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来的不是他
米呢?
我急忙把碗端起来,这才发现碗口处有了几处不规则的破损,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是被筷子敲的吗?而碗里空无一物,连一颗米粒都找不到。
尼玛啊,只听说过偷米贼,我还没听说过偷米鬼呢!
我顿时一阵无语,看了眼墙上的钟,不由一惊,竟然已经四点多了。可是我明明记得我上一次对时间有印象还是在两点,这中间也没感觉过了很久,怎么就四点多了?
我下意识的又扭头看了下身边的面圈,上面并没有脚印,瞬间又有些泄气,江楚城没有来。果然这个方法对他不管用吗?
正这么想着,我突然现在原本开在面圈上的小切口被封了起来,整个面圈重新连在了一起,将我围在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其实已经有谁来过了?那没有脚印这件事又怎么解释呢?
我埋下身子,凭着记忆凑到我之前开了小口的地方,如果说有谁故意把切口封上的话,那周围的面粉相对别的地方的来说,应该会细一些。但是不管我怎么看,那里的面粉厚度和另外几个方向的都没有任何差别。
我慢慢直起身子,重新坐回中间,秒针滴滴答答的走动着,再过两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看来今晚江楚城是不会来了。
“……”
不。
也许他已经来过了。
我又把视线放到落地窗上,夜风争先恐后的从窗口挤进来,吹得我睡意全无。
等到天一亮,我立刻给叶弛打了个电话,把昨晚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你是说,我让你开的那个口子被封起来了?”
他那金属一样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一些刺耳,不过听起来精神似乎还不错,这让我稍稍安心了一点。
“对,窗户也开着的,但是红绳网没有破。你说的真准,我一点之后就开始听见奇怪的声音了。”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最后我听见的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没由来的一阵怅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你等等。”
那头传来电话被放下的声音,紧接着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叶弛似乎走远了。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拿起了电话:“喂,林阮,你听我说,他不是从生门进来的,而是直接开了死门,所以没有留下脚印,看来之前那个方法应该对他没有用。”
“那就是他来过了?”
“我怀疑是。死门代表无路,能够打开死门还安然无恙的鬼,一定不是泛泛之辈,可能……”
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我听不见他后面说了什么。
“什么?”
“没事,那枚铜钱你还带在身上吗?”
我哦了声,从包里摸出铜钱,举到眼前:“在。”
“你要是还想招他来的话,今晚上还是照着我给你说的方法布置房间,再在屋门口挂一串风铃。对了,你家里四个角上放东西了吗?”
我左右看了眼,回答道:“有一个放了冰箱,还有一个放着书柜。”
叶弛说:“房间里的四个角能改变屋子里的风水,你今天把冰箱和书柜移开,不要让这两样东西接触到墙面上。”
“好。”
“晚上你搬根木凳子进面圈,把碗放在上面。碗里的米换成水,然后把铜钱丢在里面。铜钱比水重,所以是会沉下去的。十一点一到你就开始敲碗,每敲一下,你就念一次他的名字,然后看铜钱有什么变化。”
“这样他就会来了吗?”
“不好说,你试试吧,那铜钱既然和你俩有关系,鬼亲近水,以水为介,要是铜钱浮起来了,就说明他来了,要是没浮起来,而你又听见了风铃响……”说到这里,叶弛刻意顿了顿,“那你就用我之前教你的方法,打开死门。”
我被他这声音搞得有点头皮发麻,忙不迭的应了。
挂了电话,我进了卫生间,洗漱一番之后打算出门去买风铃。
风铃在我的印象里是很不详的东西,常常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以前和师父住的时候,师父就这么告诫过我。所以出来之后,我从来没有买过这种东西放在家里。
出门前我把屋子都收拾了一遍,大白天的让别人看见这红网,到底还是有点渗人。一切弄好之后又差不多要到正午了。
今天是个艳阳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天的时候我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嘶……”
我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奇怪,我没有紫外线过敏啊,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之前离魂的后遗症?
算了,到时候再问问叶弛吧。先去把风铃买回来再说。
风铃的话平常的礼shuyaya的影子映在我的脸上,我内心开始动摇起来,不确定他今晚是不是也不会来。
……他还在生我气吧。
我沮丧的想着。
从遇见他开始到现在,他除了老对我动手动脚之外,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其实都是他挡在我前面。
阿兰那一次他险些散了魂,虽然他只是想要通过我找全自己的魂魄,但是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也活不到现在。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执着呢?
……
“叮铃铃……”
风铃在这一刻骤然响起,我精神一震,感觉一阵凉意袭来,随即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在背后缓缓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我竖起耳边听着这声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好像不是江楚城的脚步声。
敲碗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我才缓缓开口问道:“江楚城?”
“嗯。”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回答。但是那声音相当模糊,让我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不是他。
我眼睛动了动,视线下移到碗里,这一看不要紧,我心脏顿时猛地一跳……铜钱没有浮起来,来的不是他!
敲碗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我不敢出声,生怕会惊到“他”。
“他”的气息离我很近,我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回头可能就会看见“他”的脸。深吸了口气,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现在谁都不在,慌则乱,我必须得自己想办法。
第48章变化
我想了想,照着叶弛教我的方法提问。
……“你可以问他任何问题,但是千万记住,千万不要问关于他自己的事。鬼之所以留恋人间,就是因为有太多放不下的事。要是来的‘人’不是他,你又问了这种问题,保不准就会又多一只纠缠你的鬼。”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当当……”
背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一会儿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脚步声。
“他”似乎在围着我打转。
但是因为房间里的布局,他根本没法绕到我的正面来,只能在背后一块小小的地方走来走去。
我感觉到“他”的焦急,实际上我比他还要焦急。第一次独自面对这种东西,我手心里全是汗,不过我已经把符纸揣到了衣服包里,只要“他”有什么动作,我便会把符纸扔到红绳网上,从而打开死门。
“哒、哒。”
这一次脚步声停在了我的左边,随即一个沙哑的男声低低传来:“七百年前。”
七百年前?
拜托,就算你不是真的江楚城,也不用说得这么离谱吧。
“他”说完之后又从左边走到了右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像之前那样来回踱步。我瞄了眼不远处的时钟,快到四点了,再等一会儿又要天亮了。我在心里做着最后的盘算,又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他”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出来:“楚翎。”
我一怔,这不是我前世的名字吗?
这一下我有点凌乱了,这只鬼到底什么来头?如果“他”是江楚城的话,不管是走路还是说话的声音都不像,但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等等。
我突然想到,“他”刚才说的七百年前,会不会是我前世和江楚城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这么一想,我顿时又觉得大脑不够用了。
冷静,林阮,冷静。
脚步声又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突如其来的绵长呼吸,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后面,让我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
我慢慢把手伸进衣服包里,符纸握在手里,我回忆着叶弛当时教我的口诀,在心里默默念起来。
“天杀黄黄,地杀正方,千鬼万神,谁复敢藏,飞步一及,百鬼灭亡,急急如律令!”
“破……”
我站起身,用力把手中的符纸朝面前的红网扔去,符纸燃烧,红绳网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大洞,顷刻间,屋里刮起了狂风,我本能的匍匐在地,只见一团黑色的身影从我头顶飞过,直直的朝红绳网落去。我眯着眼睛,赫然发现一直在我身后的这只鬼,连人形都没有!
那团黑影被红网缠住,不停的在上面扭动着,但是红绳网像是有粘性一样,黑影越是挣扎,好似就被困得越紧。
放在面前的碗剧烈晃动起来,连带着碗里的水也跟着东摇西荡。水浪到我的鼻尖上,随即我浑身一个激灵,原本沉在碗底的铜钱,在这个时候慢慢浮了起来,并且在一点点朝着黑影的方向靠近。
怎么回事?叶弛不是说只有来的人是江楚城铜钱才会浮起来吗?
我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仰着头看了眼被红绳束缚住的黑影,它还在不停的挣扎着。屋内的温度骤降,我甚至能看见不远处的茶几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冷,好冷,连呼出的气都能看见,温度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可能降到了零度以下。
我不知道叶弛说的死门是什么样子,但现在屋子里除了温度下降,其他什么变化都没有,落地窗没有打开,更没有他说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啊啊啊啊……”
我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那黑影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惨叫。刺耳的声音像是一千根针在扎着我的耳膜,我捂着耳朵再次蹲下,肚子又突然一阵痉挛,疼的我不能自己。
“啊啊啊啊啊……”
叫声像是一块厚重的板子,将我重重的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肚子越来越疼,那感觉就像是大姨妈来了一样,我甚至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下面流了出来。
五脏六腑的血液好像都在倒流,我的眼睛越来越花,朦胧中似乎看见那个黑影现出了自己的样子。
清冽的眉眼,冷峻的脸庞,墨色的青色从两边无力的垂下,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满是疯狂,就连他的眼睛也变成了没有眼白的黑色。
……江楚城。
是不是你?
我已经疼的说不出话,张着嘴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还在咆哮着,长发在空中摆动,尖利的声音让我根本直不起腰板。
我咬着牙把头抬起来,他的样子和江楚城一模一样,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人,不,这只鬼是不是江楚城。
他两手不断的抓扯着红绳网,墙上的符纸已经有些松动,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符纸能够稳稳的贴在墙上,但是再这样下去,符纸肯定会脱落,到时候我的处境就危险了。
我必须尽快想到办法。
我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已经被打翻的陶瓷碗上,水流了一地,甚至有些已经蔓到了我的身下,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铜钱被震到了面圈的边缘,凛冽的气息在铜钱周围流动,我咬着牙伸手把铜钱抓了过来。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铜钱在排斥我的接近。
我手一抖,又把铜钱放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原本贴在墙上的两张符纸自己燃了起来,红色的火光顺着红绳的两头慢慢烧向中间,被烧掉的地方连一点灰烬都没有!
好厉害的符!
“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手脚挥舞的动作更加疯狂,似乎知道那团火会将自己燃烧殆尽。
“楚翎……”
就在火光快要烧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哑着嗓子叫出了这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绝望和痛楚,让我不由得一愣。
“救我,楚翎,救我!”
声声凄厉。
他的脸上分明没有一丝表情,那漆黑得,如同裹了一层寿衣的眼里也不见一点光泽,但不知为何发出的声音却让我心神震颤。
肚子的疼痛减轻了些,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滑过,我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竟然发现自己落了泪。
“楚翎,我不走,救救我!救救我!”
好难过。
我摸着胸口,他的声音如同重锤一样敲在这里,让我难受的同时又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要看他的眼睛!
就在我开始挪动脚步,朝他走去的时候,黑暗中忽地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我猛地惊醒,低头一看,不由猛抽一口气,再晚一点我就要走出面圈了。
而此时,红绳终于燃到了尽头。
“他”最后的一声惨叫消失在火光之中。
风停了,屋子里的温度也逐渐上升。贴在面圈边上的铜钱也随之落地,所有的不合常理的东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定了定神,从面圈里走了出去,背靠着落地窗缓缓坐下。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从地平线上爬起来,宣告着这惊魂一夜的结束。
“……”
玻璃上倒映着我憔悴的样子,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已经让我达到了极限。
而江楚城依旧没有出现。
阳光慢慢的照到我的手臂上,疼的我立刻条件反射的把手往回缩了缩,而后一缕白烟升腾而起,我下意识的挽起袖子,却见刚才被太阳晒到的那一处隐隐有些发红。
我心下一惊,想起昨天也发生了类似的事。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我在惧怕着阳光。而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一种东西是不能见光的。
心脏又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那个时候在小屋子里面也是这样,明明是对付鬼怪的红绳,我碰上之后却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
是因为我和江楚城接触太久的原因吗?
还是说……
我身体本身发生了变化?
“咯咯……”
古怪的笑声传入耳朵,我疑惑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团黑气朝我袭来,速度之快,让我根本没办法躲!
我瞪大了眼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气进入了我的左眼,随即浑身一软,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客厅里。
……
好吵。
眼皮好重。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尖,这个气味我再熟悉不过。
我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白炽灯的一头已经发黑,看起来已经用不了多久了。灯管的一头结着蜘蛛网,两只蜘蛛在上面来回爬着。
我动了动脖子,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之后有些发愣,这里好熟悉,是……医院?
很快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年轻的护士端着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我醒来,她先是一愣,随后惊喜道:“呀!你醒了!”
说罢她立刻转身走了出去,在走廊上喊着什么人。不一会儿我便看见房东王婶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小林,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王婶坐到床边,厚实的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上,语气关切。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应该是在家里才对。
提起这个王婶有些生气的看了我一眼,“你这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家怎么能不关好煤气呢?窗子也不开,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呀,就不只是昏迷三天了!”
第49章左眼见鬼
我吓了一跳,我居然昏迷了三天?
“是啊,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还躺在床上。你也是,睡觉前也不检查检查,浴室的水也不关,要不是楼下的住户来和我说天花板漏水,我根本就不会发现。”
我越听越糊涂,煤气泄漏?天花板漏水?睡在床上?她说的是我吗?再看王婶,她也不像是骗我的样子。可我回家之后就没煮过东西,卫生间也没有进过几次,又怎么会打开浴室的水?还搞得煤气泄漏?
而且我分明记得自己昏倒的时候是在落地窗附近,怎么又去了床上?
“我真的是躺在床上?”
“是啊,”王婶说,“当时你脸色发青,嘴唇白的跟纸一样,可把我给吓坏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粗心?”
不对劲。
我被那团黑气袭击之后就昏倒了,所以我可以肯定自己是躺在落地窗附近的,但是王婶却在床上发现了我。
那是谁把我弄上去的?
眼前闪过那个人的脸,是他吗?
那煤气泄露和浴室里的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想的有些头疼,左眼刺刺的,像有针在扎。站在王婶旁边的男人率先发现了这点,他推了推王婶:“我们先回去吧,让小林好好休息。”
王婶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那我们回去了。”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来,对我笑了笑,“住院的钱我们先替你给了,你好好养身体。”
我感激道:“谢谢王婶。”
王婶摆摆手,拉着男人走了出去。
目送他们走到门口,我才恍然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似乎叫阿明,是王婶的一个远房亲戚,现在也是租着王婶的房子,我以前见过他几次。
我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奇怪,轻一脚重一脚的,看起来有点瘸。
王婶又回过头跟我道了次别,随后便和阿明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我揉了揉眼睛,看见有一个绿色的东西缠在阿明的小腿上,像是在拖着他一样,还没等我仔细看清,他们已经转过了拐角。
“……”
是夜。
圆月当空,云彩如同薄纱一般从月上飘过,清冷的月光洒在窗台,照亮了大半个屋子。天气意外的很好,却也冷的出奇,冷风从窗口刮进来,冻得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不知不觉冬天已经过了一半,师父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躺在病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
江楚城还是没有出现,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才好。那些过去的画面在脑子里时隐时现,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要想起来了,可是一晃神,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翻了个身,最让我在意的还是那团黑气。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总觉得醒来之后眼睛里就像进了沙粒一样,特别不舒服,看东西都有点恍恍惚惚的。
“砰砰……”
病房的门被人敲响,护士抱着一床厚被子走了进来。
“今晚有点冷,我拿了床被子过来。”
她没有开灯,我感觉床尾往下陷了陷,之后她又走了出去。
我起身把被子拉了过来,面朝天花板躺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我和叶弛说过第二天会再给他打电话,但是却昏迷了三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着急。
王婶送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手机,我也记不住叶弛的电话,只能等出院之后才能和叶弛联系。
这么想着,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嘀嘀咕咕的说话吵醒,仔细听听好像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
我猛然惊醒,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我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禁锢在床上一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熟悉的感觉让我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鬼压床了。
我不由得苦笑,自从那天晚上从医院离开之后,我的生活好像就没有离开过这类东西。
我在心里祈祷着它快点走,但是越这么想,我就越感觉它离我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床角的位置往下陷了陷,顿时整个床似乎都往这边下沉了一些。紧接着脚那头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好累啊,我要歇会儿……”
歇吧歇吧。
我在心里附和它。
歇好了就赶紧走。
刚这么想完,四周的声音就消失了,随后我感觉脚被重重的压了一下,之后身体一沉,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我心里一凉,暗叫不好,妈的,这家伙直接躺我身上来了!
啊啊……
我要抓狂了,你歇就歇,往我身上凑算什么事儿?
“蠢女人,到哪里都让人不放心。”
冰冷的嘲讽蓦然在耳边响起,身上的体重也随之消失,那之后我身体立刻能动了。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房间里除了我谁也没在,可我分明听见了江楚城的声音。
“江楚城?”
我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你如果在的话,怎么不出现呢。
窗台上的月光从一处爬到了另一处,我蜷起脚坐在床中央,在心里喃喃道。
两天后,医生告诉我可以出院了,下午办好了出院手续,刚从医院出来就看见王婶拿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
“王婶!”
我跑过去,王婶看见我还有些惊讶,随即面上一喜:“出院啦?”
这两天他们没有来,我一直找不到一个机会好好跟王婶道谢。
王婶听完摆摆手:“哎,有什么好谢的,你一个女娃子一个人出来工作本来就不容易,这点小事不用谢啦。”
我眼眶有点发热,抓着王婶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她只是我的房东,但是一直都很照顾我。
王婶了然的拍拍我的手,随后道:“快回去吧,我还得去看看阿明。”
我有些疑惑:“他出什么事了吗?”
王婶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两天和我一起看你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晚上回家就突然晕倒了。他也没什么毛病,哎,行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给他送点东西,待会儿还要回家煮饭呢。”
说完王婶便进了医院。
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背上趴了个绿色的东西。
我皱着眉,隐隐约约想起之前阿明脚上似乎也有这么个东西。我跟着往里走了两步,想仔细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王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y城的天气一到冬天就时好时晴,冷风在大街小巷肆虐,天阴沉沉的,远处更是黑得像是锅底一样,所有人都埋着头匆匆赶路。
我穿的不是很多,风一刮来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我抱着手臂忘了看路,和前面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
那是个中年人,抬头时我见他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急忙退了两步,让开了前面的路。
他眼睛都没有斜一下,我刚退到一边,他便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还差点踩到我的脚。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心里嘀咕这人怎么跟哑巴似的,一边想一边朝他看去,忽然就愣住了,他竟然是垫着脚走路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的脚后跟下面还有另外一双鞋子。
我闭闭眼又睁开,这一下不止是看见双黑色的布鞋,而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一个穿着布衣的短发男人贴在他的身后。两手抓着他的手臂,一下一下的挥动着,像是在控制着那个中年男人往前走。
那人走出去十几米的距离突然停了下来,我左眼跳了跳,下一秒那个趴在他背上的“人”就扭过头,枯瘦的脸呈现出诡异的青色,对我笑了下,嘴巴都要裂到脑子后面去了。
然后他又回过头,和那人一起慢慢离开了。
“等一……”
我还没把话说完,另外一边又传来刺啦的急刹车声,我一愣,回头就瞧见一辆卡车撞上了小轿车,小车直接被撞得翻到在人行道上。
“啊!”
“天哪!”
有人在大叫。
我看看那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另一头,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人群一起聚拢过去。
小车损毁的很严重,前面的车盖都被撞烂了,旁边有人在说是小车闯了红灯,才被卡车撞的。我看向小车,挡风玻璃全都烂了,里面的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没一会儿,救护车和警车都赶了过来,卡车司机一脸愠色的被警察带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真他妈的倒霉!”
我一愣,确定这话是从卡车司机嘴里说出来的。但是我和他隔了至少有二十来米的距离,怎么想都不可能听的这么清楚。
而小车也在这时候被翻了过来,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人终于被救出,医生和护士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上担架。
我身子一僵,只见几个个子不大的人手里拿着锁链,飞快的跳上担架,然后用锁链在两个人的脖子上绕了一圈,接着便有一缕轻飘飘的东西从两人的身体里飘出来。
那个是……
鬼差?
第50章真是坑爹啊
我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只有我能看见。
那几个小人拉着司机站在了小车旁边,司机的脸上还一脸茫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左眼骤然剧烈的疼起来,我“嘶”的一声捂住左眼,突然发现那几个小人又不见了。
我咽了口唾沫,拿开了盖在左眼上的手,果不其然又看见了那几个手拿锁链的小人。
其中一个扯了扯锁链,嘴巴动了动,指了指地下,另外几个小人点点头,牵着锁链慢慢离开了那个地方。
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左眼,能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回到公寓,我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便急匆匆的找到电话,给叶弛打了过去。响了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然而没有人说话。
我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的确接通了啊。
我又喂了两声,这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叶弛咬牙切齿的声音:“林、阮!”
我吓得一哆嗦,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那头叶弛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他妈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我他妈差点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你消失了多久?三天!足足三天!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嗯?”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一边走到落地窗前老老实实的听着叶弛的教训,一边想着好神奇叶弛居然还会骂人。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才小声的道:“对不起……”
这话音还没落下去,又把叶弛刚熄下去的火点燃了:“对不起?你还知道对不起?什么见鬼的要面对现实,早知道你这样,我他妈就不应该告诉你这方法!”
我低声下气的附和他:“是我不好,但是这也不完全是我的原因啊。”
叶弛一听这话,差一点又要发火,我赶紧抢在他前面开口:“等等等等,这件事之后再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讲。”
“……说。”
生气归生气,叶弛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
“我……”
开了口我又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他,顿了顿,我开始把事情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也包括在路上看见鬼差的事。
“你是说,那团黑气进入了你的眼睛,然后你就能看见那些不属于阳间的东西了?”叶弛沉吟道。
我嗯了声。
虽然我之前也见到过这些东西,但那要么是在江楚城的帮助下,要么就是那些鬼故意现身让我看见的。
我曾看见过这样一种说法:其实我们生活的四周都有这种东西的出现,人有人的世界,鬼也有鬼的,两边一般都是互不干涉的。而只有鬼想让你看见它们,你才能发现你身边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所以这种主动见鬼,我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
“……灵眼……竟然开了……”
叶弛突然嘀嘀咕咕的说了句什么。
“什么?”
“那团鬼气应该是无意间开了你的灵眼。你知道灵眼吗?”
我摇了下头,摇完才想起我和叶弛是在打电话,随即道:“不知道。”
叶弛开始和我解释起来。
“灵眼,也就是我们说的阴阳眼,还有人把它叫做天眼。灵眼开即能看见众生的生死、苦乐、和世间的种种行色。四岁以前的小孩初离母体不久,灵眼还未完全退化,很容易看到一些成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灵眼也会随之闭合,也就很难再看见这种东西了。”
叶弛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生人的眼睛是阳眼,只能看见活人。但是现在你灵眼已开,也就能看见那个世界的东西了。”
我恍然,所以刚才我才会看见那些东西。
说完他又话锋一转,“猫的眼睛天生可看透阴阳,黑猫更是行走在两界的边缘,所以我们常常说黑猫不详。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会被鬼缠上吗?”
我讷讷道:“不知道……”
“因为生人是看不见鬼的,而鬼之所以会变成鬼,就是因为有未完成的心愿。那些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鬼便会缠着他,直到自己完成心愿。”
“……”
我深吸了口气。
“我师父以前也和我说过,所以他让我不要去看死人最后一眼。”
“不一样。”叶弛说,“你看到死人的眼睛,只会让他记住你一个人。但是现在你能看见那个世界所有的事,你觉得这还是一只鬼缠上你的事吗?”
他这话一说,我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就是说,以后我不但要防着那些随时会来要了我命的鬼,还要时刻警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缠上我的鬼?
真是坑爹啊!
但很快我便冷静下来。
江楚城说过,他是要靠吸食其他鬼才能够恢复完全的魂魄,那么如果真的像叶弛说的那样,那些鬼会来找上我,是不是就代表他也会出现?
“喂林阮,你吓傻了吗?”
叶弛在那头喊了我两声。
落地窗隐隐现出我的影子,我伸手在上面点了点,勉强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怎么可能,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被吓倒的人吗?”
叶弛闻言嗤笑一声:“不知道当初是谁,被那只女鬼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
真是够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喜欢吐槽我?
“对了叶弛……”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从你师父那回来之后,好像就不怎么能晒太阳了,一晒皮肤就发红。你师父之前说我身上有鬼气,会和那个有关吗?”
“不会。”叶弛立刻否定了我的猜想,“鬼气只是说你接触鬼之后,身上会有他们的气息,这能暂时混淆鬼的视线,不会改变你的本身。”
那就真是奇怪了。
我耸起一边肩膀夹住手机,挽起袖子,却没有发现什么变化,但是先前被晒到的那个地方,却隐隐还有些疼,我把这事告诉了叶弛。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只好说下次见面的时候看看情况再告诉我,让我这期间尽量不要晒太阳,有可能是因为魂魄离开肉身引起的。
和叶弛又说了两句,我俩便挂了电话。他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应该就会过来,但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保不准会有什么东西找上门来,叶弛叮嘱再三,让我一定要小心。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包里想要摸出铜钱,又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我把铜钱扔到了地上,好像并没有捡起来。
我转过身,蹲在地上,绕着客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是在沙发下面吗?
我趴在地上伸长了手去摸,但除了一手的灰尘,我什么都没有摸到。
我泄气的坐起来,仰头靠在沙发前,该不会是我弄丢了吧。
“啊啊啊啊……”
烦死了!
我烦躁的把头发乱搡一通,那个家伙那么宝贝这个东西,要是知道我弄丢了,非吃了我不可!
“当当!”
落地窗突然敲了两下。
我眼皮一跳,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去,什么也没有看见。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隐隐泛着绿光,看起来格外怪异。
我捂住左眼,再看天空时,原先泛绿的地方又恢复了原来样子。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夹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我嗅了嗅,又觉得这花香里好像还带着点腥味,和平常在市场上常闻见的那味道一模一样。
我想起公寓楼下的确有一家花店,再往前走走也确实有一家专门卖海鱼的店铺。我有点惊讶,这一天内不但是我的视觉发现的变化,连带着听觉和嗅觉也变得敏锐起来。
我关上窗户重新进了屋,而后来到卫生间,愣愣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发呆。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
夜里,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朦朦胧胧的总觉得耳边有人在说话,等我要听清楚的时候,偏偏又没了声音。这搞得我很烦躁,手一挥,骂道:“就不能安静点吗!”
这一声响亮得让我都吓了一跳,随后我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还有点弹性,像是谁的皮肤。
我立刻醒过来,但是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第三天早上我接到了叶弛的电话,他和我说他遇到点事,还要晚一点才会来。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提着垃圾口袋准备下楼。
刚出门就看见电梯口立了个正在维修的牌子,我只好转头去下楼梯。
住进来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走楼梯。加上之前好多次遇鬼都是在楼梯间,我对楼梯有种莫名的忌讳。
因为公寓整体背阴,整个楼梯间的光线都不是很亮,每走过一个拐角处,我都觉得下面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事实证明我的谨慎是没错的。
每走多久我的身后响就起了一阵脚步声,先前我还没有留意到,以为是楼上谁跟着一起下来了。直到中途我停下来系鞋带,余光瞥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看不见身体,并且脚没有着地。
第51章妈妈
我在心里暗暗说了句晦气,手忙脚乱的系好鞋带,拿起垃圾口袋就往下走,不敢再往回看。
那脚步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我的身后,直到我走出公寓大门,才缓缓回头。
便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只有七八岁小孩儿大小的人影站在门口望着我。
我抖了抖身子,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赶紧转过头去,谁知道那个小孩儿竟然跟了上来,我停他也停,我走他也走。
公寓的共用垃圾堆在一个小窄巷子里,我啪嗒一下把垃圾扔了进去,心一横,扭头大声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
那个小孩儿趴在巷子口,只探出一个头来,怯生生的看得我我心头一软。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朝他走了两步,谁知道他“啊”的叫了一声,一下子就没影了。
夜里我拿了手机蒙在被子里没有睡觉,到一点多的时候果不其然又听见了那个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累……歇歇……”
这一回我终于听清了他的话,当即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还没等我想起来这声音是谁,就感觉身上一沉,那个东西压在了我身上。
妈的,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时在医院里走累了躺我身上休息的家伙吗!
这一次我没有睡觉,它就魇不住我,我动了动胳膊,只觉得这个东西真硬,跟石头似的。
我被它弄得不能动弹,好多次想要推开它都没有什么用。现在才一点多,要等它自己走有点不切实际,鬼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会走。
不过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想起叶弛说的,一旦这些家伙发现我能够看见它们,便会缠着我让我替它们完成心愿。
我咽了口唾沫,过了一会儿,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变成低低的抽泣声,我愣了一下,不是吧,他哭了?
“呜呜……呜呜……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他的哭声很稚嫩,听起来就像是个*岁的小孩子,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大概是这声音勾起了我的母爱,而且他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想了想,我忍不住低声道:“你在找什么?”
哭声小了一点,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抽抽搭搭的回答:“不见了,妈妈不见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敢情是上我这找妈妈来了。
我划开手机解锁,窝在被子里单手给叶弛发短信。
……有只小鬼找上我了,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来了。
……不要跟他说话。
我啊了声,“可是我刚才已经和他说了,还问他要找什么。”
一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来。
……他和你说话了吗?
我回他:说了。
……是什么颜色的鬼?
我瞬间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鬼还分颜色?
叶弛回我:“嗯,鬼按照戾气的强弱分成白色、黄色、橙色还有红色,白色是最没有攻击性的,你只要替他完成心愿他就会离开。这种鬼没有实体,除非是他想给你看,否则你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光团。”
我听得晕晕乎乎的。
……那我要怎么做?
过了会儿,叶弛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如果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一般来说是不会攻击你的。应该只是想让你帮他完成心愿。”他顿了一下,我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呼呼的声音,像是风声,“有了这眼睛你就要有这个觉悟,好了我还有事,你只要顺着他,帮他完成愿望他就会走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林阮,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平安的长到现在的。”
“……”
我吸了口气,深深的觉得这个家伙吐槽我越来越顺口了。
身上的重量好像减轻了一些,我趁着机会翻了个身,谁知道我刚一动,这小鬼又贴了上来。推了两下还没动静,耳边又想起他嘤嘤的哭声。
啊啊啊!
没办法,我只好再次开口问道:“你妈妈在哪儿?”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说着他又哭起来。
我顿时头疼得不行:“别哭了别哭了,你是要找妈妈吗?”
身上的被子往后缩了缩,他好像是在点头。
好吧。
我掀开被子,他也正好仰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皮肤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惨白,只是浑身都泛着白光。
哎?这不是先前跟了一路的那个小家伙吗?居然和医院里那只鬼是同一只?
我一下子就被戳中了萌点,这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一瘪嘴,突然朝我扑了过来。
“妈妈……”
……
啥?
他整个人都挂在我脖子上,凉飕飕的气顺着衣领不断往里面钻,我用力把他扯下来,指了指自己:“你喊我什么?”
“妈妈!”
我一口气憋在喉咙出也不是进也不是:“我不是你妈妈。”
“妈妈!是妈妈!找到了!找到了!”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一样,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最后干脆在床上跳了起来,一副兴奋到不行的样子。
我眼角抽了抽,之前设想了无数个可能,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我看着他从床的一头蹦到另一头,此时的心情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妈妈!妈妈!找到妈妈了!找到了!”
“……我不是你妈妈……”
“是妈妈!就是妈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明显带上了怒气,鼓着腮帮子,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眼底慢慢起了一层红雾,那张可爱的脸也变得狰狞起来。
我顿时想起叶弛刚才和我说要尽量顺着他,忙附和道:“是是是,是是是,是妈妈,是妈妈,你别跳了,再跳床都要塌了。”
听见我答应,他立马又笑起来,两眼一亮,扬起小脸凑到我面前,小声问道:“真是妈妈?”
我在心里流泪。
我还能说不是吗?
他欣喜的扑到我怀里,我身子一僵,冰冷的温度让我有种血液冻结的感觉。他几乎是立刻发现了我的不自在,松开手,咬着下唇问我:“妈妈冷?”
说完他便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想接近又害怕冷到我的样子,看的我心都快化了。
我扶着额头,幽幽长叹一口气。
哎……
这是谁家孩子啊……
没人要,我可打死了啊。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那个小鬼已经不见了,我坐在床中央发了一会儿呆,这只小鬼可能是和他妈走散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把我当成了他妈妈。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难道是脸?还是气味?
算了,管它是什么。
这个倒不是最关键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帮他找到他妈,不能让他这么一直跟着我。
……
上午我去了趟医院,在楼下的时候又碰见了王婶,她提着小包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我叫住了她:“王婶!”
她身子抖了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看见来人是我又松了口气:“哦,小林呀,你来医院做什么呀?”
她脸色很难看,眼底的黑眼圈隔着老远都能瞧见,弯腰驼背,我记得她以前走路不这样啊。
“我在这边上班呀,你忘了吗?”我指了指医院,“之前跟你说过的。”
“哦,对对。”王婶点点头,“跟我说过的,跟我说过的。”
一句话她重复了好几次,精神恍惚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之前趴在她背上的那个绿色东西已经不见了,但她这样儿让我根本没法放心。
“王婶?你没事吧?”我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却突然猛地退到一边,一脸惊骇的看着我,“你做什么!”
那副样子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周围有人停了下来,支着头好奇的看看王婶又看看我,一脸“你们是不是要打架”的表情。
我觉得我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压低嗓子又喊了她一声:“王婶?”
王婶浑身一震,终于回过神来,浑浊的眼里闪过茫然的神色。
“我刚才……”
她的话说了一半又生生顿住,瞳孔骤然紧缩,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两手颤抖着在空中指了两下,便转身急急忙忙的走开了。
“王……婶……”
那个“婶”还没说出来,王婶就已经不见了踪影,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我挠挠头,疑惑的转过身,身后的门诊大厅人来人往,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真奇怪。”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便径直走向了电梯。
大概是因为到了冬天,来医院看病的人比之前少了很多。一整天我都没什么事做,但是肚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隐隐作疼。
是姨妈来了?
不对啊,我生理期一向很准的,应该还有十来天左右才对。
大概是早上吃的那个豆浆油条有问题吧。
因为不能接触太阳,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我才走出医院。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早上碰见王婶的事,一会儿又想到那只缠着我叫妈妈的小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叶弛的电话又打不通了,也不知道他什么会过来。
突然我感觉肚子又疼了起来,很轻微的那种,但却莫名的两腿发软,我往前踉跄了两步,险些栽倒在一旁,好在最后站稳了。我摸了摸肚子,脑子抽抽的想着该不会是饿了吧?
耳边蓦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妈妈!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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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你是不是要变鬼了(求首订)
我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见那个小鬼趴在我肩头紧张兮兮的看着我。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头疼!”
他又重复了一次,我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问我是不是头疼。为了能够早点回家,我抄近路走了小巷子,我看了眼四周,左右都没人,才小声对他说道:“不是啦,是肚子疼,头不疼。”
“揉揉!揉揉!”
他重复着我的话,听完就伸着胖乎乎的小手,作势要来给我揉肚子,但是他的手太短了,整个身体都从肩头越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我被他笨手笨脚的动作逗笑了,赶紧曲着手把他搂了起来,让他重新坐回去。
“妈妈?”
他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小脸写满了疑惑。
我心里一动,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头,“太危险了。”
他闭着眼睛,脸往我手上蹭了蹭,软软的嗯了一声:“不怕!不疼!”
我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够更稳的坐在我肩膀上。我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他夜里躺在我身上的时候,明明可沉了,现在却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重量。
他两手放在我的头上,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不管看见什么都兴奋得手舞足蹈,还总让我和他一起去看。我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他聊着天,他说话不是很连贯,有时候我不是很能听懂他的话。这一点他倒是很敏锐,发现我听不懂的时候,他总会挥舞着小手再重新给我解释一遍。
真可爱啊。
我不禁感慨。
要是以后我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么想着,我鬼使神差的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那一瞬间,仿佛真的感觉到肚子里面有个小东西轻轻的踢了我一脚。
这条小巷子有点长,但出来之后只要再走个五六分钟就能到家了。
“待会儿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大街上人多,被发现的话,我们俩都会被抓起来。”
我担心这个小鬼待会儿还会找我说话,于是在走出去之前事先给他做了解释。
“不说话!不说话!”
他一边乖巧的点头,一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走出巷子口,视野变得宽广起来,大街上人来车往,我下意识的闭起右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才放心大胆的举步往前走。
就在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小鬼忽然从我的左肩蹿动到了右肩,两只软嫩嫩的小手趴在我的脑袋上,整个身子都莫名的颤抖起来。
这是在……害怕吗?
我装成挠头的样子,抬起手拍了拍他小小的身体,等身边的那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走过去之后,飞快的问道:“怎么了?”
闻言,他的身子又缩了缩,这一次似乎把头也埋了下来。
“怕……怕……”
他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我的眼前立刻了一道微弱的白线,直直的指向前面的人堆。
我顺着白线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单肩包,板着脸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两三片干枯的树叶落在他头上,他似乎也没有发现。
我愣了一下,随即面上一喜,挥手大声道:“叶弛……”
声音太大,旁边有好几个人都侧着头到处看。那人闻声转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然后又飞快的换成了那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我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在离他只有两步远的时候,他立刻制止了我继续往前的动作,压低声音喝道:“你给我站住!”
“哦!”
我讷讷的把脚收了回来,脸上还是洋溢不住的兴奋:“你不是说还要等几天才过来吗!”
叶弛瞟了我眼,但那视线却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看向了已经在我头顶蜷成了一团的小鬼。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金属一样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我还担心你解决不了,现在看来,你跟这些东西相处得不错嘛。”
我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但是又不好在这里跟他说什么,只好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
“没有。”叶弛随手拍了拍身上根本没有的灰尘,抬了脚就要往前走,“等着你请我呢。”
“好好好,”我跟上去,“你想吃什么?”
“随便。”叶弛说着又往上瞟了一眼,“你这个样子也不方便走太远,去你家吧。”
我顿时哦了好几下,他不说我差点就要忘记脑袋上这个小东西了。
进了屋,那个小鬼还怕兮兮的抱着我的脖子不愿意下来。
“没事啦,他不会伤害你的。”我拍着他的后背,看了一眼拿着罗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叶弛,轻声说道。而后又冲着叶弛喊了声:“你不会收了他吧?”
叶弛唔了声:“不会。这小鬼是个纯善的婴灵,应该是投胎路上走岔了路,这种鬼收了可是要折损我道行的。”他说着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你到底怎么遇见他的?”
我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谁知道叶弛听完,竟然幽幽的感叹了一句:“你运气不错。”
“什么?”
我没听错吧?
“这婴灵身上带有白光,是福兆,你只要心纯善念,不去想伤害他,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保你平安。”
我吃惊的看了小东西一眼,真的假的?
而这个说不定能保我平安的小家伙,现在还抱着我瑟瑟发抖,我拍拍他的后背,语气不自觉的又放柔了一些:“他说了不会收你的,不要怕。”
“怕……怕……”
从刚才开始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只会回答这两个字。
“这怎么办呀?”
我一脸没辙的向叶弛求救。
叶弛闻言,头都没有回一下,只说道:“不怎么办,这婴灵应该是刚死不久,气息不稳,我现在满身都是能对付他的东西,他会怕我是肯定的。这婴灵蛮喜欢你,你还是先抱着他吧,”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
我才没有好吗!
瞪了他两眼,我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他的声音:“我不吃辣啊。”
我把碗重重的放下:“知道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我煮了两碗面,叶弛倒也不挑,拿了筷子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大碗面很快就没了,看的我瞠目结舌。
“你这是饿了多久呀?”
话一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么说好像有点太没礼貌了。不过叶弛没有在意,仰靠在椅子里满足的长叹一口气,末了竖起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快两天。”
我惊奇的啊了一声,“你干嘛去了,不吃饭?”
“一忙起来就忘了,正好要到你这边来,路上干脆就没吃了。”
“……”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望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
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和他说过我住在哪里才对。
叶弛眼里闪过一抹得意,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专门在等我问这句话一样。他从怀里摸了个千纸鹤一样的东西出来,脖子上还用一根细细的黑线绕了好几圈。
“这个。”他把千纸鹤放在手心里,摊开来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结果来仔细端详,这不和小时候叠的那个没什么两样吗?
“看见上面的黑线了吗?”
我点点头。
“那是你的头发。”叶弛说,“这只纸鹤是用来寻人的,只要你有要找的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哪怕只是一根头发,它也能替你找到。”
这么神奇!
我顿时打开眼界,心里琢磨着那是不是这东西也可以找到江楚城?
我还没开口,叶弛就立刻凉凉的看了我一眼,“只能找生人,死人你别想了。而且你要找的那个,招魂都没招来,看样子是不愿意见你。”
他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却像把锤子一样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
“你怎么猜到我在想这个……”
“你那点心思都快写脸上了,还用猜吗?”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吗?
叶弛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我讨论这个话题,挥手一指沙发,“吃完了吗?吃完坐那边去。”
我啊了一声,不解的看着他。
“不是说不能晒太阳了吗,我看看你是不是要变鬼了。”
“咳咳咳咳!”
一口面汤差点喷出来,我狼狈的看着叶弛,他却已经起身坐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我赶紧几口吃完,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也跟着坐了过去。
原先一直趴在我头上的那个小鬼头,早在我做好饭之前就不见踪影了,看来果真对叶弛怕的厉害。
“手给我。”
叶弛盘腿坐在我对面,我依言把手伸了过去。
他先是略略的看了一眼,而后用大拇指摁着我的掌心,接着又跟把脉似的瞧了瞧,然后嘴里念了句什么,又伸出另一只手点着我的眉心。
“你这样好像神棍啊。”
我忍不住吐槽道。
叶弛闻言眼刀立刻甩了过来:“别说话。”
我吐吐舌头,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叶弛松开了我的手,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不自觉的咬起指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我疑惑的问道。
叶弛摇摇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你周身的气不太对。”
“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禁歪了歪头,叶弛每次给我科普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他暂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指南针。
我立刻认出那个指南针是当时我在长途客车上看见的那个。
他对着指南针小声说了句“开”,之后用两根手指在指南针上面快速的转动,不一会儿里面的指针就跟着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指针突然指向了右后方,我和叶弛同时转头,那个周身泛着白光的小家伙正好从卧室里探出了头,见我俩看他,又啊的一声溜走了。
接着指南针再次转动起来,这一回却很久都没有停下来,一直不停的左右摆动,眼看着要停了,又突然从左边晃到了一遍。
叶弛两条眉毛都快挤到一起了,我看看他,又看看指南针,忍不住说道:“不会是坏了吧?”
刚说完,摆动的指针就停了下来,直直的指向叶弛!
我不自觉的啊了声,叶弛不动声色的闪开身子,指针的方向没有变,这一回指向了他的身后……那里是我的卧室。
叶弛询问的看了我一眼,征得我的同意之后起身进了卧室,我一个翻身也跟了上去。
他走进卧室之后,指南针又开始转起来,速度不是很快,一圈又一圈,非常规律。
叶弛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绕着卧室走了一圈之后,重新坐了回去,把指南针放在茶几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放在指南针旁边,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木质的茶几,神情专注的看着指南针。
我走过来蹲在他对面:“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叶弛小声的嗯了下,而后说:“你房间里有东西。”
我没由来的抖了下,扭头朝后面看了眼,那个小鬼不是在我的卧室里吗?
但叶弛却摇了下头:“不是。”
“那是什么?”我追问道。
“我也说不上是什么,但是你没发现吗?明明整个屋子都有暖气供应,但是你房间的温度却要低上很多,也不是婴灵造成的。”
我微微诧异,他不说的话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
“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叶弛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我说法:“不是。”随机又接口道:“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可以肯定你房间里的磁场发生了变化,但是我却感觉不到那种戾气,非但如此,这气息还很平和。”
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你现在不是能看见吗?你发现你屋子里有东西吗?”
“没有。”
他赏了我一个“那不就得了”的表情。
“不过那时候他和我说过,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不会有别的鬼进来。”提起这个,我倒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既然不会有别的鬼进来,那么那天晚上我招来的那只鬼,究竟是不是他?
“他?”
我点点头:“就是你说的那个铜钱里的鬼。”
叶弛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挤到了一起:“是吗,之前和他交手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不简单,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我有点没听懂他的话。
叶弛没有直接跟我解释,而是示意我看看屋子周围,而后说道:“你这个房间的格局,背阴、面凶,每天太阳只能晒到一小半,卫生间和饭厅这些地方根本照不到阳光。而且你住这么高,灯光还能通过对面的楼层**来,反光进屋,这在风水里是大凶之兆。说简单一点,这个房子根本住不得人。”
我吓了一跳,楼下的灯光**屋里这件事,之前我就很奇怪,但是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个说法。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你住在这里居然还一点事都没有。”他话头忽地又一转,“现在听你说,大胆的猜想一下,兴许是那只鬼在护着你。”
说完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那样子就像在问我和江楚城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是他已经走了啊……”
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岔开了话题。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一开始他只是突然缠上我,一副要我和他成亲的样子,后来又威胁我帮他找回魂魄,再到现在,我看见了那些,他所谓的关于我前世的事,虽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有时候我还是会有一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错觉。
叶弛听完却哼笑了一声:“你以为鬼为什么会成鬼?就是因为有执念。求而不能,爱而不得,贪、嗔、痴、恋,所以才会终日在人间游荡,不得入轮回。”
我眨着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根本不用招他来,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哪儿看着你。不过林阮……”叶弛声音突然低沉了些,“就算那只鬼对你不一样,你也一定不要莽撞行事。人尚有理性可言,但鬼没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沉默的点点头,这些话他不说我也懂。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算不算自私,本来这其实是我和江楚城两个人的事,但现在还硬生生的把叶弛拖了进来,我多少有些良心不安。
“那他要是在,为什么不出现?”说这话的时候,我特地提高了声音,就好像要故意给谁听一样。
叶弛不动声色的瞥了我一眼,从旁边倒了杯水回来:“我怎么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戾气那么重,那只婴灵居然能平安无事的接近你,这点也是挺奇怪的。”
“对诶。”
那个小家伙进来的时候,半点动静都没有。按照江楚城的脾气,早就给他扔出去了才对。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望着叶弛喝水的动作,突然发现他居然翘了个兰花指,顿时有点被震到,这……这个动作会不会太娘了点?
注意到我在看他,叶弛立刻把杯子换到了另一只手,还咳了两声,在我开口之前岔开了话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段时间,看看那团黑气究竟是什么。”
我眼睛一亮,立马就忘了刚才的事:“真的?”
“嗯。”他又喝了口水,“不过那东西现在已经进了你的眼睛,我不一定能查出来。还有就是……”
我歪了歪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
晚上,叶弛打了个地铺睡在客厅里。我刚一躺下,那个小东西就跟着钻进了我怀里,仰头看着我,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像是在生气。
我看了一眼外面客厅,叶弛已经关灯睡下了,于是低头戳了戳小鬼的脸,软软的,跟棉花糖一样。
“你怎么啦?”
“妈妈!不要!不要!”
“啊?”我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见我没懂,他干脆从我怀里跳出来,伸着小手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坏!不要!”
啊……
我恍然大悟。
“你是说外面的哥哥是坏人,让我不要跟他玩吗?”
闻言,他鸡啄米似的点起头来,表情严肃得让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不知道他生前是什么样子的,不过现在可真是个活宝呀。
我招招手,让他靠过来一点,语气温和的说道:“那个哥哥不是坏人,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他轻飘飘的站在我腿上,两只小手交叉在一起,不停的揉来揉去,表情要多纠结有多纠结。少顷,他好像想明白了,瘪着嘴,小声嘟囔道:“不是坏人?”
“对。”我捏了捏他的脸,“不是坏人。”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定我这话的可信度,然后突然扑到我怀里,兴奋的喊道:“不怕!不怕!”
他的身上凉凉的,但不是那种阴冷的气息,就像是夏天突然吃了一口冰淇淋,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他。
他在我胸口蹭来蹭去,开心得不行。
我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才一天的时间,我好像就有点不舍得他了。
叶弛这一住就是大半个月,他在家里每个不起眼的角落都贴了黄色的符纸,又在最中间的位置放了一个叠成三角形样子的红符,我觉得有些眼熟,记起来是之前他用来震铜钱的。
叶弛说红色的符纸是用黑狗血侵染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做成的,黑狗血能够驱鬼,所以比那种普通的黄色符纸厉害很多。
“颜色越深的符纸,需要的灵力就越多,再往上还有紫色的。”叶弛一边摆弄手里的罗盘,一边和我解释。
“可你不是说这个屋子被保护着吗?用这么多符纸是不是有点多余?”我从厨房走出来,单是厨房和卫生间他就贴了好几张。
叶弛把罗盘放在一边,最近他每天晚上一过10点就要出去,第二天天亮才会回来,一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准备东西。
“谁跟你这么说的?我是说,说不定有只鬼在无时无刻的看着你。”叶弛看都懒得看我,“而且最近我发现你屋子里的气弱了不少,这两天出门还老看见找替身的小鬼,你最好当心点。那张红符是震小鬼,不让他们进来的。”
他说的我有些害怕:“找替身?”
叶弛嗯了声:“这种鬼挺常见的,一般都是趴在人背上,吸干他的阳气,等他快死了就附身。”
他边说边收拾东西,我抬头看了眼时间,快10点了。
“今晚也要出去?”
叶弛闻言,揶揄的看了我一眼:“你害怕啊?”
我啐了他一口,“谁害怕了?我是担心你老进进出出一个女孩子的公寓,被人看见了说闲话。”
“哦。”叶弛上下扫了我一眼,“真没看出来。”
“……”
见我吃瘪,叶弛又无声的笑了两下:“放心吧,简单的障眼法我还是会的,他们不会发现的。”说完他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恐怕还要再你这里叨扰些日子,希望你不要嫌麻烦。”
我一听,我谢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倒是这个障眼法我有点感兴趣,张口正想问,叶弛却已经走到了门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一耸肩,“好。”
这时小鬼也从我身后钻出来,朝叶弛挥了挥手:“挥!”
这几天他俩相处得倒是挺不错,小鬼已经不怎么怕叶弛了,不过只要看见他拿出符纸来,立马就会蹿得没影儿。但奇怪的是,家里的这些符纸对这个小鬼却没有一点影响。
问叶弛,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叶弛关门走了,我便把小鬼拉到身前来,一手托着他,一手点了点他的鼻子:“真奇怪,找了这些天,一点关于你的妈妈的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说起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
“找到妈妈了!找到了!”
听见我说这个,他立刻瞪圆了眼睛纠正我。我失笑,拍拍他的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冷水刚拍在脸上,就听见外面传来小鬼的惊叫。
“走!走!”
他的声音很尖锐,乍一听我还被吓了一跳,这小家伙怎么了?
“小鬼?”
回答我的是一连串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我赶紧擦干脸走了出去,只见客厅里的放着的两个花瓶都被打碎了,墙上还出现了一滩炸开的水迹,却独独不见小家伙的身影。我心里一紧,又喊了两声:“小鬼?你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角落里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妈妈……”
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白面团子似的小家伙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赶紧走过去把他抱起来:“你怎么了?”
他低低的呜了两声,伸手一指那边的落地窗:“有人抓我!要跑!”
我疑惑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而我还发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再仔细一看,他身子也比之前透明了许多。
我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我看了眼趴在我怀里,身子还抖个不停的小鬼,刚才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不然他不会怕成这样。
刚刚叶弛还在和我说要小心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我抱着小鬼进了卧室,让他躺在我床上,这里应该相对来说会安全一些。
“我先出去看一眼,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乱跑。”
小家伙迟疑了一下,但听话的点点头。
走出卧室,看见一地的玻璃渣,我顿时有点头疼。这花瓶是我几个月前刚买来的,我不是很能闻花味儿,闻了就觉得鼻子不舒服,所以在花瓶里插的假花。
刚才着急找小鬼,我还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花瓶碎是碎了,插在里面的假花也跟着不见了。
绕着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见,我不禁将视线投向窝在被子里的小鬼,那么一会儿时间他到底碰上什么了?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我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放以前我早就缩卧室里了,现在居然还这么淡定的在这收拾玻璃碎片。
墙壁上的水渍怎么擦都擦不干,像是胶水一样黏在了上面,但是一点粘稠的感觉也没有。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光突然闪了两下。这熟悉的一幕让我还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视线就猛地暗了下去。
但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很快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
握住扫帚的手紧了紧,我站在客厅中央,转动着身子缓缓扫视了一圈,突然看见沙发脚上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
我走过去一看,那竟然是我一直没有找到的那枚铜币。
我蹲下身将铜钱捡起来,赫然发现铜币上原先的纹路已经变得不清晰,边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切口,再仔细瞧瞧,便能看见一条细长的线从铜币中间穿过。
我又左右望了一眼。
没有人。
那这枚铜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之前一直没有看见?
不,不可能。
回家之后我几乎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这么显眼的角落我不可能看不见。
还是说……
我收拢了手,有谁想要提醒我什么?
因为心里有事放不下,我始终不敢真的睡着,害怕一旦睡过去,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之中冒出来。
小鬼也被吓得不轻,平时他都不怎么睡觉,到了晚上就异常兴奋。但等我收拾好一切回卧室时,他已经趴在床中央睡过去了。
我坐在床头,失神的看着窗外,听着挂在客厅里的钟声敲响了一次又一次。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感觉自己意识有点不清楚,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朦胧中似乎听见很远地方传来一阵笑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噼啪声。我想要听清那声音,但却始终很模糊,就像是耳朵里被堵上了棉花一样,怎么都听不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叫,我感觉身子一歪,便朝一旁倒了下去。
“林阮?林阮?”
身子被人一阵摇晃,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对上弛那张清秀的脸。
我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你回来了啊?现在几点了?”我揉了揉眼睛,又忽地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叶弛,这里是我卧室呀!他怎么进来了!
下一秒叶弛就给了我答案:“刚回来,你怎么睡在客厅?”
我一愣,左右看了一眼,沙发,茶几,电视……还真是睡在客厅的。可我明明记得我有进屋啊,小鬼还在我身边呢。
想到这里,我赶紧爬起来冲进卧室,窗户大开着,风将几片落叶吹到阳台上,独独不见小鬼的身影。
“小鬼不见了。”
我走出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叶弛。
“他白天不是一直不在吗?”叶弛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一边说一边把包放在地上。
“不是!”我有些着急,“昨晚我洗脸的时候好像就听见有什么东西要拉着他走,出来的时候还看见花瓶被撞倒了,墙上还有水渍,擦都擦不干!”
说着我就要墙上的水渍指给他看,但是那上面什么也没有。
叶弛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花瓶不是还好好的吗?”
闻言我一扭头,那两个本来碎掉的花瓶,果然还好好的摆在那里。
我脑子一嗡,我昨晚明明就……明明就已经把花瓶的碎片扫走了啊!
这么想着,我又进了厨房,昨晚我把碎片倒进了这里的垃圾桶,但是那里面也同样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叶弛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我身后,我转过头,见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刚那一下,我似乎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青光。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瞟了眼地上的垃圾桶:“玻璃碎片不见了。”
我一后退,叶弛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花瓶都好好的,哪里来的碎片,你睡糊涂了吧?”
我抿着唇,还没有说话,叶弛忽然问道:“你饿不饿啊?吃点东西吧?”
他指了指我身后的蒸锅,又朝我抬抬下巴,示意我把盖子揭开。
“你还煮饭了?”我感到十分惊讶,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叶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是啊,住在你家这么久,总不能一直吃你的啊。”
我将信将疑的揭开盖子,在看清锅里的东西之后立刻尖叫起来:“啊!”
那里面放着的!居然是江楚城的头!
他满脸是血,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他嘴巴一张一合,乌黑的血液便从嘴角的缝隙溢出来。
“阮阮……”
我丢开盖子猛地往后倒退,却一把被叶弛抓住了手。他的手很细,之前我还说过他一个男人居然手跟女人似的,但是现在力气却大得惊人。
“怎么了?你怎么不吃?”
叶弛一点点逼近,清秀的脸突然变得阴森可怖,一咧嘴,就能看见森森白牙。
这不是叶弛!
我用力推开他往门口跑去,却被他一个用力重新拉了回来。
“吃啊,我专门做的,你不喜欢吗?”
“放手!”
我拼命挣扎着,但是我越是想要逃脱,他抓住我的手就越发用力。他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我握紧拳头一下下捶打在他身上,呼喊声尖细而绝望。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手腕处发出的“咯咯”声,不知道那是他用力之后发出的声音,还是我的骨头快要被捏碎的声音。
“滚开!”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声,身后叶弛顿时一声闷哼,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那之后,天旋地转,我一步踏出去,四周的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湍急的流水声在耳边回响,我来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眼前的光线有些昏暗,但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木桌子和木椅子散乱的摆在面前,稍微扭下头,就能看见断成两截的白色蜡烛。
我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眼熟,愣了一下想起来这好像是之前我在梦里见过的一个场景,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你来了。”
正这么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我惊得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偌大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高高的烛台上点着三四根蜡烛,幽蓝的烛火时隐时现,长地毯一路从门口铺到最后,少说也有十来米长。
地毯两旁站满了手拿长枪的石俑,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看起来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而那地毯的尽头摆着的,是一把足够同时容纳四五人的青铜色座位,一条滕飞的祥龙踩着云朵刻在椅背上。
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水蓝色的长袍的人,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两手交握在身前,因为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大概推测这是一个男人。
我不知不觉的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见他唇角扬了扬,挥挥手,我又回到了原地。他似乎抬起了头,我试着低着头去看看他的样子,但是无论怎么样看见的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地毯旁的烛光忽然整齐的朝一个方向晃了晃,清越的声音不经意间泄了出来:“大局已动,劫数将至。一切早已注定,你们谁也逃不掉。”
说完他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我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长袍一掀,眼看着就要消失不见。
“等等!”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问个清楚,却还是晚了一步。
……
“喂!林阮!醒醒!”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脸上一疼,倏地睁开眼,就见叶弛的脸突然放大了十倍出现在我眼前。我一怔,下意识的抬手就要扇过去,却被他稳稳的接住了。
“清醒点!”
叶弛在我耳边大吼了一声,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我愣愣的看着他,终于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是梦?
我摸着还火辣辣的疼着的右脸,梦里那渗人的感觉像藤蔓一样还缠绕着我,以至于我现在看着叶弛的脸,还不自觉的想起刚才他青面獠牙的样子。
“我……好像……被梦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逐渐清醒过来。
我还睡在卧室里,卧室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叶弛……我愣了愣,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你怎么了?”
叶弛沉着脸,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房子里的气场被破坏了,我回来的时候一直被几个青面鬼挡在外面。”
气场被破防了?
我脑子还有点跟不上节奏,“气场?是你之前在屋子里贴的那些符纸吗?”
“对,”叶弛微一颔首,随即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一张已经被抓得稀巴烂的黄符,“这符纸是我用上等朱砂画的,一般的小鬼连近身都难,更加不可能撕得烂,看来这些家伙来历不简单。”
他这么一说,我眼前蓦然就浮现出梦里面江楚城那张血淋淋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结合昨晚的事和突然冒出来的铜钱,我总觉得是谁在提醒我什么。
“我昨晚下楼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想回来但是一直被鬼缠着。早上还没进屋就听见你在大叫。”他咳了两声,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我不是故意进你房间的。”
我摇摇头,可能是因为在梦里受了惊吓,我脑子还有点晕。自从阿兰那件事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做过噩梦,甚至有时候连梦都不会做。今天要不是叶弛在这里,我还不知道会怎样。
“对了!小鬼呢?”
我突然想起小鬼应该睡在我身边才对,但是现在却不见了。
“在这里。”叶弛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铃铛,“我进来的时候他差点要散魂了,还好来的及时。”
“散、散魂?”这下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诧异的看着叶弛手中这个还没有手掌大的铃铛,“他怎么会散魂?”
“我要问你才对,昨晚你们到底遇见什么了?”
我抹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前面贴着小碎花的墙面,缓缓开口:“昨晚你走了之后,我就进了卫生间,刚进去就听见小鬼的叫声,他一直在喊‘走!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抓他一样,我就赶紧出去了,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一边说一边又想到那个梦,翻身下床,而后快步走到客厅,在看见墙壁上那朵水花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电视机旁边的花瓶也不在,茶几边缘还有一些残留的玻璃渣。
我舒了口气,叶弛尾随我走出了卧室,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指了指在墙上炸开的水花,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一些:“你看到那个水渍了吗?昨晚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后来我做梦却梦见那水渍没有了,花瓶也没有碎,还有……还有……”
说到最后我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心底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只要一眨眼,眼前就是江楚城在蒸锅里喊我名字的样子。
“林阮?”叶弛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来拉住我,“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感觉自己好了一点。随后我从包里掏出了昨晚捡到的铜钱,因为家里多了个叶弛,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睡觉都没有脱衣服。
“你看这个,我昨晚在沙发旁边捡到的。”
叶弛接过铜钱,仔细看了看,眉头逐渐皱起来:“是你之前那枚?”
我点点头,同时发现铜钱上的锈迹比我昨晚见到的又多了一些,边缘也开始出现裂痕,而昨晚分明还只有一条而已。
“看来他出事了……”
叶弛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速度太快声音也很小,我根本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叶弛把铜钱还给我,“这铜钱已经没用了,要留要扔随便你吧。”
说完他便走到那滩水渍面前,忽地开口问我:“你说的那个墙上的水花,大概在哪个位置?”
我给他指了指,完事儿之后才回过神来:“你看不见?”
“不奇怪。”叶弛嗯了声,转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的补充道:“这房子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你能看见,但是我看不见的,只是你没有察觉罢了。”
我听得背后莫名的发凉,这又是打的什么哑谜?
那头叶弛在我指引下摸了摸墙上的水渍,而后又拿到鼻子面前闻了闻,念了句什么,指尖立刻冒出一缕白烟,叶弛沉声道:“是鬼水。”
鬼水?
那是什么?
我茫然的看着叶弛,他扔了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给我,一边从带来的背包里摸出一瓶朱砂墨还有一叠黄纸,一边给我解释道:“简单来说这东西就是一种标记,你知道入室盗窃的人一般都会踩点吧?然后在你家旁边画一个只有他们才能看得懂的符号,告诉同伙你家里有没有人,有人的话,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儿,他们才好根据这个下手。”
他把符纸在桌子摊开,跪在茶几前,用毛笔蘸了朱砂墨开始在上面画符。
“鬼水也是一样的。”很快他画好了一张,拿起来吹了吹,放在一边,又开始画另外一张,“听说过鬼画符吗?这就是其中一种,你看上去这个是一滩水渍,其实是他们的一种符文。鬼画符,黑猫叫,小孩哭,说的就是这个。但是和我刚才说的那个不一样,鬼水画符,一般的生人是看不见的。”
我有点明白了,因为我现在有了灵眼,能看见那些鬼才能看到东西,所以鬼水画符只有我能看见,而叶弛看不见。
很快,叶弛画好了八张符,他把毛笔放在一边,两手结印,嘴里念起咒语。
不一会儿就见到那八张符纸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叶弛手一动,符纸便朝八个方向飞了出去。
“这是在做什么?”
我有时候觉得叶弛特别神秘,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从来不会提前告诉你,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叶弛做了个吐纳的动作,又把那个装着小鬼的金色铃铛拿了出来,说道:“我先前做好的符纸差不多都被破坏掉了,只剩下那张红色的符纸,我重新做了些。”他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接着道:“这个房子已经不安全了,那些东西随时都会来,我必须做好准备。”
我把铜钱重新放进包里,叶弛注意到我这个动作也没有说什么。我去旁边倒了杯水给他,问道:“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叶弛被我牵扯进来。看着他身上划着好几条口子的衣服,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你只要脑子放空的待着,什么也不要想,就行了。”
叶弛说。
“啊?”
我眨了两下眼睛,就这样?
但叶弛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转头看着我,沉着道:“你没有发现吗?每次只要发生什么事,在那之前,你就一定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我一愣,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又一想,不对啊,他这么说,怎么就跟我做什么梦,现实就会发生什么事一样,我不才是那个被鬼压床的人吗?
叶弛看穿了我的想法,低声说:“不,是因为你容易被梦境缠绕。你知道你今天早上脸色有多难看吗?整个人都呈现出青紫色,跟快死了一样。到时候那些东西真的来了,我不一定有时间分心照顾你。”
我点点头,这才明白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叶弛听完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什么,脸上却是一副“希望如此”的表情。
好吧,我有些丧气,不得不承认我的确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发现叶弛一在,我就特别没有主见,之前他没来的时候,我还能一个人对付那些东西。
虽然并没有成功。
“小鬼情况不是很好,我打算先用血气替他聚聚魂,否则这样下去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永不超生。”
我惊呼:“这么严重?”
叶弛沉着嗓子嗯了声,随即咬破手指,让指尖血滴在铃铛上。血液顺着铃铛流下,又缓缓滴在茶几面上。叶弛眉头微蹙,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都和之前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身子往后仰了仰,用另一只手敲在桌面上,喃喃道。
“怎么了?”
“血气没有融进去。”叶弛说,“不应该啊。”
我听了有些急:“你说明白一点呀,又不是不知道我听不懂。”
叶弛抿着唇,目光紧锁着面前的铃铛:“鬼能吸收万物的灵气,对血气尤为敏感。婴灵虽然还没有完全变成鬼,但也能吸收血气。加上他现在这个情况,不应该出现血气不能相融的情况。”
闻言我脑子一抽,脱口道:“难道是因为他和你有血缘关系?”
“……”
叶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我,声音都快结冰了:“林阮,你一个护士,说这种话,不怕你们院长让你卷铺盖滚回家吗?”
我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你继续,你继续。”
听完他又甩了我一个卫生球,两手快速结印,再次念起咒语。铃铛轻微的晃动起来,不一会儿那些原先淌在铃铛四周的血液渐渐聚集到一起,随着叶弛念咒速度的加快,聚成一团的血滴慢慢离开了茶几面。
叶弛两手飞快动作着,不过几个瞬间,他已经换了好几个结印的手势,血滴停在了铃铛的正上方,仔细看还能看见血滴在轻微的震动。
叶弛的食指和中指并起,大拇指摁住无名指和小手指,左手举在胸前不动,右手则伸了出去,快速在空中虚画着圆圈。
凝聚在一起的血滴又慢慢分散开来,只是这一次绕着铃铛分散成了一个圈将铃铛围住。我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神奇了,但好在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叶弛右手手腕转了个圈,在铃铛旁边绕开的血滴立马贴上了铃铛,但是就在两者接触到的那一刻,血滴突然猛地被弹开,一阵凄厉的哭声从铃铛里传来,我一下子就听出那是小鬼。
“呜哇哇哇!疼!疼!”
“小鬼?你怎么样了小鬼?”
我赶紧蹲下来,趴在茶几前问道。
“妈妈!疼!疼!”
我转头看向叶弛,焦急道:“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疼?”
叶弛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大概是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他不少灵力,他嘴唇都有点发白。
“他已经开始在排斥我了,看来不能用我的血。”
我一听,脱口道:“我的呢?要不试试我的吧?”
叶弛收回手,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被他那眼神看的有点不自在,声音不自觉的都变小了:“叶弛?能行吗?”
他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头小鬼还在嘤嘤呜呜的叫着,我心里急的不行,虽然这个小家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更何况他一口一个妈妈,我不知不觉也真的把自己代入了这个角色,但是我对这个一点都不懂,再急也不敢说什么。
“唔……”
突然,我的肚子疼了一下,不过只有那么一下,很快就过去了。我一手摁在肚子上,轻轻揉了揉,耳边传来叶弛金属般的声音:“试试吧。”
我用力点点头:“要怎么做?”
“把手伸过来。”叶弛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锃亮的小刀出来。
我刚把手递给他,他便用小刀轻轻在我手掌心里划了一下。
在那之前我觉得应该是不疼的,但是没想到那么一下,就让我疼的心窝子都要缩起来了。
我手下意识的缩了缩,咬着下唇没有吭声,叶弛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忍着。”
掌心上开口一个不大的口子,叶弛把刀子放在一边,立刻抓住我的手放在铃铛上方。血珠滚滚流出,慢慢的滴在铃铛上,我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相融呀,不然小鬼就死定了。
看见血液成功滴下,叶弛松开我的手,两手结印,咒语从嘴里小声泄出,血液往下流的速度骤然变慢,但和上次一样,血气仍旧没有被小鬼吸收。
在看叶弛,他的已经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妈妈……”
耳边又传来小鬼的呼喊,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相当虚弱。
“我在,我在,小鬼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试图安慰他。
“妈妈……”他又喊了我一声,“不疼……”
我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小家伙,竟然是在安慰我。
我忽然觉得鼻子很酸,能感觉眼眶里慢慢蓄积起来的眼泪,只要我一低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嗯,小鬼真棒。”
我不知道说什么,又害怕他听出来我声音里的哽咽。他实在太懂事了,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是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他总能第一时间感觉出来。
高兴的时候就拉着我一起玩,不高兴的时候我乖乖的坐在我怀里。因为太过亲密,叶弛有一天晚上突然和他说,让他不要离我太近,会吸走我身上的阳气。我还记得他当时脸上的失落,但那之后他真的好几天没有缠着我,只是在角落里自己玩自己的。
我越想越难受,之前都没有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对这个小鬼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
鲜血顺着铃铛上的纹路往下流着,眼看着已经好几滴滴在了茶几面上。我心里一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暂时克制住了情绪。
“妈……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喊了我一声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我一惊:“小鬼?小鬼?”
但是再也没有听到那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询问的看向叶弛,他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忍,而后闭上眼睛,缓缓对我摇了摇头。
“我尽力了。”
他这么说。
那一瞬间,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夺眶而出。
“不是说……婴灵是可以吸收血气的吗?为什么我们俩的都没有用?”
泪水让眼前的叶弛变得不那么清晰,那张清秀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看见他嘴巴动了动,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掌心还在隐隐作疼,但怎么都比不上心里的抽痛。
我并不是小鬼的妈妈,却在这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肚子突然又疼起来,腹部一阵绞痛,我捂着肚子差一点就要朝一边倒下去。好在叶弛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我,他以为我是悲伤过了头,连带着语气也放柔了些:“振作点,他是鬼,不管怎么样都要离开你的。你不要把自己太代入了。”
我抓着他的手摇头,指了指肚子,“不是,我肚子疼……”
“……”叶弛一下子就放开了我。
我疼的不行,到后面已经说不出话,肚子里就像是所有的肠子都绞在了一起,还有个人在用力拉扯一样,疼的我都快窒息了。
冷汗顺着额头滴下,叶弛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拍了拍我的后背:“林阮?你还好吗?”
我摆了摆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的样子吧。
叶弛敛了神色,又低声问道:“你家里止疼药吗?”
我费力的抬起手往后面指了指:“进门旁边第二个抽屉里有。”
叶弛当即起身走过去。
而就在这时,茶几猛地又震了两下,原本我是趴在上面的,这么一震直接给我震了下来。我一愣,捂着肚子抬头,就见滴在茶几面上的血珠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光,那红光盘旋在铃铛上头,而后变成了罩子样的东西,将铃铛包裹在其中。
接着,让我更加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血珠开始离开茶几面,在红光形成的罩子里碎成了细小的血沫,而后全部附着在铃铛上面。霎时间,金色的铃铛变成了红色,然后很快,上面的血沫隐了下去,就像是被铃铛吸收了一样。
“叶……叶弛!”
我咬牙喊了叶弛一声。
“怎么了?”
叶弛拿着药走过来。
“血气……相融了……”
叶弛闻言,快步走到我身边,一边蹲下,一边把药和水递给我。
他过来的时候血珠已经完全被吸收了,而后红光逐渐变得稀薄,随即便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却让我们俩都愣住了。
我和叶弛互相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又见那个巴掌大小的铃铛以极快的频率震动起来,震一下,停一下,震一下,停一下。就这么过了约摸一分钟,铃铛里突然传出了一个精神奕奕的小孩儿声:“妈妈!”
我一愣,紧接着一阵狂喜:“小鬼?是小鬼吗?”
小鬼也在那头兴奋的叫着我:“妈妈!妈妈!”
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
我激动的摇着叶弛的肩膀,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相融了相融了!真的相融了!我就知道他不会死的!太好了!”
叶弛嘴角扯了扯,像往常一样,不耐烦的打掉我的手,但能看出来他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转移了注意,肚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叶弛让我拿着止疼药和水杯站到一边去,他打算趁现在把小鬼放出来。
他拿出之前的朱砂墨,食指点着朱砂在铃铛周围画了一个圈,又在五个不同的方向分别写了符文,接着盘腿坐下,六根手指背对交叉,食指和大拇指对应相接,闭上眼睛开始念起了咒语。
霎时间,房间里刮起了一阵风,虽然冷,却很温和。
围绕在铃铛周围的符文开始转动起来,铃铛本身也逐渐发出金色的光芒。
符文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细小的汗珠顺着叶弛的额角滴下,我清楚的看见冷风将他和茶几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空间还算宽阔的风眼。
因为担心被风卷进去,给叶弛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吾乃清明法师座下弟子,今借祖先玲珑珍鼎以阵善魂,现其魂魄已稳,请求开鼎!”
叶弛说完,眼睛蓦然睁开,合起的两手直直指向面前的铃铛。只见铃铛一下飞跃到半空中,一道白光从铃铛顶上射出。叶弛两手插进一旁的朱砂墨,又念了句什么,两手再次像刚才那样交叉,指向白光,他的嘴巴明明没有动,我却听见了他的声音:“两手分开摊着。”
“哦!”
我应了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刚把手摊开,就见叶弛指引着那道白光落到了我怀里。
我低头一看,怀里的白光逐渐散去,慢慢显出了中间的人形。圆圆的脸,小小的身体,乌溜溜的眼睛,可不就是那个小家伙!
“小鬼?小鬼?”
我轻轻摇了摇他,但他只是在我怀里翻了个身,好像是睡着了。
“多谢。”
叶弛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我便感觉屋子里的风停了下来。他收起手,掩住嘴巴咳了两声,而后站起身朝我走来。
“他是睡着了吗?”我问叶弛。
“他才刚恢复,气息不稳,休息下就好了。”
我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道:“那我现在就这么抱着他吗?”
叶弛伸手一指,“放那去吧。”
我一看,那不是卫生间吗?
“放那?”
叶弛嗯了声:“你们家卫生间是唯一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阴气也最重,把这小鬼放过去,让他吸收点阴气,过会儿就好了。”
我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卫生间里有一个浴缸,我把小鬼放到了里面,之后又趴在浴缸边看了他一会儿,戳了戳他的脸蛋,这才转身走出去。
“要出去吃饭吗?”
见我出来,叶弛问道。
“现在?”我闻言看了眼时间,这才注意到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我俩竟然折腾了这么久?
先前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没有注意,现在他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但是出去吃我又放心不下小鬼,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叶弛又说了句:“你放心吧,跟他比起来,你的处境要危险得多,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才被你连累的。”
我张张嘴,不自觉的往厕所看了眼。
是吗?
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
见我又是一副自责的样子,叶弛看不下去了:“我说你啊,自己这么爱开玩笑,又分不清别人的玩笑。”
他一边说一边从套了件大衣在外面:“走吧,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
快十二月了,y城变得更加冷,南方的冬风吹在人脸上,永远都让人感觉跟刀割一样。路灯从街尾慢慢亮起来,叶弛两手插兜走在前面,我缩着脖子跟在他的身后,偶尔会看见一两只调戏路人的小鬼,但只要叶弛眼刀一扫,稍微露出衣服兜里的符纸,那些小鬼立刻就安分了。
落叶沙沙的响着,被风拖着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我加快脚步跟上了叶弛,问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刚好到了十字路口,叶弛停下来,红绿灯在他眼里闪烁,过了马路之后我才听见他那特有的金属般的声音:“房子里我已经重新下了禁制,脏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进来了。”
我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林阮。”
他忽然喊住了我的名字。
“嗯?”
我抬头看他,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道:“怎么了?”
我们走到了一家路边小馆,点了两三个菜,叶弛抿着唇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身后的灯光很亮,我有时候能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影子。
“叶弛?”
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沉默,总觉得有点尴尬,不由轻轻喊了下他的名字。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见我不懂,他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还要继续找他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江楚城。
最近他的样子总在我眼前浮现,再加上昨晚的那个梦,更加让我觉得心神不宁。
一辆跑车从他身后开过,我稍稍分了些注意去看那辆车,而后笃定的回答:“当然。”
现在才多久啊,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事就望而却步。
叶弛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就算他不会再出现?”
我抬眼看他,笑了一下:“虽然我这次没有把他招出来,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实话和你说,我觉得昨晚那个梦可能是谁在暗示我什么。你说得对,我好像老做这样的梦,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
“不,林阮。”叶弛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我是说,他可能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我表情有些僵硬,脑袋不自觉的歪了歪:“为什么这么说?”
“糖醋白菜,火爆小炒,凉拌三丝,来咯。”
店小二端着菜上了桌,暂时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等他走后,我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说他不会再出现了呀?”
叶弛嘴巴动了一下,我直觉他是要和我说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冲我抬了抬下巴:“我只是感觉而已。”
他挑了一口菜放到碗里,继续说道:“你不是说你和他有关系吗?既然你俩有关系,那他怎么一直没有出现?加上你做的那个梦,我就想是不是在预示什么事。”
他说话的速度很快,我记得以前一个学心理的朋友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一个人说话的速度突然变快,那么只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他真的很赶时间,另一种就是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接下来要怎么算计你。
还有一种就是,他也许想要掩饰什么。
我默默的听完了叶弛的话,过了好久才说:“也许他还在生气?”
叶弛没有接话。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回家的楼下我又碰到了王婶,她的面色看上去又苍白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一圈。
“哦,小林啊。”王婶眯着眼睛看我,又瞟了眼站在我身后的叶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这个小姑娘是?”
我一怔,姑娘?回头看叶弛,他不动神色的对着我眨了下眼睛,我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之前说的障眼法?
“这是我表姐,这两天过来y城玩,顺便住在我这里。”我从善如流的回答,视线却被王婶背后那团黑黝黝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那东西像是黏在了王婶身上一样,一动不动,但是只要王婶一开口说话,我便能看见那团东西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大。
“好啊,来玩好啊,你们俩都在一起,好啊。”
王婶朝我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叶弛身上,转着眼珠子将他从头打量到尾。
那眼神就像是一只老色鬼在觊觎一个妙龄少女一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王婶,你前几天说阿明住院了,现在怎么样了啊?”
“阿明啊,没事了,让他老婆接回老家去了。”王婶一边回答,一边抬头看了看公寓,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眼底的乌青。
“小林,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她转头对我说道。
我说了句好,背过手暗暗拉了拉叶弛的袖子,等王婶慢慢走远之后,才大着胆子指了指她背后那团黑黝黝的东西。
“你能看见那个吗?”
谁料叶弛“啪”的一下打掉了我的手,沉声道:“是替身鬼,不要随便乱指。”
我耳朵动了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叶弛好像提到过。
我悄悄问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叶弛拉着我走到一边,这时我注意到王婶背后的那团黑黝黝的东西慢慢起了变化,开始在她背后一鼓一鼓地不断翻涌着,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孕育出来了。
“那个人恐怕要不行了。”叶弛蹙起眉头,低声说了这么句话。
我想起之前他说的附近有小鬼在吸食人的阳气,问道:“那怎么办?那个是我的房东,能救她吗?”
“现在不行,那个女的整个面部已经呈现出了乌青,看来那小鬼已经吸食了不少阳气,现在正处在鼎盛时期,不好对付。”叶弛抬头看了眼快要黑下去的天,掐着手指算了算,又问我:“今天旧历几号?”
“十三吧……”我不确定的回答。
“十五是下元,阳气会比平时重一点,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应该能让那个小鬼下来。”
我点点头,王婶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我有些奇怪,既然阿明都已经回家了,那她这是要去哪里?看那个方向似乎也不是医院。
“你先回去,自己小心点,楼里有脏东西,我跟上去看看。”
叶弛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完就要上去追王婶。
“啊?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弛没有回答我,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我无奈的撇撇嘴,一个人独自走进了公寓。
……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些异样,门里门外的温度似乎差了很多。长时间的撞鬼经历让我不得不谨慎起来,我立刻上前一步摁住了开门的按钮,但是按钮就跟失灵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播报楼层的红色数字,忽然,电梯里本来就不是很亮的灯闪了两下,我下意识的跟着眨了眨眼,再睁开时,便发现电梯里站满了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低着头,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我心紧了紧,那样式我再熟悉不过,是寿衣。
电梯似乎停在了某一层楼就没有再往上升过,我在心里苦笑,这算什么事儿,叶弛刚给我说楼里有脏东西,就被我碰上了。
叶弛给我科普过,鬼和人是属于两个世界的,只要你看不见它,它基本不会来打扰你。
于是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一边蹙起眉头不耐烦的说:“什么破电梯啊,居然又坏了。”一边伸手去摁电梯上的紧急呼叫按钮,但是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好吧,虽然我也料到是这样了。
好在那些鬼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因为数量有点多,加上叶弛不在,摁了紧急按钮之后我就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去看他们的样子,只能从他们脚的位置猜测他们大概都在我什么位置。
他们似乎在我周围围了个圈,我咽了口唾沫,两手下意识的插进兜里,却意外的摸到了一张符纸。
我一愣,忽地想起这好像是上午叶弛塞给我的那个护身符。
我把护身符稍稍拿出来了些,有几个离我很近的鬼顿时往后退了退。
太好了,有用!
我把符纸贴在手机背上,连着手机一起拿了出来。大概是感觉到周围的鬼气,符纸发出了微弱的金光,一瞬间,那些鬼都集体移动到了金光照不到的地方。
手机只有一格信号,但是电话怎么也打不出去,试了几次之后,我放弃了给叶弛打电话场外求援的想法。
余光扫了眼差不多都站到我背后的那些鬼,他们踮着脚,不停的在原地转圈,直觉告诉我他们是想上来的,但是因为我手里拿着护身符,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说不怕肯定是不可能的,现在没动还好,要是让我走两步,两腿肯定是发软的状态。
“……”
就在这时,电梯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接着又开始动起来。
我抬着眼睛,艰难的通过旁边的镜面扫到了对面墙壁上的数字:五楼、六楼、七楼……
电梯到十楼的时候停了下来,电梯门缓缓打开,耳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我怔了怔,发现刚才还站在我身后的那些鬼都走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有几个相同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我汗毛一竖。
尼玛啊,怎么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啊。
和刚才那些家伙一样,这些鬼也围在了我身边。时不时有一些念经似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是他们在说话?不过我一个字儿的也听不懂。
电梯门再次关上,轻微的失重感让我当即明白过来……电梯开始往下走了。
就这么上上下下好几次之后,我已经有点抓狂了,这电梯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用让人来控制了?
正这么想着,电梯突然又停了下来,我还是用刚才的方法看到了那红艳艳的数字:5。
这一次电梯门打开之后,我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闭合,我看见地上从电梯里透出来的光线慢慢变成了一条缝,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层楼的灯似乎坏掉了,稀薄的月光从窗口投进来,将我的影子拉在身后。我忽然浑身一震,不对啊,这月光,怎么是红色的?
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陡然发现不止月亮是红色的,连带着这层楼似乎都有点不对劲,整个楼道都弥漫着一层诡异的白雾,而且还冷的出奇。
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但后背仍旧阵阵发寒,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我回头看了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又吓了一跳。
原本应该就在身后的电梯,居然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四周的一切都在这时变得陌生起来,而却我似乎隐隐约约还看见走廊尽头发出的幽深的绿光。
手机上的信号已经从刚才的一格变成了一个叉,也就是说我已经不在服务区了。但是没道理啊,如果我还在公寓里的话,不可能没有信号才对。
我舔了舔嘴唇,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乱想。然后左右看了看,没记错的话安全通道应该是在左边,那道安全门之前被楼上的小孩儿踢坏过,所以关不严。
心跳逐渐加快,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左边走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可到了最后我甚至都看不清眼前的路。
“吱呀……”
耳边传来某扇门被打开的声音,我站住了脚,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头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几个尖细的说话声。
“哎呀,好像是个人诶……”
“还真是啊,但是生人怎么会来阴间?不会是上面又乱套了吧?”
“你们快看,那个人身上有光,吊死鬼,你瞧瞧,我怎么觉得这光有点眼熟啊……”
“我看看,我看看……哎哟!这好像是……好像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哎哟,我给忘了!”
“你这老不死的!关键时候总掉链子!”
“嘘嘘……你们小点声,那个人停下来了,是不是听见咱们说话啦?”
……
那几个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我却站在原地再也没法往前迈出一步。
阴间!阴间!
他们刚才说这是阴间!
这他妈肯定是在开玩笑吧!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大概是我活了二十年来最害怕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止不住的发颤,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惊恐的大叫。
回头看了眼,我赫然发现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身后一片漆黑,就连刚才那轮诡异的红月也不见踪影。
我抱着手臂蹲下来,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但又在心里不停的和自己说着赶紧起来,要想办法回去。
我咬着牙站起来,护身符还握在手里,这让我稍稍安心了一点。
“吱呀……砰!”
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得我一跳,随即想起可能是刚才那几个说话的鬼。我紧紧攥着护身符,一边催眠自己这里还是阳间,一边艰难的迈开脚步往前走。
我在雾气里摸索着前行,耳边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手心里全是汗,但我还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闷头往前走。
但是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直到我走的筋疲力尽都还没有看见出口。
我渐渐感觉到了绝望,这里果然已经不是那栋公寓了。如果说刚才我还抱着侥幸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真的死心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拍上了我的肩膀,我心脏猛地一缩,僵在原地顿时不敢再动弹。
而那鬼的手动了动,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脖颈,一股凉气顿时从衣领钻进来,紧贴着我的皮肤到处游走。
我顿时抖如筛糠,抖抖索索的说道:“鬼、鬼大哥,我我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这儿了,你你你你放过我吧,回去我一定给你烧香。”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或或或或者你把我送回去,到时候我我我我一定报答你。”
“哦?你要怎么报答我?”
那鬼好奇的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沙哑,听得我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这么想着我就要回头,但就在转头的那一刹那我又顿住了。
不对。
他是鬼。
鬼拍肩膀的时候转头,身上的阳火是会熄灭的,到时候我更回不去了。
就这么一念之间,我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汗水顺着额角滴下来,妈的,差点就上当了。
我把头转了回去,梗着脖子颤声道:“你是谁?”
那鬼笑了两声,冰冷的吐息喷在我的耳后,低沉的声音犹如鬼魅:“真伤心啊,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你就把我给忘了。”
妈的,你谁啊!有种到我面前来啊!缩在背后算什么男人!
我差点就要把这句话喊出来,但转念一想,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还是收敛点吧,万一他一个不高兴把我弄死了,我找谁哭去?
“记不住,记不住,鬼大哥你不要见怪,我这一天要见好几十只呢,你还是直接跟我说你是谁吧。”
“呵。”又是一声轻笑,这一次我明显感觉他离我更近了,阴冷的气息直往衣服里钻。我僵着身子,想着他是不是就快要贴上我了。
“敢一个人走到这里,我还以为你多少能有点本事,没想到,就算是那个人的转世也不过如此。”
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蔑。
我听的稀里糊涂,什么这个人那个人,还转世不转世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实在没有心情思考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事实上他也没有给我太多时间考虑。话刚说完没多久,他就突然蹿到了我面前。
“啊!”
我害怕是一张特别恐怖的脸,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又忍不住好奇的露出了条细拇指缝。
只见眼前的鬼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古时长袍,我不是很懂这些,只能从衣服的样式勉强猜测大概是明朝前后的。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横在腰间,手指骨骼分明,大拇指上带着白色的扳指,扳指上面还嵌着一颗祖母绿的玛瑙。
我小心翼翼的将视线上移,看见他清俊的容貌的时候不由浑身一震,这不是之前那个叫夙晔的家伙吗!他不是被江楚城吃掉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来了。”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森起来,眼里泛着绿光声音,声音冷的跟结了层冰似的。他一边说一边阴测测的笑起来,“上次是他出现救了你,这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着,他就伸长了手臂朝我扑来。
我头皮一炸,尼玛啊!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江楚城去啊!找我算什么!还有有你这样突然攻过来的吗!给人一点心理准备不行吗!
我撒开了丫子就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跑,也顾不得看不看得见路了,先逃命要紧!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来的时候这条路上什么都没有,可现在往回走却异常艰难,总感觉有东西在不停的拉扯我,有时候是我的脚,有时候是我的头发,低低的啜泣声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那声音幽长而诡异,听的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呵呵,是不是觉得走得很辛苦?那当然了,这阴间路,可不比你们阳间。上了阴间路,你还想回到上面?未免太天真了!”
夙晔猖狂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可我只要一听他说话就一肚子火。
妈的,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啊?我他妈怎么知道刚和叶弛告别,就一脚踏进这鬼地方了?
我一边恼火的扒拉着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臂,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埋头往前跑。刚才的害怕劲儿已经下去了,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逃命。
就这么你追我赶的跑了一阵,我渐渐感觉自己已经不支,这条路简直就像是一条没有直线,根本没有头!
身后夙晔倒是惬意的很,一边追着我,一边找些话来刺激我。我的脚步刚慢下来,就听见他幽幽长叹一声:“哎,你们人啊,体力就是不行,这才跑多久啊,就不行了。”末了话锋一转,声音又变得凛厉起来,“既然你不跑了,那不如就乖乖受死吧!”
话音未落,我立刻感觉脖子一痛,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手的滑腻。
是血。
他来真的了!
肾上腺素在这一瞬间急剧上升,我咬牙再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呵呵,”夙晔在后面笑起来,“这样才对嘛。”
他一说完,我左边的袖子就被那些不断伸出来的手扯住了,我一个用力,只听黑暗中传来“嘶啦”一声,袖子被扯掉了,我整条手臂都裸露在外。
啊啊啊!我心疼的泪奔,妈的!这是我最贵的一件衣服!
“哒、哒!”
“哒哒……”
“哒……”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的路渐渐多了积水,整个空间似乎变得更加狭窄,每一步踩下去我都听见清晰的水声,而且还在不断的回荡。水花明明只是溅在我的裤腿上,我却感觉小腿一阵刺痛。
“哒、哒。”
很快,我身后也响起了同样的水声。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夙晔的声音:“竟然让你跑到这里来了。”
他兀自笑了两下:“这里也不错,正好,在这里杀掉你,他就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朝我靠近,那一下一下踩在水里的脚步声,更像是踩在我的胸口,让我一点点感觉窒息。
“这样吧。”夙晔似乎停了下来,“追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你如果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考虑放过你,你觉得怎么样?”
听见他这么说,我似乎看见了一线生机,但仍旧不敢停下脚步,只气喘吁吁的问:“什、什么问题?”
“你告诉我,冥子在哪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回荡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同时还带着一抹咬牙切齿的意味,“啊不,是江楚城,他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他也在找江楚城?
“怎么样?这个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我原本不打算理他,别说我不知道江楚城在哪儿,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个家伙说的话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而且到时候不管我说了什么,他肯定都会杀了我,还不如拖时间,尽可能活久一点。
但是很快,我就被自己打了一记耳光。
前面没路了。
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原来不是直线,是射线啊。
你姥姥的,我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告诉叶弛,原来这阴间路不能回头的原因是后面的路被堵上了!
面前的墙壁很硬,摸上去感觉像是石头做的,上面不断有水流下来。我撑着水在上面摸索了一阵,并没有找到什么隐藏的门。
我心一横,转过了身子,夙晔就站在离我十来步远的地方。
“是挺划算的,”我一只手摸进衣服包里,护身符在刚才逃跑的时候已经掉了,但是铜钱依旧还在兜里,这让我在极度恐惧之中得到了一点安抚,“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要跟我讲条件?”
夙晔问。
我没有说话,下意识的收紧了手。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哑着嗓子大笑起来,过后又忽地停住,偏着头看我,眼里的绿光更甚,“你搞清楚,你现在不过是一只随时能被我捏死的蝼蚁,杀你不过是我动动手指头的事。你要么告诉我他人在哪儿,要么,就去、死!”
他最后两个字说完的时候,我顿时感觉一股劲风吹来,割得我脸颊生疼。
我伸手摸了摸脸,怎么办?这家伙完全不吃这套啊,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儿?
不要!
我还有一堆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死了我也不会瞑目的!
我看了夙晔一眼,想了想,说道:“好、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走近一点。”
夙晔眯着眼睛看我,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也警惕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往前走了两步。
很好。
我的唇角无声的扬了扬,接着道:“再过来一点。”
夙晔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无辜的看着他:“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吗,走过来一点我才能告诉你啊。”
“我在这儿能听到。”
“不行,”我煞有介事的摇摇头,“你们全部都是找他的,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万一有人先你一步,吃亏的不还是你吗?”
“……”
夙晔伸手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就是现在!
我用力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他立刻捂着脸大叫起来。
“啊啊啊!”
舌尖血是最烈的,再凶的鬼也会被暂时制住。趁着这个机会,我再次冲了出去。
我和夙晔擦肩而过,但就在我自以为自己快要跑出能被他抓住的范围的时候,那只裸露在外的手臂猛地一疼,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狠狠的甩回了刚才的地方。
“唔!”
背部撞上坚硬的石壁,我发出一声痛哼,温热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我抬起头狼狈的看着夙晔,他一手捂着一边脸,一步步朝我走来,另外那只没有遮住的眼睛,只剩下满目的怨毒。
我的身体已经疼的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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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想我了吗
最后他停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绿光在眼底流转,如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在看着他的食物。
但他并没有急着杀我,而是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和我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吗?上一次要不是我留了一手,保住了自己的两魂三魄,现在我可就真的灰飞烟灭了!这笔账,你说,我怎么能不和他算?”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踩上我的小腿,那带着寒意的疼痛让我禁不住眼泪狂飙,而这一切看在夙晔眼里,只是换来他更加疯狂的大笑。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他不是很在意你吗?嗯?我倒要看看,这次他什么时候会出来!”
说着他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小腿发出嘎吱的脆响,我顿时一声大叫,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骨折了。
但这样他还觉得不够,抬起手露出长的吓人的指甲,他动了动手指,那尖利得跟刀锋一样的指甲就划过我的脸庞,血珠瞬间就顺着脸颊滴下来。
妈的,这个变态!
我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他,却因为疼痛只能发出嘤咛声,想骂也骂不了。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没呼出一口气都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好减轻疼痛。从夙晔的话里我知道了两个讯息,一个是当时江楚城吃掉的只是他三分之一的魂魄,还有一个就是,我会到这里来,很有可能就是他从中作梗。
不过,就连夙晔也找不到江楚城,那么他到哪里去了呢?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到底在哪儿?”
夙晔再一次冷声问道。
我啐了他一口:“不知道……啊!”
话还没说完,他就用那长的吓人的指甲划开了我的手臂。
“嗯?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语气森寒,蹲下身一手扣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扔在不停的划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
我看着他那张清俊却让人作呕的脸,不由得想到,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被踩在脚下的这个还是他,现在就变成了我。
我斜睨着眼笑了两声,再次咬破了舌尖,大概是痛得麻木了,这一次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看着夙晔,含糊道:“我不知道。”
“你撒谎。”他闻言,眯起一只眼睛,幽幽道。
“你们阳间不是有一句话吗,‘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不如今日,你便让我瞧一瞧?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你待如何啊?”
待你妈个头!
我鼓着腮帮,猛地把含在嘴里的血吐了出去,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吐在他身上,夙晔比我更快的退到了一边,速度快得根本看不见。
“同样方式,你以为我还会中招第二次吗?不识抬举。”夙晔冷哼一声,一个甩手将我重重的打偏在地。
“唔!”
鲜血从嘴里溢出,鼻腔里全是血的味道。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已经没有几处完好的皮肤,还好我不是疤痕体质,不然就要带着伤疤过一辈子了。
“还没死?”夙晔扬起语调哦了一声,“那么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江楚城,去哪里了?”
“呵呵……”我手撑着冰凉的地面,嘲弄的看着他,“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这都找不到他?还跑来问我?”
说着我就想起那时候他看见江楚城时惊恐的样子,继续道:“哦,对,你怕他。”
“我怕他?”他似乎被我那句话踩中了尾巴,清俊的面容有一瞬间变得狰狞,一股强而有力的阴风吹来,一下子将我掀翻在地。
脑子开始一阵阵的发昏,意识也在逐渐远离,所有的感觉似乎也变得迟钝起来,他恶狠狠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是隔了一层棉花:“他现在不过是个只有一魂一魄的废物,我会怕他?我当然能找到他!如果他不是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的话!”
我越听越觉得好笑,张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出来的却是一口温热的鲜血。
回想这些日子,其实我有过很多接近死亡的时候,或者说从遇见江楚城的那一天起,我几乎每天都走在阴阳两界的边缘。
那么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独独这一次让我真的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
没有叶弛,没有江楚城。
在这黑的没有没有一点亮光的阴间路上,只有我,和一个要杀我的人。
我是真的要死了吗?
我又这么问了自己一次。
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我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触碰到的冰凉,也不知道是水,还是自己流出来的血。
“你敢嘲笑我?”
夙晔似乎走到了我身边,他的指甲一点点埋进了我的皮肤,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其实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他忽然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嗓子说了这么句话,“但是只有这么做,才能把他引出来。所以就算你死了,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到你死都不肯出来的窝囊夫君吧!”
我身子抖了抖,终于明白他原来是想拿我当诱饵!
“呵呵,看来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夙晔低低的笑起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陪你玩那么久?”
“真……卑鄙……”
我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刚一开口,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卑鄙?”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忽地又闷笑起来,“这是在表扬我的手段高明吗?那这个赞美,我就收下了。”
说实话,他的声音挺好听的,如果不是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要死了吗?”他说,而后感叹道,“都说冥子痴情,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也好,清寂现在正在重整幽暗城,过不了多久他就是新的幽暗城主!江楚城不出现正好省了我们一桩麻烦。就是可惜了你,”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啧啧惋惜,“长得好挺好看,可惜,马上就会永不超生了。”
“呵……鬼玉都没有出现,他怎么做城主?”
突然,我听见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但那绝对不是我!
夙晔似乎还没有发现,他扬起声调惊奇的哦了一声:“你还知道鬼玉?看来他跟你说的不少啊。极寒之地,万丈深渊,听闻其间还有千年女魃守护,别说是鬼,就连神仙也难去。但是在七百年前,鬼玉却突然碎成了百来块,守玉女魃也随之消失。这些年清寂已经找到了一大半,剩下的碎片只消数日便能寻得。到时候就算是冥子回来,百鬼也不会再听令于他!”
他说完便大笑起来,那个声音却冷冷的打断了他:“是吗,那你亲眼见过那些碎片吗?”
笑声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夙晔才道:“没见过又如何?清寂说的,绝对不会有错!”
……
听到这里我顿时一阵无语,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残粉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要碎片看看呢?难道不也是不相信他吗?”
夙晔的声音陡然阴森起来,他咬牙道:“小丫头,他告诉了你那么多的事,难道没有教给你,不要随便挑拨离间吗?”
什么?
喂!不是我说的!我都这样了还怎么说话啊!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哦?是吗?你跟了清寂这么些年,难道他没有教给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别人的东西吗!”
那声音忽地变得低沉,我只感觉脸上好像有丝绸似的布料划过,而后便听得夙晔大骇道:“江楚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你这么急着找我,我再不出来,岂不是枉你一片苦心。怎么,你这是想我了吗?”
江楚城?
他来了吗?
还是我听错了?
“是我,你没有听错。”他大概是将我抱了起来,我下意识的觉得他的怀抱应该是冰冷的,可我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么讨厌的读心术,也只有他才有了。
他胸口颤了颤,似乎是笑了两下,过了一会儿,他碰了碰我的额头,低沉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压抑:“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在知道自己无意间到了阴间的时候,我没有哭,夙晔追着要杀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却单单因为江楚城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霎时泪如雨下。
我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因他而起,我也许应该怪他才对,在找他的这段时间我甚至常常在暗地里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他真的出现的时候,我却只剩下无声的哭泣。
“等我一下,收拾掉他我就带你离开。”
江楚城好像将我放在了一个什么地方,我的耳朵嗡嗡的,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我身体没法动,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汇成一个字,我在心里回他:……好。
“收拾掉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楚城,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上次败在你手上不过是因为我魂魄不全,现在,我倒要看看是谁收拾掉谁……唔!”
夙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生生打断。我闭着眼看不见面前的情况,只能通过声音才猜测,他大概是被江楚城拍了一巴掌。
“清寂没有教过你,主子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吗?嗯?”江楚城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凛厉,“把她伤成这样,我想你应该已经做好永不超生的觉悟了吧,夙晔。”
“哈哈哈!江楚城,若是以前我还会怕你,现在你连魂魄都不全,你认为自己还能够奈何得了我吗?”
“那就试试吧。”
江楚城似乎笑了一下,而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森冷。
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怎么试都是徒劳。
身上的伤太重了,力气从伤口流泻而出,后面的记忆变得很模糊。只能依稀听见有谁不断传来的痛哼,可我已经分不清那是夙晔的,还是江楚城。
只是我在心里期望着是江楚城打败了夙晔那个变态鬼。
……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归于平寂,体温在慢慢回升,可眼睛还是睁不开,但是我开始能听见自己绵长的呼吸。
这是在哪儿?
喉咙很疼,连发声都困难。
身上已经不疼了,但我还是动不了。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他的身体很冷,但却让我觉得很安心。
“我们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一下就辨认出那是江楚城的声音。
夙晔呢?
我问他。
“让他跑了。”他的语气很平淡,我以为他会更加愤恨一点,该不会是他故意放水让夙晔溜掉的吧?
刚这么想,我就听见他笑了两声:“是,我放跑了他,他还有用,现在不是死的时候。我得让他回去给清寂报信,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
我有些疑惑,上一次夙晔碰见他,难道没有告诉那个叫什么清寂的人吗?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事。”我听出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一点都不像他平时霸道又嚣张的样子。
很快他又说道:“我知道你在找我,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只是没有现身。”
我没有很惊讶,之前叶弛和我说那间小公寓被一股气场保护着的时候,我就想到是他。但后来为什么气场又突然坏掉了?和那枚铜钱有关吗?
他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来了,每次遇到我最想要知道的问题的时候,他都会选择避而不谈。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又突然开了口:“阮阮,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事,那样只会让你陷入困境。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分神在你身上,像这一次,就是因为我太大意才给他们制造了机会。”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他是自私?还是说他蛮横不讲理?明明已经把我拉进了这摊浑水里,现在却又告诉我不想让我沾上太多水里的污泥。
可是水里的污泥那么多,就算我不去找它们,它们迟早也会找上我。他还不如趁早告诉我污泥在哪里,好让我有准备,说不定还能躲过去。
不过他不想说,我就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自己转移了话题。
……那铜钱是你丢给我的吗?从医院回来后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但是那天又突然出现了。
“嗯?铜钱?我不是给你了吗?你弄丢了?”
我一愣,不是他?那会是谁?
“这事我会查清楚,”他低声说道,末了又补充了句,“你去过阴间这件事,谁也不要说,知道吗?包括住在你家里的那个道士。”
为什么?
我还打算回去和叶弛吐槽来着。
江楚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一直都在怀疑你,你现在回去告诉他你去过阴间还平安回来了吗,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怀疑我?
我被江楚城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叶弛为什么要怀疑我?
“你还记得他家里放着的那尊地藏王佛像吗?你看见那个的时候是不是很晕?”
我胸口大力起伏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事,但是和叶弛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那天我受惊吓过度才会觉得头晕吗?
江楚城抱着我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我忽然感觉周身都温暖起来,似乎还有光线照在眼皮上。
“蠢女人,那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他就是想试试你。”
我顿时如被雷劈。
我记得当时我才和叶弛认识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于这个问题,江楚城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道:“后面你们上车之后,其实那车上的人早就死了,他带着你上了一辆灵车。”
那是灵车?可是那些人在翻车之前完全没有一点异样啊。
脊背蓦地蹿上了一丝凉意,我脑子里嗡嗡的,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那个不停转动的罗盘,记得吗?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突然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我可以肯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叶弛,医院那次绝对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但假如江楚城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叶弛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之,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最后江楚城给我下了这么个通牒,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放到了什么地方。身下软软的,鼻息间的味道有些熟悉。
“眼睛睁开吧。”
他这话像是咒语一样,我感觉浑身似乎都松懈下来。眼睛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第一眼便看见江楚城坐在旁边,低垂着眼,目光温和。
天花板,落地窗,床旁的椅子……
我转动着眼珠扫了一圈四周,惊讶的发现这就是我的房间。
他竟然直接把我带回家了?
我眨眨眼,视线重新落在江楚城身上,他还穿着那身玄色的衣服,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比之前颜色深了些。
“……”
我张张嘴想说话,但是喉咙还是疼的厉害,稍微发出点气音都难受得不行。
江楚城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喉咙,他醇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才从那边回来,肯定不是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呢?
我问他。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屋子里的结界我会重新布好,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你还要走?
他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睛里我得到了答复。
……你说的那些话,我还是不是很明白。
过了一会儿,我看着他,在心里说。
……但是你能和我保证你还会回来吗?我会等你,然后到时候把前因后果都讲给我听。
江楚城愣了愣,红瞳里蓦然染上了一抹笑意,他俯身下来,那动作看起来是想吻我,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好,我保证。”
“啪嗒……”
开门声在这时候响起,江楚城抬起头,红瞳里闪过一抹阴狠的光。我斜着眼睛看向卧室门口,叶弛背着包从那里走过。
江楚城直起身子,看了我一眼,他的嘴巴没有动,低沉的声音却传到了我的脑子里:“阮阮,我还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之前吃了夙晔的魂魄,我稍稍恢复了一些,但是还不够。这栋公寓现在到处都是小鬼,我需要你替我收集起来,但是,不要让那个道士知道。”
我应了声,虽然这和我之前想的有点出入,但是大致方向是一样的。只有让江楚城彻底恢复,他才能够想起一切事情,我也才能够知道所有事的前因后果。
……但是我要怎么收集那些鬼的魂魄?
我问道。
话刚说完,他便扔了一个葫芦样瓶子在我身上,看上去像是陶瓷做的,瓶口用一条红绸塞着。
“这是聚魂瓶,你只要拉开上面的红绸,就能将那些气竭的鬼收进去。”
这么神奇?
我惊讶的想着,那早点给我不就好了,哪还来那么多事。
听到我在心里这么说,江楚城换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可是仙家的宝贝,你以为有那么好弄吗?”
仙家的宝贝?我正想要问,又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像是叶弛要走过来了。
江楚城伸手将我的留海抹上去,在眉心印上一吻,喃喃道:“等我回来。”
落地窗边的窗帘动了动,我不过眨了下眼睛,他便消失了。
啊……
他走了我才想起,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
算了,等他回来再问好了。
……
第二天,我的嗓子果然好了,原先身上被划破的地方全都不可思议的没了踪影,骨折的小腿也没事了,浑身的皮肤都滑溜溜的,就像之前我去阴间的那一趟是我做的一场梦一样。
我握紧手里的聚魂瓶,知道那并不是梦。
晚上我熬了点粥,叶弛和我面对面坐着,客厅里的电视放着地方台的新闻,我和他谁都没有说话。
我没有和叶弛提起去过阴间这件事,大概是因为江楚城和我说了那些话,面对叶弛的时候我始终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要极力表现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真是难受得不行。
“你怎么了?”
叶弛喝了口粥,习惯性的皱起眉头。
“啊?什么怎么了?”
“从早上到现在,你只要坐下就不停的扭来扭去,请问你凳子上是有根针吗?”
“……”我被噎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可能是晚上睡得不太好。对了,你昨天跟踪王婶,发现什么了吗?”
我强行转移了话题,好在叶弛没有继续问下去。
“没有,她只是进了家理发店而已。”叶弛说。
我点点头,理发店的话,王婶去的那个方向的确有不少。
我端着碗打算再喝口汤,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我和叶弛同时扭头,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落地窗前一晃而过。
有人跳楼了?
我一下就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叶弛就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阳台。
我放下碗急忙跟了过去,和他一起趴在阳台上往下看。
十二楼的高度,我只能依稀看出那个人的整体轮廓,似乎有点胖,身上的衣服也有点眼熟。就在我还在想是谁的时候,就听叶弛说:“是昨天那个女的。”
我浑身一震,王婶?
叶弛转身出了家门,我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又回到阳台,捂住右眼看了看王婶。
这一回我的视线清晰了很多,王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她周身被黑雾缠绕,而那只先前趴在她背上的黑黝黝的东西,已经转移到了她的胸口,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刚才那东西还是呈泥状,很快便有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它站在王婶身上手舞足蹈着,似乎在庆祝自己的新生。
我神色一凛,赶紧跟着下了楼。
警车和救护车来的很快,我俩赶到楼下的时候王婶已经被抬上了担架。白布盖过她的头,看来已经没有气了。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昨天还看着活生生的人,今天就变成了这样。
“王婶不是自杀的。”
我来到叶弛身后低声道。
叶弛沉默看着王婶的尸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哎,老王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前几天还和我说约着一起打麻将,今天就……”
保安室的老陈抹了把眼泪,我记得他和王婶关系很不错,王婶经常给他带些下酒菜。
“可不嘛,就昨天还问我家里女儿回来没有,让我们一起上她那吃饭。”
我越听心里越堵得慌,叶弛侧头看了我一眼,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忽地低声道:“别太难过,她还有救。”
我惊讶的看着叶弛,眼里还泛着泪光:“真的吗?”
可是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还有救?
叶弛点点头,绷着下巴扫视了一圈周围,用眼神示意我再看看王婶,又嘱咐我千万不要去看那只小鬼的眼睛,现在被它盯上就麻烦了。
我依言看过去,医生和护士已经抬着王婶上了担架,但是还是能看见原先围绕在王婶四周的黑雾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微弱的金光。
那只小鬼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我在看他们,目光一扫,立刻看了过来,我吓得赶紧移开乐视线,而后悄声问道:“她身上有层金光,那是什么?”
“你房东是不是信佛?”叶弛突然问。
信佛啊……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上次我的确看见王婶请了尊佛放家里。
“那就对了,她身上的光应该是佛光。”叶弛说。
“佛光?”我有些惊讶,“那是什么?”
叶弛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就有警察开始阻止从公寓里出去的人,说要挨着做笔录,以协助调查。
有几个人立刻发出了抱怨。
“什么啊,她跳楼和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就是说啊,你们这样不就是等于把我们关在公寓里?也就是怀疑我们咯?”
“真是的,人家还要赶着出去约会呢,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我也是醉了。”
最后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看上去顶多二十五六岁,一脸的不耐烦。
她脸上的妆容很重,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麻烦大家了,请大家配合下。”
穿着制服的小警察满头大汗的做着解释,很年轻的样子,出来工作的时间应该不太长。
我的视线落在小警察身上,却突然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看见我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而后飞快的看向别的地方。
诶?
我顿时有些莫名。
“回去吧。”
叶弛扫了那个小警察一眼,转头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哦。”
我点了头,跟着叶弛出了人群,忍不住好奇的往后看了看,没想到又和那个小警察的目光撞上了。
他又是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我也在看他,脸上闪过一抹狼狈的神色,而后匆匆移开了视线。
我心下奇怪,这警察搞什么?
前面叶弛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我疑惑的收回视线,赶紧三两步跟了上去。
楼梯间里没什么人,我和叶弛一前一后的走着。
“这个公寓里的人都有点不正常。”他忽然开口,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红色的指南针,我和他隔了四五步楼梯的距离,都能听见指针转动的声音。
我停下来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指针一直在转,整栋公寓可能都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看着他手里的红色指南针,不自觉的想起那次在长途客车上的事,江楚城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影响我,我咳了两声,说道:“但是我没有看见什么东西啊。”
叶弛上楼梯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我:“刚才那几个说话的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我想了下,只有那个女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头,她看起来白的太不正常了,整个人都跟没有颜色似的。
“那个穿貂皮的女的好像不太对劲。”我三两步跨到叶弛身边,说道。
“另外两个呢?”
我摇摇头:“没有特别注意,你看见什么了吗?”
叶弛也摇了下头:“没有,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像是生人的,有股死人的味道。”
我和叶弛走得不算快,这么一会儿时间才走到五楼。
看见那个白色的楼层提示,我顿时有些慌张,脑子里一下就窜出了昨天的事。我下意识的往叶弛身边贴了贴,他皱着眉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做什么?”
我喉咙有些发干,不自觉的舔了舔唇,小声说道:“我有点……怕黑。”
叶弛听完就翻了个白眼,清秀的脸上闪过鄙夷的神色,他冷笑一声:“我记得你以前可没有‘有点怕黑’。”
那是因为以前我没有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阴间啊!
我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嗯啊,我也是昨晚上才发现的。”
“……”
叶弛甩了甩袖子,突然加快速度往前跨了两步,和我拉开了距离。我一看他走了,也赶紧跟了上去。
等上了六楼之后又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叶弛一脸抓狂的看着我:“你离我远点!”
我站在台阶下面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真的是怕黑……你别误会了……”
“谁误会了!”
叶弛突然大声道。
我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好一会儿才弱弱道:“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佛光是什么……”
“……”
叶弛眼角抽了抽,无语的搡了下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中国人信佛,很多人都以为佛是不存在的,所以就算嘴里念着‘佛祖保佑’,心里也不一定相信。”
“佛光,简单来说就是佛祖对那些他的虔诚信徒的庇佑。”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以前好像听说过一个关于南海观世音的故事,说有人在冰天雪地里差点要死了,然后周身突然被一层温暖的光照住,那些雪就落不到他身上了。”
“……”叶弛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刚才的愠色一扫而光:“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想了想,说:“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二三事?”
“……”
叶弛顿时仰天长叹。
……
夜里十一点,我和叶弛走出了公寓。
他说那只替身鬼现在还没有完全成型,要想救王婶的话,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
王婶平时就一个人住,有一双儿女,但是都在外地打工,据说警方已经通知了家属,也不知道她的儿子女儿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
公寓门口还拉着封锁线,街道上冷冷清清的,这么大半夜除了偶尔开过的车辆,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你知道王婶在哪里吗?”
夜风吹得我有些冷,我裹紧了衣服凑到叶弛身边,低声问道。
叶弛瞟了眼趴在我头顶的小鬼,出门的时候这个小家伙非要跟上来,叶弛怎么吓他他都不松口。
“这种案子警察不会把人带回警局的,所以一般来说,都在医院的停尸间。”
“你刚才看见是哪家医院了吗?”
叶弛点点头:“市三医院。”
“三医院!三医院!”
叶弛一说完,小鬼就跟个复读机似的不停在我耳边重复。我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头:“别吵。”
他立马伸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很快,我和叶弛来到了三医院。
“我们要怎么去停尸房?”
我和叶弛站在医院前面的榕树下,明亮的灯光照亮了院前的一小段路,快到十二点了,医院大厅里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
叶弛从怀里掏出两片树叶,嘴里念了句什么,贴了一片在我的额头上,剩下的那片贴给了自己,接着他蹲下身,在树下一处隐蔽的位置画了一个类似八卦的图案。
“这什么?”我好奇道。
“障眼法,用这个阵来辅助我施法。”
画完之后叶弛拍拍手站起来。
我啊了声:“有什么用?”
“那些人就算看了我们也不会记得,但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够我们潜进去了。”
我顿时张大了嘴巴,这么神奇?
“走吧,我们去把王婶偷出来。”
我和叶弛从后面的一个小门进了医院,路上遇见好几个从急诊推往住院部的病人,但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们。
医院内部修成了一个倒过来的“叵”字型,一共有四幢大楼,最左边的那幢是办公楼,有五层,年前刚翻修过一次,看起来还很新。对着办公楼的是一幢只有两层的建筑,那是放资料的地方,晚上专门有人看守。
最中间是住院部,三医院在y城算是建院时间比较久的一个医院了,比起刚刚翻修的办公楼,二十九层高的住院大楼显得格外老旧。楼下的白灯朝天开着,很多地方都能看见已经爬了至少有两层楼高的藤蔓。
停尸房应该是在住院部旁边的那栋小楼里,说是小楼其实就是个小房间,里面有一条楼梯,顺着下去就是停尸房,要进去小房间的话,就得穿过住院部的走廊。
我原本以为在这里能看见很多那些东西,但是一只都没有见到,就连小鬼也在我们进来之后变得安静起来。
“你怎么了?”
我戳了戳小鬼的额头,小声问道。
小鬼焉焉的摇了下头:“没有力气。”
我停下脚步,发现他确实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叶弛闻言也停了下来,走过来瞧了瞧小鬼,又抬头看了一眼。今晚没有月亮,整个夜空看起来就跟改了层黑布一样,让人格外压抑。
“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看见叶弛皱了皱眉,于是问道。
“阴气太重,小鬼有点吃不消。”说着叶弛把手伸进包里摸索了一阵,再伸出来时我注意到他的拇指有些发红。
“是朱砂。”
叶弛一边说一边把拇指摁在小鬼的眉心,小鬼嘤咛了一声,挺直了身板,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我伸手扶住了小鬼,免得让他掉下去,又看了看四周,说道:“但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
叶弛收回手,答道:“你看看那边。”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看身后。
那里是停尸房的方向,我扭脖子一看,就见几个衣衫破烂的人坐在角落里打牌,旁边还站了一个头发长的都看不清长什么样的女的。见我转过头,他们还齐刷刷的停下动作对我招了招手。
我心跳快了一拍,刚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啊!
“走吧。”
叶弛倒是很淡定,跟没看见一样,转头又继续往前走。
我跟上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会这样?刚刚我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啊。”
“不是你没有看见,是那些家伙藏起来了。”
说着,我们已经走入了住院大楼。
叶弛一边走一边叮嘱我:“这个医院很凶,我们一定不要走散了。”
我点点头,说了声好,心里有点瘆的慌。想起以前上学时候玩过的一个恐怖游戏,一条路你走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是当你回头的时候,你发现他们全部都跟在你后面。
我和叶弛来到了走廊,一进去我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奇怪味道,就像是许多人一齐打了个喷嚏出来,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而叶弛似乎也闻到了,他抬手挥了挥,这一下,我清楚的看见有许多黑色的颗粒状东西从他手下逃开,正想要开口,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微不可见的晃了下头,朝我做了个口型:别管。
走廊不长,我俩拐了个弯就来到了一扇铁门前,上头用白色染料写了四个字:出入太平。
我顿时抖了抖,转念一想,还真是出入太平啊。
门缝里有光透出来,仔细一听还能听见里面电视机的声音,应该是守夜的保安。
我和叶弛对视一眼,而后他轻轻推开门,铁门上生了锈,叶弛这一动作铁门就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谁啊?”
电视机的声音小了些,保安大声问道。
我和叶弛谁也没有说话。
但保安并没有出来,等了一会儿,我听见电视声音又开大了。
“小鬼,能关灯吗?”
叶弛侧头看着伏在我肩头的小鬼,低声问道。
小鬼软软的嗯了声,刚答完,就看见门缝中透出来的那点光暗了下去。
“操!关键时候给老子跳闸!”
保安顿时破口大骂。
叶弛立刻推开门,铁门发出沉重的声音,这次保安就跟没有听见似的,正在里面忙着找电话。
我和叶弛一个闪身走了进去,路过保安室的时候小鬼还跑去推到了人家放在桌子上的杯子,但那个保安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有些惊讶,等小鬼回来之后悄声问:“你做了什么,小东西?”
还没等小鬼回答,叶弛就率先开口:“他应该是暂时屏蔽了那个保安的听觉。”说着他又嘟囔了句,“原来还可以这么用,早知道就不用障眼法了。”
小鬼听出来叶弛是在表扬他,兴奋的飘在空中跑来跑去:“厉害!厉害!”
……
通往地下的楼梯很长,我和叶弛走了快两分钟才到下面。灯光有些暗,蛾子在上面扑来扑去,先前那股难闻的味道似乎更重了。
我和叶弛都伸手捂住了鼻子,往前走了两步,又拐了一个弯,便看见尽头又是一道铁门。门边用木牌子写了太平间三个字,我和叶弛来到门前,门上没有锁,我正要推开门,叶弛却拉住了我的手:“等等。”
“怎么了?”
叶弛嘴里念了句什么,曲起手指叩了叩铁门。
“咚咚咚……”
我开始还没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想着直接推开门不就好了,怎么那么墨迹。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儿,里面也传来了同样的叩击声。
“咚咚咚……”
叶弛神色一凛,迅速从包里掏出一张符纸。
很快,那里面又有叩击声响起,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用力。
“咚!咚!咚!”
我吓了一跳,意识到里面可能有点不太妙,叶弛伸手挡在我前面,小声让我往后退退。等下一次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铁门也跟着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一只发黑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退!”
叶弛当即把符纸贴在那条手臂上,那手跟触电一样又缩了回去。
“咿呀呀呀呀!”
门那头响起了尖叫声,叶弛随后也往后撤了两步。
没一会儿,那条手臂又从门缝伸了出来,弯着手腕不停的铁门上摸索着,那只手的指尖相当长,一碰到铁门就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听得人心里发怵。
叶弛站在门后没有动,似乎在等着什么。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而我正在用手扇风,想要赶跑那些刺鼻的味道。
就在这时,叶弛突然又伸手拉了我一下,结果用力太过,我就这么和那只手来了个亲密接触。
“咿啊啊啊啊!”
那手猛地缩了回去,比刚才叫的更加凄厉。
那音波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我感觉自己都快聋了。
“吓死我了,你干嘛突然把我拉过来?”
我扯了扯耳朵,有些抱怨的看着叶弛,真是,要不是我反应快,整个人都要撞上去的。
“……”
叶弛什么也没有说,绷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被他那个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像是在怀疑什么,我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了江楚城和我说的话。
……他一直在怀疑你。
“叶弛?你怎么了?”
我敛了敛神,放下手,问道。
“没事。”
少顷,叶弛收回了视线,但他却不自觉的摸了下鼻子,我记得这是对说的话有所隐瞒的表现。
铁门里安静了下来,门被关上了,那只手好半天都没有再出来。叶弛将一张符纸贴在门上,随后缓缓推开门。
我的心跟着他的动作一紧。
三医院的太平间很大,六七个铁质的柜子贴墙摆着,所有的尸体都储放在一旁的铁制拉柜里。然而不知为何,房间中间空出来很大一块地,什么东西都没有放,只是地面有一滩水,我抬头看了眼,发现那个地方的天花板颜色也比旁边的深一些,还有些*的,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水。
叶弛率先走了进去,左右看了看,视线很快停留在那摊水上。
里面冷的出奇,一口气哈出来都跟要结冰了似的,叶弛抱着双臂左右看着,就这么一下就被冻得有点抖。
我心跳变快了一些,因为我发现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我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张了嘴就要告诉叶弛,可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他刚才看我的眼神,顿时把话都咽了回去。
房间里最左边的角落里发出微微的亮光,王婶身上是有佛光的,我拍了拍叶弛的肩膀,示意他看看那边。
“砰!”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声音大的连天花板都跟着震了一下。
“什么声音?”
我吓得一缩,叶弛皱起眉看了眼头顶,不一会儿那上头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叶弛侧耳听了一会儿,沉声道:“这里好像正对大门下面,可能有谁进来了,我们速度快一点。小鬼去外面看看,有人进来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小鬼嗯了声,点着头出去了。
我和叶弛走到角落里,一起拉开了柜子,里面躺着的果然是王婶。
她的身上还镀着一层金光,脸色红润,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也看不见冰渣。
我俩一起把王婶拖了出来,叶弛已经冻得不行了,到后面几乎是我一个人把王婶抱下来的,没想到王婶看起来个头挺大,体重却没多少。
“咱们现在怎么把人弄出去?”
我擦了擦汗,心里有些奇怪,明明没用多少力气,怎么就出汗了。
“林阮!”
叶弛突然喊了我一声,接着用力拉着我退到一边,我后脑勺一下子撞在地上,还没开口,便听见耳边传来一个阴测测的笑声。
我揉着头撑手坐起来,扭头一看,就见刚才王婶睡着的那个柜子里,探出了黑黝黝的人影,四肢长的出奇,其中一条手臂不知道为何裂开了一条口子,不停的往外流着泛着绿光的液体。
它浑身都是毛,一双眼睛被厚重的毛发掩盖,却依旧能看见摄人的红光。和江楚城的眼睛不同,它整个眼睛连眼白都看不见。
和它视线对上的时候,我顿时感觉一阵眩晕,恍恍惚惚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嘤嘤哭泣:“眼睛……眼睛……”
“别看它眼睛!”
叶弛猛地大喝,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惊觉我刚才应该是被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摄住了。
“那是之前跟着王婶的那只替身鬼?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晃了晃头,避开那鬼东西的视线站了起来。
叶弛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我们动作慢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它马上就要成煞了。”
“嘿嘿嘿嘿,你们救不了她的……”
那替身鬼分明是听见我们的话,从拉柜里爬出来,四肢贴着墙壁转眼就上了天花板,身后立时现出一串绿色的脚印。它身上所有的毛都倒立了过来,我抬头一看,喉咙里顿时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叫,我靠,那哪里是脸啊,两只眼睛完全是吊在上面的,之前我看它还有个人形呢,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王婶身上的光越来越黯淡,再等等恐怕就要消失了。这时叶弛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拉了我一下,他的手冷的跟冰块似的,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温度。
那鬼在头上我不敢给叶弛正眼,只能余光看他。叶弛的眼里闪过一抹欣慰,大概他也是这个意思。
他嘴巴动了动,极快的说了一个字:“跑。”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随身带的包里,浑身紧绷,呈现出戒备的状态。
刚说完,房间里就刮起了一阵风,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滋啦啦的声音,那替身鬼跟只四脚蛇一样在天花板上爬来爬去,我心道不好,果然没一会儿,灯光闪了两下,房里霎时就暗了下去。
奇怪的是,这一次我的视线却没有随着灯光的熄灭而变差,房间里的一切仍旧很清晰。
是因为我有灵眼的原因吗?
小鬼在外面也没有一点动静,看来刚才的那个人并没有走下来,我们应该还有一点时间。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我微微扭头看了眼叶弛,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嘴唇已经发绀,呼吸声也越来越慢,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真的会冻死在这里。
叶弛又伸手拉了我一下,而后他一步步慢慢往旁边走去,同时故意亮出了手里的符纸。那替身鬼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动了动身子就朝叶弛的方向爬去。
我知道时机到了,于是半弯着身子往前移动,同时还要注意尽量不被替身鬼发现。
很快我摸到了王婶,因为佛光的消失,她的体温正在快速的流失,我飞快的把她抱起来,果然这一次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轻而易举的托起王婶。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抱起王婶的那一瞬间,替身鬼一个甩身,嘴里发出尖利的叫声,叶弛见状立刻扔出了手里的符纸,符纸在半空中燃烧起来,伴随着叶弛的念咒声冲向替身鬼。
我抓紧时机抱着王婶转身就往外冲,替身鬼想要追来,却被叶弛扔出的四张符纸团团围住,符纸之间互相拉出了一条红色的线,那鬼东西只要一接触到红线就会立刻被弹回去。
我见替身鬼已经被困住了,赶紧朝叶弛喊了句:“叶弛!走啊!”
叶弛两手还保持着结印的状态,他紧盯着在天花板上咆哮的替身鬼,一点一点的往后倒退。
“跑不了的,你们都跑不了的!”
那鬼一边说一边猖狂的大笑,太平间里的灯熄了亮,亮了又熄,它那张让人作呕的脸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大门近在咫尺,只要我们再往前冲一冲就能跑出去。
但就在这时,那替身鬼突然从符纸形成的红圈里跳了出来,叶弛当即一声闷哼,符纸也随之跟着落下来。
“嘿嘿嘿,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吧?”
它一边说,一边慢吞吞的朝我们靠近,指甲在天花板上划出让人抓狂的声音。
叶弛捂着胸口,鲜血从嘴角溢出,瞬间就结成了冰。
不能再等了!
这么想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王婶一手托了起来,另一只手揽住叶弛,同一时间踹开了紧闭的铁门,然后用力将叶弛和王婶推了出去。
“砰!”
铁门关闭的声音震耳欲聋。
“林阮!你做什么!开门!你会死的!”
叶弛在门后急切的喊着,我背靠着铁门,清晰的感觉到门上传来的震动。
我咬着唇没有说话,刚才那几秒发生的事仿佛不是我做的,回过神来才注意这太平间里现在只剩下我和这只替身鬼,还有满屋子的死人。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满耳都是隆隆的心跳声。
那替身鬼在上面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身上的毛发掉落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刚才叶弛那几张符纸的作用。
江楚城给我的聚魂平被我贴身放着,他说过只有等这些鬼气竭了之后才可以把他们收进来。我咽了口唾沫,思考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只快要成煞的鬼气竭。
“嘿嘿嘿……你把你那个稍微还点用的同伴放出去,剩自己在里面,难道是想要死得快点?”
替身鬼从天花板的一头爬到另一头,它的身体是倒过去的,但是头却是正过来的,一双眼睛半眯着,却难掩其中的兴奋。
虽然心里怕的要死,但这个时候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于是我冷笑一声:“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那替身鬼听了更兴奋了,在天花板上跳了两下,发出砰砰的声音,还好板子够硬,不然照它那么跳,天花板早塌下来了。
身后的敲门声停止了,不一会儿叶弛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林阮,听好了,那只鬼已经吸食够了阳气,今晚就会成煞,如果你要对付他,就必须在三点之前把他收拾掉,否则过了三点,天现红月,那时候你想出来就更加困难了。”
三点?
我最后一次看时间应该是在半个小时之前,那时候刚好过十二点,现在应该快到一点了。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干掉它。
“林阮,”叶弛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虚弱,他低低的喊着我的名字,“不要死。”
我怔了怔。
“不需要三点,”那鬼也听到了叶弛说的话,桀桀一笑,“你马上就会被我吃掉了!外面那个道士也是!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落下,它便纵身一跃朝我扑来,我反应极快的闪到一边,还没站稳脚,它又再次向我袭来。
我没料到他这一次来的那么快,闪身的时候晚了一步,没能完全躲过去,硬生生的被他抓了一下。我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手臂,衣服上被拉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还好衣服穿得多,不然又要挂彩了。
“嘿嘿,黄毛丫头,不要再跑了,你跑不掉的。”
它在身后阴测测的笑,就算我感觉不到太平间里的冷气,仍旧觉得凉飕飕的。
我俩在太平间里你追我跑了一阵,它似乎也不着急,就一点点耗掉我的力气,之后再慢慢吃掉我。
我有些喘气的缩在一边,和它保持十来步的距离,目光紧锁在它身上,生怕它趁着我喘气的时候又袭过来。
出来的时候叶弛给了我几张符纸以防万一,我侧了侧身子,摸进包里,回想叶弛平时念的咒语,心一横,掏出符纸,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额啊啊啊!”
咒一念出,那替身鬼顿时哀嚎起来,还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样子。
我心里一喜,有门?
然而高兴的劲头还没过,那替身鬼又突然趴在地上哈哈大笑,随即站起来现出那张诡异的脸,森然道:“骗你的。”
“……”
它在原地转了一圈,忽地又跳上天花板,说道:“本以为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既然这样,我也不陪你玩了,外面还有个小家伙在等着我呢,嘿嘿嘿嘿。”
说完它喉咙里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边朝我扑来,头顶的灯突然闪起来,一明一暗间它已经来到了我面前。
它抬起爪子朝我抓下来,我惊叫一声,紧闭双眼,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抬在额前,那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下,随后我感觉眼前一亮,那替身鬼顿时发出一声尖细的惨叫。
我一愣,放下手臂就看见替身鬼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身体抖抖索索不停的颤抖着,我和它之间还有一条黑色的拖痕。
灯光滋啦啦的又闪了起来,这一回我的视线是真的暗了下去,黑暗中只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对我大声喊:“娘!快念往生咒!”
“小鬼?是小鬼吗?”
我小声问着,但是心里又有些疑惑,小鬼从来没有喊过我娘啊,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明显比小鬼更女气一点,不像是小鬼的声音。
“娘,快,快念呀!没有时间了!”
他不停的催促我,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空灵。对面那个替身鬼还缩在墙角没有动弹,看起来像是晕过去了。
我顺着墙根站起来,刚想着什么是往生咒,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缥缈的声音。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那一瞬间我感觉周身都温暖起来,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一样,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所有的一切都看不见了,世界仿佛就只剩下那个平静的念经声。
我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的跟着念起来:
“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念经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异常平静,好像有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从我眼前呼啸而过,可那闪现的速度太快,我根本没办法看清。
“额啊啊啊!”
朦胧中我听见了一个痛苦至极的叫声,那声音像是在我耳边,又像是离我很远。我没有睁眼,引领着我的那个念经声在这个时候陡然加快了速度,让人惊奇的是我竟然完全能够跟上,并且用同样的速度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
“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就差一步了!我不想当孤魂野鬼!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想有个投胎转世的机会而已,啊啊啊啊……”
“哼!早知如此,当初你为何要起杀心,吸食生人的阳气?你可知这样做,会折损你在阴间的善德?”
明明就是个小奶娃的声音,但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凛厉,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眉眼清冽,却同样凛厉的人。
“我没有办法,呜呜呜呜!不要念了,不要念了!我没有办法啊!酆都城已关,现在我们根本入不了轮回!求你了!不要念了!”
“强词夺理!今日我就和娘一起教训教训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野鬼!”
“我只是想投胎!只是想投胎啊!呜呜呜呜……”
惨叫声凄厉而绝望,不知为何我竟然感觉到了它的痛苦,有一种类似悲哀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脸颊凉凉的,似乎有泪水滑落。不知不觉我念咒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却在这时一只小手贴上了我的脸,有些笨拙的擦去了我的眼泪。
“娘,不哭不哭,那都是说给你听的,你现在心软放过它,以后它会更加变本加厉的陷害阳间的生人,千万不能动摇呀。”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还有点娇嫩,不像小鬼那样口齿不清,更像是一汪清泉灌入我的心里,让人感觉平静而温和。
这种感觉……
我好像以前也曾有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连带着那念经声也随之不见,我缓缓睁开眼,那个替身鬼已经没了踪影,只是在它刚才待过的角落里出现了一团微弱的光球。
我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腿一软就这么直直摔了出去。
“哎哟!”
下巴硬生生的磕在了水泥地板上,我顿时痛呼一声。
我转头看了一眼,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啊,怎么会突然摔一跤?我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就想重新站起来,但刚站起来又突然被推倒在地。
这一下直接给我摔得眼冒金星,我晃了晃头,却发现脑子越来越晕,不会吧,就这么摔了一下而已,我难道就要晕过去?
这么一边想着,迷迷糊糊间又听到有人说话,声音有些媚气,应该是个女的。
“小主子?这样没问题吗?夫人的身子现在可不太好,被主子知道了,奴家的皮恐怕都要被剥掉呀。”
先前那和我说话的小孩儿一听,不在乎道:“没事,娘只是因为……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的,若是爹怪罪下来,我会去说的。况且娘身子还没有那么弱,艳骨你就放心吧。”
他说话声音时大时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犯晕的原因,中间大概有很长一段话都没有听见。
眼皮子很重,好半天我才勉强睁开了眼睛。恍惚间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我面前,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大,扎着两条马尾辫,手腕处还系着一条细细的红色丝带。
是个……女孩子?
我有些愣愣的。
她侧着身子站着,我并不能看清她的样子,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侧面。但是仅仅是这样,就让我觉得熟悉得不得了。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我这么想着。
大概是注意到我在看她,那小女孩忽地转正了身子,哎呀一声拍手道:“艳骨,你刚才把那替死鬼的魂魄收起来了吗?”
那叫艳骨娇媚一笑,答道:“我的小主子,我艳骨做事,您就放一千个心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手,我这才看见她的手竟然没有肉,只是一堆白骨!
那个原先还在墙角的的光球在她手心里来回乱窜,似乎想要逃出来,但那艳骨的手掌心里就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一样,只看见光球从这头撞到那头,怎么都出不来。
“喏,小主子,你看。”
艳骨微微蹲下身,献宝似的把光球递到那小女孩面前。女孩点点头:“去放到聚魂瓶里吧。”
“是。”
说完,艳骨便扭着胯朝我走来。
“哎呀。”
近到眼前时,艳骨倏地惊叫一声。
“怎么了?”女孩闻声跟来,艳骨伸出那只有白骨的手,指了指我,说道:“夫人,醒着。”
她一说完,那个叫我娘的小女孩儿也愣了一下,随即斥道:“不是让你把她弄晕吗!”
艳骨一听也有点委屈:“奴家以为那一下夫人已经晕了,谁、谁知道……”
“好了!不要说了!”小女孩儿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这动作还有说话的口气顿时让我觉得怎么这么像江楚城啊。
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法思考了,从刚才到现在发生的事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这个小姑娘虽然长得是很可爱,但是她为什么一直喊我娘?她口中的爹又是谁?还有那个叫艳骨的,又为什么喊我夫人?
这一切还没等我想明白,小女孩儿便来到了我面前。
她伸出手摸着我的脸,又摸了摸我的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我身子根本没法动,连抬头都不行,所以就算她在我面前,我也看不见她的样子。
她忽地摸上我的手腕,像把脉似的瞧了一会儿,头顶传来她幽幽的叹息:“看来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行,也不知道爹能不能撑住。”
她刚说完,艳骨就嘤嘤哭了起来:“小主子,您也不要太担心了,主子洪福齐天,虽然现在魂魄不全,但有您的帮助,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不,”她摇摇头,“只有娘才可以救爹。上次我依照爹的吩咐,让他其中的一魄和娘合为一体,这样外面那个道士就不会察觉娘身体的变化。只要那个人可以顺利的出来,爹应该就会没事。那时候,娘也能想起从前的事。我们……就能团聚了。”
外面那个道士?
是说叶弛吗?
天啊,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谁能来和我解释一下?
我心里焦急,总觉得他们说的肯定是和我有关,但是偏偏身体动不了,只能这么听着。
“小主子……”
“好了,快把魂魄放进聚魂瓶,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我们就不能回幽暗城了。”
说完,她再次蹲下身,这一回我终于看清她的长相。
她的眉毛淡淡的,鼻子有点圆,小小的脸蛋还没有长开,但是可以想象长大之后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而最让我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她长得简直太像江楚城了!虽然没有江楚城那么硬气,但是那五官完全就是江楚城的翻版!
“你……是谁?”
我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我和她对视着,她眼光闪动,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哀伤。
“您都忘了。”
她冲了笑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我的心蓦然一痛。
“不过没关系,过不了多久,您就能想起来了。”她说话轻轻的,原本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到时候,我们就能团聚了。你,我,爹,还有……”她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某处,又微微一笑,“还有他。”
他?
还没等我想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谁,就感觉眼皮一凉。
“娘……对不起,您和我见面的这段记忆必须要给您消除,现在还不是时候。”
脑海里好像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个大洞,要将我的意识吞噬。耳边有什么声音呼啸而过,眼前所有的画面都在倒带。
“小主子,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
艳骨说话的声音像隔着一堵墙。
“嗯,走吧。”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鹅黄色的衣衫从我眼前飘走。太平间里的灯忽闪忽闪,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远离,我伸出手想要抓住,抓到手里的却只是他们的影子。
回来……
第54章叶弛质问
“砰!”
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依稀间我看到叶弛冲了进来,他身上的衣服破了一些,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
“林阮!”
他匆匆赶到我身边,先是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见我没什么事才舒了口气。他和旁边那人一起把我扶了起来,我看看他,又看看那个穿羽绒服的男人,顿时一惊,这不是之前那个小警察吗?
接收到我的视线,那小警察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但是却没有说什么,我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慌。
“他怎么在这儿?”
我问道。
叶弛看了那小警察一眼:“先出去,这事儿一会儿再和你说。”
我们仨一同走出了太平间,出来的时候小鬼一下就扑了过来,在我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再看叶弛,他那张脸也绷得紧紧的,看样子就气得不轻。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一次是我太莽撞的,但是那个时候我要是不把他推出去,说不定他就死在里面了。
“王婶呢?”
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王婶的身影。
叶弛没有开口,倒是旁边那个小警察说了话:“我给她送到你家了,已经没事了。”
听罢我顿时惊讶不已,他给王婶送回去了?
“你怎么给她送回去的?”
小警察有些犹豫的看了叶弛一眼,我也跟着看过去,叶弛不答反问道:“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
这一问让我暂时忘记了问那小警察是怎么进到我家里的,我摇摇头,想了想说:“难道不是还没到三点吗?”
叶弛听完莫名的笑了一下,但怎么看那笑都让人觉得是在冷笑:“现在已经快六点了,你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吗?”
我一愣,我居然在太平间里待了一晚上?可是我明明记得并没有这么久,为什么……
但是我很快意识到我该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怎么和叶弛解释我在里面待了一晚上,而且一点事都没有。
体温很正常,之前叶弛刚进去一小会儿就被冻得不行,更别说我一个人在那哈口气都能结冰的地方待了好几个小时。
我咳了一声,莫名心虚的转移了话题:“你衣服怎么破了呀?”
叶弛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而后瞟了瞟小警察,缓缓道:“我俩打了一架,打不过他,给我挠的。”
我提高音调啊了一声,视线在他俩中间转了个来回,不会吧,叶弛打不过这个小警察?
那小警察被我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干笑两声:“进来的时候没看清,我以为叶小……咳,叶兄弟是来捣乱的。”
他这话说得倒是委婉。
怕叶弛再问什么,我便没有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很顺利,守夜的保安不知道去了哪里。小警察和我解释说他想办法把人支走了,这让我对他更加好奇了。昨天晚上在我们之后进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但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或者说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昨天下午看那个那个王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我天生就能看见这些东西,有点不放心,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出了医院,大概是体力消耗过度的原因,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出来还得让他俩一左一右的扶着。
天还没有亮,街上已经开始有卖早点的人。冷风萧瑟,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医院前的大树树叶却都掉得差不多了。
“你天生能看见这些东西?”
我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那不就是叶弛所说的天生灵眼的人?随即我想起下午他一直盯着我看的事,便随口问道:“那你昨天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说这话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谁让他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我。但没想到,他脸色“刷”地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他转头看了眼叶弛,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没,只是你身上阴气很重,一般阴气很重的人运气都不怎么好,所以我就多看了你两眼……”
“哦。”我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公寓前的警戒线还拉着,我们仨只好从后门绕了进去,回去之后我果然看见王婶躺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上去很安详,可我还是注意到她的胸口一丝起伏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没有事了吗?”
我扭头问叶弛。
他和旁边的小警察对视一眼,才道:“她的阳气已经被吸尽,能保持这个样子已经很难得,她现在魂魄离体,如果今天之内不能找回她的魂魄,恐怕她也要变成一个孤魂野鬼了。”
我听着有些急:“那她的魂魄现在在哪里?”
叶弛摇摇头:“不知道,萧寒说回来的时候她的魂魄就没了,但是人的魂魄是会去到最习惯的地方,我觉得应该还在这栋楼里。”
萧寒是那个小警察的名字。
他说完萧寒也点了下头:“但是这种刚离开身体的魂魄不会在白天出来,我们只能等晚上再去找。”
我点点头,说了声好。本来我就对抓鬼找魂魄这种事一窍不通,只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着就好。
忙活了一晚上,我已经累得不行了,但是两个大男人都在我屋里,我又不好去睡觉,只能继续和他们坐着。
不过好在萧寒还要上班,没多久就走了,说晚上再来。
他一走,我就觉得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我好困,先去睡一会儿。”
叶弛没什么反应,等我快走进卧室他又突然喊道:“林阮!”
“啊?”
我扭过头。
他嘴巴动了动,目光如炬:“你昨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慢慢转过身,睡意因为他这句话有些消退。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真的被问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因为不管我说什么,我想叶弛可能都不会相信。就算连我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我能够在那种地方待一个晚上。
“……”
一时间相顾无言。
我原以为叶弛见我不说话,会就此作罢,但是这一次他站在那边看了我很久,也不催我,就这么安静的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半晌,说道:“叶弛,我知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在那里面这么久一点事都没有,实话和你说,我也不知道……”
“不,林阮。”叶弛忽然打断了我的话,“比起你为什么能在那里待一晚上,我更想要知道,你是怎么收服那只替身鬼的。”
“没有灵力,没有法咒,也没有符箓。”
太阳升起来了,尚还泛黄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爬进客厅,原本昏暗的屋子慢慢变得亮堂。而他每一说就往前走一步,深邃的眼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这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他降服的?”
他走到了我面前,因为个子和我差的不是太多,我不需要抬头看他。但这样还是让我感觉到了压力,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两步。
我咽了口唾沫,正想要开口,突然发现后面的事我既然想不起来了。
我顿时有些惶恐,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去回想昨晚的事。
我记得当时那替身鬼一直在追我,后来我被它赶到了角落里,连叶弛给我的符咒也用过了,再后来……
那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是我晕过去了吗?
我抬起头,从叶弛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茫然的表情。
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阮?”
兴许是见我脸色不太好看,叶弛轻轻喊了我一声。
“没事,我没事,”我摆摆手,感觉喉咙有点发干,“我有点累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晚点和你说可以吗?”
叶弛沉默的看着我,那灼人的视线仿佛要把我射穿,我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下午还要上班。”
良久,叶弛转过身,金属般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好好休息。”
我松了口气。
回到房间锁好门,我疲惫的躺在床上,原先的困意一扫而空。我顺手从包里掏出江楚城给我的聚魂瓶,想要看一看,却忽然愣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但只是闪了那么一下就没有了。
我揉了揉眼睛,眼花了?
还是说,我学叶弛念咒那时候,的的确确制服了他,只是我自己不记得了?
一时间我想的头昏脑涨,再想到叶弛看我的眼神,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阳光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已经摸上了我的床脚,脚踝被阳光照到的那一瞬间,我顿时痛呼一声,坐起来一看,就这么一下被晒到的地方已经有些脱皮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
这他妈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胸口像堵了一口气,我一跺脚下了床,躲躲闪闪的把窗帘拉了过去。房间里变得昏暗起来,我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房间,背靠着落地窗,身子一点点下滑,孤寂和无助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卡在我的脖子,让我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我知道自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我握紧的手中的聚魂瓶,下意识的默默喊了一声江楚城的名字。
后来我还是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
“江楚城?”
我第一个反应是他。
但是并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手机屏幕倏地亮了亮,黑暗中那上面的数字九尤为清晰。我拿过来一看,我的天,二十七的未接电话,至少有二十个是小薇打的,还有几个是科室里的组长和老大打来的。
我呼吸一滞,半秒后发出一阵哀嚎:“啊啊啊啊!忘记去上班了!”
火急火燎的下了床,打开门却看见萧寒和叶弛正在客厅里坐着,低头正说着什么。
“你要出去?”
见我出来,叶弛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的,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我……”我挠了挠头,电话打不通,给谁都是无限占线,“我得去医院一趟,睡过头了。”
叶弛点了下头没有说话,我觉得他不是很想搭理我的样子,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好在萧寒及时接了话:“额,你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怎么了?”
他扫了一眼门的方向,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就像是谁拿着木桩在用力的撞击着大门。
我心脏跟着一跳,我靠,这什么情况?
萧寒干笑了两声,说了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整栋公寓都被那些野鬼占领了,你现在出去肯定立马就会被撕碎。”
我愣了一下,觉得他这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还消化不了。
“都被野鬼占领了?是什么意思?”
“具体什么原因我和叶弛还不了解,只知道那些邪祟全都往这栋大楼靠拢了。现在我们都被包围了,出去就是死。”
萧寒的解释听得我先是一愣,而后头皮发麻,我僵着脖子扭头,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叶弛,只见他绷着下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往那边那边走了两步,叶弛余光扫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不是很愿意我过去,这让我生生顿住了脚,下意识的把两手叉在后腰,在原地多了两下脚,干脆俯下身去旁边桌子拿了个苹果,企图掩饰此刻的尴尬。
“那现在怎么办啊?难道我们就不出去吗?”
我一心想着王婶,早上他们说过要救王婶就得出去把她的魂叫回来,但是现在这样不出去,那王婶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萧寒摇了下头:“不,肯定要出去的。现在那些邪祟还只能在这栋大楼里活动,但是一旦等他们吸食了足够的阳气,它们就会往外跑,到时候阳间秩序大乱,就真的离世界末日不远了。”
我一边啃苹果一边脑补了一下萧寒所说的那种场景,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邪祟都是哪里来的?”
他和叶弛互看了一眼,而后视线同时落在我身上:“我们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打开了阴阳两界的门,释放了那些邪祟,想要达成某种目的。”
我动作一顿,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半天才把嘴里那口苹果咽下去,慢慢开口道:“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
萧寒奇怪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这一问倒是把我给问住了。
对啊,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事儿就不是我做的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弛一看着我,我就莫名的觉得很心虚。
钟声在这时候敲响,整整十下,还有两个就是新的一天,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叶弛和萧寒应该是比我更快的想到这点,叶弛抿了下唇,对萧寒说道:“没时间了,现在要是不出去的话王婶就真的没救了。”
说完叶弛就起身到一旁开始收拾东西。
但萧寒却有点犹豫,看着他的背影道:“以你我的能力对付外面那些邪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们不能把林小姐留在这里,那些东西会找过来的。”
叶弛动作停了下,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平静道:“那就把她带上。”
“不行!”萧寒立刻拒绝了,视线飞快的从我身上掠过,焦急道,“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那些邪祟说不定就是来找她的。把她带上不但会更加危险,就连我们说不定也会因此丧命。”
他俩似乎突然争吵了起来,听见萧寒的话我愣了一下,那些邪祟是来找我的?难道也是夙晔那些家伙派来的?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于是我不由得插嘴道:“为什么你们说那些邪祟是来找我的?”
刚一说完,门口又传来一猛烈的撞击声,听起来数量比刚才还要多。
我们三个人同时朝那边看了看,而后叶弛收回视线,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却没有理会我说的话,继续对萧寒说道:“你现在不管把她放在哪里,她都会引来那些东西。在这里让她和王婶待在一起,只会给我们造成更大的麻烦,与其这样,我宁愿带上她。”
“……”
萧寒似乎要被叶弛说动了,但是没一会儿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好,带上她可以,但是我只管收这些跑出来的邪祟,她交给你。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先自保的。还有,你最好看住她。”
他说完叶弛正好从包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剑,闻言叶弛冷笑一声:“我就没打算把她交给你。”
他俩讨论得不亦乐乎,我却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了半天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俩还是在讨论我。萧寒的那些话莫名的让我有点来气,说得这些邪祟就是我放出来的似的。
苹果吃完了最后一口,我把苹果丢进垃圾桶,说道:“我不知道你俩这到底打什么哑谜,说好了一起去找王婶的魂魄就一起去找,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听到我说这话,叶弛终于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你安静跟着就好,哪次不是你说不会添麻烦,却给我惹了一身麻烦来?”
他这话说的我差一点就要炸了,我也不想的好吗?要是可以我宁愿每天过着正常人的日子,谁愿意睁眼闭眼就看见那些鬼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连睡觉都要担心是不是会被鬼压床?
我酝酿了一口气就要发作,叶弛却突然把铜钱剑横在我面前,冷声道:“走吧,我们没时间吵。”
说完他塞给两张符到我手里,摸到符纸的时候我似乎觉得手指有种触电的感觉,猛地往后缩了缩,萧寒在一边说道:“那王婶要怎么办?”
叶弛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转头看向躺在另一边沙发上的王婶:“我白天已经在她身上下了咒,以防那些鬼会来上身。她现在是魂魄离体的状态,只要不被鬼上身,其他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寒听着皱了皱眉:“会不会不安全?如果邪祟真是被人放出来的,我担心有人会利用生人的肉身。”
叶弛说了句不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这么一问一答的时间又耽搁了小半个小时,他催促道:“就这样吧,咱们分开行动,林阮跟着我走,小鬼就留在屋子里看着王婶。”
他一边说一边抖了抖袖子,从里面掏出一根红绳递给我,红绳不是很长,中间还挂着几个小铃铛,一扯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叶弛说:“你拿着这个,我俩一人拿一头,到时候出去可能就看不见对方的位置了,一旦发生什么,你就扯动红绳。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扔掉红绳,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然后用红绳在自己手腕处系了个死结。
叶弛终于赞许的看了我一眼,对萧寒点点头:“可以走了。”
……
叶弛走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红绳拖在地上,铃铛发出沉闷的声音。我住在地方正好在走廊的中间,左边是楼梯间,而右边是电梯。
出来的时候我们和萧寒便分开了,他往左,我们往右。萧寒负责双数的楼层,我和叶弛负责双数。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白雾,整栋公寓安静得可怕,平时这个时候偶尔还能看见有人走动,现在别说是人,连只猫都看不见。
电梯似乎也停止了运行,早上回来的时候,电梯门还被清洗工人擦得锃亮,现在却是锈迹斑斑的样子。
叶弛手里端着一碗清水,背后插着一杆用朱砂画了符的旗帜,说是招魂幡。他一边走一边用事先准备好的荔枝叶沾着水往外撒着,嘴里还不停的念着经文。
没有灯,只有稀薄的月光从一方窗口投**来,月光在发毛,这样的黑暗让我打从心里感觉到恐惧。
我手无意识的动了动,事实上每次我感觉到不自在的时候手臂就会变得僵硬,然而这个动作扯动了红绳,铃铛随即发出叮当的声音。
叶弛念经的声音停下来:“怎么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尽量不要去在意周围的环境:“没事,太黑了,有点不自在。”
叶弛脚下一顿,过了一会儿低低道:“不用怕,这些东西我都能收拾,只要你不给我添麻烦。”
我小声说了句好,走了两步又问道:“我们要怎么找回王婶的魂魄?”
一边说着,我们一边就已经来到了楼梯间。头顶的挂着安全出口的牌子,绿色的底光有些发黑,我下意识的想着之前看见的时候好像还不是这个样子。
“王婶魂魄会离体是被那替身挤出去的,她的魂魄现在应该都不知道自己离体了,我们得把它叫回来。这层楼我刚才用荔枝水扫过了,应该没有她的魂魄。”
“要怎么喊?”我问。
叶弛一步踏进了楼梯间,里面的雾气更浓了不过光线要比走廊里亮一些,我看着叶弛慢慢走近了白雾里,之后整个人便消失了,只是耳边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他的说话声。
“魂魄离体就要靠喊,王婶的名字叫什么你知道吗?”
“王秀莲。”
“好,从现在开始,我喊什么,你就跟着喊什么,每层楼都喊一喊。找到以后把她带回来就可以了。”他顿了顿,又道,“要是之后你听不见我的声音了,也要一直喊下去,只要红绳还在我们俩就不会走散。”
我应了声。
说完,叶弛又开始重复之前念的经文。
过了一会儿,雾气中传来一声幽长的声音:“王秀莲哎……回家了哎……夜里多歧路哟……莫再游荡哎……”
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叶弛的声音,于是赶紧跟着喊了起来。
“王秀莲哎……回家了哎……夜里多歧路哟……莫再游荡哎……”
越是到下面雾气就越浓,我试着用左眼看看周围的样子,除了发现那些白雾里隐隐泛着的绿光,还看见一些角落里有一群佝偻着的背影,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弛在之前就叮嘱过我如果发现奇怪的东西千万不要去细看,否则很容易就被缠上,我赶紧移开了视线。
快走到八楼的时候,温度突然下降得很厉害,叶弛领着我走出楼梯间,我陡然发现这一层居然有光。只是那灯光不停的闪烁着,耳边还有滋啦啦的电流声。而更要命的是,这层楼整个看起来就跟废旧了很久一样,根本就不是我每天看见的那个样子。
简直就像是踏进了另外一个空间一样。
我咽了口唾沫,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现象一般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墙壁上不停有东西流下来,我侧着目光看了一眼,发现那东西很粘稠,看上去像是血,但是又不是。我下意识的觉得那盏灯可能会有点问题,在走过去之前都是提心吊胆的。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周安静得可怕,但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走过去之后才猛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叶弛的声音了。
一开始他说话虽然有些朦胧,但是我还勉强能听见,而现在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不止是他的声音,连红绳上的铃铛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我也听不见了。
就像是突然被隔离了起来一样。
这个认知让我在一瞬间竖起了寒毛,但是我记着叶弛的话,喊着王婶的名字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上几层楼我和叶弛没走多久就回头了,但是这一次,这层楼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我们一直再往前走着。这让我立刻想到了之前误入阴间的那条路,难道我们又在不知不觉间从阳间走到了阴间?
但是很快,我的想法被推翻了。
雾气中隐隐约约又出现了一团微弱的灯光,我慢慢朝那边靠拢,走近之后赫然发现这似乎就是我之前看见的那盏灯。
接着我注意到灯下有一个发光的东西,低头一看,我愣了愣,好像是一枚铜钱?
正当我想要看仔细的时候,系着红绳的手腕突然动了一下,这说明我和叶弛之前已经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了,我没有再看,只好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但没过多久,我发现我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鬼打墙了吗……”
看着前面那团熟悉的灯光,我低声喃喃的说道。
这一回因为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我特地提前集中了注意,一边喊着魂,一边偏着头去看那地上的铜钱。
和我那枚不一样的是,这一枚铜钱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孔,而我那枚是圆的。没有给我太多的时间去看,手腕上的红绳又绷了起来。
我和叶弛就这么在这个地方打转,第五次路过那盏灯的时候,我发现灯下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我愣了愣,随即想到可能是叶弛留下来的,因为我们现在已经看不见对方,也听不到声音了。
我正想着是不是应该把那符纸捡起来,而就在这时灯光突然闪了一下。
“嘻嘻嘻嘻嘻……”
雾气中传来一阵嬉笑声,乍一听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我顿时警觉起来,转着眼睛开始留意周围的动静。
“咚!”
一声巨响在背后炸开,吓得我一个踉跄,歪着身子往前走了好几步。我想回头去看看,但是心里有个莫名的声音在喊着我千万不要回头。
红绳上的铃铛在这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可能是叶弛发现了不对劲在提醒我。
我开始变得小心起来。而当我再一次路过那盏灯的时候,陡然发现周围的墙壁开始出现了破烂现象,有一些地方甚至开出了一个半人身高的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就连雾气也没有往里钻。
这个洞是什么时候出现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呼吸变得绵长,连带着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奇怪想法,好像每一次重新走过这个地方,周围都会多出来一些东西,或者说就会有一些东西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当当当……”
手腕上的红绳动了动,随即铃铛再次发出互相碰撞的声音,但是这一次响了很多下,我有些疑惑,在心里想着:叶弛这个家伙怎么一直摇铃铛。
就在这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不对,我明明从刚才开始就听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声音了,为什么会突然听见铃铛响?
前面的路陡然暗了下来,从打转的时候开始其实我一直在心里数着走多少步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每一次都不多不少,正好是六十六步。
然而这一次,我走了将近八十步才看见那盏要熄不熄的灯。
人就是这样,越是害怕的时候就会去想那些让人害怕的事。以前和小薇一起上夜班的时候,我还听她说过有谁被自己吓死了。那时候我还想谁会这么蠢,没事自己吓自己。但是现在,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种恐惧,如同一张大网一样将我罩住,步子变得沉重,每走一步仿佛就要耗尽我所有力气。
“诶嘿嘿嘿嘿嘿……”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古怪的笑声,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墙上的那个洞比刚才又大了一些,现在已经能够通过一个成年人了。
不要看,林阮,千万不要去看那个洞。
我在心里这么和自己说着。
但是当我从洞口前走过的时候,里面忽然亮起了两个眼睛大小的白点,我本能的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一张惨白的脸从那黑黝黝的洞窟里现了出来。
“嘿嘿嘿嘿嘿……”
它露出森森白牙,鼓着眼睛对我笑。
“啊!”
我吓得拔腿就跑,一下子什么都忘记了,不曾想刚跑了两步手腕就被红绳拉住了。
“当当当……”
铃铛碰撞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但是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了一件更加让人窒息的事。
……红绳是往后拉我的。
但是叶弛明明全程都在我前面,刚才还拉了我好几下,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去的?而且他要是在我后面去,必须得停下来啊,可我根本就没有遇见过他。
“嘻嘻嘻,你走慢点呀,我都追不上了。”
那个笑声终于变成了沙哑的说话声,我怔了怔,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我梗着脖子慢慢回头,然而身后什么也没有,那盏灯还在那里,墙上的洞也还在,只是这么一下的时间,刚才我看见的那张脸却不见了。
就像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浑身不自觉的发抖,又是这样,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叶弛分开的?还是说从走进这里开始,我就跟他走散了?
前面的那个问题我不得而知,可是后面那个……
我抖了抖。
如果真的一开始我就和他走散了,那么一直在前面领着我的是谁?
我挪着脚一步步往后退,那个沙哑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有时候是笑声,有时候是说话声,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铃铛声。
红绳一直在把我往后拉着,不论我怎么退,最后都会被一股力量拉回原地。而且很快的,红绳那头的“人”开始不满足于只把我拉回原地,开始一点一点的把我往后拽。
系着红绳的手随着这动作抖动着,我在心里暗叫不好,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疯狂的扯着系在手腕上的红绳。因为之前叶弛说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扔掉红绳,所以系的时候我特地打了个死结。
妈的!
我急的抓狂,早知道我就应该系一个好拆一点的结才对!
“砰……”
“砰……”
“当……”
就在我急着解开红绳的时候,雾气中又接连传来铁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如同钟鼓一样一下下敲在我心上,无形中又加快了我的恐惧和焦急。
越是焦急的时候就越不容易做成一件事,折腾了好久我都没有打开,反而把手上的结越打越紧了。
“哒、哒。”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刚才似乎听见哪里传来了脚步声。
是谁?
我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但是那一声脚步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周围的一切似乎在从这一刻开始陡然变得寂静,拉扯着我的红绳也没有了动作,万籁俱寂,入耳的只有我沉甸甸的呼吸声。
可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吃着什么东西,又像是别的什么,总之光听着我都觉得头皮发麻,更别说我现在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让人胆颤的。
我下意识的往走廊深处退了退,从刚才我站在这里开始,奇怪的事情就没有停止过。天花板上不断有东西滴下来,我能感觉到头顶有粘稠感,但是伸手去摸又什么都没有。
“……”
我转头看了看身后,那面墙壁上的漆已经完全掉下来了,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筋,墙上的大洞随处可见,全部都深不见底。
我瞬间就想到了刚才出现的那张脸,几乎是本能的跳着脚远离了这些黑乎乎的窟窿。
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而且我只要稍微静下来,就会忍不住的想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从这浓密的雾气里钻出来,又或者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一些东西把我包围了。
就在我这么刚想完的时候,铁门声,说话声,还有笑声突然跟约好了一样,疯狂的响了起来,宛如在齐齐演奏着一章来自地狱的交响曲。
可一转眼,这声音又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阵凌乱的如同马蹄踏过的隆隆声。霎时间,我便感觉自己站着的这块地方也跟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颤抖起来。
叶弛……
叶弛你在哪儿啊!
我快崩溃了,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大叫,只能在心里喊着叶弛的名字。
“这……”
雾气深处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我愣了愣,手上拆红绳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
“叶弛?”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声音极轻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在……这……”
这声回答极其沙哑,跟叶弛那金属一样的嗓子一比就知道不是一个人。
“我在这……啊……”
我咬着牙一步步往后退,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不像是从人的声带里发出来的,太机械化了,稍微仔细一点就能听出其中还夹杂着细小的嘎吱声。
心跳一声快过一声,我能听见那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它不断的重复着之前那句话,并且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变得越来越清晰。
雾气中渐渐现出了一个黑影,我一边退一边扭头看后面的路,转过头的时候又眯着眼睛去打量那个黑影。
朦朦胧胧的一团,但是勉强能看出身高和体型,似乎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还有些发胖。
它越走越近,我慢慢听清了它说的话。
“我在这啊,你别走啊,反正,你也跑不掉的。”
我头皮一炸。
身体比脑子更快的做出了逃跑的反应,但是我只是转了个身的功夫,它就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绣着花的棉袄大衣,矮矮胖胖的身材,所有的头发都用头绳绑着一团系到了脑后。
我僵着身体视线慢慢上移,在看清面前的人的脸之后,扑通一下瘫软在地,下意识的喊道:“王婶……”
不会认错的,她就是王婶。虽然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一副没有血色的样子,但是面容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可是王婶现在不是应该躺在我家里的沙发上,被小鬼看着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有叶弛呢?叶弛到底去了哪里?
我喘着气胡思乱想着,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抬着头看着眼前这个王婶的双下巴。而她很快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微微低头,咧嘴对我笑了笑,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更加骇人。
“地上凉,你起来啊。”
果然,她一说话就有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违和,而且声音根本就不是王婶的。莫非在我们走之后王婶还是被鬼上身了?
来不及让我多想,面前这个“王婶”就朝我伸出了手,她一动,耳边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扭头一看,顿时惊骇不已。
她手腕处分明系着和我一样的红绳!
就在我还疑惑这到底是不是一根的时候,她的手突然往上抬了抬,我整个人立马被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再用力一扯,她那张惨白如死人一样的脸,就近在咫尺。
那和我之前看见的那张鬼脸一模一样!
“王婶”鼓着眼睛,忽地朝我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一旦发生什么事,你就扯动红绳。”
我浑身一僵,这是叶弛之前和我说的话!她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我终于扯开了红绳,一把推开“王婶”,转头就往她相反的方向跑。而她在身后紧追不舍,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念着叶弛之前和我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扔掉红绳。”
“不可以扔掉红绳啊,你怎么就扔掉了呢。”
四周那些原本什么都没有的黑色洞窟,在我转身的这一刻开始出现了无数双手臂,它们在半空中挥舞着,我毫不怀疑只要我一接近,它们就会把我紧紧束缚在那地方。
我拼命的埋头跑着,这种关头还不忘在心里调侃自己,真是多亏了这段时间动不动就这么玩命的跑,我体力都比以前好多了。
原先那盏昏暗的灯逐渐出现在视野里,灯光里泛着点点绿光,不知道为何那让我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很快,我的预感就应验了。
当我从灯旁走过的时候,整条走廊在一瞬间暗了下去。脚下的触感变得很滑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一滩黏液里一样。刚开始滴在头顶上的那些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全部流了下来。我的视线就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我抹了把脸,手上全是那黏糊糊的东西,可是光线太暗又看不见到底是什么。
身后传来“王婶”桀桀的笑声:“不要走,不要走,快把红绳系上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根我刚刚才扯下来的红绳向我抛来。
我想着红绳多多少少有点辟邪的作用吧,但是没想到那东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就算是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让我瞬间有种皮开肉绽的感觉。
“啊!”
我疼的叫出声来,但是这一声痛呼却让“王婶”更加兴奋。
“不要放开红绳!不要放开红绳!”
她不断重复着叶弛的话,听的我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雾气浓的让我看不清眼前的路,走两步感觉被墙上的手抓住了,就拼命挣开逃到另一边,同时还要躲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在身上的抽打。
我还是不断的在同一个地方打着转,连我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路过那盏灯了。而就在刚才,我还发现之前叶弛扔在灯下的符纸和铜钱都不见了。这让我又多了一个疑惑,是被谁捡去了?还是说我在的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之前来的那个了?
没有空暇的时间来思考,“王婶”步步紧逼,只要我稍微一放缓脚步,就能感觉衣服的一角被她抓住。
可就在她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后脑勺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痛呼。
我在这时也急急停下了脚步……前面没有路了。
像是为了让我看清脚下的路一样,一直弥漫在四周的雾气慢慢散开了,我低头一看,发现原本应该是铺满了瓷砖的地面变得跟铁丝网一样,到处都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最要命的是铁网从我这里开始就断开了,下面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喘着气咽了口唾沫,还好刚才停得及时,否则还差一步整个人就掉下去了。
“可恶啊,为什么不能接近你!”
我缓缓转过身,见“王婶”跪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一手捂着脸,露出另外一只怨气十足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愣了一下,还没搞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又叫嚣着朝我扑了过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躲,又或者是我已经吓得失去了躲闪的本能。而就在她快要碰到我的那一秒,我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屏障,将她狠狠的弹了回去。
“啊啊啊啊!”
“王婶”惨叫的蜷缩成一团,抱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身体在这时候变得温暖起来,我一怔,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在阴间碰上夙晔的时候也发生了类似的事。
而那之后我就见到了江楚城。
“……”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心里念了下他的名字而已,眼前就已经浮现出了他那张冷峻的脸。
“啊……啊……要杀了你……不能让你回去……”
“王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回过神来,手摸进包里,那里还放着先前叶弛给我的几张符纸。
我拿出符纸,却猛地一怔。
黄色的符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上面用朱砂画的图案也变成了看不懂的绿色字体,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张纸。而当我把符纸拿出来的时候,那些绿色的字竟然动了起来,像是无数只小虫一样企图爬上我的手指!
我啊的一声惊叫,用力把变黑的符纸甩了出去。一接触地面,那符纸就化成了灰烬,如同小虫一样的绿字四散奔逃,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再从包里掏出另外那几张,发现也是一样的情况。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将所有的符纸通通都扔了出去。这时“王婶”已经完全站起来了,她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就算隔了好几步我也能看见她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窜动。
“嘿嘿嘿……没路了,你现在跑不了了……跟我走吧……”
她一边说,嘴里一边流出黑色的液体,我看的一阵恶寒,感觉这一个礼拜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谁要跟你走!”
我啐了她一口,眼珠子到处转着,还抱着侥幸想要找个地方逃出去。但是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王婶”堵死了,想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王婶”两只眼睛霎时瞪得浑圆,我刚才的话似乎彻底激怒了她,她的面部表情陡然变得扭曲,眼珠子一点点往上翻,很快就只剩下骇人的眼白,那模样竟然和小时候躲在被窝里看的山村老尸别无一二。
她死死的盯着我,就算没有眼珠,可她身上怨毒的气息一点也没有消减,那种如同被猛兽注视的感觉让我差一点就忘了呼吸。我急急的喘了两口气,红绳断了,符纸没了,叶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要是她扑过来的话,恐怕我只有死路一条。
“嘿嘿嘿,那就只有在这里吃掉你了。”
“王婶”桀桀一笑,说完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眼睛惊恐的睁大,本能的抬起一条手臂挡在额前,却没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又重新上演了一次……那道白色的屏障再次把“王婶”弹了出去,只听见黑暗中哐当一声,“王婶”瞬间就被击退得老远。
“哼!不自量力!”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一个娇嫩的声音,我一愣,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有另外的人。
“谁?”
“王婶”被打得四肢着地,猛喝一声,当即在铁网上爬来爬去,一个纵身就跳到了墙壁上。墙上的黑窟窿还在,从里面伸出来的手臂第一时间抓住了她的脚。
“滚开!”
“王婶”低低的吼了一声,那些手臂立刻缩了回去。
她的头发全部都垂在额前,此刻已经没了人的样子,目光死死的盯着我,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
我戒备的看着她,生怕她冷不防的再扑过来。而另一边,我又在心里合计着现在她已经让出了路,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找机会从那里跑出去了。
但是马上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条走廊虽然和那栋公寓内部结构有些相像,但是十有*我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我有些害怕,觉得自己在无意间又进入了那个地方。那种频临死亡的感觉,像是一只手卡在我的脖颈,光是想想就让我浑身发软。
“王婶”在墙上动了动,我立即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确定那里没有那些鬼手才小心翼翼的往那边挪了挪,想要拉开和“王婶”的距离。
她在那边做了个往前蹑的动作,我心中警铃大作,觉得她应该是又要扑过来了,但是她却只是在那边踱来踱去。就这么反反复复几次之后,我忽然脑洞一开,想到该不是她在畏惧什么?
“啊啊……”
正在这时,“王婶”发出嘶哑的低吼,随即做出了攻击的动作,我立时眼皮一跳,后背抵上了墙壁,但是等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她过来。
她还在原地打转,从她转动的速度来看她似乎有些焦虑,那张扭曲的脸朝着我的方向,但是我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看着我。
我试着往旁边挪了一步,她的脸立刻转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着就像是水烧开了一样。
“可恶的小鬼……竟敢戏弄我……给我出来!”
她突然大吼一声,那刺耳的声音震得我耳膜都在颤动。
说完,原本扎在“王婶”后脑勺的头发猛地散开,浓密的发丝在一瞬间暴涨,很快,那些黑色的头发就铺满了大半个天花板,还封住了前面的路,彻底把我困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王婶”七窍都已经开始在流着黑色的液体,她一张嘴,隔着一段距离我都能闻到其中呛鼻的味道。
我捂着鼻子,顺着墙壁慢慢滑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味道让我浑身都没了劲儿,似乎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哼!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我这么没面子吗?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竟敢和我这么说话!你就不怕我爸爸把你打的魂飞魄散吗!”
那个娇嫩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我微微发怔,趁着还能扭头又往四处看了看,想着这说话的是谁啊,口气这么嚣张,他爸爸该不会是李刚吧?
“王婶”被这小鬼的话气的不轻,在墙上爬来爬去,好半天才气冲冲的说道:“可恶!可恶!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打得你永不超生!”
“就凭你?”
那小鬼霎时哈哈大笑,眼前一道亮眼的白光闪过,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候就发现面前多了一个通体发着白光,个子小小的一个小孩儿叉腰站在我和“王婶”中间。
这是谁?
这个疑问刚在心里闪过,就见那小孩儿转过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别怕,这个鬼我一个拳头就打死他了!”
说着,他还挥了挥手里的拳头。
那头“王婶”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咯咯笑了两声,语气森然道:“口气倒不小,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来吃掉那边的小姑娘吧!”
话音刚落,她便纵身扑了下来。浓密的头发在空中飞舞,那些头在“王婶”的脖子上围了好几圈,本来“王婶”就有点胖,围了这么一层厚厚的发丝就跟没了脖子一样,看上去诡异极了。
而另一半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起落下,明明是纤细的发丝,碰到铁网上却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当当声。那小孩儿笑了一下,我莫名的觉得那个表情有点眼熟,他灵敏的左躲右闪,根本没有给发丝碰到自己的机会。
“咩,你就这么点本事吗?那可收拾不了我。”
又一次躲开“王婶”的攻击,小孩儿闪到她身后,两手一捏,做了个鬼脸出来。
“王婶”站在原地没有动,虽然面对着我,但是由于她低垂着头,我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小孩儿也意识到“王婶”有点不对劲,犹豫了一下,慢慢靠了过去。
他伸着小手碰了碰“王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王婶”抬起了头,嘴角扯出一个阴气森森的弧度,我心中大骇,失声喊道:“快跑!”
“啊!”
但还是慢了一步。
在我喊出声的时候,那小孩儿已经被“王婶”的发丝缠住了。黑色的头发慢慢缠上他小小的身体,他扭头惊恐的看了我一眼,我心脏随着他的目光猛地一跳,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头发紧紧包裹住了。
眼前的白光陡然消失,耳边只剩下“王婶”沙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老祖我便要让你魂飞魄散!”
“王婶”一边阴测测的笑着,一边慢慢扭过头,她的身子没有动,只有脖子扭动时发出的嘎嘎声。
“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急的大喊,想到那个小孩儿可能被她杀了,就莫名的心慌。
“王婶”稍稍测了测头,用没有眼珠的眼睛瞅了我一眼,喉咙里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不要着急,下一个就到你了,你们都得死,一个都跑不了。嘿嘿嘿。”
说完,她再次摆正了脸,看着面前那团黑乎乎的头发,两手不自觉的摸了上去,扭曲的脸上尽是疯狂。
发丝裹成的黑球里慢慢渗出了透明的液体,“王婶”先是一愣,而后惊喜道:“啊!这个……鬼玉!这小鬼竟是鬼娃童子吗?”
鬼玉?
听到这个词语我也跟着愣了一下,之后立马想起在阴间的时候夙晔和江楚城也提到过这个,我顿时留心起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没有鬼玉,不过吃了鬼娃童子我老祖的法力也能涨上一千年!到时候岂不是能坐拥幽暗城?哈哈哈哈!”
“呸!不要脸!”
她刚说完,那黑发团里便传来一极轻的说话声,随后,里头白光大甚,整条走廊都被照亮。只听见耳边不断传来凄惨的叫声,“王婶”也被猛地弹开到一边。
“你连我爸爸的万分之一都不如,还想坐拥幽暗城,真不害臊!”
白光渐渐淡去,显现出那个小小的身影,我面上一喜,是那个孩子!他还没有死!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他一边说一边挺了挺胸膛,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什么!你为什么还没死!”
“王婶”大骇,这么一下竟然就被弄得趴在地上,四肢呈现出诡异的姿势,看着像是都被折断了。
闻言他鼻孔出气,来到我面前,竟是做出了保护者的姿态:“都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来和我打,本来想着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歹心,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第55章各有说辞
他一边说一边摊开手,白色的光球在他手心里慢慢凝聚,紧接着几张发着光的符箓出现在他面前,慢慢一字排开,他手一挥,那些符箓就和光球一起飞向“王婶”。
“不!不!”
“王婶”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那光球从她的嘴里进去,符箓如同绳索一样将她捆绑,很快她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走过去用脚掀了掀她的身体,确定“王婶”不会再起来之后才扭头对我道:“快用聚魂瓶收了她吧!”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聚魂瓶?
见我有所犹豫,他转身一蹦一跳的走到我跟前,两手攀着我的手臂,把我用力拖到了“王婶”面前,催促道:“快呀快呀,你再不用聚魂瓶,这鬼的魂魄可就要散了!”
我一听这话,便不再犹豫,毕竟收集魂魄要紧,这事儿先放放吧还是。从包里掏出聚魂瓶的时候,那小小的瓶子像是有所察觉周围有气竭的魂魄一样,我一拿出来瓶底就不停的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看了看身旁这个还没有我腿长的小鬼,他也正仰着头看我,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我的目光落在“王婶”身上,轻轻扯开了瓶口的红绸,霎时间,点点星光从“王婶”身体里跑出来,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便自己跑到了瓶子里。
我有些诧异,心想这瓶子还真是仙家的宝贝啊!
不多时,魂魄就全部收进了瓶子里,而王婶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迅速变得干枯。原本圆润的脸庞迅速瘦下去,很快,整个身体便只剩下了皮包骨。她侧着头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空洞的看着我,看起来是那样绝望。
我手有些发抖,不由颤声道:“她……怎么回事?”
小孩儿闻言挠了挠头,又凑上去摸了摸王婶,而后小声道:“那野鬼附身太久,她的肉身已经被毁了。”
我一惊,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肉身被毁?那她自己的魂魄还能回来吗?”
小孩儿摇了下头,有些为难道:“恐怕不行了……”
我浑身一震,捂着嘴连连后退,魂魄回不来,那不就是说王婶也死了?
四周的墙壁慢慢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黑窟窿不见了,脚下的铁网也变成了瓷砖地板。那些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的不明物体也变成了透明的水滴,滴答滴答的落在我的面前,每响一声,我眼皮就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跳。
见我难过,小孩儿飘起来,在空中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她虽然肉身毁了,但是魂魄还是能够进入轮回的。实在不行,到了下面,我就让她去我爸爸的地盘。”
“你爸爸是谁?”
刚才开始我就有点在意这个问题,但是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问,现在他再次提起,倒是提醒了我。
“我爸爸是……”
“林阮!”
他正要开口,却没想到我身后猛地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喝,我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就见叶弛和萧寒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
“叶弛!萧寒!”
见到熟悉的人,我顿时心中一喜,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激动道:“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叶弛和萧寒闻言互相看了一眼,我看到叶弛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又注意到了躺在我身后的王婶。
两人脸色俱是一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便先来到了王婶身边。
我跟着他们一齐转头,却发现刚刚还在那边的小孩儿已经没了踪影。
叶弛蹲在地上,一根手指点上王婶的眉心,嘴里快速的念着什么。而萧寒在一旁皱眉看着他,看到他俩这副样子,我想起那个小鬼和我说的话,轻声道:“王婶的肉身已经被毁了。”
但他俩谁都没有理我。
半晌,叶弛睁开眼,对萧寒摇了摇头,而后缓缓站起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王婶不是应该在家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是用陈述的口吻说出这话的,闻言我先是一愣,而后发现他脸上又出现了早上那种表情……他在怀疑我。
再看看萧寒,他也是用同样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啊,我和你一起走到这楼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整个过道都变了样子……”我试着和他们解释,但不论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为所动,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一开始就定下了我的罪。
我被他俩这样子搞得有点窝火,但是说话又止不住的结巴,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我在心虚:“走,走,走到这层的时候我们不不不不是分开了吗?那时候你让我一发现不对劲就扯动红绳,但是我手上的红绳从进到这层楼开始就一直在被扯动个不停,还有那盏灯,我们路过了好多次,后面我还看见你扔的铜钱和符纸。”
“你给我的那张符纸,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黑色,上面还有绿色的虫子在爬……后来我手上的红绳和王婶绑在了一起,我一直都以为那是你在前面牵着我!”
说到后面我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叶弛和萧寒都没有打岔,只是皱着眉听我说着。
我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我不知道王婶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让小鬼看着他吗?”说到这里,我才想起了小鬼,不由问道:“小鬼呢?小鬼哪里去了?”
叶弛又和萧寒对视了一眼,没有立马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沉声道:“林阮,我们俩早在进入这层楼之前就分开了。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而且我手上的红绳是被你扯断的。”
“什么?”
我顿时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弛,我扯断了他手上的红绳?怎么可能!我连他人都没有见到过!
这还不算什么,叶弛说完,萧寒又说了一件让人更加无法理解的事:“是,当时和你们分开,我是打算上电梯的,但是进去之后,我发现电梯里面有点不对劲,就下来了。可是出来之后,我发现我又踏入了电梯。”
我茫然的看着他。
见我没听懂,他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就是我中了鬼打墙,翻来覆去的在一个地方打转,这么说能明白吗?”
我点点头,但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萧寒继续道:“我用血气破了鬼打墙,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并且我看见,你当时就站在门口。”
他说到后面语气都变得有点阴森,我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栋大楼本来就很奇怪,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是我,不是那些鬼伪装成的我?”我虽然依旧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萧寒这逻辑会不会有点太牵强了。
萧寒好像料到我会这么问,忽地冷笑一声,张张嘴就要开口说什么:“因为……”
“萧寒!”
叶弛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眉头拧成了一团,面色不善道:“我来说。”
萧寒耸耸肩:“那你来吧。”
我被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搞得莫名其妙,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俩说话就没头没脑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很快,叶弛给了我答案。
他转头静静的看着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三个人都很安静,我踌躇的看看叶弛,又看看萧寒,忽然脱线的想着,为什么我们要站在这里说话,而不是选择回家去?
少顷,叶弛那金属般的声音终于传入了耳内:“你还记得那时候你问我怎么招魂,却阴差阳错的开了自己灵眼的事吗?后来你还说你发现自己接触不了阳光,记得吗?”
我点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就看过你的身体,发现你虽然表面上看着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实际上,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闻言大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弛,好半天都没有消化得了他的话。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我,我还有心跳啊。”
我一边说一边摸上自己的胸口,虽然隔着厚实的衣服,但还是能感觉到里面心脏的跳动。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叶弛却莫名的笑了两下,他嘴角的弧度让我一阵心悸。
“不是的林阮,鬼虽然能附着到生人身上,但是那些邪祟的魂魄是不可能和生人相融的。开始我只是在怀疑,直到我发现小鬼对你莫名的亲近,再联系一下你不能见光这件事,很容易就串起来了。”
叶弛顿了顿,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惊愕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是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鬼会接二连三的找上你,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你说的那个人想要置你于死地?还有你的灵眼,难道真是因为巧合才打开了?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帮那只附身在铜钱里的鬼收集魂魄吧,有了灵眼你就能看见这些东西,而那些邪祟找上你,不正好如了你们俩的愿?”
他越说面容越冷,我微微张着嘴,觉得他的话我能听懂,但是又听不懂。过道里有冷风吹进来,我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廊尽头的窗户被打开了。
“你直接跟她说不就好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萧寒低声说了句,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话说出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可能,照你的说法就是我已经死了,但我根本不记得我有遇见过让自己死掉的事。”
我不安极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们。而同时,心里也有了另外一个疑惑,如果真是叶弛说的这样,那为什么他一开始不告诉我,而是到了现在才说?
叶弛闻言又是一声冷笑,他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要是不相信的话,那你用手摸摸这张符。”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龙飞凤舞的写着我看不懂的字。
和他之前给我的那几张符纸是一样的。
叶弛朝我抬抬下巴,像是要让我彻底死心一样:“来吧。”
“……”
我咽了口唾沫,视线在叶弛和萧寒之间游移。叶弛始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而萧寒在接触到我的目光之后,就侧过了身子,偏头看着别的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手指在接触到符纸的那一刹那,我听见叶弛嘴里念了句什么,而后,那张符纸好像突然被人导了电一样,刺得我一缩,条件反射的把手伸了回来。
我摸着自己被“电”到的手指,低头一看,指尖的位置已经开始脱皮了,可是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我……”
我抬起头,一脸惊愕的望着叶弛,张了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泪水慢慢在眼里蓄积,我下意识的来回摩擦着手背,只觉得这一切真是太荒谬了。
“现在你相信了吗。”叶弛说。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和叶弛解释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半晌,我急急的开口,抓着叶弛的手臂,想试着让他相信我,“叶弛,那些邪祟不是我放出来的,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家里睡觉啊今天!”
“林阮……”叶弛抽出手臂,再用力一甩,我一个踉跄又往后退了两步,耳边传来他冰冷的声音,“你真的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去过阴间吗?”
我身子猛地一震,看见叶弛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像是怨恨又像是厌恶的表情,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见我不明白,叶弛突然从包里摸出了一个纸鹤模样的东西,摊开来放在我和他之间,我一眼认出那是他之前来找我时候用到的纸鹤。
“这个东西,记得吗?之前在我师父那里的时候,我特地留下了你的一缕头发,就是为了能够找到你。”他语气淡淡,但眼里的光芒却让我下意识的想躲,“我当时和你说这东西不能找鬼,但有一件事我没有说,这东西,只要一开始就跟着那个人走,就能去到那个人去的地方。换句话说,那天在楼下和你分开的时候,我就把纸鹤放到了你的身上。”
我喉咙发紧,如果说现在有面镜子能让我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惶恐而茫然。
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我竟然有种从来没有认识过叶弛的感觉。
也许,我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江楚城说他一开始就在怀疑我,我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不做那些让叶弛觉得可疑的事,就能打消他对我的怀疑。
“所以,那时候你是故意和我分开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一直以为叶弛是可以帮我的人,所以一直都无条件的相信他,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从一开始就是在试探我。
看见叶弛点头,我心凉了半截,想到江楚城说他家那尊佛像,我仍旧不死心的问道:“为什么?我明明都说和那些东西没有关系了,为什么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说完,萧寒先笑了一声:“林小姐,你是个成年人了,这些跟小学生一样的话,就不要问了。你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一步步紧逼,目光咄咄逼人:“王婶对你不好吗?你竟然想方设法的分开我们,扯断叶弛手上的红线不说,还把我一直困在原地,不让我出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本事,也许和那只进入你体内的魂魄有关。但是恐怕你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的赶到这里,结果你还没得及毁尸灭迹。我说的对吗?”
“我没有!”我大声反驳,不是的,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
“我也是被困在这里好久,要不是出来一个小孩儿救我,现在我就要被附身在王婶身上的那个野鬼弄死了!”
我朝他们喊道,情急之下,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有在意。
“小孩儿?什么小孩儿?”萧寒抓住了我话里的字眼,语气不善的说道,“怎么,你难道还有一个帮凶?”
我暗道糟糕,现在他俩正是怀疑我的时候,我还把那个已经跑得没影儿的小孩儿抖了出来,他俩肯定更加不会再相信我。
权衡之下,我只好说道:“当时王婶,不是,附身在王婶身上的那个鬼要杀我,我以为自己都要死了,结果突然出来了一个小孩儿,然后他打退了那只野鬼。只是王婶被那鬼附身太久,肉身被毁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
“哦?”萧寒好像突然来了兴趣,挑眉问道,“那他人呢?”
萧寒这副表情就像是在看戏,根本没有真的要听我解释的打算。我不禁有些疑惑,我哪里得罪他了吗?
“……不见了。你们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垂头丧气道,说到后面连自己都没了底气。
闻言,萧寒嗤笑一声:“那就是没有了。林小姐,你这个样子,如果是在法庭上,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连法官都被判你输啊。”
我抬头怒视他:“我没有做的事你们为什么非要强加给我?我自己也是受害者啊!你和叶弛好歹还有点自保的能力,我遇上那些东西就是死路一条。附身在王婶身上的那个野鬼有多厉害你们知道吗?当时整层楼都变成了另外的样子!要是没有那个小孩儿,我早就死了!”
我巴拉巴拉的说了一串,听的萧寒有点不耐烦,他又要和我说什么,却再一次被叶弛制止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三秒,叶弛才缓缓道:“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那么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暂且相信你。现在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想过为什么那些厉鬼会接连不断的找上你吗?还有你的灵眼,和你要帮主那只鬼收集魂魄,这本身就是有违天道的事,万物皆有轮回的资格,你收了那些鬼的魂魄,就是断了他们的后路。如果不是为了查清楚原因,我也不可能放任你如此。”
比起萧寒的冷嘲热讽,叶弛显得更加平静一些。
但他这样说话的口气让我更加不安,如果说萧寒是在宣判我的罪,那么叶弛,大概就是在敲定我的确有罪。
我两手开始不自觉的揉着衣角,低声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啊,那些鬼要找他,而我和他是有关系的,只有杀了我,才能阻止一些事发生。”
“那你告诉我,那些人要阻止的到底是什么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叶弛直直的看着我。
我一愣,突然想起那时候我被夙晔带回了前世,江楚城说只有杀掉前世的我,才能阻止他和现在的我在一起。
一开始我还没有觉得,可现在想想,这逻辑好像有点奇怪啊。
如果夙晔能去我前世的话,那直接回到过去杀了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回去?
见我没有说话,萧寒重复了一遍叶弛的话:“你倒是说啊,那些人,啊不是,那些鬼要阻止什么?”
我讷讷的说不出来。
“怎么?谎话编不出来了?”
萧寒讥讽道。
我强压住内心的火气,用力咬着后牙,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做过的事我一定会承认,但是同样,没做过的事,我一定不会认!”
“那你要怎么解释王婶的事?还有你说的那个小鬼,我和叶弛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他也已经不见了!”萧寒也朝我大吼。
我脊背一僵:“你说什么?小鬼不见了?”说完我转头看向叶弛,“他说的是真的吗?”
叶弛本来把视线移到了别的地方,目光悠远,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听见我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是,我和萧寒赶回去的时候,王婶和小鬼都已经不见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听见这个消息,我两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而这一举动在萧寒眼里,似乎就变成了我心虚的表现。他催促道:“别和他说了,叶弛,再等下去这栋楼的人都要死了。你快做决定吧。”
我耳朵动了动,决定?什么决定?
我抬起头看着叶弛,他也看了我一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红色的符纸。
黑狗血符。
我在心里无声的念出了符纸的名字。
叶弛垂下眼帘,小声说了句结束了,就并起两指夹住符纸,开始念起了咒语。
那一瞬间,黑狗血符发出耀眼的红光。叶弛将符纸轻轻一抛,那符纸就像是被定在空中一样,竟然没有掉下来。
随即叶弛盘腿坐下,两手合十,嘴里的咒语始终没有停过。
慢慢的我感觉到了一点异样,先是脚板心很烧,浑身的温度似乎在这一呼一吸间就升高了好几十度。身子像是着火了一样,烈火灼烧的感觉顿时让我疼的不能自己。
我一边叫着一边在地上打滚,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灭掉身上根本就看不见的火。
“叶弛……叶弛……啊啊啊啊!”
我尖声喊着叶弛的名字,但是那并没有什么用,只是换来叶弛更加快速的念咒声。
萧寒在一旁也盘腿坐了下来,两手叠在一起,大拇指相接,做成了一个塔状。他看了我一眼,眼底皆是冰凉之色,随后闭上眼,也开始附和叶弛念起了截然不同的咒语。
一刹那间,身上的温度更高了,渐渐的我眼里能看见的东西都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啊……疼……疼啊……妈妈……好疼……”
隐隐约约耳边传来了一个细小的说话声,那声音痛苦至极,在我脑海中不断翻涌。不知打为什么,本来只是身体上的灼烧感,听见这声音之后,我忽然觉得心也跟着绞痛起来。
是谁……
“妈妈……好疼……”
是谁……
我从走廊的这头滚到了那一头,明明看不见火焰,但是身上的衣服却已经被烧掉了一层。有一小块皮肤也开始由白变红,恐怕再等一会儿就要变黑了!
“住手叶弛……求求你住手……这真的不是我做的……”
我哀求道,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要撕裂开来一样。
叶弛念咒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慢慢睁开眼,那双幽深的瞳孔里仿佛一个黑洞,只是看一眼,我就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叶弛的声音很飘渺,像离了很远,“林阮,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是个人,不要和那些终日在人间游荡的鬼怪为伍。现在变成这样,都不过是你咎由自取。”
不是的……
我没有……
我想要反驳他,可是很快,心底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
呵……
咎由自取吗……
我蓦地无声冷笑,难道这一切就是我想的吗?
我也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有那些邪祟来找上自己,也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每天可以安心的上班,偶尔和朋友出去玩,而不是现在这样,做什么都提心吊胆,睡觉到一半还会惊醒,看见灯光闪烁就觉得是鬼要来了。
我只是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可惜,却由不得我做主。
……
“……大局已动,劫数将至。一切早已注定,你们谁也逃不掉。”
……
我又想起了那时候梦里的那个人说的这句话。
呵,早已注定吗?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早已注定?注定我要遇见江楚城,遇见叶弛,然后再在这里被两个驱魔人活活烧死?
凭什么!
我身子抖了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怨恨。
“啊啊啊啊!”
我扭过头恶狠狠的看着叶弛和萧寒,在这一刻满脑子都是把他们统统撕碎的想法。却不料叶弛一声厉喝:“不知悔改!”
说完,他陡然加快了念咒的速度,我再没有空暇去看他俩,只是抱着自己的身体从这头滚到那一头。
那一抹怨念又变成了无尽的痛苦,我哭喊着,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说为什么?你当时杀掉王婶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为什么?”萧寒斥道。
我没有……
王婶不是我杀的……
小鬼也不是我弄走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相信我……
江楚城……江楚城……
我无意识的在心里喊出了他的名字,祈祷着他会像以前那样,在下一秒就出现。
“妈妈……妈妈……宝宝好疼……好疼呀……”
耳朵里那个同样痛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到我五脏六腑都在跟着疼。
是谁……
你是谁……
我啊啊的叫着,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无意间瞥到窗外的天空,竟然已经慢慢变成了白色,但现在明明才刚刚过一点。
……
“讨厌,为什么我看见的天空和你看见的不一样?”
“因为,你是鬼,我是人啊。”
……
脑子里蓦然浮现出这样一段对话,可我怎么也想不起,这是谁和谁,在什么时候说的。
“啊……求你们……住手……”
我嚎叫的又翻了个身,两手无意识的扒拉着地板,没想到竟然生生抓出了十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叶弛!”
这声惊呼似乎是萧寒的,他一说话,念咒就停了下来,我猛喘气,稍微感觉自己好过了一点。
叶弛沉声道:“她体内的鬼气已经蔓出来了,继续念咒不要停,血符应该能撑到她被超度的那时候,如果那只厉鬼不会出现的话。”
“厉鬼?”
“嗯,是她养的那一只,不过那只鬼对她感情很深,等到了后半夜,我恐怕他会出来。”
念咒声再次响起,那股暗火似乎烧的更加旺盛了,我身上的皮肤全部都已经泛红,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龟裂,但从那些地方出来的并不是血珠,而是缕缕黑烟。
这一刻我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但是很快,由黑狗血符催生出来的暗火带着一股热浪向我扑来,让我无处可逃。
“呜呜呜呜……妈妈不要怕……宝宝还能保护你……”
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个嘤嘤的哭泣声,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一团青光将我包裹,那火焰似乎被灭了一点,身体的温度也有所下降。
“不好!是冥光!”叶弛猛地一声低喝,“她身上应该是还带着那枚铜钱!”
两人念咒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我狼狈的缩在角落里,左眼已经被火烧的睁不开了,只剩下右眼还能勉强看见坐在过道中央的那两人。
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这一次却无比清楚,救我的并不是那枚铜钱。
那个声音……
我艰难的呼出一口气,却发现出来的是一团黑烟。
“……”
我闭上眼,心底一片冰凉。
“……妈妈……”
就在这时,耳边又出现了那个细小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转着眼珠左右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谁?你是谁?
我在心里问了句。
“……妈妈……是宝宝……”
宝宝?
我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小鬼。
“妈妈……宝宝好疼……”
我听得心脏一缩,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喊我妈妈,只急急在心里道:“你还好吗?有没有事?刚才救我的是你吧?”
“……嗯……爸爸说,宝宝要保护妈妈……可是宝宝好累……”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虚弱,听起来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样。
“你还在吗?和我说句话!不要死啊!”
我急切的喊着,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和我说话。身上的青光逐渐暗淡下去,身体里有个地方好像突然空了,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不远处叶弛和萧寒并排坐在一起,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他们没有再念咒,皱着眉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收回视线,茫然的看看面前的墙壁,又看看自己的身体。这一看才发现,其实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只是指甲暴涨,指甲缝里大概还有地上的瓷砖碎片。
我在心底无声的笑了笑,这一刻也开始怀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不人,鬼不鬼。
那头他俩还是没有动静,只是叶弛好像又从怀里摸了张红符出来,看样子今天是铁了心要“超度”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如果一开始我就往坏的地方想想,也许他俩根本就不是来听我解释的。
江楚城,和你扯上关系,我真是没有一天过上好日子啊。
我嘲弄的在心里说着。
而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过道里猛然刮起了一阵风,吹得我的头发肆意乱飞。而后过道深处传来一个阴森而又熟悉的声音:“阮阮,你真是太慢了。你不是说,在前半夜就能搞定这些人吗?现在居然还弄得这副田地,稍微让我有点失望呢。”
什么?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脑袋动不了,我只能稍稍转着眼珠。只见那一边忽然有一团雾气飘散而来,不多时,一个模糊的影子现了出现。我现在看什么都是红色的,并不能确定那影子是什么样,只依稀觉得那身影相当高大。
“谁!”
叶弛和萧寒倏地站起来,戒备的看着雾气来的方向。
“是那个厉鬼来了吗?”
我听见萧寒这么问。
叶弛说了句不知道,“那厉鬼还在铜钱里的时候,我和他交过手,并没有打过照面。”
雾气渐渐漫过了我的小腿,紧接着,我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头顶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深情中又带着满满的自责:“怎么不理我?我说笑呢,你生气了吗?”
我一阵惊愕,只觉得这声音和江楚城的有几分像。但这鼻息间的陌生味道,却让我直觉他们并不是一个人。
我动了动身体,试着让视线上移,好看清他的样子。但他就像料到我想这么做,冰凉的手掌先一步覆上了我的眼,让我无法看清他的样子。
“你乖乖的待一会儿,我收拾掉他们,就带你走。”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语气和江楚城简直一模一样。但是我只愣了那么一秒,就立刻反应过来,这绝对不会是江楚城!
我挣扎了两下想要从他怀里出来,但是却换来他更加用力的束缚。他似乎低了下头,嘴唇都快贴上我的耳朵了,阴寒的气息不断往耳洞里钻:“怎么了阮阮,我来救你了?你不高兴吗?没有杀掉他们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要的只是那些魂魄。”
我瞪大了眼睛,这家伙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还没等我说什么,那头萧寒先被恶心到了,呵斥道:“呵!好一出人鬼恋!小弛,看来这个林阮不单单是养鬼,还和这只鬼搞出感情了!人鬼殊途,你们这样扰乱阴阳两界的秩序,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他喊叶弛名字的时候,我似乎感觉他抱着我的这条手臂猛然一紧,而后头顶传来他不屑的哼气声:“那便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他抬起了那只覆在我眼上的手,我终于可以睁开眼,视线也从满目鲜红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然而我却发现他整张脸都包裹在雾气中,哪怕是隔着这么近,我也依旧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什么玩意儿,雾气侠吗这是?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对这个人的身份表示更加怀疑了。
那头萧寒两手合起,闭上眼睛开始嘀嘀咕咕的念着什么。声音很小,念得也很快,听的我有些头晕。不止是我,抱着我的这个男人脚下也跟着动了动,看上去在拉开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转头一看,只见他穿上身上的羽绒服逐渐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整个人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不一会儿,就见他的脚离开了地面,而在那一瞬间,我和这只鬼的周围就多出来一个金色的罩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符文。
“……光耀八级,彻见表里,无物不伏……”
我在心里念着上面的符文,等看完之后才猛地一惊,我居然能看懂这些字?
没等我想更多,很快,萧寒催促道:“小弛,我已经困住他们了,快施法驱邪!”
他一说完,那条手臂果然又收紧了一些。
“困住?”
萧寒的话又引起他的一声冷笑,低沉的嗓音听起来自负极了,“那么我便看看吧,你到底能不能困住我们。”
说着,他将我放在地上,确定我靠着墙壁不会倒下去之后,又缓缓站起身。刚转过去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用之前的语气说道:“再等等,我就带你出去。”
我没由来的一阵恶寒,尼玛,这肯定不是江楚城啊,那个家伙说话绝对不会这样的,这听着也太难受了。他就像是在刻意学江楚城说话一样,让我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想归想,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身上的疼痛还没有消下去,也不知道来的这只鬼究竟是什么目的。现在在场的两人一鬼,两个人是要杀我的,只有这只鬼看起来暂时是和我一边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说。
当我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那金色罩子的边缘,像是挑衅的瞥了那两人一眼。接着抬起手,慢慢摸向了那布满符文的金罩子。
“不自量力。”萧寒哼哼道,“这可是我南方萧家看家本领,就算今天你是将臣、后卿之流,今天也得给爷爷跪在这!”
他一说完,叶弛的身子猛地一震,虽然隔了些距离但是我还是看见他脸色微变,接着便听他道:“南方萧家?你是驱魔一族的人?”
叶弛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倍,话音刚落,这头的自大鬼也收回了手,偏着头似乎在看着那两人,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动作。
萧寒朝这边看了一眼,见这鬼收回手的动作不由轻蔑一笑,继而转头对叶弛说道:“你知道?”
叶弛点点头:“我以前听师父说过,之前听见你名字的时候只是猜测你会不会是南方萧家的人。听闻二十年前萧家出了一位天生灵眼的驱魔天才,没想到就是你。”
萧寒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却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我。天生灵眼在我们家被奉为老祖,一百年才出一位。从上一个老祖诞生以来,到二十年前正好是一百年。那一年宗家和分家一共出了六个小孩儿,却没想到最后老祖是我。哎……”
我听得惊讶极了,之前叶弛和我说灵眼的时候,我以为只是拥有灵眼的人很少,却没想到竟然是两百年才出一个?
可是为什么萧寒听起来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听他的说法,他们家应该是个很庞大的家族吧,在这种家族里当老祖,难道不是很开心的事吗?
显然叶弛也听出来了,遂问道:“这不是好事吗?驱魔人有灵眼相助,那就是如虎添翼,你又为什么叹气?”
这边这只鬼似乎也来了兴趣,索性一掀衣服坐了下来。结果刚坐下又站起来往我跟前凑了凑,说了句别怕,这才又坐下了。
“……”
我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趁着这个空当,我又在心里喊了喊那个孩子,却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我心里一个咯噔,死了吗?
“因为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萧寒低低说道,“其实我是分家的人,那时候大家都以为老祖是宗家一个和我同年,比我大两三个月的表姐。我听我父亲说,当时她快要出生的时候,那一段时间家里的公鸡都不打鸣了,夜比白天还长,接连好几天宗家的院子外面都围了一圈黑猫,那情景和两百年老祖出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说话的速度很快,一边说还一边打量我们这边,想要快点结束话题,却又被叶弛插嘴道:“但是后来不是她?”
叶弛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摸了一把豆子出来,嘴里念了句什么,突然朝我们洒了过来。
那些豆子打在身上特别疼,我动不了,只能生生受着,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些豆子上面还刻了什么东西,我直觉那应该是驱邪的。但面前这些鬼先生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听故事倒是听的聚精会神。
“对,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就在她出生的那一晚,一切又恢复了原样。黑猫不见了,唯一比较反常的就是,那天前半夜,公鸡打鸣了。”
“我在外的时候见过很多半夜就打鸣的公鸡,都是因为阴气太重,所以用这种方式来驱邪。”
叶弛说完,萧寒的脸色好像变得有些不是很好看,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是,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但是那时候家里人说,是因为周围的光污染影响了公鸡的生物钟,所以才会半夜打鸣。”
他一说完,和我坐在一起的这只鬼突然就笑了一下。
很快,便听见那头叶弛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一个驱魔人,难道还会相信这种说法吗?”
叶弛似乎还想要继续问下去,却被萧寒打断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宗家的事向来不准我们分家的人过问,虽然有了灵眼,入了宗家,但归根究底,我还是分家的人。可能有时候,你们这些外人,都比我们要看的更清。”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连我都听出来话里有话,但叶弛没有再问下去。
科普时间结束,萧寒又把目光投向我们:“差不多了,伏魔罩应该已经完全成型,只需要最后一步,便能送他们上西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接着两手结印,嘴里的咒语念得飞快。
我头又开始晕起来,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阮阮,阮阮?”
朦胧间,我听见那只男鬼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晃了晃头,做了个我没事的口型。
确定我真的没事之后,他这才缓缓站起来,但就在那一瞬间,我耳朵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呵,谁管你有没有事,你要是在这里死了,我可不好交代。”
我一愣,这声音……怎么就像是这只鬼的?
我愣愣的抬头看他,却见他摊开手,一团绿幽幽的光球在他手中凝聚。他轻轻抬了抬手,那光球就飞到了空中。
萧寒表情霎时变得严肃起来,整个人看着都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伸手一挡,将叶弛揽在身后,低声道:“是阴火,这只鬼来头不简单,小弛你往后靠靠。”
“不用,我对付这种东西不会比你差到哪里去。”
叶弛不动声色的拿开了他的手,但是他眼里的惊慌没有被我错过。
“我知道,我就是想保护你。”
萧寒说。
他一说完,我就下意识的看了面前这鬼一眼。
就见他手指动了动,做了个收拢的动作,就像是要把谁捏碎一样。
我心里一动,看看他,又看了看叶弛。
一个很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窜了出来。
第56章陡然生变
话音刚落,脑子里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声音:“保护他?呵呵,说得真好听啊。要不是看你也是他要找的人,我非打得你魂飞魄散。不过罢了,先给你一点教训吧。”
下一秒就看那团绿色的光球,也就是被萧寒称为阴火的东西一下子又多出来七个。
八团阴火围着伏魔罩绕了个来回,像是在试探哪个地方是最薄弱的一样,不停的从内部撞着罩子。每被撞一下,伏魔罩就泛起一圈涟漪,同时还伴有一些很细微的鸣音。
“想要破罩出来吗?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萧寒大喝一声,两只手又换了一种结印的方式,又一边转头对叶弛说道:“念咒!”
但是叶弛却垂下眼帘,半天都没有动。
“你还在做什么?还不动手?”
是这只男鬼的声音,但是我确定他根本没有开口说话,那声音是出现在我脑子里的。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叶弛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刺向了萧寒!
“噗。”
小刀刺入身体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出,我眼皮跟着一跳,张着嘴巴瞪着眼,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寒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弛,那一刀捅在他的腹部,我眯着眼睛看了看,直觉叶弛这一刀并没有刺到要害。
但是却足够让萧寒停下一切动作。
“小弛?”
萧寒捂着腹部一点点蹲下,伏魔罩没有了他的支撑也渐渐消失。叶弛那一刀应该下得相当重,就那么一下,萧寒那张脸就疼的扭曲了。
“为什么?”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鲜血从他的手指溢出,很快他脚下的一小块地方就被染红了。
叶弛没有说话,倒是这男鬼先开了口,他嗤笑道:“素问南方驱魔一家是阴阳两界的纽带,却没想到其后人如此容易轻信他人。”
萧寒闻言大惊,“你说什么?”
那鬼轻笑一声,语气里尽是讥讽:“你以为为什么你能够这么快就接近弛儿?王秀莲跳楼,不过是为了引出你罢了。本来以为让你上钩还有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容易。”
他说话的时候,围绕在他身边的雾气逐渐散开了,我的视线慢慢上移,逐渐看清了他的样子。
高挺的鼻梁,清俊的脸庞,虽然只见过两次,但这张脸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在心里咬牙喊出了他的名字:夙晔……
江楚城上次走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夙晔没有死,我以为他应该把他打成了重伤,再不济也能让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背后捣鬼!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叶弛竟然和他是一伙的。
我喘着粗气闭上眼,这样子的话,一切都能联系起来了。难怪我们在长途客车上的时候会遇见夙晔,难怪在叶弛师父家里,我还会被夙晔带走。恐怕那时候叶弛让我防着他师父,也是为了给夙晔制造带走我的机会吧。
如果前面的一切都成立的话,那看来叶弛和我分开,也应该是知道我肯定会踏入阴间,所以才选择去追王婶。
“你们……是一伙的?”
萧寒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着叶弛,满目心痛。
夙晔冷笑,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回答了他。
夙晔慢慢朝他俩走了过去,他的手摸上叶弛的脸,而叶弛的表情竟然顺从到了极点。
他们俩……
就在我想着难道这是一出男男版的人鬼恋的时候,就见夙晔手指一扬,在空中划了一个弧,之后发生的那一幕让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叶弛的头发在一瞬间变长,再配上他那张脸,根本就是个女孩子!
叶弛是女的?
震惊一波接一波,我只觉得今晚上发生的事,足够我消化个大半年了。
但萧寒却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他咬着牙,面部肌肉因为他这个动作而紧绷,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中气十足,却依旧有力:“叶弛,你身为一个道士,竟然和一只恶鬼狼狈为奸!今天我定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夙晔一巴掌拍到一边,那八团阴火随即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我和夙晔交过手,知道他那一下有多重,萧寒本来就受了重伤,这一下更是被他打的猛地吐了一口血。
“嗯?今天你要如何啊?”
夙晔来到萧寒面前,一只手就将他提起来,叶弛始终低垂着眼,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一时间他们三个好像都忘了我的存在,这是个机会。
我拼命扭动着身体,之前叶弛撒的那些豆子散了一地,只有左边小腿处不是很多,而恰恰只有小腿是能够稍微活动的。
我灵光一闪,看了眼那头站着的三人。萧寒嘴巴全是血,此刻他一只手背到身后,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手里握着的一柄不足手掌大小的小木剑,剑柄上吊着一条红线,上面似乎还串着一枚铜钱。
我大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呼出,将那些散落在我身体周围的豆子都往旁边吹去。
“呼!”
豆子随即往旁边滚去,很快,我四肢都恢复了活动。
而在这时,我又听见了先前那个孩子的声音:“……妈妈……”
我一喜,回应道:“你还在?”
“……保护……妈妈……”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却还想着保护我,我心里一阵发酸,没有再问他为什么喊我妈妈,而是轻轻在心里说道:“我没事的,谢谢你,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过了好一会儿,我也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想着他大概是因为太虚弱而睡过去之类的了吧。知道他没事,我心里也松了口气。
很快,我整个身子都可以动了,现在叶弛和夙晔都背对着我,楼梯口就在十来步远的地方,只要萧寒不做声,小心一点我应该还是能逃掉的。
果然,在我动的时候萧寒就注意到了,我心里一紧,祈祷着他千万不要喊出来。但这一祈祷似乎并没有传达给他,只听他压着嗓子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和林阮?”
“呵呵!”夙晔的笑声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不为什么,因为有人想要你们,我就得抓你们回去。”
萧寒一边听一边握紧了手里的小木剑,他将另一只手也背到了身后,指尖在剑身上摩擦,那看起来根本不锋利的剑刃上瞬间划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呵,那你呢叶弛?你为什么要帮他?”萧寒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明明有一身本事,为什么要和一只恶鬼同流合污?你这样,和林阮又有什么区别?”
“……”
我身下的动作顿了一下,眼角一抽,尼玛,老子这算不算躺着也中箭?
“和你没有关系。”
叶弛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已然没有了那种金属的感觉,她原本的声音听着很清越,像是一汪泉水,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微微一怔,难怪她说话声音一直怪怪的,看来应该是用什么改变了声音。
“呵!”萧寒凄惨一笑,眼里好像有泪光在闪动,“也是,是我太容易相信你了,现在想想……唔……我应该是从一开始就被你误导了。原本第一眼看见林阮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她身上的鬼气浓的有些过分了,后来如果不是你说她以养小鬼来吸食别人阳气,我根本就不会想到那里去。”
萧寒气息有些不稳,说话不是很连贯,但却让我猛然大惊,叶弛居然是这么和他说的?
我握紧了拳头,因为萧寒的话气的发抖。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必须赶紧逃出去。否则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江楚城……
我又在心里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救救我……
“叶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一只鬼在一起,早上你和我讨论的时候,你自己还说人鬼殊途。那你现在呢……啊!”
他的话没有说话,夙晔就将手指狠狠插进了刚刚叶弛捅刀子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萧寒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哼哼,她怎么样,用不着你来说。”
夙晔凑到萧寒面前,恨恨的说道。
“呸!蛇鼠一窝,我当真看错你了!”萧寒啐了叶弛一口,却因为这个动作发出一声闷哼,好半天才说道,“叶弛,我问你,在太平间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输给我的?好让我觉得你没有我厉害,对你也不会太防范?”
他声声质问,叶弛低头,视线落在他身上,脸上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好、好……还有这栋大楼的邪祟,是不是也是你放出来的?那时候你也是故意和林阮分开,好更加让我怀疑她吧。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寒的这个问题让我后退的脚步一滞。
叶弛抿着唇没有说话,倒是夙晔轻哼一声:“你就告诉他吧,这小子这么喜欢你,不到黄河绝不会死心的。”
他的口气怎么听怎么都让人觉得酸酸的,更加让我笃定他和叶弛关系匪浅。
叶弛胸口起伏了一下,少顷,她说道:“没错,我是故意和林阮分开的。我把你困在了电梯里,好给自己争取时间。你在门前看见的林阮,也是我制造的假相,为的就是让你以为这一切是林阮做的。她身上有冥光护体,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她。”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叶弛的话让我生生顿住了脚。我没法想象一个成天在我屋子里进进出出,还曾经和我出生入死的人,竟然一直都在算计我。
萧寒痛心的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那王婶呢?”
叶弛微一颔首:“是我。”
萧寒仰着头,夙晔卡在他脖子上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他大概是想用这个方法来让自己好过点。
“王婶没有魂魄,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继续问道。
“……”
叶弛沉默了一下,而后慢慢开口:“林阮不是说了吗,王婶被别的鬼附身了。”
“你!”萧寒眼中惊愕,而后狠狠的瞪着叶弛,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能做出这种事?”叶弛的声音冷冷的,“林阮能够和一只鬼在一起,为什么我就不能帮助一只鬼做事?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萧寒丝毫不为所动:“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身为一个道士,应该是要超度这些游离世间的魂魄去阴间的,你现在居然让他们附身到一个活人身上,还因此害死了她!”
萧寒痛心极了,他还在试图挽回叶弛,“你现在收手,我……咳咳……我还能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他一说完,夙晔顿时阴测测的笑起来,另一只手反手一巴掌掴在萧寒脸上,他凑到萧寒面前,阴狠道:“什么收手不收手?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也敢口出狂言。”
“呵呵,你离我这么近……”萧寒扬唇一笑,声音陡然高了好几个分贝,“看来还当真不把我当回事啊!”
说完,他一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只听夙晔惨叫一声,脸上霎时间冒出一阵白烟,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卡在萧寒脖子上的手一松,萧寒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萧寒的眼中闪过一抹肃杀,他将那柄木剑从身后拿出来,抬起手用力朝夙晔刺去!
“吃我这一招!”
那一剑刺在夙晔的小腿,夙晔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啊的一声闷哼,被刺中的地方霎时流出一股黑气。
叶弛伸手想要接住他,两手却直直的穿过了他。
我微微一愣,叶弛碰不到他?
她的脸上也飞快的闪过一丝茫然,而后双手慢慢合拢,低呼道:“阿晔!”
“别过来!”
夙晔右手一甩,制止了叶弛想要上前的举动,随后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踩上萧寒,语气森寒,仿佛要把萧寒生吞活剥了:“呵,本事还不小。可惜,你就要死在这儿了。”
萧寒闻言一笑,笃定道:“你不会杀我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瞟向我,皱了下眉,又飞快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楼梯口。
我怔了下,当即反应过来他这是让我赶紧跑。
“哦?你倒是挺有信心。”夙晔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碾着萧寒的伤口,萧寒顿时又是一口血从嘴里涌出来。
“唔……虽然不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但是……以你的本事,你要杀我的话,早在一开始就会动手,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萧寒嘿嘿笑了两下,“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什么……额……要抓我们回去?”
他俩说话的时候这空当我已经悄悄跑到了楼梯口,门就在我的面前,只要推开门,我就能够出去了。
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问:萧寒呢?那萧寒怎么办?要把他丢在这里吗?还是回去救他?
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的又收拢来。
不,不能回去。我什么都做不了,回去的话只会给萧寒添乱。况且,目前这个情况,我根本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现在有萧寒给我拖延时间,趁这个机会说不定能逃掉。
一时间心里天人交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低头看了看手,赫然发觉掌心上的纹路有变黑的趋势,是因为刚才被火烧过的原因?
“呵呵,你倒是聪明。”那边传来夙晔的笑声,“没错,我的确不会杀你。可是……”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又变得阴森起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那你便来试试吧。”萧寒的声音几近嘶哑,叶弛和夙晔都在他身上开了洞,他撑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已是不易。
楼梯口有一个凸出来的地方,听说建公寓的时候特地这么修的,刚来的时候我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的。而现在我就藏身在这堵微微凸出来的墙壁后面,好在我不胖,整个人正好能藏进去。
听见萧寒的话,我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门出去,而是攀着墙的边缘,小心翼翼的探了半个脑袋出去。
叶弛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身子忽然动了动,吓得我赶紧缩了回去。
“不要发现我……千万不要发现我……”
我闭着眼嘀嘀咕咕的念着,等了好一会儿,那头都没有动静,只有萧寒被夙晔折磨发出来的惨叫。
我心跟着一紧,看了眼就在手边的那扇门,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妈的,以前怎么没觉得我这么圣母呢?
我再次把头探了出去,叶弛已经转过了身,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
“呼……”
我先是松了口气,但是那口气还没有全部吐出来,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应该啊,要是叶弛转过来的话,不可能发现不了我不在了。因为夙晔是弓着身子的,叶弛现在站的那个位置,正好能够挡住他的视线。
“……”
我皱了下眉,不知道叶弛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是,我舔了舔嘴唇,不管她打算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她了。
已经快三点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我顺势看了看窗外,依旧亮如白昼。握着拳头的手紧了紧,最后我还是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而就在那一瞬间,外面突然飞进来一堆黑色的东西,还没等我看清楚那是什么,一只枯瘦的手就从中间伸出来,将我牢牢抓住。
“嘿嘿,这位小姐,请问你要到哪里去啊?”
我心里一个咯噔,闭闭眼又睁开,只见一张消瘦的女人脸慢慢从黑暗中现出来,两只眼睛瞪得鼓鼓,眼白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球,中间的瞳孔小的跟针似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着。
她的脸上有一条很长的裂痕,我直觉她应该长得挺好看,如果她不说话的话。
见我没有回答,她裂开那张奇大无比的嘴巴,又问了一遍:“小姐,你要去哪里呀?”
她一边说,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却在这时听见夙晔讥讽的笑声:“你当真以为,我没有看见你爬出去吗?嗯?”
说完,他陡然伸长了手臂将我抓带他身边,再狠狠一甩,我就这么直直撞在了墙壁上。那一下疼的我眼冒金星,脊背一阵发麻,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知觉。
“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寒急得大喊,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可他说完这句之后,就脑袋一歪,忽然晕了过去,速度快的连回答他的时间都没有给我。
妈的。
我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爆粗了,但是我实在恼火得不行。
我他妈也想走啊,但是那女鬼守在门口我怎么走!
我撑着手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夙晔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来,他冲我勾唇一笑,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狠戾,然后再次把我扔了出去。
“跑?整栋大楼都被我控制了,你以为你们都能跑到哪里去?”
夙晔的声音冰冷,如同冬夜里被冷风吹了一夜的寒锁,他边说边朝我走来,皮鞋哒哒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做什么。”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喉头明明有血腥味儿,可却没有血从嘴里流出。
夙晔伸手扣住我的下巴,尖长的指甲快要嵌到我的肉里,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是啊,我想做什么呢?”而后他忽然凑拢来,眼里泛着森森绿光,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开口,我都能看见他的牙齿,“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回想前后这几次遇见他,每一次他都被江楚城打的屁滚尿流,这么恨我也是应该的。
“但是你不会。”
我回看他,口气冷静的出奇。
“哼,没错,我的确不会杀你。”他眯起一只眼睛,阴森森的说道,“但是我有的是方法折磨你……”
“这一次,他可不会来救你了。”
带着寒气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我恶心的往旁边扭了扭头。
“他一定会来的。”
我怒视着他。
“呵呵……”夙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随即有些怜悯的看着我,“他现在可忙着呢,哪有时间管你?再说了,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当真他对你有真情?”
夙晔这话让我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他这又是在挑拨离间,这个招式,他还真是百用不烂。
我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夙晔挑起一边眉毛,撑着头哑声笑起来,而后又突然钳制住我的下巴,幽幽绿光在眼底流转:“林阮,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可怜?”
我皱起眉,只把他这话当成胡说八道。
“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从我的脸颊慢慢下滑,到胸前,然后到小腹。尖长的指甲在柔软的肚皮上戳了戳,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不能见阳光,身体发生变化,甚至,连白天黑夜在你眼里都是颠倒的。”
说着,他扳起我的下巴,强制的让我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口,而后凑到我耳边,继续低声说道:“那里是不是很亮?你眼中的世界,已经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了,再过不久,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而这一切,都是你那个情郎的功劳。”
我浑身一震,明明知道这一切可能是他骗我的,但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夙晔的唇边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松开那只扼住我的手,继而拍了拍我的脸:“你知道的,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
“你在胡说。我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招鬼时出了差错,招来了别的东西,还让它进到了我体内,仅此而已。”
我咬牙看他,在心里一遍遍和自己说他说的都是假的,是骗人的,但是在看见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之后,这样的想法又忍不住动摇。
“呵,真是天真的可爱。”夙晔忍不住又是一声嗤笑,“让我告诉你吧,招鬼时你如果喊了那个人的名字,那么来的人就不会是别人。而且……”他眯了眯眼睛,看向我身体的某一处,“你身上不是还带着他给你的东西?不可能会出现差错。”
他每说一句话,我的眼前就浮现出那晚上的情景。
那个鬼的长相,还有歇斯底里喊我名字时的样子……
我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悄悄说着:也许不是他呢?也许是别的鬼变成他的样子呢?
可夙晔的声音却如同魔咒一样,反反复复在耳边响起:“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虽然鬼可以幻化成一切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但是只有冥子,是任何鬼都变化不了的。”
“噼啪!”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
不会的……
他不会那么做的……
我慢慢握紧了拳头,想要反驳,但声音却颤抖不已:“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夙晔说,“到时候他来了,你当面问问他,不就行了?”
刚说完,他又哎呀一声:“差点忘了,他现在恐怕已经被清寂送进杀神殿,再过不就便会被钉在锁魂台。不过别担心,你总还能见到他的。因为……你和那边躺着的那个小子,最后也要被送进去,并且,推入血池之内。”
我听得浑身发凉,锁魂台?血池?那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吗?
“你说锁魂台和血池,是什么?”
我的呼吸越来越重,只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夙晔没有回答我,而是在这时候偏了偏头,那模样看着像是在听着什么,而后他低声对叶弛说了句看住她,便快步走到了楼梯口,拉着那女鬼出去了。
一时间,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我和叶弛,还有那边躺着的萧寒。
冷风从窗口吹进来,叶弛的长发便随风而动。
我还是不习惯她现在这个样子,陌生极了,就像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她板着脸,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目光追随着夙晔离开的方向,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流转着。
“叶弛。”
我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她把目光转向我,嗯了一声,声音淡淡的,就像以前那样。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很好奇,你能告诉我,你们俩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近我的吗?”
我扫了一眼楼梯口,声音冷冰冰的。恍然想起我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叶弛说话,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不禁有些唏嘘,“在医院的那次,你应该不是单纯的来看病的吧。”
胸口很闷,每说一句话都觉得难受得不行。只要一想到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接近我,浑身就止不住的发抖。
我朋友不多,虽然和叶弛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在这期间我的的确确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并且一直在为老是给她拖后腿自责,她除了偶尔毒舌我两句,好像也没有真的说过什么。
只是没想到啊,原来人家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这一次叶弛没有装傻,倒是大大方方的点了头:“是,那是接近你的第一步。我本来以为会多费些时间,没想到这么容易。”
这口气和刚才夙晔说萧寒时候如出一辙。
“那楼梯间的女鬼也是你做的?”
“不是。”她摆了下头,“我虽然是为了接近你,但遇见这种鬼还是会收一收,况且,这样还能更快的获得你的信任。”
我呼吸微微一滞,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但真的从她口里听到这个事实,身体某个地方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长途客车上,也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为了把我引到你师父那里去,从而彻底消除我的对你的戒心?”
“是。”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让我小心你师父?直接在那里干掉我不是更好?”
我看着叶弛,只觉得她那漆黑如墨的眼睛在今晚一点光泽都没有。她每说一个字,我心就跟着狠狠抽动一下:“因为我当时看见师父对你起了杀心,这是我没有料到的。但阿晔的事还没有做完,我必须得帮助他完成,所以你还不能死。而在之前我就发现,符纸似乎会对你起作用,才让你一发现不对劲就揭开那张红符。”
她一说完,我脑子里就浮现出江楚城的那句话。
……
“你还记得他家里放着的那尊地藏王佛像吗?你看见那个的时候是不是很晕?”
“那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他就是想试试你。”
……
怪不得……
原来是这样……
我咬着牙,压下心里的震惊和那阵阵心痛,颤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一直和我说人鬼殊途,人和鬼在一起是有违天命吗?为什么你还要帮助一只恶鬼做事?又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执着?
叶弛神情微动,终于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而后慢慢握起来,我觉得,她是碰不到夙晔的。
“没有为什么。”良久,叶弛低低的开口,清秀的脸上好似有一抹悲伤转瞬即逝,“凡是阿晔要做的事,我都会替他完成。”
“你们……究竟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夙晔又在这时候回来了。那女鬼跟在他身边,原本就没什么颜色的脸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
我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他俩做什么去了?
这么想着,我不自觉的看了叶弛一眼,但她神色自然,并没有什么反应。
“弛儿……”夙晔来到叶弛身边,声音喑哑,“时间差不多了,施法吧。”
叶弛点点头:“那个人已经准备好了?”
“嗯,刚刚清寂说冥子已经被钉在锁魂台上,现在咱们只要把这两人带回去,再推入血池之中。鬼玉就能融合了。到那时候,别说整个幽暗城,下三界都会是清寂的!”
夙晔边说边猖狂的笑起来,而我脸上血色尽褪。
眼前闪过那时候江楚城鲜血淋漓的样子,原来,竟是一个预知梦吗?
幽暗城和下三界……
我目光的在夙晔三人之间来回转动,只觉得他们每个人的脸在此刻都是如此让人惊骇。
叶弛忽然神色复杂的望了我一眼,而后吩咐女鬼将萧寒放在我身边。她拿出之前刺伤萧寒的小刀,又走过来在我手臂上重重一划,黑气瞬间浸满了刀身,叶弛对夙晔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夙晔闻言抬起手,五团小小的火焰霎时出现在他指间,泛着蓝光的火球在我和萧寒四周盘旋,夙晔低声喝了句:“起!”
下一秒,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漂了起来。叶弛在那之前已经在地上画好了一个圈,我和萧寒就这样慢慢的被夙晔放到了圈里面。
但是很快,夙晔一个用力又将萧寒提了出来,这一下他们四个正好站在圈的四个方向。
“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齐帮忙,吾为阳间清浊尘。尘世孽障,莫再稽停,急急如律令!鬼门,开!”
四道光柱陡然从四个角落出现,汇聚在圈子正上面,我仰着头,骇然发现那里慢慢裂开了一道刚好可以容人通过的裂隙!
符纸在叶弛手中晃动,她两眼紧闭,每念一句,我就感觉身上燥热之气多一分,很快,整个人都像是要燃烧起来,那感觉和他之前跟萧寒一起烧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唔……”
视线从清晰到模糊,恍惚间,我似乎看见叶弛身后站了一个男人,但还没有等我看清,视线就彻底暗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见到了那时候在梦里见到的宫殿。
只是周围的兵俑都不见了,原先在尽头放着的那把椅子也变得有些老旧。那个人还坐在椅子上,见到我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淡淡道:“我们又见面了。”
我往前走了两步,疑惑道:“你究竟是谁?”
他闻言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是知道一切之后还想要救他,就千万不要走进血池。否则,血池净身,一切,就再难挽回了。”
“等等……”我伸手想要叫住他,但就和上次一样,他说完就消失了。
大殿忽然剧烈晃动起来,我一个站立不稳就跌倒在地。
“嘎吱嘎吱!”
头顶的吊灯发出让人发毛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就见那位于我正上方的吊灯落了下来!
“不要!”
我猛地一声惊叫,喘着粗气半坐起来,赫然发现四周一片昏暗,并没有什么吊灯落下来。我伸手抹了把脸,是梦吗?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我稍微镇定了一点。耳边有流水的声音,我疑惑的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艘木船上,没有人划桨,但船身却在自己前进着。
我想起叶弛之前念的那个咒语,莫不是我到了阴曹地府?
船上只有我一个人,萧寒和那一人两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这船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但是很快,船就靠岸停了下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下去。
脑袋还有点晕,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醒来之后,我就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凉。自从被那东西进入眼睛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寒冷了。
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我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每走一步被泥水漫过的小腿就刺骨的疼。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那条船还停靠在岸边,我愣了愣,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原地踏步,走了这么久也没有和那条船拉开距离。
我又试着往前走了走,而后再回头,心中顿时一个咯噔,果然,那船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这让我多少有些慌张,一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二来始终走不出去,加上本身对黑暗的恐惧,更加让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就在这时,衣服包突然震了一下。
我疑惑的把手伸进去,却摸到了一枚铜钱。
诶?
我愣了愣,这不是……之前我的那枚铜钱吗?
铜钱边缘已经满是缺口了,光是摸着都觉得割手。上面的纹路也不再清晰,只是仔细看看,还能瞧见上面已经干涸的像是血一样的东西。
我把铜钱放在手心里,铜钱在这时又震了一下。从我掌心的一边跳到了另一边,我有些不明所以,又把铜钱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但是没一会儿,它又跳了过去。
我皱起眉,也忘了去想为什么铜钱会突然变得像有了灵性一样,只觉得这铜钱好像是要告诉我什么,又或者是在给我指路?
我舔了舔嘴唇,反正现在我也不知道被叶弛他们带到了哪里,而且看起来我也暂时出不去的样子,还不如跟着铜钱碰碰运气。
打定主意之后,我转了转身体,这一回铜钱从左边跳到了正中间,并且小幅度撞着我的手指,像在催促我往这边走一样。
我抬头一看,前面的泥水似乎确实比刚才我走的那个方向要少一些,而且在不远处,好像能看见有石板路。
我心中一动,暂时收起铜钱就往这边走去。
很快,我从那滩泥水之中走了出来,还没等我往回看看,铜钱便又在手中跳动起来。
我摊开手,还是同样的方向,只是这一次它撞击我手指的频率比刚才快了许多。
“前面吗……”
我喃喃道。
越往前走,我就越感觉脚下阻力越大。两只脚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一样,只能迈着碎步往前。
“呼……”
突然,背后传来了什么声音。我迟疑的扭过头,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蓦地发现现在我走的这条路是斜着往下的,看上去还十分陡峭的样子,而刚才我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按理说这样的路应该不好走,惯性会带着我一路往前,但是我现在反而更像是在走上坡路一样。
我微微皱起眉,心下狐疑,不敢再做停留,转头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见到了一抹亮光。幽幽绿光像是从夹缝中透出来的一样,看上去很亮,却照不到面前的路,反而越是接近,脚下的路就越是看不清,而我也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我抱着胳膊艰难的走着,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是走了好久才到。
面前是两道青铜大门,四周雾气缭绕,光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门环并不是常见的狮子,而是两张很诡异的人脸,一张睁着眼,一张半闭着。睁着眼的那个看上去表情有些狰狞,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而半闭着的那一个,看起来更加诡异,整个面部表情都比另外一个生动一些,总让我觉得下一秒,那双眼睛就会霍地睁开。
门很高,仰着头都看不到顶,我试着往后退了两小步,门却突然又消失在了雾气里。我疑惑的往前跨了一步,门又再次出现了。
“……”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
手心里的铜钱在这个时候跳动个不停,像是马上要蹦出来一样。
是在喊我进去吗?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就感觉一股阴风吹来,我猛地回头,只见刚刚什么都没有的路口,骤然出现了一排半透明的人影。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眼光呆滞,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很机械,让人心生怪异。
而最前面似乎还有一个领路人,黑色兜帽罩在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而他一只手提着一盏煤油灯,一只手拿着一杆拂尘。每走一步,就挥动一下手里的拂尘,后面的“人影”就跟着他动一下。
这是……什么?
我心下疑惑,每当目光从那个领路人身上扫过,就觉得瘆的慌,直觉告诉我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渐渐的,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了。
这一下,我听见那领路人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我一愣,觉得自己好像能听懂,可是仔细去听,又好像听不懂的样子。我僵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料脚下一踩空,落到了一个沟渠里。
好在沟渠并不深,只是有点小,我整个人差不多是坐下去的,要起来还有点困难。
那领路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拂尘挥动着,领着长长队伍从我面前走过。掉进沟渠之后我的视线也变低了,赫然发现这些人的脚都没有沾地。
“鬼……”
一声低吟从口里泄出,那领路人立刻顿住了脚,猛地扭头看向我这边。
我呼吸一滞,那一瞬间似乎连心跳都停了下来。
“……”
那领路人张了张嘴,叽里呱啦的说了好长一串话。
这头我还在想着那领路人到底在说什么,那头他已经转过了身子,拂尘一甩,又继续上路了。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两道青铜门前。
大门依然是刚才的样子,他先是用拂尘在门上虚画了几下,霎时间,几个烫金的大字出现在一侧门上。
看清那几个字之后,我顿时浑身一震。
……幽暗鬼城。
我竟然被送到了这里来?
那领路人将煤油灯放在地上,而后站起来,拉着门环轻轻扣了扣。大概是因为周围太静了,这两下声音显得更外清晰。
而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门环上那张半闭着眼睛的脸随着他这几下叩击,眼睛慢慢睁开了。那张平和的脸变得狰狞,两只眼睛鼓得跟铜铃似的,明明只是个门环,在这一刻却像是活了过来。
然而事实也是这样。
只见那张人脸上的眼睛动了动,很快的,上面现出了一张嘴的形状。
“啊……”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尼玛这是个啥啊!
“来了?”
那张嘴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好似一个年迈的老者。
领路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次来了多少人?”
领路人侧了侧身子,拂尘一挥,那样子好像是在让那张脸自己看。
片刻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嗯……还差一点,清寂大人现在杀神殿,赶紧把贡品送过去吧。”
说完,那原本只有一条缝隙的大门缓缓打开了,绿光越来越亮,但是那光线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明明那些人影就跟在领路人身后,但是除了领路人,他们身上一点光都没有,依旧沉浸在黑暗之中。
我心里一动,那个门环刚才好像说到了清寂?
杀神殿……
我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之前夙晔也提到了这个地方。我看了看这长长的队伍,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领路人弯下腰,将煤油灯重新提起来,拂尘在空中挥舞,而后慢慢没入了那道绿光之中。他一走,身后的人影也跟着动起来。
我从沟渠里爬起来,看准时机插入了这长长的队伍里。
门环上的那张脸依旧睁着眼睛,两张狰狞的面孔让我心跳陡然加快。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管用,但是,要进去的话也只能试试了。
很快,我跟着队伍走到了那团光亮之中。
门环上的那两双眼睛动了动,那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喝道:“等等!”
我眼皮一跳。
队伍随着这一声厉喝停下来,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领路人也在这时候折返回来,手里的煤油灯晃了晃,便听那门环说道:“元初,这些贡品,你可都一一检查过了?”
原来那领路人叫元初。
我斜着眼睛朝他看了看,元初又是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
“嗯……”门环发出低沉的声音,片刻后说道,“罢了,进去吧。”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就惊出了一背的冷汗。听见这话,我稍稍松了口气,而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抬头一看,却见那门环上的两双眼睛都齐齐的盯着我!
第57章心生疑惑
我慌忙收回目光,低垂着头不敢再看。
“嘎嘎嘎……”
身后传来大门缓缓关上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我好似听见有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和元初对话的门环。
“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就这么把她放进去不怕误了大人的事?”
“无妨,无妨,若是我现在不放她过去,她迟早也能想出办法来。虽然样子变了,但里子还是那个人。倒不如卖个人情,日后,也许还会再见呢。”
“哼哼……你这老东西,做了这镇守鬼城的门环,也还是这么不老实。”
“嘘,咱们下去吧,有人来了。”
……
从进来之后,我的视线一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耳边也没有什么声音,唯一能看见的,便是在前头晃晃悠悠的那盏煤油灯,还有元初模糊的身影。
脚下的路很难走,有点像之前我下船时候走的那段路,但相比起来又要柔软许多,莫非是在湿草地?我忍不住低下头,却猛然一惊,尼玛,我这哪里是走在湿草地里,分明是踩在人脸上!
那些人脸都紧闭着眼,嘴巴微微张着,被踩到也没什么反应。而我之所以觉得难走,是因为我的每一步都正好踩在那些张开的嘴巴里。
脊背窜上一抹寒意,但又不敢叫出声。只能抬起头,强忍着心里的恶意和恐惧,跟着这些半透明的人影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一道亮眼的白光闪过,我本能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街道上。
冷风从街头吹到街尾,卷起一阵沙尘。残破的房屋歪歪斜斜的伫立在道路两边,空罐子在路中间滚来滚去,挂在屋前的白帆也被吹得东摇西摆。
我愣了愣,这就是幽暗城吗?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啊。
元初把煤油灯放在了地上,队伍停了下来。而他独自一人,慢慢走到了一座小木屋前。
“咕噜咕噜……”
空罐子滚到了他的脚下,他脑袋动了动,而后弯下腰将罐子捡了起来,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天空是灰暗的,红色的月亮悬挂在空中,乌云如潮般翻涌,云里好似还裹着闪电,却迟迟没有听见雷声。
我心里发怵,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却在这时候听见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还没有找到她吗?”
我一惊,是夙晔!
随即防备的扭头看着四周,但并没有看见他人。
紧接着一个娇媚的女声答道:“没有,人家还专门问过那两个老东西了,都说没有看见那个小丫头。真是的,早知道就我们自己把人带过来了,现在小丫头不见了,那个受了伤的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哎呀,那小道士一看就不靠谱的样子,主子你说……”
“啪!”
一记响亮的声音之后,只听夙晔咬牙道:“给我闭嘴!要是我再听到你说她的半点不是,我立马让你魂飞魄散!”
“小,小的知错了……”那女声顿时弱了下去,我猜想那应该是之前在走廊里堵我的那只大嘴女鬼。
“还不快点给我去找!”
“是,是……”
很快,两人的声音便消失了。
我张望了一阵,还是不能确定这两人是在哪里。不过从他们之前的对话里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女鬼口中的小丫头十有*就是我,而那个受伤的小子,应该就是萧寒。
叶弛的阵法好像是将我们几个都分开了,除了夙晔和那个女鬼,现在谁也找不到谁。而且刚才并没有听见叶弛说话,她应该也不在夙晔身边。
我皱了皱眉,这会是巧合吗?
这么想着,元初又回到了最前方。
他提着灯慢悠悠的走着,我看着他的背影,之前那个门环说过,清寂在杀神殿,而元初好像就是要带着这些“人”去那里。
而夙晔也说过江楚城在那里。
锁魂台……
没记错的话,他还提到了这个地方。
要去吗?
我在心里轻轻问了自己一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夙晔说的那些话,说不在意都是骗人的。
可是我……
眼前又浮现出江楚城的样子,还有他每每看向我时那双温柔的双瞳。
天上那轮月亮比刚才圆了一点,红得更加艳了,就像是被血染出来的一样。一抹不安在心底晕开,我握了握拳头,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都没有退路了。
而且,我想亲口问问他,夙晔说的那些事。
元初提着灯,带着队伍慢慢走过了这条萧瑟的街。刚看的时候我还以为街上没有人,但是走进去之后,我才发现那些人,不,那些鬼都缩在让人难以察觉的角落里。我们每走过一处,他们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瞬间没了踪影。
“来了来了……又来了……”
耳边有鬼在窃窃私语。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好多鬼好多鬼,你们看他们都少了魂魄,莫非也是要送到那位大人那里去?”
“嘘,小点儿声,看见那个领头人没有?让他听见了,小心连你也一块儿抓去。”
那边啊的一声,讨论声突然消失了,但很快,那声音又再次响起来。
“诶,我听说冥子大人回来了,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前些日子我还在往生涧看见他了。不过啊,后来他和那位大人见了面,说了两句话就打起来了。”
那鬼一声惊呼:“打打打打起来了?那冥子大人有没有受伤?”
“额,那就不知道了。哎,你知道吗?我还和冥子大人说话了,大人给了我一枚东西,让我带给……带给……”
“什么东西?带给谁?”
“带给……哎哟,瞧我这记性,在这边待久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我去了趟阳间,还看见了一个纯白的婴灵。”
“哇!纯白婴灵啊!那你有没有带走他?”
“我倒是想啊,但那人家里设了禁制,不让进。不过好在我聪明,虽然我进不去,但符还是能画到里面去的,嘿嘿,后面说不定有兄弟能进去呢?”
那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画符了?那可是冥子大人让你去的地方,你竟然敢画符!”
这话一出,那鬼也愣住了,结巴道:“对对对对啊,我怎么给这么事儿忘了!”
“你真是被抓去也活该!”
他俩的对话听得我心里一阵发凉,画符,婴灵,还有江楚城。
心跳慢慢加快,他们说的那家人该不会就是我吧?越想我越觉得是这样,怪不得那天晚上,小鬼会受了这么的惊吓,原来是他搞的鬼。
想到那时候小鬼差点散魂,我的心里就陡然生出一抹恨意。我当即扭头看了看,却发现说话的那两只鬼不见了。
妈的。
不要让老娘逮着你。
我一边恨恨的想着,一边又沉下心来琢磨他俩刚才的对话。
听那鬼的意思好像是说江楚城让他把什么东西给我送过来了,一枚?什么东西是用一枚来形容的?铜钱?
但是之前我问过江楚城,他否认了铜钱是他让人给我送来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两只鬼已经不见了,想要问问情况也不可能了。不过,就算他俩还在那儿我也不敢贸然前去,毕竟这里是鬼城,怎么说我也是人,万一被发现,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砰!”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在我没注意的时候,队伍已经走到了一个极其昏暗的地方。头顶的天空变成了墨色,月亮消失了,唯一不变的只有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阴风,黑色的帘布被吹得噗噗作响,到这里已经完全听不到周围小鬼的低语。
元初手里的煤油灯又放下来了,刚才的巨响似乎就是他发出来的。我眯着眼睛往前看,只见前头又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大门,和之前的不一样,那上面没有门环,只有两团蓝色的火焰在门前转来转去。
见元初上前,那两团火焰绕着元初转了一圈。
元初恭恭敬敬的朝那蓝色的鬼火鞠了一躬,片刻后,那鬼火回去了,一座泛着光的桥从门里铺了出来,元初晃了晃手中的拂尘,对着鬼火又鞠了一躬,这才回过身拿起煤油灯,带着队伍走上了桥头。
桥的两边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盏灯,乍看之下就像是黄泉路上的引魂灯。
“阴间路,三生桥,亡者欲行,前尘旧事莫回头……”
前方传来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我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元初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清冷,又带着一点空灵,那不成调的曲子从他嘴里唱出来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好听。
而当我踏上桥头的时候,面前的景象陡然一变,原先在前面的黑色大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红色水池。池中不断有起泡往外翻滚着,待走近之后我才赫然发现,水面上竟然还飘着一堆白骨!
我骇然的往后退了两步,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一直走在我后面的那些鬼就这么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我一下子就变成了队伍最后面的那个。我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然而明明是和刚才一样的速度,我却怎么也跟不上走在前面的鬼。
半透明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开始我还能开始元初手里的煤油灯,但是很快,煤油灯和这些鬼影,都彻底消失在了我视线中。
“锁魂桥,炼狱池,白骨作陪,于你坟前洒杯酒……”
耳边还能听见元初断断续续的歌声,歌词陡然变得诡异起来,细听之下,我才惊觉他唱的似乎就是这里。
冷汗顺着额角滴下,我手心里也全是汗。雾气中似乎传来了谁的轻笑声,那银铃般的声音直听的我脑袋发昏。
沉寂了很久的铜钱在这个时候再次震动起来,我摊开手掌,铜钱却突然从掌心里跳了出来。
“哎!”
我小声惊叫了一下,赶忙弯腰去捡,但铜钱滚动的速度很快,到最后我几乎是小跑着,都没有追上。
雾气越来越浓了,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又比那个要更加浓烈一些。我追着铜钱一路往前,但铜钱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心里一动。莫不是它要带我去哪里?
这么想着,我的目光紧锁在那枚铜钱上。奇怪的是,周围的雾气明明已经浓到了我走两步就看不清身后的样子,却独独能见到和我隔了至少有一米左右的铜钱。
我不由得敛了敛神色。
耳边的时不时传来一阵轻笑,有好几次都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都忍住了没有回头。接触多了这类东西,这种单纯只叫叫名字的,在我眼里俨然已经成了小儿科,只要不会突然出现什么,基本上是吓不到我的。
“当当……”
跑了一会儿,铜钱终于停了下来。脚下的路也变得有些不一样,像是铺了一层白玉石,光是踩在上面都让我觉得脚心发凉。
这里是?
我心下疑惑,弯下腰捡起铜钱,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
雾气渐渐散了些,不多时,一片竹林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口气吸进肺里,我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急切的想要喝下一大杯水。但是这里并没有可以饮用的水源,我只能一边想着杨梅这类的酸性水果,一边拼命的咽着唾沫。
而这样做,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让我感觉更加难受。
我往前走了两步,刚刚看着还很大片的竹林倏地变成了一堵矮墙。我下意识的踮着脚,墙那头隐隐约约能看见人头攒动,可是一眨眼,那些影子又全部没见了。
呼吸莫名重了一些,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着我绕过这堵墙进到里面去。而我回头看了看,发现身后白茫茫的一片,来时的竹林、小桥,还有那诡异的池子都消失了,雾气之中隐隐透着一抹红晕,乍看之下有点像小时候吃的染了色素的红色棉花糖。
我偏着头,试探着靠近那堵墙。墙的确不是很高,我稍微垫下脚就能看见墙头,可也仅仅如此。无论是跳,还是垫脚,能看到的都只能是这样。
我在墙根站稳,扭着脖子四处打望了一圈,想要找个稍微矮一点的地方。但是每一处都是一样高低,我顺着墙边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样的地方,更加没有可以进去的地方。
铜钱不断的嗡鸣着,我越发确定它是要进去里面。
江楚城会在里面吗?
我正茫然的想着,天空却猛地落下一个惊雷,那好似在炸裂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震,三魂七魄都快给吓没了一半。
“哎哟哎哟,吓死人了,怎么突然打了个这么大个雷。哎,不对啊,这落雷的方向,我瞧着怎么这么像杀神殿?”
我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这时,墙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之后,很快又有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方才我瞧见元初领着贡品进去了,现下应该是已经到杀神殿了。”
“说的也是……”那头沉吟片刻之后,又开了口,只是这回压低了声音:“哎,自从冥子大人被抓起来之后,这城里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虽然清寂坐在杀神殿名不正言不顺,这些年把幽暗城弄得乌烟瘴气,但那也比现在好啊。你看看前城,前些日子我路过的时候,那叫一个死气沉沉……”
我心里一惊,江楚城真的被抓起来了?几天之前他不是还和我说有事要做,又怎么会被抓起来?莫非是在那之后?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一边想着果然八卦哪里都有一边耐着性子往下听。
“可不是,元初不就是从前城来的?他家里的那几只鬼都让清寂给捉去了,他也是为了保命才做的这什么劳什子引路鬼……”
“哎,但是你说,为什么冥子会被抓呢?想当年多威风呀,一挥手就打退了那些阴兵,清寂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嘘,小点儿声……我听说,冥子大人这次回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连魂魄都只剩下一魂一魄……清寂可能不是他全盛时候的对手,但是现在的冥子大人,恐怕……”
“你们俩在那边做什么!”
一声厉喝突然打断了两只鬼的对话,我脊背一僵,觉得这声音和跟在夙晔身边的那只鬼有点像。
很快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只听那其中一只鬼毕恭毕敬道:“红、红妆大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叫红妆的女鬼冷哼一声:“夙晔大人让你们找的人,你们找到了吗?”
夙晔!
我心中一凛,果然是她!
“没……没有……”
先前回答她的那只鬼声音更小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惶恐,“我、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还不快滚!”
红妆又是一声呵斥,难以想象她这凶悍的样子和在夙晔身边的那个是同一只鬼。
我站在矮墙的这头不敢动,连呼吸都慢了一些,生怕被她察觉到。
“哼。”
过了一会儿,那两只鬼大约是没见了,红妆这才抱怨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鬼也是,人也是。也不知道夙晔大人究竟为什么那么信任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道士,直接把人带到幽暗城里来不挺好吗?非得让那小道士开什么鬼门阵,这下好了,女的不见了,男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小道士也找不着人!真是!”
她一边说一边把什么东西抽的啪啪响。
我脊背贴着墙壁,无语的听着她发牢骚,只盼望她能快点走。
“咦?”
抽打声停下来,红妆发出一声疑惑,我下意识的侧了下头,又突然听她说道:“这个地方,怎么有点生人的味道?”
几个字让我瞬间寒毛竖起,身上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我能听见红妆向这边靠近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甚至隔着墙壁都感觉到了背后的那股阴寒之气。
我闭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抖起来,不会吧,要被发现了吗?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大手忽然遮住了我整张脸,紧接着胳膊一紧,我就被人拽到了另一边。
“唔!”
我第一反应就是挥动双手,挣扎着想要逃脱。耳边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林小姐,是我,不要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开了罩在我脸上的手,我蓦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张明?”我有些惊讶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是你?”
眼前在这个男人,不,这只鬼矮矮胖胖,看上去还有点憨厚老实,可不就是张明?
见我认出他来,他忙歉意的朝我笑笑:“好久不见了林小姐。”
我嗯了声,觉得在这个地方遇见他有点诧异,心里还有些防备。于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大概是察觉到我眼里的戒备,他赶忙解释道:“自从上次被那个老道士撵走之后我就回来了,一直在这里呆着。”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结巴,让我不由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惨白,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我还不是敢放松警惕,叶弛的事已经让我产生了阴影,不敢再轻易的相信谁。我敷衍的点了下头,又试探的问道:“但是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他刚才把我带到了一处地势较矮的地方,周围的雾气比上面要浓一些,看上去好像能藏住我们的样子。
听见我这么问,张明目光闪了闪,说道:“我……我其实是专门在那里等您的。”
我闻言一惊,等我?刚刚才消散了一些的怀疑又涌上来,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出现?”
“是……是一个男人告诉我的。”好半天,张明才支支吾吾道。
“男人?”我歪了下脖子,第一反应是江楚城。
“嗯,他在一个月之前和我说,你会到这里来,让我来这里接应你。”张明点了下头,小心翼翼的说着,末了又补充,“这里的时间和阳间是不一样的,您大概听说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所以地上一天,地下也是一年。”
我这才恍然,但还是想不通究竟会是谁让他到这里来的。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张明摇摇头,“我没有见过他,他……好像是传音给我的。”
“传音?”
见我还是不相信,张明有些着急:“林小姐,真的是有人让我在那里等你的,你救过我,我肯定不会害你呀!”
“好吧,”我说,“那那个男人还说什么了吗?”
张明挠了挠头,说:“他说一个月之后你会出现在矮墙的入口附近,如果我想要帮你的话,就守在那附近不要走,看准时机再出来。其实一开始你走近矮墙的时候,我就想过去,但是看你的样子好像在听里面那两只鬼说话,我就没有出来……”
“哦!还有!几年之前,啊不对,按照阳间的时间算应该是几天前,”他忽然说,“那个男人还让我把一枚很旧的铜钱送去给你。”
我蓦然睁大了眼睛,给我送铜钱来的人,竟然是他?
“你等等你等等,”我打断他话,低下头连连摆手,“你是说,是那个男人让你把一枚铜钱交给我?”
张明大概是被我这反应吓到了,好半天才愣愣的点点头:“是、是的。”
我摊开手掌,急急的把铜钱亮在他面前,问道:“你看看,是这枚铜钱吗?”
张明哦了声,低头只看了一眼,便肯定道:“是这枚。”
“你确定?”我又问了一次。
张明说:“确定。”
“……”
我默默的把铜钱收起来,只觉得脑子一下子又不够用了。
之前在外面遇见的那只鬼,他说江楚城让他来找过我,还说要带给我一件东西,可是那天晚上除了小鬼被惊吓到之外,我收到的就只有这枚铜钱。
而现在张明说,这铜钱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让他送来的。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铜钱怎么会在他那?
我咬着下唇,恨不得自己现在变身成名侦探柯南才好,那样什么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林小姐?林小姐?你没事吧?”
见我走神,张明压低声音喊了我两声。
我胸口起伏了一下,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继续问道:“那晚你到我家来,有没有看见什么别的东西?比如墙上的符什么的?”
我这么问是想知道他和那只鬼到底是谁先来的,也有可能两人打了罩面。但是张明却摇头道:“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一边说一边回忆,“我前后总共去过两次,因为您家里有禁制,我们这些灵力低的鬼一靠近就是死。但是第二次我去的时候,发现禁制没有了,这才把铜钱送了进去,不过也不敢逗留太久。”
两次?
照他这么说的话,第一次因为进不来所以离开了,那第二次,可能就是在那个鬼之后。那么禁制究竟是谁破的?先前那只鬼似乎也说过他进不来房子,那么也就是说,在那个鬼离开之后,张明来之前,这短短的时间内禁止就被破了。
我皱起眉,心中的疑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会是张明口中的那个男人吗?
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沉吟许久,一道惊雷忽然落下,不止是我,连张明也是浑身一抖。
张明望着天,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皆是惊恐之色,他喃喃道:“是锁魂台那边……”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地转头:“你也知道锁魂台?”
张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点点头:“那是幽暗城里戾气最重的地方,我刚来的时候就听那些老鬼说过,像我们这样不能入轮回的鬼,一接近锁魂台就是死路一条,并且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惊骇的睁大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江楚城会不会也是这样?
张明还没有回答我,如墨的天空又忽地一闪,那一刻,亮如白昼,雷声在耳边炸开,听的我心里越发焦急。
我上前一步抓住张明的手臂,话语里的慌张连我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那你知道锁魂台在哪里吗?”
张明迟疑了一下,而后哆哆嗦嗦道:“您、您要去锁魂台?”
“对。”我定定的看着他,“张明,你知道锁魂台在哪里的吧?带我去。”
张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不、不行的,那里太危险了。现在这个情况一定是谁被钉在锁魂台上,这些雷,都是天雷啊!”
“带我去!”
我陡然提高了声音,雷声越来越密集,每炸开一次,我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江楚城的样子……他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却依旧温柔的喊着我的名字:阮阮……
我一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带我去!”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我这副样子,张明又被吓了一跳,他的眼里倒映着我的样子,那是连我自己也没有见过的坚定。
……
大雨如注。
张明领着我在城内穿行。
原来刚才我站的那个地方,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入口。只是尚是生人的我没办法单独进来,只能让张明带着我。
张明说现在我身上的气息已经和他们无异了,刚才遇见我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要不是看见我还有呼吸,都要以为我也死了。
我听着苦笑了一下,也不能和他解释什么,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座城里的样子和外面那座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乍看之下都很荒凉,只是游魂很多,而且大多都是表情呆滞。
“千万不要去看他们的眼睛,这些鬼很凶,你别看它们这样,一旦你和它们视线接触久了,很有可能就会被它们附体。”
张明一边走一边叮嘱说,雨声很大,但我还是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
他在畏惧这些东西。
“再过一会儿就能到了,”张明停了下来,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前面,“您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雨太大了,这里的雨还是黑色的,张明说是因为有怨气,所以雨打在身上也会疼。
我用手遮在眼前,只见不远处隐隐现出了一个很高的台子,黑色的灵状物体在上空快速的飞着。高台上似乎有一根很粗的柱子,我眯着眼睛,勉勉强强还能看见四周有一些稍微细一点的铁链。
而就在我想要看清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从那边袭来,心里一阵刺痛,恍惚间我好似听见有谁在哭,绝望而惨烈。
我摸上胸口,那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是……那里吗?
我移开了视线,慢慢把手放下来,而后对张明说道:“咱们继续走吧。”
说着我便举步往前,但是张明却没有动。我疑惑的扭头,却见他一脸为难的看着我:“林小姐,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吧。”
“怎么了?”
“那里……我实在不敢接近。说实话,光是在这里,我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就有些吃力了,再往前走,恐怕……”他搓了搓手,语气听起来很内疚,“我……对不起林小姐……我也想帮你的,可是……”
我了然的点点头,确实发现和刚才比起来,他脸色好像更白了,身体也变得有点虚化。我抿了下唇,摇摇头,随即冲他一笑:“不用道歉,谢谢你送我到这里。那你能告诉我接下去怎么走吗?”
张明伸手一指:“您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行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张明点了下头,随后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您千万要记住,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也不要去看周围,您只要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就好。”
我皱了下眉:“如果回头了呢?”
“如果回头了……”张明的声音在这雨里显得有些小,“那您就再也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他的语气让我莫名的有些发毛,我微微颔首,记住了他的话。
“我知道了,谢谢你。”
言罢,我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座高台,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身往前走。
一路上都很安静,和张明分开之后,好像连雨都小了一些。因为有了张明的告诫,我不敢想其他的东西,只是一心想着快点到锁魂台。
快点见到江楚城……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锁魂台下。它比我之前看见的还要高,说是台子,不如说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更加准确。山上的纹路十分奇怪,乍看之下不觉有异,仔细看看,却能发现上面的纹路竟然是一张张人脸。
山旁边有一条小路蜿蜒着一直通向山顶,道路两旁的树是黑色的,我叫不出名字,只觉得那些树单独看没什么,连在一起就格外怪异。树叶被阴风吹得飒飒作响,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小孩儿的呜咽声。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地藏王菩萨保佑……”
我这么念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上了山路。
开始的时候走的很顺畅,山路虽然很陡峭,但是也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只是越往上,雾气就越来越浓,我停下来,吸了吸鼻子,发觉雾里面好像又出现了那股血腥的味道,但是中间又夹杂着奇异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想吐。
我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却感觉手中的铜钱在这时温度陡然升高,我惊奇的摊开手,只见那枚小小的铜钱在掌心发着红光,嗡鸣不断。
我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如同一个黑色的漩涡,云层翻涌,好像要把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去。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尖细的嬉笑由远及近,我猛然扭头张望,却在我回头时候,一只满是血的手搭在了我的肩头。
我浑身一抖,僵着身子慢慢转过去,没想到看见的却是萧寒那张几近虚弱的脸。
“萧寒?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你能在这儿,我就不能在来了?”他像是嘲讽的咧咧嘴,身子一歪就要朝旁边倒去。
我条件反射的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恶狠狠的眼神制止了:“不要碰我!”
我讪讪的收回手,面上厌恶:“谁要碰你了?自作多情。”
“你!”
萧寒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我瞧他脸色却是不太好看,而这里又不是能久留的地方,这才缓了缓语气说道:“用不用我帮忙啊?”
萧寒白了我一眼,甩了袖子就越过我要自己往上走,头顶却突然冲下来几团黑影,萧寒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但那些黑影只是在我们面前晃了一下,又极快的飞走了。
“嘻嘻嘻嘻嘻……”
又是一阵嬉笑声,像是从耳后传来的,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赫然发现之前走过的那条山路消失了,雾气在脚下翻涌,我和萧寒两个人就像是在悬在半山腰一样。
……
“您千万要记住,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也不要去看周围,您只要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就好。”
……
我脑子里闪过张明的话,心里一颤,不是吧,难道到这里了不能回头?
很快,那些雾气逐渐漫了上来,白色的浓雾遮过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又是另一番天地。
山不见了,树不见了。周围的地势变得平坦起来,我和萧寒站在雾气的中央,天空是昏暗的,一路上听见的呜咽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就像是夜晚不停在耳边嚎哭的野猫,听的人一阵心悸。
萧寒也发现了异样,说话的声音都绷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怎么说,我以为张明只是让我在来的路上不要回头看,所以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
我摇头道:“不知道,会不会是夙晔他们追来了?”
“夙晔?”萧寒问,“是之前那只鬼?”
我嗯了声,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眼睛却不停的打量着周围,“话说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其实我就是随口问问,大概也有点职业习惯吧。但是和我一样,萧寒也没有打消对我的戒备,他沉着脸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死不了。你呢?你什么都不会,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上下打量我,眼里透着极度的不信任,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强压着内心窜起来的无名火:“走过来的呗,还能怎么来。你受伤这么重都能到这里,我怎么不能来。”
萧寒冷哼一声:“你身上的鬼气又添了不少,恐怕是让鬼给送来的吧。”
我估计他就是随口一说,但居然还真的猜中了,但是我不想和他抬杠。这里只有我们,确切的说,这个地方的活人,可能也只有我们两个。叶弛不知道去了哪里,从先前夙晔和那个红妆的对话,她应该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得得得,”我摆摆手,“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咱们上去再说成吗?你不是很厉害吗?我现在一点本事没有,要害你也是不可能的。要走要留,你看着办吧。”
萧寒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脸上又是吃瘪的表情,狠狠剜了我一眼,正要开口说什么,我却忽然听见四周传来了类似铃铛的声音。
“叮铃铃……”
“叮当当……”
那声音时快时慢,从雾气深处传出来,让我顿时紧张起来。
萧寒朝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扭着头观察四周的情况。
雾气在流动,为了暂时取得萧寒的信任,我率先转过了身子背对他,背靠上背的那一刻,我感觉萧寒脊背一僵,但是却没有推开我。
铃铛响了一阵之后便停了下来,很快,两个黑影出现在不同的角落,我感觉萧寒往后退了两步,扭头一看,发现他那头也出现了同样的两个黑影。
那黑影看上去很高,一手半抬着,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的捂住了右眼,视野竟然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开阔,三百六十度以内的事物突然之间好像都能看见了。
我有些晃神,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其实我也用左眼单独看过,但是那时候两只眼睛看见的都是一样的,我还以为到了这边这灵眼就不管用了,没想到现在不仅能看见,还比以前看的更多的。
我咽了口唾沫,那几个黑影离我们也就十来米的距离,始终也没上前来,只是站在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袭过来。
“叮铃铃……”
铃铛又响了一下,我耳朵动了动,听出那声音来自左前方。紧接着左后方,右后方,右前方的铃铛一次被摇响。
“不好!是虚幻迷音阵!有人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萧寒惊呼道。
我不明所以的皱起眉,正想开口询问,倏地感觉一阵眩晕,踉跄了两步就要往前栽倒,还好萧寒反手拉了我一下。
我说了声谢,方才问道:“虚幻迷音阵?”
“是一种靠声音来迷惑敌人的阵法,虽然不常见,但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萧寒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摸了把铜钱剑出来,然后咬破手指将血快速的抹在上面,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阵,会出现一些你熟悉的声音,你只要不去听就好。铃铛是为了蛊惑你,刚才你险些晕倒也是这个原因。”
萧寒刚一说完,我就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阮阮。”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那时候每天白天夜里都能听见那个人叫着我名字。
我浑身一抖,不会吧,这么快就来了?
察觉到我的异样,萧寒道:“喂,你怎么了?”
我晃了晃头,说:“好像听见有人喊我了,先不要管这些,我没事,你说说有没有办法破这个阵吧?”
萧寒将铜钱剑竖到面前,唇角一弯,阳光帅气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当然有,只要找出阵眼就行。”
“阮阮……到我这里来……”
妈的。
我堵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个声音,快速问道:“那要怎么找阵眼?”
“这些雾应该是为了这个阵才起的,目的是不让我们看见那几个摇铃人。”
我不是很懂他的话:“那摇铃人就是阵眼所在吗?”
“不是,”萧寒说,“你注意到了吗,这些雾气是流动的,但是每次摇铃的时候,雾气就会有短暂的停留。据我所知,阵眼附近的雾气是不会流动的,因为阵眼就是制造这些雾气的地方。所以我们只要找出哪个地方的雾气一直没有流动过,那就能破阵出去。”
听他这么说,我立刻用左眼扫了一圈四周。和萧寒说的一样,每次摇铃雾气就会停顿一下,而且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短暂,反而时间还很长。浓雾的范围不是很大,但是看久了我才发现,这些雾气流动都是有规律的,如果第一次动起来的是最里面的雾,那么第二次就是外面那一层。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阵眼,实在太难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萧寒,萧寒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先找找看。”
我点了下头,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萧寒突然又喊了我一下,“叶弛之前和我说你容易受影响,这些铃铛会乱人心神,你千万不要去听。”
我眼角莫名的一抽,他一提到叶弛,我就觉得她没有跟他说什么好话。
雾越来越大了,我捂住耳朵睁大了眼睛去找萧寒说的阵眼,却始终一无所获。
并且我开始觉得捂着耳朵已经不管用了,耳朵里一会儿是铃铛响,一会儿又是江楚城一遍遍温柔的喊着我。
“阮阮……傻子……回去……”
耳朵里的摇铃声越来越急促,在一片叮叮当当声中,我听见刚才还喊着我去到他身边的那个声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和之前的不一样,那声音压抑极了,就像是之前我每次惹怒了江楚城之后,他咬牙切齿的语气。
这让我足足愣了好几秒,但想到萧寒说的这些都是幻觉,又立刻念起了清心咒好让自己能清醒些。
这么做好像起了作用,摇铃声的确小了下去,可江楚城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林阮!你这个蠢女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放下手,猛地扭头看向四周,大喊道:“江楚城!”
萧寒被我这一声吼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觉得没有办法和他解释,但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在和我说着那个声音不是幻觉,就是他本人发出来的。
“回去……快回去……”
他的声音变得很虚弱,反反复复的念着那两个字,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
我不回去……
都走到这里了,我还没有见到你,你让我怎么回去!
我这么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吼着,而就在下一秒,雾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本能的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在耳边响起:
“傻子。”
我一愣,慢慢的拿下手臂,只见眼前的那个人一身玄色的蟒袍,长发松散的披在脑后,那双红瞳敛去了往日摄人的眼神光,却依旧让人如此熟悉。
我讷讷的说不出话,嘴巴张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倒是他先笑了一下,带着寒气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眼里的温柔仿佛要漫出来:“现在见到了?”
第58章你赶紧走
“江楚城……”
我脑子突然就当机了,使劲揉了揉眼睛,萧寒说这阵里的声音都是假的,我害怕这也是我的幻觉。
这个动作又引来他的一阵轻笑:“别揉了,是我。”像以前那样,他将我的头发拢到耳后,低低道:“你好像瘦了些。”
我咬着唇,想说我们就几天没见而已啊,哪有什么瘦不瘦的。又转念一想,地上一天,地下一年,这好几天在他的时间里,怕是过了好几年吧。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可是真的见了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阵里的雾气忽而变浓,那股异香再次出现,太阳**突突跳着,脑袋突然晕的不行。
“摄魂香,不要闻。”江楚城用手遮了一下我的鼻子,眩晕感瞬间好了些。随即他转身和我并排站着,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只觉他下巴绷得很紧,刚才见到他的时候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才发现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耳朵附近还有一些血迹。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但立马回过神来,不对,夙晔不是说江楚城被钉在锁魂台上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但江楚城似乎还是察觉到了。
他偏了偏头,看了眼站在四个角落的黑影,又直直的看着我,说道:“阮阮,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的目光幽邃,眼底好似有什么情绪转瞬即逝,速度太快根本不容我看清。我回望着他,然后摇头道:“我们一起回去。”
江楚城却是做出一个苦涩的表情:“我现在能见到你,已是不易,更别说要回去了。”
我闻言有些着急:“你说了让我等你回来的!到底怎么了?你在幽暗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楚城摇了摇头,那只冰冷而宽大的手摸上我的发顶,语气无奈又充满了悲伤:“抱歉,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另外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没想到到现在你还能分出一缕魂魄来见她,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江楚城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推了我一下:“这阵我替你们破了,你赶紧走!”
他一说完,并起两指,几张符箓瞬间就出现在他身体四周,而后他一挥,泛着红光的符箓就朝四面八方飞去,将角落里的那几个黑影团团围住。很快,渐浓的雾气慢慢散开了。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萧寒,但他现在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走?”那个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忽然笑了两声,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想走,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江楚城,不要忘了,现在幽暗城的主人,可是我!”
清寂!
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而他好像也能听到我在心里说话的话,亲自证实了我的想法:“哦?你也知道我?呵呵,真是三生有幸啊。”说完,他很快又接口道:“林阮,你应该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吧?那就带着你身边那个小子,走到山顶来吧。我和他,在这里等你。”
“别听他的,阮阮,回去!”他看着我,语气里满是着急,“回去等我,好不好?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第一次见到江楚城这么慌张的样子,他在我的印象里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而他每说一个字,我就感觉手心里的铜钱烧得厉害。
“怎么?害怕她知道你做的事?可不像你啊,我的冥子大人。”清寂嘲弄道,而后忽然放低了声音,“好了,叙旧就到这里吧。阮阮,我在上面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他一说完,我就感觉眼睛一疼,条件反射的闭上,再睁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了。
雾气都散了,江楚城也不见了,仿佛刚才见到他,还有听见清寂的声音,都是我在那个迷音阵里的幻觉。
掌心的灼热让我手一松,铜钱就这么直直落在了地上。
我和萧寒又回到了山路上,铜钱安静的躺在路中央,忽闪忽闪的发出耀眼的红光,我愣愣的看着铜钱,又看了看萧寒,他的眼里同样带着深深的疑惑。
“我们走吧。”我吸了口气,把铜钱捡起来,用手擦去上面的脏东西,其实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却依旧淡定的和萧寒说着。
我必须要去山顶,必须得见到江楚城。
我这么和自己说。
“……”
萧寒一时语塞,等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才突然拉住我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我摇摇头,说了句不知道,并没有把刚才的事告诉他,那样只会招来他更多的疑问。我抬头看了一眼几乎看不见的山顶:“或许到了上面我们就知道了。”
听我这么说,萧寒也看了一眼,随即皱起眉,将信将疑道:“上面?上面有什么?”
雨又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黑雨打在脸上,我只觉得脸颊生疼。
我抹了把脸,满脑子都是江楚城的声音,我听见自己沉着的开口:“你现在问我,我也和你一样迷茫。但是你记得吗,夙晔说什么要把我们推入血池,我觉得在顶上,说不定会有一切的答案。”
萧寒原本是跟在我身后慢慢的走着,听见我这么说,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的看着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回过头看他。
又是那种不信任的眼神。
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萧寒,我不知道叶弛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跟你比起来,我说不定还要迷茫得多。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比你更想知道原因。”
“叶弛和你说我养鬼,那你想想,我家里到处都是那些驱魔辟邪的东西,怎么可能养鬼?”
萧寒脸色一动:“但是你家里有婴灵。”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解释,转身埋头就往上走。
“哎?喂!林阮!”
见我面色不善,萧寒喊了我一声,迈开步子急急的就想要跟上来,但是因为身上有伤,没走两步他就摔了一跤。
我脚下步子一停,最后还是转身回到了他身边。
“要我帮忙吗?”
我干巴巴的问他。
萧寒有些窘迫的看我了一眼,沉着嗓子和我强调:“之前叶弛给我的那一刀,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加上来这里,一路上都在和那些鬼打架,体力有些透支了……”
我听了有点好笑,心想这家伙真是死鸭子嘴硬,但也没有揭穿他。
萧寒到底是个男人,把他扶起来都费了我不少劲儿,更别说要带着他一起走到山顶上去。萧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我说话都温柔了不少:“你刚才说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你和那只鬼是怎么回事?”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肯定还是不放心我,叶弛到底给他灌输了多少我不清楚,不过之前在公寓我就看出这家伙好像对叶弛有意思,这样的情况下,我再做辩解,多少有些无力。
不过我还是开口道:“那只鬼不是我养的,你非要说的话,我俩就是莫名其妙的撞上了,他就缠着我。”
“那你为什么不找人来弄走他?”
听他这么问,我顿时长长的吐了口气出来,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找了啊,不就是叶弛吗。”
萧寒吃瘪,当时就不说话了。
山路很长,本身我速度就不快,现在要搀着萧寒速度就更加慢。好在后面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其实我心里一直担心着夙晔他们会不会找过来。
我和萧寒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我其实也没怎么听,一心都想着江楚城,还有刚才清寂的话。
萧寒告诉我叶弛开了鬼门,醒来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在城里了。他不像我,身上的气息已经差不多都是鬼气,他浑上下都散发着生人的气息,所以一出现就被那些鬼围攻,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听见红妆在找自己,一路逃跑,没想到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来。
我边听边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倒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觉得这一切好像太过巧合了。
他遇见了红妆,我也遇见了红妆。
而且好几次我听见夙晔说话,却没有看见他人,这难道都是因为我运气好吗?
见我脸色不太对,萧寒小声喊了我一声:“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嗯了声,又摇了下头,而后问他:“你觉不觉得这一切好像有些太过巧合了?”
“什么?”萧寒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你想,既然叶弛打开了鬼门,那么这肯定就是夙晔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但是为什么到这里来了之后,我们会分开?现在也叶弛也不见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萧寒脚步一滞,脑袋往后侧了侧,而后低声说道:“我刚才在山下的时候就感觉到你的气息了。”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还有点不明白,他是道士,能感觉到我的气息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萧寒却摇摇头:“我能感觉到的,那几个鬼不可能感觉不到。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我们是被赶到这山上来的。”
风好像吹得更猛了,雷声滚滚,却久不见闪电。
雨点不停的打在脸上,觉得生疼的同时又好像有点麻木了。我手指动了动,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张明说他不能靠近这个地方,那么红妆和夙晔是不是也是一样?
“其实我在路上遇见一只鬼,”我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开口,“他把我送了进来,然后在半路和我分开了。他和我说他不能靠近这里,因为锁魂台戾气太重,他们这些鬼靠近这里就会魂飞魄散,而且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萧寒一边听我说,一边腾出手从怀里摸了张符纸出来,低声念了两句咒语,符纸瞬间就烧了起来,但下一秒又熄灭了。
“你做什么?”
萧寒沉吟道:“阳火烧不起来,这个地方确实很有问题。”
一问一答间,我们已经快走到山顶了。
到了上面我俩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我原本以为开始遇见张明的那座鬼城应该就在山脚不远处,没想到的是那鬼城到这里竟然隔了这么远。
而我在下面看见的也不是山的全貌。整座山呈现出一个弯月牙的形状,最下面好像有一汪湖,这座山实在高的吓人,我要眯着眼睛才能看见下面的样子。那湖几乎是贴着山的,所以我估计面积不会太小,一边又在心里诧异,来的时候我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附近还有湖。
湖中心有一个很小的黑点,萧寒也发现了那个东西,示意我走到边上去看看,这一下我们俩差不多就站在整个山路的边缘,再一步就会掉下去。
萧寒的眉头始终皱着没有松开,我转头看他,没由来的又想到了叶弛。随后晃了晃头,问:“有什么不对?”
山顶的风比刚才的更加疯狂肆意,树叶抖动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萧寒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打望了一圈四周,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我不知道我看错没有,但是这个湖和山,还有湖里面的东西,好像是我以前见过的风水的一种。”
“风水?”
我也有些吃惊,都说好的风水可以帮人躲过那些灾祸还有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不干净的东西,还有风水一说?
我把我的疑问说了出来,萧寒却摇了摇头:“其实我以前听老一辈的人提到过这个地方,还是我爷爷和我说的,他说这鬼城之所以会建起来,其实是当初建的人,利用这里的戾气来镇住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没有问,要是我们能出去的话……或许我还能问问。”
他说到后面语气有些凄凉,听的我也是一阵唏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出去的。”
然后我扶着他重新走上了山路,山顶就在十来步远的地方,再拐个弯,我们就真的上去了。
我心跳的很厉害,就像是以前考完试马上要知道成绩的时候,那种害怕又期待的心情。
这么想着,我们拐过了最后一个弯。
转过身的时候我却浑身一震,赫然发现尽头处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黑色的兜帽罩在他的头上,拂尘在他手中轻轻晃动,原先提在手里的煤油灯已经不见了。
元初?
我想起他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
就在这时,元初转过了头,我这下才发现他整张脸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浓雾之下,但是很快,黑雾中忽然有两个红色的圆点在闪烁,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萧寒身子变得有些僵硬,他一只手背到身后,瞥了我一眼,然后抽出了那把铜钱剑。
我压住了他那只手:“等等。”
萧寒压着嗓子问:“你搞什么?”
我又把视线移到元初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不会伤害我们。
元初把拂尘换到另一只手,慢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转头看了我们一眼。
这是让我们跟上去?
我和萧寒互相看了一眼,我对他轻轻点点头,于是我们俩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元初后面。
“有客有客鬼城中,昨夕昨夕今日终,衣衫褪去眼前红,愿前生事莫再重……”
悠悠扬扬的歌声从元初嘴里唱出,听得我一愣,只觉得他这调子好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是歌词却让我倍感不适。
在下面的时候听见那么多声惊雷,到了这里却静的出奇。
我和萧寒跟在元初后面,就这么走到了山顶,而就在我们踏上去的那一瞬间,元初倏地消失了。
“可恶!”
萧寒两三步跑过去,想要抓住他,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雨下的更急了,那密密麻麻的雨滴就跟倒水似的从天下落下来,打得我差点抬不起头,但是面前的萧寒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喂!林阮……”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陡然消失了。我梗着脖子抬头,却发现刚刚还站在我面前的人就这么没了踪影。
“萧寒!”
我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足足有一分钟才听见他的回答:“林阮!”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我猛地回过头,就见身后那条小路消失了,原本怪石嶙峋的山顶变成了一块平地。黑色的雨幕中走出来好几个人影。
不。我往后退了两步,那些都不是人,这个地方除了我和萧寒,根本就没有活人。“谁?”我咬牙问道。
回答我的只有一声轻笑:“我们终于见面了呢,阮阮。”
这清冷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就在刚刚我还听过。
“清寂!”
我喊出他的名字,而刚才还下的跟瀑布似的大雨,骤然停下,这让我看清了站在十米开外的那个鬼的样子。
一袭淡紫色的长袍,棱角分明的脸庞,隐隐透着一抹阴柔,却又让人不觉女气。和夙晔还有江楚城都不同,他的头发很短,剪成了现代人的样子,而且还是银白色的。腰间挂着一枚环状的玉佩,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眼角却有一颗朱红的泪痣,和他对视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他很眼熟。
不,不止是很眼熟,还很熟悉。
那种感觉就像是觉得……一个朝夕相处的人。
他的身边还站在好几只鬼,但是都藏在一团朦胧的黑雾里,我根本看不清楚。
“真高兴你这么快就能认出我来,只是可惜我们又马上要分开了呢。”
他微微一笑,有些惋惜的说着,眼角的泪痣也跟着动了动,但是笑意却没有漫到眼里,反而让我觉得冷的如同寒冬腊月。
“萧寒呢?”
“不用着急,你等会儿就能见到他了。”清寂说,“比起他,我以为你更想见到江楚城才对。”
他说话的时候,我似乎听见耳边有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咬牙切齿的问道:“他在哪儿?”
清寂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狭长的眼里透出一抹算计的精光:“他不就在你旁边吗?怎么,你看不到?”
说完,他抬起手,那绣着浅金色花纹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个流畅的弧度,紧接着,一道劲风正对着我刮来,我还没得来及躲开,就被风带着滚了好远。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就这么从山顶滚下去的时候,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了衣领。
我愣愣的抬头,就那样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红瞳里。
我嘴巴动了动,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好半天才讷讷的喊出他的名字:“江楚城……”
见我发愣,他眼里似乎有一抹笑意,转动着手里的被子,慢慢开口:“怎么,傻了?”
我确实是傻了,因为我惊奇的发现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座白玉宫殿拔地而起,笔直的柱子雕刻着两条大蛇,尾巴在上,头在下,嘴巴大张着,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栩栩如生的模样好像真的下一秒就会飞出来。
而那头清寂的面前,也出现了一座很小的拱桥,桥下有一条较深的沟渠,石头铺在最下方,而其中有水潺潺流动,水很清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看不见水里的东西,就像是石头本身就是黑色的一样。
稀薄的雾气贴着地面流动,一个不大的水池就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而江楚城坐在树下,肩头落满了白色的,不知名的花。
看上去美的不像样。
这……这是什么情况?
“这才是这杀神殿原本的样子。”江楚城低低开口,他伸出一只手扶着我站起来,但是他本身是没有动的,但我好像又听见铁链叮当响的声音。
而那头清寂也慢慢走了过来,他的头偏了偏,跟在他身后的那几只鬼就忽地没了踪影。我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但江楚城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杀神殿?”
来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的听到这个词,在我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是怨灵肆虐,寸草不生,没想到这里却是……却是如同仙境一般。
白色的花朵铺满了整个石子路,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从那宫殿里延伸出来的石子路,弯弯曲曲的竟然铺到了尽头,那个地方雾气很浓,仔细看看好像还有黑影在里面乱窜。我不过是略略扫了一眼,就觉得整个人都很难受。
“那里便是锁魂台。”
清寂在江楚城对面坐下,一手拿起一只放在桌上的杯子,一手撑着头,不紧不慢的说道。
锁、锁魂台?
这就是夙晔一直提到的那个地方?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差那么多?以及眼前这一幕也实在有些诡异,他们俩刚刚明明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现在竟然这么和谐?
而且夙晔不是说,江楚城被清寂钉在了锁魂台上吗?怎么他还坐在这里悠哉的喝茶?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问出声来。
清寂闻言,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没有说话,倒是江楚城淡淡道:“不是说想见我?现在见到了,你也可以回去了吧。”
他话音刚落,清寂就诶了一声:“何必这么着急呢?阮阮这一路走来,受了多少苦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就这样让她回去了,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他说话的语气让我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江楚城也斜睨了他一眼,面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清寂呵呵一笑,“就是想让阮阮歇歇脚。”
他一边说一边曲起一根手指叩着手边的杯子,看看我,又看看江楚城,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没什么好歇的,”江楚城的声音有些冷,连带着看我的目光也沾染上一丝寒气,“看完了就赶紧回去,碍手碍脚的样子,看着就烦。”
我心里忽然一痛,顿时有些手脚无措,我……我给他添麻烦了吗?
我下意识的咬着唇,不明白他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动了动嘴巴,好几次张开嘴,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去的……”
半晌,我才嗫嚅着说出了这么几个字。但江楚城并没有为之动容,冷峻的脸上反而有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那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冷笑道:“谁和你说好了?难道不都是你一直在说,你仔细想想,我可有答应过你?”
我浑身一震,江楚城的眼里的冷漠深深刺痛了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我怔怔的看着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是这样吗?
我还想要说什么,却再次被他打断,他加重了语气,眼里的厌恶似乎也更深了:“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不想看见你,现在你就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去,不要再到这里来。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特别重,就像是刻意在强调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某个地方好疼好疼,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跟着碎掉了。
“你以为我想吗……”
过了很久,我喃喃的开口,不自觉的带上了一抹哭腔,“你以为我想到这里来吗?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遇见夙晔,怎么会被他打的要死不活,还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地方?”
眼里有泪光在闪烁,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江楚城眼里一痛,可是一眨眼眼里的温度又低至冰点:“我刚才就和你说过,你可以回去……”
“哎,真是狠心。”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清寂,终于幽幽的打断了他的话,“虽说是我让人把她带来的,但是人家好歹也是为了见你,再怎么你也不用这么说吧?这么狠心,小姑娘可是会哭的哦。”
江楚城一只眼睛眯了眯,看了看清寂,又扫了我一眼,森然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寂啧啧感叹:“还以为你有多痴情,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己。那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了,阮阮,那我就给你指条明路吧。”
清寂说完,手一挥,就见那锁魂台的雾气消散了些,隐隐露出里面六根成人手臂粗的铁链。我一愣,在山下的我好像也看见了这几根铁链。
随后我眯起眼睛,发现铁链稳稳的固定在半人高的台子上,并且分别朝向六个不同的方向,而且还在轻微晃动着。我不禁有些疑惑,感觉那铁链好像是捆着什么东西一样。
“看见那几根铁链了吗?你只要走过去斩断它们,然后绕着台子走三圈再回来,顺着原路返回便可以回去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但那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骗我。
我吸了吸鼻子,眼睛里还很酸涩,那头江楚城已经扭过头不再看我。大概是赌气,我便将信将疑的问道:“就这么简单?这样我就能回到阳间去?”
“当然。”清寂点点头,说着朝江楚城抬了抬下巴,“不信,你问问他。”
我转头看向江楚城,他仍旧没有看我,而是将一只手放在膝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耳朵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手动的时候,我好像再一次听见了有锁链叮当作响的声音。
“……”我咽了口唾沫,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半晌才道,“可是那链子,我要怎么才能弄碎?”
那么粗,就算是削铁如泥的刀恐怕也要砍上一阵吧。
但清寂却是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了指我还紧握着的拳头,慢慢道:“用你手里的那枚铜钱便可以。”
铜钱?
闻言我摊开手掌,忽然发现铜钱上的裂痕好像更深了,给我一种它马上就要碎裂开的感觉。我扭头看了看那锁魂台上的铁链,心中狐疑,用这个,真能斩断那几根铁链?他不会是唬我的吧?
“那萧寒呢?我要是回去了,萧寒怎么办?”我追问道。
清寂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自然是……和你一起回去了。”
冷风从锁魂台的方向吹来,轻轻的撩起我的头发,我脚往那边动了动,余光却看见江楚城紧握的手。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承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可他的面上仍旧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样子。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我黯然的收回视线,心一横,便朝锁魂台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我没有漏掉清寂唇边浮起的那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我走的很慢,脚步几乎是在石子路上拖着走的。江楚城的样子实在太怪异了,他就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一样,而且刚才那铁链的声音,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果然。
没走几步我就感觉自己脚下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的脚往前勾了勾,那头立马传来江楚城的微不可闻的闷哼声。
因为我的身子是背对着清寂的,所以这个小动作他应该没有发现。我面上一沉,在心里庆幸自己的谨慎,没有莽撞的把铜钱砸在铁链上。
这铁链,的确是锁着人的。而那个人正是江楚城。
看来夙晔说的没有错,清寂已经把江楚城送上了锁魂台,只是不知道他又和清寂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
我悄悄的看了眼四周,脚下的动作没有停,我要怎么样才能把江楚城身上的锁链解开呢?
而就在我疑惑的时候,脑子里忽地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把你的血滴在铁链上!”
我一愣,这是谁?
很快,那个声音回答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谁,快一点,再等一会儿寒冰链就要把他所有的力量都吸走了,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闻言我立刻焦急起来,赶忙在心里问道:“只要把血滴在铁链上可以了吗?”
“对!你现在走到锁魂台上,用铜钱割开手掌。铜钱本身联系着你和他,加上他之前还把自己的魂魄分给了你,这么简单的事,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也只有你才可以做到!”
我抬起的脚步在这时候收了回来,被她的话震惊了:“他把自己的魂魄分给我?”
她说了声糟糕,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然后又立马提高了声音:“快一点呀!没有时间了!红月要是完全升起来,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呀!”
我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扭头,果然看见有一弯诡异的红月缓缓升上来。我皱起眉,还没来得及思考,身后又传来清寂的催促声:“阮阮,怎么不动了?不想回去了吗?”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把前进的速度放的更慢,然后又在心里问道:“我要是斩断了铁链会怎么样?是不是和他说的,能够回到阳间?”
那个声音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低说道:“……是。这锁魂台上的铁链是幽暗城里所有的怨气所在,你要是斩断了这铁链,就是斩断了这里的怨气。怨气消失,就不会再有东西挡着你,你只要照着原路下山,就能回到最初的地方。可是……”
“可是?”
“可是那样做的话,他就要死了。”
我不由得大惊:“江楚城?为什么?”
说话的人又沉默了好久,再次开口时竟然有些哽咽:“因为他是为了你才甘愿被锁在这寒冰链上的!锁链上的怨气虽然在吸食他的力量,但同时也在支撑着他,一旦你斩断锁链,就是斩断了他最后的命呀!清寂……清寂等的就是他死掉的这一刻……”
我怔愣得说不出话,左手突然抖得很厉害,为了不让清寂看出端倪,我立刻用右手摁在左手上。
“可……如果斩断铁链,他,他会死的话,为什么刚才清寂说让我斩断铁链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还点头了?还有鬼玉,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那声音忽地变得很凄凉,“那都是为了你呀。自从你被夙晔强制离魂之后,不止是你元气受损,就连魂魄也有所缺失。他为了救你,不顾自己魂魄尚未复原,硬是将自己的一魄与你融合了,所以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他的魂魄和你的已经融合了,只要你斩断这寒冰链,从此就和他再也没有瓜葛,你会回到阳间去,从此不再受苦,而他也会灰飞烟灭……”
“鬼玉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和那个叫萧寒好像拥有能让鬼玉融合的力量,清寂想要把爹……把冥子大人变成自己的傀儡,才会用寒冰链拴住他。”
我瞳孔一缩,把江楚城变成自己的傀儡?
还没等我再说什么,她立刻又催促道:“求你了,求你快一点吧,月亮马上就要升起来了,到那时候寒冰链上的怨气进入他的身体,他就算不死,也会因为怨气入体,而变得癫狂!到那时候,一切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江楚城……
我咬着下唇,费了好大的劲才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不敢回头,我害怕自己看一眼他的脸,就会失去所以的力气,再也没法往前走。
来的路上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夙晔说他是把我当成棋子,说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为我做到了这种地步。
怪不得刚才他想要赶我走,原来早就做好了让自己去死的准备吗?
笨蛋……
大笨蛋!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差一点就要哭出来,还好我及时克制住了。
但清寂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清冷的声音陡然高了几个八度:“阮阮?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动手呀,斩断铁链,你就能回去了哦。”
我抬起手轻轻擦了擦脸,心中拿定注意,说了声知道了,便大步跨向锁魂台。
这锁魂台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堆砌而成的,一走上去就感觉脚板心钻心的疼,每走一步我都要缓上好一会儿。而这时,清寂在背后懒洋洋的说道:“哦,阮阮,忘记告诉你了,这锁魂台是用千年寒冰做的,生人踩上去没事,可要是咱们踩上去,是会遭受钻心之痛的。”
“……”
妈的。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本能的想要回头瞪他一眼,脖子刚动了一下我就立马僵住了。
不行,现在……还不能看到江楚城。
我咬着牙,强忍住脚下的疼痛,一步一步终于走上了锁魂台。
上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锁魂台竟然有这么大,同时站十五六个人在上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中间有一个凹下去的地方,那六根寒冰链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我微微侧头看了眼天空,天边的那轮红月已经渐渐升高了,再过一会儿,大概就要升到头顶。
我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喊着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人……不,也许是鬼。
“你还在吗?”
很快,那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在,你上去了吗?”
我嗯了一声,为了不引起清寂的怀疑,我举起了手里的铜钱,作势问道:“我要怎么做?”
这句话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一头清寂轻笑了一下,缓缓说道:“看见上面那个坑了吗?你只要把铜钱扔下去,铁链自然就断了。”
而另一头,那个声音也对我说道:“你现在应该有冥子大人十分之一的力量,你只要在心里想着,你的右手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割开左手手掌,让血滴在寒冰链上。寒冰链连着冥子大人,你的血会通过寒冰链传递给他,他现在被清寂囚禁在那个白玉桌子边上,而你又和他的魂魄融合了,所以只有你的血才能解开这禁制。”
我点头说了句好,闭上眼睛,按照她说的方法在心里把自己的右手想象成一把匕首。那一瞬间,我好像真的感觉到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力量汇集在手掌边缘处,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竟然看见了寒冰链上的怨气流动。
那些怨气如同藤蔓一样缠绕在寒冰链上,不停的发出凄厉的声音,叫嚣着要占据江楚城的身体。
我用左手抬起一条寒冰链,奇怪的是我碰触的那一部分,怨气一下就消散了不少。我心下诧异,莫非这也是江楚城的力量?
而在我拿起寒冰链的一瞬间,我同样清楚的感觉到锁链的另一头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见我终于有所动作,清寂再次催促道:“快呀,阮阮,砸下去,砸下去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缓缓举起右手,唇角微微上扬,然后在清寂发现之前飞快的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缓缓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入坑中。而就在前一秒我还在跳跃的想着,要是出来的一团黑气怎么办?
但幸好不是。
让我诧异的是,只是那么一点点血,竟然在一瞬间就将寒冰链染红,下一秒锁魂台上狂风大作,惨叫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之后黑色的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散奔出,在风中绕了一圈之后,又猛地落下,将我团团围住。
“恨啊……好恨啊……”
“可恶啊……可恶的女人……明明还差一点就成功了……”
“吃了你……要吃了你……”
我被那些看不见的怨灵在风眼处拉的东倒西歪。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等清寂反应过来的时候,整条寒冰链已经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但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当时就转过头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江楚城身上。
他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红瞳里有千万种情绪流转,到最后却化作了一声叹息:“傻子。”
我鼻头一酸。
“啪嗒……”
琉璃杯在清寂脚下碎开,他倏地站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为什么你的血能够解开这寒冰链上的禁制?这禁制……明明只有,只有那个人才可以解开!”
我皱起眉头,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已经被那些怨灵抓的浑身是伤,但却因为清寂的话而有些疑惑,直觉他说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我。可是这个时候,我又怎么会傻傻的去问他?
我弯唇笑了笑,对他说道:“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也不过如此嘛。”
“为什么?你刚刚明明都要斩断寒冰链了,为什么突然又变了主意?还有这个方法……到底是谁交给你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看来我真的坏了他一桩“好事”。
我呵呵道,“你真的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真当我是傻子呀!”
清寂凤眸一眯,抬手就是一道劲风朝我刮来,我下意识的抬起手,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个身影比那更快的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手轻轻一挥,便挡下了那道劲风。寒冰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连串响声,但那再也不能束缚他。
清寂脸色一变,随即沉着脸咬牙道:“江楚城,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江楚城轻轻一笑,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回,我从他的眼里看见了和往日一样的温柔,还有那刚才被他掩盖起来的,深深的爱恋。
“约定?我和你之间,有那种东西存在吗?”
他哼笑一声,一边说一边反手抓住我,然后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我忍不住用力呼吸了一下,鼻息间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冰冷,却让人着迷。
这次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吧?
我心里这么问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
清寂面沉如水,目光在我和江楚城之间游移,而后唇角一扬,森然道:“好,好,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说完他一挥手,一道红光便朝着我的面门而来!
江楚城身影一动,手一抬,直接将那红光打到了一边,眉宇间尽是冷冽:“难道我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对她动手吗?”
那道红光蹭着古树的树干飞过,在空中拐了一圈之后又直直向清寂奔去。清寂反应极快的躲到了一边,红光“啪”的一下打在了他身后的檀木柱子上,柱身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坑。
我不免有些后怕,要是刚才那东西打在我身上的话,恐怕我不死也残了。
“嘁……”清寂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他舔了舔唇角,“真让我意外,光是解开禁制你便能恢复到这种地步。不错,平心而论,全盛时期的你,我还真不是对手,不过现在嘛……”清寂顿了顿,阴测测的笑了两声,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就算你再厉害,魂魄缺失,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是吗。”他狂妄的样子让江楚城不由得扬了扬唇,“那便试试吧。看看这次,谁会被送上锁魂台。”
“正有此意。”
清寂眼光一闪,而后垂下眼帘,嘴里念了句什么。下一个瞬间,山顶猛地掀起了一阵狂风,整个地面也跟着摇晃起来,面前是池水拍打着边上的石头,发出“啪啪”的声音,清寂短发在这一刻陡然变长,而他的眼睛也由之前的墨色变成了和江楚城一样的深红。
“他怎么……”我讶异的张大了嘴,狂风吹得我差一点睁不开眼睛,我偏头伏在江楚城的胸口,头顶传来他低沉而醇厚的声音:“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之前他为了方便在阳间行走,特地制造了一个假象。”
方便在阳间行走?
我心下疑惑,“他早就去过阳间了?”
江楚城嗯了一声,“而且时间应该比我更早。我这次回来其实就是为了查清楚他当时去阳间做什么。”江楚城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巴还说什么,却突然把我推向了另一边,又是一道红光从我俩中间穿过,清寂的哼笑声也随之传来:“大敌当前,还在那里卿卿我我,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江楚城脸色一沉,说了句离我远点,然后手一抖,那几条捆住他的铁链便齐齐落在了地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清寂,嗓子低沉,却又充满了威严:“我记得,我刚刚才和你说过不要和她动手,看来你也夙晔一样,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长记性。”
他一边说手指一边飞快的动作着,好像是在我的身边画了一个圈,而后纵身一跃,猛地朝清寂奔去!
他的动作极快。
清寂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江楚城便已经到了他的身前。一柄泛着银光的短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江楚城手中,他毫不犹豫的朝清寂劈去,清寂躲闪不及,只能硬生生的挨了这么一下。
黑气从伤口冒出来,清寂啧了一声,而后猛地推开江楚城,闪身退到树下,修长的手指在伤口轻轻一划,那伤口竟然就这么愈合了!
“却邪剑……”清寂咬牙道,目光如炬,“当年那老东西果然把这剑给了你!”
当年?
我转头看向江楚城,见他的眉宇间也有一丝疑惑,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提剑再次向清寂攻去。这一回清寂有了准备,在剑落下之前便退到了另一边,一团蓝火在他手中燃起,他手一动,蓝火分成八团在空中散开,下一秒便飞至江楚城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小心呀!”
我眯起眼睛,觉得这一招好熟悉,而后立马想起来之前夙晔也用过这招!
“八门阴火。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确实长进了不少。”江楚城神色淡淡,手腕一转,却邪剑在空中画了个圈,紧接着,八团红色的火焰出现在剑身周围,江楚城手又是一动,那火焰便朝着蓝火奔去。红蓝火焰相撞,山顶霎时又是一阵晃荡。
最后红色的火焰将蓝色的火焰吞噬,清寂顿时捂着胸口倒退了好几步。
他低着头,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那笑容让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一样。
我揉着衣角,在心里和江楚城说着清寂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可江楚城却没有听见。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江楚城一直占着上风,清寂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好几处被他划破。可奇怪的是,不管他俩怎么打,清寂始终没有离开那棵树下。
风吹的花瓣在空中乱飞,而就在他俩缠斗的同时,我惊讶的发现那轮红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了上来。
那大的不可思议的月亮如同一只血红的眼睛,紧贴在山崖边死死的盯着我们三个。
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慌。
而就在我分神的时候,江楚城忽然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胸口就么生跪了下去。他的背后有黑气窜出,剑上的白光也忽强忽弱的闪着,就像是能量要用光了一样。
“啊!”我一愣,刚才我的注意力都被那月亮吸引了,并没有注意到这短短几秒之内发生了什么。
回答我的,是清寂的沙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江楚城,怎么了?起来啊。不是说要把我送上锁魂台吗?你怎么不动了呢?还是说……你已经动不了了?”
但江楚城整个人好像石化了一般,蹲在清寂身前没有一点动作。树上的花飘飘扬扬的洒下来,不一会儿,他的肩头便一片雪白。
“你做了什么?”
我咬牙朝清寂吼道,想要跑过去,但刚才江楚城好像在面前设下了一个圈,我怎么也出不去。
清寂扶着额头越笑越大声,好半天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
时间?什么时间?我皱起眉,警惕的看着他,“什么时间?”
清寂没有着急回答我,而是看了一眼似乎就近在咫尺的红月,红色的月光将他包裹在其中,他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半晌才转过头,冷冷的说道:“你当真以为,只要解开寒冰链上的禁制,他就能活下来了吗?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什么……
我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讷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清寂一掀袍子干脆坐了下来,脚尖踩在江楚城的肩头,目光森冷,语气却温柔得让人害怕,“阮阮,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经和江楚城的融合了吧,那你知不知道,人的魂魄和鬼的魂魄结合,有什么下场?”
他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下场就是,被结合的那个人,永远都不能进入轮回,并且她的魂魄,永远都是不完整的!”
我脊背一僵,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那又怎么样?”我说,“就算不能进入轮回,也并不会改变什么。转世投胎,只会让我忘记这辈子发生的事,虽然这些事都不是那么好,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忘!不能投胎,正好也遂了我的愿!”
我咬着牙,其实在听见清寂那番话的时候我是震惊的,但是仔细想一想,投胎不投胎也没那么重要。这一路走来,那个人让我怕过气过,甚至是恨过。可是所有的情绪都在他做的这些事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想要的不就是我能够陪在他身边吗?
清寂闻言,先是一愣,眼里飞快的闪过了什么,他的面容立刻变得有些扭曲,一字一顿道:“你就这么想陪在他身边?”
我扬起下巴,眼皮都没眨一下:“当然!”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江楚城的身子动了动。而清寂显然比我更快的发现了这点,他踩在江楚城肩头的脚狠狠压了下去,但江楚城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没有因此被他踩倒。
“放开他!”
我焦急的冲他大吼,可好像我表现得越是在乎,清寂脚下的动作就越是用力。片刻后,他收回脚,一脸厌恶的看着江楚城,幽幽说道:“你不用这么看我,以前我兴许会害怕你这眼神。可是现在,杀掉你不过是我动动手指头的事。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的宝贝娘子怎么样的,我还要留着她……替我融合鬼玉。”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话是跟江楚城说的。他……他能听到?
清寂从江楚城的左边走到了右边,他抬头看了一眼不断飘落下来的花瓣,接着说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解开了寒冰链上的禁制,你还会感觉自己魂魄在一点点被吞噬。呵呵,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低下头,凑近江楚城耳边,但眼睛却是看着我,只听他慢悠悠的说道:“因为,你把自己的魂魄分给了她。而早在我把你锁在寒冰链上之前,就在你体内下了咒,一旦寒冰链被她的血解开,咒便会变成百鬼的怨气,在你体内乱窜。在加上你方才喝下的那碗魂汤,等到红月升起来,怨气便会慢慢凝聚成实体,然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慢慢吞噬掉你剩下的魂魄!”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同意放她走?而条件只是,让你喝下这杯茶?”清寂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琉璃杯子放在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哎,你别说,这魂汤,还挺好喝的。”
“你好卑鄙!”我瞪着清寂,目光如炬,一时间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卑鄙?”清寂闻言眯起一只眼睛,哼笑道,“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吗?我之前让你斩断寒冰链,但是你却将血滴在上面,你不自省,反倒怪起我来了?”
我瞳孔一缩,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又看了看跪在清寂身前的江楚城,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是我吗……
是因为我的决定才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那一瞬间,自责像是藤蔓一样在体内缠绕,难受得我就快要不能呼吸。
“蠢女人!清醒点!不要乱想,这和你没关系!”
就在这时,脑子里蓦然响起了江楚城的声音,我猛地抬头,却见江楚城并没有动。
只是他的话让我稍稍清醒过来,并没有错过清寂眼里的红光。
“哦?”清寂眼光暗了下去,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自责得以头抢地,没想到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
这个家伙……
在控制我心里负面的想法!
还没等我说什么,清寂又抢在我前面开了口,他懒洋洋的说道:“虽然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你以血解开禁制的方法,但是,现在红月已经升起来,就算他吸干你的血,也无济于事。”
闻言我顿时张大了眼睛,而后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他的话不能相信,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清寂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讥讽一笑,突然抬起了手,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一道强有力的冷风朝我吹来,耳朵里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而下一秒,我便感觉那些之前被江楚城打散的怨灵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然后齐齐拉着我,把我朝清寂扔去!
清寂唇角一弯,手掌朝上,做出一副迎接的姿态,紧接着我便掉到了他怀里。
同样冰冷的气息,江楚城身上的让我迷恋,而他身上的只是让我作呕!
清寂看了看被怨灵缠住的江楚城,然后曲起一根手指抬着我的下巴,凑近我,低声沙哑的说道:“这么近距离一看,你长得也不是很好看啊,真不知道哪一点吸引了我们的冥子大人,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阳间找你。”
我想打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动不了了,只好狠狠扭过头,厌恶的说道:“不要碰我!”
“呵,还挺烈性,如果你不是江楚城的女人,或许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对你好一点。现在嘛……”他一边说一边撩起我一缕头发,然后狠狠往下一扯,狭长的眼里掠过一抹暴戾之气,“现在,我得好好教教你,要怎么和一方君主说话!”
第59章最后抉择
言罢,他再次抬起手,将我狠狠甩了出去,而我还没有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便被清寂隔空拎了起来。
我本能的用两只手抓着脖颈,想要把那只卡在我喉间的手拿开,但那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我根本什么都抓不到。
忽然间,我灵感一闪,想到之前那个人和我说我有江楚城的力量,那我是不是可以试试?
但是清寂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下一秒,他便收紧了手,阴测测的说道:“阮阮,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呀,难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嗯?”
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但偏偏又说不出来。
这时,江楚城的身子突然一动,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来,面前的土地都被他的血染红。看的我心里一紧,想要喊他,却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而下一秒,我又忽然想到,鬼的血……怎么会是红色?
“看着他很痛苦吧?你也痛苦吧?可这都是你给予他的!是你让怨气进入了他的身体,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怨气便能吞噬掉他的魂魄,那具身体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可恶!
可恶!
泪水在眼里蓄积,很快便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江楚城要死了吗?之后我也会死在这里吧?清寂这么变态,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想到这里,我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那样也好……要是能……一起死的话……
清寂的笑声忽然顿住了,他仰起头,沉着脸看我,红瞳里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其实……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的。”清寂的偏着头看我,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想知道吗?”
我的脚动了动,艰难的哼了一声,“想你……妈个头……”
但是清寂却没有生气,另一只手一挥,就见脚下那个原本清澈的池子一瞬间变得通红,俨然成了一个血池!
池子里不断冒着血红的泡泡,池中央甚至还有白骨不断浮起。浓浓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我感觉自己都要吐了。
清寂再次看向我,我感觉扼在脖间的力量松了松,便听他继续说道:“看见你身下这个血池了吗?你只要跳下去,江楚城便能活下来。”
我咳了两声,“谁……谁会相信你。”
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样,清寂手指一弹,便有一团黑气进入了血池里。
那一瞬间,池内血水翻涌,漂浮在水面的白骨化作了一缕青烟,只见那团黑气在水中扑腾了两下就没了影。
“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惨叫声陡然在耳边炸开,声音大的就像是有谁拿着开了最大的喇叭贴着你吼一样,震得我头昏眼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血池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白色的光团渐渐在中间显现出来,在血池上方绕了一圈之后,飞向了别处。
我皱起眉,很快发现这好像就是刚才被清寂丢下去的那团黑气。
这是怎么回事?
“这幽暗城里的鬼,大多不能轮回的原因是因为缺少魂魄,但这血池,却能补全他们的魂魄,有了完整的魂魄,便能进入六道,转世投胎。”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一回头,发现清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飞到半空中,来到了我身边。
“刚刚那个怨灵,便是这幽暗城里的一缕孤魂。因为魂魄残缺得太多,连人形也化不了。在这城里徘徊了千百年,也是杀神殿怨气最重的一只怨灵之一。”
“呵,”我瞥了一眼江楚城,他还是没有动静,但是我不敢表现的太在意,害怕清寂又发疯跑到他身边去,“照你这么说,那这幽暗城里的鬼,为什么不跳进这血池?还要终日游荡?”
清寂哑着嗓子笑了两声,连连摇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呵呵,你以为,这杀神殿,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吗?”
“杀神殿外锁魂台,中间还有炼狱血池,天地间所有的亡灵怨气都汇聚于此,那些孤魂野鬼能够靠近这里百里已是极限,更别说是要走上这里来。进了这幽暗城,投胎转世便是不可能的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些来找你的鬼,个个都想要补全魂魄?”
我暗暗咬牙,那些鬼果然是他派来的!
“怎么样阮阮?要不要考虑下我的建议呢?”清寂刻意压低了嗓子,眯着一只眼注视着我,“现在的你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不过是因为江楚城将自己的魂魄给了你,只要你跳入这血池中,他的魂魄自然就会归位,那怨气就不会再侵入他的体内,而你,也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但清寂依旧在我耳边不依不饶:“你最好快点做决定,我是可以等没关系,但是江楚城……恐怕撑不了多久。”
我握紧了拳头,心里知道这说不定又是他挖的一个坑,但是又忍不住想万一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我跳进这血池里,真的可以救江楚城……
胸口起伏了一下,一时间我完全没了头绪,心里焦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头月亮又往上升了一些,过不了多久,就会升至最高点,那时候我再做决定,恐怕就来不及了。
突然,我想到了刚才和我说话的那只鬼,悄悄看了清寂一眼,他正好移开了视线,抬着下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于是我开始小声在心里喊着那只鬼:“喂,你还在吗?”
静默了几秒之后,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些虚弱:“你是叫我吗?怎么样了?你把爹……啊,不是,把冥子大人救下来了吗?”
太好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然后飞快的说道:“我把血滴在了寒冰链上,现在链子是打开了,可没想到清寂还留了一手。他给江楚城下了咒,只要我解开寒冰链,那个咒就会化作怨气在江楚城体内,等红月升起来,怨气便会有实体,江楚城的魂魄就会被吞噬掉了!”
“什么!”她似乎也吃了一惊,立刻焦急道,“那冥子大人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你,你有没有事?肚子疼不疼?”
我眉头蹙了蹙,不明白她怎么会问我肚子疼不疼,但也回答了她:“我没有事,只是江楚城……好像快不行了。清寂说只要我跳进那血池,就能救他,这,这是真的吗?”
那头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我们失去联系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低低传来:“……是。”
我心头一喜,赶忙问道:“真的吗?我只要这么做就可以了吗?”
比起我的兴奋,她的声音却显得有些闷,甚至又出现了之前的哽咽,“是……可是那样做的话,你就会死了。”
我一愣。
这句话无疑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会死?可是清寂不是说……我会变成之前的样子吗?怎么会死?”
“我……其实关于血池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是以前听过血池能够让幽暗城里的鬼转世。”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原则上来说只要魂魄不全的鬼,都可以跳下去。但是你……你阳寿未尽,是生人的肉身不说,体内还有冥子大人的魂魄。人鬼结合本来就有违天命,更不要说他把自己的魂魄给你了。”
“魂魄一旦融合,就再难分离。而且你肚子里……”
她后面的话说的很小声,我根本没有听见,更别说这时候清寂还撩了撩我的头发,慵懒的问道:“想好了吗?是救他?还是看着他死?”
“不要碰我……”我咬牙说道。
清寂一笑,然后撤回了手,转头看了一眼红月,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快一点哟,阮阮,时间不多了。”
“唔……”
像是为了验证他这句话一样,江楚城又发出了一声闷哼。黑气已经快要将他完全裹住了,我心中一痛,再次询问她:“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我跳下去,江楚城就能够活下来?”
“你……”那头怔愣了很久,再说话时,我听见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魂魄给你,就是为了让你能活下来呀!”
“可是难道你让我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我急急的说道,“我更加做不到呀!”
我一说完,那边就没有了声音。
我顿时急的跳脚,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滴落,整张脸都快哭花了。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我竟然是这么急切的想要把江楚城救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才终于在脑子里响起,这一回她的语气平稳了很多:“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是。”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可说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的更凶了。
“……好,好吧。”听见我的回答,她似乎也哭了起来,这倒是让我愣了愣,随后便听见她说,“其实也不一定会死。只是跳进血池之后,你这一生的阳寿就提前耗尽了。血池虽说能让野鬼轮回,但其中的戾气却也是不可忽视的。加上你还是活人的身躯……进去之后,就只有两个下场。”
她顿了顿,我心脏也跟着加快的跳动,倒不是因为她说我会死,而是她说我大概不会死。
“……要么你会死,要么,就是重新投胎转世。但是你的魂魄,因为是和冥子大人的魂魄结合,所以缺失的那一部分,不管你是死还是转世,都无法回来了。”
“那江楚城的魂魄呢?也会跟着我吗?”
她沉默了一下,“不会。冥子大人把自己戾气最重的一个魂魄给了你,因为当时不那样做的话,根本镇不住你剩下的魂魄。那戾气比这血池重多了,进去之后,魂魄便会回到他的体内,那些怨气也会被反噬。”
“你真的想好了吗?”
“阮阮,想好了吗?”
我转头看着清寂,缓缓道:“想好了。”
清寂一扬唇,眼里的红光似乎更亮了,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问道:“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树下的江楚城。树上的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而那轮红月也已经升过了树头,再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它就能升至最高处。
我闭了闭眼,轻声道:“我跳下去。”
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竟然会为了一只鬼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在两个月前,有人和我说,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为了江楚城去死,我恐怕会立马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
钳制在我颈间的力量消失了,清寂慢慢把我放到了地上,脚踩在石板路上的那一刻,我差一点就因为两腿发软而倒下去。
但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我。
紫色的袍子拂过我的脸颊,我抬起头,便对上清寂那张阴柔的脸。我轻轻拂开了他,不由得无声的笑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我竟然会以为是江楚城。
“我要怎么做?跳下去就可以了吗?”
站在血池边,熏人的血腥味儿瞬间扑鼻而来,我忍不住皱了下眉。
“不要着急,除了你,还有一个人也要跟着下去。”
我一愣,正想着他说的是谁,便听他拍了两下手掌。少顷,两个人影从小桥那头走了过来,我眯着眼睛一看,顿时大惊。
是萧寒!
还有夙晔!
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夙晔说过清寂是要让我和萧寒一起进入血池之内,这样那个什么鬼玉才能融合。
他果然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就等我上钩呢!不止是我和萧寒,就连江楚城也被他算计了。
这缜密的心思,我都要忍不住在心里为他拍手叫好了。
清寂斜睨了夙晔一眼,问道:“都准备好了?”
夙晔点点头:“准备好了,这小子果然对那个小道士情深意重,为了她甘愿进血池,呵呵。”
清寂闻言一笑,嘲弄道:“哦?那个小道士不是你的情人吗?怎么现在有个男人愿意为了她入血池,你反而这么高兴?”
小道士?
说的是叶弛吗?
那头夙晔沉默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眼萧寒,面带讥讽:“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罢了,早在几百年前,她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她死心了,哪里还有什么情不情的。”
我脊背一僵,之前就觉得他看叶弛的眼神不对劲,没想到两个人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但是听他的口气……
我的目光转向萧寒,他虽然睁着眼睛,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好像都有点不清醒,他被清寂带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容我细想,又听清寂轻哼一声:“最好是那样。你不要忘了,当年你被那个小道士打的肉身全毁不说,魂魄也七零八落,是谁把你救了回来。”
“当然,”夙晔手一扬,把萧寒推了过来,眼中绿光流转,“现在我的主子,可只有你一个。”
就在他俩一问一答的对话间,月亮终于升到了最高处。周围的温度在急速下降,很快我便冷得发起抖来。
刚刚还枝繁叶茂的古树,树叶在顷刻间落光。江楚城整个人都被树叶盖住了,我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而就在我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从背后射来。
而那个地方,只有江楚城。
我闭了闭眼,两只手抖得厉害,却没有回头。
可脑子里却断断续续的出现了他的声音:“不……要……跳……进……去……”
对不起,我不想你死。
我在心里默默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对清寂说道:“我可以跳进去了吗?”
疼,浑身都好疼。
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血池中的水不断灌进我的嘴里,然后又从鼻腔里出来。肺里面像是进了刀子一样,每呼吸一下我都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是的,我还能呼吸。
这一点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事实上我以为我一跳下来身体就会被腐蚀掉,然后只剩下里面的魂魄。还有一点让我意外的是,这血池里并没有那种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确切的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嗅觉和味觉退化了。
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四肢还能活动一下,现在我只能任由自己僵着身体慢慢往下沉。
池子里很黑,但是我能看见萧寒。他就在我不远的地方,他双眼紧闭,整个人如同死去一般没有动静。
和我不同的是,他的身体里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外冒着白光,那些小东西看起来就像是珍珠一样。我想伸手去抓,但是太远了,我根本够不到。
不过很快,我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同样的东西冒出来。那些白色的光点在慢慢向萧寒靠近,并且它们在一点点的融合。
肺里面实在太难受了,我忍不住张开了嘴,出来的不是一串起泡,而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人形的黑影。
它在我的面前停留了很久,我看见它张开了双手似乎想要拥抱的我的样子,可是还没等他触摸到我,我便往更深的地方沉了下去。
“阮阮……你这个……傻子……”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我一边听一边笑了笑。
以后,大概是听不到这样的话了吧。
我茫然的看着头顶,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到,可我还能看见那轮诡异的红月。它就在我的上方,静静看着我,还有萧寒下沉。
江楚城……
我在心里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哭。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死了,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他说。
谢谢,对不起……
从最初的害怕和厌恶,到后面慢慢的依赖,然后一点一点变成了更多的东西。
这些,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发现我好像已经没有力气睁眼了,只是身体内外的疼痛还在让我保持着清醒。我忍不住想我和萧寒究竟会掉到什么地方去,但是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她若是死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接着立马又另外一个声音战战兢兢的回答:“死……死倒不会,只是夫人本身魂魄不全,加上您的魂魄抽离,就算是没有喝孟婆汤,可能也会不记得以前的事……当、当然,只是可能……”
耳朵里的声音忽地消失了,过了很久,才响起那人疲惫的说话声:
“……只要她不死就好。”
“只要她不死,不管在哪里,不管经过多少转世,我都一定会找到她。”
这个是谁在说话?
好熟悉……
眼前好像有很多画面闪过,我看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样子,蹲在一个看起来很气派的房子前,两手托着腮帮,不知道在等谁。
“阮阮,怎么坐在这里呀?”
有一个男人朝我走了过来,他手里好像拿着一个很大的蛋糕,包装盒上写着生日快乐。
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兴奋的抓着他的手似乎在说着什么,而后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好好,今天是阮阮的生日,那就吃最大的那一块。”
说完他又突然蹲下身,和我平时,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看不见他的样子,只听见他笑意盈盈的问道:“那阮阮记不记得,今天几岁啦?”
我两手一比,大声道:“十岁啦!”
接着画面一闪,我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天空阴霾,风吹着屋前的风铃叮当作响。我趴着门框,探着头朝里看去,只见所有人都沉着脸,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老二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想怎么把她弄走。”
“二哥二嫂尸骨未寒你就说这话!你还有没有点良心!”有人在反驳他。
“就是因为有良心我才这么说的!在座每一位,你们摸着良心说,自从她出生以来,咱们萧家有过一天安宁日子吗?原本以为她会是老祖的继承人,可没想到……我早就说过,她这出生是不祥之兆,你们不听!现在可好!老大老六还有宗家的几个兄弟,在这几年相继去世,现在老二也死了,你们敢说,这和她没有关系吗?”
那人声音陡然提高,吓得我头一缩,差点就要哭出来。不料却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我有些愕然,正要说什么,面前的人却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声张。
我觉得他应该是说了什么,然后我点点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就这么穿墙进到了房里。
很快,那里面传来了声声尖叫。
而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画面又跳到了下一幕,我抽抽搭搭的站在雨里,不停的回头看着那栋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别墅。
谁也没在,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
“别哭了。”
有个男人在我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这一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连哭都忘记了。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睛,他微微一笑,然后闭上眼,温柔的开口:“你家里已经没人了,你要跟我走吗?”
没人了?
我不是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但他也没有和我解释,只是将我耳边散落下来的重新拢回耳后:“要和我走吗?”
天空下起了小雨,我的衣服很快被淋湿了,可他的衣服却还是刚才的样子。不止是衣服,他的头发也没有打湿。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要和我走吗,阮阮?我会给你买蛋糕,送你布娃娃,要和我走吗?”
“……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然后他牵起了我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嗯,那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林阮,嘿,林小阮,起床啦。”
我翻了个身,觉得耳边有些吵,可那个声音还在不依不饶的喊着我:“快点快点,起来啦,今天可是那个变态老太婆的课啊,你难道要逃课吗?”
什么变态老太婆……
有清寂变态吗……
“啊?青鲫?你够了啊林阮,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惦记着这事儿,赶紧起来,我可不想因为早上喊你迟到,然后被扣学分。”咚咚两声之后,那声音的主人像是爬上了我的床,跟搓面条似的摇着我,“快起来啊啊啊啊!”
我终于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我怔愣了很久,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你……是谁?”
面前的人脸色顿时一变,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我的脑门上,气呼呼的说道:“我是谁?我是你爸爸叶迟迟!你赶紧给我起来,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穿衣服加洗脸刷牙,然后咱们就去食堂打包。对,没错,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是打包。因为我们本来可以坐在食堂里吃饭,还能聊聊天,可是我却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叫你起床上!”
她一边说一边跳下床往看起来像是卫生间的地方走去,我茫然的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看上去像是学生寝室的地方,而我还睡在上铺。
“……”
我盯着四周看了一圈,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在这里。
这是个四人间,寝室不是很大,但是四个人住完全够。两面墙壁上都有用铅笔勾勒出来的壁画,天花板上贴着某个明星的照片。阳台上挂着一串风铃,上面还拴着好几个千纸鹤。看见风铃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忽然低声说道:“风铃不要挂在窗口。”
叶迟迟从卫生间探出头:“你说啥?”
“我说,风铃不要挂在阳台。容易招……”容易招?容易招什么?话说到一半我就停住了,脑子里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头忽然就疼起来。
“哎?小阮?你怎么了?”见我不太对劲,叶迟迟又放下手里的东西,迅速爬**,关切道,“没事吧?我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可刚说完,脑袋就跟要炸开了一样,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涌入脑中,我抱着头在床上打滚,明明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
“蠢女人,那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他就是想试试你。”
“回去等我,好不好?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谁和你说好了?难道不都是你一直在说,你仔细想想,我可有答应过你?”
谁?
谁在说话?
回去?去哪儿?
这又是哪儿……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小阮!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耳边叶迟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我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黑洞一样,身子在不停的往下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啪嗒……”
下坠感终于停止了,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面前,在黑暗中不停的打着转。我不自觉的被那声音吸引,伸手想要把它拿起来看看是什么。
“……阮阮……”
我手一顿,似乎听见有谁在叫我,茫然的转头看着四周,但是什么都看不见。
“等着我。”
我听见那个声音这么说。
还没等到我想起那是谁,一个硬硬的东西便蹦到了我的掌心里,黑暗在这一刻猛然消退,我腿一抽,大喘着气坐起来,终于又听见了叶迟迟焦急的声音:“林阮!你说话呀!我的天,你别吓我啊!”
她说着好像就要哭出来,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我没事,刚才好像突然有点难受,现在已经没事了。”
听到我的声音,叶迟迟顿时松了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你刚才怎么了呀?”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然后有点头疼,肚子还有点疼,估计是大姨妈来了吧。”我一边说一边拿过放在床尾的衣服,麻利的穿起来,“你先下去等我吧,我马上就来。”
叶迟迟点头说了声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寝室门。
她一出门,我手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木着脸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的,是一枚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却十分完整的铜钱。
我扯着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还有这个地方,我也记得。
这是我大学时候住过的寝室,墙上的画,天花板上的照片,还有窗台的风铃。都是之前我和室友一起弄上去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好像并没有死,而是通过血池回到了过去。
只是……我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外面等着我的那个人,即便样子上有些变化,但我还是不会认错。
那是叶弛。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大学里,从来没有见过她。
晚上,寝室里的人都回来了。现在我可以肯定,除了叶弛……不,是除了叶迟迟之外,其余的两个人都是我曾经的舍友。她并没有代替谁出现,因为当时分寝室的时候,因为人数不够,我们寝室就只有三个人。
周楠和许小北坐在床边看书,叶迟迟在阳台晾衣服,我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她,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早上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叶迟迟,她告诉我今天是五月四号,并且是二零一二年的五月四号。
也就是说,我回到了三年前。
一整天,我都试着回忆进入血池之后发生的事,但是每当我想到那里,记忆就像断片了一样,戛然而止。而且只要我用力去想,就会觉得头痛欲裂。
我揉了揉眉心,闭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都到了这里,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说吧。
“哎,林阮,你记得上个月学校论坛上有个寻人贴吗?”许小北把书放在一边,突然问道。
“怎么了?那个不是恶搞的吗?”我翻了个身,没记错的话,那个帖子好像的确是谁恶搞才发出来的,不过写的特别逼真,当时还有好多人自发去帮楼主找人。
“不是,”许小北哎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你们知道我有个亲戚在警局吧?昨天我碰见他了,他和我说,那个事儿是真的。而且啊……”许小北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刻意营造出一种吓人的氛围,“他们还找到那个人了,只不过她已经死了。”
坐在她旁边的周楠立刻打了寒颤:“真的假的,那楼主不都出来承认说是假的了吗?你现在又说是真的,我说许小北,吹牛也要有点脑子啊。”
叶迟迟这时也走了进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点不是很好看,我小声问了她一句,她却只是摇摇头,然后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许小北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那个帖子我之前也看过,然后昨天听他说了之后又去看了看,你们猜怎么着?”
周楠实在受不了她这吊胃口的样子,干脆背过身不理她。我憋着笑,配合的说:“怎么着?”
“你等等。”
许小北朝我比了个手势,然后下床把自己的电脑拿着,两三下爬到我床上,找到一开始的那个寻人贴,说:“你看。”
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向电脑。
帖子很普通,语言也很简洁,楼主就是说了一下自己的女朋友突然不见了,明明两个人两天前还有联系,他肯定她没有去别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突然联系不上了。
开始帖子并没有什么人回,因为论坛上很多这种说要找女朋友,结果到最后楼主都会说一句“这都是我编的,现在我编不下去了,大家散了吧。”之类的话。
所以大家早就见怪不怪,这帖子一出来,也没什么人看。
但是那个楼主只要没事儿就会在帖子里更一些两个人之间的小事儿,慢慢的看的人就多了,也有人回帖说是不是楼主做错了什么,惹女朋友生气了。但楼主说不是,相反两个人感情很好,也没有什么可以吵的地方。
后来慢慢的看的人越来越多,就在大家都让楼主去报警的时候,楼主也突然消失了,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几天后那个帖子也被封了,只能看,不能回。
所有人都在说自己被骗了,浪费感情。但是没过多久,也就是一个月前,那个楼主又突然出现,发了另外一个帖子,说先前发的那个是他编出来的,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我滑动着鼠标慢慢往下看,翻到最后的时候,手却顿住了。
在第二个帖子的最后,那个楼主上传了一张很奇怪的照片,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根蜡烛亮着,一个看起来有点胖的人坐在凳子上,两眼直直的看着前方,背后的墙上是一个十分模糊的影子……
“啊!”
叶迟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爬了上来,趴在我耳边突然大叫了一声。
我和许小北同时扭头,不明所以看她:“你怎么了?你叫什么?”
叶迟迟手指颤抖的指着那张照片,面露惊恐:“照……照片。”
“啥?”
“照片上还有个女人!”
第60章女鬼上身
我和许小北都吓了一跳,许小北甚至还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呢。”
见我俩都不信她,叶迟迟当时就有点着急,拿掉许小北的手,指着照片问:“你们看不见吗?”
我和许小北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朝她摇摇头。叶迟迟咬着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怎么了?你们看见什么了?”
听到我们这动静,周楠也爬了上来,这下子四个人都坐在一张小床上,我甚至都能听见床嘎吱嘎吱的在响。
许小北把电脑推给她:“喏,就这个,迟迟说她看见上面有个女人,但是我和小阮都没有看见,你看看呢?”
“这么神奇?”周楠一边感叹一边把头凑过来,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观察起照片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了句我靠,我们仨都齐齐看向她,只听她说:“这楼主这么有钱?手表还是劳力士的!”
“……”
我忍无可忍的搡了她一把,周楠抓着床栏嘿嘿一笑,“迟迟你是不是眼花了呀,你再好好儿看看。”
“不是……我真的看见了……诶?”叶迟迟一边说一边又转头去看那张照片,却突然顿住了,“没、没有了。”
周楠:“我就说你看错了嘛……对啦,小北,你刚才的故事还没讲完呢,然后呢?”
许小北哦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我亲戚和我说,好像是那个楼主和女朋友吵架,失手把她杀掉了。但是人家家里有钱啊,这事儿就被压下来了,所以一直对外宣称是编造的。”
我听着挑了挑眉:“那不是这人现在还逍遥法外呢?”
“是呗,现在不就是谁有钱谁是老大吗,据说他爸,还是上面的人。”许小北边说边伸手指了指头顶,不用想知道这楼主的爹肯定是个大官,“不过你们觉不觉得这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啊?”
周楠又凑过去看了一眼。
“你别说,好像真有点,不过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脸啊。”说完她立马挥挥手,“哎,没劲儿,散了散了,看书去了,下个礼拜考解剖,我看这书啊,就跟看天书似的。”
周楠说着就要哭出来,许小北腿一伸,踹了她一脚,骂道:“让你上课开小差!”
她俩一前一后的从我床上爬了下去,只有叶迟迟还坐在原地没有动,看样子是吓得不轻。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说不要多想,然后敲了敲腿边的笔记本电脑:“小北,你的电脑。”
“哦!递给我递给我,差点忘了。”
我没有合上电脑,就这么递了下去,叶迟迟在这时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说:“小阮,我真的看见了,刚才真的有个女人在那照片里……”
我的目光从那张照片上掠过,只见刚刚还站在那个男人身后的女人,现在已经站在了照片边缘,直勾勾的看着我,或者是叶迟迟。好像下一秒就会爬出来一样。我收回视线,然后打断了叶迟迟的话:“你看错了,去睡觉吧。”
夜里,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起来,我始终睡的不踏实,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个照片里的女人。
其实第一眼我就看见了叶迟迟说的女人,但是我并没有说出来,怕她们吓到。只是没想到,叶迟迟也能看见。
不过,在那张照片上,我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那面墙上,好像用什么特殊的染料写了字,跟鬼画符似的,我根本看不懂。只是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那些字似乎在传达什么消息。
而且……
不知道叶迟迟有没有看见这个。
相同的长相,相似的名字。虽然两个人的性格有着天壤之别,但是我还是对叶迟迟起了戒心。
同样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这么想着,我觉得终于有了点睡意,眼睛好不容易闭上的那一刻,我却又听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耳朵动了动。
好像是谁下了床,因为睡在里边,我暂时看不见是谁,只听见门吱的一声开了,然后一个白色的身影斜着身子走出了寝室。
叶迟迟?
我有些诧异,忍不住把头探了出去,她这是去上厕所吗?可是寝室里就有卫生间,她怎么还要出去?
然后很快,我又听见了另外一个下床的声音,这回借着月光,我终于看清了人。
是周楠。
下床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是在确定没有人发现她。就在我以为她也会跟着叶迟迟出去的时候,她却进了卫生间。
我这下彻底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一直等着叶迟迟,好在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我终于睡了过去。
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第三天……接连好几天夜里,每到两点,叶迟迟就会准时从床上起来,然后开门出去,除了第一天晚上,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并且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不止是她,就连周楠也是一样。只要叶迟迟一出去,周楠就会马上起来去卫生间。
我渐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天晚上,我决定跟在叶迟迟后面去看看。
两点一到,和之前一样,叶迟迟也出了门。我睁着眼躺在床上,等周楠一进卫生间,便迅速翻身下床,跟在叶迟迟背后出了寝室。
过道里冷的出奇,明明已经快到夏天了,却给人一种冬天的感觉。
我心里紧了紧,有点明白这楼里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跟在叶迟迟背后一直走出了寝室大楼,让我诧异的是我们的门禁时间是十二点,但是现在都两点了,大门还没有锁。
叶迟迟并没有发现我跟在她后面,事实上我觉得她整个人走路的姿势都有点奇怪。胯部扭动的幅度很大,但她平时根本不是这么走的。
小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月光稀薄,将我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而我和叶迟迟始终保持着*米的距离,就在我想着她到底会走去什么地方的时候,她竟然转了两个弯,进了男生宿舍!
我靠。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不是吧?难道这么多天,她都是夜闯男生宿舍?
和女生宿舍一样,男生宿舍的门也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宿舍管理员在里面闷头大睡,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去。
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刚进宿舍,一股阴风就扑面而来,吹的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叶迟迟还在往前面走着,并且一边走,嘴里还一边不停的说着什么。她从这头走到那头,我疑惑的跟在她身后,却不想走到尽头的时候她竟然转过了身!我浑身一个激灵,还好男生宿舍的楼梯是在中间,吓得我赶紧躲了过去。
叶迟迟从我面前走过,这一回我终于听清她在的说什么,还看清了她此刻的样子。
只见她目光呆滞,眼底有两个很深的黑眼圈,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青,就和……死人一样。
她一边走,一边喃喃的说着:“找不到……找不到……”
我浑身一震,立刻明白过来她好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而同时鸡皮疙瘩也爬满了手臂,我瞬间想起之前听过的那个故事,心里想着她会不会发现我,然后停在我面前和我说:找到了……找到了?
“哒哒哒……”
耳边传来叶迟迟上楼的声音,我松了口气,然后舔舔嘴唇又跟了上去。
一整个晚上,叶迟迟都不停的在男生宿舍转来转去,可以肯定的是附在她身上的那只鬼在找着什么东西,只是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和之前一样,一直到快要天亮了,叶迟迟才回到了寝室。
因为一晚上没睡,我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但叶迟迟除了看起来有点萎靡之外,一点也看不出是每天晚上跑去男生宿舍溜达到天亮的人。
“那个……迟迟啊。”早上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听到我这么问,叶迟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茫然的摇摇头:“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她一边说一边咬了口包子,油水顺着唇角流下来,她好像也没有注意到。
许小北实在看不下去了,抽了张纸丢给她:“什么怎么这么问,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最近瘦的很厉害吗?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许小北说话的时候,我也在不停的看着周楠,但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听见许小北这么说,她还跟着附和道:“是啊迟迟,这才一个礼拜啊,你都瘦成杆了。”
正这时,一旁的电视里放出了这么一条娱乐新闻:“易氏集团小公子易文修于今日回国,然而前去接机的只有其二哥易文池。据悉,不久前易氏集团总裁易天阳因病入院,易氏内部为了易天阳的遗产乱成了一锅粥。但据知情人士透露,易天阳本人更加属意的继承人,正是小儿子易文修……”
我转过头看向身后,只见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冷峻的脸庞,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抹说不出的凛冽。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但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这让我没由来的多看了他几眼。
而很快,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男人闯入了镜头,一边笑一边在和他说着什么。
“哎,易文池诶!”周楠拍手叫道,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我皱着眉,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叫易文池的,不就是那张照片上的人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新闻很快就播过去了,周楠在那边兴奋的和许小北科普易文池和易文修两兄弟。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听,转过头却见叶迟迟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视机,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狰狞的样子。
“迟迟?”我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叶迟迟一愣,眼里闪过茫然的神色:“啊?没、没事……”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楠一把勾住了脖子,嘿嘿问道:“小阮你好像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啊。”
她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我把她手拨下来,轻轻咳了两声,无奈的看着她:“我干嘛要对这个有兴趣?”
“不会吧,难道你不知道?”周楠一脸震惊的样子。
我把最后一口粥喝下去,问:“什么啊?”
“易文池啊!易文池!我们学校的啊!长得帅又有钱,学校里很多人都喜欢他,你居然不知道。不过就是有一个富二代的通病,**!”
“我们学校的怎么了?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说完,周楠啊了一声:“你见过?”
我手一顿,转过头看她,见她脸上的兴奋不是假的。想说难道我们不是都见过吗?她怎么表现得这么惊讶?但话到了嘴边,我还是没有开口。
这事儿太奇怪了。
我在心里这么想。
说了句没有,便拉着叶迟迟走了。
这天夜里,叶迟迟果然又出去了。本来今晚我是不打算出去的,但是白天叶迟迟的表现让我稍稍有点在意,心里跟打鼓似的,始终放不下心。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什么。
听见她的关门声之后,我在心里数着数,等周楠起来。但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周楠起身的声音。我心里有些疑惑,抬起身子朝她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她蜷着身子睡在床上,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
奇怪。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下了床正要出门,一阵风忽然从窗口吹进来,风铃立时发出一阵叮当脆响,好半天才停下来。
我开门的动作停了停,觉得屋子里的温度好像下降了一些,扭头朝窗口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我再一次跟着叶迟迟走出了宿舍,五月的夜风还有些凉意,没有了江楚城的魂魄,我终于也开始感觉到了自然的冷。想到江楚城,我不禁有些分神,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到这里之后我一直不敢去想他,怕自己会因为再也见不到他而难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突然想起他。
叶迟迟在我前面慢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反反复复的念着:“找不到……找不到……”
走过小路,拐过几个弯,我们又来到了男生宿舍面前。只是这一次,叶迟迟没有走进去。她站在男生宿舍门口,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心下疑惑,又不敢贸然上前,只好躲在离她稍微近一点的树后面。
月光清冷,树叶随着风摇晃,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叶迟迟的影子吸引,忽然发现,她的影子旁边,又多出来一个影子。
还没等我看清,她又慢慢走进了宿舍大门。
走廊里的温度好像比昨天要低一些,叶迟迟拖着脚步走在前面,因为有了准备,我一开始便躲在了楼梯下面,等着她走完这一层上去之后,再继续跟着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今天走的格外慢。单单一层楼,就走了好几分钟。等了很久,我才听见她折返回来的声音。
但她的脚步声并没有往上走,正在我疑惑的时间,猛然发现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朝我走了过来!
心脏一阵狂跳,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找不到……找不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好像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随之后来,于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然而同时,那跟叹气似的说话声突然消失了。
我耳朵动了动,心下疑惑,慢慢睁开眼,却见到叶迟迟就站在我面前,瞪大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和我对视上的那一刻,她忽然咧开嘴笑了:“找到了!找到了!”
她兴奋的尖叫,然后张开手猛地朝我扑来!
我勒个大去啊!
我身子一侧,推开她就拼命往外冲,叶迟迟也紧随其后。她的拖鞋是木头做的那种,跑起来的哒哒声就跟打鼓似的,一声声敲在我心上,顿时让我觉得,只要那声音一消失,下一秒那惨白的手臂就会搭在我的肩膀上。
原本宿舍门应该很近才对,可是我跑了这么久,却一直都没有出去。侧头看看,身旁的宿舍门牌号是103,可是等我跑了一段路之后,再侧头看,居然他妈的还是103!
我操!
又是鬼打墙!
我简直要哭出来了,我就是想看看这女鬼到底是想干嘛,怎么这也能找上我啊!
叶迟迟还在身后紧追不舍,有鬼附在她身上,她自然感觉不到累。但是跑了这么十来分钟之后,我体力就渐渐透支了,脚下一缓,紧接着而来的就是背上被狠狠的抓了一下。
“找到了,找到了……”
那个声音俨然就在耳后,我毫不怀疑我这一回头就能再次近距离看见那张死人脸。
怎么办,怎么办!
我焦急的问着自己。就在这时,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包里掉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身后传来叶迟迟,确切的说应该是那个女鬼的一声惊叫:“啊!”
背后的那压迫感瞬间消失了,我喘着气转头,却见地上有一个东西在放着白光。而那女鬼似乎就是被这东西弹到一边,呜呜咽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一愣,慢慢转身回去,捡起了那东西。
……是铜钱。
我记得以前江楚城说过,铜钱好像只对他有用。那是因为他的魂魄当时被我用铜钱打成了两半,一半就在这铜钱里。
但是现在……
手莫名的颤得很厉害,我握紧了手,一个奇怪的感觉从心里窜了出来。
那女鬼被铜钱打到了一边,抱着身子不敢再上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挑了挑眉,这回她不说什么找不到找到了?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了过去。而我每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看样子真的很怕这铜钱。
“等等,我不会伤害你。”
我停下脚步,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叶迟迟的头发已经散了,整张脸都被头发盖住,见我这么说,她身子颤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转头看我:“真……真的吗?”
我嗯了声,虽然她刚才抓的我确实有点疼,但是这个样子看的又十分可怜。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真的,但是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能回答我吗?”
她迟疑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你是谁?为什么要附身在叶迟迟身上?你想做什么?”
“我……我叫周曼,是法学院大二的。我只是想找到那个害死我的男人……呜呜呜……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不是故意的……”
“周曼……”我摸着铜钱的弧形边,念了几次她的名字,好像并没有什么印象,于是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附身在叶迟迟身上?”
“她……八字很阴,而且又能看见我,我只能附身在她身上……”
我有些疑惑:“但是我也是八字全阴,也能看见你,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一说完,周曼就惶恐的指了指我的手,我重重的哦了一声,果然还是因为这铜钱。
“我一直在找他,是他害死我的!可是凭我自己根本没办法走出那地方,只好附身在她身上,想让她帮我找到那个人。”
“你说的那个人……”我顿了顿,“是易文池?”
一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表情就变得有些狰狞,伸长了指甲一副要扑过来的样子,但是又畏惧我手里的铜钱,加上她本身好像也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
周曼点点头,小声说:“是,是他。”
“那个帖子是他发的吗?”我问。
周曼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是我发的。”
之前周楠说易文池是个花花公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会发那种帖子,当时就有点怀疑,没想到还真不是他。这么看来,这个周曼应该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大家去找她,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删了帖子。
于是我问道:“那你怎么后来又删了帖子?”
“因为……”说到这里她好像有点害怕,嗫嚅了好久才开口:“其实我被他杀死之后一直想报仇,断断续续折磨了他好久……虽……虽然说是报仇,但是我只是想让他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那样的话,我,我才能去投胎。”
我听得有点糊涂,怎么又和投胎有关系?
“什么东西?”
“一个珠子……”她说,“他原本答应得好好的,说会烧了那个东西给我。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找到了一个道士!那个道士教给他把我困住的方法!让我只能在那个照片里面!如果不是那天你们重新打开了那个帖子!我可能……可能就永远不能出来了……呜呜呜呜……”
她边说边哭起来,然后突然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吓得我往后退了好几步。
“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帮我把我的珠子找回来!”
“我?”我顿时有些傻眼,“我要怎么帮你找回珠子?”
再说了,我连易文池这个人都没有见过,又要怎么帮她?
周曼抹了把眼泪:“我……我可以附身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上面,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和珠子有共鸣,只要一接近珠子我就可以感应到。”
听她说完我又皱起了眉:“但是你能附身吗?”我还记得她刚才怕我怕的要死的样子,铜钱的力量应该暂时不会变弱,她要是附身过来,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她咬着下唇没有说话,眼眶里的泪水又开始蓄积,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
我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有不忍,又突然想到易文池好像并没有住在我们学校,那她到这男生宿舍来究竟是找谁的?
听了我的疑问,周曼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是那个道士……”
“那个把你关在照片里的道士?”我一怔:“他也在我们学校里?”
这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得世界真是太玄妙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么多深藏不露的人?还是说,重来一次之后,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比如叶迟迟……
周曼点了下头:“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就、就是你们看帖子的那一天……我托朋友帮我查到了那个道士的地址……可是因为他之前就把我困在了照片里面,不但这样,他还特地在里面画了符,让我没办法出来……”
“要不是你们当时看了那个帖子,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跟我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伤害你们……”
她的脸上已经全然不见了刚才的凶狠,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周曼伸了手想要过来拉我,但是又畏惧我身上的铜钱,又飞快的把手伸了回去:“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我,我想要投胎……呜呜呜不想一直在这里徘徊……”
我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被她触动了,张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走廊伸出传来了一声猫叫。
我浑身一震,立刻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月光从走廊尽头的小窗口洒进来,最里面的那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道门,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摇着尾巴慢慢从门里走了出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在尽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
“喵……”
凄厉的猫叫如同小孩儿的哭声,在走廊里回荡。听的周曼身子一抖,然后飞快的躲到了我身后,嘴巴里不停的念着:“猫,猫……有猫!”
我偏头看了她一眼,心下奇怪。
黑猫是辟邪的,这我都知道,但是我们学校是明文禁止养宠物的,所以这个地方会出现黑猫,就不太可能了。
“谁?”
我忍不住出声问道,但是回答我的除了偶尔两声猫叫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更看不见什么人走出来。
我心紧了紧。
这时候周曼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会……会不是那个人?”
我眉毛抬了抬:“谁?把你关在相片里的那个道士?”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之前在这里转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那个道士吗?”
周曼听着摇摇头:“没有。不、不瞒你说,整栋男生宿舍我都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到他。就……就好像他藏起来了一样。”
“藏起来?”我想了一会儿,“那会不会是他已经走了,但是你不知道?”
“不会的!”周曼提高了声音,立马否定道:“他一定在这里!我能感觉到!”
好吧。
我侧头瞥了眼站在远处来回踱步的黑猫,沉吟道:“那可能就是他故意不让你找到的……这样吧,咱们今晚先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帮你找回那个珠子。”
周曼先是有些犹豫,但是听到我后面那话,立刻窜到我面前,两眼都亮了起来:“你答应帮助我了吗?”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个情况我不帮她也是不可能的。之前叶弛和我说过,鬼之所以会在人间徘徊,是因为还有执念。只有替她完成了心愿,她才会离开。
而且因为她的附身,叶迟迟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不管她是不是叶弛,我都没办法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对周曼说道:“你现在从叶迟迟身上出来。她现在已经很虚弱了,再这么附身下去,她可能会没命的。”
周曼说了声好:“可是我现在在这里不能出来,我……我能和你回寝室吗?”
“不行,”我立刻拒绝道,开什么玩笑,她附身在叶迟迟身上就把叶迟迟弄成这样了,要是留在寝室,保不准会出什么岔子。而且被周楠和许小北看见的话,还不吓死她们?
“我待会儿看看能不能找个东西让你负什么出去之后你马上从我同学身上出来,知道吗?”
听见我这么说,周曼顿时就有点不高兴,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怨毒,但还是被她克制住了。
“那……好吧。”
我看了她两眼,心想她刚才应该是在试探我。这女鬼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但是怨气应该不会太轻,否则不可能一个礼拜不到,就让叶迟迟变成这个样子。
“喵……”
走廊深处又传来一声猫叫,周曼抖了抖身子,然后立马越过我,头也不回的奔出了男生寝室。
我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我再次回头看了看男生宿舍一楼的走廊。
那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那只猫不见了,而走廊尽头漆黑一片,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让月光洒进来的窗口……
我和叶迟迟……或者说周曼,一前一后的往女生宿舍走去。风有点冷,倒是把我吹得清醒了不少。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到底要让周曼附身到什么地方,寝室里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让她在外面的话,我又担心她会到处乱跑。我咬着唇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决定才好。
大概是看出了我顾虑,快到楼下的时候,周曼突然说:“我……我其实可以回到照片里面去的。”
我站住脚回头看她,她两只手有些不自在的**到一起,脸上有些局促:“我附身到你同学身上,就是想到找到那个道士。但是现在你肯帮助我的话,那我就不用出来了……”
我听了有些疑惑:“那张照片应该应该是困住你魂魄的地方吧?你回去的话还能够出来吗?”
“没问题的,”周曼说,“那个道士施的法虽然是让我永远困在照片里,但是只要有人能够看见我,我就能想办法出来……这大概是……做鬼的好处吧。”
话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凄凉,而后她接着道:“只要你找到那个珠子,然后烧掉它,我就能够从相片里脱身,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了个香囊给我。
“这个是?”我掂了掂香囊,好奇道。
“这香囊是我妈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既然现在我要回那相片里面的话,就没办法第一时间告诉你珠子在什么地方了。但是这个香囊上面有我的气,接近珠子的话,它也会有反应的。”
我点头说了声好,把香囊收进包里,这才和她一起回了宿舍。
回到寝室之后,我悄悄打开了电脑。周楠和许小北都睡的很熟,并没有注意到我和叶迟迟的离开。
周曼已经从叶迟迟身上出来了,不出意料,她本人长的果然很漂亮,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脑后,眼窝有点深,看上去有点像混血儿。
我一边在心里自叹不如,一边探头看了一眼已经睡在床上的叶迟迟,然后把屏幕对准周曼,对她说道:“可以了。”
周曼抬眼看了我一下,眼里似乎有些犹豫,像是在担心我会骗她。
我朝她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投胎,也相信你不是真心想要伤害我,还有我的同学。所以刚才你那么吓我,我都没有用铜钱打散你。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想要帮你的。”
“希望你可以进轮回,下辈子,不要在遇见这样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最后,我竟然有些难过。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脸上有些动容,紧接着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谢谢你。”
她说完就要往电脑里钻,快要进去的时候,又突然对我说道:“对,对了……你也要小心那个道士。我活着的时候见过他好几次,都觉得他人有点阴森森的,整个人都没有生气一样。”
我说了句好,“他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周曼想了一会儿,说了一个让我浑身发寒的名字:“嗯……好像叫,萧寒。”
我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里面跟打翻了五味坛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萧寒。
叶迟迟。
还有我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三年前。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我再一次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而就在我还沉浸于震惊中的时候,周曼又说了一个让我更加瞠目结舌的事。
她半个身体都已经进到了电脑里,咬着下唇,左右看了看,然后对我说道:“其实我刚才并不是被你那枚铜钱吓到了,而是……你今天跟着我的时候,我就发现有另外一只人,跟在你身后。”
“那个人……穿的很奇怪,好像是古代时候的衣服。眼睛……对,眼睛还是红色的!”
我瞳孔骤然一缩。
“古时候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我急切的询问,但是周曼却没有回答我,一转身就重新回到了那张相片里,任由我怎么喊,她也没再理睬我。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挂在阳台上的风铃出神。
“叮叮当当……”
忽然,一阵风吹来,风铃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心里一紧,几乎是立刻看向了通向阳台的那道门,期待着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会在那里出现。
可是没有。
我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很久的,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咬着下唇,心跳一声快过一声。无数个想法在脑子里乱窜,却始终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如果是周曼看见的那个人真的是江楚城的话,那么叶弛和萧寒会出现在这里,也许就真的不是巧合,甚至还可能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那会是谁呢?江楚城吗?
可如果真是他的话,他怎么不直接出来见我?
我越想越觉得蒙圈,心里还有点难受,干脆两眼一闭倒在了床上。
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怎么睡好,睡意来的很快,没过多久我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始终听见风铃在耳边叮当作响。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好似一双冰冷的手在抚摸着我的脸颊。
从发顶,到鼻尖,再游离到耳边。
我好像又在梦里面见到了那个人,清冽的眉眼,冷峻的脸庞。他嘴角吟着笑,我感觉他的吻落在我的唇瓣,听见他在我耳边呢喃:“终于找到你了。”
我翻了个身,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触碰他,但是他却好像比我更快的闪身到了另一边。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面颊,他的语气却一如我想象中的那么温柔:“你擅自跳进血池,我的确很生气,不过……算了,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我嘤咛了一声,却换来他一声轻笑。
他的手伸过来,好像从我怀里摸了什么出去,叹气道:“这个东西我先拿走了……真是蠢女人,鬼给的东西也敢随便放在身上。”
“不要走……”
迷迷糊糊中,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接着感觉唇上一凉,好似有个柔软又冰冷的东西贴了过来。
“别着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
“唔!江楚城!”
我猛地惊醒,下意识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我喘着气望着天花板,愣了好几秒之后才想起打望四周。
天刚亮,晨曦的微光从阳台慢慢铺过来,许小北从蚊帐里探出头来,揉着眼迷糊道:“小阮……你在喊什么啊?”
“啊,吵醒你了吗?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不好意思。”我挠了挠头,还在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梦。
话音刚落,那头周楠就接过了话茬:“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喊了谁的名字啊……”她边说边暧昧的看着我,一脸贼兮兮的样子,“嘿嘿嘿,我看不是噩梦,是……春梦吧!”
“……”
因为快考试了,下午我们几个一起去了校外的那家叫做“迷”的咖啡馆。
咖啡馆里的环境不错,加上比较安静,附近不少大学生都喜欢泡在这里。而一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的想着要怎么才能帮到周曼,先不说易文池旁边有个萧寒,就算没有,以他的身份,我要接近他也是很难的。
我有点苦闷的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对了周楠,”我把书翻了一页,貌似不经意的开口道,“上次你说易文池是咱们学校的,怎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啊?”
周楠先是怪叫了一声:“你不是说对他没有兴趣吗?”还没等我回答又立马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虽然是咱们学校的,但是很少到学校来,本来就是挂名毕个业,好多人都没有见过他呢。”
我哦了一声。
原本刚才还想着要是知道他在哪个系,我还能过去看看,说不定能碰上什么的。这样的话,这个方法就行不通了。
不过还好有周曼给我的香囊。
一边想着我一边伸手摸进了衣包,却愕然发现我昨晚贴身放着的香囊的不见了!
不但这样,刚才我似乎还摸到了铜钱,但是却烫的厉害,比当时在锁魂台上温度还要高。
“林小阮?你没事吧?”
见我脸色有点不太对,许小北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坐在旁边的叶迟迟也转头担忧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心里却急的不行,满脑子都想着香囊会丢在什么地方。那个是鬼的东西,我之前好像听谁说过,鬼给的东西是不能丢的,一旦丢了,你可能就会被她缠上,从而你之后的路都会变得霉运连连。
正在我焦急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离开咖啡馆,现在到外面来。”
我一愣,左右看了看。咖啡馆里的灯光很明亮,周围的人要么在埋头看书,要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我们几个坐在角落的位置,离那些人都很远,这样清晰的说话声,不像是这些人发出来的。
“出来。”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命令道。
而那话音刚落下,我便听见外面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就像是这个人在催促我。
“不想要你的香囊了吗?”
香囊!
我顿时转头朝外看去,只见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路旁,一条手臂从车窗里伸了出来,那人的手指修长,其中夹着的正是我刚在找的黄色香囊!
“我,好像有个老同学找我,我出去一下。”
丢着这么一句话,我便匆匆走出了咖啡馆。
那辆车就停在咖啡馆前,那人慢慢收回了手臂,我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都不敢上前去。
他能把声音传到我的脑子里。
车里面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呵,你现在倒是谨慎了。”
一声轻笑在耳畔响起,跑车的后车窗被人摇了下去,慢慢现出坐在里面的人。
精致的侧颜,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
我脑子当机了一秒,然后立刻想起来这尼玛不是那个易文修吗!
见我一脸愕然的样子,易文修勾起唇角笑了笑,无声的做了个口型:“过来。”
我当即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开什么玩笑,别说这个人一脸坏人的样子,就算是个普通人,这种车子我也不会上的好吧!
想到这里,我转身就要往回跑。但就在我抬起脚的那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过来。”
他板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紧接着,我便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就往他的方向走去。这一回我是真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他身子动了动,“啪嗒”一声打开了车门,而我在心里叫嚣着不要,却还是被迫爬了上去。
刚一上车,车子便缓缓开动。我鼓着眼睛,就这么看着咖啡馆越来越远,而坐在里面的叶迟迟她们三个人,没一个发现我被人带走了!
车里面很宽敞,前后座还专门隔开了,坐在后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前面。
“你到底是谁!”
易文修长臂一伸,把我拉到了他身边。上车之后我身子就能动了,我立刻抗拒的推着他,不让自己离他太近。
易文低沉道:“你没见过我?”
“别装傻!”我眉毛竖起,如临大敌,“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闻言,他扬唇一笑,眼里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而后缓缓开口:“你说呢?”
他说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寒气,车里的温度似乎也陡然下降。
我忍不住打了个抖索,猛地推开他,往车门方向缩了缩,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一边反手去摸车门把手:“你不是人。”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抬起了手,周曼给我的那个黄色香囊就挂在他的食指上。
我咬牙道:“还给我!”
说着我便伸长了手想要去抢过来,而易文修显然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身子侧了侧,手也跟着往后仰了仰。我一只手还按在门把手上,他这么做我连香囊都没有碰到,更别说是抢了。
“别着急,这个东西对我没什么用,给,我肯定会给,不过不是现在。”他眼光往我身后瞟了瞟,好看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瞬间我竟然把他看成了江楚城。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硬抢是肯定是不行的,尤其这里还是他的地盘。想到这儿,我深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儿:“你要做什么?”
车子似乎开过了一个拐角,车速很快,我险些被惯性拉倒扑进他怀里,好在我及时抓住了一旁的扶手。
易文修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淡淡道:“你想找易文池?”
我皱起眉,刚想问他怎么知道,但立马想到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我的香囊,还能传话到我的脑子里,知道这点事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我对他的防备又加深了一层,但还是点了下头:“是又怎么样。”
“我可以帮你。”
他偏了偏头,这个角度正好让我看见他耳朵后面的一点殷红。那一瞬间,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画面,但速度太快让我根本没来得及抓住。
第61章他的消息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眯了眯眼,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像极了江楚城。
易文修没有接话,目光淡淡的看着我。只一眼,我便感觉到了那无形的压迫感。
少顷,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现在根本接近不了他,那你打算怎么帮那个女鬼找回她的珠子?抢?”
我下意识的皱起眉头,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他说的一点没错。就现在看来我连易文池的人都看不见,更别说是接近他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
我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易文修。
或者说,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易文修都还是个未知数,怎么想我都不可能因为想要帮助一只鬼,而让自己涉险。
“你放心,我的目标不是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易文修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挑了挑眉,总觉得他是在哄三岁小孩儿。
但易文修却没打算做什么解释,只继续道:“易文池身边的那个道士,我想你应该也很感兴趣吧。你同意跟我合作的话,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事。”
我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继而沉声道:“你知道些什么?”
易文修唇角弯了弯,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过后干脆两眼一闭,双手交叠在身前,做出闭目养神的姿态。
他懒洋洋的开口:“到下车前,你都有时间考虑。”
我暗暗咬牙,他这算是威胁吗?
一边想我一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衣包,铜钱的温度还没有下去,联想以前的那些事,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在提醒着我什么。
窗外的场景逐渐变得陌生起来,原来的高楼大厦变成了一排排矮小的建筑。我的心跟着紧了紧,这些建筑是我没有见过的,车子很有可能已经开出了大学城。看来我今天不答应他,他是不会善感干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我知道自己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并没有打算真的答应他,但是眼下,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叶迟迟她们几个肯定是被他用什么手法骗过去了,所以我离开的时候她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我只能祈祷,她们几个能快一点发现我不见了。
他没有睁眼,只是用手指慢慢敲着自己的手背:“三天后易文池会回学校一趟,那个小道士会和他在一起,到时候你离他们远一点。”
“这样就可以了?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拿到周曼,就是那个女鬼说的珠子?”
易文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我:“珠子不在易文池那里。”
我一愣,继而皱起眉:“不在他那?那我要怎么把珠子找到烧给周曼?”
“你同意我的建议的话,我也会帮你把珠子找到。”他语气平淡,顿了顿又说道,“那个女鬼你不要太相信。”
我被他绕得有点糊涂,周曼跟我说珠子是在易文池那,但是易文修又说珠子不在易文池那。
说实话,他们俩我都没有打算太相信,只是我既然答应了周曼就必须得帮她找回珠子。
想了想,我问道:“你这么快就告诉我这些,条件呢?是什么?”
我稍稍坐正了身子,不动声色的看着窗外,赫然发现车子再一次开过了刚才的那一排建筑。
难道我们是在原地打转吗?
“我的条件……”易文修无声的笑了一下,又卖起了关子,“你会知道的,但还不是现在。”
说完他的目光又放在了我身上,我始终觉得他的眼睛深邃的过了头,让人看了都觉得有点害怕。
下一秒,他突然抬起手作势要摸我的头。我赶紧往后退了退,背抵上车门,心中跟打鼓似的,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易文修的手顿了顿,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干脆用一只手将我拉到了他身边,另一只手贴上我的额头,整个人离我不过咫尺。
“我说了不会伤害你,你不用这么怕我。”
他没有呼吸。
我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手里起了一层冷汗,我不停在心里和自己说着要保持冷静。
我不动神色的打量着他,却又因为害怕想要离他远一点。
“害怕才是正常的吧……”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扭动着身体想要往后退,但是他的力气相当大,仅仅这样就已经让我不能动弹,“一只鬼突然出现把你拐走,还跟你说不会伤害你,说出来谁会信?”
易文修眉毛一挑,然后慢慢松开了我:“你眼力不差。”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道:“你找上我的条件,不会是让我帮你去偷易文池的身体,然后你好附身到他身上吧?”
他被我这个说法逗乐了,一丝笑意从眼底滑过,“不是,这副身体很适合我,没有换的必要。”
我头皮一炸,刚才我那么说只是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的附身在易文修身上,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这么说,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方才问道,“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易文修似乎没想到我前后转变这么快,扫了我一眼,说:“问。”
我一眼,说:“问。”
“你去过下面吗?我是说,你知道幽暗城吗?”
我紧张的看着他,其实问完我就有点后悔了,万一附身在易文修身上的这只鬼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办?我这么问……会不会直接暴露了自己?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个人的消息。
易文修的眼光似乎闪了一下,声音变得有点冷:“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被他看的有些讪讪,尴尬的拢了一下散落下来的头发:“问问而已啦……以前听别人讲故事的时候听过。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敢这么和我说话。”他冷哼了声,眼睛跟着眯了眯,“不错,我的确去过幽暗城。”
我心中一喜,还没等我说上什么,便被他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不过那个地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荒废了。”
“荒废?”我怔了怔,不对吧,我之前才从那里回来……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道精光,急切的问道:“它为什么会荒废?”
易文修扭头看向窗外,语气淡淡的。
“因为,幽暗城原本就是冥子为了自己的爱人建起来的。十年前他的爱人跳进血池,之后下落不明。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来找自己的爱人,幽暗城本来就和他息息相连,会荒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十年……
我竟然是十年前跳进血池的?那为什么我会回到三年前?
我怔怔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嗫嚅道:“那江……那冥子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他说,“那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也许现在,他还在找他的爱人吧。”
我脊背一僵。
我以为自己跳进那个地方只是几天前的事,没想到已经过了十年。还是说地上一天,地下一年,易文修给我说的是下面的时间?
只是他竟然还在找我……
可他知不知道,我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我咬着下唇,想到那个人可能还在那个地方徘徊,就一阵撕心裂肺的难受。
我记得以前他就说过,他一直在找我,那个时候他还只记得我,可我只是想着怎么撵走他。等到我终于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的时候,却是面临着生死离别。
现在我没有死,没有忘记他。可是他却不一定能够找到我了。
鼻头一酸,我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这期间易文修始终背对着我,过了好久,直到我慢慢平复了心情,他才缓缓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先送你回去。时候到了,我会来找你。”
我沉默的点点头,大概是因为他跟我讲了关于江楚城的事,我对他的畏惧稍微少了那么一点,连带着戒心也消了些。
“我知道了,我需要把手机给你吗?”
“有那个必要吗?”易文修转头看我,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又移向了别处。可就这么短短的几秒,我好像从他的眼里看见一抹不忍。
说话间车子已经慢慢停了下来,我扭头看了眼窗外,赫然发现车竟然停到了学校门口。而下一秒,车门锁解开的“啪嗒”声轻轻响起,我愣了一下,手不自觉的伸到门把手上,又听易文修说道:“这两天你都最好不要和那个女鬼见面,她的戾气太重,不是你能对付的。”
我没有说话,直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周曼给我的那个香囊我还没有要回来,又转过身去,却见跑车后座的车窗再次摇了下来,易文修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香囊。
“这东西我先替你拿着,下次见面再还给你。”
明明隔得已经有些距离了,我还是很清楚的听见了他的话。
说完,他便朝我挥了一下手,然后扬长而去。
我心脏莫名的漏跳了两拍,不自觉的跟着车往前走了两步。
刚才……
我好像看见他的手腕上带了一串黑色的珠子。
我呆呆的看着跑车越来越远,只觉得那串珠子无比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正想的入神,却突然被人从背后勾住了脖子。
“好哇!林小阮!你不是说老同学有事找你吗!你老同学居然是个开豪车的!说!是谁!”
我咳了两声,转头便见周楠趴在许小北身上,一脸贼兮兮的样子:“该不会……刚才那个就是你今早上梦里喊的那个人吧。”
我翻了个白眼,做个梦而已,这个女人居然还记了一天。
“是啊是啊,就是他,你喜欢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去你的!老娘才对这种富二代没兴趣,万一变成第二个周曼怎么办?”
说完周楠便和许小北勾肩搭背的走了,叶迟迟也过来挽着我:“小阮你没事吧?许小北那个家伙真是的,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下次非得揍她一顿不可。”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视线却一直锁在周楠身上。
那个贴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楼主女朋友,也就是周曼的名字,就连我也是听她本人说了之后才知道的。
而且那天许小北说到她亲戚的时候,更加没有说起这个名字。
那周楠是怎么知道的?
加上她之前怪异的举动,让我不得不对她留了心。
夜里两点,我还没有睡,因为就
睡,因为就在刚才,我看见周楠下了床。她再次进了卫生间,没过一会儿,里面便传了轻轻的叩击声。
我耳朵动了动,发现那声音是从一边敲向另一边的,没一会儿又再次敲了回来。就在我想着周楠这是在做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了“咚”的一声巨响。
我浑身一震,刚才本来还有点瞌睡,这一下真的全醒了。
下一秒,里面传来了周楠低低的说声:“通壁鬼,通壁鬼先生……”
通壁鬼?
我记得以前在学校我们就玩过这个游戏,这种鬼和笔仙碟仙类似,但是比那个更加简单。
你只要沿着房间的墙壁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来回敲墙,到某一个位置的时候,你就会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响。那声音就像是有谁从墙里发出来的一样,而那所谓的通壁鬼,就在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你只要向它提出问题,然后将铅笔或者是别的有指向性的东西贴在墙上,再在下面放上一张写了问题答案的纸,它便会把铅笔扔在正确的答案上。
那个时候我和许小北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还在吐槽说这个方法肯定是假的。
没想到……
我咽了口唾沫。
只希望周楠不要问出什么太奇怪的问题。
因为听说,要是问出了太奇怪的问题,比如通壁鬼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是男是女,那么它很有可能就会找上你。
“我想知道……是不是……的……”
卫生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周楠的说话声,但是因为隔得有点远,我只能听见一个大概,她具体问了什么,我根本就听不见。
我心里有些焦急,想要下去吧,又怕周楠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来,不下去吧,又好奇她到底问了什么。
她最近的举动都太奇怪了。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卫生间门打开了。
周楠从里面走了出来。
今晚的月光很亮,月色将周楠温柔的裹在其中。我翻了个身,佯装睡着实际上却在偷瞄她。却见她抓着栏杆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看样子并没有要重新回到床上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走向了许小北的床。我一愣,以为她要对许小北做什么,但她却只是拿出了许小北的笔记本。
电脑开机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我听见周楠在那边噼里啪啦的打字。此刻她坐在自己的床边,电脑的蓝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那张清秀的脸略微的有些让人瘆的慌。
没过多久,键盘的敲击声停了下来,周楠看着电脑屏幕出神,下一秒,她竟然没有预兆的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你逼我的……”
我皱起眉,脚动了动,无意间把放在被子上的衣服踢了下去,我暗叫不好。果然,衣服落下去的那一瞬间,周楠便猛地抬起了头,绷着脸,沉声道:“小阮?你还没睡呀?”
我心跳的跟打鼓似的,赶紧翻了个身,装成迷迷糊糊说梦话的样子:“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背后安静了两三秒,然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周楠过来了。
我莫名的有些害怕,但恰恰是这个时候更不能乱了呼吸,睡着的人呼吸是很平稳的。周楠虽然成绩差点儿,这点基本知识她肯定还是知道的。
周楠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她每走一步,我心就跟着紧一紧。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死死的锁在我身上,她甚至还伸出手推了推我。
我在心里合计着,她要是再伸手推我一下,我就“醒”过来。不过这个时候要是有谁给我打个电话是最好不过的了……
“嗡嗡嗡……”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我浑身一震,在心里说了句不是吧,这么灵?然后伸着手胡乱摸索了好一阵,才把电话握在了手里。
“喂……”
“……”
那头安静了一两秒,才听见有人说话,“睡了?”
我愣了愣,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
“谁啊?”
“装的还挺像的。”他说,“声音你应该再迷糊一点,才能骗过在背后看着你的那个人。”
虽然知道在我背后的那个人是周楠,但是他这样的说法还是让我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我挂了,你现在可以回过头去问问你同学,大半夜爬上你的床是要做什么了。”
说完,他就真的挂了。
“……”
我嘴角抽了抽,他第二次开口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他声音了。
易文修……
他这算是特地打电话来给我解围吗?
我揉着头发翻了个身,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果然和周楠对上了。
“啊!”我叫了一声,赶忙坐起来,眯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之后才松了口气,“阿楠是你啊,吓死我了。你半夜不睡觉爬我床做什么?”
周楠紧绷的脸松懈下来,一转眼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刚才我上厕所回来,发现你衣服掉了,给你捡起来。”她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扔给我,“那我下去了啊。”
“哦哦,好,早点睡。”
她转身下去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
她好像不应该读临床,应该去学表演……
之后的几天周楠都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而在这期间我也没有打开
也没有打开过那个帖子去见周曼。
没来以为易文修会在三天后找我,但是没想到两天后的晚上,易文修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出门去见他。
“现在?”我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又扫了眼电脑上的时间,七点十二分。
“现在。”易文修说,他那头声音听着有些嘈杂,应该是在外面,“给你五分钟时间收拾,五分钟后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
说完还没等我拒绝,他就啪的挂了电话。
我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疼得不行。
我干嘛非得为了一个女鬼,去和一只男鬼接触啊?我是神经病吃错药了吗!
我狂躁的搡着头,盯着手机看了几秒之后,然后气鼓鼓的穿好衣服下了床。
“哎,小阮,你要出去吗?”
叶迟迟和周楠正好从外面进来,见我要出门,叶迟迟好奇道。
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说了句是啊。
“那你小心点儿啊,门口不知道谁拴了条黑狗,我和阿楠上来的时候那狗一直冲我俩叫,吓死人了。”
“可不是嘛,给宿管阿姨说了也不管,真气人,咱们学校真是越来越醉了。”
周楠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和叶迟迟说了声好,然后满脸哀怨的出了门。
就和她俩说的一样,楼下果然拴着一条黑狗,而且个头还不小,但是我走过去的时候那狗并没有叫,反而还很乖巧的样子,有大胆的甚至还上去逗它玩儿。
“小黑,过来。”
有人拍了拍手,原本趴在地上的大黑狗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旁边一群人都吓了一跳,这拴着狗的绳子,完全就是摆设嘛!
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我抬头的时候他也正好看向我。
他的脸色很苍白,呈现出一种病态。但饶是如此,我还是认出了他。
萧寒……
那一瞬间,我僵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看了我一眼,唇角扬了扬,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然后牵着狗慢慢走了。
“等等!”
我赶忙叫住了他,但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而我还想往前追两步,却被人抓住了领子。
“哪儿去。”
我回头,就见易文修冷着脸站在我身后。
我顿时吓了一跳:“你你你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易文修眼睛眯了眯,稍稍弯下腰和我对视:“你说我怎么没声音?”
之前在车上都是坐着的,没有注意他和我身高的差距,今天才发现他居然高了我这么多,我穿着鞋额头才刚到的嘴唇附近,这家伙至少得有一米八五啊。
旁边开始有一些人在看着我们,我眼皮一跳,想起这家伙多少算个名人,赶紧拍开他的手,催促他赶快走,我可不想第二天成为学校八卦新闻的头号人物。
“你今天找我又有什么事?”
拉着他出了学校,萧寒早就不见了人影,我心里有些失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找你,当然是有事。”易文修一边说,一边朝另一边走去。见我没有跟上来,又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我嘴一撇,跟了上去。
“这两天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吗?”
一上车,易文修便这么问我。
“没……”我下意识的就要说没有,然后又想到之前周楠怪异的举动,还有那天晚上易文修的电话,又改口道,“我觉得我舍友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易文修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哪里不对劲?”
“哪儿都不对劲。”我瞥了他一眼,“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清楚吧,不然你怎么会给我打那个电话。”
易文修闷笑了两声,“你倒是聪明。”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这家伙什么都知道,该不会是每天没事儿就魂魄离个体啥的,跑来看我吧?
“没有。”易文修忽然说,“你真当我整天没事光看着你?我只是……”
我一愣。
这家伙……似乎也会读心术?
“只是什么?”
我怀疑的看着他,但他却不打算把话说完,而是岔开了话题:“附近有一家日式料理不错,想去吃吃看吗?”
“……”
我顿时有些无语,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
易文修显然也发现了,我还没说话,他自己倒是先笑了一下,但他还没有说什么,包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易文修看了我一眼,我识趣的坐到另外一边,尽可能的离他稍微远一些。
“喂?是我。嗯,嗯,好,我知道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这通电话讲了将近十分钟,而我也在这边跟叶迟迟发着短信,说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回去。
等了一会儿,都没见收到叶迟迟的短信,而那边易文修也打完电话了,他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有点疲惫。
我突然间有点幸灾乐祸:“遇到麻烦了?你附身到谁身上不好,非要附身到一个富家公子身上。”
易文修扫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从他的眼里看见一抹转瞬即逝的宠溺。这让我有些愕然,只觉得应该是自己错觉了。
他低低道:“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嗯?什么?”
“没什么。”他说,“你刚才给你舍友发短信了?”
我点点头,“但是
头,“但是她没回我。”
易文修扯着嘴角,莫名的笑了一下:“不回你是正常的,现在估计你那整个寝室的人,都不太好。”
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我不由得皱起眉,“什么意思?”
车子在这时停了下来,易文修暂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穿得一身西装的保镖开了门,我和易文修一左一右的下了车。看见门口的店名,我下意识的瘪了瘪嘴,刚才他说的轻描淡写,我还以为是个小店,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高档的地方。
他刚才的话让我有些焦急,但是我又不好在这种公众场合拉着他问,只好等进了包间之后,才急急问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易文修给我倒了杯茶,缓缓道:“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你宿舍里有个人有问题,不是吗?”
“周楠。”两手不由自主的收紧,连带着我的喉咙也有点发干,“她……她要做什么?”
易文修不答反问:“跟我说说,那天晚上她都做什么了?”
“她好像在招鬼,”我说,“我听见她在卫生间里跟通壁鬼说话,还问了问题,但是不知道问了什么。”
说到这里,我更加焦急了,生怕周楠真的会有什么问题,对那两个人做什么。
“通壁鬼……”易文修反复念了好几次这个名字,见我一副紧张的不行的样子,又温声道,“这鬼说是鬼,其实不如说是地缚灵比较合适。一般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说着又顿了顿,“在告诉你你那个舍友究竟有什么问题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你……”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闲心给我讲故事?我还有闲心听?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把桌子上的水泼到他脸上。意识到这个想法之后,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暴躁了?
“算了,你说吧,什么故事?”
我泄了气,看这情况,他肯定是不会轻易让我走了,干着急也没有用。
易文修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的手指是真的好看,不过……我在心里稍稍做了下比较,好像还是江楚城的比较好看。
“听说过这个故事吗?四个好朋友走在一起,有一个不爱说话,有一个疯疯癫癫,另外两个,一个温和,却总能做出关键的决定,最后一个嘛,总爱跟在这个人身边。”
这不就是网上说的那个,好朋友的固定格式吗?我皱起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不爱说话那个永远走在最后面,听前面三个人说话。说话温和的问她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走,她都只是摇头。终于有一天,不爱说话的这个离开了她们的圈子,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易文修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她们中间有一个,不是人。”
“……”
我眉毛动了动,因为之前的话题,立刻就想到周楠,“你是说周楠不是人?”这也太扯了吧。
易文修又是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拍了拍手,下一秒,门立刻被拉开了,几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子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离开的时候还恭恭敬敬的朝易文修鞠了一躬:“易少请慢用。”
“你倒是快说呀,”等那几人出去之后,我又急急问道。我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易文修这样说一句不说一句的,我真的急得要跺脚了。
易文修喝了口茶,挑挑眉说道:“你看看你手机。”
他刚说完,我手机就震了起来。我狐疑的低头一看,是叶迟迟发来的短信:嗯,好的,我刚才洗了个澡。
“……”
额头上青筋一跳,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易、文、修!”
易文修撑着头闷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角落里点着的香薰,好像在这一刻更加浓了。
“耍我很好玩吗!”我真是要被这个人,不,这只鬼气死了。
没想到易文修居然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挺好玩的。”
“滚吧!老娘不想陪你玩了!”
我筷子一扔,站起身就要出去。妈的,不就是个接近易文池吗?没有他我照样能想到办法!真不知道我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居然真的相信他的话!
易文修也没有要上来拉着我的意思,我白了他一眼,手抓着门框就往后面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
我一下子更加来气了,妈的!
身后又传来他的轻笑声:“过来坐下吧,我有正事和你说。”
我站着没有动,依旧费力的拉着门。
“难道你不想把周曼送走?就让她这么一直呆在电脑里,她怨气这么重,虽然现在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时间一久,那可就说不定了。”
我冷笑了两声,愤愤的转过头,正对上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他夹了个寿司放在我盘里,压低了嗓子,那声音听着就像是在哄着我:“好了,过来吧,嗯?”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不逗你了,难道你不想知道周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最终我还是坐了回去,却没有动筷子,而是板着脸,硬巴巴的问道:“别废话,赶紧说周楠是怎么回事。”
易文修莫名的又看着我笑了两声,才说道:
,才说道:“她和周曼是两姐妹。”
话一出,我就愣住了。
周楠,周曼。
之前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的名字很像,但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这么久了,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周楠还有个姐姐啊,而且她跟周曼长得一点都不像,这家伙不会又骗我吧。
见我不是很相信,易文修也不在意,只是说:“她俩不是亲生姐妹,再婚家庭。周楠的父母离婚之后,她爸跟周曼的妈妈结了婚。”
他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我。
这个事我倒是听周楠说过一次,那时候还是我半夜被吵醒,发现周楠坐在床边哭,她才给我说了个大概。
但是她也只是说了她父母离婚的事,却没有说过她爸爸再婚的事。
“但是这和周曼的死有什么关系?周曼不是易……不是被别人杀的吗?”我刚想说易文池,又想到面前这个人是易文池的弟弟,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周曼跟我说的是她是被易文池杀死的,当时许小北也说了杀害周曼的人上头有人,所以才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从一起命案变成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
这种事,那个人要是没有点通天的本事,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易文修却不同意我这种说法,他摇头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你舍友,你知道周楠的爸爸是谁吗?”
我茫然的摇摇头。
“周生辰。”
周生辰?
听到这个名字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就差没往嘴里放个鸡蛋了。
周生辰?
那不就是y城最大的那个官吗!
周楠的爸爸居然是他?
接下来的两秒我都沉浸在我居然和这种身份的人是同学的震惊中,易文修大概又被我这个样子逗乐了,眼角下弯,一副想笑的样子:“你这么久都不知道?”
“不……周楠很少提她家里的事,而且她那个样子,也不像是这种身份的人啊。等等……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该不会你是在怀疑周曼是被周楠杀的?”我一脸惊恐的看着他,身子不自觉的也僵硬起来。
“当然不是。”易文修说,“她还没那个本事。周曼的死的确有蹊跷,但她也不是易文池杀死的。”
“不是易文池杀的?那为什么周曼要这么执着的去找他?”
易文修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升腾而起的雾气,却没有着急喝下,而是缓缓道:“你好好想想,让她执着的东西,真的是易文池吗?”
他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
我皱起眉头开始回想那天晚上和周曼的对话,她的确是一直在和我强调要去找易文池,但是……除了易文池,还有一个更加让她执着的东西。
“珠子!她真正要找的是那个珠子!”
易文修赞许的看了我一眼,而后从包里把周曼的那个香囊拿了出来。
他刚把东西放在面前的矮几上,我便注意到黄色的香囊上,有一缕黑色的雾气。易文修的手一离开,那黑色的雾气便跟着他窜了过去,可是在接触到他的手指之后,那雾气又猛地缩了回去。
我顿时有些咋舌。
“这是……什么?”
“周曼身上的怨气。”
我忍不住嘶了声,看刚才那个样子,这怨气明显是想要往他身体里钻的节奏啊。
易文修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你把手伸过来。”
我立刻警觉起来:“做什么?”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不会害你的,伸过来吧。”
我瘪瘪嘴,看看他,又看看放在桌上的香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把手指伸了过去。易文修好像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我顿时惊叫一声,就在我以为他要做什么时候,他却只是把我的手放在了那香囊上面。
那一瞬间,香囊上的黑气暴涨,不一会儿我整个手臂都被缠住了。
房间里点着的熏香似乎更加浓郁了,身体的温度下降的很快,脖子好像被谁卡住了,我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退。”
易文修见状,伸出一根手指在香囊上弹了弹,黑气立刻消失了,我整个人也恢复了过来。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也是周曼的怨气吗?”一只手抚着胸口,我连连喘了好几下粗气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嗯,”易文修说,“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拿走这香囊了?”
我皱起眉,目光落在香囊上,脑子还有点没转过来:“周曼……周曼给我的香囊,为什么会这样?刚刚那些怨气就跟要上我的身一样……”
说到最后自己收了声,有些惶恐的看着易文修,好半天才讷讷道:“她想上我的身?”
易文修一笑:“倒还不笨。”
我有点糊涂了:“她为啥要上我的身?之前……她好像也是想接近我,但是被我身上的……护身符弹开了。”
“鬼想上你身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而且,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在害怕你身上的护身符呢?”易文修的语气淡淡的,却莫名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像……周曼的确说过,她害怕的不是铜钱,而是那时候跟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我又多了一个疑问。
起初我以为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会是江楚城,但是按照易文修的
照易文修的说法,江楚城应该还不知道我跳进血池之后就回到了过去,那那个人……不,或者说,那只鬼就应该不是他。
可那又会是谁呢?
红色的眼睛……
我见过的鬼里,除了江楚城是红色的眼睛外,好像还有一个啊……
想到这里我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尼玛总不会是清寂那个死变态吧。
我摇摇头,想要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吓人了,还是别想了。
“所以周曼给我的这个香囊,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能够感应到珠子在哪里?而是会让我沾染到上面的怨气,从而方便她上我的身?”
易文修说:“差不多吧,香囊你带在身上越久,你的精气神就会越弱,她上你身的机会就会越大。她现在还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因为长时间被困在照片里,只以为是易文池杀了她,所以才一直在你面前提他。”
闻言我皱起眉:“可是你刚才说并不是易文池杀的她……那会是谁?”
“是谁呢……”易文修故意停顿了一下,“过两天就是周曼的七七,在那之前你可以去她出事的地点看看。七七回魂夜,她一定会回到那个地方。”
“她出事的地方?是哪里?”
因为之前那个帖子后面周曼出来说是假的,所以大家又把这个当成了一个玩笑。要不是许小北那天跟我们说,这件事是真的,我们压根儿就不会再去看那个帖子。
易文修说:“你还记得当时那个帖子是怎么说的吗?”
我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周曼发的那个帖子只在开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莫名消失,后面基本上都是在写她和易文池之间的小故事。想了想,我干脆拿起手机登上了论坛,把那帖子重新找了出来。
“周曼发的帖子,看上去和普通,但你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很多东西。”
我一边划拉着手往下翻,一边听易文修缓缓的说着。
然而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的,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抬起头正要问他是不是诓我,又听他慢条斯理的提醒道:“你重点看看她写到的那几个地点。”
我眼前一亮,对啊,要是周曼真的要告诉我们什么的话,这帖子里写到的地点,其中的某一个很有可能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这么想着我顿时有点激动,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周曼几乎是把她和易文池的相遇到相恋,事无巨细全都写了下来,帖子十分长,但是有了易文修的提醒,很快我就有了发现。
周曼在帖子里很多次提到了一个地方……易文池在城郊的别墅。
“这个别墅,她好像提到了很多次,会是案发第一现场吗?”我把手机推给易文修,询问道。
易文修瞥了眼我手指着地方,说道:“很有可能。”
“但是你不是说不是易文池杀的她?如果这个地方是案发第一现场的话,怎么看都是易文池做的吧。”
易文修还没听我说完就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过后又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杀人会在自己的后院里吗?这个别墅是易文池专门用来会小情人的,换成你,你会在这个地方杀人?”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谁杀了周曼?”
我被他搞得有点烦,这件事从一开始警方就说是假的,摆明了是不想或者说不敢调查,在y城能有这么大势力的人,除了易氏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人。
以前就听说过易氏集团黑白两道通吃,就算是最上面的那些人,也要卖他们面子。
但是附身在易文修身上的这只鬼又说不是易文池杀了周曼,难道是周楠?也不像。虽然她的行为举止很怪异,但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
而且……
如果真像是侦探悬疑剧里面那样得挨个怀疑的话,我觉得许小北也是有点可疑。
因为如果不是她当时提起,我们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件事。
见我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易文修当即提议道:“想去易文池的别墅看看吗?”
“现在?”
易文修嗯了一声,“去看看说不定你会有头绪。”
我抬眼看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而他只是眼角的带笑的看着我,一副深不可测却又让你没办法思考太多的样子。
出去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这个点去郊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别担心,开车的话很快就到了。”
看出来我的顾虑,易文修温声安抚道。
等上了车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尼玛啊,我只是想要帮周曼找回她说的那个珠子,让她安安心心去投胎而已。怎么到现在就变成了,我还得去把这个案子给破了?还是跟一只鬼一起?
对于我的疑问易文修也是一笑而过,看他那样子我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个什么来,索性闭了嘴。
很快我就明白了易文修说的“开车很快就到了”是什么意思。在我的印象里从市区到郊区,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但没想到我只是一个低头抬头的功夫,车子就已经开出了市区,顺着一条小路往山上开。
一旁的易文修还不忘给我临时解说:“上面就是易文池的别墅。”
我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外面乌漆墨黑的路,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这……火箭都没这么快吧!
“到了。”
很快,车子停了下来。
易文修示意我往前看,车内车外都没有灯,加上在郊区,就显得更加黑。我觉得有点不自在,但又不想让易文修看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看过去。
通过前车窗我看见不远处有一栋亮着灯的别墅。而同时我也发现,驾驶座上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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