却发现我的四肢使不上一点力量。
此刻已是卯时,先前我还能听见外面大街有人走动的声音,可就这么一会儿,我的耳朵就像是突然失聪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茫然的抬头,忽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的那棵梨树落光了叶子。
那是江楚城刚刚建府的时候种下的,我和他分开的那三年,他每日都是悉心照料,却不知什么原因那梨树从来都没有结过果,就连开花的时候也是很少。
我心里忽然有些着急,想过去一探究竟,原本软绵绵的身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又恢复了力量。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刚走下台阶,就听见身后房门打开的声音。
“楚翎!你要去哪里!”
他盛怒的站在门口,在我回过头去的时候,他已经三两步走到了我的身边,抓着我的手臂,咬牙道:“你要去哪里?你又要离开我了吗?”
我讷讷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是误会,于是我说道:“不、不是……我方才瞧见这梨树的叶子落了,就过来看看。”
一边说我一边指了指那棵梨树,他抬眼看去,眉宇间的怒气终于有所收敛,可声音还是阴沉得厉害:“你同我说说,方才为何要说出那种话来?”
我眨眨眼,在月光下看见他眼里的自己有些傻reads;[综漫]毕业生就业实习经历。我想这个人可真是不讲理,明明是他出轨在先,我作为一个妻子不但没有同他计较这些,还大度的想着同他的妾室相处。他倒好,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就把我扔到了门外,现在还反倒问起我来了。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些来气,瞪着眼睛看他:“你今日去哪里了?”
闻言他愣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意识到我这是在质问他,只把这当成我在是试图转移话题。
他说:“是我在问你,不要岔开话题。”
我气鼓鼓的看着他:“我才没有岔开话题,我今日都瞧见了你书桌上的那封信,你……你不就是去见了那个喜欢你的姑娘吗!之前还说什么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只会娶我一个,你、你……骗子!”
本来我是没打算哭的,事实上我也不是很相信他真的会喜欢上别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又何必冒着会断送前程的风险,生生的等了我三年丧期,将已是死人的我迎娶过门?还想法设法的让我变得和生人无异?
可越说我越投入,投入的后果就是我真哭了。
见我哭了,他火气瞬间就消了下去,皱着眉说道:“我何时去见什么喜欢我的姑娘了?”
我一听,他居然还想抵赖,于是哭的更凶了。
哭了一会儿我发现他身上还穿着单衣,这大冬天的,我倒是不怕冷,可是他却未必。于是一边哭一边往屋子里走,他在身后喊了我一声,又加快脚步赶了上来。
进了屋之后,他忽地将我拉住,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挣脱他,可动了两下,不但没有挣开,反而让他捉得更紧了。过后听他无奈的唤了一声:“翎儿。”
我吸了吸鼻子,哭声呜呜咽咽。
“莫要哭了……”他眉头又皱起来,将我拉在一旁坐下之后,细细的替我擦拭着脸上的泪珠。见我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朝屋里走去,过了一会儿又拿着信走出来。
“你说的可是这封信?”
泪眼婆娑的瞧了一眼他递过来的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哎……你啊。”
他重新在我身边坐下,揉了揉额角,说道:“你再好好看看这封信。”
“有、有什么好看的?我……我之前都看过好几遍了。”哭的久了,我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闻言他又叹口气:“我真是被你气的脑仁疼。”说完他就忽地将我拉到怀里,我一个不留神,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一手揽着我的背,另一只手板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听他说:“你好好瞧瞧。”
我揉了揉眼睛,一抽一抽的又重新把信看了一遍,但那信的提名的的确确就是他。我抽噎道:“明、明明就是你啊,你还骗我……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看结尾。”
我把目光转过去,之间落款写着一个字:娘。
我:“……”
哭不下去了。
我惊奇的看着那个落款,吸了吸鼻子,好半天才讷讷道:“怎、怎么是娘?”
他收回手揉着额角:“本来就是娘reads;种田女帝,步步聚财ing。”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一时间静默无声,原本悲伤又带着一点火药味的气氛忽然就变得尴尬起来。
“我……咳,谁、谁让娘把落款写的这么小,我、我才没有看见。”我结结巴巴的说着,想试图挽回一下这个局面。谁知他又拿起那张信纸,还伸手在落款上点了点:“小?”
我看着信纸上那个硕大的“娘”字,还在试图辩解:“可、可我分明还听见有人说看见你和一貌美的女子走在一起……唔……”
他终于忍不住凑过来狠狠吻住我,还用牙齿咬着我的唇瓣,气极道:“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听那些胡说八道的话?”
这一下我终于彻底闭了嘴。
屋子里的烛光似乎要燃到头了,房里的光线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他把那信纸放回桌上,一双眼睛深如幽潭,让人有些看不出喜怒。
我心虚极了,低着头不敢看他。过后余光瞥见他抬起了手,以为他这是要进行一场说来就来的家暴,但他只是轻轻捏了捏我的脸,又气又无奈:“你啊,恐怕是看见前面那几张,就没再看下去了吧?听人说我和别人在一起也是听了前半句,没听后半句吧?”
被他一句戳穿,我顿时捂着脸嘤咛一声,想到之前我跟泼妇一样的表现,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过了一会儿,我闷声道:“不要说了,丢死人了……”
他轻笑一声:“你也知道丢人?方才同我那般讲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觉得丢人?还同意我再娶一个?嗯?”
说到最后,他的话里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我肩膀抖了抖,稍稍裂开指缝,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小声道:“……对不起……”
但他显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我,还在不依不饶的说着:“我从前倒是不知道你有这般大度,纵是我娶了别人你也不会伤心?还是……”他顿了顿,“还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依旧对我没有信心?不能够信任我?”
案台上那一握幽暗的烛光晃了两下,最后终于灭了下去。
我慢慢的拿开手掌,却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鼓起勇气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想了想,又把头搁在了他的肩上,小声说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啊,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现在已经死了啊,就算能和你说话,能这么抱着你,也改变不了我已经死了的事实。我没有办法再帮你生儿育女,甚至不能够再和你走在一起,我……我……”
我说不下去了,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不停的往下掉。
他好似又叹了一口气,伸手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后背,等到我哭的累了,他才缓缓说道:“你以前不是自信得很吗?怎么现在同我成了亲,反倒……”
我抬起头看他,说道:“以前我还活着啊,可是你看看我现在,每日都只能在房中,最多也就只能听听外面的消息。若是有一天,当、当真有一个姑娘对你喜欢得紧,我要怎么做?难、难道要我出去吓死她吗?”
“……”
他凑过来亲了亲我的眼皮,又慢慢执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微微闭着眼睛,温声说道:“你哪里用做什么?光是想着你还在这里,我便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想看。翎儿,你不明白吗?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就算现在你成了这副模样,我也依然……爱你。”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摸上去的时候,我只觉得手心滚烫得不像样reads;报告哥哥,申请晚婚。
以往他不是没有同我说过类似的话,可是这般直接的方式,却是头一回。兴许是今晚哭的太多了,仔细算算,我生前那十六年里,好似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哭过。于是忍不住鼻子又是一酸,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我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想着我真是好喜欢这个人,可是偏偏我却和他阴阳永隔。
但凡事总有结束的时候,这一场让我看似还阳的戏剧,最终在我死后第八年的春天画上了句号。
那一日天下了很大的雨。
我托腮坐在窗前,一边吃着糖糕,一边看着雨水顺着房檐滴落下来,生前我是极讨厌这种天气的,但因着死后只有这种天气我才能够出门,所以也就不那么讨厌了。
今日起来的时候我又没有看见他,想一想最近几日他好像都特别的忙,出去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回来之后候整个人看起来也都是十分的疲惫。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的衣服上总有洗不干净的污渍。
这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他的衣裳现在都是我在洗。
本来洗衣裳这种事不该我做的,但因着前段时间他把这宅子里最后一个仆人撵了出去,我终于撸起袖子挑起了这个重担。
我虽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好歹也是众星捧月的活着,生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死后更是一窍不通。更加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因着现在五感的减退,我对力量的控制也是十分的难以把握。每次心里想着只轻轻的搓一下他的衣服,可谁知道这一“轻轻”下去,他的袍子被我撕开了。
后来我想,既然不能用手,那就用脚吧。
于是我回忆着翠儿以前替我洗衣服时候的样子,像模像样的打了水来,小心翼翼的倒在盆子里,可这一脚刚踩下去,衣服没破,盆子破了,水自然流了一地。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我生生踩了一个洞出来的盆子,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想哭。
当天晚上用膳的时候我委婉的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原本做好了被他劈头盖脸的数落一顿的准备,我甚至都行到了他可能会说:“你怎么这么笨?洗个衣服都洗不好?”可他竟然只是撑着头笑,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另一只手抖得险些连手里的筷子都掉在地上,好在我眼疾手快接住了。
当时我对他这种嘲笑行为非常的不满,气鼓鼓和他说:“你、你有什么不满意说出来啊!反正我也不会改……再、再说了,我又没有做过这些事,府邸上的人都被你撵走了,饭是我做,衣服还是我洗,我、我晚上还要陪你睡觉!你这样是虐待你知不知道啊!”越说我越觉得自己真是好惨啊,连死了都要被他折腾,委屈死了。
闻言他哑着嗓子,又是一阵低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筷子,将我揽入怀里,抬头亲了亲我,温声道:“我没有不满意,我很满意……你这样,很好。”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信你才有鬼。”
说完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于是我哼了一声,又说:“信你我就会活过来了。”
谁知道这么说,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还问了我一个根本不可能的问题:“那你想活过来吗?”
我眨眨眼看他reads;倾寒。
他目光平静的看我。
我两手揽在他的脖子上,装作十分认真思考的样子,过后点点头:“想啊,谁不想活过来。哎,对了,我和你说呀,前几日你悄悄带着我出去的时候,我看见城门外那一抔黄土,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他一脸认真,十分难得的配合我问道:“你在想什么?”
“哦,”我说,“我在想那抔土睡着肯定比咱们家里这床好。”
他:“……”
“你说,这是不是真是太可怕了?”
他嗯了一声,又凑上来亲了我一下,喃喃道:“是,这真是太可怕了。”
……
这些事想完,盘子里的糖糕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雨声似乎渐渐小了起来,但是他还没有回来。
难道又是在路上遇见了哪家小姐?
说起来前几日我还听说邻街有一个小姐,追他追到了府门外,当时他倒是给人拒绝了,后来那小姐也没有再找上来,可是我这心呀,只要一想到时时刻刻都有人对他虎视眈眈,就七上八下的放不下来。
所以说有时候,耳朵太好也是一件让人十分烦恼的事。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天上忽然就落了一道惊雷下来,吓得我手一抖。过后拍拍胸口,想着还好还好,糖糕已经吃完了,否则这么一下,铁定是要落地上去了。
我转头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感慨的想这怕打雷的毛病恐怕是日后入了土也不改不掉了。
我慢吞吞的站起来,想要走进里屋去避一避。不曾想刚走了两步,又是一道雷落下来我。这一回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脖子一缩,忽然身子就没了力气,歪歪斜斜的就朝前方倒去。
好在案台就在两步远的地方,我手快的撑住了身子,没想到却把放在上面的香炉碰了下来。
我心道坏了,这玩意平日里他都是不让我碰的,说是里面放了符,我要是碰了身子会受不住的。
起初我听到的时候还有点不明白,想着虽说我现在已经死了,也没有了灵力,可一张符咒的法力我还是能够受得住的。况且,我委实想不出,他明知这符纸我碰了会受不住,又为何会在这屋子里放这种东西?
可我没想到他是真的放了。
而且放的还是紫符。
当我一脸惊奇的把那符纸捡起来之后,一边想着这东西好像是当年我在他书桌上看见的那张,一边瞧着上面用金砂写的咒文。
那龙首豹身的咒文我敲着还有点熟悉,但皱着眉头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
半晌,我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曾经我的记性多好啊,没想到不过是死了八年,有些事就越来越记不清了。
正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回过头,果然瞧见他一身湿漉漉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翎儿。”
他的嗓子有些哑,我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迎了上去,一边拍着他身上的水珠,一边说道:“这大雨天的,你怎么也不带把伞?”
他面露歉意,等我踮着脚去擦他额头上的雨珠时,又顺势亲了我一下,说道:“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忘记了reads;[超人]搭档的正确养成方式。”
我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他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可是生气了?”
我瞧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啊。”
他说:“当真?”
我想了想,说道:“最近几日你都出去得这般着急,可是有什么事?”
“我……”
他正要开口,目光却忽地瞥见了方才被我打翻的香炉,脸色当即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叹了口气说:“果然生气了罢,起来之后寻我不着,将这香炉给打翻了?”
他放开我,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徒手将那香炉灰捧了回去。
我看着他那动作,唤了他一声:“六哥!”
“嗯?”
在他回答的时候,我一下子趴在了他的背上,同他说:“我才没有生气,不小心将这炉子撞到了而已……我和你说呀,我觉着最近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好多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说,我有一天会不会把自己给忘了?”
他动作一顿,转头好笑的看着我:“为何会忘了自己,而不是忘了我?”
我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怕你打我。”
他一笑,把地上收拾妥当之后,站起身反手将我拉在怀里,低头吻了我一下,说道:“我舍不得。”
……
那天夜里,等他睡下之后我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因着我现在身子实在是太重,费了好大的力气我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入睡之前,他又在屋子里点上了那熏香。那香味闻得我是十分的难受,之前我都没有问过他,那香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曾同我讲过,我本以为那只是能够让他安神的香味,因着我死了,所以我闻起来才会格外的不一样。
如果我没有看见那张金砂紫符的话。
我慢慢的走到了案台边,两根白烛已经烧了快一半,中间放着的,是我的灵牌。而那个香炉,就放在我灵牌的前面。这么近距离的闻那香,我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我晃了晃头,强忍住那种晕眩的感觉,将香炉拿下来抱在了怀里。
做这些的时候,我都是极其小心的,甚至还在原地站了半晌,就害怕他会突然从里屋走出来。
等了一会儿,确定耳朵里听见的只有他均匀的呼吸,这让我终于放下心来。
我把那香炉放在了桌子上,掐灭那三炷香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手都有点抖。香炉灰被我倒了出来匀称的铺在了桌子的一角,等到里面都空了,我才挽起袖子,伸着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在上面摸索着。
就在方才,我忽然想到了那张符纸上面的咒文究竟是什么。
如果……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这香炉灰里,一定有那个东西。
回想死了的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像今夜这般害怕过。就连生前,这种时候也是极少的。唯一的一次,却是在那日离开京都卞城之前,他将我从青楼带出,又把我关在门外的时候。
那时候我害怕他生气,怕他再也不理我reads;重生之八岁小地主。
可是现在,我却害怕他太爱我。
身后的烛光十分明亮,而墙壁上,却没有我的影子。约摸半盏茶后,我的手终于碰到了一根又小又硬的东西。我心里一凉,连眨眼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我颤抖的将那截小小的,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指握在手里,眼泪突然在这个时候掉了下来。
“转生咒。”
他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我诧异的回头,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里屋的珠帘前,神色平静的看着我。
听见他嘴里吐出那三个字,我心中最后那点希望终于破灭。
转生咒。
那是用点燃自己魂魄的方法,来换死人复生的,最禁忌的一种阴阳术。需要的东西很简单,不过是一张用金砂画了赦神咒的紫符,跟一截死去之人的拇指。
而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已经摸不到自己左手的那一截小拇指了。
可他那时候怎么说的?他说那只是我的感觉出现了障碍,我就真的信以为真。
却万万没想到,他骗了我。
小拇指是我的,那这用来引燃魂香的生魂,除了他,我再想不出别人。
“为什么?”
我看着他,话刚说出口,视线就被泪水模糊,他的身影在我眼里都开始变得不清晰。
他走过来在我身前蹲下,慢慢打开我的手掌,将那截手指拿了出来,过后抬头看我,缓缓开口:“因为我自私。”
他伸出手,一点一点擦拭着我的眼泪,语气明明是那般温和,可我听着,却是撕心裂肺的疼。
就好像又死了一次一样。
“翎儿,你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去轮回转世,到了那时候你要我怎么办呢?”他语气平平,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失去你的那三年,已经是我的极限。我无法想象再失去你一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与其这样,不若我比你先走。至少在黄泉路上,我还能看着你。”
我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已是泣不成声:“我、我不会离开你啊,在你阳寿已尽之前,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啊。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擅自将自己的命给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么做,我真的会生气的……”
生前我的性子明明那般寡淡,可死后却一再因为他泪流不止。
“但是我不相信。”他说,“我不相信你不会去轮回,不相信你当真会舍不得我。翎儿,若你心中有我半分,我们就不会阴阳相隔。”
我愣愣的看着他,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报复我。
报复我对他的哄骗,报复我一声不吭的离开。我知道他会因为我死去这件事而勃然大怒,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用了这样的方式,来让我切身感受他那时候的痛苦。
“你会生气,对吗?”他将我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吻了吻,温声问道:“那会有多生气?”
我咬着下唇,摇着头,喉咙里像是被塞上了一块海绵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他还在絮絮叨叨的问着我:“会比发现下雨的时候,我出府却没有带伞更加生气?”
我没有回答reads;风华无双:毒医宠妃。
他又说:“比看见我和别的姑娘走在一起还生气?”
我捂着嘴,如果不这样做,我只怕自己真的会嚎啕大哭。
最后他说:“那很好,这样你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了。”
一句话,终于将我击垮。
“江楚城,你这个骗子!”我咬牙切齿,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一句话,“你老说我不相信你,说我们应当彼此信任,不要胡思乱想,这样才不会影响夫妻和睦。可是到最后,最不相信我的那个人,明明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让你代替我死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闻言一颤,眼里也开始有了水光。但他很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候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我知道。”
“翎儿,我知道。”他喃喃的重复着,那烛光在他眼中摇曳,显得他此刻是那般温柔,又那般残忍:“可你那么怕黑,等到我留不住你的那一天,你一个人上了路,若是没有我在前面等着你,你岂不是会哭的很伤心?”
“那也是我的事啊!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气急了,语无伦次的说着那些会让他难受的话,可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眼泪就如同决堤了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不是、六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求你了,求你不要这么做,不要代替我去死,我不想你死,不要你死……我不怕黑啊,我是、我是阴阳师啊,怎么会怕黑……”
他站起来,尚还温热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我的眼皮,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我,“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我拼命的摇头:“我会恨你的……会恨你的!你、你这样做,又和我当初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你……你……”
到后面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想着推开他,想让他离我远一点,可过后又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颤颤巍巍的吻上去,抽噎道:“你那时候还说我心狠,你明明、明明就比我狠心多了。”
他轻笑:“恨我的话,我就更加不用担心你会忘了我。”
我想,这人真是太无赖了。
心一横,终于一把推开他:“江楚城,你用这种方式来让我还阳,还想让我记得你?你想都不要想!我、我告诉你!等你死了,我立马就……就……”
他将我散落的头发拢在耳后,好似一点都不担心一样,轻声道:“就如何?”
我咬着唇,说道:“就立马殉情去找你!”
可他像是早已料到我会这般说,狡黠一笑:“你不会,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做。”
“翎儿,莫要忘了你的阴阳术有一部分还是我教予你的,我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够阻止你,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我咬牙:“转生咒最后的阶段,需要复活的那个人主动接受生魂,只要我不接受,你还是没有办法……”
他笑了一声,打断我的话:“你忘了吗?在这之前你已经答应了。”
我一愣:“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
话说到一半我就顿住了,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那日里他问我的那个问题……
“那你想活过来吗?”
……
我望着他,喉咙滚了滚,还未开口,便又听他说道:“而且最后一炷魂香已经点燃,明日日出之后,你便能够还阳reads;婚宠—诱妻成瘾。”
心中大骇,我立刻转身看向那三炷香,一把将它们抓过来,不相信的说道:“怎么可能?我方才已经将这香掐灭了!”
他从我的手里将那香拿走,又走到桌前,手指敲着方才被我扔在一旁的香炉,过了许久,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应当已经发现了,自己逐渐在忘记生前的事,而这不过是因为魂香点起来的缘故。我一直不许你靠近这香炉的原因,也不过是担心你会像今日这般,不慎将这炉子打翻,从而想起关于这转生咒的事。但好在……好在你在这最后一炷香燃尽之前,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身子突然晃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撑着桌子,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起来了,所以在那之前已经将魂香点燃,你方才掐灭的那三炷香,不过是普通的熏香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的摸上我的脸,我感受着他手心里的温度,可这一刻,却怎么也无法将我温暖起来。
“不用怕,不过是与你交换一番罢了,翎儿如此坚强,没有我,也定是能够好好活下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竟是还不忘在这个时候将我夸赞一番。
而在此之前,我也从来不曾知晓,原来夸赞,有时候也会让人觉着心碎。
窗外的雨在这时候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雨声滴滴答答,每一下,都如同我此刻的伤心……
那夜的最后,我哭倒在他的怀里。
黎明在我的哭声中到来,而他的怀抱,也在晨光之中逐渐变得冰冷。
屋子里的异香慢慢消散,当第一缕阳光从窗间的缝隙溜进来的时候,桌子上的紫符终于燃烧起来。
我抱着他的身体,耳朵里是自己的心跳。
正如他所言,我当真活了过来。
但是我却比死了还难受。
我的灵力恢复了,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将他救活。转生咒只能在一个人身上作用一次,他死了,就是永远的死了。
我拖着他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出房门,来到了院前的那棵梨树下。
一夜之间,梨花竟然开满了枝头,那模样,却是往年从来不曾有过的繁盛。
我在下面站了很久,当白色的花瓣落在他的发梢,那熟悉的清香飘然入鼻,我才恍恍惚惚的想着,这以后,是真的不会再有人给我做糖水喝了。
他说他舍不得我,不愿意让我一个人,也害怕自己一个人。可那之后很多年过去,我都没有再见到过他。
这个最爱我的人,到头来却对我最是心狠。
只是有一件事,他没有骗我。
当年他说等我彻底好起来之后,便让我见到我们的女儿。而就在我将他埋下后的第三日,我果然见到了那个孩子。
后来我带着她离开了京都卞城,四方游走,偶尔捉鬼除妖,偶尔卜卦算命。
天大地大,没有他的地方,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十年后reads;竹马,青梅熟了!。
离开京都之后,我和那小家伙一起去了不少地方,前些日子又辗转到了中州的一个小村。
原本我是打算去晋城看看的,可要去晋城,就得路过中州,偏生路过的时候又在茶馆里听见有人说这附近一个叫做黄家村的地方闹鬼。
据说那鬼物还有些厉害,就这短短几天里,黄家村已经死了好些人了。村民想去山上的道观请人来看看,可谁知那道观里的人竟然也死在了下山的途中,死相和那村里的人一模一样,皆十分安详。
这一下,村里可谓是人心惶惶,就连白日里也鲜少见到有人出门。
我听着倒是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照他们这般说,那鬼应当是成煞了才对,就算没有成煞,也绝对是怨气冲天的厉鬼,可我来到这中州这么久,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鬼气。
思忖一番之后,我决定去这黄家村看看。
“你说……你是阴阳师?”
那村长仔仔细细打量着我,一脸的不信任。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来的时候我特地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原本这时候我是可以亮出那阴阳铜钱的。可离开江府之时,我翻了许久都不曾找到那东西,想来应当是死之后被人搬来搬去,掉落在了途中,不过幸好他留给我的幽冥链还在,那铜钱丢了也是无妨。
我朝村长作了个揖:“正是。”
村长皱起眉,一脸不耐烦:“小女娃,你可莫要诓我,这村子里来了至少不下五个阴阳师,每一个身上都带有那什么……阴阳铜钱,挂在腰上,你这衣裳倒是体面,可就是没有那阴阳铜钱。”他一边说还一边在腰间比划。
我摸了摸鼻子,说道:“我的确没有阴阳铜钱……”
话还没有说完,那老村长就挥了挥手,三五个拿着铁叉的彪形大汉立时出现在他身后,那阵势不由让我想到了十多年前,我也是有这么威风过的。
那几个大汉过来架住我,见此情形,我也没有挣扎,清清嗓子说道:“村长您方才说这村子里来了五个阴阳师?”
那村长看着我:“是又如何?”
我问:“那他们可将这村子闹鬼的事解决了?”
村长皱起眉:“这倒没有……”
我眨眨眼:“那不就得啦,虽说他们身上有阴阳铜钱,但是也没有解决这村子里闹鬼的问题,若是我这个没有阴阳铜钱的替你们解决了,那你们又如何说呢?”
“就凭你?”
我微一颔首:“就凭我。”
那村长一脸审视:“那几个阴阳师都是十分了得的,他们都没能够将那厉鬼收服,你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如何能做到?”
我有些委屈。
这村长未免也有点太以貌取人了,我也没有想到,这近十年过去,我也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啊。
我左右看看这两个架着我的大汉,那村长迟疑了一下,而后朝那两人点点头。
“多谢村长。”站定之后我又朝村长作了个揖,而后说道,“方法我已经想到了,但是现在不方便透露,不过嘛……”一边说,我一边竖起了一根手指,“若是村长信得过我,只需要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便能将那厉鬼捉住reads;花花干警。”
“一天?”这下这村长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之前那些人整整七日都没有将那厉鬼捉住,你……你真的仅靠一天就能将那鬼捉住?”
我点点头:“自然。”
村长嘴巴动了动,想了想,说:“那好,若是你真的可以在一天内就将那鬼捉住的话,我便再加二十两银子!可你若是没有……”
我嘿嘿一笑:“若是我没有在一天之内抓住那鬼,到时候不劳村长费心,只怕那厉鬼都会先收拾了我。”
月悬中天。
风从树林里穿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不远处时而传来几声鸡鸣和犬吠。今晚天气倒是晴朗,就是这林子里的阴气也是格外的重。
虽说白日里我同村长说要用一天的时间解决掉这厉鬼,实则也不过是看着中元节将近,那厉鬼若真是喜好害人性命,定会在这时候出来。
现如今我的灵力已经全部恢复,只要那只鬼不是清寂那一流,对付起来尚还是绰绰有余。
出来之前我还特地去和村民打听了一番,村民同我说那厉鬼杀人的时候都是在这林子里。那村民描述得绘声绘声,我心中也渐渐的有了底。
因着担心那鬼在闻见我的气息之后会不出来,所以在天黑之前我在林子周围点了阴阳香,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恍恍惚惚的想起很多年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一幕。
一更时分,林子里忽地起了一层浓雾,原本就浓厚的阴气也变得更盛。我盘腿坐在树下,犬吠声和鸡鸣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从一旁吹来的阴风让我觉着有些冷。
片刻后,一个黑影从面前一闪而过。
我眼睛眯了一下,想着这鬼真是性急,子时才刚刚过,居然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但我并没有着急追上去,而是等到它在我面前转了好几圈之后,不紧不慢的念了句咒,方才站起身,提起步子追着那只鬼而去。
它应当是察觉到我在身后,但是却并没有停下,反而加快速度一路往前。我猜想它应当是想把我带去什么地方,就这么跟在它身后走了一路,月光从树叶的间隙投射下来,偶尔从脸上拂过,我的视野也跟着忽明忽暗。
就这么跑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间,它忽然从我面前消失了,我立刻就意识到它要做什么。果不其然,当我往前又走了两步之后,方才还密集的林子,在这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恍然的啊了一声。
原先以为这至少是一只快要成煞的厉鬼,没想到只是一只能够在梦境之外杀人的梦魅。怪不得那些人死的时候都那么安详,想来应当都是在这林子里见到了已故之人的模样,自己选择留在梦境之中,故而让梦魅趁机吸食走了自己的阳气。
是想让我能够见到心中所想之人吗?
我摸了摸鼻子,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过后放缓了脚步慢悠悠的朝前走去。
四周什么都没有,每一步都是踩在平地上的。我感叹的想着这梦魅倒也是不容易,在这林子里生生造出了另一番天地,居然只是为了能够吸食别人的阳气。
早些年我也捉过一两只梦魅,但那些都不能做到如此,看来黄家村的这只,着实是不简单。
只是我在这地方走了许久,眼前始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未曾出现什么别的景象reads;[综漫]炮灰的完美翻身记。过后走的实在是乏力了,我干脆就地坐了下来,歇息一会儿再继续往前走。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那梦魅终于是忍不住了。
一阵白光闪过之后,我总算是又回到了方才那漆黑的林子里。那只梦魅就站在我的面前,让我稍稍有点意外的是,吸食了这么多人的阳气,它竟然还是没有人形。
背后的风刮得急切了些,那梦魅在前方站了许久,不可置信的说道:“为何我的魇术对你无用?”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你的法术不到家?”
“不可能!”它说,“那几个阴阳师都没能从我这魇术之中逃脱,你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为何能够安然无恙!”
我稍微点点头:“你的魇术确实厉害,不但能够让人看见心中所想之人,还能制造出一方幻境来,比之我之前见到的那些梦魅,你应当算是最厉害的一个。只是可惜……”我顿了顿,它立马追问:“可惜什么?”
我淡淡道:“可惜我早已心死,对往事也不再留恋。你的魇术对我来说,可谓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话音刚落,那梦魅便立刻反驳:“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人对往事不曾留恋!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哦,那好吧……”我摸了摸鼻子,索性也不再反驳,顺着它的话说,“你之所以不能够用魇术杀死我,归根究底,还是你太弱了。”
“……”
我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掏出了事先就已经画好的符箓,趁着这梦魅还沉浸在我那句“你太弱了”的话中之时,纵身朝它飞了去。
“可恶的道士,我要把你……”
它最后是这么说的,可还没有说完,我就将符箓贴在了它脸上。过后往生咒念起,它那黑漆漆的身子,顿时被金光包裹,不多时便化成了一缕白烟。
“你要把我碎尸万段。”我嘟囔着替它说完了剩下的话,过后又摇头补充了一句,“可惜你还是太弱了。”
我慢条斯理的打开挂在脖子上的瓶子,轻轻敲了敲,那缕白烟便顺势进到了里面。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委委屈屈的声音:“娘,这个好难吃!”
闻言我温声安抚道:“傻孩子,吃什么不是吃呢?以前我刚跟着你爹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呢。”
“……”
等了一阵,见瓶子里没有声音了,我方才优哉游哉的往山下走去。
“呵……”
可就在时,林子深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我狐疑的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的那条石板路消失了。再一扭头,便见方才还黑着的天,竟然在这回首间亮如白昼。
我有些不适应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候,蓦地发现面前的树林变成了一处坡地,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凉亭。
亭子站着两个男子。
一人身着紫裳,另外一人,则是一身玄衣蟒袍。
那不是……
我在心里唤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一边茫然的想着他怎么会和清寂在一起,一边下意识的就想要朝凉亭的方向走去reads;(古穿今)极品儿媳。
但这一步还没有踏出去,我便反应过来:不对,面前所见的不过是幻境,而且还是谁刻意制造出来的。
这么一想,我不免有些惊奇。
莫非是那种梦魅还没有彻底被吃掉?还是那些村民给我的消息错误,这地方原本就不止一只梦魅?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都好,这些都不重要,很快我便发现了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我似乎出不去了。
但凡是幻境,就会有能够出去的方法。很多时候念念清心咒就会好,实在不行就用用符箓,再不然就咬破舌头,用舌尖血冲开煞气。可现下无论我用何种方法都不能从这地方出去,想来这幻境的主人应当不是泛泛之辈……至少和之前那只梦魅不是一个级别的。
瓶子里的糖糕也是没有了动静,我揉了揉眉心,想着自从我离开江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想着反正也出不去,斟酌一番之后,我索性就地坐了下来,时而看看天,时而看看地,实在没有看的了,就低头玩玩手指。
“你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
坐了许久,耳边终是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嗓音。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
“你就不想过去看看他们在说什么吗?”
“不想,我现在比较想出去。”
“哦?为何?”
我说:“因为我肚子饿了。”
“……”那声音被我噎了一下,半晌又不死心的继续道:“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吗?”
我笑了笑,倒是对这个说话人的身份似乎有几分了然了:“我为何要好奇?他们说了什么,要做什么,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慢慢将目光移过去,见那人板着脸,面若寒霜,看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但我却明白,这恰恰是他一点都不在乎的表情。
那个人,除了在我面前生气是真的生气外,在别人面前,才不会这般情绪外露。
“况且,就算他们谈论的内容当真与我有关,那又如何?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未必再对过去的事念念不忘?”
我喃喃的说着,就像是之前很多次对自己说的那样。
而在我说完之后不久,那人也从凉亭里走了出来。
方才同我说话的那个声音消失了,片刻后,面前的景象退去,我又回到了那片林子里。
“娘!娘!”
糖糕一脸焦急,我啊了一声,看着她:“原来你在这儿啊,方才我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猛地朝我扑来,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吓死我了,方才我怎么唤你你都没有应我,我还以为你被那鬼给捉到幻境之中,出、出不来了……呜呜呜呜……”
我伸手抱住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你娘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那鬼捉去。”
说完我愣了一下,把糖糕从怀里拉出来,问:“什么鬼?”
糖糕一边抹泪一边说:“我也没有看清,但、但是那鬼看起来就十分厉害的样子,方才娘昏过去的时候,他、一直在你身边,我,我不敢出来……”
我皱起眉,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疼reads;[家教]来玩个游戏吧。一边想着这林子不能再待下去了,一边将她抱起来,往山下走:“同娘说说,那只鬼是什么样子?可是穿着一身紫衣裳?”
我第一反应便是清寂,但糖糕却摇摇头:“不是紫衣裳,是、是灰白的袍子,眼睛红红的,像以前你带我去看的灯笼……”她眉头紧锁的想了想,过后补充道,“娘,那鬼身上的鬼气好重,我觉着你打不过他。”
我:“……”
灰白色袍子。
我十分认真的思索了一番,突然记起多年前我好似在楚家祠堂里见过这样一个人。
“那他之后去了哪里?你可有瞧见?”
糖糕点下了头,伸手指向一侧。
而那个方向,正是原先我打算去的晋城。
下山之后我方才想起村长后来让我要生擒厉鬼,否则就不算数。但因着之前糖糕吃掉了那梦魅,而那梦魅在的时候又几乎是赶走了这方圆百里之内的其他鬼,一时间我还真找不到替代那梦魅的东西。
“要不……”就在我认真琢磨这件事要怎么做的时候,糖糕看了我一眼,“让我假扮一下?”
我低头看她。
糖糕继续说:“到时候娘你再把我救出来就行了嘛。”
我想都没想就要说不,糖糕却赶在我之前开了口:“那村长可是说了,会付给咱们五十两银子哦。”
她一边说,还一边张开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见我没有说话,又继续道:“五十两银子,咱们可以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又能去好多好多地方,去的路上还能住最好的客栈……”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打断她,“待会儿我就把你交给村长。”
糖糕嘿嘿一笑,过后抱着我的脖子,甜甜道:“娘你可要记得把我救出来啊。”
“放、放心吧,你娘我可厉害了……”
两天后我带着糖糕改道去曲水,原本我是打算追着那鬼去看看,可事后想想这么做似乎也没有必要。
曲水在中州的南面,同晋城背道而驰。相比起晋城来曲水算是更近一些,但就是路不怎么好走。一路上翻山越岭的,不眠不休的走了三天之后,我终于有些受不住了,歇在了山脚下的一处溪流边。
临近冬月,溪水冰凉沁骨,捧着水往脸上拍的时候,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天色已黑,月光清亮而寂寥。
我蹲在岸边看着水里的月亮,无意间又瞥见了自己的脸。
从那之后已经过去十年了,细细算算,等明年翻春之后我便是三十有五,可仍旧是一副少女的模样。而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转生咒罢了。
那时候他用魂香点燃自己的生魂,换来了我的复生,虽说我依旧会在几十年后死去,可这副身体,却是永远的不会再变老,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真是可悲。
“娘……”
正此时,身后的草丛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回过头我便瞧见糖糕站在我身后reads;[网王+花样]烈焰玫瑰。我啊了一声,伸手将她拉过来,问道:“糖糕,你怎么出来啦?”
她脸抽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开口:“娘你可以不要叫这个名字嘛,你每次喊我,我都会觉得好饿。”
我说:“名字是爹娘给的,叫什么都一样啦。”
糖糕说:“那我还是喜欢爹起的一些。”
我惊奇道;“你有爹?”
她已经不想理我了。
但是我已经来了兴趣,问她:“你真的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她说:“不喜欢。”
我说:“那好吧,我重新给你起一个。”
糖糕期待的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说:“不叫糖糕也行啊,红豆糕也不错,要不绿豆糕?其实我觉得糖水也可以啦,还有松糕也不错,你喜欢哪一个?”
糖糕一脸悲痛道:“那、那还是叫糖糕吧。”
这孩子是我当年在死之前强行吞下恶魂,将她变成鬼胎的,所以现在她也只能够在夜里出来,白日里就躲在我随身带着的瓶子里。
本来我想着是将她留给那个人,让他在我死后不用太孤单,顺便看着孩子就能想起我来,现在我只觉得我这是在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糖糕现在也已有十岁了,可瞧上去却如同三四岁的孩童。我摸着脸想了想,觉着那人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孩子确实挺像我的,和我一样都不会变老。
“娘,你是不是想他啦?”
糖糕窝在我的怀里,仰头看我。
我想也不想就说:“没有啊。”
糖糕嫌弃的看了我一眼,用那肉乎乎的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娘你又撒谎,我都没有说那个人是谁呢。”
我:“……”
我敲了一下她脑袋,正要敲第二下,糖糕就捂住了额头。我瞧着没有地方下手,干脆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脸。
糖糕:“……”
我在离溪边稍远一点的地方升了火,夜风微凉,火光随着风轻轻摆动。糖糕看看面前的火堆,又看看我,最后小声说:“其实你要是想他的话,我也不会笑话你哦。”
我抬起手,糖糕立刻捂住自己的脸,鼓着腮帮子看我。我被她那动作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就你话多,赶紧睡。”
糖糕哦了一声:“那我今晚可以和娘一起睡吗?”
我笑了笑,从包袱里拿了件厚一点的衣服盖在她身上,讲她抱在了怀里。
我没有想他,也不敢想他,他用自己的命换来我还阳,不过是想要我好好的活着。
而我只有不想他的时候,才会活的很好。
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偶尔我会梦见以前的事,却从来没有在梦里见到他。我想起那年他在我坟前对我说,他这么多年里一次都没有梦见过我,想来也不过是这个原因。
第218章我想爹了
约摸半个月过后,我们终于到了曲水城的范围。
在入城前,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故人。
他还是那一袭白衣,手里摇着一把扇子,我瞧见他的时候,他正用扇子抬着一姑娘的下巴,看起来应当是在调戏人家。我想起多年前他和叶弛的那桩旧事,在心里感叹,这都二十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是这副德行。
曲水城外有不少茶摊子,我随便找了一处坐下,两碗热茶喝下去,再回头去看时,夙晔也没了人影。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进城了还是没有进城,怎么说他当年都是亲眼目睹了我出殡的人,若是在这里碰上他,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会被我吓死。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番之后,在天色将暗之际,我方才进了城。
回想起以前夙晔三天两头的给叶弛送东西那会儿,我便觉着他应当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故而进城之后便选了一间看起来不那么气派的客栈。
可没想到,这居然还是碰上了。
还碰了个正着。
当时小二正领着我上楼,路过某间天字房的时候,不曾想那门忽地开了,一人从里面走出,将我撞了个满怀。
“抱歉抱歉,姑娘可有伤……着。”
我一听,这声音好熟,再抬头一看,便看见了夙晔那张二十年过去,却依然清俊的脸。
夙晔先是一愣,而后面带惊恐,紧接着便手指颤抖的指着我惊呼起来:“你!你!你!”
我长叹一声,这可真是该来的总会来,靠躲是没有用的。
于是我扯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不碍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夙晔一张脸吓得煞白。
那小二不明所以的站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他,再看看我,最后踌躇的开口:“二位……可是认识?”
我:“不认识,小二哥继续带路吧。”我一边催促小二,一边朝夙晔福了福身。
小二狐疑的扫了我一眼,说了声姑娘请,便重新走在了前头。我跟在他后面,可这刚走出去没两步,夙晔又在身后叫住了我:“等等!”
我没有回头。
他三两步走上来拉住我,又对那小二说:“她在哪间房?”
我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小二转过头来,又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回答道:“天、天字三号房。”
夙晔点点头:“你先下去忙吧,等下我将她送过去便是。”一边说还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丢给了小二。那小二立刻惊喜道:“嗳!多谢爷!”
说完立刻一溜烟的下了楼。
我看着他的背影,摸摸鼻子,问夙晔:“你要做什么?”
我开口的时候时候便瞧见夙晔肩膀抖了抖,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过后清清嗓子,对我说道:“可否到屋内一叙?”
我摇摇头:“若是你只是想问个究竟,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夙晔吸了口气,沉着道:“不,我还有别的事想问你。是……是关于弛儿的。”
我挑挑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我死之后,你便去找了阿弛,但是阿弛却已经嫁作他人?并且……几年前还因病去世了?”
一个时辰后,我终于听明白了夙晔的话,心下震惊。
他点点头:“是。”
我喝了口茶,默默的捻起手指算了算,片刻后又问道:“她死的时候,你可是亲眼瞧见了?”
“这……倒没有,当年我也只是听她府中人这般说,本想着去见她一面,可是她却着人来给我回话说,并不想见到我。”夙晔面露苦涩,“她一定是还没有原谅我吧。”
我想起那年屡屡见他出入青楼,也是叶弛性子软,若是换做是我,且不说不会原谅他,说不定还会在暗地里下个血咒。
想到这里,我忽地对他当年所做的事有点感兴趣,那时候他那般纠缠叶弛,甚至不惜找人来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好不容易让叶弛动了心,可又为何转眼就翻了脸?
夙晔看着手里的茶杯出神,半晌后方才缓缓开口,却没有多说:“是我负了她。”
“当然。”我点点头,“你应该庆幸我当年还比较善良,换做现在,阿弛不出手,我也会将你亲手送下九泉。”
夙晔当即惊恐的看着我:“你、你……我当年分明见到你入了土,后来还去祭拜过你,你为何……”
“这个嘛,说来话长。”
夙晔说:“你、你可以长话短说。”
我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一手撑着头:“你为何这么想知道?还是说,你想从我这里问到自己想要问的答案之后,好对阿弛用同样的方法?”
说话的时候夙晔正心虚的喝着茶,说完他就剧烈的咳起来,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好半天方才说道:“我就是好奇……”
我哦了一声:“那你还是继续好奇吧,人生在世,总要有一点不知道的事,之后的日子才会过的比较有意思。”
夙晔:“……”
沉默一阵,夙晔咬牙道:“楚姑娘,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我……想要救弛儿。”
我神色平静的看着他:“她现在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何要救她?”
夙晔嘴巴动了动,他还没有开口,我便又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虽说我不知道当年你为何那般做,就算你是有苦衷,那也是你咎由自取。阿弛那么好一个人,你都能舍得这般对她。先不说我不知道如何让死者起死回生,就算是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想着这话兴许说的太重了些,所以我还特地缓了缓口气,但夙晔仍旧被我呛得说不出话。
背后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紧了些,有些艰难的开口:“是,你说得对,可正是因为她太好,所以我当年才会……”
“砰!”
一句话让我瞬间来了火气。
我拿起茶杯又重重的放下,冷笑的看他:“因为她好,所以你才要离开她?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觉着自己是配不上她,所以你才会那样做?夙晔,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生不能在一起,死后更是不得相见。我不管你当年有多么好的理由,来让自己离开她的身边,在我看来这都不是你放弃她的借口。”
“……”
夙晔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凄然道:“所以我现在后悔了,想要弥补……”
“太迟了。”我说,“当你决定离开她的时候,一切就太迟了。你知道吗?那时候阿弛甚至还想过要和你一直在一起,你给她的每一样东西她都珍藏着。她从来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过,她做好了要和你在一起的准备,但是你却突然抽身离开。可笑的是,她到死都不会知道,你的理由竟然是觉着她太好了。”
大约是想到了一些往事,越说我便觉着心里越气。自从那个人死之后,这倒还是十年来的头一遭。
这夙晔也算是有点本事。
夙晔讷讷的,喉咙滚了滚,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之后,方才继续说道:“那你后来去找了她吗?”
叶弛当时是一个人走的。我送她的那天,甚至还开玩笑说,说不定他就会追来了。
夙晔坐在我的面前,摇摇头,过后又点点头:“我不敢去找她,就算我有理由,却没有身份。我也……害怕她会恨我。后来,那日见到你出殡,我想着她会不会还不知道这件事,这才上了路。”
我:“你一直在许州城?”
“没有……”夙晔说,“和弛儿分开之后,我便离开了。到处走走,过了三年才回来。”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可真是凑巧,我刚出殡你就回来了。”
夙晔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所以后来你是赶着去告诉她,我已经死了的消息?”
夙晔讪讪道:“也、也不是,方才我也说了之前我不敢去,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你出殡,这正好就给了我一个理由。”
“你没有见到她?”
“是。”他的脸上现出几分落寞,“我过去的时候,见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以为是那里的知府有什么喜事,问了才知道……”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才知道是她出嫁。”
“我不知道她一直在等我,还等了我三年。后来我听她的侍女说,她成亲也并非是她自愿,一直到拜堂的那一刻,她甚至都在等着我回来。”
“……”
我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眼前浮现出叶弛的身影,真是难以想象,她竟然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痴心错付。
大约说的便是这般吧。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还有惆怅,想了想,我道:“你一直都没有见过她?”
他说:“她既然已经嫁了人,我也实在没有脸再去见她。那之后便在那里安定下来,开了间铺子,本想着我兴许还能见见她。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却一次都没有见到。就连她过世的消息,也是她的贴身侍女来告诉我的。”
“……”
我闭了闭眼,在夙晔说完这番话之后缓缓站起了身。夙晔茫然的看着我,我说:“看你当初追她之时,那不要脸的气势,我还以为你当真能够不要脸到底。却没想到你的不要脸,不过只是昙花一现。”
顿了顿,我又继续道:“你应该庆幸我只杀鬼,不杀人,否则我可能真的会替阿弛杀了你,让你去给她陪葬。”
说完这番话,我便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留他一个人愕然的僵坐在一旁。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微微侧头:“哦,对了。”
夙晔看向我。
我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就知道,现在我是活过来了呢?”
夙晔顿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回房之前,我让小二拿了点吃的上来。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我坐在窗前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回想方才和夙晔说的话。
想了一会儿,我不由得笑起来。
叶弛死了这种事,恐怕只有夙晔才会相信。
先前他分明那般精明,没想到遇见这种事还是会被冲昏头脑。以前我还觉着叶弛若是和他在一起,一定是会被他压着,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
只是可惜,叶弛给了他这么多次机会,他居然一次都没有把握住。
倒是让我觉着有些惊讶的是,叶弛性子那般温和,竟也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向来真是被夙晔伤透了心。
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呢?
脖子上的瓶子子在这时动了两下,我将上面的木塞拿开,糖糕立时出现在房里。
她坐在木凳上,摇着两条腿看我:“娘,方才那人是谁呀?”
我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倒了杯茶:“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人。”
糖糕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然后转过身子面对我,嘟囔道:“娘……你不会是打算要再找个爹给我了吧?”
“咳咳咳咳咳!”
我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半天没有缓过来。过后一脸惊奇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你怎么会这么想?”
糖糕说:“因为你一路上桃花都不少,但是你之前都没有理过那些人。可这个人,你方才却和他谈了好久。”
闻言我顿觉好笑:“方才你不是都听见我同他的对话了吗?虽说你娘长得可爱,人又善良,但人家看上的可不是我。”
糖糕皱了皱鼻子:“娘又不是那个人,怎么知道不是?方才我听那人同娘说的那些话,我倒是觉着,他说不定就是因为喜欢娘,才会和那个叫什么……叫什么……”
“阿弛。”见她吞吐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来,我忍不住提醒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得管她叫姨姨。”
“对!就是那个姨姨……”糖糕说,“说不定那人就是因为喜欢娘,才会和姨姨分开,后来见娘死了,就又跑去找姨姨,可是谁知道姨姨居然出嫁了,娘那时候也……他就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留在姨姨身边,毕竟娘咳咳咳,可是那个姨姨还没有。”
“……”
我手一抖,差点就把手里的糕点扔地上。
过后一脸惊恐的看着她:“这种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还有这些东西究竟是谁教她的?
糖糕哼了一声:“靠直觉!”
吓得我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块糕。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凑到了我怀里,仰着头委委屈屈的看着我:“娘,我不要别人做爹爹,你千万不要找别人。”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拍拍手上的点心屑,让她在我怀里坐好,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江慕翎,你这小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呀?”想了想我又轻声嘟囔,“到底之前你爹都给你灌输了什么?”
糖糕趴在我的肩头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她已经说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哽咽道:“娘,我想爹了。”
我手一僵。
好半天都不知要说什么。
“以前娘不在的时候,爹就会给我讲好多关于娘的事。可是现在爹不在了,娘都从来不提他。”
“……”
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虽说先前不是没有见过她背着我偷偷在一旁瞎念叨,但我想着,纵然我再不愿意提起他,他到底也还是我孩子的爹。
我一下一下拍着糖糕的后背,轻声问道:“是吗……他说我什么了?”
糖糕说:“爹说娘长得很好看,说我长得像娘。”
我把她从我怀里拉出来看了一眼,“其实你是想说自己长得好看吧?”
她嘿嘿笑了笑,扭了两下身子又过来抱住我。
“爹还说娘脾气不好,性子也一般,还老爱缠着他,有时候说不过他了,就干脆坐地上哭……”
“好了,行了,我不想听了。”
我脸一阵红一阵白,江楚城你都给你女儿说了些什么呀!
“爹还说……”
“好了糖糕,我不想听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爹说娘是他最爱的人,让慕翎以后要好好孝顺娘。娘虽然是阴阳师,可是却特别怕黑,让慕翎夜里一定要守着娘,不要让娘一个人……”
我一愣。
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拍下来,而后我用力敲了一下她的头,咬牙道:“不是都让你不要说了吗,还说?打你屁股啊。”
夜里,我抱着糖糕睡在床上。
这冬月里抱着她冷冰冰的身子,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住,偏生她还一个劲儿的往我怀里钻。
照以前的话,我是一定会把她丢回瓶子里的,可想了想,今天情况比较特殊,还是由着她吧。
好歹最后还是睡了过去,可后半夜时,我忽然被窗外的鸡鸣声吵醒了。
夜半鸡叫。
无外乎是这地方阴气过重。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忽然偏见面前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紫色的长袍,瞧得我是心里一惊。兴许是这些年我过的太好了,而这个人也是好久没有出现,这让我险些忘记了他的存在。
我从床上坐起来,出奇的淡定:“是你啊。”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我:“阿翎,好久不见。”
那口气一如当年。
我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见你。”
“什么?”清寂说,“阿翎你声音太小了,我没有听见呢。”
我忙道:“没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寂一脸探究的看着我,过后笑道:“我一直都跟在你的身后,难道阿翎没有发现吗?”
那笑容让我没由来的抖了抖,果然心理阴影这种事,纵使过了再多年,那也还是有的。
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糖糕,她还在睡,而且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先前睡觉的身后她一边嘟囔着说要保护我,一边睡到了外面。此刻我不动声色的和她换了位置,清寂瞧着我这番动作,又是一笑:“这就是你当年留下来的那个孩子?”
我抬眼看他,镇定道:“是啊,是不是很可爱,长得特别像我?”说完我又道,“你想做什么?”
清寂放下茶杯,又用手撑着头,有些感叹的说道:“不过是数十年不见,阿翎竟然对我如此戒备,真是让我好生伤心。”
“……”
我瘪瘪嘴,我当年对你也是十分的戒备啊。
“你就不问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吗?”他说。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想,但这么说的话,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来。于是想了想,我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说:“假话。”
“……”
我就想,这鬼怎么还和当年一样,这么让人想冲上去揍他呢?
当然我打不过。
这一点方才我就意识到了。
想起当年我还觉着自己全盛的时候能和他一决高下,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少不更事。
见我不说话,清寂扬了扬眉:“阿翎,怎么不说话?可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我赶紧摇摇头:“我哪敢啊,又打不过你。”
他兴趣盎然的看着我:“那你跟我说说,那句假话是什么?”
说话间屋子里的气温似乎低了一些,我瞥见他的眼睛在慢慢变红,俨然一副变相威胁我的模样。斟酌一番之后,我同他说道:“那你还是告诉我吧,反正长夜漫漫,听你说说也是无妨的。”
“呵呵呵……”清寂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阿翎啊阿翎,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让我这般喜欢。”
我顿时一脸惊恐。
片刻后,清寂说道:“方才我听你在那个屋子里同那人讲的一番话,似乎你并没有告诉他你如何活过来的,还是你根本也不知道呢?”
我没想到他竟然一开口就是要和我说这个,不由敛了心神,又听他道:“阿翎,这么多年过去,难道你一点都不疑惑,当初他为什么要将你救活吗?”
说实话我是想的,但是我一点都不想从清寂这里听见那个原因。
“哦……”我短暂的应了一声,“不就是因为太爱我了吗?我这么怕黑,他想去前面替我点点灯,免得日后我下去的时候找不见轮回的路。”
我把当年他同我说的那番话搬出来讲给清寂。
清寂放下撑着的手,而后又轻轻叩着桌子,“你当真相信?”
我想都不想就点点头:“当然啦,你骗我我倒事觉着尚还在清理之中,可他骗我……”我笑了笑,“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叩击声戛然而止。
清寂忽然冷笑一声:“你对他可真是相信得很。”
我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关好的窗子忽然在这时候打开,睡前我还在上面贴了符,冷风灌进来,将那黄色的符纸吹得呼呼作响。
清寂转头瞥了一眼那符纸,手臂突然伸长,将那黄符一把抓下来。符纸上立时现出金光缠绕在他的指间,竟是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神色一敛,虽说早就知道清寂与一般的鬼物不同,但没想到他竟然厉害到能够徒手抓符纸的地步。
况且这还是在我灵力全部恢复的情况下。
清寂微微垂眼,视线落在手中的金光之上,少顷方才悠悠的开口:“看来你的灵力真的恢复了,还比以前厉害了不少。”他顿了顿,“你可知道,你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单单靠转生咒的力量,是没有办法让你恢复灵力的。除非……”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除非在他点燃魂香的时候,不但用了自己的魂魄,还找来了九十九个生魂。”
我看着清寂,许久都没有出声。
十年前,当我把他埋下之后没多久,便发现自己恢复了所有的灵力。而转生咒不过是将一人的性命换给另一个人,正如清寂所说,若他只是单单用自己的命来换了我复生,那我断不可能恢复灵力。
要做到让我如同之前那般,只能是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另取了他人的性命,而这或许正是他那衣服上永远都有污垢的原因。
他说的很对,他是当真有办法强迫我好好活下去。
因为我的身上,除了他的性命,还有九十九个生人的性命。
他那般了解我,所以才会那么笃定的说出那番话。
真真是让人可气又可恨。
这些年我走过这么多的地方,捉的鬼比前十六年都还要多得多,无非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但偶尔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我却始终没有埋怨过他。只是觉着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出现在我的面前。可又想想,他若是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无论何时,或许我都没有办法做好准备。
可即便是这样,从清寂口里听见这些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十分的厌烦。
于是我说:“那又如何呢?”
“什么?”
糖糕在这时候翻了个身,我不动声色的捂住了她的耳朵。轻声道:“就算他伤了九十九条生人的性命,那又如何呢?一切因我而起,那必将因我而结束。这些年我走这么多地方,也无非是为了减轻一点罪孽,让他在下面好过一点罢了。”
不知为何,我开口的时候清寂那阴柔的脸原本还有些莫名的愠色,可当我说完之时,他竟然是笑了起来。
从低笑,到抑制不住的撑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楚翎啊楚翎,你要我说你是天真好呢,还是傻好呢?”
我觉着我应当是被他那笑声弄得有些魔怔了,竟然开始认真的思考起他这个问题来。
“阿翎,他在你的心目中,难道就是这般真实,真实到让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究竟是何人?那日在祠堂前,想必你也是见到他那副模样,你扪心自问,若他只是一个凡人,又如何能做到这般。恐怕即便是你,也不能够如此轻松的对付一只厉鬼吧?”
话到这里,我倒是明白清寂今日来是做什么了。
挑拨离间这种事,他当真是喜爱得紧。
只是二十年前我与他皆在世时,他没有达到目的,二十年后,我同那人阴阳两隔,他自然更加没有办法。
稍稍让我有些惊讶的是,那时候在祠堂里,我恍然见到他的那一眼,竟然并非错觉。
“你一直跟着我?”
我摸了摸鼻子,开口问道。
清寂一笑:“是不是觉着十分感动?”
“没有。”我终于忍不住说,“觉着你像一个偷窥狂。”
“……”
清寂脸色微变,过后又轻哼一声,冷漠道:“那若是我告诉你,他也一直这般看着你呢?”
闻言我惊讶的抬起头。
银白的月光披在他的肩头,他那阴柔的脸一半光亮一半阴暗。
我瞟了一眼放量,嘴巴动了两下,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清寂的脑回路还是同别人不太一样,我着实想不出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和那个人相提并论,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呀。
当我这头琢磨着他是不是做鬼做的有些糊涂之时,他在那头换了个坐姿,催促道:“阿翎,回答我,若是他也像我这般看着,却迟迟没有现身,你又会如何想?”
我啊了一声,一脸茫然。
这种被追问的感觉就像是儿时在学堂里,被那个老先生逼着让我背诗一样。那时候背不出诗还能蒙混过去,可这艳鬼,显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我有些委屈的想着,技不如人,真是不得不低头。
当年好歹那个人还会出来帮着我揍他呢,现在我就只有被欺负的命。
委屈。
于是我只好说道:“也就那样吧,一个是看,两个也是看,独看看不如众看看,可能你们俩就是有这种爱好呢?”
“……”
我不知道这番话又有哪里惹到了他,话音刚落,清寂的手便重重的一拍,那木桌子哪里经得起他这番折腾,当即就碎了。
我心尖一颤,过后反应过来顿时要哭了,这可都是钱啊!
清寂的眼里渐渐泛起了红光,他死死的盯着我,咬牙道:“我和他不一样。”
我抱着糖糕稍稍挪了下位置,吸吸鼻子,点头道:“我也觉得。”他比你正常多了。
清寂两眼微微眯起,而后站起身一步步的朝我走来。我抬头看了一眼房梁,当他快走到我床前的时候,终于被我早已画好的符阵束缚在原地。
“哦?”
清寂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过后他也抬起头。
因着当年在青楼不但被他封住了我的灵力,甚至还轻而易举的将我在身下,这奇耻大辱终于养成了我这些年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周围布阵的习惯。
没想到今日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就连清寂也有些诧异:“原以为你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想到却是我低估了你。”
我谦虚的说:“哪里哪里。”
清寂慢慢放平了视线,嘴角一哂:“只是阿翎,你当真以为仅仅是靠这符阵就能够杀了我吗?”
我利落的穿起衣服抱着糖糕跳下床,而后飞快的走到门口,扭头一笑:“当然不是,这符阵原本就只能用作束缚鬼物。说来也真是巧,往常我都是直接用红符做引,画出杀鬼阵,可今日也不知怎么,我就是觉着那杀鬼阵看着有点腻烦了,索性就换了一个。没想到偏生在今日就碰上了你。”
“但这符阵稍微有一点不太好,就是要等到月光照到你身上之后,才会有用。我原本还担心你会不会发现这阵,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我想的多了。”
清寂的面色渐渐沉下来,却因着符阵的作用,他什么都做不了。
月悬中天。
月光将我的影子长长的拖在身后,记忆中我从来没有跑的像今夜这般迅速,就如同身后有那洪水猛兽一般。
说实话,若是我现在只身一人兴许我还会留在客栈中,同清寂打斗一番,说不定运气好一点还能将他收服。可如今我怀中还抱着糖糕,若是打赢了他还好,可若是没有赢,那糖糕也会跟着我一起丧命。
在一阵颠簸之中,糖糕终于醒了过来。她趴在我的肩头揉了揉眼睛,说话的声音还有点迷糊:“娘?”
“醒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跑了这一路,已经渐渐看不到那客栈,可我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我干脆咬破了手指,凭空画了一个血符出来。
“娘,有、有点疼……”
“忍一忍。”我心里有些焦急,竟将那血符画错了好几次,“若实在不行你就不要抬头。”
糖糕嗯了一声,等我画好血符之后,她有点害怕的问:“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客栈?可是有谁来了?”
我张张嘴正要开口,背后却传来清寂懒洋洋的声音:“阿翎,你就不打算同你女儿说说,我是谁么?”
我心里一怵,他居然来的这么快!
回过头果然瞧见清寂一脸悠闲的坐在前方的桥头。他那双方才只是泛红的眼睛,此刻已经变得如鲜血一般。
“娘……他、他是谁?我、我害怕……”
糖糕紧紧的抱着我的脖子,小小的身子在我怀中不住颤抖。
我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候,以前就算是到了穷途末路,我也依然能够镇定自如。可现下,我不过是面对一只艳鬼,竟然就有些喘不上气。
我忍不住想着,自己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头顶的月亮逐渐被乌云盖住,视线慢慢的暗下来的,等到月亮完全被遮住的时候,清寂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黑气缠绕在他身边,他每走一步,我好似都能够听见那鬼哭狼嚎的声音。
我着实没有想到他的阴气,竟然已经浓重到了让天地都能变色的地步。
“娘……”
糖糕的身子在发抖,那是她对清寂身上阴气的畏惧。
“别怕,有娘保护你呢。”我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又偏过头亲了亲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阿翎,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啊,以前你不是还想着要将我收服吗?为何现在一直在后退?你再退下去,后面可就没有路了。”清寂的身影闪现,停在了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
我深吸了口气,想让糖糕回到瓶子里,可拿下了上面的木塞,却发现糖糕仍旧紧紧的抱着我。而就在同时,我悲哀的发现自己的灵力再一次被封住了。
“没有符阵,也没有灵力,你身上的那些符纸也就没有用了。阿翎,你想好怎么对付我了吗?”
清寂幽幽开口,他眼里的红光似乎又亮了些许。
我看看他,又看看糖糕,无奈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但清寂压根没有理我,还在那边兀自说着:“上一次他救了你,这一次,你可是孤身一人了。”
“才、才不是!”
我尚未开口,糖糕却在这时转过头,一脸愤怒的瞪着清寂:“娘还有我!你这个坏人!离我娘远一点!”
说着糖糕就真的要从我怀里跳出去,一副要和清寂拼命的样子。
吓得我赶忙又把她抱紧了些。
“哦?是吗?那么你能做什么?”清寂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走过来,“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这还是你和他的孩子……阿翎,我不会杀你,但是这个孩子……”
“你想都不要想!”
他还没有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喝道:“我死都不会把她交给你的!”
清寂轻蔑一笑:“若是你方才同我说这句话,我还能相信一些,可是现在你的灵力被我封住了,你要如何阻止我?”
闻言我也是一笑:“没有灵力,我也还有别的办法,你可要试试?”
清寂眼睛微微眯起:“哦?”
那眼神让我感觉到十足的压迫,先前只是有些发毛的月光彻底被隐匿,原本就昏暗的视线在这一刻变得更加不清晰,城中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便再难听见别的声音。
我轻声对糖糕说了句抱紧我,继而看向清寂:“你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我跟着你走罢了,我说的可对?”
清寂理了理袖子,明了的看着我:“所以你是打算跟我走,然后让我放过这个孩子?”
我微一颔首。
糖糕立刻摇头:“娘,不要不要!我不走!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我没有理会糖糕,只静静的看着清寂。
“有趣。”清寂说,“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放手一搏,没想到竟然做的是这个打算……这些年,看来你是真的变了不少。”
我只把这话当成是他在夸奖我。
“我现在可以不杀她,但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糖糕一脸畏惧,于是我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一面看着她,一面轻声说道:“以后你可就不一定能打过她了。”
清寂沉默片刻,过后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看来我真是不得不放走她了。我倒要看看,这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完清寂又是一挥手,那密布的乌云总算是散了些,而就在这时,我忽地发现手腕上的幽冥链发出了青色的光芒,心中讶异,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我贴着糖糕的耳朵,小声道:“听好了,待会儿娘一放开你,你就立刻跑,知道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不要不要……”
糖糕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眼里蓄积起泪花,眼看着就要掉下来,“我要和娘在一起……”
我伸手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微微笑道:“不行,你在这里,娘反而会分心。娘知道你是有本事逃走的,听话,若是你真被那家伙杀了,你爹死了都会找我拼命的。”
“娘,其实爹他……”
糖糕张口就要说什么,但清寂却没有再给她这个机会:“阿翎,时候不早了,话说得太久,我可保不准会改变主意。”
我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压低声音对糖糕耳语了一句,过后道:“记住娘说的话了吗?”
“娘……”
我皱起眉:“怎么如此犹豫不决?你爹和我可都不是这个性子,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只好把你丢给那边那只艳鬼了。你这样的鬼胎,他可是喜欢得很。”
到底糖糕还只是一个孩子,在逃跑和被清寂抓走之间权衡了一下,最终点点头:“我、我知道了。”
我心里一松,蹲下身将她放在地上,看着她的眉眼,又凑上去亲了一下:“去吧。”
糖糕抽抽搭搭的离开我的怀抱,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我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这演技真是太好了,跟她爹一模一样。
“快走。”我催促道,再不去搬救兵,你娘就真的没命了。
糖糕咬着下唇,最后看了我一眼,一抹眼泪,终于跑着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在心里喃喃道:但愿我猜的没有错。
“跑的还挺快的。”
清寂慢悠悠的走到我的身后,待我抬头看他之时,他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和你一模一样。”
我肩膀一抖,站起身摸摸鼻子:“你这么夸我,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清寂冷哼一声,过后用力抓起我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拖着我离开了原地。
三天后,清寂带着我到了晋城。
当我看见城门口那两个已经有些被风蚀了的“晋城”二字,只想着到底还是来了。
因着他白日里不方便出来,这一路我们都是在夜里走,甚至为了防止我在白天逃跑,他甚至还在我身上下了咒,禁止我离开他身边六尺,否者咒术发作,恐怕我跑不了两步就会疼死在路上。
我不由感概:阴险,太阴险。
不过其实我也没有打算逃跑,只盼望着糖糕能够快点把她爹找来。
本来在到曲水之前我都只是有些怀疑而已,直到那晚清寂一再的追问,加上糖糕偶尔背着我不知道在跟谁说着什么,我方才意识到他可能真是一直都在我身边。
“阿翎,你在想什么?嗯?”
清寂停下脚步,有些不悦的看着我。
我赶忙道:“哦,我想我肚子饿了,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吃点东西吧?”
清寂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过后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张张嘴,还没有说话,又听他说:“除了饺子。”
“……”我摸摸鼻子,“随便什么都行。”
闻言,他忽然凑到我面前来,压低了嗓子说:“你在不高兴。”
我啊了一声,一脸茫然:“有吗?”
他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片刻后,他终于直起身子,淡淡道:“没有最好。”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我哀叹一声。
之前我便知道这鬼十分的不正常,可这几日来的接触,我才发现他岂止是不正常,简直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但凡他说话的时候我就必须得看着他,不立刻回答他就会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想方设法的折磨我。开始还只是面无表情的瞪着我,直到那日我同他走过中州,亲眼目睹了市集一屠夫将自己的娘子推倒在地,当街连打带踢,直到那女人满脸是血的抱着他的大腿求饶,那屠夫方才罢休。
清寂看完之后饶有兴趣的对我说:“有意思。”
我顿时一脸惊恐,连带着连饭都少吃了几碗,可这仍旧不能阻止清寂那颗日益变态的心。当天夜里我便因为他说话时候我走神太久,被他一巴掌拍在地上。
天亮之后我摸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想着以前打不过还能在嘴上逞逞能,现在别说是和他顶嘴,就连眼神不对都要被打,我真是太可怜了。
因着到晋城的时候已经快到后半夜,客栈差不多都关了门。
我一间一间的敲过去,让人惊奇的是竟然每一间都客满了。
晋城的夜比别的地方要冷上许多,加之我身上衣物不多,风一吹过来我就只能抱着胳膊打哆嗦。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我身边跟了一只始终在散发着寒气的厉鬼。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我找到了一间客栈。那老板看着我一身又脏又破的衣裳,差一点就要把我撵出去,好在我及时掏出了怀中的银锭,他这才让我进了门。
“天字房没有了,住普通的吧。”
那老板拿着银锭,语气颇为不耐。
我点点头:“无妨。”
过了一会儿又想到我这样子实在有些难看,于是问道:“老板,可有热水?”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嗤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哪里有热水给你?井水倒是有一大桶,你要是不要?”
我冷的鼻涕都快掉下来,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有劳老板了。”
那人顿时翻了个白眼,“我去给你准备水,你自己到房里去吧,左边靠着楼梯第一间房。”
进了屋,我坐下来搓搓手,好一会儿方才觉着自己好了暖和了一些。我一边哈着气,一边打量着这客房。
虽说和先前住的天字房有些差距,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该有的都有,就是湿气有些重,似乎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阿翎,跟着我,你可是觉着委屈?”
清寂在这时忽然现了身,口气一改之前的冷漠,温柔得让我浑身打颤。
我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这地方很好,我之前还睡过草丛呢。”
他抬着下巴看我。
窗外传来鸡鸣,我哎呀一声,走到窗口瞧了瞧,发现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于是转头对他道:“天快亮了,你还不回去休息?”
清寂的眉头立刻皱起来,阴森道:“你赶我走?”
我做出担忧的样子,叹道:“这晨间的阳气极重,你就算再厉害,若是被这晨光照到,也是有些受不住的。”
听我这般说,他神色终于缓和了些:“我错怪你了。”
说着就走过来,伸出手,眼看就要摸上我的脸,我后退一步,正巧这时房门被推开,那老板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水来了,姑娘自便吧。”
门开的那一刻清寂也消失了。
我说了声谢谢,等那老板出去之后,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老板没有骗我,井水果真是很凉,光是摸着我便感觉自己要被冻住了。我两手撑着木桶边缘,犹豫着是不是要咬紧牙关跳下去。
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太冷了。
怕是这么一跳下去,半条命都要没了。
我顺着水桶边缘滑下来,两手环抱着膝盖,看着地板发呆。
兴许是这一路太累了,不多时我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朦胧中,那熟悉的蟒袍从我面前一闪而过,我惊得立刻清醒过来,可入眼还是那张木板床,房中除了我,再无第二人。
我叹口气,揉揉肩膀站起来,转头的时候愕然发现先前还冷的能把人冻住的井水,竟然冒起了白烟。
“……”
我闭闭眼,又慢慢的睁开。
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猜对了啊。”我伸手拨弄着面前的热水,喃喃道,“可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呢?”
那天一直到深夜里清寂都没有现身,不止是这样,当我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出门让小二进来把水桶提走的时候,还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又回来了。
是谁做的,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后半夜,睡的正香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爬到了我的怀里。我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声音发困的说道:“糖糕,去一边睡,你娘我要冷死了。”
那使劲往我怀里拱的身子一顿,片刻后,我听见她说道:“娘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睁开眼,想说你爹早上来我房中表演了一番冷水变热,我若是还不知道是谁,那这个娘也不要做了。
但想了想我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愿意出来,兴许也有他的原因。我又何必说破了呢?
于是我拍拍糖糕的头,哼了一声:“也不看看你是谁生的……说起来你怎么来这么慢?你娘我都要被那个变态折磨死了。”
糖糕闻言,小脸上现出心疼,伸出肉乎乎的手摸了摸我,低头道:“我……”
“可是来的路上找不见路了?”我把她抱在怀里,看她这支支吾吾的样也猜到,准是那人没有告诉她后面要怎么同我讲。
糖糕低着头不说话。
我又絮絮叨叨的说道:“笨死了,你娘我这般聪慧,你爹还说你像我,看你是像他才对。算了算了,下次再也不和你玩这游戏了。哎我和你说啊,那艳鬼可真是太烦人了,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他了,明儿个一早咱们就离开这吧。”
“……”
糖糕嘴巴动了动,小样子委屈极了。
“娘咱们要去哪里?”
“去哪儿都行,只要能躲开那只鬼。”我说。
我抱着她念叨了好一会儿,等到困意再次袭上来,这才昏昏沉沉的放过她。
睡梦中,我听见她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娘你不要害怕哦,爹已经把那个坏蛋赶跑了,他不会再出来啦。”
呸。
我在心里反驳,谁害怕了?
事实证明有些话还是不能够说得太满,特别是在面对一些随时都可能发生变故的人身上。
之前糖糕问过我为何一直想要去晋城,我没有告诉她,那是因为晋城之中有一处可以通往阴司的缝隙。当我发现清寂似乎的目的也是这个时候,便一心只想着赶紧带着的糖糕离开。
虽然糖糕说清寂不会再来,但我仍旧放不下心。那日还未等到天亮,我便马不停蹄的带着她离开的晋城。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还没有出晋城的范围,便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大事。
糖糕被清寂带走了。
当时我正牵着她一路向北飞奔,出城之前我都算好了,晋城往北再走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到安阳,北方叶家便在安阳城中。这个时候往安阳走无疑是下策,更何况我一点也不想以现在这个身份见到叶弛。
但若是不去安阳,往别的地方走,也不会比好到哪里去。
从那天之后我便察觉到身边的阴气越来越重了。自从在路上被清寂折磨之后,我身子似乎也变得不太好,在这种时候只有去安阳才相对安全一点。
但最终我们没有走到。
前一刻我还同糖糕说着,若是见到了那个叫做叶弛的姨姨要如何说话,谁知下一刻只是刮了阵风她便没了踪影。
“糖糕?”
我一脸愕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牵着糖糕的手已经空空如也。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在不远处响起,我一愣,忙转身朝那头奔去。
拨开草丛之后,便见到河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人的尸体,而那些人身边还用血写了什么。我深吸口气,缓步走过去,神色漠然的看着地上的那几个血字:明日子时,城中道观。
厉害,真厉害。
我头疼的揉着额角,想起之前糖糕还同我说那人已经把那只恶鬼赶走了,这一路上我也没有放松警惕,却没想到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天上一轮红月。
我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那诡异的月光,只觉着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
不足一月,先是让那鬼捉走了自己,现下又丢了女儿。
真是要命。
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一个道观,那便是晋城中的青云道观。
而那个地方,也正是我先前想要去的阴阳两界的缝隙。
我不知道清寂究竟是要做什么,若是他想把糖糕丢进那缝隙中,不过是让她提前去见她爹罢了。可我觉着清寂并不会这么做,经由之前那事,他只会让想方设法的让我们分开罢了。
还是说,他其实一开始就是另有所图?
思考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去道观的路上。这青云道观早在多年前便已荒废,之所以还留着,不过是因为官府没有派人来修葺罢了。路上杂草丛生,每一步我都走的十分艰难。
天色已黑,耳边时有怨灵哭号的声音。越是接近山顶,我便越能感觉到那浓厚的阴气。
一炷香过后,我终于踏上了最后一步台阶。那一身紫衫的恶鬼,早已负手立在道观前,而他的身边,竟然还跟着另外一个人……一只鬼。
灰白的袍子,稚气未脱的脸。
是炎月。
先前在林子里我便猜测那个让我进入幻境的鬼是他,却一直都是怀疑,并没有得到证实,却没想到他现在自己现了身。
“我女儿呢?”
我面色沉着的走过去,在距他俩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
清寂嘴角一哂,朝炎月抬抬下巴,炎月会意的一挥手,那道观的牌匾上,便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身子在不断的往下滴着血,我一脸惊骇,来之前不住的和自己说着要冷静,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糖糕!”
糖糕似乎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回应我。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我咬牙看着清寂,视线又落在一旁的炎月身上。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当是一个鬼差,糖糕虽有人身,但魂魄却是鬼,怪不得当时我尚未反应过来,糖糕便不见了踪影,想来应当是他在其中作梗。
但是他为何又会同清寂在一起?
那两只鬼对视一眼,清寂缓缓道:“原本我没有打算要对她做什么,只是想着将你带到这道观中来,可阿翎,你一点都不听话,我都已经答应你不会杀她,你竟然让她去找来了那个人。”
清寂一脸痛心疾首:“我必须承认自己没有他厉害,若不是有炎月在,恐怕我真要死在他手里了。阿翎,你对我,可真是狠心。”
我攥紧了手,若不是尚还有一丝理智在,恐怕就要冲上去和他拼个你死我亡。我在心里思考着究竟要如何对他,清寂的目光很快落在我的手上,继而嘲弄的笑了笑:“阿翎,莫不是到了现在你还以为,你能打过我?”
“我的确打不过你……”我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但要就救下我女儿,还是不成问题的。”
“哦?是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那你就看看吧。”
说完,我便咬破舌尖,同时将铜钱剑从袖中滑出,一口血喷在剑身,在那两只鬼反应过来之前冲了过去!
清寂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摇头叹道:“真是不自量力……这一回,可当真是没有谁会来救你了。”
说完他便是一扬手,一道劲风直冲我面门而来。
我立时灵敏的躲到一边,又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符,手指沾上舌尖血,用最快的速度画出符咒,念道:“手接金鞭天地动,脚踏七星五雷云。六丁六甲随吾行,吾转来找天兵。天兵天将,地兵地将,月兵月将,日兵日将,水兵水将,火兵火将,土兵土将,天平地平,天无血气,地无血气,天平地平,煞到宁行,凶神恶煞不得近前。神兵急急如律令!”
“杀神咒!”
清寂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愕,片刻后放声笑道:“不愧是楚家老祖,连这种禁忌之术都能运用自如!我当着是小看你了!可即便是这样,你又能做什么呢?”
话到最后,清寂陡然提高了声音,纵身飞到半空中,那张惨白的脸在这一刻变成了青色。
我哼笑一声,扔出手中铜钱剑,在剑身落下之时,面前已出现了十来个手拿兵器的铁甲玄兵。
“去!”
我两手合十,一声令下,那些天兵便将清寂从空中抓下。我稍稍有些诧异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捉住了,仔细想想,或许他只是对我大意了。
我冷笑一声,余光瞥见糖糕奄奄一息的样子,没有半分犹豫,便念起了下一步的咒语。
清寂被天兵压制住,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挣开。但他的力量果然十分厉害,仅仅这么几下,我便因为灵力不足以同他对抗,喉头顿时涌上了一股血腥之气。我咬着牙,更是加快了念咒的速度。
清寂头发有些散乱,朝着一旁的炎月大吼:“炎月!你愣着做什么!”
炎月两手环抱胸前,闻言不但没有出手,反倒是往后退了一步,淡淡的说道:“我只答应你说要帮你带走这个孩子,可没有说要帮助你杀人。”
清寂咬牙:“你莫要忘了,先前我们结盟的时候说了什么!”
炎月瞧了他一眼:“我没有忘,是你忘了。我先前便同你说过,我可以助你,但无论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我都不会出手杀害生人。”
“你……”
“而且,我可是要成为下一任鬼王的人,父王母后本就偏爱那人更多,若是我的手上沾上了生人的血,这鬼王……我怕是就要当不成了。”
趁着他俩对话的间隙,我将糖糕从牌匾上抱了下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确定她只是单纯的受伤,并没有伤及魂魄之后才放下心来。
清寂被天兵压得已经直不起身,这杀神咒是连鬼王都会忌惮三分的阴阳术,纵然清寂再厉害,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从这之咒术之中挣脱。
只是……
这个术法太伤身,今日就算我能和糖糕侥幸逃脱,恐怕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但只要从带着糖糕逃走,少活几年也不打紧,这样我还能早点去见那个人。
“呵,炎月,你莫要忘了,你的大哥一日不死,你就永远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就算他另行建了鬼城,对阎罗殿的宝座无丝毫争抢之意,他也曾经是下三界的帝王!现如今不过是因为下三界动荡,鬼玉重现之后又消失,而他也尚还没有恢复,等到他完全恢复的那一天,你也一样要臣服于他!你若是真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就应当趁着现在他魂魄不全之时除掉他!”
“魂魄不全?我大哥怎么会魂魄不全?”炎月淡然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清寂哼笑一声:“你在暗中观察了他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都不曾发现,他的魂魄每过几十年都会消逝一些吗?”
“怎么会这样……”
“因为楚翎根本没有办法进入轮回,所以楚翎的每一世,他都会找到她!将自己的魂魄渡给她之后,又将她送入轮回!这一世他更是用魂香点燃了自己的生魂,正是元气大伤之时,正是你动手的好机会!”
“如果我么有记错的话,那个叫楚翎的女人,应当是你前世的爱人才对,你为何要这么对她?”炎月的声音透着些许疑惑,话的内容却是听的我肩膀一抖,连带着脚下的动作又慢了几分。
“那又如何?”清寂恶狠狠的说,“与其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我宁愿杀了她!”
现在。
轮回珠的光终于在这一刻逐渐暗淡下去,我心中一口气好半天没有缓过来,清寂的那番话萦绕在我的脑中,久久不曾散去。
他……
我捂着嘴说不出话,原先我以为他只是想让我活下来,所以才把自己的命换给了我,可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我不能够轮回?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够去轮回?还有炎月和清寂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个疑问在脑中浮现,这让我迫切的想要看清那夜的最后发生了什么。
可没想到珠子呈现出来的最后一段记忆,却是到了三十多年之后,我阳寿将尽之时。
“娘……”
糖糕趴在我身边,一脸担忧的看着我:“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已经有些使不出力气。
一晃又是三十多年过去,这漫长的一生我也总算是走到了尽头。原本以为用了杀神咒之后这寿命多多少少会缩短一些,却没想到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又活了快四十年。
我已垂垂老矣。
虽模样还如同十六岁的姑娘,可内心却已是变成了一个老太婆。
几年前我的身子便已经不大好,到了前两年更是到了已经走不动的地步。不止这样,没到阴雨天气,我身子便疼的厉害,想来定是几十年前在晋城之时,被那只叫清寂的鬼给折磨出来的。
寻思之下,我同糖糕干脆找了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好几年。
早上醒来的时候糖糕特地下山去买了点面粉回来,昨日说要给我露一手,给我做些点心吃。我看着她那还没有灶台高的身子,想着也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否则我一定会狠狠的嘲笑她一番。
“娘,那……我、我去给你做点心,你可千万要等着我回来呀。”
糖糕忧心忡忡的看着我,一副生怕一回头我就咽气了的模样。
我闭了闭眼,当做点了头。
见我答应了,糖糕这才一路小跑的出了门。
我有些艰难的扭头看着屋外,今日倒是一个好天气,若是能去院中晒晒太阳那倒是最好不过了。可惜糖糕身子太小了,不能够将我驼起。
我有些感慨的想着,以前还曾幻想过日后我会是死在捉鬼途中,再不济至少也是死在清寂手上,可没想到最后,竟是如同一个病弱的老妪一般,要在这床上度过剩下的时辰。
我知道自己的时候不多了。
因为我又开始能看见生前的景象。最可怕的是,我还见到了那个人。
一如几十年前的俊美,眉眼温柔,却又蕴藏着说不出的深情。只是一身玄色的衣服换成了艳丽的喜服,我嗤笑的看着,嘴巴动了动,却是发现自己有了说话的力气:“穿得这般艳丽,是打算再同我成一次亲吗?”
他缓步朝我走来,那发白的晨光被他挡在身后,闻言一笑,却是没有理会我的调侃,反倒认真的问道:“可是欢喜?”
我说:“倒是让我想起了同你成亲那日。”
只是可惜,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就连现在看见他,也是在我将死之时。他执起我的手而后又挨着我坐下,想到这些事,我竟是有些鼻头发酸。
“哭什么。”他有些无奈,“都多大了,还这般爱哭。”
“你不在,我被那鬼一直欺负。”我委屈的开口,还试图抬着手臂想要让他看看我身上一直没有消失的疤。
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成功。
所以只能絮絮叨叨的控诉:“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见我被欺负了也不出来帮我,亏我还让糖糕去找你……”说着说着我就想起那日糖糕险些丧命,不由哼了声,“当时要不是我聪慧,她怕是真要……”
他伸出一根手指摁在我的唇上,满目痛心,可语气仍旧十分平淡:“她还活着。你也活着。”
我吸吸鼻子,不客气的说:“当然,因为我厉害。”
他低头笑了笑,沉着嗓子顺着我说:“是,我的翎儿最厉害。”
沉默一阵之后,他又低低开口,他说,“翎儿,你怨我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事实上是我除了说话,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出别的动作。
只是茫茫然的想着那一年将糖糕从清寂手里救下,又无意间听到了他和炎月的对话之时,我心中最后的那点怨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这么喜欢这个人,又怎么舍得和他怄气?
“你是来接我的吗?”我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亲了亲我的手:“若我说是,你可愿意和我走?”
我看着他,努力弯了弯嘴角:“那年我听清寂说,每一世你都会来找我,可是真的?”
我原本还想问问他清寂后来说的那番话,说我是他前世的爱人,那是什么意思,可喉头滚了滚,我最后还是把这番话压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
屋外的阳光好像变大了一些,我的视线落在那片金光上,而后又喃喃道:“你到底是谁呢?是江府的大公子?皇上面前身份不明的大红人?还是炎月的大哥?亦或是……别的人?”
他一只手和我十指紧扣,又用另一只手温柔的抚着我有些散乱的头发。过后俯下身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温声说道:“我是你夫君。”
啊……
这样啊。
我有点娇羞,又十分开心的笑起来,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以后也是吗?”
他说:“生生世世都是。”
“生生世世,不管你在哪里,变成了什么样,不管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我都会找到你,你只要等着我便好。”他一边说,一边放开我的手,又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我转眼看去,发现那竟然是我以为已经弄丢了的阴阳铜钱。
我啊了一声,瞧见他将那铜钱放在我的手里,目光温柔:“这原本是你的东西,只是我将它拿了过来……”
“我只要带着它,你是不是就能找到我?”我打断他的话,明明精神格外好,可意识却是越来越模糊。
他的唇落在我的脸颊,低声道:“是,所以你可不要将这东西弄丢了,不然我可就要去找别人。”
我闭了闭眼,小声嘟囔了句我才不会,再想要睁开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使不出半力气来。
你可要记着来找我,我等着你。
我在心里轻轻的说。
到此,这便是轮回珠所有的记忆。
我茫然的坐在这一片黑暗中,初遇他时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重放。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同我之间的约定,只有我一个人不再记得而已。
我捂着脸,只觉得揪心的难受。
他竟然……每一世都来找了我,所以,难道这就是他魂魄会不完整的原因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见到他,还有那个七百年前我们就已经有的女儿。
这么想着,我开始试着离开这个地方。可奇怪的是,这里不过是我利用无尽之地的力量,制造出来的一个小的幻境,但是现在我却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面前的轮回珠已经不再发光,四下寂静,伸手也是不见五指。
我站起身慢慢往前走,之前就是担心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在布下这个幻境之前,我特地设了一个阵眼。只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符纸在这地方好像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也就只能摸黑前进。就是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时候了。
我原本以为这四颗轮回珠并不能让我想起太多的事,可没想到,现在我几乎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只除了在我救下糖糕,逃下山之后,那后面发生的事。
这么看来,看来最后那颗轮回珠,才是最关键的。
我揉了揉眉心,感觉脑袋还有些发昏,走路的时候都有点歪歪斜斜的。我凭着记忆走了好一会儿,踏过一片浅水之后,终于看见了面前的一片光。
而与此同时,我也听见了外界隐隐传来的说话声。
“她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虽然声音有些飘忽不定,但我还是立刻就听出听出来这是江楚城的声音。不由心里一喜,知道我这是走对方向了,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听着那时有时无的对话,简直就跟wifi连接老是断开一样。
“奴家听那个小道士说,似乎已经有两天了。”
这声音似乎是艳骨。
“……”
“奴家不敢!只是当时主子去了下面,程术也不在,所、所以奴家才会……”
咦?
我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一些,怎么她声音听起来这么害怕?江楚城之前说了什么?
“行了,你先出去吧。”
“主人。”
“出去,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是……”
这一次对话变得更加清晰了,面前的白光也是越来越亮。我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阵眼应该就在这附近。
我摸摸鼻子,想着我可真是自作自受啊,要是当时没有制造这幻境出来,现在早就醒过来跟他团聚了,这下可好,还得花上好一会儿时间。
“翎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叹息一般,“快点醒过来。”
我在这边回答他:“我也想啊,但我这不是还没有找到阵眼吗?找到了我就醒过来了。”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你要不要试着亲我一下?说不定我就醒过来了?”
当然我就这么说说,反正他也听不见。在这黑白交界的地方摸索了好一阵之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个阵眼。虽说这幻境是我制造出来的,但这阵眼长什么样,我确实不知道。当我看见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时,差一点就笑出声来。
我走过去将那鞋子捡起来,念了句咒。白光在这一刻大甚,四周的黑暗也尽数退去。
我莞尔一笑,轻轻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候,便看见了那个人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我往他怀里靠了靠,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小声说:“六哥,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身子一僵,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那双原本波澜平静的眼里,竟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可偏偏他仍旧口气平平:“想起来了?”
我眨眨眼看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他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皱眉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这紧张的样子,让我莫名的有些想哭。我摇摇头,撑着手从他怀里坐起来。环视一圈之后,发现外面的天还是黑着的,而我又被到了易家。
不过从刚才在幻境里面听他和艳骨的对话,倒是不难猜到应该是叶弛见我没有醒来去找了他,要不然就是他感觉到了我不对劲,赶到了我的身边。
“翎儿?”他又轻轻的喊了我一声。
“哦哦,没事。”我说,“只是觉得头有点晕,应该是才恢复了记忆的关系……啊,对,我灵力好像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了一张符纸出来,稍稍离开他之后,嘴里便小声念了句咒语之后,过后将那黄符一扔,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符纸便燃烧起来。
在那团火落下之前,江楚城伸手接住了它。我正打算让他表扬表扬我,就见他扬唇道:“看来的确恢复了,胆子也长进不少,敢在屋子里玩火了。”
我:“……”
我瘪瘪嘴把符纸收起来,过后又转过头去看他,想了想,对他说道:“你能从易文修的身体里出来吗?我、我想看看你。”
他愣了愣,虽然面有疑惑,但是也没有问我原因,只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声道:“稍微等我一下。”
等他走进更里面的那间屋子之后,我才两手环抱膝盖坐起来。脑子里还有些混乱,这一世的记忆和七百年前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总让我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但我知道,楚翎也好,林阮也好,不管是哪一个,我都只是我。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
一头长发懒散的披在肩头,棱角分明的脸庞有透着一些冷峻,剑眉星目,皮肤细致却是十分的苍白。他身上还穿着易文修的那件黑色丝质睡衣,领口微微敞着,那一瞬间,面前的这个人和记忆里的他融合到了一起。
我愣愣看着他,等到他走到我面前之后,我讷讷道:“你真好看。”
他嘴角一哂:“现在才发现?”
“……”
我下意识就想用手摸摸鼻子,可在那之前,手就被他抓住了,他说:“鼻子都快摸没了,这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你不知道吗?”我惊奇的看着他,“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但是要戒掉却要花上一辈子。”
“……”他忍不住抬手敲了我一下,“哪来这么多的歪理。”
我一手捂着额头控诉:“书上这么说的嘛。”
他头疼的揉揉额角:“那种书以后给我少看。”
“哦。”
我瘪瘪嘴不再说话。
一时间好像突然没有了话题,沉默片刻之后,我喊了他一声:“六哥。”
“嗯?”
我一把扑进了他怀里,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好想你。”他只迟疑了一秒,便伸手抱住了我,低头吻了吻我的头发,说道:“都想起来了吗?”
我稍稍从他怀里离开,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都想起来了,可是有一些还是很模糊……”
话说到一半,我就想起清寂最后说的那一句什么“前世的爱人”,这让我不由自主的看了江楚城一眼。他坐在床边,又抱着我让我坐到了怀里。
那熟悉的冰冷气息瞬间将我包裹,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听他低声道:“不着急,现在已经有了四颗珠子,最后那一颗很快就会出现了。到那时候,你若是还有想不起来的,我再细细说给你听便是。”
我眨眨眼看他:“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现在就说给我听?”而是要等到以后?
他说:“倒也不是不可以,你想知道什么?”
我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刚想着他怎么会有这么大方,下一秒就听见他说:“不过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骗你的呢?”
“……”
我哦了一声,一脸悻悻的说:“你说的好有道理。”
他笑笑:“还是等你想起来之再说吧。”
他这么说,我也只能点点头,凑过去乖乖巧巧的趴在他的肩头,片刻后轻轻说:“那你和我说说我想起来,但是却不知道后续发展是什么样的事吧?”
江楚城嗯了一声,偏过头亲了我一下:“想知道什么?”
闻言我立刻坐直了身子,两眼期待的看着他,声音都变得有些激动:“糖、糖糕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那天你来的时候,她正好出去给我做点心了,我、我之前还答应她说不会睡过去,可她前脚走,你后脚就来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我气。”
我说话的时候江楚城一直温柔的看着我,他的眼里都是我的影子,房间的橙黄的灯光温柔的照在他身上,等我说完之后,他又轻轻吻了吻说,方才说道:“她很好,没有生你气,只是有时候会吵着想要见你,你走了之后我就把她带到了幽暗城……”他顿了顿,又继续说,“现在我把她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如果……”
“我想见见她!”
他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已经七百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了什么样。是高了呢?还是胖了?或者是瘦了?不过也不一定啊,她毕竟是个鬼胎,如果不是中途发生变异,那她就不会再长了。
但江楚城却说:“现在还不行。”
第86章甘之如饴
我啊了一声,有些悻悻:“为什么呀?”
他顿了顿,神情严肃:“因为清寂的原因,现在下三界动荡,这个时候让你们相见,只会让你和慕翎……好吧,和糖糕,都陷入险境之中。我这次去阴间,也是因为这件事……再等等,等我解决好这一切之后,就让你们相见。”
我原本以为他会找些别的理由来搪塞我,比如糖糕现在不方便见我,又比如一如既往的岔开话题,但没想到他居然回答了我,还这么严肃。
这让我不禁收敛了神色,索性也不再追问下去,而是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他抬眼看我,等着我下面的话。
“炎月和清寂好像勾搭在一起了。那时候我被清寂抓走,又被你救下,我本来想着带糖糕去安阳,但是还没有走出晋城的范围,糖糕就被他俩抓走了。我开始还好奇清寂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后来见到炎月才知道。”我顿了顿,继续说,“炎月是鬼差,糖糕的魂魄又和鬼没什么区别,所以才能轻易的把糖糕抓走。”
我皱起眉头,越说越觉得恐怖,甚至还想到了炎月将我带去阴间,“帮助”我恢复记忆一事。他和清寂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江楚城一早就说过清寂的目标是下三界,那炎月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说……他真的是打算和清寂联手,杀了江楚城?
江楚城抬手揉了揉我的眉心,沉着道:“我知道。”
他知道?
我有些讷讷,不确定的说,“你当时……不会也是在旁边吗?”
江楚城好笑的看着我:“清寂不过是和你说了一次,我在暗处看着你,你就当真以为我就是一直跟着你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糖糕又怎么会被抓走……”说着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道,“是我的错。”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上面:“怎么了?”
他搂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片刻后方才说道:“那时候我担心你会因为我的出现而生气,所以在把你救下之后,便回到了幽暗城。可是没想到……”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却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喃喃的在心里补充:没想到他前脚走,后脚糖糕就被抓走了。想到这里,我哼了一声,说道:“还好我厉害,快夸我!”
“是……”他忍不住一笑,“还好我的翎儿厉害,不但把糖糕救下来,逃跑的路上也没有受伤。”
我点点头,不谦虚的说:“那是。”不过那被表扬的劲儿还没有过,就又听他说道:“就是稍微有点可惜,没有把那鬼打的满地找牙。”
我:“……”
我怪叫一声,忍不住咬了他一口,抓狂道:“你怎么还记得这事?”
“唔,翎儿说的话我都记得。”
我说:“呸。”
我有些恨恨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个人真是太烦了,一点亏都不肯吃,反正总是会想方设法补刀回来。就在我琢磨着要怎么扳回一城的时候,他忽然又说:“我听叶弛说,你见到了长屿?”
我差一点就又要伸手摸鼻子,余光瞥见他的眼神,又悻悻的把手放了下来,小声嗯了一下:“第四颗珠子就是他给我的,他还说要帮我找到剩下的那颗珠子。”
说起长屿我就有些头疼,这么多年过去,模样倒是变了些,那倔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只是让我稍稍有点在意的是,那时候在我死了之后,他又去了哪里?
想了想,虽然明白江楚城不一定知道,但我还是问了出来:“你说七百年前,我死之后他去了哪里呢?之前我还打算让他给我善后来着。”
江楚城闻言也是一脸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去找过他,但是并没有找到。”
我叹了口气,忽然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之前在电梯里,他和我说的那番话。真是奇怪,清寂让我小心江楚城我还能理解成那个家伙是在找法子挑拨我们,可长屿也这么说,就让我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
毕竟长屿当年来到我身边之前,还是在江府的。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更加搂紧了江楚城一些。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转头看他,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一时间想不明白。”
江楚城拨弄了一下我额前的刘海,问道:“需要我帮你想想吗?”
他没有让我直接说出来,这种问法让我觉得十分欢喜,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他一下:“不用啦,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我钻牛角尖罢了。”
一边说话,我一边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试着让自己更加贴近他。但他却突然摁着我,声音沙哑:“别动。”
我当真没有再动,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刚刚恢复记忆,就这么着急?”
我迟疑了一下,刚想问他在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没有说出口,就猛地反应过来。脸一红,伸出手颤抖的指着他:“你你你你,流氓!”不说还好,一说他干脆打横将我抱起来,动了动身子,就这么和我一起倒了下去。
“流氓?”他压低嗓子,危险的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何来流氓一说。”
我哦了一声,振振有词:“那都是七百年前的事了,这一世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你别想占我便宜!”
闻言他扬起眉,嘴角勾起好看的笑:“翎儿你这是在催促我?”
我:“……”
见我吃瘪,他闷笑两声,低头亲了亲我:“怎么这么可爱?”
我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了,郁郁道:“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他埋在我脖颈又是一阵低笑。
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我转过身,将头埋首在他的胸膛,想了半天,终于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六哥,你有没有生我气?”
江楚城扬着调子嗯了一声:“怎么了?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我转过身趴在他怀里,小声说了句才没有,过后抬头看他:“你不生气吗?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对你不好的事,还老伤你心,赶你走……”
越说我越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蠢透了,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可他却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反而一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听起来好像我好像是应该生气一下……”顿了顿,又缓缓道,“可那不过是因为你不记得我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听着却是鼻头一酸。
清寂说他每一世都用自己的魂魄来让我轮回,可即便是他当时只剩下了一魂一魄,却仍然还记得我。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同我的那个约定。
“生生世世,不管你在哪里,变成了什么样,不管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我都会找到你,你只要等着我便好。”
我紧紧抱着他,想要问的问题明明还有很多,可是却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被我这说来就来的眼泪弄得有些没辙:“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哭了?”
我抽了两下,有些哽咽:“我、我心里想着难受。我以前怎么能那么对你啊,我真是太过分了,你说对不对?”
他一脸好笑,一边替我擦眼泪,一边顺着我说:“对,你真是太过分了。”
我又说:“我还想着要和叶弛一起对付你,做梦都梦着要离开你,要是我能早点恢复记忆,我们、我们也就不会分开这么久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温柔又耐心的替我擦着不断掉下来的眼泪,等到我终于不再流泪,他方才慢慢开口:“现在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太迟。”
我眨巴眨巴眼睛,抽抽搭搭的看着他。
他轻轻一笑,凑过来吻了吻我,喃喃道:“如果之前的那一切,能够换来和你永远在一起,就算再多等一些时候,我也甘之如饴。”
还没有等我开口,他又说:“而且说到生气这件事,我以为你会比较生气一些。”
他说的是用魂香烧了自己的生魂一事。
我吸吸鼻子,想了想,又伸出手揽着他的脖子,说道:“其实原本我是很生气的,可是后来我带着糖糕离开卞城,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看见的人、遇见的事也越来越多。我看见他们有的生离,有的死别,甚至有一次路过一个村落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小姑娘看见了糖糕,她走过来对糖糕说……”
“说什么?”他的嗓音低沉,听我说话的时候又像以前那样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后背。
我笑了笑:“她说‘你爹呢?’。我当时诧异极了,还在想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没礼貌啊,可是你知道糖糕说了什么吗?”
没等到他开口,我又继续兀自道,“糖糕说‘我爹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呢’,后来我问她,她说她就是想吓吓那个孩子。但是我仔细想想,她说一点也不错,你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啊,你的命就是我的命,这可不就是和我在一起?当然那句话也可能是糖糕字面上的意思……”
他拍着我的手顿了顿,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我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拿下他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小声说:“我也是。”
他伸手关了灯,我感觉到他冰冷而柔软的吻落在我的眉心,鼻尖,还有唇角,我揽住他的脖子热切的回应他。他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真好看。
我轻轻的摸上他的眼睛,他微微闭着眼,纵容着我每一个动作。
之后我没有问他太多关于我前世的事,虽说很多事情在我心里都还是一个问号,可有些事情总归还是不要点破的好。
第二天早上我在他怀里醒来,惊奇的发现他又回到了易文修的身体里,对此他还特地和我解释了一番:“看你快醒了才重新上了他身。”
我嘿嘿一笑,翻身趴在他身上,过后又想起肚子里还有个小宝贝,又立刻侧起身子,说道:“不用和我解释呀,反正横竖都是你……说起来,昨晚上我发现,你身材好像要比易文修的好一些。”
刚说完他就捏了捏我的腰,佯装生气道:“你昨晚第一次看我吗?”
“……”
我瘪瘪嘴,这种耍流氓不成反被调戏的感觉,真是让人十分的挫败。
江楚城眼含笑意,抱着我半坐起来,又从一旁替我把衣服拿来。我伸手就去接,但他手却一缩,慢悠悠的说:“要我帮你穿吗?”
我肩膀顿时一抖,磕磕巴巴道:“不、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就好了。”
话音刚落,那头便响起了敲门声:“小修,起床了吗?”
这声音太熟悉了,那一板一眼甚至没有一点起伏的语气,除了易文成,我想不出这屋子里还有谁会这么说话。江楚城嗯了一声,嗓音低沉:“大哥有什么事吗?”
那头易文成清了清嗓子,好一会儿才说:“妈回来了,想见见小阮,顺便你们俩正好把婚事给定了。不要等到肚子完全显出来,让人说三道四就不好了。”
我:“……”
江楚城:“……”
我顿时哭笑不得,易文修这个大哥也太耿直了吧?人都还没有起床呢,他就开始张罗这些了?再看江楚城,他也是一副十分头疼的样子:“怎么办?”
他居然问我怎么办!
我看着他,哆哆嗦嗦的说:“要、要见家长了吗?”
他纠正道:“是易文修的,不是我的。”
“有区别吗?”
闻言他不明意味的朝我一笑:“当然有,你想见见我的家长吗?”
他那笑容让我莫名的脊背一凉,想想那时候清寂和炎月的对话,我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了两个阴气森森的人,连忙摇头道:“还是算了吧。”
江楚城被我逗笑了,等我穿上衣服之后,他也已经下了床,过后转头对我说:“等下我让艳骨带你走。”
我啊了一声:“不见家长了?”
他一挑眉:“你要是想见的话也不是不行,看在你这么想嫁给我的份上。”
“……”
我顺手就拎着手边的枕头砸了他一下,想了想,又嗫嚅道:“非、非要见的话,你也得让我做好准备才行。”怎么说都是去见鬼王鬼母,就算我是个阴阳师,对这种boss级别的人物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谁知道我说完这番话之后,江楚城却说:“不用。”
“嗯?”我抬头看他。
他朝我招招手,我立刻挪着屁股向他靠拢,刚想着下床站着,他的吻就毫无防备的落在我的眼帘:“真想要嫁给我,今晚上我们就能举行婚。”
“真的?”
他有些憋不住了,哑着嗓子笑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这又是逗我玩呢,气鼓鼓的喊了一声:“江楚城!”
半个小时后,艳骨带着我从后门离开了易家。走之前江楚城特地提醒了我,让我不要忘了明天晚上的拍卖会。我忙不迭的应了,跟着艳骨上了车之后,艳骨忽然对我说:“夫人,您都想起来了?”
我一手撑在车门上,从后视镜里面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啊。”
艳骨闻言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小主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稍稍坐正了一些,有些好奇:“你见过她?”
艳骨说:“奴家之前一直都和小主人在一起,主人让奴家替夫人照看着小主人。之前夫人进了血池之后,主人才让奴家跟在身边。说起来,夫人您可得抽空去见见小主人,她可想您了!”
我皱了皱眉,觉得今天艳骨好像有点不一样,平时她有这么多话吗?
而且……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她刚才好像是让我去见糖糕?
等到车子慢慢开下坡之后,我才缓缓开口:“艳骨,你跟着他多久了?”
“有四百多年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不消片刻,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我没有着急下车,出来之前我就给叶弛打了电话,说让她一会儿到学校门口等我。但现在我还没有看见她人。
“夫人。”
见我迟迟没有下车,艳骨转头看了我一眼。
“嗯?”
“到了。”她说。
我说:“你很着急?”
艳骨嘴巴动了动,说了句没有,便重新坐了回去。我扫了她一眼,又过了几分钟,包里的手机才震了震。
今天太阳很大,叶弛撑着伞站在门口,我从车上一下来,她便走了过来:“阿翎……”
她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拍拍她,貌似不经意的往后看了一眼,她立刻会意的收了声。
等到快走到宿舍楼下之后,叶弛才问道:“怎么了?刚才开车的那个不是艳骨吗?”
“她有点不对劲。”我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快步走进宿舍。
叶弛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我脚步一顿,挠头看她:“我也说不上来。”想了想,我又说道,“她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和我说了一些话,但是那些话和江楚城之前跟我说话完全不一样……就好比说,前面有一个坑,江楚城和我说前面是个坑,你不许往前走了。但艳骨却在催促我往前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弛皱着眉,过后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要么是本身就有问题,要么就是谁让她突然变得有问题?”
我点点头。
“但是她不是一直跟在江楚城身边吗?”
我摊摊手:“所以我也不知道啊。”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寝室门口。快到暑假了,宿舍里已经没什么人,平日这个时候都能看见不少打水的人,到了今天差不多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开了门我没有看见许小北,问叶弛:“她人呢?”
叶弛说:“早上起来就出去了。”
好吧。
我伸了个懒腰,叶弛站在一边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啊了一声,转头就看见叶弛促狭的眼神,心里一阵无语:“阿弛,我发现你和许小北学坏了。”一边说着,我一边爬**,“易文修的大哥说他妈回来了,想带着我见家长……我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要笑啦。”
叶弛捂着嘴,连着说了好几句抱歉:“你继续,然后呢?”
我说:“然后我就跑路了。”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带球跑。”
叶弛:“……”
我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坐起来问她:“你刚才在学校门口是要和我说什么?”
叶弛爬**的动作一顿,过后收敛起了嬉笑的神色,说道:“郑芸微失踪了。”
“失踪了?”闻言我皱起眉,“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失踪?长屿不是和她在一起吗?还是说长屿带走了她?”
我刚这么一说完,就被叶弛否定了:“不是长屿。”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长屿来找的我。”
我脸色一变。
“你确定吗?他来找你的时候说什么了?”
叶弛**之后干脆从那头走了过来,和我面对面的坐下:“他和我说郑芸微不见了,还提到了鬼玉,他说……”
叶弛突然没声了。
我说;“他说什么了?”
叶弛嘴巴动了动。我感觉她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是又被她咽了回去。这犹犹豫豫的样子让我有些着急,郑芸微是红笺的转世,而红笺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才会和长屿分开。于是我催促道:“阿弛,说呀。”
她叹了口气。
“你开始用五行轮回珠恢复记忆之后,我就一直守在你身边,一直到第二天半夜,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屋子里有了动静,睁开眼就看见长屿出现在面前。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郑芸微去了哪里。”
我慢慢皱起眉头:“然后呢?”
“我和他说不知道,本来以为他不会相信我,但是没想到他也没有多问,过后也没有离开,就跟我一起坐在你旁边。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让我看着你,不要让你太接近江楚城,他说……”叶弛顿了顿,“他说江楚城的话不能太相信。我听了就觉得十分的奇怪,想要细问,但是他却闭口不言……对,不说这件事我还忘了,之后艳骨还出现了,说是江楚城回来了,让我把你交给她,她说是江楚城要她带走你。”
“那长屿说什么了吗?”
叶弛想了想,摇摇头:“就说让你小心江楚城,郑芸微是他带走的,他的目的就是郑芸微身上的鬼玉。”
“没了?”
“没了。”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托腮,一手敲着自己的膝盖,而后低声道:“鬼玉啊……”
那看来只有明天才会知道答案了。
y城的慈善拍卖会,每四个月就会举办一次,来的人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今年的拍卖地点在y城的一家高级会所里,会所装修得富丽堂皇,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地板是上好的大理石,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当我挽着江楚城的手走进去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我和江楚城走进了一个大堂里,艳骨和程术两人跟在我们身后。因为之前的事,我始终都在有意无意的回头看艳骨,但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对劲来。即便是我想告诉江楚城艳骨可能有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道说,靠我的直觉?
那他说不定真要揍我了。
踏进去的时候,便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上来给江楚城打招呼:“哦!易小少爷!”
江楚城站住了脚,对那人笑道:“曹老板,好久不见。”
曹老板两眼一亮,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易小少爷还记得我?”
江楚城说:“自然记得,我母亲十分喜欢您的珠宝,前些日子您送来的蓝宝石项链,她可是睡觉的时候都舍不得摘下来。”
这么一说曹老板更加高兴了,他的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了两句哪里哪里,目光突然又落在我的身上:“这位是?”
江楚城低头宠溺的看了我一眼,又转而对曹老板道:“是我的未婚妻。”
他并没有介绍我的姓名,显然是不愿意再和这个曹老板多说。大堂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就坐了,应该再过一会儿拍卖会就能开始。可是曹老板显然没有这么觉悟,只惊讶道:“易小少爷刚从国外回来就已经有了未婚妻?这可是大事,为何之前都没有看见有报道?”
曹老板一边说,一边重新打量起我来了。那审视的目光让我十分不舒服,但我还是站直了身子,对他道:“你好,曹老板。”
曹老板道:“不知小姐芳名?家父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江楚城就打断了他:“曹老板,我未婚妻胆子比较小,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同我一起出席,你可千万不要把人给我吓跑了。”
这话就说的很明显了,而他的语气也有些不悦。
这下曹老板终于醒悟过来了,脑门上竟然冒了汗,他忙道:“是曹某逾越了,还请易小少爷千万不要见怪。”他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绢擦着脸上的汗,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江楚城嘴角一哂:“曹老板哪里的话。”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程术便走了上来:“老板,主办方刚才来人说您要的那个东西已经到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哦哦。
我一听来了兴趣,是那个鬼玉?
江楚城嗯了一声,然后对曹老板说道:“曹老板,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好的好的,易小少爷请。”曹老板闻言,立刻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江楚城带着我慢慢进了大堂里,程术两步走上来道:“主人,不去看一下那个东西?”
我倒是十分的想看看,但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只对程术说了句不用:“急什么,迟早会拿出来的,先看看前面,有没有阮阮喜欢的东西。”
说话的时候他便和我一起入了座,前面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唯独我们周围没什么人。
我抬眼瞧了瞧,拉了他一下。他偏过头,我凑过去悄声道:“你不会是想用易家的钱来讨我欢心吧?我是不会买账的。”
江楚城:“……”
他伸手捏了我一下我的腰,力度不大,倒是让我觉得痒痒的,过后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送你东西你居然还挑三拣四?”
我一挑眉:“又不是真是你送的,你现在附身在易文修身上,用的是易家的钱,也就是说送我的东西都是易文修送的。”越说我越觉得自己说得好有道理,于是末了又感慨了一句,“易文成之前还催我们俩结婚呢,那你说这婚,我到底是和易文修结,还是和你江楚城结呀?”
江楚城扫了我一眼,有些恶狠狠的说道:“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我肩膀一抖,立刻识相的闭了嘴。正这时灯光暗了下来,周围说话声也逐渐小了下去。前面拍卖的都是一些小玩意,什么珍藏画啊,古董啊,还有一些珠宝。我想到刚才程术提到的说他要的那个东西,于是道:“我之前在网上看见说这里有鬼玉,程术刚才让你看的是那个吗?”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的摩挲:“你也看见那个消息了?”
我点点头。
“不过我今天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他转头一笑,抬起另一只手朝我勾了勾:“你再凑过来点。”
我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又往他那边凑了凑。谁知道他一低头,就忽然亲了我一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喂,110吗?这里有人耍流氓了。
我当即推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但他却不依不饶,又把手伸了过来,从我的肩头绕过,一下一下的摸着我耳垂。
而就在这时候,我们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易小少爷真是好兴致。”
我闻声转过头,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人坐在我们身后,他翘着二郎腿,两条手臂懒散的搭在靠座上,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也是要闪瞎人眼睛的样子。
那人的眼睛很黑,我只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像是要被他吸进去一下。见我转头,他抬着的下巴放下来了一点,对我笑了笑。
我顿时打了个寒颤,赶紧转过了头。而后想起今天之前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好像是叫陆严?
“陆老板兴致也不差。”江楚城头也不回,语气平平。
“易小少爷今晚到现在都没有出手,莫非是在等最后的东西?我可是听说有个难得一见的宝贝会在今晚开拍。”
江楚城反问道:“陆老板也是?”
陆严哈哈一笑:“那看来今晚上咱们俩可得争一争了。”
江楚城唇角扬了扬,没有再说话。
拍卖会终于进行到了最后,台子上的主持人让人搬来了最后一样的东西,也就是我在网上看见的那个鬼玉。当黑布被拉开的时候,我心也跟着紧了紧,却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盒子。
“现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便是今晚拍卖会的重头戏!想必各位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消息,应该都很好奇这个叫做鬼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么现在,我就打开摆在面前的这个盒子,给大家看一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话一说完,下面的人都仰着脖子去看,我也有点按捺不住的稍稍站起来了一些。
而那主持人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诡谲的弧度,他的手放在了黑布上,当他拉开黑布的那一瞬间,我的视线也陡然暗了下去。
四周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忽然消失了。
我眯了眯眼睛,心里却一点都不紧张,因为我还能感觉到江楚城的温度。他拍着我的手背,小声说:“别怕,我还在。”
我嗯了一声,继续看向前方。
不一会儿,便见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团微弱的光球。那个光球就在不远处闪动,时强时弱,忽明忽暗。我看的有些入神了,那团光点慢慢吸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的耳朵里好像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说话声,但却怎么都听不清。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想要往前面走一走,去听清那个那声音,手却突然被人拉了一下:“翎儿。”
是江楚城的声音。
我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刚才似乎是被那光球蛊惑了。忙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周仍旧是一片黑暗,但这一回我好歹是听见了那个说话声,居然是那个主持人的。
“神秘品鬼玉,起价一千万,现在开始竞拍!”
“一千万!”
“一千一百万!”
“一千四百万!”
“一千六百万!”
“两千万!”
叫价声此起彼伏,可江楚城和那个叫陆严的男人却一直没有吭声。我又看了眼放在盒子里的鬼玉,说实话长得也就是个普通珍珠的样子。这些人或许都不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无非是跟着拍价,想要彰显自己的财富罢了。
而且那东西,并不是真的鬼玉。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楚城却突然出了价:“五千万。”
这一下,全场哗然。
好些人都转过头来,想要看看这个为了一颗珠子出了五千万的到底是谁。不一会儿我便听见了议论声:“那不是易文修吗?易氏的那个小少爷。”
“怪不得出价这么高,算了算了,看来今天这东西,我是拍不到了。”
陆严的声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五千五百万。”
“六千万。”
陆严看了江楚城一眼,又慢悠悠的举牌:“七千万。”
“八千万。”
“九千五百万。”
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倒是那主持人一副十分淡定的样子:“九千五百万,九千五百万还有人要吗?九千五百万一次,九千五百万两次,九千五百万三次。”交易锤落下,只听“当”的一声:“成交!鬼玉九千五百万,归陆严陆老板!”
陆严慢悠悠的走到江楚城身边,朝江楚城点了点头:“多谢易小少爷割爱。”
等他走远之后,我问道:“你怎么不要了?那这个拍卖会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拍到?”其实我原本是想说,既然你不要,做什么要和他拍那么久?你这不是抬价么?
江楚城说:“真正的拍卖会,还没有开始呢。”
“嗯?”我看着他,“什么意思?”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这一场拍卖会不过是做做面子,之后那一场才是重点。”他这么和我说。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拍卖会的主持人走了过来,朝江楚城弯下腰:“主人。”
江楚城嗯了声:“话已经带到了吧,司命。”
那叫司命的点点头:“我已经照主人的吩咐给他说了,今晚午夜鬼市就会重现,到时候我们就能见到另外一部分的鬼玉。”
他两眼里闪着激动的光,先前他在台子上光线太亮,我也没有怎么注意到他的样子。这么一看,发现他长得居然还不错,还有点像一个人。不过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他是谁,只好作罢。
倒是让我觉得十分惊奇的是,这慈善拍卖会上的主持人,居然也是江楚城的人?
他们还提到了鬼市?
那可是只会在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出现的类似于市集一样的地方,别说是现在我没有见到过,就是七百年前我也一次也没有遇见。于是问道:“咱们待会儿要去鬼市?”
江楚城偏头瞥了我一眼,说:“想去看看吗?”
我立刻点头:“想啊,怎么不想,听说那鬼市上面稀奇的宝贝多的是,说不定我能碰上一两个抓鬼的利器呢?就算没有,去长长见识也行啊。”
但我想了想,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跟他在一起。这次恢复了记忆之后,我总觉得自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跟他在一块儿。
当然这话我没有说出来,不过我忘了面前这个家伙是能够知道我心里面在想什么的,他一双眼睛顿时似笑非笑的瞥了过来:“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
我脸一红,刚想要开口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去,就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冷并且十分怨毒的视线。我当即转过头,只见站在程术身后的艳骨动了动。
我默默的把视线收回来,往江楚城身边凑了凑,说道:“那这鬼市什么时候会出来?我们又要怎么进去?”
江楚城头一偏,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刚才那个拍到了鬼玉的陆严正站在门口,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浅蓝色连帽衫的女生,两个人好像是在说什么。而且看那女生的表情,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
“那个女生是谁呀?”我忍不住问道。
江楚城说:“陆严的眼睛。”
我顿时一头雾水:“他的眼睛?”我眨眨眼看他。
“那女生的眼睛能够看见那个世界的东西。”
江楚城拍拍我的头,和我解释道。
我啊了一声,怪不得。
但是为什么是陆严的眼睛?
“说起来……陆严一个生人,他要那颗鬼玉做什么?”
我好奇极了,一边说一边和江楚城一起站起来,慢慢的往外走。
江楚城这回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陆严忽然回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唇角一勾,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过后便强行拉着那个女生离开了。
走出会堂之后,江楚城让程术和艳骨先回去了,只留下了司命一个人。程术倒是听话,江楚城说完他就走了,只是艳骨还留在原地。江楚城扫了她一眼:“还站着做什么?”
艳骨咬着下唇:“主人,请……请让奴家和您们一起去吧。”
我看看艳骨,又看看江楚城。
后者没有开口,艳骨见状又道:“那鬼市凶险,夫人现在又才刚刚恢复,奴家留下来,总还是能帮上忙的。”
我:“……”
我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是我错觉了吗?怎么感觉我好像莫名其妙的就中了一枪。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反抗我的命令了。”江楚城语气平平,但那话语间的气势却是让人浑身发颤。
艳骨当即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还在公众场合,我丝毫不怀疑她会直接跪下来。
“艳骨不敢!”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楚城便揽着我走向了另一边。
根据江楚城和司命所说,鬼市开市的时间应该是在今天晚上一点到两点左右,而地点就在我们刚才去的那个会所。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才刚刚过了十二点,最早也要再等上一个小时。
现在我们坐在车上,江楚城在一旁闭目养神。之前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一时没有察觉,今天才发现他似乎又憔悴了一些。他的手轻轻握着我的,拇指在我手背上有意无意的摩擦。想了想,我凑过去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眼皮动了一下,却是没有睁开眼。
“在做什么?”他闭着眼睛问。
我一边试着用灵力去查看他的魂魄,一边心不在焉的说:“嗯,看看我孩子的爹身体怎么样。”
他嗯了一声,十分配合的说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看着呢,别吵。”
他唇角一勾,当真闭了嘴。
他的魂魄确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发现有些地方还是一点残缺。如果说人的魂魄是一张完整的纸,那么江楚城现在的魂魄就如同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开始,沿着直线往外边啃了一口一样。
我收回手,皱眉看他:“为什么你魂魄现在还是不完整的?是因为你之前说的这个地方在排斥你的原因吗?”
“一部分。”他不紧不慢的回答。
我原本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谁知道他说了三个字就没有再说了,我忍不住捏了他一下:“还有呢?”
他说:“没了。”
“……”
我扬起手就想要打他一下,他却忽然捉住了我的手,笑道:“这么凶。”
我哼哼道:“谁让你老没个正经……对了……”说着说着我思维就跳到了另一边,问他,“你绝不觉得艳骨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他睁开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吃醋了?”
“……”
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上一句话联系到这上面来的,忍住想要吐槽他的冲动,瞪着他:“我和你说正经的呢,能不能严肃一点?”我顿了顿,想了一下之后,又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前面的车座后面,防止我俩的对话被别的鬼听了去。
毕竟这种背着别人说坏话的行为,还是有点不太好的。
等我做完这些之后,对他嘿嘿一笑:“放心吧,只是一张不会让别人听到我们谈话的符纸,你看,我是不是很维护你的形象?”
他:“……”
他顿时哭笑不得:“夫人费心了。”过后问道,“刚才要说什么?”
我稍稍坐直了些,一脸正色的看着他,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艳骨有问题。”
“昨天她送我回来的时候,和我聊到了糖糕。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想和我说说糖糕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她让我有空去看看糖糕。可你之前才和我说过……我现在不能够去见她,还是你事先没有和艳骨说好?”
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眼里也没有情绪,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忽然生了一些退意,所以说到后面的是又找了个台阶给艳骨。
“艳骨。”
他低声念了几次她的名字,而后道,“你是担心她会背叛我?”
我下意识的就要点头,但又想着艳骨说自己已经跟了他四百年,我要是这么直白的说她坏话,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江楚城一脸好笑:“你都把符纸贴上了,现在才想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啊了一声,想起这家伙能够听见我在什么,脸上一红,嘟囔道:“还能不能有点*了?”
他笑笑不说话。
隔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她确实跟了我四百年,而且最早她到我身边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个样。”
我好奇道:“那是什么样?”说完就想到之前艳骨看我时候的眼神,脑洞忽然一开,脱口道,“她不会是想嫁给你吧?”
江楚城看了我一眼。
我:“……”
我差一点就从车座上跳起来,还好江楚城眼疾手快的摁住了我。
“她要嫁给你你还让她留在你身边……”我瘪瘪嘴,小声控诉道。
见我这样,他偏头亲了我一下:“放心,我这心里可只放得下你一个人。我留在她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她做了什么,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应该会安分一点,没想到现在竟然还开始想要对你不利了。”
我听他那口气就像是要把艳骨杀掉的感觉,于是说道:“算了算了,反正她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有时候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罢了。”
我刚一说完,他就伸手扣住了我的下巴:“哦?你这么大方?”
“当、当然啦,我一直都很大方的嘛……”刚说了一半,我就被他盯得看不下去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说,“好吧,因为这地方还在排斥你嘛,每个月你也需要她给你渡魂,我其实也可以渡给你啊,但是你肯定不会要……”
他有些讶异:“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之前在阎罗殿用盘古镜看见的。”
说到这件事,我就想起那时候看见艳骨在他床前脱光的样子,不由看着他说:“渡魂要脱衣服吗?”
他还没有开口,我又说:“虽然她身材是很好,可、可你也不能见异思迁!”
他可能是是真觉得我思维太跳跃了,好半天都没有跟上来,过后笑着应道:“好。”
正说着,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车外飘过一个白色的影子,紧接着又走过去一个。
这一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偏着头,有些费劲的看着窗外。过后吃惊的看向江楚城:“这外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
说话的时候我便感觉到周围的鬼气在逐渐变浓,就像是围绕在这车子周围一样。这倒是让我觉得有些惊奇,按道理说江楚城这boss级别的鬼坐在这儿,那些小鬼见了应该是要绕道才对,但它们非但没有走开,反而是一个劲儿的往这边凑,甚至一只满脸血痕的鬼还直接趴在了车窗上,对着我嘿嘿的笑。
“……”
我有些无语的伸着手点了一下,那鬼感应到灵力立刻就没了踪影。
“鬼市一开,会吸引附近的鬼,而且今天他们还特地了消息出来。”他边说边看了一眼窗外,那些原本打算继续上来的鬼顿时作鸟兽散,我转头和他对视,说:“他们?是鬼市里的人吗?难道说鬼市要开了?”
他点点头。
坐在前面的司命在这时喊了江楚城一声:“主人,是陆严。”
我顺势把贴在后座的符纸扯了下来,正巧又看见陆严牵着那女生正面朝我们这边走来。
但陆严就跟没有看见我们一样,倒是那女生回过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十分古怪,看的我心里边也有点不舒服。
我忽然想起刚才陆严拍的那块鬼玉,他出价这么高,拿着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吧。我想问江楚城,可是又觉得这种问题他应该不会告诉我。
“时间差不多了。”江楚城打断了我的思路,等他们走过去之后,便带着我一起下了车。
雾气缭绕,不断有鬼从那白茫茫的雾色之中走出来。
我跟在江楚城身边再次走进了会所,在进去之前,我在门外贴了一张黄符。鬼市凶险,还是保险一点的好。
而就在江楚城拉着我的手准备进门的时候,我忽然间在那些鬼群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淡金色的头发,一身黑衣长袍,好看的脸冷的如同千年冰霜。
那是长屿。
我第一反应就是他来这里做什么,但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他应该也是来找那个鬼玉的。看见他,我就想到了郑芸微,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来之前叶弛和我说的那件事。等到长屿走进去之后,我问江楚城:“你知道郑芸微吗?”
江楚城低头看我:“你那个天生灵眼的同学?”
我点点头,本来我是想说她就是红笺的转世,但是想了想我还是没有这么说。
总觉得这次醒来之后,很多事都开始朝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这边我还没有把事情理顺,紧接着下一件事就来了。
真是日了狗。
“她怎么了?”
见我问完之后就没有说话,江楚城不由得问道。
他这么问起来,我又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难道要我和他说,叶弛和我说长屿说你把郑芸微带走了,你记不记得这件事?
想想都知道有多傻。于是我说了句没事:“就是忽然想到她了。”
江楚城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说话间,他已经牵着我慢慢走进大门,和之前那次不一样,这一步踏进去,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
我们的面前亮起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明明没有风,它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魂灯……
我赶忙低下头去,让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个东西。
魂灯也可以叫做人的命灯,人死之后魂灯便会熄灭。但是在阴间,生人要是盯着魂灯看得太久,就会渐渐被魂灯牵着走,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可魂灯这东西说到底也算是一件宝贝,没想到我这才刚和江楚城走进鬼市,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把我困在这里了。
我摸摸鼻子,这鬼市倒是真有几分意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进来之后我就开始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从网页上见到的那个鬼玉的消息,到后来遇见长屿,再到后面他一再提醒我要小心江楚城。这让我觉得十分的微妙,就像是这看起来丝毫没有关系的一切,实际上冥冥之中都有一条线在牵引着。
这条线上有我,有江楚城,有清寂,有长屿,甚至可能还有叶弛和夙晔……
“翎儿。”
想的入神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江楚城的声音。我啊了一声,抬眼看他,见他一脸无奈:“刚才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我眨眨眼,下意识就要摸鼻子,然后又立刻放下来,嘿嘿一笑:“你刚才说什么啦?”
江楚城:“……”
他揉揉额角,叹气道:“这走神的毛病,你也趁早给我改掉。”顿了顿又说道,“我让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就算是看见什么稀奇的东西,也不许乱跑。”
他的口气就像是幼儿园老师在教育小朋友一样,我瘪瘪嘴:“知道了。”
我和他走过一段很黑的路之后,脚下的触感很奇怪,每一步踩下去就像是踩在是棉花上一样,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半天,转头去看江楚城的时候,却发现他走的十分平稳。不由惊奇道:“怎么你走的这么平稳?我却走得就跟在踩在棉花上一样……啊!”
话还没有说完,我就一脚陷了下去,江楚城脚步一顿,干脆将我打横抱起来,一边走一边说:“这是通往鬼市的阴阳路,鬼走在上面如履平地,人走在上面就如同泥潭。”
好吧。
我两手环着他的脖子,一边看着前面那一处越来越近的光,一边想着阴间的世界真是太神奇了,那时候我死了之后就应该体验一下的,稍微有点可惜的是,当时我被他束缚在了阳间,连真正的阴间都没有去看过。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面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还是刚才那个会堂,只是原先富丽堂皇的装修变得十分破旧,连头顶的灯都换成了蜡烛,在阴风中摇摇晃晃,时不时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整个会堂看起来就十分寒酸的样子。
我有些讷讷,这和我想象中的鬼市差的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不过很久以前我倒是听人说过,通往鬼市的阴阳路纵横交错,每一条路都通往不同的地方,这会堂应该只是其中一个。
有风从身边前面吹来,我耳边开始能够听到一些奇怪的低语声,料想那应该是鬼话,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懂。直到他把我放下来,伸手在我眉心点了一下,我才终于听明白那些鬼在说着什么。
“诶嘿嘿嘿,听说今天晚上有好宝贝要来了?有谁知道是什么吗?”
“哎,我也不知道,不过据说是个好东西。”
“废话,我还知道是好东西呢,就问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你这老头儿真是……”
我转过头去,便看见三只小鬼缩在一边讨论,争执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究竟来。最后另外一只鬼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但是我听说啊,今天晚上有好几个大人物都要来这鬼市。”
“哦?谁啊?再大能大到哪里去?能比鬼王大人还大?”
那鬼嗤了一声:“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只知道鬼王,可不知道几百年以前,在鬼王之上,可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呢!”
听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下来。闻言我转头看了江楚城一眼,凑过去悄声道:“说的还是不是你?”
他还没有开口,我又听见那只小鬼问:“谁啊?除了鬼王之外,我还真不知道有谁。”
我摸摸鼻子,想着你也太没见识了,做鬼做的一点都不称职,要是换成我我肯定早就去把自己头上有谁,他们有什么八卦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想完我又摇摇头,感叹的想着:这样的鬼在电视剧里活三集都算多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除了鬼王之外,上面还有一个冥子。”
“冥子?冥子能有鬼王厉害?你可不要糊弄我,鬼王可是王,那个冥子是什么东西?”
我简直要笑死了。
这几只鬼要是知道他们讨论的那个大人物,就好整以暇的坐在这边,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江楚城黑着脸,原先的黑瞳已经变成了红色,我憋着笑,对他说:“冥子大人,你千万不要在这里发脾气啊,万一控制不住把这里给炸飞了怎么办?”
我刚说完,站在一边的司命就率先俯下身,一连怒容:“主人,要司命……”
“不用。”江楚城说,“倒有点意思,听下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有点别的消息呢?”
他稍稍考后翘腿坐着,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红宝石一般,那一身慵懒但是又威严的气势,就算是到了这种地方也没有被盖住本分。
我和他视线撞了一下,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烧。我赶紧移开视线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鬼市确实是开了,但周围好像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我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想要的东西?”
说起来我还有点好奇这鬼市拍卖东西,究竟是怎么拍卖的。
江楚城说:“嗯,把这闲话听完。”
我:“……”
我翻了个白眼,你还上瘾啦?
那边那几只小鬼又开始讨论起来。
“哎呀,我说你啊,小心点说话。今天这鬼市可是鱼龙混杂,什么鬼都有,要是被幽暗城的那些鬼听了去,可是有你好受的!”
听到幽暗城,那小鬼终于有点害怕了:“幽、幽暗城?那地方现在不是已经没有了吗?”
“就算没有了,曾经住在幽暗城里面的那些鬼,可也是还在的。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对,冥子。你可知道冥子是谁?那就是当年建立起幽暗城的鬼!哼哼,现在知道怕了?”
“那冥子现在还没有死……不对啊,既然他是幽暗城里的大人物,那为何是叫冥子,而不是叫冥王?”
对啊,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很久了。
之前一直听那些鬼冥子冥子的喊,后来也是忘记了问江楚城。
“哼,土包子。”那只听起来什么都知道一点的鬼嗤了一声。
我:“……”
“罢了罢了,今日我心情好,就一并同你讲了吧,免得你以后因为这种事,被别的鬼给杀了。这冥子啊……”那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以幽为冥,王命为子。什么意思呢?简单点来说就是想要坐上酆都鬼王的位置,就得让上一任的鬼王封其为冥子,日后才能成为下一任鬼王。别急别急,你先别急着问,听我慢慢给你说完。”
“那都是我刚做鬼时候的事了,距今差不多已经有一千多年了吧……”
“你这么老了?”
“……”那鬼被噎了一下,“老东西,你若是再这样打断我,我可就不说了。”
而后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调整了一下位置,转头发现刚才还站在一边嘀咕的那几只鬼,又换了位置,离我们更远了一些,好在我耳力好,还是能够听见的。
“说起这冥子,不如说是老鬼王的第一个儿子,我想想他叫什么……哎,算了想不起来了。反正老鬼王对这个儿子可是疼爱有加,又寄予众望。本来都已经封了冥子了,谁知道下三界突然动荡,累及了当时的酆都。老鬼王没有办法,就把冥子暂时送到了阳间。冥子在阳间待得时间也不长,在阳间算来,也就三十多年吧。老鬼王原本是希望冥子去找到鬼玉,平定下三界,冥子也确实找到了鬼玉,原本下三界已经臣服于他了,老鬼王也是十分的欣慰。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冥子大人突然说,他不做这鬼王了。”
“哦?这是为何?”
我耳朵动了动,不禁也听得有些着迷。忍不住瞟了江楚城一眼,心里想着这种别人在讲故事的时候,故事的主人公就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听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妙不可言。
“你凑过来点,我悄悄和你说,这事儿真正知道的人都没有几个,你今日知道了,也莫要去外面同别的鬼说,你可省得?”
那鬼忙不迭的应了。
这一下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变得小了,我根本就听不见,如果不是江楚城让我不要乱跑,我估计这时候我一定会冲过去和那两只鬼一起讨论。
我有些委屈的捏捏江楚城的手,说:“听不到了。”
江楚城眼睛看着前方,伸手揉揉我的头发:“回去和你讲。”
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司命低声喊了句主人,我和江楚城一起抬眼望去,只见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此刻忽然就被一群穿着白衣服的长舌鬼占领了。
阴风从会堂上空破开的洞吹进来,本就浓厚的阴气在这一刻变得更盛。
这些变化对江楚城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我这个生人来说,却是有点吃力。就算现在灵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但这样的阴气简直就跟瘴气一样,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我肚子里怀着一个鬼胎的话,恐怕早就要溺死在这阴气中了。
而原先噪杂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来,那几个长舌鬼推着一个木箱子走上了最前面的台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线落在那木箱子上的时候,身子没由来的一抖,心里面有个声音在叫着让我过去看看。视线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我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好像见到了什么东西,可想要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见。
我深吸一口气,想着会不会是这里阴气太重的原因。但是当我移开视线,不再去注意那个箱子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那个箱子……
我转头对江楚城说:“六哥,你知道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吗?”
他说:“今晚要拍的东西。”说着他看了我一眼,“你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形容不出来心里面那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不是很想知道。
就我知道的,这鬼市上拍卖的东西好像和阳间的规矩差不多,都是有人提供拍卖品,然后下面的人叫价。想到这里,我又问:“那个箱子是谁提供的?能知道吗?”
这句话问完之后,江楚城突然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又问道:“那个箱子,你看了有什么感觉?”
“我也说不出来,但看着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喊我一样。”
想了想,我试着这么和他解释了一下。
他听完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箱子里的东西,就是我今晚要的。”
我愣了愣,张口就想问到底是什么,可与此同时,那推着想着的长舌鬼,突然伸出手,以极其难听的嗓子说道:“大家久等了,今天将大家从各地召来,无非就是为了我旁边的这个东西……”
人和鬼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理智,懂得秩序,但是鬼不一样,鬼做什么事完全都是凭着自己的性子来。那长舌鬼话还没有说完,下面就有鬼叫嚷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赶紧把箱子打开!老子还要去别的地方呢!”
那长舌鬼也不恼,只阴森森的笑了两下:“这位老板倒是着急。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直接开始拍吧!以一千个生魂开始!”
生魂!
鬼市拍卖东西的计价方式,居然是生魂!
而且还是一千个!
那不就是一千条人命吗?
我差一点就跳起来,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江楚城。但他根本没有看我,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子上的东西。
是了。
他也是要拍这东西的,可是他从哪里来的生魂?
前面的叫价声此起彼伏,江楚城始终保持着先前的坐姿坐着,一时半会儿似乎还没有出价的意思。我看着他的侧面,讷讷的说不出话。
他不会不知道这鬼市拍卖要的东西是什么,可他之前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我并不是想要去怀疑他什么,在我的印象里,他始终都是七百年前那个疼我入骨,对我有求必应的人。
可是现在,我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就算恢复了七百年前的记忆又怎么样呢?我也只是记得他一世而已,这七百年我和他之间的空白,无论怎么样都补不回来。可是他却已经经历很多,或许他早就变了呢?
我茫然的看着台子,那些负面情绪像是藤蔓一样纠缠着我,让我压抑得难受。
而下面已经有鬼开始要求把箱子打开,否则就不会再加价。
那长舌鬼眼珠子一转,说了句好吧:“这箱子可以开,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去问问提供这箱子的主人。”
说完长舌鬼便下了台阶,我看着他慢悠悠的动作,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得跟上去看看。
但是显然江楚城是不会同意的,眼看着那长舌鬼就要走没了,就在这时,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嘿!怀了鬼胎的妹子!”
按道理说这个时候是不能够回头的,但我觉得这口气实在太让人不爽了。要是是只鬼的话,我一定用红符贴上去。最奇怪的是,坐在我旁边的江楚城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跟没有发现一样。
不止是这样,连旁边的司命也是没有察觉。
我就像是突然被隔绝了起来一样。这是遇见同行了啊。
想到这里,我这才转过头去,只见先前那个和陆严在一起的女生蹲在旁边的座位上,两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在想怎么你旁边那只鬼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长得还挺好看的。
我看着她,想了想说:“不,我是在想,你真没礼貌。”
她有些诧异。
我慢吞吞的说:“一上来就指着别人的肚子说对方怀了个鬼胎,不是没有礼貌是什么?”
闻言她愣了一下,随后哈哈笑了两声:“哎呀,你真有意思。刚才陆严和我说你不简单,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你旁边那只鬼不简单。”
她一边说,一边朝我身后努努嘴。
我连头都懒得转了,不用想也知道她应该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我暂时和江楚城隔开了。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同样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趣的说:“你还挺厉害的,居然能把我和他隔开来,让他暂时察觉不到。”
她朝我笑笑:“你发现啦?”
我说:“我好歹也是个阴阳师,要是连这个都发现不了,那岂不是有损我的名声?”
顿了顿,我又道:“说吧,你要做什么?”
被我拆穿之后,她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其实是陆严啦,他刚才不是拍了那个鬼玉吗?然后他发现那东西对他好像没有什么用,所以他让我来问问那东西到底要怎么用……”
我一脸惊奇:“他都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他还拍得那么起劲儿?”
她点点头,有些感叹的说:“他吧,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臭了点,性格坏了点,对我也不怎么好,哦对,最主要的是,他花钱还大手大脚的,可是每次花完了之后都十分的茫然……这可能是他的贤者时间?”
“……”
我抬头看了一眼前面,那长舌鬼还没有回来,于是我问道:“所以他刚才花了这么多钱,都是为了什么?”
她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最后一脸纠结的和我说;“可能是为了体验一下,烧钱的快感?”
“……”
我觉得我可能有点不太好,就算是前世我生在楚家,过着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有像他这样啊。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难懂。
她可能是被我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笑道:“所以那个鬼玉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说:“不知道啊。”
她看着我。
我看着她。
最后她忍不住道:“你不是和那只鬼在一起吗?他拍这种东西,你居然不知道原因?”
我又是一阵惊奇:“那你不也是一样,不知道陆严花这么多钱是要做什么吗?”
“那不一样。”她说。
我眼角抽了一下;“怎么不一样了?”
“你跟那只鬼应该关系不简单吧?我和陆严就是*上的关系,再不济就是我帮他做点别的事,一点感情都没有。”
“……”
我手撑着头,忙说:“好了你不要说了,我、我有点不是很想听。”
我本来以为我说话已经是不经过大脑了,没想到现在来了个比我还厉害的。
“哦,好吧,那不然我给你讲点别的?比如他的兴趣爱好,和我的兴趣爱好?”感觉已经和她聊不下去了。
于是我捻起手指,正打算念咒,破了她这屏障。没想到刚一张嘴,她就扑过来捂住我的嘴:“等等,等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吗?”
我都懒得理她。
我和她聊一会儿还行,要是久了不说话,肯定会引起江楚城的怀疑,到时候万一她被揍了,我也是不会让江楚城住手的。
说不定还会让江楚城使劲打。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又蓦地正色道:“我不骗你,我真的看见那箱子里面的东西了,那里面是个活人。”
我眼皮一跳,放下手,转头看她:“人?什么人?”
她正要开口,但视线落在我身后的时候,脸色骤然一变,急切道:“哎呀完了,我这小把戏要被识破了。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待会儿就来找我吧,我在楼上。”
她一边说一边往上面指了指,在鬼群之中,我一眼就看见了陆严。
“我走了啊。”说完她便从凳子上跳下来,走了两步,又突然转头对我说,“对了,我叫温禹!啊啊啊啊,走了走了,再不走屏障就要破了!”
说完她便一溜烟的跑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耳边一凉,头顶传来江楚城的声音:“在看什么?”
转头我就对上他那双红瞳,想起刚才可以用日了狗来形容的一幕,摇摇头:“随便看看……那箱子怎么还没开?”
那长舌鬼走了也挺久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来。
江楚城说:“因为拿着鬼玉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陆严?”
我不禁侧了侧身,发现上一秒还站在那里的陆严,现在已经没有了踪影。
江楚城不答反问:“刚才你不是问我他拿那鬼玉做什么吗?”
我说了句是啊,而后听他说:“他拿着玩。”
“……”
虽然刚才这件事我已经听那个叫温禹的女生说了,可从江楚城嘴里听见,我忍不住又感慨了一番:有钱人的世界真是难懂。
就在这时,那长舌鬼终于走了上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鬼。可惜离得太远了,而且那只鬼还穿着一身全黑,这让我根本没有办法看清那只鬼的样子。
“箱子的主人已经同意了,并且将由他亲自来给你们打开!”
长舌鬼说完,底下就是一片欢呼。
只有我攥紧了手,满脑子都是温禹的话:……那里面是个活人。
不过最终那箱子还是没有打开,因为当我在思考着是不是要用点小把戏,离开江楚城身边去看看那箱子里的活人之时,这会堂突然崩塌了。
一切都发生的十分突然,就连江楚城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居然来的这么快。”
我转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刚想问他说的是谁,头顶的天花板便突然掉了下来,江楚城当即把我抱离了那个地方。一把把我塞给司命,沉声道:“带着夫人走。”
他说话的时候头顶又不断的有沙土掉下来,我想到他有可能是要去找那个箱子,因为刚才会堂崩塌下来的时候,那箱子就被长舌鬼带走了。现在要拍卖肯定是不可能了,这个时候他要是去找那个箱子的话,只有可能是硬抢。
我嘴巴动了动,想说让他带上我,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这么说。那样子的话,就是我在做不信任他的事了。
于是我定定神,对他说道:“六、六哥,你小心一些,来的时候我看见长屿了。”
江楚城勾了勾唇,嗓音低沉:“回家等我,到时候给你讲后面的故事。”
我点点头:“嗯。”
他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着和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房顶上的沙土越掉越多,我心道不好,再不出去这里就真的要塌了。于是转头对司命说:“咱们快走。”
我和司命一路飞奔,出来之后赫然发现面前的阴阳路也没了踪影。从我们身后逃出来的小鬼一走上去,如同踩上泥潭一般陷了下去。就连一旁的司命也有点畏惧:“夫人,这里应该不能走了。”
我点点头,对司命说:“咱们去那边。”
司命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跟着我走到了另一边。
四周一片漆黑,但是我却能看见前面不远处那盏轻轻摇晃的魂灯。是冲着我来的。
我敛敛神,深吸一口气之后对司命说道:“阴阳路已经不能走了,但是进来的时候我在门口贴了符纸,只要在这里面用同样的符纸,我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司命立刻了然的点点头:“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我打望了一圈,说道:“这里全都是鬼,而只有我一个生人,刚才是有江楚城在,压制住了我的阳气,所以那些鬼才没有发现我。但是我一旦开始运用阴阳术,那那些鬼很有可能就会发现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鬼市之中,鬼群凶险,要是夫人一旦被发现,可能就会发生危险……”司命低声说,“我明白了,在夫人找到出去的路之前,司命都会替您受着的,请夫人放心!”
我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
司命顿时受宠若惊:“这、这都是司命应该做的,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完,过后沉下脸,从怀里拿出一张没有写过的黄色符箓,又咬破手指,飞快的在上面画出了和刚才我贴在门口的一模一样的符咒。
“去!”
我将符纸抛在空中,又凭空虚画两笔,那一瞬间,一条泛着金光的线从符纸之中冒出,直直的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好了。”
我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司命在一旁看的有点呆:“这就……好了?”
“是啊……”我说,“不然呢?”
司命有些讷讷:“我、我还以为会很久,而且那些鬼似乎也没有发现夫人的样子。”
我嘿嘿一笑:“因为我比较厉害嘛,走吧。”
我一边说一边又拿了张符纸出来,而就在同时,我悲哀的发现,这就是我最后一张符纸了。我摸摸鼻子,早知道出来的时候我就多带一些了。下次一定要把这件事写在备忘录上,出门的时候就看一眼。
我在那符纸上滴了血,然后递给司命。
司命有点不敢接。
我忙解释道:“放心放心,只是一滴血而已,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影响。最多就是出去之后脸色发白,气血不畅……再不然就是虚弱两天。”
司命咽了口唾沫,弱弱的说:“可、可以不用吗?”
我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头说:“也不是不行啦。”
司命两眼一亮。
我接着说:“就是你可能要和那些鬼一样,都掉进这阴阳路变成的泥潭里面了。”
司命:“……”
于是最后司命还是把符纸拿上了。
当然我没有告诉他,就算他不拿符纸也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一路踩着我的脚印走就好了。因为这符光是由我画的符纸衍生成的,只要我不对他起杀心,他走上上面是完全可以的。只是刚才他的反应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我摸摸鼻子,希望这个司命最后知道了,不要告我状才好啊。
第88章离他远点
司命进到瓶子里之后,我便立刻带着宝宝离开了那个地方。樂文小說|
进去之后因为魂魄不再流失,没过多久司命就好了很多。他和我说,其实江楚城会来这个拍卖会,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想要拿到那个箱子里的东西,二来是想找出主持这场拍卖会的人。
“这拍卖会,难道不是他赞助的吗?”我斟酌了半天,才用了赞助这个词,“不然你为什么会去主持?”
司命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哭笑不得:“不是的夫人,我现在在阳间的身份就是这个慈善拍卖会的主持人……也不对,应该说我现在附身的这个人是这拍卖会的主持人。”
“哦?”我稍稍停下脚步,刚才司命和我说江楚城可能还在会所里面,我便决定带着他一起回去看看,“可是我看你现在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嗯,因为这人的相貌被我改变了……他,长得不是很好看。”
“……”
我忽然觉得,江楚城身边的人,怎么个个都这么有才?
“所以那个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你们之前说今晚真的鬼玉会现身,难道那里面是鬼玉?”
问到这个问题的身后,司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说:“夫人,您还是别问了,主人不让我们说这些事。”
我哦了一声:“可是你跟我说这句话,就等同于已经告诉我了。”想了想,我又补充道,“这鬼玉和我有关?”
司命苦笑:“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了。光是跟你说这些,要是主人知道了,我就已经要受罚了。”
说话的时候,我已经重新走进了会所。
和之前一样,这里还是一片漆黑。只是因为里面的鬼都跑出来了的原因,会所里的鬼气也消退了不少。刚才我用符纸做出来的那道符光还在,就是有点微弱。我左右看了看,这一次并没有看见那盏魂灯。
“你不告诉我也行,”我说,“那我就自己分析吧。”
没等到司命回答,我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个箱子里面应该是个人,而那个人呢,应该和鬼玉有关。之前江楚城之所以让你去告诉陆严到这鬼市来,要么是因为陆严手里的那个假的鬼玉能让鬼市开门,要么就是因为那东西还有些别作用,至于是什么我暂时没有想到。对不对?”
瓶子传来符水**的声音,我笑了笑,继续说:“清寂在这里面掺了一脚,我之前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扮演了什么角色。直到刚才我听见了一些事,然后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那个箱子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清寂。”
“夫人……”
司命终于忍不住喊了我一声,这一下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想。
我一边踩在符光上往前走,一边喃喃道:“箱子的主人是清寂,会堂也是清寂弄塌陷的。而且……之前我家叶弛和我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你想知道吗?”
“什么?”司命讷讷道。
“郑芸微失踪了。”我说,“你既然是帮着江楚城收集消息的,那你应该知道郑芸微是谁吧?”
“……”
“她失踪了。最有趣的是,她失踪的时间正好是在拍卖会开始之前。”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有人和我说抓走郑芸微的人是江楚城,是真的吗?”
话刚说出口,我就笑了,司命也在这时候提高声音喊了我一声:“夫人您怎么能够这么想?主人他……”
“她怎么想了?抓走郑芸微的人,本来就是你家主人!”
……
司命的话还没有说话,就突然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
这时候我已经顺着符光重新回到了那个会堂,里面果然是一片狼藉。
我讶异的回头,只见一身黑衣金发的长屿,站在入口处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长屿……”
我讷讷的喊了他一声。
“小姐,你不能相信那只鬼。”长屿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司命在瓶子里大喊:“你是谁!离我家夫人远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十分严肃的时候,我居然在这时候想到了葫芦娃。
司命这在瓶子里大喊的样子,可不就跟那葫芦娃一模一样?
长屿压根儿就没有理司命,而是目光直直的看着我:“你的记忆应该已经恢复了吧?”
我没有说话。
长屿慢慢皱起眉:“既然已经恢复了,为什么你还要在他身边!他和你在一起,根本就是为了鬼玉!”
这话我已经从叶弛那里听过一次了,但仍旧十分不解:“他跟我在一起是为了鬼玉?可是我身上并没有鬼玉啊。”
长屿刚要说话,司命又吼道:“夫人,快离他远一点!他已经不是您的那个侍卫了,他现在是清寂的人!”
我一愣。
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屿。
他的样子的确和七百年前不太一样了,那一头发变成了如今的淡金色,就连那双灰色的眼睛,好像也变得更加凛厉。
我皱眉:“你是清寂的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长屿闻言,嘲弄一笑:“那只鬼这么和小姐说,小姐就信了?”
我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相信,但是同样的,我也不相信他说江楚城的那番话。
见我没有说话,长屿大约是以为我是默认了,那张俊美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讽刺的表情:“看来七百年的时间,真是能改变很多东西。小姐,你就不想知道,在你死之后,长屿去了哪里吗?”
我愕然抬头。
这件事的确一直都是我心里面的疑惑,我记得当时我应该还问过江楚城,可是他好像……好像……
我试图回想江楚城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长屿往前走了一步,偏了偏头,问:“小姐刚才明明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又回来了?是来救公子的?”
他嘴里还叫江楚城公子,可是话语间更多的却是讽刺。
我一下明白过来:“那些鬼不是司命放出来的,是你?”
长屿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原本想着你找到阳之门之后,就会跟着那个叫做温禹的女生一起走,但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他身边的一只鬼回来。”说到最后,他似乎叹了口气,“还是这么心善。”
“夫人!不要听他的话!这鬼厉害得很,实力和主人几乎相差无几!”司命急的大喊。长屿闻言抬了抬下巴,灰色的瞳孔里有打量有嘲弄,还有一些悲哀。
这是七百年前,那个一直保护着我的人。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轻轻的拍了拍瓶子,司命的声音终于在这一刻消失了。
长屿唇角一勾:“小姐这么做,是相信我说的了?”
我摇摇头,正准备开口,长屿的脸色却突然一变。下一秒,我便听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呵呵呵呵……江楚城,不,或者我应该叫你炎夜?你当真以为,你做的这些事能够瞒天过海,不会被她发现?她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只要再找到剩下的那颗珠子,她就能记起所有的事,到时候,你觉得她还会待在你身边?”
“那又如何?我要的只有鬼玉……”
江楚城话我似乎只听见了一半,可那几个字,却让我久久不能言语。
长屿走到我身边,抬头看着某处:“现在你相信了吧?”
我没有说话。
这会堂里的天花板已经没有了,绯红的月亮高高悬在空中,少顷,那头又传来了清寂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幽暗城消失,下三界也不再听令与你!而且……如果我算的没有错的话,这应该是她最后一世了吧?炎夜,你没有时间了……”
我手一抖,往前跑了几步,想要听清清寂后面的话,可长屿却在这时候拦住了我。
他抓着我的肩头,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咬牙,“什么叫这是我的最后……”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屿捂住了嘴,紧接着我便听见清寂说:“嗯?你听见了吗,刚才那声音,好像是我的阿翎在说话呢。”
“走。”
清寂说完,长屿便突然把我抱起来。他手一扬,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只能容下一个人过去的缝隙。有白光从缝隙里泄出来,在我开口之前,长屿身子一闪,便带着我闪身进了那道缝隙。
……
面前的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凭着感觉想象,长屿应该是带着我到了什么地方。
耳边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不一会儿,我听见长屿说:“到了,小姐可以睁开眼了。”
他一说完,那道一直罩在我眼睛上的白光便消失了。我皱眉睁开眼,入眼的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再一看,面前果真是有一条小溪。再转头时,便看见天边有一处亮起来的地方,但是我和长屿所在的地方,天空却是乌黑的。
这地方……
我瞬间就有点懵。
这不是很久之前,我去找叶弛的师父,他住的地方吗?
“这里不是……那个什么幻象吗?”
我想了半天才把那名字想起来。长屿嗯了一声,抱着我慢慢走上了小坡。我回忆着这上面应该是有一个茅草房子才对,但是上来之后,我却并没有看见那个茅草房子,而是在相同的位置看见了一个小木屋。
“小姐是不是在想,这里怎么和你之前见到的不一样?”
长屿蓦然开口。
我嗯了一声:“我之前来的那次,这里应该是一个茅草房子才对……”说着说着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他怎么知道?
一个可怕的想法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我犹豫的开口:“长屿你……不会就是叶弛的师父吧?”
关于叶弛师父这个问题,我之前还问过叶弛,她和我说那个人也是清寂的手下,其实并不是她的什么师父。要是这个时候长屿和我点头的话,我恐怕真的要炸了。
这尼玛都什么事儿啊?欺负我脑子不好使吗?
不过好在长屿否定了。
“这是幻象的另一头,小姐之前看见的那个地方,是幻象的外面。”长屿一边说,一边把我放了下来,示意我自己往前走。
我啊了一声,有些好奇:“是镜像?但是镜像的话,怎么这里面和外面一模一样?”
长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淡淡道:“小姐好像一点都不怕我。”
我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大概是因为和我说话的人是长屿,不管司命之前怎么和我说,我都没有办法对他有太大的敌意。第四颗珠子是他给我的,想一想刚才,他之所以会把我带到这里来,应该也是因为我差一点就要被清寂发现的原因。
这让我怎么相信,他是清寂的人?
我跟着他走进了那个小木屋,让我没想到的是,从这小木屋里一进去,我竟然就回到了七百年前的自己的闺房!
我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这里的一砖一瓦我都还记得,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就连院子里那棵梨树,也是那么真实!
“这是……你……我的天……”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抬头四处张望着,看看长屿,又看看外面,连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长屿说:“这只是我制造出来幻象罢了,并不是真的。”
我点点头,可还是觉得十分的神奇。
当鬼居然能办到这么多的事?不知道江楚城是不是也能这样……
想到他,我就又想到了刚才清寂和他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兴奋和惊喜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我转头看向长屿,想了想,说:“你不是清寂的人吧?”
长屿说:“小姐觉得呢?”
我慢慢走到那棵梨树下坐下,长屿制造的这幻境正好在春天,梨花开了满树,风一吹,白色的花朵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我伸手想要接住,但是那些花瓣却穿过了我的手。
我看着那落下去的梨花,说:“我还是相信你是长屿。”
一边说,我一边抬起头:“当初在天劫落下来之后,我就把你赶走了,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你。本来我是想去找你,但是一直被束缚在衣冠冢旁,哪里也去不了。”顿了顿,我问他,“你能告诉我,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吗?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既然你不是清寂的人,又为什么会帮着他做事?”
长屿低头看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说:“那日小姐将我和红笺赶走,我便一直和红笺守在楚府附近。半夜里忽然看见落雷,我就知道是小姐说的天劫来了。我想要回府去看看,但是红笺死活都不让我去。我跟她争执了很久,最后终于同意让她去看看小姐,而我等在客栈里。但是一直到天亮,等到那天劫消失,我都没有见到红笺回来,料想她应该是出事了,于是便匆匆赶去楚府。”
“可能是因为当时太心急了,我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危险。就在我走出客栈的时候,就被人袭击了。”
闻言我皱起眉:“你功夫一直都很好,就算是临时发现了危险,也不应该被袭击才对。”
长屿点点头:“所以我和那人打斗了很久,奇怪的是无论我明明很多次都已经刺中了他的要害,按理说他绝对是死了,但是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越来越起劲。然后我就意识到,那个人……”
我心里一个咯噔,喃喃的接下他的话:“可能不是人。”
我闭起眼睛,心里面已经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就算长屿再厉害,也不会是一只鬼的对手。
以前在那王夫人府上,好歹还是有我在身边,他一个人遇见那些东西,稍微凶险一点,也只有一个下场。
难怪那个时候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是……
我叹了口气:“那之后呢?你为什么没有去轮回?”
说到这里,长屿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冷,他几近嘲讽的哼了一声:“那就要问问公子了。”
我顿时不解:“六哥?他怎么了?”
长屿说:“在回答小姐之前,长屿有个问题想问小姐。”
“你说。”
“小姐想起自己死之后是怎么活过来的了吗?”
我微一颔首:“嗯,是……六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提到这件事,我还是十分的难受。但是没想到,长屿接下来的话,却听的我一阵惊骇。他说:“那小姐应该已经知道,当时公子用魂香点燃的魂魄,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还有另外九十九个人的生魂。”
“是。”
长屿一勾唇:“小姐可知道,这其中的生魂,就有我和翠儿?”
“什么?”
我猛地站起身,从长屿平静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此刻的震惊。我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喉咙干涩,好半天才说道:“有、有你和……翠儿?”
“是。”
一个字,让我险些跌坐在地。
我已经有点不敢再听下去,可偏偏长屿还在继续:“小姐应当不知道吧,当初小姐把翠儿赶走之后,她也一直在楚府附近徘徊,但是又害怕你发现,所以一直都躲在暗处没有出现。小姐死了的事,只有翠儿不相信。直到三年后,她听说你嫁给了公子,一路从许州城到了京都卞城,就是为了见小姐一面。”
“她……她来了吗?我、我不知道……”
话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得可怕。
长屿一笑,语气冰凉:“小姐自然不知道,因为在小姐发现之前,公子就已经杀了翠儿。”
“不可能!”
我打断了长屿的话:“他知道我疼翠儿,不可能会杀了她!”
“无论小姐相不相信,但这就是事实。小姐,公子应该从来都没有让你出过府门吧?那你可知道,在你被公子关在屋子里的那些日子里,翠儿就坐在你们的府门前,就为了能够见你一面!”
长屿的眼睛在一点点的变红,他的声音也陡然提高:“小姐,你可知道,翠儿这一路上走了多久?整整四个月!她到卞城的时候还穿着六月的衣服,如果不是公子府上的那些小厮还有些善意给她送了衣服来,她恐怕就真是冻死在了那府门前!”
“……”
“可是我想她应该宁愿自己冻死吧,她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喊了这么多年的姑爷手上。”
这一下,我终于瘫软在地。
我想起了那时候我的确挺那些小厮说外面来了个奇怪的姑娘,她穿着六月的衣服,一直坐在府门口。那时候我还以为那又是喜欢江楚城的人,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我死后一直念叨的翠儿……
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但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我又抬手将它抹去,深吸气之后说道:“这些,都是你亲眼见到的?”
长屿的视线冷冷的扫过来:“难道说到了这个时候,小姐还选择相信公子?他本来就不是人,在你身边,不过是想要得到你身上的鬼玉!”
闻言我又皱起眉:“但是我身上根本就没有那个东西。”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还在清寂身上才对。因为那个时候夙晔说了,清寂手上的鬼玉已经快完整了,只要我和萧寒跳进血池里,那剩下的一部分就会融合。
可现在为什么长屿又一直在强调鬼玉在我身上?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我问长屿:“关于鬼玉在我身上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吗?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而且……既然你和翠儿的魂魄都被他用魂香点燃了,那么为什么你还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到这里,我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我不相信江楚城会做那些事,更加不相信,他们说的什么,他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我身上的鬼玉。
见我还不死心,长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候,他眼里的红光消了下去。
“那我就再和小姐讲讲吧。”
“当时我死了之后,魂魄一直被禁锢在原地。就和小姐一样,我也发现自己不能够轮回。直到有一天,公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而后将我带走……”
“一开始我以为公子是想让我去轮回,但是没想到,他将我带走之后,却是用容器将我的魂魄装了起来。那之后我就不再能看见外面,也不知道我到底在里面过了多久,只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子烧了起来……”长屿顿了顿,又是一声冷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魂香点起来的原因。”
说着他看向我,目光深邃:“而我之所以还能在这里,是因为最后一刻被清寂救下了。”
“清寂?”闻言我顿时浑身一震,一字一顿的跟长屿确认,“你是说,清寂救了你?”
长屿微一颔首。
我眉头紧蹙,感觉这个故事已经开始往我没办法想象的地方发展了。清寂不会不知道长屿是我的侍卫,可他为什么要救长屿?
而且按照长屿的说法,那应该在他死了之后,就没有见过翠儿才是,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翠儿一直坐在府门外,就是为了见我一面的?
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发现长屿话中的破绽,于是问道:“那之后呢?他救了你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就一直在阴司,因为魂魄被点燃了一部分,而阴司又没有什么能够让我补充魂魄,所以之后的七百年我都沉睡在阴司。不过偶尔醒来我就会听见清寂和别人的谈话……”说道这里,他稍稍停了一下,继而漠然道,“我从他们的对话里知道了公子的身份,还知道公子这几百年来一直在渡魂给小姐,但是那都是因为小姐不能够进入六道轮回,所以他才会那么做。”
“小姐身上的鬼玉也是不完整的,只有经过无数次的轮回,才能够将鬼玉慢慢修补。他给你渡魂,也不过是因为这个罢了。”
我已经彻底听傻了。
好半天才嗫嚅道:“所以……我身上真的有鬼玉?”
长屿点点头。
我重新坐下来,看着地上的梨花瓣,慢慢说道:“我以前听夙晔还有六哥说过,除了冥子,其他人想要号令下三界,就必须拿到鬼玉。清寂想要这个东西,我可以理解,但是六哥要这个做什么?他原本就是下三界的帝王,要这个完全没有用啊……”
这个问题长屿也有点答不上来。
而同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那郑芸微又是怎么回事?今晚拍卖的那个人,是郑芸微吧?”顿了顿,我又说,“还有你之前为什么要给叶弛说,是江楚城抓走了郑芸微?”怎么看抓走郑芸微的都是清寂才对。
长屿兴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想到这一层上来,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姐可有听说过这样一句:极寒之气,可孕育鬼玉?”
我愣了愣,觉得这话好耳熟,于是问道:“郑芸微身上有极寒之气?”
长屿嗯了一声。
怪不得。
我就说郑芸微怎么那么怕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红笺身上并没有这股气啊。”
长屿说:“红笺死前,可有碰过小姐?”
我想了想,记起当时红笺确实是用手碰了我,而且在那个时候我好像也的确感觉到了一股寒气。
难道……
“那就是了。”长屿说,“因为之前红笺碰过小姐,极寒之气渡到了小姐的体内,这让小姐体内的鬼玉有了复苏的迹象,但是在小姐死后,鬼玉又重新进入了沉睡,这就又给了公子修补鬼玉的时间。”
长屿皱起眉,似乎连他也有点回答不上来。片刻后,他说道:“小姐还是不相信?”
我抬眼看他,仍旧摇摇头:“是,我不相信。”
长屿嘴巴动了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小姐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我揉了揉额角,先不说这些事情太扯了,就算是真的,那也还有一件事摆在面前。那就是清寂救了长屿。要是是别人救了他,或许我还会相信一些,但是那个人是清寂,我就觉得这整件事的味道都变了。
在我的眼里清寂就是一只捉摸不透,并且喜怒无常,还变态到极点的鬼,更重要的是,他心机深沉,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所以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清寂救长屿这件事,都十分的让人耐人寻味。
我相信长屿,更加相信江楚城,可唯独不会相信清寂。
思索片刻之后,我面色沉着,再次开口询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长屿,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事,都是亲眼所见?还是全部都是清寂说给你听的?”
“重要吗?”长屿说,“不管是我看见的,还是他说的,难道不都是一样?”
我长叹一声。
这个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事情还是这么一根筋,白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我站起来,对他招招手:“你把头埋下来。”
长屿挑了挑眉:“小姐要做什么?莫非……”
“埋下来。”
我打断他的话。
长屿怔了怔,神色古怪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埋下了头。
我立刻伸出手,毫不客气的揉了几下。
长屿:“……”
“你被骗了!你这个笨蛋!”我气急败坏的说,“那个一直想要害你小姐我的人是清寂!不是江楚城!”
长屿有些愣怔,但很快又皱起眉:“小姐何出此言?”
我都快要忍不住翻白眼了:“我问你,你说的这些话,可有一件事是你自己亲眼看见了?翠儿的死也好,江楚城杀你也好,还有关于鬼玉的这件事也好,可有一件事,是你真的能够百分百肯定,而不是你听清寂说来的?”
长屿灰色的瞳孔中终于闪过了一抹茫然。
我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我揉了揉额角,轻声说:“你被利用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长屿忽然冷笑一声:“说到底小姐还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是说在小姐看来,长屿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我瘪瘪嘴,想说不是觉得你没有脑子,而是觉得你被洗脑了。
但在我开口之前,长屿又率先开口道:“小姐,你之所以会这么笃定,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看见那最后一颗珠子里面的记忆,等所有的轮回珠都找齐之后,或许你就不会再这么说了。”
我看着长屿,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长屿这么说只是护主,担心那个人会伤害我,可是他明明就是最害怕我受伤的人,又怎么会舍得伤害我。
想了想,我对长屿说:“我一点都不相信你说的话。”
刚说了这么一句话,长屿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我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让我说完。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些事来,就好像我不相信你会背叛我一样。长屿,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人,一心一意的对我好,时时刻刻将我护在他的怀里,清寂说我不能够轮回,所以每一世他都会找到我,渡魂给我,宁愿自己魂魄不全,也要让我投胎转世。他做了那么多事,难道就只是为了得到我身上的鬼玉?”
长屿神色平静,灰色的瞳孔里有一抹复杂的情绪闪过,等我说完,他才低低开口:“但是他之前的确承认了,他是为了鬼玉才和你在一起的。”
我哦了一声,“你说的是在会堂里的时候,他和清寂的对话?”
长屿点点头。
我摸了摸鼻子,过后笑笑:“那个啊,后面那半句话我都没有听见啊。而且……”我顿了顿,直视长屿,“就算他真的是为了我身上这块鬼玉,才和我在一起,那、那我给他就是了啊。”
“我从来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如果他真的要这个东西,我给他就是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屿蹙起眉:“可如果你把这鬼玉给他之后,你就会死呢?”
“这倒是个问题……”我认真的想了想,又认真的回答,“那就等着他再来找我好了,我们之前都说好了,生生世世他都会来找我。”
“……”
说完之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万一江楚城真的像他说的这样,那我要怎么办?
就在我刚这么想完的时候,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没有万一,那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江楚城!
我诧异的回头,就见他步态从容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六哥!”
我一喜,抬脚就朝他奔去。
他唇角一勾,张开双臂,在我跑过去之后结结实实的抱住了我。
我往他怀里蹭了蹭,闷声道:“你怎么才来?”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抱歉,收拾清寂耽搁了一会儿,等得不耐烦了?”
我摇摇头,正要说话,背后又传来长屿冰冷的声音:“公子,你把清寂杀了?”
江楚城拍拍我的肩膀,和我说了声走吧,并没有回答长屿的话。
“公子!”
江楚城脚步一顿,稍稍侧头:“长屿,我现在不杀你,不过是看在刚才你及时把翎儿带走的份上,还有之前你替她收集了轮回珠,但是也仅此一次。”说着他顿了顿,我抬眼看他,他两眼泛着嗜血的红光,气势逼人,“下一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说完他就揽着我往门口走。
“小姐……”
长屿喊了我一声。
我叹了口气,小声对江楚城说了句等一等,而后转过头去看着长屿。扯了扯嘴角,而后道:“长屿,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但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相信你,也更相信他。我不会爱人,也不知道到底要为他做什么才好,但是我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而且你看,他真的来找我了。”
“唔,六哥!”
从长屿的屋子里出来,江楚城一路加快脚步。他腿长,我腿短,他这一步踏出去,我要好久才能跟上他的脚步,甚至有好几次还差点跌倒。不过好在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下坡之前又突然顿住脚步,将我拦腰抱起,而后步伐稳健的朝着那某一个方向走去。
天边泛着诡异的鱼肚白,和来时一样,我头顶的天空依旧是黑的,而晨光分明就在我们的不远处,却始终不能将脚下的路照亮。
之前长屿带我来的时候是凭空划出了一条裂缝,江楚城走了没两步,低声对我说了句抱紧,而后便用同样的方式又将我带离了这里。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的时候,我和他已经坐回了车里。
外面的天开始蒙蒙亮开,这就说明我们已经回到了阳间。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黑影,那背影我看着有点熟悉,依稀记得这好像是很久之前我刚从血池过来,还没有和江楚城相认的时候,那个给他开车的鬼司机。
“他……唔唔唔……”
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突然被江楚城吻住了。和以往那种温柔缱倦不一样,这一次他似乎特别的急躁,就像是恨不得把我吞进肚子里一样。
唇齿间都是他冰冷的气息,他将我抱在腿上,两手紧紧的搂住我,却又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我越来越显眼的肚子。
“翎儿……翎儿……”
他柔软而冰冷的吻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脸颊,片刻后他贴着我的耳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叫着我的名字,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脸,小声说:“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我问完之后又轻轻的吻了我两下。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在颤抖。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沉默的和他相拥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开口:“六哥,你是不是因为刚才听见我和长屿说的那些话,被我感动到啦?”
我原本以为他会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就像是之前很多次一样。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收紧了揽在我腰上的手,贴着我的耳朵,有些沙哑的开口:“为什么没有相信长屿的话?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闻言我稍稍推开他一些,小声但是却惊奇的说道:“我为什么要相信长屿?他说的那些又不是自己看见的,都是听清寂说的,我、我虽然是笨了点,但是也不可能傻到去相信这些话啊。”
他嘴巴动了动,目光深邃得好似要把我吸进去:“也许清寂说的是真的呢?”
“真的什么?”我茫然的看着他,过后恍然,“说你是为了我体内的鬼玉才和我在一起的?”
江楚城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
……他在紧张。
我有些诧异,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有这样的情绪。
我想着面前这个人,不管是七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后,不管做什么,都永远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明明那么强大,无所畏惧,可是现在却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变得如此紧张。
想了想,我说:“那你是真的为了鬼玉和我在一起的吗?”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十分认真的回答:“我不相信啊。鬼玉是可以号令下三界没有错,可你之前给我说过,这东西对你来说没有用吧?因为你就是最早统领下三界的那个人……啊,天啦六哥,那你不就是很厉害?”
他没有理会我最后一句,闭上眼,喃喃道:“或许我才是骗你的那个。”
“……”
他这话说的我心头莫名一酸,正如他所说,恢复了记忆之后我是真的比以前更爱哭了,可那也只是在他面前。我动了动身子,沉默的把头搁在他的肩上,看着车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小声说:“我才不信。”
“我刚才都和长屿说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你,六哥,我一点都不相信,你这么千方百计的做这些事只是为了要得到那个什么鬼玉。”我心里知道他刚才是听见我和长屿的那番对话的,可还是絮絮叨叨的和他重复着,“你要是真要这东西,我给你就好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他似乎笑了一下:“给我?”
我点点头。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苍凉:“你可知道,这个鬼玉现在在你的体内孕育,一旦你给了我,你也许就会死。”
我脑子里蓦然浮现出长屿的话。
“可如果你把这鬼玉给他之后,你就会死呢?”
我从他肩上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笑了笑:“那下一世,你也要记得来找我。”说完我就愣了一下,因为我想起之前在会所里面,清寂好像说过什么这已经是我的最后一世了。
江楚城闻言也皱起眉,他的眼里沾染上一抹愠色。我动了动身子,在他开口之前,又低声说道:“……六哥,我从来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个鬼玉究竟有什么用,但是如果是你要的话,我就会给你。瞎子阿婆说过,生来死去不过梦一场。就算之后我再也不能轮回,那也挺好的……因为那样,至少你不用再渡魂给我了。”
顿了顿,我又继续说道:“当、当然这些都是在你说的这些都成立的情况下,如果你只是为了试探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说:“如果我是试探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我瘪瘪嘴,有些幽怨的说:“那就只好罚你一个月都不准**睡觉。”
“……”
他一愣,像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可过后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重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你可真是……”
我趴在他怀里,又扭着身子蹭了蹭:“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过了一阵之后缓缓开口:“拥有鬼玉的人的确是可以号令下三界,而我也不需要那个东西,但是你却需要。”
“鬼玉是下三界的圣物,原本被保存在极寒之地,由女魃看管,但是一千多年以前,女魃突然带着鬼玉进入六道轮回。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鬼玉入世,下三界大乱。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女魃为了不让我们轻易的找到鬼玉,竟然还将鬼玉一分为二,让鬼玉同时投胎转世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带着极寒之气,天煞孤星,但凡是她身边的人都会一一死去,而另外一个人,她的体内有三分之二的鬼玉,但是如果没有极寒之气,鬼玉便会一直沉睡下去。”
我有些讷讷:“那两个人就是我和红笺?现在的郑芸微?”
“嗯。”
江楚城的声音有些疲惫,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下三界大乱之后,我被鬼王送到了阳间。一来是想让我躲过那场动荡,二来,便是让我去找回鬼玉,而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你。”
闻言我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低垂下来的视线。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体内有鬼玉,直到你死去,我想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让你永远的留在我身边,我才突然发现你居然就是那鬼玉的其中一半转世。”
“……”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好。
在他说那句话之前我以为自己只是体内有鬼玉,还想着也许是谁趁着我不注意放进来的,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就是那个鬼玉的转世。
……从一个生人变成一个连生物都算不上的东西,谁听了心情都会复杂吧?
我有点艰难的开口:“所以那才是我们的第一世?那、那之后呢?我后来应该转世了吧?”
说到这里,江楚城的身子好像突然僵了一下,他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嗯,你转世了。不过那一世,因为你体内的鬼玉没有复苏的迹象,所以我并没有渡魂给你。”
他就这么说了一句,并没有和我详细说明我到底是怎么转世的。
见问不出个究竟,我只好作罢:“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我需要靠你渡魂,才能够进行下一次转世?”
“……你体内有鬼玉这件事,那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是后来,我离开幽暗城没多久,清寂就发现了鬼玉的事。到阳间之后,我的记忆一直都很不完整,只断断续续的记着一些事,甚至有时候还会忘。所以一直到你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记起我到阳间来的目的。直到那时候,红笺体内的极寒之气让我记起了这些,而在同时我还发现她的体内有你的灵力。并且那些灵力,正在极寒之气吞蚀。我就猜到,你体内的鬼玉,多半是复苏了。”
“鬼玉复苏之后在不断的吸取你的魂魄,这才让你没有办法去轮回,只能被困在阳间。”
我皱起眉,感觉自己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强迫自己消化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所以……那个时候把我困在阳间的,不是你,而是鬼玉?那、那这和你后来渡魂给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发现,只有我的魂魄才能够让鬼玉重新进入沉睡。”
第89章惴惴不安
我怔怔的看着他,想起先前长屿给我说的那个什么,我体内的鬼玉在接触到红笺体内的极寒之气之后才有了复苏的迹象,这一点跟江楚城说的倒是一致。但是后来长屿说的却是鬼玉的沉睡,是因为我的死亡。
他好像还说……江楚城会渡魂给我,其实是为了修补鬼玉?
我把长屿的话给江楚城说了一遍,没想到江楚城却嗯了一声:“他说的没有错,我给你渡魂,的确也有在修补鬼玉的意思。”
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从车窗洒进来,我有些不舒服的往他怀里动了一下。我的肚子最近已经有些显出来了,而同时我也变得比之前惧怕阳光。
见状,江楚城对那鬼司机说了句把车开回家。一直在街上绕圈的司机,这才把车调了头。
江楚城搂着我,声音低沉,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因为如果我不用自己的魂魄来修补鬼玉的话,你就不能够进入轮回。翎儿,你体内的鬼玉还不完整,极寒之气还在郑芸微的体内,要想完全修补鬼玉,就必须要用到极寒之气。这千百年来,我在找你的同时,也在找着那一部分的极寒之气。只可惜那时候我想起来得太晚,等到记起之时,极寒之气又已经轮回了。”
“……”
我突然间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我想起七百年前我看着红笺在我面前死去,等到阿音出现的时候,正是我拜托她将红笺带去轮回。
偏偏是这么阴差阳错。
我慢慢的凑过去吻了他一下,在他唇边喃喃道:“……所以之前在会所里,你和清寂说的那前一部分的对话,果然是他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当时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的气息了,清寂自然也感觉到了reads;猎爱芭比50号。”
我笑了笑,心头欢喜,过后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紧紧抱住他:“我就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说完我又突然惆怅起来:“那清寂说的那个什么最后一世,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
江楚城刚要开口,就被司机打断了:“主人,到了。”
我心想这个司机可真是不懂事,江楚城在说话呢,他居然就打断了他。但是江楚城却没有说什么,嗯了一声,低头亲了亲我:“先上去再说吧。”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换了个姿势坐在他怀里,眨着眼睛看他。
他眉毛一挑,哼笑一声:“这是做什么?”
我嘿嘿一笑:“这一晚上我太累啦,六哥你抱我上去吧。”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对视一阵之后,他终于败下阵来,无奈道:“小懒虫。”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将我抱下了车,步伐稳健的走向别墅,他一边走我一边低笑,还不忘夸他两句:“六哥真厉害。”
谁知他又是一声轻哼,抱着我停在了卧室门口,有些危险的凑近我:“还有更厉害的,想试试吗?”
我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放在了床上,而后他手一挥,房间里的窗帘便被拉上了。原本明亮的屋子在这一刻变得漆黑,下一个瞬间我便感觉身边的床往下陷了陷。
他从背后拥着我,那冰冷的气息不断往我耳朵里钻,他压低了声音说:“厉害吗?”
我:“……”
我肩膀一抖,哆哆嗦嗦的转过身,在他要亲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惊叫一声:“啊!”
他有些头疼的说:“怎么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嗫嚅道:“我忘了一件事。”
“嗯?”
他看向我,我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才说道:“我、我之前在那鬼市里面,把艳骨给打伤了。不过司命说她没有死,哦对……司命被艳骨打伤了,我暂时把他给装在我的瓶子里面了。”
江楚城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一不说话我就害怕,磕磕巴巴的喊了他一声:“六、六哥?”
“嗯。”他伸过手来,让我重新躺在他的怀里,低头吻了吻我的鼻尖,说道,“她伤到你了吗?”
我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司命被她打的有点惨,我赶过去的时候,司命都快魂飞魄散了。”
想起司命那个样子我就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但是很快我想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艳骨现在不在了,要谁来给江楚城渡魂呢?这么想着,我就从他怀里坐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他,可还没有开口,江楚城就凉凉道:“你想都不要想。”
“……”
我瘪瘪嘴,又听他说:“你体内的鬼玉现在正是复苏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要是再渡魂给我,你是想让我死还是让你死?”
我委屈道:“……我就这么想想reads;冷血王爷冰冷王妃。”
“想想也不行。”他口气凛厉,“我还没有到那种要靠自己的女人来渡魂的地步。”
我有些不高兴的哦了一声。
过后他放柔了语气:“艳骨不一样,我之所以还留她身边本就是为了这种事……之后没有艳骨,我也会另想办法,这些你都不需要操心。”说完他又有不紧不慢的说,“……有时候,你也不用把我想的太好。”
我自动忽略了他后面这句话,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手,然后扣住,小声说:“你现在还需要被渡魂,是因为这里在排斥着,那什么时候这个地方才会不排斥你呢?”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我才听见他低沉的、甚至有些沙哑的声音:“……等一切结束,就不会了。”
我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玄了,有些茫然的问:“结束?那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们现在在这里,是因为进了血池,那一切结束之后,我们是不是又会回到血池的另外一边?也就是我们来的地方?”
大概是我的言论有些太抽象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回答。我以为他是没有听懂,想了想,又解释道:“简单点来说呢,就是我觉得我们现在在的这个世界,可能是不真实的,当然也可能是真实的。如果是不真实的,那么我们会不会就是通过血池到了一个平行世界里?因为这里很多东西看起来一样,但实际上又变得不一样了。就拿夙晔和叶弛来说,之前夙晔被封印,救下他的人是清寂,但是到这里之后,救下他的人却是叶弛。还有……”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嘴巴,过后听他好笑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理论的?”
我讷讷的:“难道不是吗?”
他说:“当然不是。”
我一脸茫然。
他解释道:“虽说你是进入血池之后才到这里来的,但并不是你所谓的平行世界。不过是时间往后推移,一些事情又发生了变化罢了,懂了吗?”
我摇摇头:“……不懂。”
他说:“不懂算了。”
我以为他就随口说说,谁知道他真不打算再说了,我当即转身捏了他一下。头顶传来他的闷笑,他一手摸着我的肚子,一手揽着我,慢慢说:“司命就先让他跟着你吧。”
我啊了一声:“可是他应该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现在你身边就只剩下程术了,没有问题吗?”
“嗯,”他说,“过两天又是十五了,这一次没有艳骨,我可能还要去趟阴间。在我回来之前,你都要乖一点,明白吗?”
我一听他又要走了,有些不舍的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都实在是太少了,真希望能有那一天,我能和他安安静静在一起,不会再有别的事来打扰我们。
“等十五过去我就会回来,不会太久。”
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掌心里传来一股暖流,源源不断的往我肚子里灌入,那种感觉让我有点不舒服,我嘤咛了一声,他低声说:“别动。你之前在鬼市待得太久,体内有阴气残留。”
他不说我都还忘了。
“之前我明明已经建立了屏障,为什么阴气还会入体?”
想到宝宝那个虚弱的样子我就有点心疼,当时我和长屿还没有走进会所,他就撑不住回到我肚子里了reads;贴身女保镖,很强悍。
我有些丧气的想,我这个妈妈做的真是失败,以前保护不了糖糕不说,现在明明灵力已经恢复了,居然还要沦落到让宝宝来保护的地步。
江楚城说:“应该是轮回珠里面的阴气,这些轮回珠本来就是死人身上才有的。先前你从轮回珠里提取记忆的时候,让阴气入了体。虽然不多,但是到了鬼市之后,阴气就会大涨。”
我这才恍然大悟,有些愧疚的摸了摸肚子,小声对宝宝说了句对不起,这次是妈妈太鲁莽了。
在鬼市折腾了一晚上,我真的是有点太累了,后来江楚城好像又和我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听见的样子。只迷迷糊糊的记得我一直躺在他的怀里,朦胧中听见他叹息着问了这么一句话:“如果一切真的结束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江楚城在我睡着的时候又把我送回了寝室。叶弛坐在我对面的床铺打游戏,见我醒了,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易文修刚走,你要不要去追一下?”
我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不用了。”他是去阴间,我跟着去做什么?就算我去了,估计他也会二话不说把我拎回来。
我坐起来思考了一会儿人生,目光瞥见脖子上的香囊,现在轮回珠已经有四颗了,还剩下最后一颗,我必须得抓紧时间收集到才行。
毕竟我不但要靠轮回珠补全自己的魂魄记忆和灵力,到时候要得去阴间把周楠带回来。炎月那个家伙是在是太阴险了,之前他说阴间需要死人来制造阴气,我和叶弛居然都没有怀疑。现在想想,我觉得自己真是傻。
阴间那种地方,根本就不需要死人来制造阴气,就如同阳间的阳气的来源也并不全是生人一样。我有些泪奔的捂住脸,怎么当时我就没有怀疑一下呢?
“我的妈,林小阮你没事吧?就算是刚和你男人分开,你也不用这么悲伤啊。”
听见这吐槽我扭头一看,果然是许小北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床上,一脸我已经没救了的表情。
我感叹一声:“单身狗怎么会懂我们这些人的心情呢。”
许小北:“……”
“好样的林小阮!你给我等着!”许小北一边说,一边从床上跳下来,然后蹬蹬蹬的往阳台走去。
我一脸莫名,问叶弛:“她干嘛?”
叶弛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许小北提着两个水壶走了出来,冷哼一声:“哥哥去打水了,看见没,就两个瓶子,别想我给你打。”
说完一抬下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寝室的门迅速的打开,然后又迅速的关上了。
我:“……”
我摸摸鼻子,想着看来刚才那一下给她刺激得不轻啊。
叶弛在这时候合上了电脑,俯身从那边爬了过来,问我:“怎么样?”
“嗯?”我抬头看他,“什么怎么样?”
叶弛说:“你去鬼市,有什么发现吗?”
“当然有,”我说,“发现还大了呢。”
我稍稍移动了一下位置,让我可以面对叶弛,过后把鬼市上遇见的事都原原本本的给她讲了一遍,讲完还把装着司命的瓶子拿出来给她看了看:“要不是当时我赶过去,这只鬼可这真要死在那了reads;有种你再踹一脚。”
叶弛皱起眉;“你是说,鬼市背后的操纵人是清寂?可是他不是说,在你找到最后一颗五行轮回珠之前,都不会再出现了吗?”
我一脸惊奇的看着她:“他说的话你也信?”
“……说的也是。”叶弛赞同的点点头,过后又说,“现在只剩下一颗珠子了,但是要去哪里找呢?”
我摇摇头,说了句不知道,过后又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现在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最后一颗五行珠,我一定要慢慢的找,并且是越慢越好。”
闻言,叶弛疑惑的看我:“为什么?”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也是刚刚才冒出来的,在这之前都没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幽冥链还在手上,只是从鬼市回来之后我就发现,这上面的光亮了不少。幽冥链是阴间的东西,滴血认主,能把这世上所有的光都吸进去,所以最初我看的时候这东西是一点光泽都没有的,但是现在却开始反光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我喃喃的说。
和叶弛聊了一会儿,说到长屿和翠儿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听江楚城说鬼玉的事听的太入迷,忘记问他这件事了。我拍了拍脑门,虽说我直觉这件事是清寂做的,但还是想听听江楚城的版本。
……因为这样一比较,才能看出长屿到底有多蠢。
叶弛听我说了之后,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阿翎,我发现你越来越恶趣味了。”
我惊奇:“有吗?”
她点点头,过后又说:“那照你的意思就是长屿现在是清寂的人,但是又不是他的人?”
“不好说,”我说,“从鬼市这件事来看,他应该是向着我的,但是不知道清寂给他灌了什么*汤,他对清寂的话简直就是深信不疑,不管我说什么,他就是认定了那些事是江楚城做的。”
听到这里,叶弛不由得说道:“那说不定真是他做的呢?”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我揉揉额角,最后找了一个合适的比喻:“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说这些事是夙晔做的,你会信吗?”
结果没想到叶弛想都不想就回答:“信。”
“……”
我突然觉得夙晔挺可怜的。
最后我和叶弛又讨论了一下轮回珠,她现在一向都是听我的意见,刚才听我说想慢慢找到轮回珠之后,她也没什么异议。我看着她笑了笑,又改口道:“其实快一点找到也好,我倒要看看清寂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正说着许小北回来了。
她一手提着一个水壶满头大汗走进来,叶弛连忙下去接了一个过来,许小北说了声谢谢,过后伸了个懒腰说:“我好饿啊,都快九点了还没吃东西,学校那边在修路,今晚上校门好像不会关,咱们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啊?学校后门那有家面馆还不错reads;仙君育妻记。”
我从床上看她:“啊,面啊,但是我想吃……”
“走开你这个脱团狗,我高贵的fff团并不想和你说话。”
“……”
叶弛憋着笑从阳台进来,我哼了一声:“fff团,你说谁呢?想清楚了说话,现在没脱团的就你一个了。”
许小北看看我,然后看看叶弛,不说话了。
临近十点,学校后门也没有什么人,我们去的时候那老板都快要打烊了,不过最后那老板还是去厨房给我们仨下了面。
这面馆不是很大,头顶的灯光也忽闪忽闪的。我记得这个地方应该是刚开不久的,但是面馆两边的墙壁上却是布满了油渍,看起来给人一种很脏的感觉。
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墙上还挂了一副画,皱着眉看了很久才认出来那似乎是个女人。
黑色的长发,惨白的面孔,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脚边还放着一把红色的伞。我皱起眉,觉得那画看着不是很舒服。习惯性的掐指算了算,却没有感觉到什么。
十分钟后,那老板端着三碗面走了出来。
我指着画问他:“老板,这画你怎么挂在这儿,不怕让油给浸了吗?”
闻言那老板看我一眼,笑容憨厚:“没事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就是挂上面装饰装饰。”一边说他还一搓了搓手。
我哦了一声,看了一下他那个动作,没有再说话,埋头吃面。
但是我吃了两口面就有点吃不下去了,感觉油腻得厉害,但是叶弛和许小北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放下筷子,叶弛看向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胃里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因为……”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没有把话说完。
叶弛先是愣了一下,过后了然的点点头:“那待会儿回去再买点东西吧。”
许小北把自己碗里的面吃完,看我没有动,嘴里的面还没有吞下去,就用筷子指着我,含含糊糊的说道:“小阮你不吃啊?那我吃了啊?”
“哦,好。”
我把面推给她,许小北离开推开自己面前的那碗面,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那样子就像是饿了很久一样。
我微不可闻的皱起眉,而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道阴冷的视线,我猛地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见到。只有那面馆的老板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有些茫然又有些害怕的看着那副挂在墙上的画。
当天晚上回去之后,许小北就说自己肚子疼,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那面馆的面不对劲,但是许小北却坚决声称不是这样,还说好吃,第二天还要去吃。
我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到了饭点,她真的又拉着我和叶弛去了那面馆。
和之前一样,这一次我仍然没有吃面,许小北二话没说就吃掉了原本是我的那碗面,那样子连旁边的叶弛都被吓到了。
从面馆出来之后,许小北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我拉着叶弛问:“那面真这么好吃?”
叶弛想了想,和我说:“还行吧,其实算不上特别好,但是吃了确实让人感觉还想吃reads;候鸟停歇何处。”
我摸了摸鼻子:“可我真是一口都吃不下,难道真是因为怀孕的原因?”
叶弛觉得有这个可能。
我瘪瘪嘴,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面馆,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于是在第三天许小北说要去那家面馆的时候,我也依然跟了上去。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一大早就开始下着雨,连带着那面馆的生意也不怎么好。连着来了三天,那老板已经认识我们了,刚坐下还没说要吃什么,那老板就率先开了口:“两碗牛肉面?”
我好奇道:“为什么是两碗?”
那老板看着我笑了笑;“姑娘你每次来都不吃,这样还不如就点两碗呢。”
听着我觉得更加奇怪了,虽然每次我都没有吃,但是我这一碗,可是每次都给许小北吃了,这老板明明可以多赚一碗面的钱,为什么不赚?
话问出来老板就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我笑了笑,对那老板说:“还是三碗吧。”
“好、好吧。”
那老板飞快在本子上写了什么,转身之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
这一回那老板把面端上来之后,我忍着那股油腻味儿吃了好几口,边吃我边和许小北说:“哎,你别说,这面还真是不错诶。”
许小北哼了一声:“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还不相信。”
我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话,期间并没有忽略那老板看着我的身后,忧心忡忡的表情。
但到底我还是没有坚持把这碗面吃完,好容易吃下去一半,我终于忍不住跑出去吐了。回来的时间许小北一脸生气的看着我:“你浪不浪费啊!”
我有些无辜:“这个……特殊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没有办法的嘛。”
说着我就重新坐回去,拿了筷子准备继续吃。但这一筷子还没有下去,许小北就拿走了我的碗:“不许吃了!”
我一脸愕然。
叶弛也皱眉道:“怎么了你这是?”
许小北鼓着眼睛:“她浪费!不吃就不要吃啊!”
她这话说的相当大声,引得馆子里其他几个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哎哎哎,不要吵不要吵,就是一碗面而已,朋友之间伤了和气就不好了。”那老板在这时候走了上来,一脸和善。
许小北这才哼了一声,埋头吃着我剩下的面。
我和叶弛互相看了一眼,而后皱起了眉。
江楚城去阴间之后,宝宝每天晚上都会出来陪我说话,加上我偶尔会想点别的事情,所以这两天晚上我都睡得有点晚。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
哄着宝宝睡着之后,我打算起来上个厕所,但是我还没有下床,就听见对面床铺许小北先我一步进了洗手间reads;逆天寻命。
她已经吐了好几天了,而且每次从卫生间吐了出来,里面都是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就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一样,我闻着十分恶心。这一次她在里面吐的时间比前几次都要长,等到她出来之后,我便后脚进了卫生间。
和之前那几次一样,里面仍旧弥漫着那股烧焦味儿,甚至比之前还更加浓了。
我捂着鼻子走到马桶前面看了眼,忽然发现马桶旁边有一小撮头发,而那股难闻的味道正是从这头发上面散发出来的。
我盯着那头发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东西十分的熟悉,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想起,这应该是发鬼的头发。我当即沉下脸色,过后捻起手指,念了句咒,那头发果然烧了起来。
我微微眯起眼睛,意识到那家面馆估计有什么猫腻。
第二天早上我们三个人挤在卫生间里洗漱,等到许小北出去之后,我拉着叶弛问:“你这两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叶弛摇摇头,疑惑的看我:“怎么了?”
我伸着头往外看了一眼,确定许小北没有站在卫生间附近之后才小声对叶弛说:“那家面馆有问题。许小北这两天晚上一直在吐,吐完之后卫生间就有一股烧焦味儿……昨天晚上我在厕所里发现了这个。”
一边说,我一边用卫生纸把那一小截头发拿了出来。上面的那股烧焦味儿已经没有了,只是仔细看看,就能发现那些头发在小幅度的摆动。
叶弛皱起眉:“这个是什么?”
我念了句咒,这下彻底把那头发烧没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许小北关门出去的声音,我转头看了一眼,过后又对叶弛说:“你还记得……七百年前咱们遇见的那个发鬼吗?”
叶弛一愣,紧接着眉头也皱起来;“这头发是……”
我点点头:“就是那发鬼身上的。我以前和你提到过吗?这发鬼的头发烧起来,就是这种味道。”
说完我笑了一下:“看来咱们今天还得去那面馆瞧瞧。”
出去之前,一直在我的捉鬼瓶子里休养的司命突然现了身。当时我正坐在床边,等着许小北和叶弛打水回来,就一起出去吃饭。
看见司命我还有些惊奇,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胸前的那个大洞还没有完全合拢,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我看着他,问:“咦?你怎么出来了?”
“夫人是要去那个面馆?”
我点点头,回寝室之后我就把他的五感屏蔽给接触了,所以他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
我对司命说:“那个面馆的面有点不对劲,我同学吃了之后吐了发鬼的头发出来,我打算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妖。不过我有点奇怪,如果那个面馆里有问题的话,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察觉到?”
兴许是想到司命之前是专门给江楚城收集消息的,我觉得他知道的应该会很多,连带着把自己心里面的疑惑也说了出来。
司命飘到我面前,问道:“夫人进去那面馆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挂饰之类的东西?”
我点点头:“有一副油画,不过我没有发现那上面有阴气的存在。就是上面画着的那个女的让我有点不太舒服。”
司命想了想说:“夫人能不能给司命形容一下?”
我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头,半开玩笑道:“我给你形容你就能知道了吗?”
司命笑了笑:“别的不敢说,对鬼物这方面司命还是比较了解的reads;星际之银河战神。夫人虽然是阴阳师,百年前又是老祖,但是有一些东西未必比司命这个做了几千年的老鬼清楚。”
我手一滑,惊讶道:“你都活了几千岁了?”
“是。”司命说,过后又补充道,“主人和司命一般大。”
“……”
我摸了摸鼻子,想着后面那句话你实在不用说出来。
“那幅画挂在面馆的左边墙壁上,墙壁上的油渍很多。画上面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脸色很白,脚边有一把红色的伞……”我慢慢给司命描述着那面馆里面的情况,说着说着,我忽然意识一个问题,那幅画明明是挂在油烟那么重的地方,四个角也已经被熏黑了,但是偏偏画上面的那个女人脸色还是很苍白。
想到这里,不等司命说话,我就兀自说道:“看来那幅画有问题啊。”
司命点点头:“按照夫人的描述,那幅画上的女人确实就是发鬼,还是会化形的。”
我有些好奇:“但是我先前去的几次都没有感觉到鬼气,而且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司命问:“夫人可有吃面?”
我愣了一下,过后恍然。
之前虽然我每次都没有把那面吃完,但是多少都吃了一点。我撑着头,用手敲了敲面前的床杆,想起那老板似乎好几次都想提醒我们来着。想到这里我看了司命一眼,又说道:“不过你现在出来,应该不是单单要告诉我这些吧?”想了想我说,“那发鬼是不是和什么人有关?”
司命有些惊讶:“夫人……当真聪慧。”过后他沉下脸色说,“先前夫人进那面馆的时候司命就想提醒夫人,但是却一直出不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一样。夫人这次去,千万小心一些。那艳鬼和发鬼的关系很好,司命担心这背后说不定是他在捣鬼……”
艳鬼说的就是清寂。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自然知道。”边说我心里边想着待会儿去试探试探许小北,看看她是不是被那鬼给盯上了。
刚一说完,寝室门就打开了,司命当即回到了瓶子里。叶弛进来大概是感觉到鬼气,询问的看了我一眼,我冲她耸耸肩,等到后来走下寝室的时候,我才和她说:“待会儿你不要吃面了,我怀疑那面是发鬼的头发做的。”
叶弛闻言,立刻转头一脸惊骇的看着我。
我想起她之前几乎把那些面全部都吃下去了,难免有些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了想说:“抽空让你家夙晔给你漱漱口吧。”
“阿翎!”
叶弛在后面有些气急败坏的叫着我。
我哈哈一笑,走两步跟上已经把我们甩了很远的许小北,一把挽住了她手臂。许小北顿时吓了一跳:“夭寿啦!吓死宝宝了!”
“嘿嘿嘿,莫慌莫慌,给你一个爱的拥抱。”说着我就要上去抱许小北,但是许小北却突然把我推开了:“滚!”那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但我事先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并没有摔倒。
“妈呀,林小阮,你没事吧?我刚才和你闹着玩呢。”许小北连忙上来扶住我,但是她在碰到我的手之后,又触电般的把手拿开了。
叶弛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有些无奈的说:“你们俩多大了,能不能不闹了?”
叶弛说完这句话,许小北便看了她一眼,过后沉默的转过身又一个人走在了前面reads;爱在盛夏降临。
而在她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原本应该在油画上的女人,打着红伞,趴在她的背上。
“果然是这样……”
我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叶弛看向我:“怎么了?”
我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转头问她:“刚才你看见她背上趴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叶弛摇摇头,“我连鬼气都没有感觉到。”
我说:“我也没有感觉到。”
“那你怎么知道?”
闻言我笑了一声:“因为那碗面我并没有吃多少。”
“面?”
我嗯了一声,“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那个老板的面,其实是沾了阴气的,只要有人把面吃下去,那些阴气就会在肚子里化形,不断的吸食你的阳气,等到吸食得差不多了,就会变成头发从嘴巴里吐出来。”
叶弛皱起眉:“但是我也吃了,为什么我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你身上有夙晔的气。他本来就是个恶鬼,比那发鬼厉害多了,你没发现之前那个老板都是在让许小北吃面,却没有让我们吃吗?就是因为那发鬼知道我们两个不好惹。我现在敛了身上的煞气,但是因为幽冥链,那发鬼多少还是忌惮这个的。”
“……所以许小北才成了那发鬼的目标?”
我点点头:“不止是许小北,凡是吃过面的人都是。只是那发鬼不知道为什么重点盯上了许小北。”
“那它的胆子可真是大,明知道小北身边有两个阴阳师在,它居然还敢送上门来。”
“那如果它是故意的呢?”我喃喃道。
“故意的?”叶弛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它故意被我发现,想引我们上钩?”
我嗯了一声,暂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阿弛,你发现了吗?现在好像我们不去找事,事情就会自动找上我们来。”
跟我认识这么久,叶弛已经渐渐习惯了我跳跃的思维,她蹙着眉思忖片刻,而后说道:“是清寂吗?”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前面已经走进面馆的许小北,不确定的说:“其实我也不确定,不过你还记得七百年前吗?当时就是因为清寂和那发鬼,我们才会上当,结下了血誓之约。”
我稍稍放慢了脚步,刚才拉着许小北的时候我已经在她身上放了一张符纸,这一时半会儿不跟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炎月和清寂是一伙的,炎月之前说过让我快点找到轮回珠,前几天在鬼市里,清寂也开始试图用长屿来让我和江楚城分开。”
“阿翎?”叶弛看向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
我喃喃的把叶弛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能害怕什么呢?我这么焦急,不过是害怕再和那个人分开一次reads;无限使命。
我停下脚步,看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只觉得是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那面馆的老板从看见我们进来之后脸色就不太好,把面端上来了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那副原本挂在墙壁上的油画,被他用黑恶色的布盖了起来,进来的时候我还刻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但那老板明显不是很想搭理我。
这一次我和叶弛都没有吃面,三碗牛肉面全被许小北一个人吃了。
叶弛还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好,因为她真的以为那面是发鬼的头发。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觉得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是好玩。
叶弛看着狼吞虎咽的许小北,凑到我耳边说:“你在等什么?”
她话刚说完,对面叶弛就打了个饱嗝,她的肚子已经撑得吃不下了,可偏偏还转头对那老板说道:“再来一碗。”
那老板嘴巴动了动,有些犹豫:“姑娘,你都已经吃了三碗了,我这面再好吃,你也不用这么照顾我生意啊。这大晚上的,吃这么多,会睡不着的……”
许小北有点不耐烦:“反正是我吃又不是你吃,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快点快点,我肚子饿。”
那老板被催的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他这一碗面做的时间相当长,大半个小时了都还没有端出来。许小北跑过去催了好几次,他要么是在厨房里擀面,要么就是在调料,就像是刻意在拖延时间一样。
我默默的喝着茶。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身,这面馆的卫生实在不怎么样,就算开着风扇,还是一直都有苍蝇飞来飞去。
时间从十点走到了十一点,那老板还没有出来。许小北又去看了一次,这一次她离开座位之后,我对叶弛说:“老板跑了,那鬼已经等不及了。”说完我便站起身,跟着许小北走了进去。
不出我所料,厨房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连灯都被关上了,只有那道木门还在摇摇晃晃,无声的告诉我们,那老板刚跑出去没有多久。
“那老板呢!妈的,老子的面!”
许小北骂骂咧咧。
虽说她平时说话偶尔也会爆粗口,但是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暴躁。
我摸了摸鼻子,想着要是再不把这只发鬼解决的话,恐怕许小北的脾气只会一天比一天大,到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把寝室给炸了也是有可能的。
“林小阮,叶弛呢?叶弛怎么不见了!”
许小北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之后,突然转头看向我。她的头发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变得很长了,我看了眼那只趴在她头顶的发鬼,不紧不慢的说:“她先回去了啊。”
许小北皱起眉:“回去了?怎么不等我们?”
她的脸色已经开始逐渐变成了青色,我掐着手指算了算,这发鬼精气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看来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笑了一下:“等我们做什么?解决你,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许小北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从怀里掏出了红符,连咒语都懒得念,直接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下,然后朝她扔去reads;花样年华。
那发鬼大概是没有想到我来的这么快,等到符纸快要到眼前了它才惊叫一声从许小北的身体里窜出来,而后飞快的爬上了墙。
许小北身子一软,当即倒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拍了拍袖子,又伸手闻了闻,顿时皱起眉。
尼玛,我就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竟然就沾上了一身的油烟味。
“臭道士!敢坏我好事!”
这话说的我有点无辜,我抬头看着趴在天花板上的那发鬼,想着七百年前见到它的时候它还只是一团头发,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能够化形了。
清寂真是不简单。
想到这里,我扯了扯嘴角,问她:“你倒是有点意思,明明是你找上我的,现在反而说我坏你好事。”
那发鬼一愣,她在那满是油渍的天花板上爬了两下,惨白脸上现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我找上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找上你?”
我一手放进上衣包里,将那铜钱拿在手里玩,过后慢吞吞的说:“说你找上我也不对,应该说是你找上了我同学,用她把我引到了这里来。”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说,“我来猜一猜,那幅画应该是你让老板挂上去的吧?之前你都是附身在那副画里面,直到我们来了之后,你就顺势到了许小北身上。”
它又爬了两下,一双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你倒是挺聪明的。”
“……不过我估计你原本的打算是让我和叶弛都吃下面,好以此来获取我们身上的精气。”说到这里我笑了一下,“清寂应该告诉过你,我和叶弛的精气不太好吸食才对。”
提到清寂,那发鬼果然变得兴奋了,那一团头发在这短短几秒内暴涨,眼看着就要把厨房遮挡住,甚至还有一些伸到了我的面前。我有些恶心的往后退了一步,又从包里拿了一张符箓,将引燃之后烧掉了那些跑到我面前来的头发。
“啊啊啊!”
那发鬼顿时叫起来。
我晃了两下符纸,然后扔了出去,说:“不要来试探我,你打不过我的。”
那发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眼看着就要退到墙壁的那一头去。
我看着它这个样子,继续问:“所以清寂让你来是做什么的?之前在鬼市他想用长屿来挑拨我和江楚城,你现在来又是做什么?”
“嘿嘿嘿嘿嘿……”那发鬼突然笑起来,厨房里的灯也跟着闪了两下,我听见它说,“你说的没有错,的确是清寂让我来的,他也的确交代过我让我不许对你出手。但是七百年前,我差一点就因为你魂飞魄散,这个仇我怎么能不报!”
“说重点。”我有点不耐烦的又掏了张符纸出来,用两指夹着在它面前晃了晃,“那个老板也是清寂的人?”
它当即又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怨毒:“他不是,他是生人。但是他被我威胁,如果不帮着我做事,我就杀了他。那些面是真的,但是里面都有我的气,吃下肚子之后就会变得容易暴躁,五感也会降低。”
我摸摸鼻子,没想到我还真的猜对了。
“然后呢?清寂这次又要玩什么花样?”
那发鬼说:“……清寂让我来把最后一颗轮回珠交给你。”
我皱起眉,挥动符纸的动作停了一下:“最后一颗轮回珠?他已经拿到了?”
“当然……”它又嘿嘿笑了两声,两只眼睛看着就像是要掉下来了一样,“杀了那个老板,你就能得到最后一颗五行轮回珠reads;爱你好难。”
原来是这样。
我呵了一声:“清寂可真是厉害,这种事都能提前知道?”
“清寂不知道,但是鬼王大人知道。这轮回珠本来就是鬼王大人造出来的,要想知道谁的身上有,这些还是很简单的。”
我摸铜钱的动作一顿,淡淡道:“是吗,看来我又被骗了。”
这么说着,我不禁又有点担心已经去了阴间的江楚城。炎月和清寂是一伙的,就我记得的七百年前的事,炎月似乎是想要杀掉江楚城,但是他应该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才会和清寂联盟。
清寂和炎月看起来好像都很想让我收集到所有的轮回珠,炎月的说法是想让我去解开六道的封印,让阴间的秩序重新恢复,但显然这是不可信的。而清寂,是想让我记起所有的事。
长屿……
长屿那个时候也跟我提到过,他说江楚城并不是真想让我拿到所有的五行轮回珠。
……
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条绳子,我感觉我应该是能够想到这些事的所有原因,只要找到那一个突破口,我便能把这些绳子拧到一起。
但是……
我揉了揉额角,但是我却找不到那个突破口。
发鬼在天花板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见我半天没有动作,又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用它那恶心的头发在我面前摆来摆去。
我真是受不了了。
这鬼就不能让我好好的思考一下吗?
一边这么生气的想着,我一边吸了口气,而后说道:“清寂还说什么了吗?”
“……”
看的出来这只发鬼对我是十分的痛恨,但是它好像并不敢违背清寂的命令,听我提到清寂,它的那些头发又往后缩了缩。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没有了。”
我哦了一声,漠然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说完,我便扔出了手中的红符。那发鬼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早在刚才我跟在许小北进厨房的时候,我就在这门口简单的画了符阵。没有清寂,仅仅是凭它的力量根本就出不去。
我上前一步将许小北扶起来,慢慢走出了厨房,身后是那发鬼凄厉的叫声,我想着这七百年前的仇,我可算是报了。
回去的时候叶弛已经在寝室等我了,看见我扶着许小北,她赶忙迎了上来。
我俩一起把许小北弄到了床上,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我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有点对不起她啊。”
叶弛看了我一眼:“我照你说的把那老板送走了,不过阿翎,你是怎么知道那老板不是和那发鬼一伙的?”
我哦了一声,一边慢吞吞的爬**,一边跟她解释:“我们第一次去面馆的时候,那老板就在暗示我。”
叶弛拉长调子哦了一声:“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我说:“他没有明示reads;穿越火影之守护。”
第一次我们去面馆的时候,我问了那个老板关于画的事,他说那只是个装饰,但是那个时候他搓了手,这个动作引起了我注意。一般情况下,只有在一个人说话觉得不自然的时候才会搓手,或者做别的动作。
而且后来那个老板还三番四次的阻止我们,不让许小北吃的太多。如果他真的是在帮助那只发鬼的话,那根本不会做这些才是。所以我才会觉得那个老板,应该是被发鬼胁迫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老板身上的轮回珠,居然是我们要找的五行轮回珠。
听我说完,叶弛又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那你……要去拿到这珠子吗?”
我摇摇头:“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就算我再想要恢复记忆和灵力,我也不会去用一个生人的性命。就算那面馆老板身上有五行轮回珠,那也只能是现在存在的这一颗珠子转世了之后,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但是现在我更加担心的是,我不会杀这老板,有人会做傻事。”
“长屿?”
我嗯了一声,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香囊,低声道:“清寂让那只发鬼来告诉我那面馆老板身上有五行轮回珠,那么长屿一定也知道这件事。他之前就说过,一定会帮我找到所有的珠子。长屿……已经不是七百年前的那个长屿了。”
叶弛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转头看她,茫然道:“他们这么心急,想要让我找到轮回珠,究竟是为了什么?”
闻言叶弛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犹豫的开口:“阿翎,你记不记得你和我说,先前在会所里你听见了清寂和江楚城的对话?”
“记得,清寂给江楚城说这是我最后一世,还说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叶弛点头,而后说:“那你觉得,他们这么着急,会不会和你们俩有关?”
我抱着膝盖坐起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最后干脆摇了摇瓶子,喊了声司命。
不多时,司命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夫人找我?”说完他又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有些愕然,但还是十分有礼貌的对叶弛说:“见过姑娘。”
我看了他一眼,他胸前的那个洞又稍微好了一些,我清了清嗓子,问他:“你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了吧?”
司命讷讷的点头。
“那你知道清寂说的最后一世,是什么意思吗?”
“最后一世?”
司命看起来也有点茫然。
我狐疑的看向他:“你不知道?”
司命摇摇头。
“真的?”
我还是有点不相信,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他知道的东西很多,这种事居然会不知道?
叶弛看看我,又看看司命,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闻言司命苦笑:“夫人,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知道的事的确很多,但是关于夫人的事,主人向来很少跟我们提起,也不准我们去查。夫人要是问我一点别的问题我兴许还能知道,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reads;倾朝第一相。”
好吧。
我有些丧气。
见我这样,司命有些不忍的开口:“……夫人需要司命帮忙分析一下吗?”
我抬头看他:“还能场外援助啊?”
司命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飘过来一点,说道:“也好,怎么说你都知道得比我们多。”顿了顿,我把之前我和叶弛讨论的事又重新和他说了一遍,司命一脸认真的听了半天,最后说道:“夫人是觉得,那只艳鬼还有炎月公子之所以这么急切的想让夫人找回轮回珠,是另有所图?”
我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见许小北在这时候嘤咛了一声,吓得我赶紧闭了嘴。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有醒过来的迹象,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前我只是觉得清寂是想让我和江楚城分开,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妨碍我们,但是现在我觉得,他做的事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还想要下三界。”叶弛提醒道。
“对,”我点点头,“不止这样,他好像还想要得到鬼玉,而江楚城之前和我说了,我体内有一部分的鬼玉,并且这些鬼玉已经开始有复苏的迹象。鬼玉一旦复苏,就会开始吞蚀我的魂魄,恐怕……”
我没有把话说完,但叶弛也已经明白了。
“到那时候你就会因为魂魄被吞蚀而死?”
我刚要点头,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道精光,我惊呼一声:“我、我好像知道了!”
他俩同时转头看我。
“因为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真的得到极寒之气,为了不让我被鬼玉吞蚀,江楚城他一直在用自己的魂魄修补我体内的鬼玉。如果……如果清寂他们的目的是让江楚城去死呢?”我舔了舔嘴唇,没等叶弛和司命接话,又继续说道,“炎月想让江楚城死,而、而清寂想要让我们分开。把这所有的一切结合到一起来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等到我真的收集集全轮回珠,他们就能达到这些目的呢?”
我说的有点凌乱,也不知道他们俩究竟听明白了没有。司命盘腿坐在半空中,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在思考我那番话。
半晌,司命说:“夫人的猜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看向他。
“就我所知,鬼玉是有灵性的。只有和极寒之气融合,才会压制住鬼玉的吞噬性。所以主人这么久以来,才会一直寻找着极寒之气……”
“但是现在不是已经知道极寒之气是在郑芸微身上了吗?那只要我们去把她找到,不就行了吗?”叶弛打断司命的话。
“没有那么简单,”司命说,“郑芸微现在在清寂手上,那个叫长屿的鬼十分厉害,清寂和炎月公子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主人,说不定还能和他一较高低……但是现在主人在被这个地方排斥不说,给主人渡魂的艳骨也背叛了……”
司命的话听的我心里一凉。
我不由得苦笑。
所以说,结果我们讨论了这么半天,也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等等!关于鬼玉,我好像还想到了一件事!”
我和叶弛齐刷刷的看向司命。
第90章陆判大人
司命看了看叶弛,然后又看了看我。
夜已经有些深了,他沉默的这段时间我甚至听见了宿舍外面传来的蛐蛐儿叫。
“刚才已经说过了,鬼玉是有灵性的,而且还有一点,极寒之气能够修补鬼玉,但是鬼玉的融合同样也要靠灵力。”
闻言我稍稍愣了一下,这个之前江楚城好像也和我说过,但是我实在没有找到把它们联系到一起的方法。还是说,鬼玉融合之前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叶弛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在我前面开了口:“那就是说,清寂和炎月他们现在这么千方百计想要让阿翎找到最后一颗五行轮回珠,实际上就是为了能够让鬼玉融合?或者说,他们的打算是在最后一刻得到鬼玉?阿翎本来就是鬼玉转世,一旦鬼玉被拿出来,那么说不定就会死掉,这就刚好和清寂说的最后一世吻合。”
“有道理……”我点点头,过后越想越觉得叶弛说的对。
而且这样的猜想也符合先前长屿说的那句,江楚城并不是很想让我真的拿到五颗五行轮回珠。在叶弛说的这番话上面,再大胆的猜想一下,现在郑芸微在清寂手里,江楚城在会所并没有把她抢过来。那么如果说,我找到最后的一颗轮回珠之后,让鬼玉融合,融合之后的鬼玉就会从我的体内出来……
那样我就会死去。
而江楚城肯定是不会愿意让我死去的。所以长屿才会说,江楚城并没有真正的想要出力帮助我找到五行轮回珠。那样不就等于他在一步步的把我往死里推?
可如果他不愿意让我体内的鬼玉融合的话,又为什么要一直修补呢?还是说修补和融合根本就是两码事?
我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而后听司命道:“应该是这样,夫人如果……实在想不明白的话,不如当面去问问主人?”
我摇摇头,而后叹气道:“他要是肯告诉我这些的话,今天我们就不用在这里讨论这么久了。”
“倒也是。”
司命挠挠头,讷讷的闭了嘴。
“现在差不多已经理清楚头绪了,那阿翎你还想要去找这最后一颗珠子吗?”
我闭上眼。
现在已经不是我想不想找的问题了,而是就算我不找,清寂也会逼着我去找。虽然现在我已经让叶弛把老板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让那些鬼物一时半会儿不能够找到他,但是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萧寒还和他们在一起。
萧寒是现在的老祖,哪怕是没有心,他的灵力也不容小觑。
萧寒、长屿,再加上一个清寂,现在他们可以说是能让人头疼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找,而且我们一定要在他们杀掉那个老板之前,把最后一颗轮回珠找到。长屿已经是厉鬼,他虽然向着我,但是他心里面已经没有善念了,完全是在凭着自己的执念做事。所以如果他要是和萧寒一起找到那个老板的话,那老板只怕是凶多吉少。对了阿弛,你把那老板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有用血画符吗?”
叶弛一笑:“你放心吧,当时你让我把他带走的时候,就算我不知道来龙去脉,也多少能知道一些原因。所以把他带到地方之后,就在他身边贴好了符纸,用血画咒。虽然没有阿翎厉害,但是拖上一点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用我把地方告诉你吗?”
我摆摆手:“不用,你自己知道就好了。清寂那个变态,既然能改变别人的记忆,那说不定还有办法能够看到,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顿了顿,我说,“阿弛,你和夙晔也要小心。”
叶弛闻言,敛了神色,过后点头:“我知道,不过阿翎,我会一直帮助你的。”
我感激的看着她,刚要开口,就听叶弛缓缓道:“不用谢,毕竟你死了,我和阿晔也会死。”
我:“……”
我顿时哭笑不得。
“那夫人现在打算怎么去找轮回珠?”司命听我们说了半天,疑惑的问道。
“老实说……”
他看着我。
我摊摊手:“我也没有想好。不过只要那个老板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时间去找。”
“轮回珠不就是人死后才能有的吗?那我们就去那些死掉的人来问问好了。”
我说完之后他们俩都沉默了。
我奇道:“你们俩怎么了?”
叶弛揉了揉额角:“阿翎,你不会是想要招鬼吧?”
我摸摸鼻子:“这是最快的方法啊。”想了想我又说,“不这样的话,那就只有去地府拿生死簿来看了,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可行一点?”
叶弛一副“你说的好有道理”的表情。
“生死簿……”司命小声重复了一遍,过后突然说道,“生死簿应该是在判官手里。”
我啊了一声,茫然的看他:“这个我知道啊……”
“我们可以去找他拿。”
“……”
我和叶弛都用“你没事吧”的眼神看着司命。
司命被我俩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说:“夫人有所不知,现在地府并没有判官。自从主人离开酆都之后,很多鬼都跟着主人一起走了,其中也包括陆判大人。也因为这样,所以现在很多事都是炎月公子在亲力亲为……”
我顿时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当时我们去酆都的时候就没见到过几只鬼,原来是因为都去了幽暗城的原因。那炎月不就相当于被架空了?也难怪他这么恨江楚城了。
司命顿了顿,继续说道:“陆判大人和主人的关系一向很好,如果我们能说明来意的话,他说不定能把生死簿给我们看看。”
“可是现在幽暗城已经被毁了,我们要去哪里找那个陆判大人?”
司命看着我一笑:“其实之前夫人已经见过他了。”
“啊?”我诧异的看着司命,“我见过他了?”
司命点点头:“对,就在鬼市里。”
鬼市里?
可是之前在鬼市里的时候,遍地都是鬼物,到底哪一个才是?
我向司命投去疑惑的视线,但是司命却没有明说,只说道:“夫人想不起来也没事,明天去找找他,夫人自然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只觉得有点懵。
……
第二天我和叶弛在司命的指引下见到了那个所谓陆判大人。
当我看到面前那个穿着睡袍,一脸愠色,一双墨黑的瞳孔好似要把人吸进去的人的时候,我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昨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琢磨一个晚上,几乎把我接触的每一只鬼都回忆了一边,甚至还想着会不会是那个在下面叫嚷嚷的胖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陆判,居然会是唯一被我忽略掉的陆严。
他在拍卖会上的时候明明和江楚城就是一副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的样子,甚至当时我问江楚城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和他认识的意思。
怎么现在……
而且要是这个陆严是判官,为什么先前在鬼市的时候,还让温禹去找出去的办法?
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太好。
“怎么是你?”陆严黑着脸,语气里的冰冷仿佛要把人冻起来。
我摸摸鼻子,心里想着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陆判大人。”
司命在这时候闪身出来,朝陆严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陆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炎夜让你来的?”
炎夜就是江楚城,那是他很久以前的名字。
司命一笑:“主人去了阴间,司命是和夫人一起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陆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过后身子动了动,示意我们进去说话。
“夫人,进去吧。”
司命小声说。
我点点头,和叶弛互相看了一眼,而后诚惶诚恐的走进了陆严的家。
这只是一间小公寓,开始站在门外我都没有发现,进来之后才注意到屋子里所有的家具,包括地毯沙发,甚至连桌子上的茶杯都是黑色的。
陆严揉着眉心坐在沙发上,我和叶弛还有司命坐在他对面。
陆严问:“你们来做什么?”
司命直言道:“想问陆判大人借生死簿一用。”
陆严动作一滞,目光有些威严的看过来:“生死簿可是地府的东西,掌管人间的生杀,只有鬼王和判官能看。你们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他虽然是在问,但是语气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还是说……”陆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漠然道,“炎夜他想到什么法子,不打算渡魂,而是想用生死簿了?”
他这话听的我一头雾水,下意识的就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但看见他那个眼神之后,我又把话咽了回去。本来以为江楚城就已经是气势逼人,没想到这个陆严,比起他来居然也是毫不逊色。
“并非这样,”司命说,“这次来问陆判大人要生死簿,只是因为我家夫人另有所求。”
“哦?”陆严撑着头,“你要这个做什么?生死簿上汇聚着从开天辟地以来的所有人的阴气,你一个生人拿了这个东西,可是吃不消。”
我还没有开口,一旁司命就无奈道:“陆判大人莫吓我家夫人了,还是说正事吧。”
陆严眉毛一挑:“说。”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司命总算是跟陆严解释清楚了我们的来意。当他提到鬼玉的时候,原本面无表情的陆严,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说:“所以你们是想借我这本生死簿,看看最近死了什么人,好找出最后那颗轮回珠来?”
司命点点头。
陆严单手撑头,目光投向我,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你是炎夜的女人,我可以把生死簿给你。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我没想到陆严居然会这么爽快,抬眼看他:“什么?”
“一旦你找到最后的那颗珠子,鬼玉就会融合,到时候你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陆严顿了顿,又说道:“鬼玉如水,载舟覆舟,生死不过一念之间。有些事一旦你做了决定,就再也不能挽回,你可明白?”
我愣了愣,直觉这个陆严应该是知道什么的,但是等我追问之后,他又忽然闭口不言。
“我这就把生死簿给你。”
说完这句话,陆严便伸出手指,虚空一划,他面前竟然就这么生生开出了一条黑色的缝隙。陆严沉着脸把手伸进去,很快一本账簿样的本子就被他用两根指头夹了出来。
如他所说,上面的阴气果然十分浓重,隔了有一段距离我都能看见上面缠绕着的黑气。陆严余光瞥了我一眼,过后手一挥,生死簿上的黑气便消失了。
“拿去。”
他把生死簿丢了过来,正好落在我怀里,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打开来看看,但是陆严却制止了我:“我刚才只是暂时祛除上面的阴气,你要是想打开的话,记得用符咒压制它们,别让阴气流到阳间。”
“哦,好。”我点点头,这才把账簿收了起来。
陆严还想要说什么,但他身后的门却在这时候打开了。身边司命低呼一声,瞬间就没了踪影。
而后我和叶弛便看见温禹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伸了个拦腰,迷迷糊糊的问:“谁啊……大清早的你和谁说话……啊!是你!怀了鬼胎的妹子!好久不见啊!”
温禹惊叫一声,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扑上来。我看着她只穿了一个吊带的样子,连脖子上的红点都遮不住。
我顿时惨不忍睹的扭过了头。
“穿着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只听陆严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声,“回去!”
温禹啊了一声,过后说道:“不是昨晚上你让我这么穿的吗!白天一个样,晚上一个样,陆严你到底讲不讲理啊!”
我:“……”
叶弛:“……”
我觉得已经不能再听下去了,于是对叶弛使了个眼色。捂着眼睛对陆严说:“你、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听温禹哎了一声,在她开口之前,我赶忙拉着叶弛出去了。
关上门的那瞬间,还听见里面陆严冷笑:“讲理?我现在就来跟你讲讲理。”
太限制级了……
我哆哆嗦嗦的想着。
……
下楼之后,司命又现了身。
他问:“夫人现在有生死簿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不紧不慢的说:“接下来我打算听你和我说说,那个拍卖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命一愣,过后苦笑道:“夫人想知道什么?”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但还是能看到有发白的阳光从云朵见的缝隙泄下来。我和叶弛走到了一边的阴影下,司命跟在我们旁边。
一边走我一边说:“陆严和江楚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俩既然认识,为什么在拍卖会上,陆严还要和江楚城拍那块鬼玉?”
司命说:“夫人应该已经知道这一次的拍卖会,背后是清寂在操纵,就连鬼玉的消息也是他们放出来的。主人之所以和陆判大人拍那块假的鬼玉,不过是做做样子。”
“做样子?做什么样子?既然这拍卖会是清寂在捣鬼,那他不会不知道那鬼玉最后是谁拍走了吧?而且真奇怪,他事后还问陆严要过那个鬼玉,我就是没有想明白,假鬼玉是他的,他如果要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拿出来拍啊,还是说他只是为了引江楚城上钩而已?”
“夫人聪明。”司命点点头,“清寂这么做,的确只是为了引主人上钩,但是同时主人也在引清寂上钩。”
“……”
我有些艰难的看了他一眼:“陆严既然是陆判,清寂又和炎月勾搭,应该不会不知道陆严吧?”
司命笑了一下:“不,他们不知道。因为陆判大人来到阳间这件事,只有主人知道,而且在这之前,陆判大人也改变了自己容貌,就连身上的鬼气也一并收敛了。清寂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只艳鬼罢了,加上现在炎月公子不能离开酆都,所以陆判大人要想满过他还是很容易的。”
我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觉得还是没听懂。
司命表示还能跟我再解释解释,我赶忙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一边感慨聪明人的世界真是复杂,一边和叶弛上了回去的公车。
……
自从之前许小北被那发鬼摸过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都有点不太好。本来我是打算回寝室打开这生死簿,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想来想去,最安全的地方也只有叶弛家了。
原本我以为夙晔会在,但是叶弛和我说她让他去看着那个面馆老板了,要是什么动静的话,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我点点头。
叶弛的家里本来就有符阵,所以省下了我重新画符的时间,我只用在上面贴上一张黄符便可。
只是在打开生死簿之前,叶弛忽然摁住了我的手:“阿翎。”
我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叶弛神色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我之前听那陆判大人的话,最后一颗轮回珠找到之后似乎鬼玉似乎就会融合。结合我们之前分析的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刚才我还想起了一件事。”
“嗯?什么?”我把生死簿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疑惑道。
“你还记得很久之前那次,我和阿晔联手将你带到阴间吗?”
我点点头:“那时候清寂的目的就是为了融合鬼玉,不过那个时候夙晔说清寂手上已经有鬼玉了,是什么意思?”
“对……”叶弛说,“关于这个问题我在那次和你讨论过后,就去问了阿晔,他被我缠得没法了才告诉我的。先前我一直忘记和你说,郑芸微的体内其实不止是有极寒之气,还有一小部分的鬼玉。但是在七百年前,她去轮回的时候,她体内的鬼玉就被清寂拿走了。”
我慢慢皱起眉。
“所以现在她的体内是没有鬼玉的。那个时候清寂说他手上有鬼玉,其实也是虚张声势。因为他知道江楚城一直在找鬼玉和极寒之气,而鬼玉又能号令下三界。只是江楚城在下三界的威信,单单凭他是不可能动摇的。所以他才会放出消息说,他手上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鬼玉了。但是其实,他根本就没有。”
“怪不得。他当时让我进血池,应该就是想让我灵力从身体里出来的时候,让鬼玉融合。只是没想到我的灵力变成了轮回珠。”
叶弛点点头:“之前你和我说炎月跟清寂合作,但是我想到这些事之后,又觉得他们俩关系可能不是很好。否则炎月是不可能在当时告诉我们,清寂想要统领下三界。”
我笑了笑:“自古以来,涉及到权利这些事,就没有真心朋友。炎月一边在帮着清寂,但是一边又在设法牵制他。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要对付江楚城,恐怕炎月的目的,也不单单只是想要做鬼王那么简单。”
叶弛嗯了一声。
我看着她,想了想,说:“所以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要告诉我?”
叶弛脸一红,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要去找那最后一颗珠子……现在生死簿在我们手上,这样找起来应该会很快,可是我有些在意陆判的那些话。”
……鬼玉如水,载舟覆舟。
我想他大概是在告诉我,做决定之前千万要记得三思而后行吧。
我把手放在面前的生死簿上,轻声说:“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我不往前走,清寂也会想方设法的推着我我往前走。阿弛,我们被动太久了,与其这样被他牵着走,还不如我们自己先到前面去,说不定还能看个究竟。都说先下手为强,如果我们动作太慢,也许就真的只会遭殃了。”
叶弛讷讷的,没有再说话。
“放心吧,这件事关系到我和那个人的性命,就算我不在乎自己,也会想想他,想想我跟他的孩子,想想你……顺便帮你想一想夙晔。”
叶弛:“……”
这些话我是给叶弛说的,也是给自己说的。
我得给自己留一个底线,告诉自己,就算是最后真的穷途末路,也一定要推翻面前的墙,然后活下来。
这么想着,我慢慢翻开了面前这本漆黑的生死簿。
判官的生死簿,记载着世间所有人的生老病死,每个人的每一世都能从上面看到。
原本以为我打开之后会看到不少人的前世今生,却没有想到,首先看见的是扉页上用墨汁写下的草字:看汝所需,勿要贪心,所翻所看,你知我知。
“……”
我觉得江楚城说的真对,每一个面瘫的内心都是十分复杂的。
陆严给我的这本生死簿上面的记载并不完全,只能看见最近y城有什么要死,什么人已经死了,并且旁边还批注了生辰八字,有了这个东西,我就能轻易的将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招来。事后想想,我发觉他竟然就像是早知道我会去找他借生死簿一样。
而最让我奇怪的是,当我翻到生死簿的最后一页时,那竟然有被人撕过的痕迹。看完之后,我把这惊奇的发现讲给叶弛听,叶弛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刚才那个从他房里走出来的女孩撕掉的?”
我看着她。
她不明所以看我。
回想起那个满屏都是马赛克的现场,我十分赞同的说:“你别说,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叶弛拍拍衣服靠着我坐下来,问:“看完了吗?咱们要先找谁?”
我嗯了一声,指了指生死簿上的几个名字:“这几个都是这两天刚刚死的,后面还有一些是过两天会因为各种意外死掉……”说着说着我就慢了下来,叶弛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用要哭出来的表情和她说:“完了,阿弛,我发现我现在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就是想就这些要死的人……”
叶弛:“……”
她有些忍无可忍的拍了我的脑门一下,说:“生死簿是只有判官才能更改的,你忘了七百年前你逆天改命,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肩膀一抖,讷讷道:“我开个玩笑。”
叶弛视线冷冰冰的扫过来。
我摸摸鼻子,心虚的不再说话。
……
当然那些话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接下来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和叶弛至少招来了不下一百只鬼,但是却没有一只鬼身上有五行轮回珠。
这天夜里,我和叶弛在学校实验楼旁边的空地上悄悄布了符阵,这个地方阴气很重,十分适合招鬼。叶弛在地上用面米分画了圈,圈里面放了一个馒头,馒头上又插着三炷香。
我放了一个碗在那馒头前面,把要招的鬼的生辰八字用白纸写上,等到十一点的时候,我让叶弛点燃了那三炷香,而后我们盘腿坐在了面圈外面。
今天晚上要招的这只鬼是七天前死的,头七回来的鬼戾气都不会太重,而且也已经能够接受自己的死亡。前面两天那我和叶弛太着急,甚至人家刚刚死,就把魂魄招了回来,那人怎么都不相信自己死了,甚至还闹着说要去警局告我们绑架。
当时我被吵得不行,趁着叶弛和那鬼解释的时候,我悄悄用脚抹掉了面圈的一角,叶弛看着那鬼从自己面前飘过,回头又一脸无语的把我数落了一顿。
今晚的风有点大,我和叶弛背对风来的方向坐着,大概是这两天折腾得太累,我两手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缓缓升起来的白烟,就有点想睡。
叶弛有些不忍心的说:“要不你先回去睡吧?这里我守着就好了。”
我摇摇头:“没事儿,烟已经点起来,那鬼应该马上就会来了。万一待会儿我走了,你被学校巡逻的保安发现了怎么办?好歹我也是个有背景的,他们肯定不敢拿我怎么样。”
叶弛:“……”
说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江楚城,十五已经过去两天了,他还是没有回来。问了司命,司命也是一脸茫然。而且他一直跟着我,也不可能知道江楚城那边的情况。
我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这么做的。
司命和我说虽然这个地方在排斥江楚城,但是他到了阴间之后就不会这样了,而且阴气重的地方会比较适合江楚城恢复。
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是最近幽冥链上的光泽越来越亮,我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也是越来越强烈。
我伸手摸了摸幽冥链,在心里小声说:你快回来吧……
就在这时,背后吹来的熏风突然变得凉飕飕的,风中还夹杂着一声呜咽,我和叶弛一齐回头,只见前面原本还亮着的路灯,在这一刻闪烁个不停,灯下的蛾子扑棱了两下翅膀,在接触到灯泡之后突然落在了地方。
我和叶弛对视一眼,而后慢慢转过头。
原先什么都没有的面圈里,此刻站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那艳红的颜色就像是喜服一样,而她脸色苍白,偏偏红唇似血。在我视线移上去的时候,她原本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眼角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泪。我小声惊呼,这鬼居然是没有眼睛的,还是一直恶鬼。
而就在我看见她的那一秒,脖子上的香囊发出了回应。
我一愣,在叶弛按照惯例开口问这女鬼之前,拉了她一下。叶弛转头看我,我伸手指了指香囊,她当即明白过来。
鬼和人不一样,虽然看起来没有眼睛,但实际上她还是能够看见的。
我感觉到那道阴冷的视线锁定在身上,可这女鬼似乎并没有恶意,她甚至是有点茫然的开口:“是……你们把我招来的?”
她声音很好听,就像是很久之前我听过的百灵鸟叫,清脆、又悦耳。见的鬼多了,对这种浑身散发着戾气,却没有一点攻击性的恶鬼我还是很有好感的,加上她身上有五行轮回珠,我对她就更加和善了。
我点点头:“是我们,其实我们找你来……”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谁知道她竟然嘤嘤哭了起来。她一哭,阴风就刮得更加厉害,身后那盏离我们不远不近的路灯,也终于在这一刻暗了下去。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从那里出来了……呜呜呜呜……”
她呜呜咽咽的说着,血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又化成怨气悄然消逝。
我有些不明所以,这鬼不是刚头七回魂吗?怎么搞得跟被关了很久一样?于是我说:“你别哭了,你再哭下去,这学校都要被你的怨气罩住了。”
听我这么说,她立刻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的耸耸肩,小声说:“对、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我已经被人用邪术在阳间困了三年了,今天要不是你们把我招来,恐怕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个地方待多久……”
说着说着她又要哭起来。
我赶忙在那之前制止她,愣道:“三年?你不是刚死七天吗?”
她摇摇头:“我已经死了三年了……”
我连忙把生死簿拿出来,又重新翻了翻,仔细一核对,发现我竟然是把时间给看错了,好在生辰八字是对的。而后又茫然的挠挠头,心里想着我记得我当时明明有核对过好几次,又怎么会出错?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我把生死簿重新收起来,也没有着急问她轮回珠的事,而是说道:“你刚才说自己被人用邪术在阳间困了三年?”
她嗯了一声,脸上的血泪还在不停的往下掉:“我一直想要去轮回,可是始终都没有办法出去……我之前还试着托梦给我妈,她后来也找了个道士,但是那个道士并没有那个人厉害,所以、所以就没有将我救出来。”
我恍然,没想到我和叶弛居然还误打误撞的做了一件好事。同时又有点惊奇,这y城除了我们,竟然还有别的阴阳师?而且照这个女鬼的说法来看在,那个人应该相当厉害。
想了想,我索性站起来,问道:“那那个人为什么要把你困在阳间?而且还让你变成了厉鬼?”
她先是愣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将我变成这样子的?”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谦虚的说:“我们俩都能把你从那个地方招过来,当然也能猜到啦。”
“这、这样……”她恍然的点点头,过后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那你们能救救我吗?我、我想去轮回……我已经不想待在这里了……”
闻言我没有说话,悄悄低头看了叶弛一眼,她冲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心软。
我叹了口气,对她说了句恐怕不行。
“为什么?”那女鬼有些愕然,“你、你们应该也是道士或者是阴阳师吧,为什么不能送我去轮回?我……我现在就算有轮回珠,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却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太痛苦了,呜呜呜呜……”
“你能给我看看你的那颗轮回珠吗?”
大概是因为我们暂时救了她,所以这女鬼没有一点犹豫的就冲我们亮出了她的轮回珠。那轮回珠里有一小片叶子,果然就是我们要找的五行轮回珠。
我看看那珠子,又看看她,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因为我们把你招来,就是想要你手里的这个轮回珠。”
那女鬼一愣:“你们想要我的轮回珠?为什么?”
我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事先并没有想到今晚上会找到这只时有五行轮回珠的鬼,所以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些鬼,如果你不能给他们解释清楚的话,遇见好一点的还好说,要是遇见那种戾气又重,还有邪念的鬼,说不定就在死之前诅咒你一下。
想一想那个画面都觉得有点不敢看。
但就在我思忖了很久,终于想到要怎么说的时候,那女鬼突然又凄凉道:“你们这珠子,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们的,这尘世,我已经待得有些厌烦了。只是在那之前,我有几个要求,算是我离开之前的一点心愿吧。”她顿了顿,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你们能答应我吗?”
“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我问。
她说:“我死的时候我妈就得了病,后来因为我给她托梦,她去找了那个道士。那个人知道之后,对我妈拳脚相向,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一次之后就更加是弄得下不了床。但是那个人为了折磨她,却迟迟没有让她死去,而是翻来覆去的用那些药吊着她。等她稍微好一点之后,又开始打她……”
我浑身一震,都这个法治社会了,居然还有这种无法无天的暴徒?
“你说的那个人是你们身边的人?”
她咬着唇点点头,半天才恨恨的说道:“是我的继父。”
“那个人渣,从十多年前我妈嫁给他之后,他就一直对我妈又打又骂,而且还老对我动手动脚……后来我出车祸死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学了这些歪门邪道,一直把我困在我们家的地下室里。我没有办法出去……也、也不知道要找谁。”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人死了要是被关在地下室三年,倒还是能够找到线索,之后报警,可是鬼要是被关了三年……又要去找谁?
我突然对面前这只女鬼十分的同情,又是生气又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我忍不住问道:“那你妈怎么没有报警?这种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了吧?”
她摇摇头:“我妈不肯……我妈自从知道他一直把我困住之后,就在想法子让我离开。但是那个人骗我妈说,只要我妈不报警,那他就一定会放走我。我妈、我妈就信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去把你妈带出来?”
她点点头:“我妈现在应该还没有死,不过我也不确定……拜托你们帮帮我,我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要是她没死的话,拜托你们救救她。实在不行,就是杀了她也行,那也比现在过得好。”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问道:“那还有呢?你之前说有好几个要求,还有的要求呢?”
“还有一个……”
她的口气变得苍凉,那张原本可怖的鬼脸似乎也有些难过。过了很久,她缓缓开口:“我之前有一个男朋友,我们原本说好了要结婚的,那天我们约好去拍婚纱照,结果拍出来的照片一直都不是很满意,就耽搁得有点晚了,等我们从取景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本来是打算把送回家的,但是那个时候他家里突然出了事,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和我说第二天早上来接我,但是我却死在了回去的路上……”
“而就在我死的几天之前,我还开玩笑的问过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他会怎么办。他说……”她顿了顿,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他说那样的话他就为了我终生不娶,还说最好我能快点去投胎,投胎之后我还是一个女孩,就算是我和他隔了万水千山……他也会翻山越岭的找到我,然后娶我。”
“……”
我说不出话,耳朵里是夜风吹着树叶的飒飒声,还有面前这只女鬼平静却让人异常难受的话。
“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谁能知道最后真的一语成谶?”她凄然一笑,眼里又有血泪滑落。
“那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
她说:“他到现在都还在等我,一直没有娶,麻烦你们替我劝劝他,让他不要这么执着,找个好姑娘过日子吧。”
我缓缓点头,始终坐在地上的叶弛抬头惊愕的看着我,我装作没有看到她的目光,吸了吸鼻子,问:“但是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这样贸贸然的去和他说,他可能会把我们当成神经病吧。”
“到时候你只要把这个东西拿给他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取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但是那项链却穿过了我的手。
她一愣,我摆摆手,说了声等等,过后念了句咒,伸手拿住了她递过来的项链。
“谢谢。”她感激的看着我。
“没什么好谢的,”我说,“等价交换而已。”
……
和那女鬼说完这些之后,我们就收拾东西回了寝室,那女鬼只是临时被我们招来的,符阵一破,她就只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一路上叶弛都有点不怎么搭理我。我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在怪我多管闲事。这种帮鬼做事,搞不好就会让鬼缠着。
“阿弛……”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我有些无奈的喊了她一声。
叶弛脚步一顿:“你自己在那里说要快点找到五行轮回珠,现在又摊上这种事。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好!刚才分明只要把她送走,就能拿到轮回珠,你又何必……”
她眉头紧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那个女鬼的戾气已经化形了,那些血泪你难道没有看见吗?你怎么就知道那鬼的话不是骗人的?”
我嘴巴动了动,正要说话,却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之前开了口:“我倒是觉得那女鬼说的不假。”
咦?
我惊奇的回头,只见夙晔两手环抱在胸前,懒洋洋的看着叶弛。
“你跑过来做什么?”叶弛语气不善,“不是让你守着那个面馆老板吗?”
夙晔说:“老看着他做什么?长得又不好看……”
叶弛视线冷冷的扫过去,他立刻改了口:“我来看看你,稍后就回去了。”
叶弛哦了一声,开门走进寝室:“那现在看完了?赶紧滚。”
说完就把我跟夙晔两个人关在了门外。
夙晔碰了个硬钉子,小声嘟囔:“火气这么大,看看都不行……”
我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想说其实本来不是冲你发火的,但是没想到你在这个时候撞上来了。
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走进寝室。
就这么两三分钟,叶弛已经在床上睡下了。
我摸了摸鼻子,想着这好像是叶弛第一次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对面床铺许小北已经睡下了,我轻手轻脚的爬上自己的床,想了想,又换了个方向,和叶弛头抵着头睡。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叶弛喊了我一声:“阿翎。”
“嗯?”
“抱歉,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和我说这些。我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躺平睡下,看着天花板,慢慢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和夙晔说这句话。”
“……”
好一会儿,叶弛有些不自然的说:“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片刻后,我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气我鲁莽,换做以前,也许我真就跟你说的那样,直接把她送走了。而且现在情况特殊,我更不应该心软才对。我只是……”
我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茫然;“只是突然想到了七百年前,我死去的那个时候,其实也希望有人去劝劝他。”
叶弛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但是她却在这个时候轻声说:“你刚才有没有问那个女鬼她家地址在哪儿?”
我啊了一声,暗道糟糕,刚才听那女鬼讲故事听的太伤心,完全忘记这茬了!
叶弛:“……”
她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我爬起来哭丧着脸看她:“那现在怎么办?我去重新招她一次吗?”
“不用了。”叶弛说,“我刚才已经让阿晔去问了。”
我嘿嘿一笑:“阿弛你真好。”
叶弛说:“我也觉得我真好。”
我:“……”
叶弛好像是笑了一下,而后道:“阿翎早点睡吧,明天没有课,我们早点起来。”
我点点头,后想起一件事,又问道:“面馆老板那边没什么事吧?”
叶弛嗯了一声:“刚才顺便问过阿晔了,有他和符咒在,清寂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那老板。但是他有点担心萧寒可能会发现他的存在,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来一次,免得会因为鬼气而被萧寒察觉到那老板的位置。”
听完之后我有些惊奇的说道:“我发现你家夙晔变聪明了啊,你以前哄他说自己死掉了,我一听就觉得是假的,他竟然还深信不疑。”
闻言叶弛终于撑起身子,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骗他说自己死了这件事?”
我摸了摸鼻子,说:“我后来不是活过来了吗?那之后去了曲水,正好就碰见他了,说起来他那个时候差不多都有四十了吧?居然还跟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一样。”
叶弛说:“我还以为……”
“嗯?”我抬眼看她,“以为什么?”
她摇摇头:“没事,睡吧。”
第二天早上,许小北还没有起床,我便和叶弛离开了宿舍。那女鬼的家住在城郊附近,从学校过去的话至少也要两个多小时。
离得这么远,怪不得她那个继父这么为所欲为。
我们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上车之后叶弛问我:“你觉得我们用报警吗?”
“报警?”
叶弛点点头:“毕竟她那个继父已经算是非法拘禁了吧?而且还存在人身攻击。”
想了想我觉得她说得倒也是,但还是摇摇头:“昨晚那个女……咳,那个女生也说了,她妈现在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虽然我觉得她没有明说,但是我觉得,我们只要把她那个继父打发走,她应该自己就会出来带走她妈。而且y城的这些警察,向来都是空有一个名号,从来不办正经事的,你忘了之前阿楠那件事了吗?当时要不是易文修出现,还不知道那个警察要对我做什么。”
说到那件事我就有点来气,不过想到那件事,我就突然想到了易文池。自从周楠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安分了不少。回想之前他那些行为,可能真是在不知不觉中当了清寂的枪手。
说话的时候车上已经快坐满人了,公车上人多,叶弛也不好再和我说什么,一直到下车之后,她才问我:“你打算怎么对付她那个继父?听她那口气,应该不是很好对付。”
闻言,我停下脚步,看着前面已经能看见的那一间矮房,对叶弛说:“他不是很喜欢这种邪术吗?那我就教教他,什么是真正的邪术。”
一边说我一边拿出一打白符,晃了晃说:“这个地方湿气重,阴气也重,很容易就引来鬼物。而且要是稍微动下手脚,说不定还能找几只僵尸出来。”
叶弛顿时一脸惊骇,嘴巴动了动,好半天才说:“阿翎,你要做什么?”
我嘿嘿一笑:“不用紧张,我不会真的去找僵尸的,时间不够。不过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这附近的坟头很多,待会儿去弄点尸土来,到时候就用这白符吓唬吓唬那个人。”
叶弛有些不忍直视的开口:“能行吗?他应该很厉害的样子。”
“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那个女鬼昨天已经说了,他的这些邪术都是有人教给他的,要厉害也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厉害。”我说。
说着我便和叶弛慢慢走进了那个住宅区。
这房子看起来就是很老旧的样子,里面也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住了。我们俩一路到了那女鬼的家门前,还没靠近,就感觉到了一股冲天的怨气。
我四处打望一圈,发现房子前面种了两棵柳树,而且一旁还有一个很小的花坛,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看起来之前应该是种过东西的。
我上前两步,想要看看那花坛,没想到面前那扇门却在这时候响动起来。
我和叶弛对视一眼,飞快的躲到了旁边一处堆放着的木材后面。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矮个子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隔着老远我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而他每走一步,脚下就会有黑气散出。这是因为他长时间接触厉鬼的原因,而且可能,还和那只女鬼发生了一点什么……
我顿时有点恶心。
而且那个人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厉害啊。
等到他晃晃悠悠的走出去之后,叶弛两手结印,飞快的念了个咒,接着便把手里的白符叠成了千纸鹤的形状,往空中一抛,那千纸鹤便扑棱着翅膀从那扇打开的门里飞了进去。
直到千纸鹤飞回来,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回来。叶弛凑近我耳边,小声说:“那女鬼确实是在里面,那个人现在走了,咱们应该可以进去把她和她妈救出来。”
我摇摇头,和她说:“来不及,而且你没有发现吗?这个地方的风水摆成了一个煞阵,那两棵树就是用来聚集阴气的。”
叶弛一愣,皱起眉重新打量起这个院落来,过后喃喃道:“还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就得去把那两棵树砍掉了?”
我一脸惊奇:“砍掉做什么?我还得留着这东西来出口气呢!”
叶弛顿时有点头疼:“阿翎,我们还是早点把事情解决了,早点回去拿珠子吧。”
说完她又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哭笑不得。
过后和她说:“这人心术不正,我看他困着那女鬼未必只是想和她嘿嘿嘿,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企图,而且这个地方阴气这么重,不像是只有一只鬼。”
叶弛茫然的看着我:“嘿嘿嘿是什么?”
我看着她,咳了两声,然后花了几分钟的时候给她讲解了一下。叶弛听完之后,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
她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所以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我说:“我打算先探探他的底,待会儿我就去旁边的山上弄点尸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见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叶弛只好点点头。
……
和我料想的一样,这附近的坟地果然很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的,稍微用脚搓两下,就会露出地下的白骨来。
我眯起眼睛,发觉那白骨上有黑气,这就说明有人在用这白骨做什么事,我估计十有**就是那个矮个子男人。
我将那白骨旁边的尸土抓了一把在手上,然后拿出白符,念了句咒之后用尸土在白符上面一抹,而后又朝上面吐了一口唾沫。白符上面的黑字亮了亮,我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并没有人之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原路返回。
“那人回来了吗?”
躬身走到叶弛身边,我问道。
叶弛摇摇头:“还没有。”
我皱起眉,刚想说他要是再不回来的话我们就进去,下一秒,就听见“嗝”的一声,回头就看到那男人又重新走了回来。
他的怀里抱着一具白骨,等到他走进去之后,我揉了揉眉心,和叶弛悄然说道:“刚才我在后山看见了不少白骨,来的时候我还有点奇怪,怎么这个地方一个人都看不见,现在看来,应该都是被这个男人杀了。”
“被他杀了?”叶弛一愣,“那警察怎么会不知道?这里虽然看着人挺少的,但是死了这么多人,不会没有人发现吧?”
我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冷笑:“那如果他们都是被鬼杀的呢?”
“刚才我去找尸土的时候,发现那些白骨上面黑气,这绝对是长期接触了厉鬼,而且又没有晒到太阳的原因。我觉得他要么是让那个女鬼在帮他做事,要么就是……”
我没有说完,只希望不是我想的这样。
过后我转而问叶弛,“你说究竟有什么邪术,需要用到这么多的白骨?”
叶弛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而后身子一怔:“他想让那个女鬼复活?”
我摇摇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让死人复活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用魂香烧自己的生魂……”
说到这里,我心里一痛,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这样,应该只是在用白骨给那女鬼重新塑造身体。怪不得他要把那女鬼束缚在这里,没有那女鬼的魂魄,这肉身就算是弄好了,也还是一个死人。”
“而且刚才我看那个人走路的样子,也有点不对劲,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是半人半鬼的状态,之前她妈请来的那个道士,不是他对手也尚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我扯了扯嘴角:“本来打算放他一马的,现在看来,不除掉他是不行了。”
因为考虑到白天不好动手,我和叶弛决定晚上再来。
天黑的时候,夙晔又过来了一次。我还以为是那老板出什么事了,结果他只是淡淡的说:“我来看看弛儿。”
我:“……”
叶弛脸皮这么薄的人,自然没有搭理他。
到了那房子的门前时,我掏出了那几张被我抹了尸土的白符,过后放在那两棵柳树下。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既然那个矮个子在收集邪气,那我就给他制造点邪气出来。白符变成的僵尸,不但有阴气,还有我的灵力。他现在应该正是需要阴气的时候,我送来的这几只僵尸,虽说有点突兀,但是应该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毕竟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鬼。
之前进来的时候,我还看见有个小孩儿在门口拍皮球,看见我们也不躲。叶弛掐着手指算了算,说那应该也是被他杀掉的。
我冷笑一声,心里觉得这人胆子真是太大了。
我将白符放在柳树下面之后,便和叶弛一起躲到先前的位置。夙晔第一次见我和叶弛一起抓鬼,好奇心起,说要留下来看看。
我哦了一声:“也行,毕竟你身上的阴气比我那几只白符僵尸的阴气重多了。哎,对,到时候要是他出来了,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阴气再散发一点?好让他沉醉在你的阴气里?”
夙晔:“……”
叶弛:“……”
月上中天。
等到月亮慢慢照到那几张白符上面之后,我盘腿坐在一边念了句咒,在脑子里想象着僵尸的样子,不一会儿,那些白符就变成了我想的样子。
“去。”
我手指动了动,那几具白符僵尸便一蹦一蹦的走到了那人的屋门前,“砰砰砰”的敲起了门。
第91章我办不到
“谁?”
里面传来了那个男人如同破锣一样的嗓音,他在门后面连着问了好几声。小说し( 小说最佳体验尽在【】)我看了夙晔一眼,示意他快让自己身上的阴气变浓一点。
夙晔嘴角一抽,目光落在叶弛身上。看见叶弛对他点头之后,他才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门后的询问声突然消失了。
不一会儿,那男人打开门走了出来,看见那几具僵尸之后先是一愣,而后大喜。我手指动了动,让白符僵尸趁机扑上去,但在那之前,那男人就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黑铁做的剑。
那上面有血顺着剑身流下,他嘿嘿的笑了两声,然后飞快的用剑点了点白符僵尸。
那一瞬间,我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阴气,差一点让我有点没缓过劲儿来。
“阿翎?”
见我神色不太对,叶弛喊了我一声,我冲她摆摆手,示意我没事,等到那个男人把我的僵尸弄进屋里去之后,才对她说:“那男人肉身是人,但是魂魄已经成鬼了。”
刚一说完,夙晔也慢悠悠的走了回来,他说:“那个男人应该快死了。”
我转头看他。
他说:“三盏阳灯已经熄灭,他如果再这么和那只厉鬼接触下去,恐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他熬过今晚。”
我一边说,一边盘腿坐下来。
叶弛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不知道他手上那东西是什么,只是戳了一下那几具白符僵尸,就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话还没有说完,那种感觉就又来了一次。我捂着胸口,叶弛见状就要过来扶着我,我笑道:“嘿嘿嘿,那个男人已经开始了。”
“……”
叶弛对那个嘿嘿嘿的故事依然十分介怀,她说:“你笑就笑,不要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是什么?”
我还没有开口,夙晔就不解的接了话。
我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
叶弛:“……”
“弛儿?”
“闭嘴。”叶弛说,“滚回去看那个面馆老板。”
夙晔:“……”
……
夙晔不情不愿的走了,叶弛和我肩并肩,背靠着木材堆坐着。等到快要到两点时候,我终于听见屋子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我和叶弛忙起身冲了过去,推开门就看见那个矮个子男人躺在地上抽搐,他的身体里不断有黑气冒出,而我用白符变成的那几具僵尸又变了回去。
看来符纸上面的灵力已经入了体,和他体内的阴气发生了碰撞,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扯了扯嘴角,从那男人身上跨过去。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抓住了我的脚,艰难的开口:“你是谁……”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用力甩开了脚,向着里屋走去。
里屋是卧室。
就如同之前那女鬼和我们说的,她妈果然睡在屋子里。一进去我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还有点臭,让我不得不捂住了鼻子和嘴巴。
“谁……是小君吗……”
小君是那个女鬼的名字。
我走过去,低头看她:“不是。”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视线落在我身上:“你是谁……我的小君呢……”
我叹了口气,稍稍蹲下身,说道:“我是小君的朋友,之前她托梦给我,让我来帮你。”
“啊……那我的小君还好吗……她给我说她在下面一直过得不好,我找了……咳咳咳咳咳……找了人想来看看她,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沙哑,印堂发黑,这几句话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她其实是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那个男人一直都没有发现,以为她还活着。我看了眼这个小屋子,在床头看见了两个碗,碗里面还有蟑螂在爬。
“小君……我的小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又凑近了她一些,对她说:“小君很好,已经去投胎了,你也不用再念着她,走了吧。”
听我这么说,她突然转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过后笑了笑:“谢谢……”
之后我和叶弛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地下室倒是发现了,却没有见到那只女鬼。我掐着指头算了算,过后对叶弛说:“她可能是去找她那个男朋友了吧。”
……
虽然我觉得小君是自己去找她男朋友了,但是因为事先答应了她,所以把小君的妈妈安葬好,回到市里之后,我还是去找了那个人。
只是我并没有让叶弛跟我一起。
那人看起来不到三十的样子,个子很高,在一间洗车行上班。
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在进去之前,我果然见到了在门口看着他的小君。
她身上的戾气消散了许多,感觉到我的气息之后,她立刻到了我跟前,还没有开口,就朝我跪了下来:“恩公!”
我当时第一个想法是,还好她是个鬼别人都看不见,否则这人来人往的……纵使我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摸摸鼻子,对她说:“都说了是等价交换了……你赶紧起来吧。”
而后我看了一眼对面快要打烊的洗车行,说道:“我已经按照答应你的,把你妈救出来也安置好了。待会儿我就去找你的男朋友,你可以在旁边看着。”
小君点点头。
我顿了顿,又说:“但是在那之前,你得把你身上的五行轮回珠给我。”
小君看了我一眼,我本来以为她会拒绝,但是没想到她十分爽快的就把珠子掏了出来。递给我之前,她看着手里的珠子,小声说:“这珠子给你之后,我过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吧?这样也好,这里我真的已经待得太累了……只是有点对不起他,毕竟我没有下一世和她在一起了。”
说完她便把轮回珠递给了我。
我没有说话,沉默的把轮回珠放进挂在脖子上的香囊里,然后慢慢的朝洗车行走去。
“小君?”
小君的男朋友叫做李辉,他现在正打算和同事一起下班,听见我提到她的名字,有些惊讶的转头看我。
我点点头。
李辉皱眉:“你是她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笑的一脸暧昧的同事,对他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李辉还是不相信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掏出了那条小君给我的项链。他在看见项链之后神色大变,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伸手就要来拿项链。
但是我及时收了回来。
我说:“现在相信了?”
几分钟后,我和李辉到了附近一个公园里,现在正是饭点,公园里人不是很多,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都还没有来。一边走,我一边和李辉说:“我不是小君的朋友,我是一个阴阳师。”
李辉顿时诧异的看着我。
“几天前我在做法的时候,偶然将小君招来,她和我说了一些事,想拜托我来看下你。”
李辉皱起眉:“可是小君已经死了有三年了,不是说人死之后会轮回转世吗?按道理说她早就应该走了吧,她为什么还会被你招来?”
“因为她对这世间还有牵挂。”我转头看他,“人死之后,如果心里有牵挂,是没有办法进入轮回的。这种执念会成为她的束缚,让她一直留在阳间没有办法去投胎。”
闻言李辉愣了愣:“牵挂?”
我点点头,继续说:“那个牵挂就是你。”
李辉脚步一顿,握紧了刚才我已经拿给他的项链:“你是说……是我束缚住了她?”
“可以这么说。”
他说:“为什么?我……我并没有做什么事啊。”
他的语气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和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我还是突然想到了他。我缓缓道:“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所以她才一直对你放心不下。她想要让你去重新去找一个好姑娘,而不是一直这样过下去。”
“……”
李辉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她死了,但是因为你过的不好,她就一直没有办法安心的走……”
我话还没有说完,李辉就突然激动的打断了我:“她、她在这里吗?是不是在这里?她是不是在看着我?那我能见见她吗?啊?”
我目光落在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的小君,她冲我摇摇头,我道:“我办不到。”
李辉一愣:“你办不到?你不是阴阳师吗?为什么办不到?”
“人鬼殊途,她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你又何必再执着?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放手让她走,而不是一直用这种看起来很爱她的方式,把她留在这尘世间。”
话说出口,我都觉得自己太能掰了。
李辉慢慢的蹲下身,抱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我办不到,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办不到。”
……翎儿,你不明白吗?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
我叹了口气,十分违心的对他说:“你真自私。”
“因为你办不到,所以你就要一直将她留在这尘世间,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会出来见你。你要是真的为她着想,就趁早想明白这些。”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李辉还蹲在原地,茫然又绝望。
“谢谢。”
最后我听见小君这么和我说。
最后一颗珠子已经找到了。
回去的路上我几乎是一路狂奔,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喊着我,让我快一点,再快一点。不但这样,从刚才开始我就感觉有一道冰冷而且阴毒的视线始终在背后注视着我。
“夫人。”
司命从瓶子里出来跟在我身边。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去看他。
他说:“清寂在后面。”
我咬着牙,说了句快走,却并没有回头。
清寂这个时候并不会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有这样一个念头。
“司命,你老实告诉我,如果几颗轮回珠的灵力都被我吸收,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江楚城一定告诉你了吧?否则不会把你留在我身边的。”
前面是红绿灯,我稍稍停了下来。
司命垂手站在我面前,却依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说:“夫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
三思三思三思!
我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急切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没有人的地方,听见他说这句话,我说不定真的会扔两张符纸在他的脸上去。
江楚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明明说过十五就会回来找我的,但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不能回来,一个是他不想回来。
无论哪一种,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我急着找珠子,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但是现在仔细想一想,这件事疑点真的太多了。
还是说……他知道我这次一定会找到最后的那颗珠子,所以才不会回来?而是等着我自己做决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等我把最后一颗珠子的灵力吸收回来,是真的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对面的绿灯在这时候亮起,我紧紧的盯着司命,等到身边的那些人一一走过去之后,我才一字一顿的说:“告诉我,司命,到底会发生什么!”
司命叹了口气。
“什么也不会发生,不过是提前让鬼玉融合罢了。”
他果然知道。
“那清寂说的最后一世,是什么意思?”我眉头紧锁,也不想去追究他既然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才说。
而在我把话问出口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窜出了一个想法,“还是说,鬼玉不但有灵性,本身也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我本来就是鬼玉转世,鬼玉融合之后就会从我的体内出来吧?那样的话我肯定就会死,这样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江楚城一直没有怎么在这件事上出力。还有关于最后一世……”
我顿了顿,看着司命,声音清晰得连我自己都害怕:“我体内的鬼玉本来就是不完整的,千年前女魃将鬼玉一分为二,所以才有了七百年前的楚翎和红笺,现在的林阮还有郑芸微。但是鬼玉本身应该是完整的,如果……如果鬼玉把鬼玉想象成一个人,那么它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之后,就会变成彻彻底底的另外一个人。是不是这样?”
“……”
司命目光微闪,他摇着头,但是表情却出卖了他。
有人从身后窜出来,一脸奇怪的看着此刻自言自语的我,那样子就如同在看着一个神经病。绿灯又重新亮了,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前面的路,甩了甩头,而后慢慢的走上了斑马线。
“……江楚城给我渡魂,一方面在压制着鬼玉吞蚀我的灵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拖延鬼玉融合的时间吧?”
其实这句话只是我的猜想,因为从刚刚开始,司命就开始闭口不言,我说的任何话,他都是不同意,也不会反驳。可正是这样,就让我肯家笃定自己的猜测。
“可如果他是真的不想鬼玉融合的话,那为什么现在不回来?”
清寂已经来了,虽然不知道什么让他还没有现身,但是他肯定会在最后想方设法的让鬼玉融合。
他要下三界。
而号令下三界,就必须得到鬼玉。
这一次,我终于听见了司命的回答:“因为主人现在……没有办法回来。”
我诧异的转头看他:“没有办法回来?为什么?”
司命说:“鬼玉的融合已经成了定局,因为轮回珠里面不但有夫人的灵力,还有夫人最后残缺的那一点魂魄。夫人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这一次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却迟迟不能将小小主人生下来吗?”
我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问题我之前的确也想过,但是又觉得可能是因为血池的关系。既然我回到了三年前,那么这个怀孕的时间是不是也发生了变化?可是仔细想想,之前我怀糖糕的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把她生了下来。
唯独宝宝,就算是从血池过来,也已经是过了快三个月了。我肚子除了有点凸起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别说是把他生下来,他到没到那个能生的阶段都有点难说。
没想到竟然是和我魂魄的缺失有关。
“夫人的灵力一旦全部恢复,主人先前渡给夫人的魂魄就会再也压制不住鬼玉。那个时候,鬼玉就会融合。而就像之前夫人和叶姑娘推测的那样,鬼玉融合之后,就会自己离开夫人的身体。夫人你本来就是鬼玉的转世,虽然有魂魄,但如果体内没有了鬼玉,也依然会死去……”司命顿了顿,“也不能说是死去,应该说,是变成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而你和郑芸微都会因为鬼玉的融合消失,六界之中,再也找不见你们的踪迹。”
我停下脚步,有些木然的看向司命。
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身边人来人往。
明明是大夏天,我却觉得自己身上是彻骨的寒意。
先前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我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以为我找到五颗轮回珠之后,就能和他好好的在一起,甚至之前连他开玩笑说要带我去见家长,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想着就算那个人不是人又怎么样呢?他如果愿意带我走,那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他。
可是没想到,最后等待我们的竟然还是分开。
鬼玉融合,我就会消失。
不是以前那样轮回,而是真正的从这个世间,彻彻底底的消失。
之前还说他会来找我,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来找我?
“……所以,他去阴间是……”
“主人是想要去找到能够让夫人的魂魄修补完全,但同时夫人又不会死的方法。”
“能找到吗?”
“……”
司命沉默了。
“尚且还没有找到,但是夫人放心,主人一定会想办法的,在那之前,夫人一定记得不要融合鬼玉。”
我点点头,这一点是肯定的。
我还不想和他分开。
“主要我不愿意融合鬼玉,就没有问题吧?”我问司命。
清寂绝对是一直在看着我,等着我把轮回珠里面的灵力吸食掉,然后等到鬼玉开始融合的那一刻,就出来夺走鬼玉。如果说这是我自己能够控制的那样还好,我就担心清寂会在江楚城回来之前,搞出别的幺蛾子,迫使我去吸食最后一颗轮回珠的灵力,这样一来,鬼玉就不得不融合了。
对于这一点,司命似乎也有点迟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只要夫人不把最后的那点灵力提取出来,那么鬼玉就应该不会融合。”
到寝室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许小北没有在,叶弛也是一脸焦急的坐在床边,看见我关门进来立刻迎了上来:“阿翎!”
我嗯了一声,没等她说话,就自己把脖子上的香囊打开,露出了里面放着的那五颗珠子。
金、木、水、火、土。
五颗都齐了。
叶弛还没有开口,我便对她说:“咱们不能在寝室里待下去了,这个地方人多,我们没有办法布下符阵,如果清寂来的话,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
“……那去我家。”
“去你家。”
我俩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过后我一笑。
没有跟她解释太多,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说是收拾,我们也没带走什么。一来是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拿的,二来就是学校人多,虽然说现在已经快放暑假,但我们要是包裹背着太大,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现在可是收拾细软跑路,带的东西越多就会越不方便。
背后那道阴冷的视线始终都没有消失,可是不管我怎么想办法,都没有办法找出清寂到底在哪里。
因为最后一颗轮回珠已经找到了,那个面馆老板也没有了危险,叶弛也就让夙晔回来了。
一边往叶弛家里赶,我一边和他们两个说之前司命跟我说的那番话,过后道:“所以江楚城回来之前,我们都只能暂时按兵不动,时时刻刻警惕清寂就好。等到他回来,说不定就有办法了。鬼玉不能给清寂……”
叶弛点点头,我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能死。”
我笑笑,嗯了一声:“还有郑芸微也是。我们几个在一起的话,阻止清寂他们应该不会太难。”
可没想到就在我们俩说完的时候,夙晔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你不能和弛儿在一起。”
“……”
我疑惑的回头。
就听夙晔说:“先不说你和弛儿有血誓之约这件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他顿了顿,目光幽冷,“还记得当时,我听从清寂的话,说要把你带到幽暗城,让你跳进血池融合鬼玉吗?”
我怔怔的看着他,感觉有点不太妙。
“七百年前,你和弛儿定下血誓之约,当时你几乎是分了自己的一半性命给她。灵力本就是存在于阴阳师的命魄之中,你将自己的命分给她,她体内其实也是有一些你的灵力的。”夙晔的视线扫过来,“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脑子一嗡,不由得和叶弛停下了脚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也不能和叶弛在一起?因为她也有可能促使我让鬼玉融合?”
夙晔嗯了一声。
我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真是比日了狗还要日狗。
“具体什么方法我也不知道,因为在清寂告诉我之前,他就已经把弛儿推下血池了。”说到这里,夙晔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叶弛看看他,又看看我,说道:“但是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们不可能分开。清寂不知道什么就会找上来,而且阿翎全盛的时候都不能打过他,更别说是现在了。”
“弛儿……”
夙晔明显不赞同。
我明白夙晔的意思,这件事和他们俩没有多大的关系,要是叶弛执意留下来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我牵连。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愿意让叶弛在这个时候留下来。
想了想,我说:“阿弛……”
“你想都不要想。”
话刚刚开了个头,叶弛就打断了我,“七百年前就是因为我在那个时候离开了,你才会惨死。七百年后,你不要想着再来一次!”
叶弛的身影好像和江楚城重合了,听见她说这话,我又想到去阴间之前,江楚城也说了类似的话。
我揉揉眉心,说:“但是如果我们两个待在一起的话,万一清寂从你下手导致鬼玉融合,到时候我真的完蛋了。”
“阿晔不是说具体什么方法他也不知道吗?灵力溶与血魂之中,清寂要是要想对我下手,也无外乎是这两种可能。要么是直接取了我的魂魄,要么就是放开的血。而且不管哪一种,我和阿晔要是单独遇见他,我们俩就只有任人宰割的命。所以只有我们三个在一起,那么才有可能都活下来。”叶弛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她说,“阿翎,你放心,我有阿晔保护不会受伤的。清寂如果真的出来,我们就远程输出,你一个人近战攻击。”
我:“……”
我有点接受不了叶弛这突如其来的幽默,可是心头却是一暖……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叶弛的家。
本来我以为清寂应该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拦截我们,但是他却并没有出现。不但这样,最后快到叶弛家里的时候,我背后那道阴冷的视线也突然消失了。
我心里奇怪,但是也没有想太多。
为了防止清寂带着萧寒还有长屿一起来,我和叶弛一进屋就开始重新做法布阵,原先叶弛只是在天花板上画了符阵。这一回我们在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画了阵,有些画不到的地方,就贴上符纸。
夙晔是恶鬼,光是客厅里的那个符阵就足以让他灰飞烟灭。不过好在他现在和叶弛一条命,大大减轻了符阵带给他的伤害,让他能够待在这里。
做好这一切之后,我和叶弛都有点虚脱。
回想上一次我这么累,还是七百年前天劫快要落下之前。
我看着天花板,有些茫然的想着,上一次我还能够对紫符运用自如,这一次只是画两个符阵就虚脱成了这样,况且那个时候我还只有半条命。
我叹了口气,意识到这可能是鬼玉已经在逐渐复苏的原因。
一连过去好几天,清寂都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第四天夜里,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面前站了一个人。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拿起手边的红符扔上去,但是在那之前,那人抓住了我的手:“小姐。”
我一愣,抬头就对上长屿那双灰色瞳孔。他的眼睛还有点发红,脸色也比之前差了许多,身上那件黑色的袍子变得破破烂烂,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一样。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刻侧头看向他身后,然后又看了看天花板。原先我和叶弛画好的符阵从边上裂开了一条缝,再结合长屿身上的这身伤,不难猜到在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要哭了。
这长屿现在究竟已经厉害到什么地步了?我和叶弛两个人加起来画的符阵,他居然都能够走进来,还只是受了些伤而已。
“小姐。”
长屿又喊了我一声。
我站起来:“你来做什么?”
长屿嘴巴动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些焦急:“先前你和叶弛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我皱起眉:“什么话?”
长屿说:“是清寂想要得到鬼玉,让鬼玉融合。”
“……”
我嘴巴动了动,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先前他明明那个笃定是江楚城要伤害我,现在怎么又反过来问我是不是清寂要得到鬼玉?于是我问:“你不是很相信清寂吗?怎么又突然这么问我?”
长屿沉默了一会儿,过后说道:“小姐把那只女鬼招来之后,清寂就一直在暗中看着你们。直到之前小姐拿到那个珠子,清寂便打算要对小姐下手。可是因为我当时也跟在他的身边,所以他才没有找到机会。”
我眉毛一挑,想到了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问:“那后来你是怎么把清寂弄走的?你和清寂谈崩了?”
“小姐?”长屿有些惊讶,“小姐是如何得知,我和清寂……”
我笑了笑:“因为清寂在看着我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背后有一道让人非常不爽的视线在看着我,但是在我来这里的路上,那道视线就莫名的消失了,加上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这些还是很容易就能推测到的。”
“……”长屿闻言,点点头,“正如小姐所说,我的确和清寂谈崩了。因为我后来听见了小姐和司命,还有叶弛的对话。”
我重新坐下来,等着他后面的话。
长屿身子往后动了一下,片刻后开口道:“清寂之前一直告诉我,是公子想要得到鬼玉。因为我知道鬼玉从小姐体内出来之后,小姐就会死,加上在我死后,有一次偶然听见了公子和清寂的对话,当时清寂便是说,公子和小姐在一起不过是因为鬼玉。”他顿了顿,像是有些泄气,“而且这么多年,清寂一直在我面前有意无意的说起这件事,我就先入为主,始终深信不疑。”
我揉了揉眉心,之前我就说他傻,脑子一根筋,这整整七百年过去,他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反而还有越来越离谱的趋势。
“所以你当时就杀了清寂?”说完我忽然想起那日江楚城应该是收拾掉清寂了,这件事关乎到我,江楚城不可能手下留情。事后我也就没有问他,但是现在想想,那日清寂肯定是又跑了。
想到这里,我有些期待的看着长屿。
但是他却摇了摇头:“没有,给他逃走了。”
我瘪瘪嘴,好吧。
“不过我给他打伤了,他伤的挺严重的。”长屿说。
还没等我高兴一点,他就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清寂的恢复速度很快,上一次公子将他打伤之后,他也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我皱起眉,心下疑惑,距离上一次江楚城将他打伤也不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居然能恢复得这么快?人受伤可以看病,鬼受伤也是可以的。只是人受伤要去医生,而鬼受伤……
我一愣,鬼受伤就必须去找陆判!
想到这里我顿时就卧槽了,不会吧?江楚城怎么个个都是007?还是说帮助清寂疗伤的另有他人?
我抬眼看长屿,可他的个字实在是太高了,我就算仰着脖子都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于是我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就和之前那次一样,他虽然疑惑,但还是俯下身来,我指了指面前的桌子:“你坐下,我有事要问你。”
长屿点点头,一掀袍子坐了下来,而就在他掀袍子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大腿。
我一怔,好半天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破开这符阵进来的?”
长屿说:“走进来的。”
我:“……”
我叹了口气,这笨蛋。
我又气又好笑,一边让他把手递给我,一边问道:“清寂被你打伤之后去了哪里?”
长屿摇摇头:“我将他打伤之后他就不见了,但是听他那个意思,他应该是还会再来的。我担心小姐的安危就赶了过来。”
我看了长屿一眼,沉思道:“既然你知道我在这里,那清寂也一定知道……只是我很好奇,清寂身边到底是有谁在帮助他。这种给鬼疗伤的本事,除了陆判,也就只有……”
话还没有说完,我就突然想到了,一拍脑门:“萧寒!”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说起来这给鬼疗伤的本事还是很久之前,我无意间看见的,觉得有意思,就学了来。之后也教给了府上人,原先我以为这本领早就在时间的流失中被人给遗忘了,没想到竟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上一次江楚城他们抓住萧寒的时候,看萧寒那个样子应该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因为没有心,所以还是一副没有理智的样子。
我摸摸鼻子,在心里小声给陆严说了声抱歉。
之后我又问了长屿一些别的事,最开始听他说他在地府总是听见清寂和别人的谈话时候,我就很奇怪了,到刚才他说死后又“不小心”听见了江楚城和清寂说他和我在一起只是鬼玉,我就有了一个猜想。
“长屿,我觉得你当年会死,并不是六哥做的。”
我看着长屿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但对于这件事,长屿似乎还是深信不疑,因为在之后的确是江楚城拿走了他的魂魄。不过这一次他和我说起来的时候,口气还是十分温和的,甚至反问我:“如果长屿并非公子所杀,那么公子是怎么在长屿死后,第一时间找到长屿的?”
我说:“你应该知道,我的阴阳术有不少都是跟着他学的。六哥虽然不是阴阳师,但是却是很有本事。以前我以为他本来就是有这么厉害,但是后来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才明白这应该是……”
我停顿了一下。
长屿看着我:“应该是?”
我摸了摸鼻子:“应该是天赋吧。”
长屿:“……”
“清寂一直在想方设法让挑拨我们,之前我以为他的目标只有我和的六哥,但是听你说了这些之后,我突然想到他应该是想让他众叛亲离。”边说我边收回手,而后揉了揉眉心,“我估计就连这一次你来找我,清寂也是知道的。包括你跟我说,清寂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快一事。”
长屿稍稍歪了一下头,不解的看着我:“长屿,有些不是很明白。”
他歪头的样子让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过说沉着道:“因为之前拍卖会那件事,陆判大人暴露了身份,虽然现在清寂还不知道陆判大人到底是谁,但是他一定已经明白过来,陆判大人在帮着江楚城。”
“清寂想要用假鬼玉引出江楚城,我估计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打算让江楚城拿到那个假鬼玉。那个鬼玉虽然是假的,但是却有打开鬼市的力量,如果当时江楚城是一个人进去的,那么我估计,清寂的计划一定是想在那边杀了江楚城。当然单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因为清寂那个王八蛋肯定不是六哥的对手,但是如果清寂有你的帮助,就不一样了。我说的对不对?”
长屿灰色的眼睛里闪过惊愕的神色,我笑了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七百年前杀你的那个人是清寂,把你的魂魄带走的人是六哥,但是后来在最后关头,清寂又带走了你。这一点我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清寂用了七百年的时间来部署你……说的难听一点,你和他的棋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他打不过你,也不敢随便把你丢弃。”
顿了顿,我又托着下巴继续说道:“清寂以为已经将你洗脑成功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即便是过了七百年,长屿也还是长屿,在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想要让你对付我吧?却没有想到你居然带着我走了。”
说到这里,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如果说刚才我只是在怀疑杀掉长屿的那个人是清寂,那么现在,我就已经很肯定了。江楚城带走清寂的魂魄,说不定也是被他的陷害,并且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的。
想着我看了长屿一眼,就是不知道翠儿……又是个什么情况。
清寂想用长屿魂魄被烧这件事,来挑拨长屿和江楚城,同时又让我和长屿心生间隙。这件事的前半部分他的确很成功,但是他应该没有想到,我和长屿之间不但没有如他预想的这么走,反而长屿还在关键时候带走了我。
清寂想要下三界,而只有鬼玉是完全不够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根本不需要鬼玉就能号令下三界,那就是江楚城。
所以他要得到鬼玉,同时也要杀掉江楚城。
这几百年前就布好的局,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是还有一件事,如果当时长屿把我带走的那个时候,我听信了他所有的话,以为这些都是江楚城做的话,那么就算长屿和我之间没有间隙,江楚城的最后一道底线也破了。
我想起了当时他紧张的样子,其实当时我差点以为他是在心虚。
但是现在想起来,他不过是在害怕连我都不相信他。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如同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差一点就让我喜极而泣。
长屿沉默的听我说完这一切,终于也开始对自己死的这件事产生了怀疑,最后有些恨恨的说:“清寂杀了我,又救了我,竟然只是为了现在的这么一步,当真好心机。”
我凑过去揉揉他的头:“你家公子不会怪罪你的。”
解开这个谜团之后,连日来我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长屿身上的伤因为是符阵所致,所以我并不能把他完全恢复,只能勉强治好一个大概。他低头沉默的看着我做这些,过了好久,才声音沙哑的说:“小姐,对……”
在他开口之前,我打断了他的话:“郑芸微呢?现在在哪里?还和清寂在一起吗?”
说起这个我也是十分的好奇,当时长屿究竟为什么会和叶弛说,郑芸微是江楚城抓走的。
长屿听了我的问题之后,偏了偏头,好一会儿才说:“……清寂告诉我的。”
我:“……”
我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我还是强忍住笑意,问道:“所以郑芸微你没有带着一起出来?”
长屿点点头:“长屿无能,有那个阴阳师在那里,我并不能把她救出来。现在郑芸微已经因为身上极寒之气的溢出陷入了沉睡,除非鬼玉融合,否则她是不会醒过来的。”
我有些诧异:“鬼玉融合之后,郑芸微不会死?”
长屿神色有点复杂,他缓缓点了点头:“小姐还记得七百年前吗?红笺死之前碰了小姐一下,将自己的极寒之气渡到了小姐的体内,这才让鬼玉有了复苏的迹象,在那之后因为小姐的缘故,她得以下到地府。但是在那下面,清寂拿走了她体内的鬼玉。”
“我和郑芸微既然都是鬼玉的转世,就算她当时砰我的那一下,让我体内的鬼玉变得更大,那也不会改变什么啊。”
夜风在这时候吹进来,叶弛的窗户上挂了风铃,叮叮当当的响着。
我说完长屿就摇了摇头,低声道:“小姐当时是把自己的灵力渡到红笺体内了吧?”
我点点头。
“之前洪倩和小姐接触的那一下,让自己体内的极寒之气还有一小部分鬼玉到了小姐的体内,小姐的那灵力又恰好修补了她体内的那个鬼玉。而且……长屿听清寂说,女魃在将鬼玉一分为二的时候,其实有一部分并不完全是鬼玉,她担心鬼玉被别人找到,所以还加上了一部分自己的魂魄。”
“女魃魂魄纯净,加上本来就是守护鬼玉的,她的魂魄在红笺体内,就能保证红笺不死……”
长屿的话突然让我意识到了什么,如果说女魃的魂魄能够保证鬼玉被拿出来之后,红笺也没有灰飞烟灭的话,那是不是就是说,我也可以?
但这个说法很快就被长屿否定了:“先不说小姐体内的鬼玉已经要完整了,就算没有,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小姐的体内从一开始就没有女魃的魂魄,是完完全全的鬼玉的转世……”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真的再也不想听到这句其实我就是个珠子了……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是不知道江楚城还会不会有办法……
好想见他。
而就在我这么想完的时候,长屿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身后的走廊在这时候发出了一声动静。我朝长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而后自己侧着身子往身后看了看。
却看见夙晔站在阴影里。
他身上的月白色微微敞开,我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和他说:“不要耍帅,除了六哥,我对别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夙晔:“……”
夙晔眼角抽搐的走过来,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看我,又看看黑着脸的长屿,十分欠揍的说:“这么说,你是真的要死了?”
我还没有开口,他又道:“要真是要死的话,你离弛儿远一点。”
我托着下巴看他,不紧不慢的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缺德呢?想一想当时那个看见我死而复生被吓得脸色煞白,又哆哆嗦嗦的跑来找我问要怎么把死人复生的你多么可爱啊。”
夙晔:“……”
我现在正是心情的郁结的时候,看见他吃瘪,我觉得自己稍微好一点了,继续不依不饶的说道:“其实你何必呢?一直对我这么有敌意,之前我失忆的时候你要杀我,还差点把我杀死三次,我都没有跟你计较,做人呢要大度,做鬼呢,也不要这么小心眼,否则我还真说不准哪天真被你惹生气了,见面就甩你几张红符,你说对吧?”
夙晔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冷哼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正要开口之时,房间里突然起了一阵阴风。
急促的敲门声随后响起,我和夙晔几乎是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来的。
长屿随后也起身将我护在身后,我朝他摆摆手,示意先看看再说。我手里拿着红符,夙晔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的朝门边走去。
“开门开门!屋子里在做什么!”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并且是我没有听过的。
夙晔走到门后又转过头来看我,我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啊。”
“警察!”
“这么晚做什么?”
“警察办案!快把门打开!”
我从沙发上跳下来,同时也走到门后。叶弛这门上没有猫眼,看不见外面,而现在我也不可能让夙晔出去瞅瞅是谁。这屋子里有符咒,如果是清寂的话,他肯定不敢进来。如果是萧寒的话,那只要我不开门就没有问题。
长屿没来之前或许我还会害怕一下,但是现在长屿来了,哪怕是他走过符阵的时候受了伤,我也绝对相信清寂不是他的对手。
想着我回头看了长屿一眼。
估计也就只有他才能够来去自如了。
真是让人自信心受挫。
“听见没有!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见我迟迟没有说话,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想了想,我说:“把你的警察证从门缝下面塞进来我看看。”
外面沉默了一下,我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我竖着耳朵听了听,发现来的人还不止这一个。夙晔偏头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出去看看?”
我摇摇头,刚想要说话,那个警察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你们到底在屋子里做什么?警察办案还允许你问这么多?”
我顿时一阵惊奇,就算真的是警察来了,你也不能强闯民居吧?
在屋子里睡觉的叶弛终于被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长屿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拿符纸,但看清来人之后她又立刻放下了。皱着眉说:“长屿?”
长屿冲她点点头,还算友好的说:“叶姑娘。”
长屿刚一说完,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并且一声比一声急促:“快开门快开门!”
我要被烦死了。
不由得提高声音喊:“不是让你们把警察证从门缝里塞进来吗?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警察?大半夜的有病啊?再吵我也报警了啊。”
“砰!”
话刚一说完,门就被重重的砸了一下。
而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屋子里的阴气更重了。
叶弛来到我身边,和我对视一眼,皱着眉小声说:“是清寂?”
我摇摇头,也是十分的不确定。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外面来的绝对不是人。
门里门外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敲门声渐渐小了下去。这种时候听不见声音,往往是让人最担心的。
我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两点了,现在正是鬼月,这个时候的阴气是最重的。楼下昏黄的灯在不停的闪烁,隔了这么远我都能听见那兹啦兹啦的电流声。
就在这时,一阵黑烟从门缝里溜了进来,但是门后面早就被我和叶弛画了符咒,这黑烟一进来,还没碰到符阵的边缘,符阵就散出了一阵金光,那黑烟立刻退了回去。
而就在黑烟进来的时候,我察觉到这中间的阴气很杂,结合之前来看,可以肯定的是这外面绝对不止一只鬼。
但是没有清寂。
“先回去。”
敲门声在此刻彻底消失了,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料想应该是外面那几只鬼在商量着要怎么进来。我有些嘲弄的想着,要是这屋子真的能让他们随便进来,我和叶弛就真的再也不用干这行了。
我坐回了沙发上,叶弛坐在我的旁边,长屿还坐在面前的桌子上,而夙晔则靠着沙发,挨着叶弛站着。
我抬眼看长屿:“你来之前,知道清寂的计划是什么吗?”
问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清寂只是要利用长屿而已,而且经由拍卖会那件事,清寂一定不会再把自己要做的事告诉长屿。
果然,长屿摇了摇头。
叶弛看了他一眼,终于问:“长屿怎么来了?”
于是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告诉了叶弛,末了总结道:“其实也就是清寂心机太深想太多,和长屿闹崩了。”说着我摸了摸鼻子,“之前我们还担心他会联合长屿一起来对付我们,现在看来,有长屿在,我们还能拖一会儿,不过我实在很好奇,他到底打算用什么方法让我把最后一颗珠子的灵力吸食掉?”
“呵……”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清寂!
我立刻转头看向四周,可是却并没有感觉到阴气,一旁的叶弛也是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只有我能听见?
“当然只有你能听见,我的阮阮。”
清寂那独特的嗓音再次响起,滑腻的让我瞬间想到了毒蛇。
“不用找了,我根本就不在那个房间里。”
“你在哪儿。”从沙发上站起来,沉下脸,目光警惕的扫视着房间。
叶弛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阿翎?”
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现在不要问,过后听见清寂说:“我在哪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马上就要死了。”
我笑了笑:“你威胁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不吸食掉最后一颗轮回珠,鬼玉就不会融合?”
“呵呵呵呵……”清寂压着嗓子笑起来,那声音听的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你当真以为只要你不吸食掉最后一颗轮回珠,不让叶弛的血和你的相融,我没有办法让鬼玉融合吗?”
“是吗。”我说,“那我倒要听听,你究竟有什么办法。”
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响动。叶弛看了我一眼,立刻走了过去。
而这边清寂还在继续和我说着:“我的阿翎,你仔细想一想,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声音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穿过这些符阵,让我听到他的声音。
这只恶鬼,百年前设计陷害我和叶弛,在我在之后的楚家大劫中惨死,之后又差点杀掉我的女儿,挑拨我的侍卫,我的夫君。种种恶行,每一个都让我深恶痛绝。
我闭着眼睛,跟自己说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动怒。一发火就会变得不冷静,有些事情就会被我忽略。
他还有什么办法……
让鬼玉和我融合……
门那头有鬼气不断的冒进来,不管多少次,他们进来之后都会被符阵上的金光击退。而每次被击退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黑气进来。
简直没完没了。
叶弛最后终于忍不住拿出了符纸,那些黑气进来一次,她干脆就用符纸亲自将它们打回去一次。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虽说符阵在画好之后不会消耗我们的灵力,但是在这个时候用符纸的话,是绝对会消耗灵力的。
想到这里,我喊了叶弛一声:“阿弛!”
叶弛转过身来看我:“怎么了?”
“不要管那些黑气了,反正他们进不来……”说着我看了看被她搬在柜子上的地藏王菩萨,又看了眼清寂,对叶弛说,“把地藏王菩萨搬到门口去放着吧。这些小鬼应该是清寂试探我们放出来的,他已经开始行动了,后面应该还有大招。”
叶弛点点头,边走边把头发扎起来。
她的头发长得很快,这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头发就已经快长过肩头了。
夙晔看着她那动作,眼睛都快绿了。
我咳了两声,等到叶弛把地藏王菩萨的尊像放到门口之后,我对他们说:“刚才我听见清寂的声音了。”
叶弛脚步一滞,做了个撩头发的东西:“清寂的声音?这屋子里我们已经布了这么多符阵,别说是他的声音,就是他气息……”叶弛话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她的视线落在了长屿身上。
意会到她后面的要说的话,我摆摆手:“不是长屿,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破坏掉我们的符阵。”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我就觉得十分的挫败。
这满屋子的符阵是我和叶弛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画好的,长屿这不声不响的就走进来,还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光是想一想我就觉得……还好这只鬼是长屿。
但叶弛似乎很不理解我对他的信任,当着长屿的面就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清寂派来的?你不是说,之前那个拍卖会,他也有参与?”
长屿皱起眉。
我安抚的拍了拍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感觉长屿是只大狗。
“他的确有参与,但是那个时候他完全可以杀了我,他也没有那么做。而且……”我顿了顿,目光在长屿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叶弛,“而且我能感觉到,他面对我的时候并没有怨气。”
“怨气是可以隐藏的,你能感觉到阿晔的怨气吗?”
夙晔:“……”
我同情的看了夙晔一眼,过后说:“鬼之所以会有怨气,不过是时间长久的留在这世间,对心中所想之事有所执念,有所怨恨。百年前长屿本来可以轮回转世,但是因为他的魂魄被魂香点燃,所以才一直留在了这世间。长屿的怨恨来源于魂魄被点燃,而我正是他会被点燃的原因。此仇此恨,是没有办法隐藏的。”
叶弛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而是又撩了一下头发,我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短短几分钟之内,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可是之前她好像并没有这个习惯啊?
这让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房间里没有开灯,两只恶鬼的眼睛在这漆黑的屋子里显得尤为光亮。
尤其是长屿在听我说完那番话之后,灰色的眼睛更是一亮。就连那张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变得有所动容。他看着我,低声道:“长屿不会背叛小姐。虽然长屿心中有所怨恨,但是能够让小姐活过来,又恢复灵力,这原本就是长屿希望的。”
叶弛说:“你要如何证明?”
长屿说:“口说无凭,长屿会保护小姐。”
我看着这两个关心我的人你来我往的说着,不由一笑,张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门口的地藏王菩萨金光大甚!
那一瞬间,整个屋子都被照亮,夙晔闷哼一声就不见了踪影,饶是长屿也支撑了没一会儿。
“长屿!”
“阿晔!”
我和叶弛惊呼出声,等到金光暗下去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我立刻转头看向门口,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地藏王菩萨的身上竟然满是黑气!
我抬步就要走过去,但是叶弛却突然拉住了我:“阿翎!等等!你看那边!”
叶弛指了指了窗口,只见外边原本漆黑的夜空,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天边有一抹白光,在此刻看来就如同是谁的眼睛一般,在远处注视着我们。
“清寂……”
我咬牙道。
话还没有说完,那道白光便变得更加耀眼。而在那白光之下,我清楚的看见一个黑影慢慢的朝我们走来。他个子高高瘦瘦,手里拿着一把剑一样的东西,明明离了那么远,我却听见他踩在地上的声音。
“妈妈,妈妈……”
从几天前开始就没有动静的宝宝突然哭了起来。
我忙摸上肚子,低声道:“怎么了宝宝?”
“疼、疼……宝宝好疼……”
宝宝的哭声让我瞬间心乱如麻,我赶紧把灵力集中在手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好过一点。这一招以往都很管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让宝宝哭的更厉害了。
“疼……疼……妈妈……”
“别怕,别怕。”我看了一眼天边越来越亮的白光,白光之中的那个人也走的越来越近,偏偏在这个时候,叶弛沉声道:“那个人好像是萧寒。”
我眯着眼睛看过去,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那人的脸。
萧寒……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神怨毒,手里的那把剑正是桃木剑。
我觉得身子有点凉。
这熟悉的一幕瞬间让我想到了来到血池之前,我们在那所公寓里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一种感觉。
我的阮阮,你好好想一想,我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又蹦出了清寂的这句话。
萧寒……
萧寒。
萧寒!
我捂着胸口,耳朵里是宝宝的哭声,我一边安抚他,一边懊恼的想着,我们怎么能把这个这么重要的人给忘记了!
“阿翎?”大概我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叶弛有些担心的看着我。我冲她摇摇头,飞快的说道:“萧寒来了,这些符咒应该就没有用了。他的体内现在有恶魂,但是本身还是人。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叶弛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要怎么做?”
我咬着下唇,突然之间也有一点懵逼了。
之前我就觉得我们好像少想了一件事,包括刚才清寂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起来。直到现在看见萧寒,我才猛然想起:阴阳术中的确有一种秘术,能够让血亲之间取得联系。
不管怎么说,萧寒他也是我楚家的后人,身上流着的,也是我楚家的血。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清寂之前一定是通过他来和我取得联系的。
“阿翎?阿翎?”
我眉头紧锁的思考着这一切,叶弛的声音又将我拉了回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很确定,但还是把我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你记得吗?之前在公寓的时候,你和夙晔被清寂指使,想要让我和萧寒一起跳进血池里面,说是为了融合鬼玉。”
叶弛点点头:“记得。”
我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萧寒应该也是可以促使鬼玉融合的。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我的手有点颤抖,叶弛看看门,又看看窗外,最后抓着我的手慢慢蹲下:“最可怕的?”
“萧寒魂魄不全,现在维持他生命的是他体内的纯净魂魄。我……”我有点说不下去,因为这绝对是最坏的结果。
叶弛听的云里雾里,顿了顿,我又继续说道:“那如果说,郑芸微体内的魂魄是纯净魂魄呢?长屿刚才无意间和我提到了女魃的事,她说鬼玉融合之后,郑芸微也不会死。因为郑芸微的体内,有女魃的魂魄。而女魃……她的魂魄是纯净的。”
叶弛先是一愣,而后大骇。
“你的意思是说,萧寒很有可能吸食郑芸微体内的魂魄?但是女魃极凶,就算她的魂魄再纯净,作为生人,这种事应该也不能轻易做到吧?”
“但是帮助他的那个人是清寂。”话说出口,我都感觉自己有点绝望了。如果萧寒真的吞掉了郑芸微的魂魄,那极寒之气应该也会到他的体内。而萧寒是生人,我们这布下来的符阵对他来说就没有一点作用,他只要能够从外面进来,我们就必须和他正面交锋,而同时,我还要保证叶弛不受伤……更加不能伤害到萧寒。
因为他们中只要有一个人的血流到我的身上来,那么很有可能就会促使鬼玉融合。
到时候就算我没有吸取最后一颗轮回珠上的灵力,一切也就完了。
听我说完这些之后,叶弛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她咬牙道:“我不能受伤,萧寒也不能受伤,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只能够跑?”她一边说一边把头转向门口,就在她扭头的那一瞬间,原本消停下来的敲门声,又再次想了起来。
一声一声,敲在我和叶弛的心上,就如同一道催命符。
“跑不了。”我揉揉眉心,“门外现在恐怕已经被恶鬼堵住了,你看这天都已经变了,清寂绝对是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他这是在告诉我们,我们无路可逃,并且……也没有了退路。”
“那我们就要放弃了吗?”叶弛看着我,“阿翎,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我抬眼看她,虽然心里已经明白清寂这一步,相当于是把我们给将军了,但是在这个关头,我还是忍不住对面前的叶弛莞尔一笑:“谁说我放弃了,来的人是萧寒,纵使他再厉害,我们也有两个人。只要屋子里的符阵不被破坏,那么清寂就没有办法进来,我们要对付的,也就只有萧寒一个。”
边说我边站起来,宝宝哭得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只是还在我耳边呜呜咽咽。我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眼门口的地藏王菩萨,喃喃道:“到底还是我低估了清寂的智商,我们三个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他的脑子好使。”
叶弛没有说话,过后问道:“为什么刚才地藏王菩萨会发光?”
我开始侧着身子去翻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故作镇定的和叶弛慢慢分析:“我觉得清寂应该已经想到饿了我们会这么做,那些黑气不过是他用来引诱我们的,鬼身上的是源源不断的,但是我们的灵力却会一直被消耗。所以刚才我看见你开始用符纸的时候,就立刻制止了你,让你把屋子里的地藏王菩萨搬到门口去挡着,这一步也就正中了清寂的下怀。”
叶弛皱起眉,表示自己没有听懂:“你怎么知道?”
我从包里摸出了铜钱剑,现在不敢用血开光,只能用符纸半开了一下。
“我猜的。”我说,“虽然长屿和夙晔是突然消失的,但却是在我们把地藏王菩萨摆在门口之后。地藏王菩萨的尊像会驱除邪祟,邪祟越多,尊像的力量就会越大。你应该也看见那些黑气了,多的都快把那尊像给盖住了。所以那个时候,地藏王菩萨才会突然金光大甚,这样一来,屋子里的这两个恶鬼,也就被驱除了。”
说完之后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感觉我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好使过。
“阿晔和长屿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们,清寂再让萧寒过来,过后又让那些恶鬼在门外守着,我们就像是被关在了瓮中一样,退无可退。”
“对。”
我看着手上的铜钱剑冷笑,“不过他还是忘了一点,萧寒是我楚家的人,他就算再厉害,学的本事也是我当年传下来的。我只要……保证自己,嗯,能够远程输出解决掉他,那应该就不会有事。”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窗户外传来了哐哐两声。
我和叶弛一齐转头,便看见萧寒如同鬼魅一样趴在窗口,对着我们俩笑。
“我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和叶弛站起来后退了一步,看着萧寒趴在防护栏上那个跟猴子似的模样,我忍不住吐槽:“有大门你不走,学人爬窗户?跟清寂待久了,你脑子也坏了吗?”
萧寒冷哼一声,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歪了歪头,有些阴森的说:“你觉得我能进来吗?”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我不吭声,萧寒又把目光转向了叶弛:“你呢?你觉得呢?”
叶弛皱起眉,同样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一回,萧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他恶狠狠的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要垂死挣扎吗?还是乖乖让我进去,让我和你融合吧,老祖。”
我唇角勾了勾:“你想让我们开口说让你进来?萧寒,你可是个人,为什么要弄得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萧寒说,“我的身体是生人,我的魂魄是恶鬼。人做的事我可以做,鬼能够做的事,我也可以做。而且我还不怕阳光,不怕符咒。你拿什么对付我?”
果然是这样。
他刚才问我们能不能让他进来,我和叶弛都没有回答,那是因为只有鬼在进别人房子的时候,才会这么问。这个道理就跟我们有时候去住旅馆,进去之前要先敲三下门,告诉里面的人我们进来了是一样的。
有些低等级的鬼在进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没有主人的邀请,也是不能够进去的。
萧寒这个浑身散发着鬼气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小君的继父。只是那一次我可以用自己的灵力来消除小君继父体内的阴气,而现在面对萧寒,我却不能够这么做。
他现在还不能进来,这至少让我们有了一点时间。希望在这一段时间里,被地藏王菩萨的金光送走的长屿和夙晔能够赶回来。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似笑非笑的对萧寒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怕南方萧家的人把你扫地出门吗?”
之前在那阴阳两界的边缘,萧寒似乎对我百年前将楚家改为萧家这件事很有意见,我想要激怒他,这样我们就能有更多的时间。
果然,萧寒听到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眼睛都变得有些红,他朝我吼道:“南方萧家?你好意思跟我提南方萧家?你知不知道南方萧家现在已经快灭门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从你七百年前改了萧家的命开始!就注定了有七百年后的一劫!”
我眼睛眯了眯,问他:“什么意思?”
萧寒冷冷一笑:“你以为七百年前自己逆天改命,就真的能让萧家幸免于难?可惜……这个世上的人都以为人定胜天,可是当人们真的和老天爷对抗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蝼蚁。”
“七百年前你是萧家……不,楚家的老祖,我出生直到长大,对你的事迹可谓是耳熟能详。你天资聪颖,捉鬼伏妖,而最拿手的,却是卜卦算命。楚翎,那个时候你应该算过自己是死后的事吧?你应该知道,自己七百年后依然会降生在萧家,可是你有没有算到,七百年后,你也依然是萧家的老祖?”
他说的不错,那时候我的确算到自己七百年后依然会降生在楚家,也就是现在的萧家,但是我也的确没有算到,自己七百年后仍然会是老祖。
不对。
萧家现在的老祖是萧寒。
我看向他,又将左手背在身后,试着用灵力掐算,看看能不能感觉到夙晔和长屿。
萧寒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脸上尽是狰狞:“想起来了吗?”
我说:“那既然我是萧家这一世的老祖,可现在为什么又成了你?”
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我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我十岁之前的事。单单是从叶弛的只言片语还有清寂的口中知晓,那是十年里,我是被清寂带走了。
他化名林慕,成了我的师父,和我一起生活了快十年。
光是想想,我就觉得恶心。
萧寒闻言又是一声冷笑,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身上的阴气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厚:“为什么……因为那个时候,就在你出生之前,宗家的公鸡都不打鸣了,夜比白天还长,接连好几天宗家的院子外面都围了一圈黑猫!而最反常的是,在你出声的前一晚,公鸡突然在半夜打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一出生,就是不祥的!”
“萧家的老祖出生之前都是有天示的,那一年加上我还有你,一共有六个小孩儿出生。宗家和分家的所有人,都已经确定了你就是那个老祖。可是没想到,在那晚公鸡突然打鸣之后,老祖的预示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一个分家的人,竟然成了老祖!这是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
“当时我父母多高兴啊,可是谁知道没过多久,萧家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了。他们都死了,楚翎,而他们会死的原因正是因为你七百年前逆天改命!而七百年后你身上的老祖预示又不明原因的消失,这不过是当年你逆天改命之后,老天爷迟来的惩罚!”
萧寒最后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我怔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言语。
见我神色茫然,萧寒的唇角勾了勾,接着道:“南方萧家已经不存在了,现在萧家除了你,就只剩下我,他们全部都死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
我蓦然握紧了左手,记起了跳入血池之后,那些闪现的记忆片段。萧家是在我被清寂带走之前灭门的,也就是说,差不多是在十年前。我十岁,萧寒也才十岁。就算是到了明白生死的年纪,萧寒也不可能把当年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我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谁告诉你这些的。”
要是再听到清寂这个名字,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会暴走。
好在萧寒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我,狠狠的说道:“不用谁来告诉我,我不过是想起了这些事而已。楚翎,七百年前你拼死拼活的保护楚家,却在七百年后将它毁于一旦。你的父母死了,叔伯死了,所有的人……”
“够了!”
我还没有开口,叶弛就猛地打断了叶弛的话。
她看着叶弛,同样咬牙道:“你知道什么?阿翎百年前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在哪里都还不知道,你凭什么来评论她的对错?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你们家又繁荣昌盛了七百年,难道这还不够吗?”
“可是我父母死了!就是因为她!”
“阿翎的父母也死了!你知不知道七百年前她是怎么过的?她要一个人面对自己的死亡!用自己的命来救楚家所有人的命!你没有资格批判她,你们萧家所有的人都没有资格批判她!”
我怔愣的看着叶弛,愕然发现她的眼里有泪光闪烁。
“天命难违。是老天不愿让她再做老祖,你怨天也好,怨地也好,可这一切都怪不了她。”叶弛的语气森寒,如果不是萧寒此刻进不来,我丝毫不怀疑她会冲上去揍萧寒一顿。
萧寒闻言,神色诡谲的笑了笑:“可我就是恨她,怨她,你要是不服气,就来杀了我啊,哈哈哈哈!”
我脸色当时就变了,在萧寒说完之后立马转头喊了声叶弛,可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叶弛就说了一句好字。
“阿弛!不要答应他!”
可惜太晚了。
当我看着萧寒慢慢穿过防护栏进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真是个傻逼。
刚刚我那么说,不过是想激怒萧寒,让他失去冷静,从而更多的拖延一些时间。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叶弛会因为萧寒的那些话,大动肝火。
她以前都是很冷静的啊。
我有点想哭。
叶弛在说完那个字之后就后悔了,饶是向来处事不惊的她,也变得慌乱起来。
“我……”
我拉着她一步步后退,示意她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什么卵用。
萧寒慢慢在我们面前站定,为了让叶弛放松一点,我转头对她说:“其实我还是挺开心的,你能那么说,不过就是时机不对。”
叶弛脸色发白,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我觉得她应该是在想,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傻的一件事了……
萧寒的目光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游移,他大概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所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因为我们出不去,所以他只要在这里慢慢跟我耗就行了。并且他还大发慈悲的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他的确已经吞掉了郑芸微的魂魄。
今晚的绝望真的已经够多了。
我看着他的脸,这么想着。
因为不敢上前贸然和他交手,所以我们只能不停在屋子里绕圈,让自己尽可能的远离他……还有远离叶弛。萧寒现在还没有跟我们动手的意思,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扑过来伤了叶弛,又或者是自残一下,让我接触到他的血?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鸡叫。
那声音就如同号角一样,终于让萧寒手一抖,亮出了手里的匕首。
第263章准备改嫁
第257章 谁敢动她
之后的情况几乎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萧寒的目标只有我一个,就算叶弛上去拦他,他也没有要伤害叶弛的意思。我一边避开他的攻击,一边回忆起萧寒似乎是喜欢叶弛来着。
庆幸的是虽然符阵对萧寒没多大影响,但因为他体内恶魂的关系,到底还是能够稍稍牵制住他一些。我看着他并不怎么麻利的脚步,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从怀里拿出了符纸。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念出咒语的一瞬间,屋子里金光乍现。萧寒见状瞳孔一缩,用力的甩开将他蜡烛的叶弛,转身就要躲开。
我哼了一声,两手飞快结印,把手里的黄符换成了红符,在同一时间念出了更高级的咒语。在我开口的时候,叶弛便再次上去拉住了萧寒,萧寒这一次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个正着。身子一歪,差一些就要倒下去。
我看准时机,在他站住脚之前,立刻拉出之前就缠在身上的墨斗线,凌空一甩,便将那线朝他抛去。
“阿弛!让开!”
我提高声音朝叶弛吼道。
叶弛当即闪开了身子,并且转身接住了墨斗线,在萧寒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配合我用墨斗线捆住了他。
“不愧是百年前的楚家老祖,这么一个简单的符咒,就能将我压住。”萧寒低头笑起来,看了看身上的线,“墨斗线……这东西倒是能够捆住僵尸,但是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这东西能够捆住我?”
我笑了笑:“捆不捆得住,你试试就知道。”
萧寒唇角一勾,当即扭动着身体想要从中挣脱,但是那墨斗线就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一样,根本没有松懈的痕迹。
“怎么会……”
我站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示意叶弛将他手里的匕首夺下,而后说道:“你知道我后面念的那句咒语是什么吗?”
萧寒皱起眉。
我说:“说起来这一招还是那个人以前教给我的,因为很久以前我捉鬼的时候,老是捆不住。所以他就教了我这么一招,能够让墨斗线变得有粘性的咒语。”一边说我一边弹了弹墨斗线,又慢慢道,“这东西对人是没有作用的,但是对鬼却是十分有效。他教给我之后,我也从来没有用过,今天你来了,就正好试一试。”
“……”萧寒咬牙:“楚翎!”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面却是有点焦急。
凡是咒语,就会有失去效力的时候。这一招虽然管用,但是却没有办法维持太久。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加上刚才拖延的时间,长屿他们两个人被金光送走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天就会亮,而那个时候墨斗线上的咒语就会逐渐失去效力,我就真的没有办法再困住萧寒了。
因为暂时捆住了萧寒,我和叶弛有了片刻的休息,但是我们俩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红色在逐渐消退,天快亮了。
“怎么办?”
叶弛坐在我身边,从刚才开始她的手就不停的搓着。
我看了一眼萧寒,他被我们两个绑在了冰箱前面,神色晦暗的打量着我们。
“等。”
只有等到长屿他们回来,把萧寒弄走,我们才不会被清寂彻底将军。否则的话……
而且就在刚才,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从萧寒进来之后,这五颗轮回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呼唤我,确切的说,应该是那最后一点灵力在呼唤我。
这一下,我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
而萧寒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察觉到我神色异常之后,幽幽的开口:“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我没有理他,但他还在继续说着:“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五行轮回珠在和你产生呼应,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就在这时,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并且比之前都要来的强烈。
萧寒唇角扬了扬:“你的那个侍卫应该忘记告诉你了吧,鬼玉之间是会相互呼应的,现在鬼玉、极寒之气还有你的灵力都汇聚一堂,你觉得你还能坚持多久,控制自己不去吸取这最后一点灵力?”
“闭嘴。”
我真是有点烦他这喋喋不休的样子,事实上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是让我想到清寂。
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了一身。
“还有一件事。”
见我和叶弛都没有说话,萧寒沉默片刻之后又开了口:“你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没有心吗?”
“不好意思,”我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你有没有心,心是怎么没了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通俗一点来讲就是,关我屁事。”
萧寒:“……”
萧寒被我噎了一下,但他依旧不依不饶:“你不想听,我就讲给你吧,反正就算你们把我捆起来,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你在等,我也在等,那你说,我们到底谁能等到?”
我实在有点忍无可忍了,想要给他来一个禁言咒什么的,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轮回珠又开始在呼唤我。
楚翎。
楚翎……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意识险些就沉了下去,好在叶弛在这时候喊了我一声:“阿翎!”
“……”
我闭了闭眼,半晌道:“没事。”
一边说我一边把脖子上的香囊取下来扔在面前的桌子上,但是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那几颗轮回珠依然在影响着我。
墙上的钟终于在这一刻敲响,整整六下。
夙晔和长屿还是没有回来。
“啧啧啧,真是可惜。”
墨斗线上的粘性终于失去了作用,萧寒慢条斯理的扯掉了身上的线,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
一边走,他还在一边说:“实话告诉你吧,当时我的心被留在了那个血池里面。因为本来不应该是我跳进去的,但是清寂用这个人……”萧寒指了指叶弛,“用她来威胁我。那个时候夙晔装作要杀了叶弛的样子,我以为她是被骗了,所以想也没想就答应代替她跳进血池。可是没想到,最后这还是她和那个叫做夙晔的鬼演的一出戏。”
叶弛动了动身子,面色不善的挡在我前面,不让萧寒太靠近我。
而萧寒停在了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过来,反倒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茶之后,他慢悠悠的说:“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挺蠢的?想知道我既然被清寂骗了,又为什么要替他做事?”
“……”
我抿着唇,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最终还是开口道:“你想太多了,我心理活动没有这么复杂。”
萧寒笑了一下,有些嘲讽:“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
“因为清寂答应和我说,只要我替他做事,他就会让萧家的人活过来。”
这一下,我终于抬眼看他。
“你想让萧家的人活过来?你是为了这个才帮他做事的?”
萧寒微一颔首。
我只觉得太可笑了,长屿也是,萧寒也是,还包括之前的夙晔,这些人究竟是为什么会对清寂死心塌地?那只艳鬼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好吗。
不过之后想一想,我就有点明白了,清寂救过夙晔和长屿,而鬼对这种事向来比人看重,之后他又答应萧寒要帮他救活萧家的人,我倒是有点好奇,他究竟要怎么复活那些人。
可是萧寒却不打算再和我多说,喝完一杯茶之后,他又站了起来,神色平静的看着我:“你们拖延了一晚上的时间,都没有等到那两只鬼来,看来是清寂赢了。”
我眉头微蹙:“是清寂在路上拦住了他们?”
萧寒说:“你以为呢?”
“但是清寂不是长屿的对手。”
“那又如何?”萧寒嗤笑,“长屿本来就想着要杀了清寂,只要清寂不被他抓住就好了。至于那只叫做夙晔的鬼,清寂更是没有放在眼里。所以他只要和长屿躲躲猫猫就好。不然你以为,之前他为什么会故意让长屿听见你和叶弛的话?”
太可怕了。
我这么想着。
我们走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在清寂的算计之中。七百年前是这样,七百年后也是这样。
我嘴巴动了动,在这一刻第一次对清寂有了真正的恐惧。
萧寒就冷声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想要知道的,不想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了你,现在,我就该做我的事了。”
“楚翎,你该上路了。”
说完这句话,萧寒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了一把锃亮的匕首,抬起自己的手腕就要割下去!
我和叶弛都离他太远了,这个距离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
但就在那把匕首接触到萧寒身体的那一瞬间,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股强烈的阴气,而后便听见那个熟悉的嗓音:“上路?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动她?”
我捂着嘴,这一晚上悸动的心,终于在这一刻逐渐归于平静。
“六哥。”
有句俗话说得好,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但是江楚城并没有杀萧寒,因为在那之前我阻止了他,并且告诉他,萧寒吞蚀了郑芸微的魂魄,因为这样,让郑芸微体内的极寒之气渡到了他的身体里面。
加上萧寒本来和我就是血亲,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杀了萧寒,那我和叶弛这一晚上的拖延,就白费了。
江楚城听我说完之后,扫了一眼被他丢在角落里,已经昏过去的萧寒,嗯了一声,过后摸了摸我的头,说:“抱歉,我回来晚了。”
我觉得我可能得了一种,他一开口说话我就忍不住想哭的病。
不过想到旁边还有叶弛在,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这一晚上的心惊胆战,惊心动魄,都在看见他的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没、没事,看在你刚才英雄救美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了。”
江楚城:“……”
说完我看了萧寒一眼,在江楚城开口之前,问道:“他要怎么办?”
“找个地方关起来。”江楚城说。
而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我先前扔在桌子上的五行轮回珠上,低声道:“还好赶回来了。”
我抬头看他,想起之前司命说他去阴间的这段时间,也在寻找能让我补全魂魄,同时又不会让我死掉的办法,遂又问道:“六哥,你找到办法了吗?”
他侧着头,唇角勾起好看的笑:“你觉得呢?”
我看了看他,说:“你这么厉害,应该找到了吧?毕竟,长屿走进这屋子里还要受伤,你伤都没有受一下。”
终于把这句吐槽说出来了,我心情又舒畅了一些。
他哭笑不得的看我:“什么歪理。”过后又问:“长屿也来了?”
我摸了摸鼻子,点点头:“他和清寂闹掰了,担心清寂会因为着急想要鬼玉,而对我下狠手,所以就过来了。”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之前都没有回来,所以……我想着长屿能留下来也是能够帮忙的,你、你不要生气。”
他笑了一声,语气平平:“为何生气?”
我说:“因为之前你说不会对长屿手下留情。”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淡淡道:“那只是在他会伤害你的前提下,我不在的时候他能够保护你,我……很承他的情。”
江楚城一边说,一边牵着我坐在了沙发上,过后又转头看向叶弛,说道:“多谢。”
但叶弛并没有说话,事实上从刚才开始她就保持着一个姿势,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我只以为她是想夙晔了,于是安慰道:“有长屿在,夙晔不会有事的。”
叶弛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过后又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进了屋。
我挠挠头,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好像,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还是只是我的错觉?
……
长屿和夙晔果然在那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
开始我还有点担心长屿和江楚城见面之后会打起来,虽然江楚城之前说很承长屿的情,但是不代表长屿会放下心里的芥蒂。不过好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我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我昨晚上对长屿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叶弛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夙晔回来之后就奔着她去了。
他进去之后,我问长屿:“清寂去拦着你们了?”
长屿点点头:“我们被那道金光送到了阴间,小姐身边只有叶弛姑娘一个人,所以我心里一直着急要赶回来。但是在路上被清寂拦下来了,我想着这件事是因为清寂而起,加上之前那些事,一时没忍住就跟他打了起来……”
和萧寒说的一样。
我揉揉眉心,想着清寂果然把长屿摸得很透。
这样一来,就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把地藏王菩萨放在门口这件事,清寂是一早就料想好的。不过我觉得他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给萧寒拖延了这么多的时间,却被萧寒用来给我们解说。
而江楚城又恰好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这样就让他的计划暂时落了空。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萧寒已经被捉住了,清寂应该就没有办法让鬼玉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融合,之后小姐可有什么打算?”长屿问。
我看了长屿一眼,暂时没有回答。
轮回珠现在已经找齐了,而且我之前担心的事也在逐渐发生:轮回珠在和我发生呼应,就算我不去碰它,它也还是会影响到我。
而且现在清寂的城府太让我害怕了,就算萧寒已经被我们捉住,我也不敢真的放下心来。
万一他连这件事也已经算计好了呢?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几百年,不可能把成败都压在萧寒一个人身上。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悸。
“别怕。”
江楚城摸了摸我的头,过后又低头吻了吻我:“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他说完,长屿也接口道:“长屿也会保护小姐。”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但心里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天已经完全亮开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到我身上的时候我赶忙往阴凉处躲了躲。回头又发现江楚城和长屿压根儿一点事都没有,忍不住问道:“你们俩不躲躲?”
江楚城附身在易文修身上,所以不怕阳光我能理解,但是长屿居然也不怕,末了还一本正经的和我说:“没什么影响。”
我:“……”
有时候我觉得,长屿比清寂要可怕的多了……
因为清寂的原因,这几天来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江楚城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长屿和江楚城的对话。
“翠儿不是公子所杀?”
长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惊讶。
江楚城淡淡道:“我为何要杀他?”
“我也是无意间听说的,用来让小姐恢复灵力的那九十九个生魂,最好是越亲近的人越好。我的魂魄被公子捡到,而那个时候翠儿恰巧又死在公子的府门前,所以……”
“所以,你便觉得是我杀了翠儿?”
我没有听见长屿的回答,但是可以想到他应该是点了头,因为我听见江楚城说:“翠儿那时候并非死在我的府门前,而是死在了离开的途中。那时候她想要见翎儿一面,我没有允许,后将其撵走,大概被那只艳鬼看了去,就正好取了她性命吧。”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被清寂陷害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我有点为他抱不平。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脸颊,之后他的声音又缓缓响起:“她素来疼翠儿,纵使我再想要让她变回生前的样子,也不会做这些让她伤心的事。她若是伤心,我比谁都难受。”
“……”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回过了很久,我才听见长屿的声音:“公子,并没有点燃我和翠儿的魂魄?”
江楚城说:“清寂对你说了什么?”
长屿悔恨道:“他并没有直接对我说这些,都是我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到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深信不疑。”
哎……
我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果然是真傻。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只有公子在对他说想要得到鬼玉这件事,是我亲耳听见的。”
“哦?”
“那日……我瞧见公子和清寂在一处亭子里,过去的时候就正好听见了这话。”
江楚城摩挲我脸颊的手指顿了顿:“是你死后?”
“是。”
我以为江楚城会否定长屿的话,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
“确有其事。”
我身子动了动,听到这里已经睡不下去了,但是江楚城手掌却在这个时候覆上了我的眼睛。他说:“鬼玉为下三界的圣物,我的确想要得到鬼玉,但这世间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无法和翎儿相比。”
我心头一颤,终于忍不住扒开他覆在我眼睛上的手,眼眶发红的看着他。
他低头看我,嗓音醇厚:“不是困了,还不睡?”
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让我怎么睡得着!
我瘪着嘴看他,刚想要开口,就忽然听见走廊一侧传来夙晔的声音:“弛儿!”
那语气十分焦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夙晔又做了什么事惹了叶弛生气,忍不住偏头去看。
没想到看见的却是叶弛手里拿着刀朝我走了过来!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的头发竟然就已经长过了腰间。而她的手上满是鲜血,不过三两步,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阿翎,你仔细想一想,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
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清寂的话,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叶弛。
江楚城将我拦腰抱起,飞快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但还是晚了。
叶弛的血,并没有洒在我的身上,而是洒向了桌子上放着的五行轮回珠。
我看见她朝我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她嘴巴动了动,一字一顿:“你想想,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发鬼。
在轮回珠的光芒亮起的时候,我突然间明白过来,叶弛早在之前就被这东西附身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我想起昨天晚上叶弛那些怪异的举动,她一次次的撩头发,还有后来放萧寒进来。可这些这都是以前那个叶弛根本不会做的。我的确是感到了她有所不对,却始终没有引起重视。
现在想一想,应该是发鬼在影响着她。
是什么时候呢?我们去那家面馆?又或者说,是在她去追那个老板的途中?
我想不通。
因为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轮回珠的光芒渐渐将所有人包裹,当那白光蔓延过来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一颗泛着光芒的黑色珠子在我的身体里。
原来这就是鬼玉。
意识逐渐在抽离,江楚城和长屿的痛呼充斥着我的耳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骇的表情,当叶弛颤抖着想要走过来的时候,江楚城用力扼住了她的脖颈。
夙晔被长屿钳制住。
我在心里和他们说着不要,一切都是我太大意了,和谁都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这盘棋,到最后还是清寂下赢了。一步一步,我们就如同在他掌心中一样,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反应,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夙晔在一开始就说到了叶弛也能够促使鬼玉融合这件事,我以为我们已经防范得很好了,却没有想到他最后的一步将军,是这么的让人措手不及。
最后一颗轮回珠的灵力在慢慢进入到我的身体里,那一刻,我终于看见了那些被我遗忘掉的所有记忆。
我不叫林阮。
最早的时候,应该叫做萧阮。
十年前南方萧家遭遇灭门,之后我被化名为林慕的清寂带走。宗家和分家,上上下下百来号人,除了我和分家的萧寒之外,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之后我和清寂生活了十年。
他教会了我所有的事,像个长辈一样同我生活在一起,但同时又对我下了一个咒。咒语本身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会逐渐改变我的记忆,而后在之后的时间里,让我慢慢忘掉这个人。
而我之所以没有成为萧家这一世的老祖,也不过是拜他所赐。
一切皆因七百年前,天劫落下来之前,我在雪地里和阿音说的话。我和她说若是有来世,但愿我可以不再做这老祖,可以平平淡淡和那个人过往一生。
他听见了前面半句话,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把我言语中的那个人当成了自己,固执的相信我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他曾经无数次的跟我提起为什么我不记得之前的事,然而那个时候我只以为他说的是关于我十岁之前的事,却没有想到他说的是我千百年前,我刚由鬼玉转世之后的第一世。
轮回珠里面的记忆并没有我最早的那一世,所以我只能从他过往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这些。他和我说最早的时候,我应当是要和他在一起才对,可是偏偏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我和那个人日久生情,选择了和他在一起,而不是清寂。
因爱生恨,最后我被清寂杀死。
而他在过后又被江楚城杀死。
因为心中有所执念,有所怨恨,所以清寂始终都没能够去轮回。他死之后才知道了江楚城的身份,知道他那时候来阳间,只是为了寻找鬼玉。
鬼玉是下三界的圣物,手持鬼玉者可以号令下三界。
清寂想要报复江楚城,从那时候开始便一心想要得到鬼玉。他认为只有得到下三界,才能够让江楚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同时他又发现了江楚城对我的感情,发现其实不用得到下三界,他也能报复他。
只要我死,只要我痛不欲生。
那个人就会悲痛欲绝。
鬼的执念是可怕的,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他的爱恨终于发生了扭曲,而把这种执念归根到了我的身上。他觉得如果当时我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不会死,他也不会死。
也更加不会有后来楚家的天劫,以及最后萧家的灭门。
他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报复我,报复江楚城。
看见这些记忆的碎片之后,我当真觉得可笑。清寂不过就是一个把爱恨挂在嘴边的疯鬼,他看似运筹帷幄,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心没有理智,甚至没有感情的,真正的恶鬼修罗。
那个时候我还觉得他是可怜,但现在我却觉得,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这最后的结果,到底还是我们输给了他。
鬼玉融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这熟悉的感觉一如七百年前,只是那个时候那个人还能对我说,他生生世世都会来找我,然而这一回,我却是要真的消失了。
没有魂魄,没有生命。
从这天地间,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那个时候我在他面前失去,就已经让他濒临崩溃,这一次,他又会如何呢?
还有糖糕……我还没有来得及去见见她。
而这一世我们的这个孩子,我也还没有来得及将他生下来。
我的意识像是飘在一片汪洋大海上,海水是黑色的,我在这片大海之中浮浮沉沉,心中清楚这大概是我能看见的最后画面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到什么地方。
“……”
我好像听见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等到我仔细去听的时候,去发现是一段调子十分奇怪的歌声。
“有客有客鬼城中,昨夕昨夕今日终,衣衫褪去眼前红,愿前生事莫再重……”
愿前生事莫再重。
可笑的是,这一次我不但让前生事重复了,还重复得这么彻底。
大概是人之将死,想到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
伴随着耳边越来越清晰的歌声,我又看见了那一年我被人抬在棺材里去见他的景象。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从头顶落下,等到那些纸钱全部都穿过我的身体,落入海中的时候,我看见了那颗变得硕大无比的鬼玉。
而就在同一时间,我好像听见了一段奇怪的对话。
“你想好了?当真要这么做?百年前你已经做过同样的事,你应该知道她那时候有多难受,否则你也不会一直藏匿在暗处,躲着她不再见她。如今虽说你没有办法点燃自己的魂魄,但是这种方式,和七百年前也并没有什么两样……你觉得,她醒来之后……”
“她一定会怪我。”那个我熟悉的嗓音淡淡的说道,而在他说话的同时,我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身子,在慢慢的往下沉。
“她一定会怪我,怪我再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让她醒过来,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但如果我不这么做,这一次我就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你这么做,等她醒过来之后,又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区别?劝你一句,同样的事做一次就好,生死有命,你这一次一次的违背天命,就不是怕惹怒上三界的那群人?”
“不是还有你吗?”他轻笑一声,“况且,若是温禹到了此番地步,只怕你做的不会比我少。”
“……”
之后那声音冷哼一声:“你们两一个借走我的生死簿,一个又要我做这种事,若不是千年前你出手相救,今日我必不会应你。”
“千年前那事我倒是费了一番心思,现如今这件事于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顿了顿,“她可看见生死簿上的内容了?”
“给她的时候我做了点手脚,最后一页也已经被我撕下来了,她没看见。不过我劝你还是坦诚一点,她说不定还能够好过一些。”和他说话的那人也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说道,“只是你做的是不是有些太狠绝了?清寂如今已被你杀,她身边的那只鬼也被你送去了轮回。就连那个小道士和她身边的鬼,也不知道被你弄到了什么地方。你心里纵然是有气,也不……”
“她死了。”
他的声音冰冷,犹如寒冬里的大雪。
“你这是迁怒。”
“那又如何?”
“……”
“罢了罢了,随你吧。”那人说,“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她若是问起来,我可不会和你一样隐瞒。”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头疼,“你若是同她说这件事,照她的性子,那必然是等不了的。现如今虽然清寂已死,鬼玉也拿了出来,但是那个人的封印也快到时间了。到时候若是去找了她,你替我多照拂些。”
而在听见他开口之前,我的身体就开始慢慢沉入海水中。
被水淹没,纵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半分感觉,也觉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这个自然。倒是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这种方法?”
“先前去阴间的时候,偶然得知。”
“呵,你这话哄哄她就算了,莫非你以为我会信?罢了,多说无益,我们开始吧。”
“嗯。”
那两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终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但在那一刻,我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等着我。”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眼的是被贴了黑色墙纸的天花板。我慢慢将手举起来,愣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弛的血滴在了轮回珠上,促使我体内的鬼玉融合,而我分明记得之前自己看见了鬼玉从身体里跑出来。
我应该……死了才对。
“醒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蓦然想起,我转过头去,便对上了陆严那双漆黑的眼睛。
“陆、陆判大人?”
我有些愕然。
扭着头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除了天花板,这卧室里的所有装饰都是黑色的,简直就像是一个灵堂现场。
这里好像是陆严的家。
我讷讷的看着他,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陆严原本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的,听我这么问,他起身往我这边凑了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道:“感觉怎么样?”
我说:“脑、脑子有点没转过来。”
陆严嗯了一声,又扫了我一眼,然后从旁边的玻璃茶几上端了一杯像是咖啡又不像是咖啡的东西,递到我的面前:“喝了它。”
我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能不喝吗?”
陆严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接过那个杯子,嗅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味道之后,才喝了下去。陆严看着我喝完之后,方才淡淡道:“你刚才喝下去的是安魂的药,虽说你们两个的魂魄能够融合,但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往门外走。
我脑子一嗡,问他:“什么叫魂魄可以融合?我和谁的魂魄可以融合?”
陆严脚步一顿,转头淡淡道:“你觉得除了他,还有谁和你的魂魄可以融合。”
“……”
我坐在床上,只愣了一秒,便手忙脚乱的到了陆严跟前,颤声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和我的魂魄融合?他、他人呢?”
陆严低头瞧了我一眼,好看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他这个样子让我感到十分的害怕,我抓着他的手臂追问:“陆、陆严,你说话呀,回答我,他人呢?我为什么还会活着?我明明记得鬼玉已经从我的体内出来了,为什么我还能够站在这里?还……还是说我们之前都猜错了,其实鬼玉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之后,并不会让我死?”
我紧紧的盯着他,生怕漏掉了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短短的一分钟,就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陆严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不紧不慢的说:“他找到了能够让你活下来的办法,所以你就活下来了。”
“不要和我打太极!”我提高了声音,他越是这样不告诉我,我心里的恐惧就越大,“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他、他还活着吧?啊?”
这一次陆严倒是很快点了点头:“还活着。”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可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陆严说:“但也快死了。”
“……”
我一个大跨步走到他的面前,咬唇道:“他到底怎么了?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陆严说:“我已经说完了。他把自己的魂魄给了你,让你活了下来,现在自己睡了过去。”
他说的是睡,并没有说是死。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能够平静点,过后问道:“什么意思?他睡过去了?就是说还能醒来?他、他为什么……”
大概是看我说话都不利索,陆严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他拂开了我的手,拿着杯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虽然他把自己的魂魄给了你,但是还是留下了一魄,现在人还没有死,就是暂时醒不过来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等到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脚一软,要不是扶着旁边的木栏杆,我差一点就要跪下来。我急道:“他怎么又做了这种事!他……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陆严定了定身,站在台阶下面看我,声音淡然:“在想怎么把你救过来,虽然方法不太好,我当时也制止过,不过能让你活过来,而且又能保证他不死的方法,也只有这么一个了,你不要辜负他。”
“……”我讷讷的看向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他没有死,而我也活过来了,这是好事,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弯起唇角。只听陆严那没有感情的声音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之所以让你不用太担心,是因为他还是能够活过来的,就是需要花费的时间长一点。”
陆严说到这里,好像是哼笑了一声,过后继续道,“原先我以为他去阴间想办法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
“需要花费的时间长一点?”我说。
陆严微一颔首:“刚才我也说过了,他现在只剩下了一魄。不过他身为冥子,本身的力量又不弱,少则等个三四百年,多则等个六七百年,他总是会活过来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我:“……”
三四百年?六七百年?那个时候我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好吗,还怎么和他见面?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他现在要靠自己吸收天地万物的精华,来化成自己的魂魄,然后才能醒过来?”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问道。
陆严这次没有回答我了,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他举步就要继续往楼下走,我吸了吸鼻子,赶忙追了上去:“陆、陆判大人!你等等我,等等我!”
陆严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我一咬牙,干脆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问道:“那就没有能够让他快一点醒过来的方法吗?我、我知道鬼是可以通过吸食其他鬼物的魂魄来恢复自己的魂魄的,我、我能去帮他收集吗?”
陆严闻言,总算是再次停下来。
他低着头,那双漆黑的眼睛深邃得好似要把人吸进去:“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我点点头。
他说:“可以是可以,就是就算你这么做也不会加快太多的速度,他要是醒过来,也得花上个一两百年,你等的起吗?”
我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陆严脚步稳健的进了厨房,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见他出来,我又不死心的走了过去,想了想说道:“你不是判官大人吗?那、那如果我这一世没有帮他收集够魂魄的话,下一世……”
陆严转过头:“你怎么知道自己还有下一世?”
我嘴巴动了几下,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陆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半晌扯了扯嘴角:“他把自己的魂魄给了你,你体内便是恶魂。说得简单明了一点,就是你现在已经是个半人半鬼的人了,根本就入不了轮回。”
“我……”
我刚说了一个字,陆严又慢悠悠的说:“但是你也不会死。”
“……”
这种大喘气的感觉让我实在有点忍受不了。
我稍微想了想,过后试探的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说,现在我成了跟萧寒当时一样的半人半鬼,入不了轮回,也不会死?就如同一个怪物一样?”
陆严眼光扫过来:“你是不是怪物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也不能见阳光,否则你肚子里的孩子会受到影响。”
这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心里面是什么滋味。
我以为我死了,但是我又活了过来,并且是又一次被江楚城渡了魂。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死去,而是进入了漫长的沉睡。
想到这里,我问陆严:“他给自己留下了一魄,那就是说,我现在的魂魄也还是不完全的?”
陆严点点头,他瞟了我一眼,又说:“但是你体内的已是恶魂,便能够自己吸收天地万物的精华,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慢慢修补起来,无须担心。”
他刚一说完,我便捂着脸慢慢蹲了下来。
本来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原本是想着自己会和他分开了,可是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够和他在一起。这种喜悦就如同浪潮一般将我围住,带着我在海里浮浮沉沉。
陆严沉默的站在一旁,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着我,但是我已经无法顾及到这些,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个不停,就好像要把这么久以来的所有惊恐、所有不安,还有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泪水流干流尽。
过了好一会儿,陆严的声音又缓缓在头顶响起:“清寂已经死了,鬼玉现在在我这里,这东西现在已经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等他醒过来之后,我就会交给他。”
清寂死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听陆严继续说道:“你的侍卫被他送去了轮回,那个小道士和那只鬼,也让他弄走了,具体去了哪里也只有等他醒了之后,你问他才知道了。”
“……”
我放下手,有些泪眼婆娑的看着陆严,肩膀抖了两下,问道:“那现在他在哪里?”
陆严慢慢吐了两个字给我:“阴间。”
我刚想问陆严我能不能去见见他,陆严就在那之前开了口:“你现在才刚刚醒过来,虽说之前你们俩的魂魄也融合过,但毕竟你只是个生人,你本体的鬼玉被取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能适应。等过段时间,我再带你去看他吧。”
我怔愣的说不出话,感觉故事好像发展得有点太顺利了,有点不应该,但是又觉得这样的确是最好的结局。
我重新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脚,问道:“距离我死去,过去多久了?”
陆严说:“四年。”
“这过程并没有很顺利,你要是想知道,等他醒来之后问他吧。”陆严一副不想提起的样子。
四年……
我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肚子,却感觉不到里面的胎动,惊愕道:“我、我的宝宝?”
陆严对我这种没完没了的问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那个鬼胎是鬼玉在你体内的时候有的,现在鬼玉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对你们两个都多少有点影响。鬼胎现在和他一起进入了沉睡,但是醒来的时间一定比他早。”
末了陆严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一一给你做解释,剩下的问题你直接去问他,别来烦我。”
说完这句话陆严就神色漠然的从我面前走过,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厨房里。
如同陆严所说,因为鬼玉离开我的身体,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能适应过来,醒来的那一天大概是心里着急,所以也没有注意,后来慢慢我就发现自己走路有点颠簸,就像是瘸了一样。我的灵力还在,并且因为和江楚城魂魄的融合变得比以前更加灵活好用。
陆严没有跟我解释这些,最让我奇怪的是,那个原本一直跟着他的温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之后又过了四个月,终于在一个阴雨天,陆严来和我说时候到了,要不要去阴间看看他。
我们从很久之前关押萧寒的那个阴阳边界到了阴间,和之前来的每一次都不同,现在的阴间到处都弥漫着鬼气,并且肆乱无章,如果不是因为陆严走在我的身边,我毫不怀疑那些怨魂会冲上来将我围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低声问陆严。
陆严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听见我的问题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很想回答我的问题,但过了半晌,他还是淡然道:“因为炎月被关起来了。”
我愕然的转头看他。
“你死之后,他几乎是扫平了酆都,炎月被他关了起来,还有一些鬼差都被他杀了。要不是当时我拦着,恐怕这里已经被他夷为平地,而阳间的秩序也早就大乱了。”
“那、那酆都现在岂不是没有人在看管?”
陆严看了我一眼,吐出一个字:“我。”
“……”
我越来越好奇到底在我死后的那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陆严没有一点要和我说的打算,有时候问起来了,也就是简单的回答一下。只是有一天,我夜里醒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我是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叶弛、夙晔、长屿,还有长眠的江楚城,他们都已经不在我的身边,这让我多少觉得有孤单,可只要一想到我还能够活下来,我就觉得这样的结果也是不坏的。
陆严不会和说这些,那我就等他醒来之后问他好了。
时间还有很多,我可以等。
陆严把江楚城放在了幽暗城。
这是我自从那次跳入血池之后,第一次踏入这里。就像当初江楚城附身在易文修身上的时候,跟我说的那样,幽暗城的确已经被废弃了。
原先这里多少还能看见有鬼物行走,现在别说是鬼物,更是连鬼气都感觉不到。
“他在锁魂台上。”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陆严走到了锁魂台下。
这里似乎是唯一一处没有什么变化的地方,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走上去的时候,再也没有了那种阴冷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我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可当我回过头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女人,动作快一点。”
陆严走在前面冷冷的说。
我哦了一声,摸摸鼻子赶紧跟了上去。
陆严说:“看样子你并不是很想见到他。”
我惊奇的抬头,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会!我、我怎么可能不想见他!”想了想,为了不让他误会,我又道,“刚才走上来的时候,好像觉得有谁在背后看着我……”
一边说我一边往后看了一眼。
这个锁魂台是建成了一个镇魂的样子,山下有一个湖泊,湖泊中又有一个小岛。之前来的时候我什么都看不懂,还是萧寒给我讲解这些的,但是现在我自己看时,发现的确是这样。
陆严顺着我的目光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又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
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跟了上去。
山顶雾气缭绕,一如我第一次来的样子。只是因为幽暗城的废弃,这里的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除此之外,杀神殿也还是之前那把那个样子。白玉宫殿近在眼前,殿门口两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的两条大蛇,嘴巴大张着,露出其中尖利的獠牙,那栩栩如生的模样就好像下一秒就会飞出来一般。
先前在殿外的那座小小的拱桥不见了,原先血池里面的水也变得澄清,如果不是陆严和我说这里就是锁魂台,恐怕我真要认不出来了。
我并没有着急和陆严进到杀神殿里面,因为在之前,我看见不远处的那棵树下,有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孩儿在轻轻拍打着皮球。
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她就像是感应到了一下,也抬起了头,她的眉眼都长得极像我,等我看清楚之后,眼眶又忍不住变得湿润。
“糖糕……”
我讷讷的喊出她的名字,她将皮球抱在怀里,过后动作轻柔的放在一边,又慢慢的朝我走来。
“娘。”
终于她来到我面前,抬着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手有些颤抖的摸上她的脸,一别七百年,她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个子好像稍稍长高了一些,但看起来也仍旧是个孩童的模样。
来的路上我想过会不会见到她,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糖糕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蹲下来。我吸了吸鼻子,在她面前蹲下,听她说:“娘,都七百年了,还是这么爱哭鼻子。”
我:“……”
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声音有些哽咽;“想我没有?”
糖糕点点头:“想,但是爹不让我见娘。”
我嗯了一声,开始瞎掰:“因为你爹觉得我见了你就会不喜欢他了,所以不让我们见面。”
糖糕:“……”
糖糕一副不想再和我说下去的样子。
我将糖糕抱起来,又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这一回陆严倒是没有催促我,而是站在一边看着我,等我察觉到他还站在那里的时候,肩膀一抖,赶紧走了过去,正想开口,陆严就率先道:“走吧,他就在里面。”
糖糕抱着我的脖子,小声说:“娘你不用担心,爹在里面很好。”
我摸了摸她的脸,跟在陆严身后走进了杀神殿。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里面,我原本以为这个地方会像阎罗殿那样阴森可怖,但是没想到内里却是十分简洁,我张望了一圈,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过后想起里面的陈设竟然和我当年在楚府上的时候有一些相像。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杀神殿很大,我一路跟着陆严差不多走了有十来分钟,才终于走到头。
面前是一道白玉做的门,陆严抬抬下巴,示意我他就在里面。
我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他。他身上还穿着那身玄衣蟒袍,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我在离他只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踌躇得有些不敢上前。
糖糕看看我,又看看他,忽然有些开心的说:“娘,我们终于团聚啦。”
我神色一动。
想着是啊,兜兜转转七百年,我们一家四口才终于团聚,只是可惜有两个家伙睡了过去。
糖糕趴在我的肩头,缓缓道:“娘,陆判大人说我可以和您一起走,他有点不想管我们了,说要是我们有本事的话,就把爹一起带走。你体内现在有爹的魂魄,离他近一点总是好的。”
我这头还看着江楚城伤感,乍一听糖糕说这话,顿时有点懵:“他什么时候说的?”
糖糕眨眨眼:“刚才呀。”
我扭头看了一眼,陆严在外面没有进来,但是中途也没有和糖糕说过话啊。
糖糕伸出手拍拍我的头:“好啦娘,不要去想这些不重要的问题啦,这对你来说有点太困难……呜呜呜……”
糖糕的话没说完,我就抬手给了她一下。
过后没多久,我就听见了陆严的声音:“把他带走吧。”
他一边说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视线落在江城身上:“离开阴间之后,你们就不要回y城了,另外找个地方过吧。他要恢复过来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你们记着不要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
我点点头,过后又听陆严说:“生死簿我就不拿回来了,那上面有我的神识。你若是以后有什么需求,我也可以早些知道,这些都是我应允过他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再看两眼就和他一起走吧,到阳间之后他就只是一缕魂魄,不用担心带不走他。”
说完,陆严便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我带着江楚城回到了阳间,在陆严家里最后住了几天之后,便离开了y城。
要去哪里我也没有想好,只是现在我最重要的人都已经和我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个样。
那之后过了差不多三年左右,三年间我辗转过不少地方,去给别人捉捉鬼,偶尔也看看风水。这让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七百年前,但是这一次我却并不是在消磨时间,而是在争取时间。
我捉的鬼都是一些恶鬼,再不然就是一些被束缚在阳间,没有办法进入轮回的鬼。细细数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是江楚城到现在却也只是刚刚恢复了一魂一魄。
这让我意识到,要是想快点让他回来,我还得要努力很久才行。
一年前我和糖糕到了一个叫做印城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很迷信,思来想去,我俩一合计,就在这里开了一个杂货店。其实里面也没有卖什么,最主要的还是挂了招牌,说是能给人捉鬼看风水。
因为钱不够,所以铺面不是很大。倒是后面有一个小房间,晚上碰上天气好还有阴气重的时候,我就会把江楚城的魂魄放出来,让他吸食一点日月精华。
这天天气不怎么好,看着都阴沉沉的,糖糕趴在柜子后面打盹儿,我则坐在另一边,有些无聊的算着按照这个速度,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够把魂魄收集齐。
但可惜的是我数学并不怎么好,算了半天也没有算出个究竟来,最后只能把笔一丢,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而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门铃。
我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小姑娘,她手里拿着一把伞,面色还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像是一路跑来的。
我问:“要买什么吗?”
那姑娘环视了一圈,迟疑的走上来,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请问……这里的老板在吗?”
我点点头,说道:“我就是啊,你有什么事?”
她啊了一声,语气陡然变得有些激动:“你、你好!我听人说这里的老板会捉鬼,是、是真的吗?”
我一听就知道生意来了。
就连一旁的糖糕也在这时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到了我的怀里。
我问她:“怎么了?”
那小姑娘看了一眼糖糕,又看了看我,有些气息不稳的说:“我、我叫萧晴,是这附近二中的一个学生。就在几天前,我发现我身边出现了一件怪事儿。”她顿了顿,“其实也不是几天前发现的,应该说是我早就察觉到了,但是几天前才亲眼看见。”
我拍拍糖糕,让她去给萧晴倒杯水来,而后又和她说不要着急慢慢讲。
“姐姐,水。”
糖糕倒了水来,萧晴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这才喘得没有那么厉害,她继续说道:“刚、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说:“你和我说其实之前你就察觉到了,但是几天前才亲眼看见。”
“哦哦,对,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会忘记事儿。”萧晴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道,“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前吧,我们家搬了新房子,挺漂亮的,房间里的装修是按照我喜欢的样子来的。但是我和我妈妈说把书桌弄到墙角的位置,我原本是想着别的地方能放点其他东西,比如漫画书的书柜啊什么的,但是有些放不下,我就只好……”
我听了半天也没见她进入正题,赶忙摆摆手,打断她:“你说重点吧,这些铺垫可以不用说了,也不是写作文。”
萧晴被我说的脸一红,连着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过后才说道:“当时把那个书桌放在墙角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都会觉得脖子痒痒的,起先我还觉得是蚊子什么的。但是只要我一离开那个地方,脖子立马就不痒了。”
糖糕听的十分入神,托着下巴看她,见她停顿下来,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萧晴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或者可以说有点苍白,她端着面前的水杯又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然后这种现象持续了好多天,有一次我和我闺蜜讲起了这件事。我、我闺蜜是那种比较迷信的人,她听完之后就告诉了我一个方法,说是让我晚上回家的时候,用手机把我的墙角照下来。我、我胆子小,当时并不敢这么做,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这么做。但是就在几天前,我表姐到了我家,她、她特别喜欢拍照,到我房间之后就各种自拍,可是……”
说到这里,她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虽说她的描述有些乱,但我多少还是听明白了一些,见他停下来,我道:“可是?”
“可是她不小心拍到了墙角……她来的时候我还和她说过墙角那个地方有点不对劲的事儿,她当时还嘲笑我。拍了照之后特地把照片给我看了。”
“发现什么了?”
萧晴摇摇头:“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表姐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没有一点预兆……我睡眠一向很浅,当时看见面前有光之后,就有些清醒了,后来迷迷糊糊的凑过去一看,却发现……发现那张先前什么都没有的照片上,多出了一张人脸来……”
她越说越害怕,到最后身子几乎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糖糕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姐姐不要怕呀,就只有那张照片吗?”
“如果、如果真的只是只有那张照片就好了……”萧晴眼睛有点红,“可是自从那天之后,每天晚上醒来的时候,我都会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站在我的床边。甚至有一次,我刚关上灯,就被拖到了床中间。我害怕得不得了,去跟我妈说这个房子不干净,但是我妈却觉得是因为我要参加高考了,压力太大没有睡好的原因……”
“最可怕的是昨天……”萧晴咬着下唇,“昨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我开始听见耳边有人在悉悉索索的说话,我一下子就想到那个女人,睁开眼的时候……就、就看见那个女人躺在我身边!呜呜呜呜……太吓人,真是太吓人了!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就怕回去就看见那东西。”
我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安抚的说:“你既然已经亲眼看见了,难道就没有去寺庙里求点开光的灵符来?”
萧晴点了下头,过后又摇摇头:“原本是有的,可是在搬家之后,我妈就把那些东西给我丢掉了。那天我看见那张照片之后,就去过寺庙,求了个开过光的铜钱来。但是……但是好像一点用都没有,那个女人还是会出现……呜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和同学说了之后,他们有人给我说了这个地方,让我来看看,所、所以我就……”
我点点头,明白了,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问她:“当时你们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是不是故意照到了角落?”
萧晴泪眼朦胧的颔首:“是……因为我之前给我表姐说了那件事之后,她就不相信这是真的,非说要去试一试……最近我表姐要是莫名其妙的就病了,整个人看着奄奄的,反正不是太好……”
我有些奇怪:“你家里人就没有人相信你说的这些?还有你们住的那个地方,是新建的房子还是以前的房子然后推翻了重修的?”
萧晴一脸疑惑,不明白我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给她解释道:“很多地方新建的房子都是建在以前的乱葬岗上,但如果是老房子推翻之后重修的话,这种可能性就很小。”
听我这么说,萧晴还是有点愣神,过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我对这些不是很明白。”
好吧。
我瘪瘪嘴,又问:“那这女鬼除了出现在你的面前,吓吓你之外,有做过什么别的事吗?或者说有没有跟你说过话?”
这么说可能有点吓人,萧晴一听肩膀跟着就抖起来,好半晌才讷讷道:“没、没有吧……”
我看着她。
她又十分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过后说:“好像之前她出现在我床边的那一次,对我说过什么,还不走之类的话……”
我摸摸鼻子,有点明白了。
看来这只鬼对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赶走她。想了想我对她说:“你晚上回去把你的书桌换个位置,然后在在窗台上挂一面镜子。哦对了,那次她爬上你床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你鞋子是怎么放的?”
萧晴不明所以的看向我:“鞋子?我、我不记得了,这些小细节,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对她说:“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留意一下吧,不要让鞋子的头冲着自己的床。”
“为什么?”
“因为……”我冲着她笑了笑,“鞋头冲床,厉鬼**,听过这个说法吗?”
萧晴浑身一抖,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说:“你按照我说的做吧,我保证她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了。”
“真、真的吗?”萧晴激动的抓住我的手。
我嗯了一声:“她对你本身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赶你走,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去问一下你父母,这房子到底是新建的还是推翻了重修的。”
“那如果是新建的呢?”
“如果是新建的,你就去查查这个地方以前是干什么的,到底是不是乱葬岗,是乱葬岗的话,又是谁的坟头,看你这情况,说不定是住在人家坟头上了……你们家是一楼吧?”
萧晴点点头,过后又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因为只有住在一楼,才会压在别人的坟头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估计你的那个房间,正好是那鬼的坟墓,所以那鬼才会来找你。”
萧晴这下脸都要吓白了,赶忙问道:“那如果是推翻了重修的呢?”
我对糖糕努努嘴,示意她去旁边再倒杯水来。看了眼外面越发黑沉的天,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是推翻了重修的,那就说明你们家有什么东西束缚了她,让她走不了。她之前说的那句还不走,很有可能是对自己说的,并不是对你。”
说完我就觉得我是不是解释得太抽象了,萧晴会不会听不懂?果然,刚这么想完,萧晴就问道:“那她为什么要缠着我?还有我表姐……”
“因为你表姐拍了照,惊扰了她。那鬼对你虽然没有恶意,但是如果你惊扰了她,她肯定是会反咬你一口的。这就跟你和老虎明明是安全距离,你却偏偏要上去摸一把老虎的屁股是一个道理。”
我刚一说完,就有雷声落下来,吓得我顿时肩膀一抖。
糖糕见状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忙爬到了我怀里来。
我拍拍她屁股,示意我没事,过后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七点了,于是对萧晴说:“你赶紧回去吧,今晚照着我跟你说的那么做,你看看那鬼还会不会来找你。”
“可是……”萧晴咬着下唇,一副还不是很想走的样子,“你能不能到我家去看看?我同学和我说你之前都是会出去的,今天为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实在不想承认是因为打雷打得我不想出去,想了想说:“偶尔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嘛……”说完发现萧晴还是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只好继续道:“这样吧,你先回去看看,三天后要是那只女鬼还会出现的话,你就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就去你家看看,怎么样?”
听我这么说,萧晴终于也不再坚持,点点头,而后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娘,你明明可以出去,为什么今天不出去?”糖糕有些不高兴的抬头看我,“那只鬼听起来就不怎么厉害的样子,你要是出马的话,肯定很快就能把它收拾了。你……”
“噼啪……”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那一瞬间,闪电将她的小脸照得雪白,我无辜的看着她,说道:“你看,这样的天气你让我怎么出去?”
糖糕瘪瘪嘴,继续嘟囔道:“这么好做的生意娘你都不做,不知道爹和弟弟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我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这三年来要说江楚城没有恢复就算了,就连宝宝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用灵力试探过宝宝好几次,发现他早就已经稳定下来,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迟迟未醒。
而糖糕把这一切原因都归根到我的身上……因为她觉得就是因为我老是有这种不想出去的天气,所以江楚城和宝宝才没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醒过来。
我拍拍她的头,有点讨好的蹭了蹭她的脸,小声说:“你忘啦?今晚可是中元节,我要是去收那只鬼了,谁把你爹放出来透气?”
糖糕貌似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说:“我、我也是可以的。”
我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把糖糕抱起来,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哎,是啊,上一次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儿,和我说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的爹,我就信以为真,等到捉完鬼回来一看,这家小孩儿差一点就要把她爹给弄没有了。”
糖糕:“……”
说到上次那件事,当时也是这么一个阴雨的天气,有个老头来和我说他孙子总是在半夜里一个人走出家门,先前以为是梦游,不敢喊,后来发现走出去的时候,他那孙子居然没有影子,这才觉察到不对劲。听见有人说我会捉鬼,就请我过去看看。那天正好是寒衣,这天的阴气和清明还有中元节一样重,现在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把江楚城的魂魄放出来。
那天我出去之后,就只好让糖糕帮我做这事。谁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差一点把江楚城的魂魄给弄没了,具体过程暂且不提,总之就是十分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当时我心里觉得不对劲提早赶回来,恐怕这几年来的努力,要白费了不说,以后就是真的要守寡了。
听我提到这件事,糖糕终于闭口不言了。
等到我把她放下来,开始开坛念咒,让江楚城的魂魄可以化作人形出现时,糖糕站在我身后小小声的问:“娘,我、我是不是挺没用的?爹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却一点忙都没有帮上……上一次让您跳进血池这件事,爹后来也是责怪了我好久,说我出馊主意,要是、要是娘死在血池里的话,爹就不会要我了……”
我手一顿,过后转过头,惊讶的说:“当时在锁魂台上跟我说话的人是你?”
糖糕垂着头,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一双小手不住的**着:“嗯。”
啊,怪不得。
我记得那个时候和我说话的那个声音,的确好几次说漏嘴,喊了“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且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有在意,后来事情太多,我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家伙。
我看她一副“我做什么都错”的样子,忍不住过去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他下次再这么说,你就揍他啊。神神秘秘的,老不让我们俩见面,而且呀,娘当时有点不太好,要不是你当时告诉我那些,你爹可能那个时候就没了,哪里还有咱们现在这样的生活。”
糖糕眼泪汪汪的抬起头。
我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说:“你都有七百岁了,在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少女面前哭,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糖糕:“……”
她立刻破涕为笑,一脸嫌弃:“可是娘你不过是转世投胎了而已,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不一样,你心理年龄也已经七百多岁,还老……哎呀!”
她话还没有说话,我就重重的敲了她一下,狞笑道:“出去看店,不服憋着!”
糖糕捂着头一脸委屈的走了。
我把装有江楚城魂魄的瓶子放在了灵坛上,旁边点着两根蜡烛,所有的事情准备好之后,我打开了瓶子,而后小声念了几句咒语。这狭小的房间里,便突然变得黑暗一片。星星点点的光点从瓶子里溢出,汇聚在我面前被红绳围住的地方,然后慢慢又合在一起,逐渐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
我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还是有些透明的身体,忽然的发起呆来。
因为实在阳间,没有足够的阴气让他的魂魄凝聚成肉身,只有在阴月里,我才能把他这么放出来,好让他吸收更多的阴气。前不久糖糕还自己编了个笑话给我,说是有个道士每天捉鬼,其实自己就养了只鬼,最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个鬼。
我想想除了最后那个我不符合之外,我现在可不就是这样吗?
那些来找我帮忙的人,又有谁会知道,我做这些事不过是为了一只比那些东西都要厉害成千上万倍的厉鬼。
“今年已经是第四年啦,算上今天来找我的这个小姑娘,我好像捉了已经快有一千只鬼了。陆判太坑了,让我用收集魂魄的方法来让你早些活过来,可是他居然没有告诉我,这点魂魄还不够你恢复一个魂魄。三魂七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全部聚起来?”
“……”
“还有啊,你能不能不要跟糖糕讲那些奇怪的话了。她刚才差点又哭了,哄了我好久呢。说起来今天来找我的那个小姑娘,印堂发黑,看起来像是被厉鬼纠缠很久了。我本来是要打算去看看的,但是糖糕啊,上一次我回来差一点就把你给弄没了,我简直不放心她,蠢死了,和你一样。”
“……”
“你快点醒过来吧,我还要听你给我讲你以前的事,对了,你最好把腹稿多打几遍,因为我可能会问你不少问题。你既然能够杀了清寂,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还有啊,你把叶弛和夙晔送走我就不计较了,干嘛把长屿也送走。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遇见厉害一点的鬼物,打得实在是很辛苦啊……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孕妇?上一次要不是糖糕出现,我估计就要带着你儿子一起死翘翘了。谁知道糖糕穿墙过来的时候又被人看见了,我们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地方,没住两天又得跑路了,你说,是不是好可怜?”
“……”
“说起来,你儿子真是和你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
“你快点醒过来吧……”我伸着手,想要去摸一下他,但是指尖却慢慢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触电般的又将手指蜷起来,叹了口气,看着他又喃喃道:“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准备改嫁了啊。”
三天后是个艳阳天。
因为我没有办法晒太阳的缘故,所以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我便把门前的黑色帘子拉了起来,和糖糕坐在里面睡觉。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直到我感觉肚子饿了,才把糖糕叫起来,问她要吃点什么。
糖糕想了想说:“想吃冰淇淋。”
我嘴巴动了动,张口就想说你一只鬼吃什么冰淇淋,话还没有说出口,帘子就突然被掀了起来。我急急忙忙的往旁边一缩,就看见几天前来找我过的那个叫做萧晴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老、老板!”
她一看见我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我指了指帘子,又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进来说话。萧晴点点头,我发现她还背着书包,看起来像是刚刚放学的样子。糖糕趴在我的肩头,等萧晴进来之后,她像模像样的问道:“小姐姐,你又怎么啦?”
萧晴咬着下唇半天都都没有说话。
我和糖糕对视一眼,问她:“怎么了?那只鬼做了什么吗?”
萧晴搬了凳子坐在我的面前,嗫嚅了一下,好半天才说;“我表姐住院了。”
我嗯了一声,等着她后面的话。
萧晴说:“但是在医院里什么都检查不出来,可我表姐的身子就是一天不如一天。她还和我说,这两天她老是做着一个怪梦,梦见有人站在她的床尾,直勾勾的看着她。”
“……”我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做噩梦了吧?”
但是萧晴很快否认了我:“我表姐她很少做梦的,而且身体一直很好。自从那一次之后,就一直没有好起来过。”
我掐着手指算了算,过后问道:“你按着我给你说的那个方法做了吗?”
萧晴点点头:“做了。”
“有效果吗?”
她嗯了一声:“这两天我的确没有再看见她了,可是……”
可是?
我挑挑眉,问她:“可是什么?”
她说:“她的确没有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可是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她边说边伸手入怀,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了我,“这照片……是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的,我不认识这个女人,而且我之前的手机壁纸也不是这个。我……我真的要被吓死了,刚才来的路上我还试着换过一次,结果现在又成这样了。老板,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我啊了一声,有些疑惑的接过来,却在看见那个屏幕之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上面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但是隔着屏幕我都已经感觉到了那股怨气。
这就有点奇怪了。
那只鬼明明对她没有而已,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来吓她?还是说之前我想错了,那鬼其实就是冲着她去的?
我把手机递还给了萧晴,但是她突然就变得有点不是很敢接,但最后还是接了过去。想了想,我说:“今天我去你家看看?”
听我这么说,萧晴忙不迭的点点头,过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和我说:“那个……老板,我那天晚上回去问过我爸妈了,他们说我们那个房子,的确是推翻了重修的。我记得你之前说,推翻了重修的话,那就可能是这只鬼被束缚在了这里……”
我嗯了一声,还没开口,萧晴就着急的问:“那到底会说什么东西呀?我、我要是把那个东西丢出去的话,她是不是也就不在了?”
我看了她一眼,想告诉她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又觉得这么说的话,她肯定会被吓到,于是我想了想,对她说:“太阳下山之后我去你家看看就知道了。”
可没想到我这样的决定却并没有得到萧晴的同意,因为她说晚上她爸妈就回来了,我去她家的话,可能会不太好,她比较希望我现在就去。
我看了眼从帘子的缝隙里泄进来的阳光,有点为难的说:“恐怕不行。”
萧晴一听就急了;“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白天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抓鬼看风水这种事只是我的副业,我主要还是得看店啊。”
萧晴听完我这么说之后,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弱弱的说:“……那要不我帮你看店?你、你去我家?”
我顿时就觉得这个小孩儿真是太没有戒心了,无奈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去你家,不会趁机做点什么?”
萧晴一听也有点傻了,眼眶一红,看着又要哭出来:“可、可是……”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你父母回来我就不能去吗?”
萧晴点点头:“我爸妈不相信这些,而且每次我说我看见一个黑衣服的女人时,他们就会十分肯定的说是我看错了。我、我……要是一次看错我还能够这么想,但是我都亲眼看见好多次了不说,早上还看见这张壁纸……”
听到这里,糖糕突然凑到我耳边说了句:“娘,再把她那个什么手机拿过来瞧瞧吧。”
我看看她。
她看看我。
然后我对萧晴说:“我能再看看你的手机吗?”
萧晴点点头,又把手机递了过来。
手机的壁纸仍然是那个女人,刚才我只是略略的扫了一眼那照片,感觉到怨气之后悄悄压制了一下,并没有太注意照片上到底有什么。糖糕说要拿过来看看,我这才仔细端详了一下。
那张照片十分的普通,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出头的样子,拍照片的地点好像是在什么小区里面,那个女人怔愣的看着镜头,就像是在不经意之间被拍下来的一样。
“娘,那个女人的眼睛。”
糖糕用手指了指,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
我看过去,发现那女人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人,可是照片太模糊了,根本看不太清楚她眼睛里的那个人是谁。可是从她的面部表情来看,她好像还有一点娇羞。
我想了想,难道那个人是她的恋人?
可是这和萧晴又有什么关系?
想了一阵,我实在想不明白,问糖糕,糖糕也说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刚才就是觉得那照片说不定能看出什么,才会让我把手机拿过来重新看看。
萧晴接过手机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这照片上的地方是哪里吗?”
没想到萧晴居然点了下头:“就是我家的那个小区。”
“啊……”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那这个房子在重修之前,也就是还没有被拆的时候,你们是住在哪里的?”
萧晴说:“就住在这里。”
“哦。”
我点点头。
虽然萧晴一直央求我现在就去看看,但是因为体内恶魂的原因,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晒太阳。想到这个,我之前还挺郁闷的,江楚城当时都能自由的在阳光下走,怎么到了我这里,我就变得半点阳光都晒不了。
关于这一点,糖糕说可能是因为体质的原因,毕竟她爹比较厉害……
我:“……”
最后没有办法,萧晴只好说让我晚上过去,她放学之后再来找我。她走之前,我有点八卦的问了句:“你父母感情好吗?”
萧晴不明所以。
我摆摆手,说了句我就随便问问。
等她走后,糖糕爬到我腿上坐着,问我:“娘,你刚才为什么要问那个女生她父母感情好不好?”
我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糖糕:“……”
萧晴现在是高考生,晚上放学的时候都已经快十点了。就在我以为她是不是不会来的时候,她又是一路狂奔着跑了过来:“老、老板!”
当时我正在给糖糕嗑瓜子,见她来了,忙把瓜子壳拍到地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带,就跟着萧晴走了出去。
萧晴一路上都有些忐忑,我安慰她说:“你告诉你爸妈我是你同学就行。”
萧晴一脸惊奇的看着我:“能、能行吗?”
我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又说:“或者你说我是你朋友也行……不过你爸妈对你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
“其实也不是,主要是我妈不喜欢。”萧晴说,“不过以前也有男生来过我家,那时候我妈都没有说什么,可是一有女同学进来,我妈就会不高兴,还和我说让我不要再和她们接触什么的。还有一次,甚至是把我同学给撵出去了,都气哭我了。就因为我妈,现在我同学和朋友都不怎么爱搭理我了,哎。”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这萧晴的妈妈反应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听萧晴说了这些之后,那个女鬼是谁,我心里也大概有个底了,就是不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自己俨然从一个阴阳师,变成了一个半灌水的侦探,不止这一次,前面好几次都是这样。
人生真是……充满了乐趣。
就这么边走边想,我终于和萧晴走到了她家。庆幸的是她父母还没有回来,我看着萧晴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没由来的叹了口气。
萧晴的家里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阴气,进来之前我还特地去她家窗户外面看了一下,发现那照片上面的地点,就在离她卧室不远的地方,这一下就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之前是说你在这个地方感觉到脖子痒,对吧?”
我站在萧晴的房间里,指了指墙角。
萧晴点点头,有些害怕的站在门口。我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并没有发现那只女鬼,看来应该是暂时不在。随后我又看了看她房间里的摆设,发现她的床是靠着一边墙的,而那面墙看起来还和别的有一点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就是颜色更深一点,整体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一点不是很协调,而且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人形来。
我指着那床,对萧晴说了句:“你找个时间把床换个方向吧,这么摆不吉利。”
一边说我一边往那边走了两步,而就在这时,萧晴房间里的窗帘忽然被吹了起来,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因为她的窗户明明就是关着的。
“老……老板……”
我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念了句咒,再睁开时候果然看见有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站在窗口,而那人的样子和照片上那一个一模一样。
“你先出去。”我对萧晴说。
听到这句话,她像是如获大赦,转身就走了出去。
这只女鬼身上有怨气,但不是很重,看着我的时候目光也很平静。等到萧晴出去之后,她才开口:“你是谁?”
我慢慢走到萧晴的床边坐下,翘着腿托着下巴看她:“这话该我问你,人家小姑娘住的好好的,你无缘无故吓别人做什么?”
那女鬼说:“是她先惊扰我的。”
“你是说她表姐拍你?”
她点点头。
我笑了一下:“你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她女鬼嘴巴动了动,表情突然变得有点狰狞,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这么说,我也懒得再解释,只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的?为什么不去投胎?又为什么要来找她?”
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这女鬼明显是很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但是又害怕我身上的煞气。
以前我身上的煞气来源自多年来杀鬼的气息,而现在我的煞气却更多的是因为江楚城魂魄。
这让她不得不回答我:“我是被人害死的,当时就是死在这个地方,因为他们把我身上的东**起来了,让我一直束缚在这里,没有办法去投胎转世。”
闻言我道:“东西?什么东西?”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轮回珠。
关于这一点陆严之前倒是跟我说过,因为鬼玉从我体内出来了,六道的封印也在同一时间解开,虽说现在阴间看起来很乱,但是好歹阴阳两界的秩序还是恢复了,所以现在人死之后,不会再用轮回珠,而是和以前一样,走过三生路,踏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再进入六道轮回。
她说:“是我的心。”
我:“……”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这个回答真是太棒了。
但这女鬼好像并不是开玩笑的,见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她甚至就要脱了衣服给我看看她的胸膛。在那之前,我连忙制止了她:“别别别别别,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脱衣服。”
她这才住了手,而后看着我说:“你是阴阳师吧?可以帮帮我吗?我没有要害那个小姑娘的心,只是想去早日投胎罢了。”
我想都没有想拒绝了:“不行。”
她一愣:“为什么?你们阴阳师,难道不就是做这种事的吗?”
我一脸惊奇:“谁告诉你的?我们阴阳师是捉鬼的,又不是你们鬼的保姆。”
而且我之所以会答应萧晴来看看,只是为了能够把这只女鬼带走,然后收集她的魂魄。虽然这么说有一点违背我的初衷,但是那天我仔细想了想,我之所以效率会这么慢,不过是因为挑三拣四,始终对那些鬼心怀仁慈罢了。
我对那么多人仁慈,可唯一对我仁慈的那个人,却还在长眠。而要等我收集齐足够的魂魄,他才会醒过来。
当然这番话我没有说出来,怎么看三观都有点太不正了。
那女鬼闻言面目又变得有些狰狞:“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摸摸鼻子,想了想说:“你和萧晴的爸爸是什么关系?”
她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看她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我跟着耸耸肩:“那没办法了,萧晴花钱雇我来替她除掉在她家里面的这只鬼,我还说你如果愿意和我聊聊的话,我说不定会考虑一下,是不是能够帮助你。”
她明显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可是你刚才明明就说不会帮我。”
我哦了一声:“因为女人都是善变的嘛。”
“……”
屋子的灯闪了两下,我抬头看了眼,觉得她应该是稍微我激怒了,可过了一会儿,她竟然点了点头:“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我告诉你之后,你就帮助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笑笑:“我可以带你离开,你说吧。”
听我说完,那女鬼看了我一眼,然后跟我讲了一个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故事。
十年多前,这只叫吴莉的女鬼,遇见了萧晴的爸爸。当时萧晴的爸爸是她的顶头上司,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吴莉刚刚来到印城,举目无亲,加上长得又不错,便对她多照看了一些。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日久生情了。
但是那个时候萧晴已经出生了,可萧晴的爸爸却瞒着吴莉,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结婚。
接下来的事就跟八点档肥皂剧一样,萧晴的妈妈很快发现了这件事,一开始还只是单纯的警告吴莉,让她离开萧晴的爸爸。吴莉知道萧晴的爸爸骗了自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十分痛苦,但是想通了之后,她便和萧晴的爸爸提出了分手。
可那个男人却不愿意。
按照吴莉的说法就是,因为萧晴的妈妈长得并不是很好看,而且她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萧晴的爸爸并不只和她在一起,他在外面还有很多情人,甚至还有一个是小了他快十岁的一个大学生。这些,萧晴的妈妈都是知道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便有些理解为什么萧晴的妈妈对女生会这么敏感了。
“萧晴的爸爸不同意,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和你的死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是被他杀死的?”我忍不住问道。
吴莉摇摇头:“不,我是自己不小心,一脚踩滑了从楼顶摔下来,摔死的。”
我;“……”
“那天就是在这个地方,萧晴的爸爸约了我,说要和我好好谈一谈,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可又忍不住想听听看他到底要说什么,于是最后还是来了。”
“在那之前,我已经跟他提过了不下三次分手,可那一次见面,他就像是忘记了这回事一样,拉着我到处拍照,还一直对我毛手毛脚的。后来我实在忍不住,推开了他,跟他再一次提了分手。他脸色当时就变了,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后一声不吭的就爬上了楼顶。”
“他要跳楼?”
吴莉嗯了一声,过后又嘲弄一笑:“他不过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威胁我罢了,他那个时候在公司私自挪用公款,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大概是害怕我和他分手之后会把这些事抖出来,才会始终不肯跟我分手。我见他实在不肯,就干脆和他说,既然他不肯分手,那就和他老婆离婚,跟我在一起好了。毕竟我那个时候,还是很喜欢他的。”
“但是他依然没有同意,甚至还和我说,为什么他就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为什么要逼他?说着说着,他就越过了栏杆。我当时以为他是真的要跳楼了,急急忙忙的冲了过去,想要把他救回来,却没有想到脚下一个踩滑,还没有抓到他,我自己倒是掉了下去。”
“然后我就这么死了。可过了很久,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还是只能够在这个地方徘徊,哪里也去不了。下面的朋友和我说,是因为我执念太深,放不下,所以才不能够走。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他害怕我死后做鬼也不放过他,便听人说,可以用挖出我的心的方式,让他不会被我找到……”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阴损的方法究竟是谁教给他的?就不怕有损阴德吗?
“所以我就在这个地方,一直待到了现在。本来我一直都在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那一天,我被萧晴的手机照到,这一下才清醒过来……我原本是想要拿她出气的,可是后来觉得,上一辈的恩怨,和下一辈没有关系,所以也就只是吓吓她们罢了。”
说完之后,吴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过后转头看向我:“你能帮帮我吗?我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然而我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关门的声音,而萧晴那柔柔弱弱的说话声也陡然高了一个八度;“爸爸!你回来啦!”
我和吴莉对视一眼,吴莉身影一黑,当即就要走,在那之前我眼疾手快的徒手一抓,将她抓了过来。吴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一边把她放进怀里,一边慢吞吞的小声说:“不是让我带你离开吗?你现在跑了,我可就不会再来了。”
说话的时候我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我看了眼面前的窗子,摸着鼻子有点心酸的想,同样是半人半鬼,萧寒可以跟鬼一样来去自如,飞来飞去,到了我这里就只能自己苦逼兮兮自己走。
说实话,听了吴莉讲的故事,我倒是对这个萧晴的爸爸有几分感兴趣,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在老婆知道的情况下,还在外面彩旗飘飘。但是萧晴在这个时候提高嗓子,那肯定就是不愿意让我和她父母打照面,纵使我想要见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人家是给了钱的。
我在心里哀叹一声,认命的从窗口爬了出去。
从萧晴家的小区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十二点了。
月亮高高的挂在头顶,让我的影子看起来也比平常更加的黑。我抬头看了一眼,想着今晚天气真不错,待会儿再让江楚城出来吸收吸收日月精华好了。
这么想着,我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糖糕托着腮帮蹲在店门口等我,一看见我就立马朝我奔了过来:“娘!”
我啊了一声,接住她,而后将她抱起来,说道:“你怎么还没睡?”
糖糕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身后。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不知道是谁在门口放了一碗米饭,上面还插了一炷香。我挑挑眉,问糖糕:“你放的啊?你要招谁?”
糖糕摇摇头:“不是我啦,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刚才本来都打算睡觉了,结果听见外面有响动,就出来看了看,然后就发现这个啦。”
我有点奇怪,抱着糖糕走过去打算用脚薅一下,谁知道还没有碰上,那碗自己就倒了。
糖糕:“娘你给这个碗踢到了,这应该是谁用来请……嗯,请仙人的吧。”
我说:“不是我啊,我还没有踢到它就自己倒了。”
糖糕叹了口气:“娘,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你承认一下也没有关系的。”
我看了看那个自己倒下去的碗,米饭没有洒出来,倒是插着的那炷香断掉了。我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天,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倒是有点奇怪。
一直到进屋糖糕还在批评我这种明明把碗踢到了却不承认的行为,最后她说:“你居然一点都不诚实。”
我:“……”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怎么和她解释也没有用,最后干脆拍了拍她的头,哼道:“你等着,等你爹醒过来,我让他收拾你。”
等糖糕睡下之后,我慢慢走到了里屋,将蜡烛点燃之后,像之前那样念了咒。江楚城很快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走过去。
我站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又慢吞吞的把吴莉放了出来。
因为之前我直接抓着她的魂魄,强行把她带走,导致让她元神震荡,现在她也没有了反应。我捻着手指念了句咒,在还差最后一步就能让她的魂魄进入到江楚城体内的时候,我停了下来。这么做会不会太损阴德了?
我喃喃的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叹口气,收了手慢慢靠着墙壁坐下来,有些发愣的看着江楚城。
我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之前还想的好好的,想着听完八卦我就要把吴莉带走,不管她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心软。但是现在她都还没有求我,我自己倒是先动摇了。
“哎……”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没想到背后突然想起了糖糕的声音:“娘,你怎么还不睡?”
我转头一看,果然看见她伸着个小脑袋从墙壁上穿了过来,揉着眼睛,看着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我说:“今晚天气不错,把你爹放出来透透气。”
糖糕听完看了我一眼:“娘你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觉得爹好像是在监狱里面一样……哎呀!”
她还没有说完,我就敲了她一眼。糖糕瘪瘪嘴,身子动了动,之后完全从墙那头穿了过来,又咦了一声:“那是谁?”
她说的是刚才被我扔在角落里的吴莉。
我将她抱在怀里,说:“那个小姑娘家里的那只鬼。”说完我低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刚才听了一个八卦,你要听吗?”
糖糕打了个哈欠,趴在我怀里点点头:“是关于这只女鬼的吗?她是不是和那个女生的爸爸有一腿啊?”
“……”
我一脸惊奇的看着她:“谁教你这个词的?”
糖糕说:“难道不是这么说吗?”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然后我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跟她说她年纪还小,不要老是去学这些东西,糖糕听着就是一副不想再和我说下去的样子,过后她问:“但是你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呀?难道不是应该取走她的魂魄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就又变得有些惆怅。想了想,我把吴莉跟我说的那个故事又跟糖糕讲了一次。糖糕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娘你把她带回来是想直接取走她的魂魄,可是又觉得心里不安?”
糖糕一边说,一边换了个姿势。
我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看着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江楚城的身上,有些茫然的说:“也不是觉得心里不安,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本身她就已经够可怜了,死后还要被我踩一脚……”说着说着我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于是换了个词,“死了还要被我折腾,糖糕,你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原本我是打算从糖糕这里听取一点意见的,她虽然看着小,但到底还是活了这么多年,偶尔还是能给我一点意见的,不过我很少采用就是了。糖糕从我怀里坐起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娘,我觉得你好像……”
“嗯?”我疑惑的看她。
她慢吞吞的说完了后面那半句:“你好像是圣母病发作了。”
我:“……”
我差一点就要把她丢出去。
糖糕紧紧抱着我的脖子不松手,嘿嘿嘿的笑了半天,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很简单啊,娘我和你说……”
“好了你快去睡,我有点不想听了。”
我面无表情的打断她的话,但是糖糕并没有停下来:“娘你只是太着急了,陆判大人不是说了吗?就算我们没日没夜的收集魂魄,爹最少也是需要一百多年才会醒过来,娘你能懂我的意思嘛?”
我说:“不懂。”
糖糕:“……”
见我有点生气的样子,糖糕又讨好的凑过来蹭了蹭我的脸,嘟囔道:“我也想爹,想要和娘快点收集更多的魂魄,让爹早点醒过来,还有弟弟也是……不过那只鬼看起来好像真的挺可怜的,而且之前娘你不是只会收恶鬼的吗?听起来她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咱们还是放过她好啦。就这么一次的话,也不会影响太大啦。”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糖糕,问出了一个之前我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娘会给你生个弟弟的?”
虽说之前宝宝总是出来,但是那个样子太小了,我都有点不确定他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儿,只有糖糕一直十分肯定我绝对是要给她生个弟弟。
糖糕眨眨眼:“我猜的嘛。”
我:“……”
我已经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第二天是周末,萧晴一大早就来了,还是那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老、老板!”
当时我正在往店里搬东西,这天看着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听见萧晴的声音转身看去,发现她的眼眶有些红,好奇道:“你怎么了?”
她大喘气好几次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以为她是在担心昨晚她爸回来的匆忙,我没有时间将那鬼捉走,于是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那只鬼已经让我给捉走了,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谁知她却摆摆手,声音有些哽咽:“老板,你能让我见见那只女鬼吗?我、我……”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听见她这么说,连一边埋头吃冰淇淋的糖糕都忍不住抬头看她。
“见她?为什么?”
之前她明明还害怕得厉害,现在居然又想要见那女鬼?
我觉得现在的小孩儿心思真是难猜啊。
见我有所犹豫,萧晴吸了吸鼻子,又从包里掏出几张钱来递给我:“老板我可以加钱的,你让我见见那个女鬼吧,拜托你了。”
我看着她手里皱巴巴的钱,又看看她,说道:“让你见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为什么突然不是还害怕得厉害,怎么突然又想见她了?”
萧晴说:“昨晚、昨晚你离开的时候被我妈妈看见了,她以为……以为……以为你是我爸爸的情人,和我爸爸吵了架,我……我……”
我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因为你妈妈看见我从你的房间里离开,而正巧你爸也在家,所以她就怀疑我和你爸有不正当的关系,可是因为我跑的太快,你妈没有追到我……然后就回去和你爸吵架了?”
之后我把萧晴喊进了屋子,在听她抽抽搭搭的说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并且总结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
萧晴点点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揉了揉眉心,瞥见旁边糖糕看我的时候,那一脸同情,说道:“那和你现在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萧晴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听我这么说,头更是快埋到了胸前,嗫嚅道:“我听见了他们吵架的内容,知、知道了那个女鬼的身份,我、我想要见见她……”
我手下动作一顿,装作莫名的看向她:“那个女鬼的身份?”
“嗯,其实我一直知道我妈为什么那么敏感的原因,因为以前我爸年轻的时候做过许多对不起我妈的事,所以我妈现在才会……”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原本以为那只鬼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才会找上我,但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是因为……”
她说了半天都没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我叹了口气,接话道:“因为她意外摔死在了你家楼下?”
萧晴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看我,咬着唇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要见她?想和她说对不起?还是问她当年为什么要和你爸在一起,破坏你的家庭?”
我现在觉得这件事我越来越不想管了,捉个鬼而已,我还要去研究别人家里的情感状况,现在还被人误会和男主人有……
想不下去了。
我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
“不、不是……我觉得我爸好像知道那只女鬼在我们家里,而且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
我耳朵动了动,问她:“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束缚?”
说到这个问题,萧晴的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起来,好半晌她才点点头:“我听见后来我爸说,是因为我妈害怕她会找上门来,在她死后托熟人让他们见到了她的尸体,然后……然后……”
萧晴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然后,挖出了她的心脏……”
我叹了口气。
觉得她也真是可怜,父母做的事,却要她来受这罪。
原本我也是打算找到吴莉的心脏,然后超度她,让她能够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找到她的心脏。看萧晴这个样子,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否则不会来找我说要见女鬼。或许她只是想要确定当年的事。
因为吴莉的心脏被挖走,所以她的怨气并不像别的鬼那么重。可她到底还是一只厉鬼,萧晴的阳火不旺,最好是能够少接触到这种鬼物。
斟酌一番之后,我对萧晴说:“你既然付了钱给我,那我就帮人帮到底吧。”
听我这么说,萧晴顿时一喜:“你同意让我见她了?”
我摇摇头:“不是同意让你见她,你现在这个样子,身上已经是鬼气缠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最近应该是走不到两步就会觉得浑身乏力吧?”
萧晴有些讷讷:“是、是的。”
“那就是因为你被鬼气影响,而让身子变虚的原因。”一边说我一边站起来,“我会帮你的,把那个女鬼送走。但是见她这件事,你最好还是不要想了。生人和鬼物本就不能接触太多,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
“但是……”
“好了不要说了……”我打断她的话,顿了顿,“你是不是知道那颗心脏在哪里?”
萧晴点点头:“就在我家里。”
我听了顿时觉得有点不得了,不知道该说她父母胆子大还是什么,竟然敢把这种东西放在家里?就不怕哪天警察找上门来吗?
我忍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谁知道萧晴连忙抓住了我的衣服,惊慌道:“老、老板,求求你不要报警。”
“放心吧……”我说,“我只负责捉鬼,这种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饶是我这么说,萧晴还是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就好像我会骗她一样。
我摸摸鼻子,说道:“虽然这事儿和我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萧晴,我觉得你还是去和你爸妈好好谈谈。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看,陆判也会看。陆判手里的生死簿会记下人生前所做的一切事,到了下面,都是要一一还回来的。这种事有损阴德,还是别做最好。”
萧晴沉默了。
“你要是时间上行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我帮你把那只女鬼超度了。”一边说我一边站起来,低头看她,笑了笑:“不过你挺善良的,这一次我就不再额外收你钱了。”
在路上我想过萧晴的爸妈可能会把那心脏埋在土里,或者说找个阴暗的地方放起来,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自己的床头,还用红布盖了起来。当时我看见就只有一个想法:真是不要命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教给了萧晴爸妈这种方法,但是单单从那颗过了这么久却只是变黑了的心脏来看,这个人的本事一定不简单。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摆摆手让萧晴出去等我。等她关上门之后,我便把吴莉放了出来。这里是吴莉被束缚的地方,一进门我便感觉她醒过来了。
“……”
她看着面前自己的心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看了看她,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托着下巴对她说:“这就是你的那颗心脏了,现在只要我用符纸烧了她,你便能够去轮回。”
吴莉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说为什么有人会同时喜欢上那么多的人?”
我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萧晴的爸爸。
可是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实在有点难回答,我想了想,对她说:“可能是因为不满足吧。”
因为不满足,所以才会想要更多的东西。只是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萧晴的父母对吴莉做的这些都有点太过分了。但是吴莉好像一直都没有想过要报复他们,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问道:“你难道心里面就不恨吗?”
吴莉闻言,视线落在我身上,有几分凄然的说道:“恨又如何?早几年我刚死的时候以为是自己执念过重,方才不能够去轮回。后来知道了是因为心脏被挖,想要恨,可已经记不起对他的感情。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我没有说话,但是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对我因爱生恨的人。
“好奇怪。”吴莉说,“之前我明明那么想要去投胎转世,可是现在能够走了,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不想去轮回了?”
吴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近十年来,我每天都在等着能够去投胎转世,这种想法就好像成了我的执念,可是现在,我却忍不住的想,如果我下一世,也遇到萧伟这样的人,那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先不说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就算真的有,那你也未必会和现在一样。”
“你怎么知道呢?”她问,“你是阴阳师,但是又不能看见人的下一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再遇见同样的事。”
我有点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害怕了。
我摸了摸鼻子,再一次想着我不过是过来抓只鬼,没想到自己不但被雇主的妈妈误会,最后还要来开导这只鬼。
有点委屈,有点想哭。
我叹了口气,说:“就算你真的会遇见,那也是你的命,能不能躲过去,也是看你自己的造化。一切事情皆有因果,你现在会觉得害怕,不过是因为还记得生前的事,等你到了下面喝了孟婆汤,忘记这些事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顾虑。”
“……”
吴莉低着头,看起来像是没有被我说动的样子。好一会儿,她说道:“如果说下一世我还会重蹈覆辙,就算忘记了,那又有什么用?”
“那你的意思是?”
我有点不明白的看向她。
吴莉在这时候将手中的心脏递给了我,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的说道:“我不想去投胎转世了,就这样让我消失了,也是挺好的。”
我:“……”
我皱眉看她:“你确定吗?”
她点点头:“你能帮帮我吗?就让我这么走了吧。”
我看着她,想着这大概是我见过的胆子最小的一只鬼了。
因为害怕这一世的事会重新发生在下一世,所以她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意去投胎转世。
当然我并不会让她灰飞烟灭,她要是去投胎转世,我自然会送她,但是她自己选择了不走,却也是正和我心意。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到最后她的魂魄还是被我收集了起来。
从萧晴家回去的路上,我不禁有些好笑的想着,这大概是我这几年来做过的最麻烦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