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知道杰尔喀拉大学来的人里面有斯瓦迪亚人开始,他就知道,这个时刻总会来到。那就是罗多克人可以接受一个斯瓦迪亚人作为一个学生进入罗多克的教育系统,但是真的很难接受一个斯瓦迪亚人作为一个预备军官在首都晃悠。这个国家的人在十多年前才刚刚的入侵过罗多克,现在让这个国家的国民进入军事系统,这份政治风险,是谁都不愿意去承担的。
而且,根据资料上说的,阿卡迪奥家族居然是斯瓦迪亚的贵族之家。翻阅了这个学生父亲的资料之后,发现这个人是一个罗多克人。事情至此,很多细节已经不需要推敲了。人们在脑海里面自然的推演出了一个故事:试想,什么人能够在战争中由罗多克人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斯瓦迪亚贵族呢?毫无疑问,叛徒。
在霍.阿卡迪奥第二进入学校之后,关于怎么处理这个身份敏感的学生的问题,就成了基姆校长头疼的一件事情。他知道不能把这件事情上报,那样的话他肯定会被上级斥责为“无能”,因为上司已经告诉让他‘便宜行事’。他只能自己去考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一旦处理不好,他就会惹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虽然有一个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将军保着他,他也是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的。
基姆设想过的最好的情况,就是严格的训练让这个斯瓦迪亚小子知难而退。这样对大家都好,他照样像以前一样念书,几年后拍屁股回国。而军校则不会因为培养他而陷入诸如泄露军事机密的丑闻。
但是很不幸,杰尔喀拉大学的学生总共就留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倒霉的斯瓦迪亚人。唯一让基姆省心的就是另外一个留下来的大学生出身良好,其父是维鲁加文化界的知名人士,还曾在战争中参与过对敌后宣传的策划。
在欢迎致辞上,基姆在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后,他的一个副官提醒了他,应该乘着这个时候把斯瓦迪亚人挤出去。现在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以后只会越来越困难。基姆想了想,这样对一个真的打定决心要留下来的人来说,的确显得有些残酷了,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照做。
基姆在自己的石头屋子里面等着阿卡迪奥。他不是很习惯自己的这身礼服,这种衣服显得过于宽大,走路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偷情的时候被男主人发现,用窗帘子把自己围了起来匆匆逃跑一般。想到这里,基姆就会不耐烦的扯一扯自己的衣服,好像要把衣服更加紧密的贴在自己的身上一般。他喜欢军队里的便服,用粗布缝制得有棱有角,穿起来很精神,很有男子气概,能让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但是他现在身为一校之长,这种威仪却是他自己必须摆出来的,穿一身便服固然显得干练,但是却容易让人生轻视之心,他知道有一句谚语:“国王之所以为国王,不过因为他貌似威严”。
他的副官领着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这个小子穿着一身新学员的制服,把海军军部配发的软皮帽拿在手里。基姆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自己要做的是把这顶帽子夺回来呢。
“校长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霍.阿卡迪奥第二毕恭毕敬的问着,基姆注意到,他捏着自己的帽子,显得有些窘迫。这种窘迫让基姆在自己的不露声色里享受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感,这种快感很快变成了一种对不谙世事的小伙子的好感。基姆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右手指了指他面前的凳子,示意我父亲坐下。
在我父亲坐下来的时刻,基姆拿起了桌子上的文件,好像在仔细的审核着里面的内容。他把那份文件捏的哗哗直响,然后在拿起一幅眼镜架在鼻梁上,再仔细的看了看。终于,基姆好像看出了什么眉目。他从眼镜上面看着我父亲,好像要把他看透一样。
听到这话,我父亲在心中就有些难堪。因为往往有人问起这问题的时候,紧随其后,就问再问他“令尊是斯瓦迪亚领主是吗?”,这两个问题父亲都能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是他知道,别人真的要他回答的是这两个身份是怎么转换过去的。
基姆感到了一丝丝的慌乱,因为他准备问的第二个问题还没有出口,对面的这个小子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基姆有了种迟疑,好像对面的这个小子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让基姆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戏法被拆穿了的蹩脚江湖艺人那样,显得很窘迫。
“好的,小阿卡迪奥先生。从你的话里面,我好像能感觉出一种身份上的困惑。那么我们开门见山把,其实你既然出生领主之家,就应该能知道,领主是国家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对每个国家都是如此。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你选择要加入的,是我国的海军,罗多克的海军。十几年前的战争可能你没有经历过,但是你应该知道它有多残酷。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如:假如有这么一天,罗多克与斯瓦迪亚出现了冲突,你将如何自处?你的父亲将如何自处?”
我父亲一句句的听着基姆的话,突然觉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笼罩住了自己。他被单独点名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劝说退出的打算了,他知道这是非常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跟西撒说了自己的想法,西撒耸了耸肩:“你被撵走了,我就跟着你走。这样是别人自己不用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是懦夫才逃跑的。这样也好。”
父亲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要对面的人给自己一个看得过去的台阶,他就马上就坡下驴。但是现在他知道,一旦自己离开,就相当于默认了自己的父亲对祖国的背叛,并且也承认了自己在关键时刻会站在别国的一边对抗自己的同胞。这让我的父亲不能等闲做出决定,这会给自己的家族蒙羞。
“校长先生,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会怎么办,我想,一个人被夹在两国之间是多么的尴尬我想您不会了解的。我的父亲给我讲过他的故事,他那充满辛酸的故事。他给我说过,他当时只是一个少年,为了报答他老师的恩情,所以投奔了北军,但是他还不知道山谷惨案。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知道了山谷惨案的始末,他是不会追随斯瓦迪亚军队的。”
“哦?难的,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那场屠杀。我听说贵国的教科书已经不承认了呢,只要一代人不到的时间,恐怕贵国的年轻人就不会再知道曾经有几千个农夫被人挖出了眼珠的吧。”
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基姆依然不能忘记这种伤痛。前几天,基姆刚刚出席了一个老疯子的葬礼,这个可怜的老人曾经是亚伦城知名的领主,就是那场惨案毁了这个男人。他后来因为愧疚和恐惧得了疯病,十几年来都住在修道院里面。上个星期他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床上。大多数经历过战争的亚伦城的将领们都参加了这个老疯子的葬礼,人们在葬礼上重新审视了十几年来的努力,默默的发誓要不惜一切捍卫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校长先生”,父亲感觉胸腔里面涌满了沸腾的血,因为他感到了基姆在脑海里面已经把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绑在了耻辱柱上面,虽然他说的话很客气,但是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是不信任和斥责。“我以我家族的名义发誓,我们热爱罗多克。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父亲在罗多克与斯瓦迪亚交恶的那段敏感的时间里面,在罗多克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参加了支援罗多克的志愿军。我不知道当时斯瓦迪亚有多少人有这种觉悟,去保护罗多克。您要知道,对于我们来说,从来都是视罗多克为亲人国家的,但是现在我的祖国又是斯瓦迪亚,这种双重效忠让我的家族备受猜疑。但是您要知道,我的家族不会干对不起斯瓦迪亚的事情,就像我们不会干对不起罗多克的事情。我知道,如果我退出了海军,那么我只会被猜疑,被人认为我心中有鬼,被人误以为我和我的家族都是一群不知道同胞和故国为何物的叛徒。所以,我会继续留下来的,校长先生,您赶不走我的,我要留在海军里面。”
基姆听着这个小伙子滔滔不绝的激动演讲,慢慢的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基姆在心里想着:“不错,这才是真诚的家伙,有朝一日就算作为敌人出现在战场上,那他一定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敌人。”
基姆等着父亲说完话,等着他脸上的潮红慢慢的退到脖子以下,才开始说:“好吧,小阿卡迪奥先生,你的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我会去考证你的话里面的内容的。所以如果你在撒谎,你最好现在就承认,不然被我查出来,你非但不能呆在海军里面,还会失去荣誉。你能找到一个你的担保人吗?这个人如果是罗多克人就好了,最好还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正式工作。如果你确信你不会让这个人蒙羞,你就找他当你的保人吧。”
“哦?你认识军队里的人?那就好办多了,这样,你让他去海军军部一趟。我会专门的给他安排一个书记官,告诉你父亲的战友,一个月内找一天,在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到亚伦城的旗舰街11号去。他去之前你提前两天,不,提前三天来告诉我一声。还有,让他记得带上士兵证,当然,万一他要是个士官什么的,就带上军官证吧。还有他居住的城区巡检处开出的证明,他所在工作地的行会证明或者供职证明,然后就是他家的人口构成什么的。”
基姆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认识了很多人,特别是海军上将伊诺尔。同时,他经常出入军官俱乐部,在那里他认识了很多亚伦的中低级军官,依靠和他们的良好关系,基姆觉得自己是一个“吃得开”的人。所以对这个斯瓦迪亚人的父亲的战友,他并没有什么顾忌。基姆觉得这可能是亚伦城的一个退伍军人,现在估计开了一架经营惨淡的酒馆或者商铺,当然,也有可能在某个地方当起了农场主。很多军人离开军队后都是这样的。
父亲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简单的说明了自己伯父的身份。说完的时候,他发现,基姆校长的眼睛一点一点的睁大了,把额头挤出了一道道皱纹,好像要把脑袋上的大气层都要顶高了那么一寸。
第七十八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 4
伊诺尔上将接到了一份报告。
这份报告发自亚伦海军学校的校长办公室;
在黎明前被一个穿白制服校工揣在了兜里,他在早饭之前把信件丢进了学校的传达室;
传达室的卫兵把这封信检查了一便,塞进了最早路过的一辆邮车;
这辆邮车在亚伦的街道上左转右拐,终于到了一个邮件中转站,把几个邮包像米袋一样丢了进去;
中转站的人员优先把盖有政府公务邮件邮戳的信件挑拣了出来;
一个骑马的男人在中午的时候到邮件中转站报了道,拿走了二十多封邮寄给政府部门的信件;
这个男人倍道兼行,一路奔着政府内城跑去。在内城门口,他把信件交给了一个值班人员;
这个值班人员刚刚喝完了下午茶,他看了看信封,地址上面写着海军部;
海军部的秘书在下午下班前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邮件,发现了一封新来的给将军的信件,快要下班的他心生了一丝不快,他迟疑了一下要不要明早再把这封信交到办公室去,思前想后,他觉得工作是逃不掉的。无奈之下,他只好整顿了一下精神,敲了敲将军办公室的门;
最后,伊诺尔先生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伊诺尔正在换下自己穿得笔挺的军服,他胸前的一排扣子已经被解开,现在他正在慢条斯理的把袖口上的几颗束边的牛骨扣子解开。这个时候他的秘书进来告诉他有一封信件时交给他。将军不愿意耽误时间在陌生的信件上,他示意秘书可以打开这封信然后自行处理。
秘书点了点头,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准备退出去。在他马上就要消失在墙壁那边的时候,伊诺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从哪里邮来的?”
秘书毫不迟疑的展示了自己对文件的记忆能力:“亚伦海军学院校长办公室,将军阁下”。
“唔”,伊诺尔努了努嘴,向上吹了吹自己的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胡子。“你还是把信给我吧,今天辛苦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是的,将军阁下。我将一直在隔壁,直到您回府,您随时可以召唤我”,秘书不失时机的推销了一下自己的责任心。
“好的好的。把信放在这里吧。”
等到秘书退出去之后,将军彻底的把军服退了下来,挂在一边的衣架上,只穿了一件合体的丝绸衬衣,他张了张肩膀,舒缓了一下一天的疲劳。然后他把那封信拿了起来。现在已经是黄昏,还没有上灯,他走到窗边,借着夕阳看着这封信。
这封信里面有三个内容,第一是合格的学员已经完全的挑选出来;第二个是这群学员里面有一个是斯瓦迪亚贵族;第三是这个斯瓦迪亚人得到了伊诺尔的头号政敌加西亚将军的保护。
基姆在得到了伊诺尔将军的回执后知道自己必须再接见这个小子一次。
伊诺尔将军在信里面说的很明白:“加西亚那个老小子敢把他的子侄放心的交给我们,我们就敢给他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军人来。一切按规章办事,要心怀坦荡,不要因为他是加西亚的人就对他格外照顾或者打压。加西亚这一手很潇洒,如果我们不能进退有度,就很有可能被他说成是我们小肚鸡肠或者惧他如虎。记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基姆知道,伊诺尔没有说真话。这根本不是个人肚量的问题。因为伊诺尔和加西亚都是将军的身份关系,这个斯瓦迪亚人完全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是政治上的潜在灾难。假如将来有人利用这来打击加西亚里通外国,那么加西亚很难脱清罪名,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这个斯瓦迪亚人相当于成了伊诺尔将军的门生,那么在这军队各派势力的对峙中,便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了。除非有人傻到挑战整个军人势力,不然的话,斯瓦迪亚人这颗棋子就没有任何伤害性了。加西亚巧妙的化解了自己潜在的危险,为什么伊诺尔不拒绝这个斯瓦迪亚人呢,基姆有些不明白。
当我父亲再一次站在基姆面前的时候,基姆对他的态度明显的疏远或者说礼貌了很多。这种变化父亲一下子就觉察到了。我父亲努力的想了想,是不是自己的什么地方做的有些不对招致了基姆的不满,但是他马上又担心基姆如果觉得自己这是在故作姿态那就糟了。最后我父亲只好选择了沉默。
基姆打开了话题:“小伙子,你的申请通过了,海军欢迎你。不过我得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背景,请你收捡起来”。
“是的,校长大人。”
“好吧,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些。我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了。你错过了前几天的装备领取”,基姆把一封说明信交给了我父亲,“拿这个去海军军需处报道吧,就在码头边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第二校园了。”
父亲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回来!”
“校长大人?”
“没人教你怎么向长官道别吗?现在我是你的校长,但是我更是你的长官。请按制度来。”
父亲记起了三个月的集训里面学习的仪式。
这种仪式来自于诺德,罗多克改革了军制,在很多方面吸收了诺德人的制度,比如大声的吼叫一些简单但是振奋的词句,这种北地人的传统让他感到很新奇。他在斯瓦迪亚的时候看见过军队排成一列穿过街道,他印象里面,最精锐的军队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只有笛子手和鼓手轻快的奏出行军曲。只有一些雇佣军会热热闹闹的发出哄笑和骂声,这些人虽然在战场上是勇敢的士兵,但是在平时,却是一邦纪律欠缺的莽汉。
罗多克的军队却在独立之后彻底的改变了母国的军制,但罗多克保持了斯瓦迪亚强调纪律胜过一切的传统。那三个月里面,父亲被安排在行列里面跟着自己的同学齐排并进,一开始,总有人会走错节奏,打乱线列,这样的人往往会招致教官严厉的斥责甚至殴打。
教官说:“在战场上,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身边的人,一旦你脱离了你的队列,就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不但是你会轻易的被人杀死,你所暴露出的缺口很可能成为整个方正崩溃的起点。”
诺德人并不善于列阵。父亲听人说过这个,在白鸽谷的时候。那些已经变成了温顺的农夫的诺德大叔们给他讲过那时的岁月。在战前,诺德人会痛饮烈酒,某些战士会在酒里面加入巫师配置的勇气药剂来增加自己的胆量。他们说,喝了那种酒之后人就会变得暴躁,在长时间的得不到打斗发泄时,甚至会割破自己的脸颊任鲜血淋漓,对着天空发出怒吼。
诺德人的战术比较的粗陋,除了少数军队能在将领的带领下做一些迂回,侧击的战术,大多数诺德人军队都只是选择正面冲锋,“像野猪一样勇往直前”,这种战术上的落后经常造成诺德人输掉占压倒性优势的战役。在北海战争期间,哈劳斯将军就曾用几千疲惫不堪的士兵迎击过几万诺德人的部族武装,虽然最后哈劳斯将军终于溃败,但是自始至终诺德人都没有占到便宜,甚至当斯瓦迪亚人崩溃后,诺德人也没法把战役的果实扩大,眼睁睁的看着斯瓦迪亚人分成几股,轮流着掩护退出战场却无能为力。
祖父告诉过父亲,那种勇气药剂其实是一些有麻醉致幻效果的植物磨成的粉末。
而在北海战争之后,诺德人已经在库吉特和罗多克的武官的帮助下大大的整改了自己的军事不足。学习是相互的,在诺德人学习着罗多克人精密的线列战和方阵战的时候,罗多克人也在学习着诺德人维持昂扬的斗志的方法,其中之一就是让整个武装队列的人整齐划一的呼号出口号。鼓手鸣鼓列阵,笛手鸣笛缓进的模式已经慢慢的被放弃。现在罗多克的军官要求他的士兵站成无可挑剔的一列,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冲向前方。
父亲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喊着号子冲锋时的热血沸腾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之后他们拿着长矛前进的时候进一步强烈。像山毛榉一样直指天空的长矛森林一下子端平的时候,那种站在队列里握紧长矛的踏实而豪迈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能拿着这根长矛,一直前进,一直前进到山之彼端,一直前进到世界尽头。
“纪律”,军官大声的告诉着学员们:“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保障,是我们有别于野蛮人的最大的优势。虽然斯瓦迪亚人是我们的敌人,但是我希望你们看到他们的优点。斯瓦迪亚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被轻易击败,就是因为他们的纪律。斯瓦迪亚人的敏捷不如库吉特人、力量不如诺德人、勇气不如维基亚人、耐力不如萨兰德人,但是斯瓦迪亚人在与这些民族的战争中,却往往能取得大胜,他们凭借的就是铁一般的几率。十几年前我们赶走了斯瓦迪亚人,也正是因为我国的军队拥有不输于斯瓦迪亚军队的纪律,甚至比他们的还高。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要保命,依靠的是你的装备和你的队友,但是要征服世界,你们必须依靠纪律。”
这种对纪律要求要父亲一次次的大叫着口号,然后向将军敬礼。这种敬礼的方式区别于斯瓦迪亚式的加紧两臂,挺足胸膛然后跺脚,是从萨兰德传来的。敬礼时把右手轻轻的举起来,触碰自己的眉尾。据说这种礼节最早源于沙漠南边的一个古老民族,这个民族的武士在见到自己的长官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头盔的遮面拉起来,以示对对方尊重,对对方不设防。这种礼仪最后被确定了下来,并且被引入了军队。这种简洁而得体的礼节迅速被求新求变的罗多克军队吸收了。
这是我父亲第一在训练之外做出这个动作。他挺直了腰杆,合拢了脚跟,干练的举起了右手,碰触了自己的眉端:“再见,长官。”
“解散,海军学员阿卡迪奥。”
“是的,长官。”
这天下午,父亲和西撒一起去了码头上的军需处。在几个月前,刚刚来亚伦的时候,父亲就计划着要来这里,但是现在他终于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却反而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好像这几个月糊里糊涂的就过去了一样,怪异的像一个色彩缤纷的梦,那梦里面是遮天的长矛,是烈日下的行军,是一望无际的翻腾的大海。
码头上热闹非凡,叫卖着食物和幸运符的小贩,卖花的小姑娘,乞讨的老太婆,表演的艺人。海上吹来了咸湿的风,让人脸庞发润,眼睛发酸。父亲和西撒经过集训,走起路来干练生风、整齐划一。惹得码头上的姑娘媚眼婉转,脸颊绯红。父亲看着这些女孩子,想起了维鲁加的葵花下的一个身影,已经入秋了,葵花又开满了花圃了吧。
在军需处,父亲和西撒领到了标准制式的海军学员装备:一套行军被褥,两双皮靴,一条粗布裤子,一件紧身衣,一件呢子大衣,一顶缀着羽毛的软边皮帽。
用集训时学到的技能,父亲和西撒飞快的把这些东西打成了捆,背在了背上。然后他们对着军需官行了礼。
军需官正在校对一份登记单,草草的对这两个迟到的学员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打发他们走。
这个男人恼火极了,今天他接收了一大批海防队查处的黑货。他明天早上就要把这些东西运到码头上的仓库里面去,雁过拔毛的机会就在今晚了,但是军需处的会计却临时被调走了,因为今天海军订购的四百二十包货品需要登记入库,军部人手不够,就把这里的人抽走了。这个男人打定主意要留下点什么东西,但是他担心账务上面出问题,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把大把的货品被放在自己库房里面,却不敢擅动手脚。
父亲正要走的时候,西撒看出了这个男人的不快:“怎么了,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军需官挑了挑眉毛:“没```没什么事儿,呃```其实是账务上面的一些问题。”
西撒从小对图书馆的货物出入了如指掌,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向来对这种事情抓的很严,这在造成了他父亲声望良好的同时,也让他的父亲遭到了部分人的诟病,因为他父亲这样断了很多人的财路。不过西撒并不这么觉得,他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太有原则必将一事无成。从这个军需官的态度和之前别人告诉他的码头黑市的内幕,他大致知道了这个财务上的问题是什么。
为了确定,他问了一句:“难道没有专门的会计人员帮您一把吗?”
“哼”,军需官不满的说:“还不是你们海军军部最近大量的订购东西,什么都要我们清点,不然的话也不会耽误我们的事情了。”
父亲听得莫名其妙的,只看见西撒咧嘴一笑:“哈哈,先生,我们俩正是海军学员,对您的遭遇,我们很抱歉。正好晚上没什么事,我们可以帮您登记造册的。你没意见吧,阿卡迪奥第二?”
“没事是没事啦”,父亲有些纳闷为什么西撒要帮一个有些无理取闹的军需官,“但是我们这样不是在插手别人的事吗?在斯瓦```我是说在北方,不插手别家的事是美德呢。”
军需官没有表态,但是西撒说:“我们以后很多事情要仰仗军需官大人的照顾的,那我们就算是自己人了。没事儿的,就当为我们自己忙乎一下,我们这些行李都是这位先生帮我们保管的呢。”
父亲不再多说,一切听西撒安排。
军需官示意西撒靠近一点:“你准备怎么登记?”
“您准备让我怎么登记?”
军需官立马明白了眼前的确是明白事儿的自己人,哈哈一笑,西撒也笑了。父亲耸了耸肩,把行李包拿了下来,挽起袖子准备查账。
在十一点的时候,军需官烧掉了海防队的账单,从西撒和阿卡迪奥手里面接过了一本新账单。
两本账单的转换,让30件上等丝质衬衣,9包维基亚皮革,20打提哈亚麻便服和数十包五金货品从账务上消失了,军需官在心里听见了哗哗直响的第纳尔。他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子这么懂事,他恨不得亲他们两口。他给他们每人给了2两件丝质衬衣,又从货仓里面给他们拿了两双鹿皮高帮行军靴,他忙忙碌碌的在一个个货柜里面爬上爬下的找着礼物。
最后,西撒说:“别给了,先生,够多了。我们的绳子捆不下了。”
军需官才搓着手乐呵呵的停了下来,又慎重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感激。
父亲不解的问道:“先生,我们不过是做分内之事,何必这么厚待我俩。要是回报这么好的话,我天天来都行啊。”
军需官以为我父亲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知道刚才登记账目的是西撒,真实的情况只有西撒才知道,军需官当即心照不宣的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付出就有回报的,你们要天天来的话,我就太高兴了。”
军需官,西撒还有我父亲各怀心事的笑了笑,互相吹捧了一番,然后大家最后道别了。
父亲和西撒揉了揉自己因为登记造册而发红的眼睛,背着满包的东西向外面走去。他们的行李包比别的士兵大了几乎一倍。
在门口,军需官叫住了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马可.西撒和霍.阿卡迪奥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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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 5
作为一名预备军官,父亲偶尔会羡慕起那些普通士兵起来。
在军港边的驻地上,每天收操时,当教官们最后一次按照花名册逐个点名的时候,父亲和西撒就能听到远远的士兵们欢快的声音。这些士兵每晚都能得到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们把自己的微薄的薪水花光,然后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满脸的口红在街上游荡。每当学员们在军营帐篷里面休息的时候,总能在入睡后不久就听见士兵们成群结队的归来。
这是军队的通病,对于普通的士兵,在平时并没有特别的手段去维持纪律。大陆上几乎所有国家都如此,所以反映一个国家军事素质的重要指标就是战争来到之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纪律和士气恢复到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
预备军官的娱乐非常少,每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回到军营里面与战友下几盘棋,就着营火看看书,窝在帐篷里面写几封家信。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了。现在他们这批学员每个星期周一到周三在野外野营,跟士兵们在一起,周四到周六则回海军学校里面学习。
这样的日子枯燥又乏味。最早穿上盔甲的时候,父亲会非常的自豪,他会站在大厅的铜镜边上把头盔慢慢的戴到脑袋上欣赏自己。但事后后来,他的盔甲里面的棉衬满是汗臭,而在高强度的训练下,新流出来的汗液一次次的把棉服浸溽,直到变得棉服变成软哒哒的粗黄一团。每到他回到驻地,在仆役们的帮助下把盔甲解开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味浓烈,熏得呛人,所以每天晚上的洗澡成了他们最好的娱乐。
这种盔甲还是属于轻便型的盔甲,这让父亲咋舌,因为他读到的很多战役笔记里面,经常出现几百重装步兵行军几个小时后到达战场,然后在列阵作战半天甚至一天,最后才在掩护下离开战场。这几十个小时的高强度作战让父亲不敢想象。现在单是负重跑对他依然都是很吃力的事情,但是让他感觉到了进步的是,现在让他跑的时候,他不再觉得高不可攀了,只是会觉得跑完后身体虚弱,稍作休息便能恢复。
这和教官们的要求有关,对于速度,行军并没有太苛刻的要求,教官主要要求他们的是保持队形。保持队列听起来很简单,如果你觉得那只是长长的队列慢慢的步行前进,那就大错特错了。真正能保持高度队形前进的军队只有极少数的几支,那往往都是各国的精锐部队。这种队伍能在长时间的行军之中彻底的麻木自己的精神,诺德人的皇家侍卫队伍就是这样的一支精锐,他们甚至学会了在行军中跟紧队列,一边疾走一边睡觉。
在最开始的时候,父亲觉得这种故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格斗教练是一个诺德人。他在一天晚上去找了这个诺德人。父亲会说一些诺德话,这让这个诺德人觉得很亲切,他问了父亲是从哪里学来的。父亲简单的说了一下白鸽山谷的事情,诺德人微笑的垫了垫头,在心里知道不适合再问下去了,因为这几乎肯定会带来双方的尴尬。
在最后,父亲打开的那个话题,说出了他的疑惑,人真的能一边行军一边睡觉吗?父亲说他觉得这种关于诺德人的传说有些夸张,想听一听诺德人的解释。
诺德人正在用一根小铁钎在一堆篝火边加热一块带着厚厚的脂肪的鹿肉,他一边转动自己食物一边说:“年轻人,有些情况按照平常的思维来想,你可能会觉得不可能,但是如果把生死的因素加进来,那么最普通的人也能迸发出惊人的活力。你要知道,诺德人的勇武虽然在整个大陆都赫赫有名,但是这是因为诺德人的生存环境恶劣,强敌环列。这种情况当我们的族人在母国时就是如此了,到这片大陆后情况也没有好转。”
“可能这就是诺德人的命运吧,那些奇迹一样的事情,其实诺德人在自豪之余,更多的感受到了是一种无奈。如果我们的农夫能安宁的在乡下照料一块南瓜田,那么他们怎么会拿起斧子去拼命呢;如果我们的长老能安然的坐在家里教授自己的孩子吟唱萨迦,那他们又怎么会教他们如何使用刀具呢;如果我们的女人在收割麦子的时候,能抱着一罐子清水在地头上懒洋洋的等着她的男人和儿子,那她怎么可能天天把小铁环串在一起,连缀成锁甲外衣呢?我们不想要英雄的人民,因为在这个空洞无物的词汇后面,是无数燃烧的村庄和女人的眼泪,是无数荒芜的农田和男人的鲜血。”
“年轻人,我厌恶战争。但是我却必须压抑住自己的厌恶,常年的呆在战场上。因为我的背后是我的妈妈和女人,是我的兄弟和孩子。我必须拿着斧子保卫他们。现在我来这里,也是尽责任。我训练你们,是为了让我国的盟友更加强大,一个强大的盟友才能牵制更多的敌人。北方少一个斯瓦迪亚人,就能多一个诺德人回家种粮食;多一个农夫的粮食,我们的同胞就能少一分饥饿。所以我是怀着严肃的态度来给你们讲这些事情的,一句夸大其实的话我都不会说。你应该相信我对人的潜力的了解。我见过一个胸口中了箭,肚子被割开的少年,为了等到我们的人给他妈妈带话,在战场上撑了两天,才等到我们的人。人一旦潜能被激发出来,那种力量是无穷的。”
“还有一点,就是军队是练不出来的。我们能够教你们的只是基本的素质。真的农夫只能在田野里面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出来;真的铁匠只能在作坊里面一锤子一锤子的砸出来;真的战士,只能在战场上一刀一剑的砍出来!我们在做的只是让你们一旦上战场,能少死一些人,能多一些活命的机会。你们要知道,你们将来上了战场,就会随时的面对死亡。训练不要偷懒,一定不要偷懒,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自己训练的怎么样,除此之外,别人的作用真的不大,为了有朝一日能重返家乡,你们这些人,最好给我拿出吃奶的劲好好的训练。好了,你们要问的事情也该完了。归队把,学员。”
父亲听完之后,默默无语的想了半天。
“长官?”父亲忍不住在走之前问了问教练。
“还有什么事情吗?”诺德人。
“您说的那个年轻人最后给他的妈妈带的是什么话?”
诺德人正在用手指捏鹿肉,感受着它的硬度。听到这里,这个男人愣住了,他看着眼前旺旺的篝火,好像又回到了那冰冷的战场上:那暗夜里淡淡的薄雾,低低的呻吟,偶尔传来的的盔甲翻动的响声,一两匹迷路的马守在主人的尸体旁边,用呼吸徒劳的温暖着那已经冰凉的身体```
“长官?您听见我说话了吗。”
“那个撑着两天不死的年轻人说的是”,诺德人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妈妈,麦子黄了,我回不去了’”
那些日子里面。西撒和父亲在课堂上面,与其他的同学越来越疏远了,当那些杰尔喀拉来的大学生感叹着无聊的时候,父亲和西撒正在日以继夜的学习着各种指挥术。在补给术的章节里面,他们知道了如果运用陆路运送粮食,那么一百斯瓦迪亚里的运输就会造成粮食重量的二分之一损耗;而如果是水运,这种损失就在二十分之一以下。所以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应该学会怎么运用水陆运送自己的辎重,粮食甚至士兵。
说道补给,斯瓦迪亚之所以失败,并非因为他们的士兵不够勇敢;并非因为他们的盔甲不够厚实、武器不够锋利;并非因为他们的情报不够准确,反应不够迅速---而是他们的补给,这是很简单的一个总结。从更深层次来说,斯瓦迪亚输在了战略上面。即使在他们最后撤出罗多克的时候,也有很多军官反对这样,他们甚至觉得再经过几次清剿,罗多克的局势总会好起来的,但是事实上,从开战那日起,从山谷惨案起,斯瓦迪亚就已经失败了。当然,这种宏观战略上的事情,目前对于一个于预备军官来说,是没有太大的意义的,只能为他自己带来一些启发。
父亲的体重开始增加,但是到某个数值之后就稳定了下来。他周围的人几乎全部如此。这是教官预料之中的,这个人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常年的保持像教堂的钟响一样精确的生活规律,那么他们的体重就是极为准确的一位大夫。一旦它有什么变化,一个了解自己身体的人就能迅速的找出这种症结的所在。学业与军事上的双重训练,让父亲一开始觉得很难适应,但是适应了之后,便觉得这种简单的生活也很好,简洁而高效。在冬天来临之前,哥布林告诉他和西撒,他们所学的东西已经大大的超过了普通同学了。而在这种学业上大跨步前进的同时,父亲在军队中还系统的学习了击剑术,格斗术和射箭等等技术以及各种指挥才能和野营知识。
诺德教练告诉过他们,优秀是一种生活习惯。诺德人说,只要他们保持这种生活习惯,不出几年,他们即使不动声色的站在人群之中,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男子气概。父亲记得一次他们收操的时候,一百多学员骑马从海滩边上踩着海水前进的时候,突然开始了一阵打闹,教官稍微的制止了一下,便不再管教,毕竟作为年轻人来说,这些家伙们的乐趣的确太少了。一百多匹骏马踩着海水,在夕阳的剪影下托着一百多名年轻的骑士,飞奔的马蹄激起了洁白的浪花,海风吹着他们,西方落日像一团发亮的火球慢慢的熄灭在海水之中,整个海平线都是一线亮亮的红边,火烧云从天边一路延伸到头顶,燃透了黄昏时的天空。策马欢笑的声音让秋末冷清清的海滨显得热闹非凡。这是年轻人的男子气概。
作为海军,父亲要学的还有很多。他们马上就要学习气象学和星相学了。他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要没完没了的学习几何学和各式各样的抽象的东西,比如怎么算一块抛到天上的石头何时落地,怎么算一支箭可以飞出去多远,怎么了解用影子测量一座房子的高度。但是有了哥布林老师曾经告诉过他的经验,他不再敢小看任何以前他以为是细枝末节的东西。说不定哪个小小的理论就能把这个橙子一样的世界的重量称出来,谁知道呢。
他就那样埋头学习了很多被西撒讥讽为“奇技淫巧”的东西,西撒更喜欢萨贝尔的课,萨贝尔教课从来不带课本,从头讲到尾,并且在政治上面讲的尤其吸引人。
萨贝尔的一堂课让西撒印象深刻,那堂课的内容是“暴政”,萨贝尔让学生们分析了什么是暴政,学生进行了各式各样的描述,有人说是不尊重平民的权利,有人说是不关心人民的福祉。
当回答足够多了之后,萨贝尔示意学生们可以先停止发言,他说:“我注意到,你们所说的大部分暴政的定义都是侵犯弱者的权利的政权,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难道一个保护了贵族和国王权利的政权就一定是暴政吗?”
学生一片愕然,在罗多克战后长大的一代早就习惯了对强权的打压,习惯了去同情人民,而萨贝尔这样说的话,相当于对这种舆论进行了反驳。
一个学生质疑道,“难道和贵族沆瀣一气欺压人民的政权不是暴政吗?”
“谁记得斯瓦迪亚的立国历史?”萨贝尔突然换了话题。
一个学生站起来讲述了一千多年以前的那场传说里面的战争。当他讲完,萨贝尔很高兴,点点头让他坐下:“你说的很完善,历史你可以不参加测试了”,下面传来了一片学生羡慕的嗡嗡声。
“大家记得吧‘国王斩下了恶魔的头颅,这个恶魔玷污了卡拉德帝国皇位的人,是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你们有谁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
“一个妖怪”,哄笑声。
“恩,大家真的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里面有妖怪吗?也许有人觉得有,但是我倒是真的没有见过,如果有一天你们谁看到了,请带来给我看看。好吧,大家有没有想过,这些妖怪到底是什么?”
学生们一片茫然。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就是卡拉德帝国的正统的皇帝,皇室最后一位君王。史书里面隐隐约约的记载着,这是一位善良而宽厚的君王,但是他上位的时候帝国已经积重难返”。
话还没说完,下面的学生一片反对的哄闹声。
萨贝尔等着学生的反对声降下去之后,才又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故事:“你们都是有自己思想的人,很多事情应该自己试着去解读。为什么卡拉德帝国覆灭的历史会突然出现了一群妖魔鬼怪,然后斯瓦迪亚帝国就在其废墟上诞生了呢?很简单,这就是一群新的贵族崛起了,很自然的,遇到的所有的问题,他们都能摆脱开,只要把这些问题轻而易举的归结到旧政权的身上去就可以了。大家知道吗?甚至在已经立国几百年之后,当帕拉汶地区遭遇泥石流的时候,当权者都会把这种灾难归咎为古卡拉德暴君们肆意的砍伐山林造成的后果。久而久之,旧政权被概念化为‘恶’了,旧的权贵被剥夺了一切发言权,新生的力量迅速的掌握了一切。这,也就是那位年少退位的皇帝被诬蔑成妖怪的原因。”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历史似乎陷入了一个循环,那就是人们赶走了一批暴君,马上又会来一批新的。每一批人在取得政权后,就会把上一批人定义为非法。然后为了减少自己的施政压力,他们就宣称一切与自己不同的东西为暴政,于是,大清洗开始了。一个腐朽的旧房子被推倒后,一间新房子马上立了起来。但是这间新屋子一家独大,它很快忘记了上一间屋子是怎么腐朽的故事了。因为它掌握了一切,一切反对的声音都慢慢消失了。”
“一开始,新崛起的人在反对旧势力的时候,会尊重所有人的意见,他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们耐心的聆听反对的意见,在作出权衡后不断的修改自己的方针,让它能服务于人民,服务于国家。这就是某些国家在崛起之初,帝王在登基之始都能做的异常漂亮的原因。但是一旦这些政权彻底的掌握了国家,别人的意见,就无所谓了。没有法律要求他们需要听取所有的意见,这个时候,一些反对的声音即使是金玉良言,也变得渐渐不能忍受了。渐渐地,某些声音减弱了,消失了,再也没有了,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但是真的是这样吗?不是,人民的记忆几乎是永恒的,如果他们想说的话,想表达的东西释放不出来,这种力量就会像弩弓的弓弦被慢慢的绷紧了起来,蓄满了力量一样,一旦有一个机会,这种怨恨就会排山倒海的释放出来,足以击穿一切自以为是的盔甲。于是,旧故事开始了,一切悲剧的轮回又开始了。新的暴政产生了。”
“同学们,要改变这种现状很难,不是一代两代人的事情能改变的。我要说的就是,大家那种对于弱者的保护,是正确的,但是一旦这种人柄政,大家就应该警觉,这会不会是下一个暴政。大家头脑应该清醒起来。大家知道,在罗多克,过去的大庄园主和贵族在战争中遭到了重创,新兴的贵族和市民迅速的把自己的权利提升了,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和过去统治者同样的高度。但是,这些人如今依然巧妙的把自己说成是穷苦的人民里的一员,他们做着和过去的贵族一样的事情,但是却号召人们不断的去打击那些已经失势的官员和领主。他们把自己和国家捆绑在一起,质疑他们就是质疑国家。”
“这两派人的博弈因为人民旗帜鲜明的支持其中一方而变得实力悬殊。长此以往,罗多克的旧势力就会消失殆尽。同学们,你们以为这就是新时代来临的开始吗?恰恰相反,这是又一个黑暗时代开始的前兆。”
“有一句俗语,叫做一旦有机会,所有的人都像当皇帝。如果一派独大,那么在没有反对和监督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会选择走向**。这种事情必须警觉。你们可以讨厌以前的人高高在上的威风样,但是没有必要在他们落魄的时候将他们赶尽杀绝。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权利,每一派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消灭其中一批人,必然会带来另一批的膨胀。为一个政权扫平障碍,就是把它纵容成为未来的暴政。”
“一切极端的**的基础,都是细枝末节的纵容与妥协。我们可以简单的细化一下这个东西,当有人说的话变得无足轻重的时候,这就是暴政;当有人的权利被高于法律的力量肆意践踏的时候,这就是暴政。暴政只有程度的轻微与严重的区别,但是在本质上,他们都是因为人民的软弱与姑息所产生的毒瘤,是少数人用来对大多数人敲骨吸髓的工具。”
“有谁记得古卡拉德的政治制度?”萨贝尔问道。
“五百人议会”,西撒条件反射的说道。
“很好,西撒先生。五百人议会。我们的祖先的智慧是伟大的,他们知道应该怎么限制当权者,知道怎么用众人的智慧去防止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的野心。那就是永远的尊重人们说话的权利,把权利分摊到每一个人头上,让他们选出自己的护民官。几个村民们推举出的户长会为他的村民说话;户长推举出的村长会为他的村子说话;村长推举出的镇长会为他的人说话;镇长选出来的市长,市长选出来的省长等等等等一路往上,直到顶点,这个系统的人都会全心全意的为最基础的人民考虑,这就让他不可能把政权变为暴政。因为他的权利来源于下面。而一旦有人中断了这个过程,一旦权利直接在一个小圈子里面被绑架,一旦法律力量只来源于几个人在密室里面的协商,那么不论他们有多么优良的初衷,最终他们都会走上暴政的道路,无可避免,无可避免!”
“何为暴政,一定是残暴的无以复加的才叫做暴政吗?不是!所谓暴政,从最开始人们的说话和决议被忽略的时候,就已经是暴政了。“
“五百人议会用他们代表的农夫,市民,商人,士兵给予他们的选举票作为表达他们意愿的武器。所以,卡拉德帝国,不,应该叫卡拉德共和国,它存在了两千年却从没被人称为暴政,因为他所听命的,是人民的心声。但是当它被几个野心家变成帝国后,却成了暴政的代名词,它的最后几位君王甚至被说成是怪物,就是因为它已经不再倾听人们的话语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要辨别什么是暴政,很简单。”
萨贝尔停了停:“人民纳税而对国家无决议权,此即暴政!”
萨贝尔的课程给了西撒深刻的印象,他开始思考一些问题,在回忆自己是不是也成了无形之中助纣为虐的人。但是大多数学生对萨贝尔耸人听闻的课程嗤之以鼻,并且不再愿意听他讲课,这一点萨贝尔在杰尔喀拉大学就已经遇到过了,杰尔喀拉是有名的思想自由之地,即使在那里萨贝尔也经常被人当成激进的异类,在传统力量最强大的亚伦,他无可避免的成了众矢之的。人们普遍认为萨贝尔是《政府阴谋论》那本小册子的作者,萨贝尔耸了耸肩,“把稿费给我,就算是房讳小说我也承认是我写的。”
我父亲没有过多的表示,他现在不再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他在军队里面渐渐的养成了踏实负责的性格,变得越来越稳重。而萨贝尔的话其实归根结底,与祖父教给他的东西很像,所以他接受起来不会很困难。即使遇到与自己意见相佐的时候,我的父亲也大部分时候不会觉得奇怪,而是把这当成常态。不干涉别人的所思所为,是美德。
日子越来越冷了,一年最后的几天里面,他收到了莱特的来信。
邮戳写的是伦迪亚堡。
父亲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摸摸索索的在地图上找了找这个堡垒,他的手指划过了大半张地图,看见了一个用红笔标注的要塞,伦迪亚堡。
下面写的一小行批注
“靠近库吉特,兵家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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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莱特的一封来信
“亲爱的霍.阿卡迪奥第二:
你好!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新年的时候了,祝你一切顺利!
自从与你们分别之后,我对你们的思念日夜增长。
我在离开菲德纳几天之后就到了码头,这里的人口音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听过。但是作为一个在哥斯莫长大的人来说,这海边小镇的生活我还是熟悉的:湿润发咸的空气,上了油的绳索,船进港的号角。这些东西我都是很熟悉的。我当时住在码头上的一个小旅馆里面,里面的被褥发潮了湿嗒嗒的,下面的人在吵吵闹闹的唱歌,直到后半夜才散去。我在晚上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码头上的夜灯星星点点的,我在心里想着,“我马上就要离开罗多克了啊。”
是否离开罗多克我想了很久,最终下了决心还是离开这里。因为在这个地方,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大学里面那种萎靡颓废的生活不适合我。你也许知道我的情况,我的背后是一个落魄的家族,这种压力让我不能放纵自己。很感谢你和加西亚将军的资助,让我能在罗多克过着优渥的生活,但是我知道,这种资助是不能一直依靠的,我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和附庸,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所以我不希望我一直处于你的帮助之下,这种感觉很压抑,我甚至相信有一天这种东西会毁掉我们的友情的,所以我必须离开。我的一位导师教育过我:真的友情只能建立在实力对等的两个人之间。
当我再一次听着码头上的领航员吹着生锈的铜喇叭指引船只离开泊地的时候,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失落。我轻轻的嗅着我父亲坟冢上的尘土,想努力的去贴近我这位陌生又亲近的人。我想我看过的这些东西我的父亲也看过吧,这种感觉经常汹涌而至。
当我看着银灰色的翻卷的黑麦一望无际的占满整个世界,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当我漫步在家族的林地,看着古木的树干上雕刻的古老的爱情诗歌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当我看着镇子上的年轻人在篝火晚会上庆祝着自己的成年礼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
我会想着我的父亲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曾经迷失在原野上;我会想着那些忠贞不渝的词句是不是我父亲在热恋中用匕首刻上的;我会想着如果我的父亲还活着,那么他会怎么怎么安排我的成*人礼。
你可能不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家族,不,应该是家庭,一个家长是多么的重要。但是我的家只剩下了我和我的母亲了。我的母亲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妇女,在我父亲殒命南疆之后,她一辈子都守着对我父亲的承诺,从来不曾改变自己。我来南方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我可怜的妈妈,我妈妈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她最后的愿望就是我能带回一点我父亲坟冢上的泥土,能给她一个永久的归宿。我一直记得我离开家的时候,她站在门边,靠着门框,满怀忧虑的看着我的离开,我真的不敢回头看她,我害怕一回头,就再没有走下去的勇气了。
不管是因为妈妈的愿望,还是因为我自己的抱负,我都必须走出去。这里的世界太小了,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麦田,只有泥泞肮脏的海岸,只有层出不穷的海寇和势力浅薄的小人。我必须离开这里,但是,在罗多克的时候,雪夜入梦之时,我就会想起我的妈妈:我自己离开了,却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啦。
我要回去,要完成她的愿望,完成我的理想,完成对我心中的父亲的致敬。我父亲最信任的一个朋友,我的导师说过,我父亲的坟冢之上曾经自生百合,香气经久不散。这是我父亲显示的神迹吗,我不知道。对于那些灰暗的日子里的闪亮的奇迹,我宁愿相信是真的。我的导师告诉我,“这预示莱特家族一定会复兴的”。
是得,亲爱的阿卡迪奥,我要复兴这个家族。
我没告诉过别人,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家族的爵位在我没有成年的时候,因为没有继承人的关系,已经被取消了。我现在空有贵族之名,但是在法律上,我只是一介平民。好在我的家族有一个好名声,我能够藉此获得为国效力的机会,用来拿回属于我家族的东西。但是如果我长时间的呆在罗多克,我害怕我会错过很多机会。我知道,莱特家族的前途只能在斯瓦迪亚。
你应该知道我的窘境,我承认我在罗多克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你和西撒还有几个有见识的家伙,对于别人,我向来都看不上。阿卡迪奥先生,你的善良和血性是弥足珍贵的品质的,这些都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但是你要知道:善良的条件是不能危害自己,血性的前提是不要冲动行事。
我曾经被训练被羞辱,被人当面唾骂却不能还手。我在这种压抑的生活里看不到出路,甚至开始怀疑这种忍耐的必要。但是苏诺平原上的那次遭遇让我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这会轻易的毁掉一个人的。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忍耐的真谛。那不是软弱,绝不是软弱,而是坚强,坚强的忍住自己的悲伤和彷徨,直到成功的那一天,直到自己的力量能为自己的任何行为买单为止。所以,阿卡迪奥先生,千万不要再做对自己有危险的事情了,那对你得不偿失的。
你因为道义与土匪,就像当时的我一样,结果惨遭绑架的厄运;你帮莱因,却差点死于非命;你帮助一些穷苦的农民,但是却结怨于你的姨父。这些都是不值得的,我也有很多不足,我们应该改变这些缺点,不然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世界撕得粉碎的。
你知道莱特家族的悲惨遭遇,当古老高贵的教义被一群世俗的人肆意侮辱的时候,这种悲剧就会一再发生。所以必须重铸秩序。
你出生于一个成功的领主之家,可能无法体会我家族的辛酸。我的母亲的衣裳甚至不如我外公家的仆人,那个势力小人在发现我家失势的第一时刻,就抛弃了我的家族,抛弃了他的女儿,抛弃了他的外孙。你知道自己被一群堂兄第表姐妹无视的感觉吗?当我在节日里去拜访他们的时候,我一进门,他们的谈话就会戛然而止。后来我知道,他们的谈话大部分都是在嘲笑我的家族,这种嘲笑仅仅是为了调节气氛。而在我在用餐的时候,他们会故意为我准备双份的食物,他们说,我平时一定饿极了。
我再也不愿意去见他们了,这种羞辱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在罗多克的所见所闻让我知道,旧的秩序正在崩溃。我们怎么能够怀疑祖先的智慧呢?罗多克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把国王和贵族抛弃在一边,他们以为自己能够领导这个国家吗?统治的艺术可不是一代人或者两代人就能掌握的技巧。我见过一些暴发户式的庄园主,他们无论如何努力,卯足了劲去建设庄园,最终还是无法超越一些老庄园主凭借经验和智慧经营的产业。这就是差距,这种差距需要无数代人的努力,才会形成一种高效而完善的秩序,但是罗多克人却抛弃了这一点,这简直是愚昧至极。
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不满西撒和哥布林还有萨贝尔老师。他们正在把你带进一个危险的方向,他们让你相信,民众的智慧足以驾驭国家。可笑,看看我母亲家族里的那些无知的平民吧,他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思进取,以为在哥莫斯小镇上做一个富家翁就是再成功不过的事情了。他们终年吃着自己的农庄出产的带着土腥味的粮食;他们喝着自家酿制的葡萄酒和烧酒,如果有钱,还能从维基亚进口一些格瓦斯酒;他们穿着自己的仆人织出来的布匹,显得无比满意。
这种人能拯救国家?这种人能开创历史?这种人能迎接挑战?
那么多伟大的战役,那么多死去的英雄,那么多英明的法律。这些东西的意义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显现出来,这才能拯救我的祖国!这才能开创历史!这才能迎接一切挑战,不管这挑战来自于海商的贸易竞争还是来自于草原上的异族入侵,不管这挑战来自于北方沼泽的骚扰还是来自于沙漠那头的磨刀霍霍。帝国的号角将永世不灭,帝国的旗帜将永远飘扬,帝国的英雄将扛着长矛背着盾牌越过田野,越过城市,越过村庄,去为帝国的事业奉献他们的青春,奉献他们的一切。
请好好的想一想我说的这件事情,你的家族为什么兴旺发达?正是因为领主的权利被尊重,这种制度让令尊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在一代之内就带领家族走上了兴盛,为什么要抛弃它呢?
再说一下我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母亲去世了。
我没有见到她离开的时候,我的外公把她安葬在了他家的家族墓地里面,我去的时候,上面长满了青草。我的母亲死于去年冬天,当时我们正在温泉镇嬉戏。我站在那堆荒草之中,我询问我外公,“为什么没有人去打理一下这里”。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这个老东西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这可是他自己的女儿,我可是他的外孙!
他终于找来了一个仆人,拿着一柄镰刀和锄头满不情愿的清理坟冢。我赶走了他,然后自己一点点的把坟冢清理干净,我做的很仔细,慢慢的扯掉杂草,挖掉草根,规整土丘。我一直守在墓园里面。傍晚,一个仆人给我带来了一盏马灯和一包熏肉。我询问了他的姓名,我许诺他,等我成功的时候,我会送给他一座庄园。那个男人不相信,但是还是笑着感谢了我。我守在墓园边上,一直到半夜。
我早就料到我母亲会等不到我了,但是当我真的知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伤。那天晚上从西方的海面上吹来了暖和的风,虫鸣入耳,露水湿衣。我的妈妈已经没有了啊。
在午夜,我把那个小铁罐打开了,轻轻的把里面的尘土倾倒了出来,我对着方小小的坟墓说:
“妈妈,爸爸回来了”。
我第二天就离开了,离开了那青草漫溯的平原,离开了那海浪翻卷的渡口,离开了我母亲那低低矮矮的坟冢。我又一次独自离开,把妈妈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那之后的一个多月,我过的浑浑噩噩。在苏诺,我见到了你的大姨父,他记得我,为我写了一封给乌克斯豪尔的介绍信。从他那里,我知道你的仆人吉尔的心上人已经去了草原,吉尔还是没有回来,上帝保佑他。
后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可以赘述了,我在乌克斯豪尔军官学校报了道,有了你姨父的介绍信,我登记的很顺利,下次你见到他,请代我感谢他。接待我的人,是你的亲戚迪米特里,他已经在那里读了大半年的书了,我去了之后,就一直承蒙他的照顾。军营的生活我不便多说,请你谅解,很辛苦,很单调。有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在杰尔喀拉的那些日子,有些时候,我会突然想起你们。
后来,迪米特里所在的连队被归进了新组建的东部集团军,原来的那支在草原上被库吉特人消耗殆尽了。新军被要求到驻地报到,迪米特里询问我要不要过去,因为我已经在罗多克学习了很多理论技术,不愿意再在这上面耽误时间了。我同意了迪米特里的邀请,跟着他一起启程去东部。我们在德赫瑞姆稍作了停留,因为新东军要求部分下级军官要同时担任军中执法官的责任,所以我们上了几天的刑侦课程。你知道吗,给我们上课的居然是那个鲁达,这个家伙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但是他一直没有说,直到我们课程结束的时候,他才悄悄的跟我说:“一切都没有结束”。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许我们当时做的太鲁莽了。不过现在我是军队的人了,他不敢怎么样的。
我和迪米特里随着军队到了伦迪亚堡,这里现在是帝国最东边的堡垒了。在城墙之上就能看见远远的库吉特牧羊人的毡房。看着那些来回游走的牧民,我就很恼火,昔日帝国腹地,今成边塞!
迪米特里现在已经结束了课程,他在伦迪亚堡荣升士官,现在是一个十夫长。我喜欢叫他迪米特里将军,这让他很恼火,他说我在讽刺他。
军队总共就给他的队伍配发了二十多件硬布外衣,四面盾牌,九枝长矛,四柄宽刃刀,斧头和锤子各两把,一架弩,一架弓。迪米特里私下里给我抱怨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很可笑的是给他的四柄刀居然都没有刀把,给他的弩弓也没有配发哪怕一枝箭。他去找军需官要东西。军需官当时正和一群愤怒的士官吵架,这些人和迪米特里一样,觉得配发的东西太寒碜了。
军需官大怒:“当年我打仗的时候,可是三个人才有两把刀或者两根长矛。盾牌弩弓什么的统统没有,一些镰刀棒槌还是自己带的。打了几仗之后军队里才给配了点看得过去的装备,你们吵吵啥?没有刀把怎么了?没有弓箭怎么了?我不是给你们每个小队发了斧头了吗?城南就有小树林,自己去做出来不就完了。咱这里又不是救济所,你们再说,我就扣你们粮食,有本事找将军去,看看他是站在你们这边还是我这边。”
迪米特里没有办法,于是干了几天的木工,把刀把都装上了,还做了一千多支箭出来。迪米特里将军现在统御着十个人,倒是比我强多了,我只是个空衔的预备军官。
这些天里面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冷得厉害。
我们冷,库吉特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有些不对劲的就是这周围的库吉特人好像越来越多了。我们的探子说有很多的库吉特人赶着牛羊从草原各地汇聚了过来。看着成千上万蹄牛羊、马匹,那种壮观的场面一定会让你印象深刻的。库吉特人不是来做生意的,因为他们没有像过去的草原商人那样用毡房和帐篷组成一个热热闹闹的集市。这些人的聚集不寻常,因为里面有些人是牧民,但是有更多的人肯定不是。我就亲眼见过一支小小的马队在伦迪亚堡东边的山岗上来回折返,好像在探查地形。后来我跟着巡逻队的骑兵去一看究竟的时候,这些人马上散去了。我们的斥候报道了各地的情况,大致都和伦迪亚堡相似,有库吉特人向边境靠拢。
有人说这是因为库吉特人想炫耀他们的实力,有人说这是库吉特人想向边境移民,有人说这是库吉特人准备开始大规模互市。
但是我觉得不像,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许我多心了吧。
如果运气好,明天春天的时候,我就能获封成士官,希望得到你的好消息,但是我一想到你可能会成为罗多克的船长,我就觉得心情复杂。
现在是傍晚,今天迪米特跟着骑兵队里出城巡逻了,我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了,有个苏诺口音的士兵在高叫打开城门。城堡里面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役夫在清点着粮食和油料,铁匠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在晚上也不停下来,这里的天空很干净,像一块纯蓝的帕拉汶冷绸手帕。
我挺喜欢这里的。好了,我要出去接迪米特里了。就到这里了。请给我回信。
你忠诚的
斯洛因.莱特于伦迪亚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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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事 6
格兰梅尔素有幽静谷的美称。
卡拉德共和国末期,一名叫做格兰梅尔的修士来此定居,并修建了一座修道院。那之后,移民渐渐的在修道院周围定居下来,很自然的,人们把这个山谷命名为了格兰梅尔山谷。那个时候整个罗多克山区还是一整片荒蛮的森林,土著人在林间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那个时候的卡拉德人对南部的大开发还没有开始,只有一些为了躲避赋税和迫害的人会来此定居。这些新移民与当地土著水火不容,并且不得已的修筑了很多石堡来保卫自己。
现在,如果你租上一头骡子和一个向导从格兰梅尔出发,他就会领你去看一看这些古旧的堡垒留下来的断壁残垣。这种石堡是卡拉德时期的建筑,线条舒缓温柔,都是用的整方整方的白色花岗岩修筑。有些门廊的弧度弯曲到了一个惊人的水平,现代的工匠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种荒蛮的地方,这样高难度的建筑构件是怎么契合在一起的。有些工程师认为古人用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把最底下的构件放置好,用土一点点的垒上去,垒出一个新平台,然后依次往上叠加。这种方法虽然容易操作,不需要那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木制脚手架,但却需要的巨大的人力资源。总之,当地人把这个地方的古建筑称为“了不起的大家伙”。但是现在这些地方很破败,只有牧羊人会在此短暂的逗留。
在罗多克逐渐被开发后,这个地方便慢慢被遗弃了,人口重心逐渐的转移到了几座在河流或者海洋边上兴起的定居点去了。格兰梅尔在辉煌过后,重新归于了平静。
再一次唤醒格兰梅尔活力的原因是罗多克的独立。罗多克意识到了为了把斯瓦迪亚的骑兵挡在大山以北,必须要在漫长的边境上修筑大大小小的关卡。历史在这里出现了一次有意思的轮回:几百年前,人们修筑了石堡去抵挡南方的土著,现在,人们又必须修筑一系列新的堡垒去对抗北方的帝国了。
在罗多克赖以为屏障的山脉以北,有一片冲击平原,像一条精致的花边点缀在罗多克的边境上。这个地方在过去因为离斯瓦迪亚中心地区很近,加之水源充足,粮产丰富,在帝国一直享有南部粮仓的美名。这里单位面积的粮食产量甚至超过了苏诺平原。这个地方的罗多克人在血统上较之南部的罗多克人更加的接近北方人,他们是几百年前的垦荒者的直系后裔。这些垦荒者在一路向南的过程中不断的同化着各地的土著部落,并渐渐的形成了罗多克民族的雏形,而这个民族也因为北军入侵的催化,在战火中旗帜鲜明的诞生了。
罗多克独立后,曾有人担心这个地方的人的斯瓦迪**节严重,可能会萌芽出矛盾的种子。于是这些人展开了一系列的去斯瓦迪亚化的运动:他们改变了这个地方的地名,恢复了卡拉德时代的一些古风犹存的称呼;在教育环节上,罗多克当局要求他的教师告诉他们的学生,北方人是邪恶的敌人,真正的亲人在大山的南面。
这种教育方式很奏效,也很可悲。现在同文同种的人因为一江之隔而彼此厌恶,这种厌恶产生的巨大的悲情只能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的愈合。
独立后不久,被罗多克称为壁垒时代的几年开始了。那几年里,无数的工匠,农夫,商人和工程师被国家征召到大山之北修筑哨塔与城堡,罗多克北疆一线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在主要的几条大道上,堡垒拔地而起。修筑团曾建议就地取材,利用当地的石料和木材,直接修筑起防御工事。这种建议遭到了罗多克军方的强烈反对,他们说如果把被罗多克森林破坏掉,那么斯瓦迪亚的骑兵就将畅通无阻,急行军三日之内便可越过马拉斯山口直指首都亚伦。迫于压力,工程师们很快提出了第二个建议,就是从格兰梅尔山谷取材,格兰梅尔有很多用料考究的历史遗迹,这些历史建筑在拆除后就能直接用上,而山谷里面茂密的森林则是取之不尽的资源,关键是即使把格兰梅尔的森林砍光,也不会对任何人有一丝的影响。这一建议除了招致一些历史学家微弱的抗议之外,似乎没有触动任何一方的利益,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内政部传出了肯定的回应:“就这样办把。”
在战后的几年内,有超过二十只伐木队进入了森林。伐木队深入林区,修建了一个个小小的营地,在当地农民的帮助下,他们把森林在图纸上分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像理发师一样,用斧头清理着森林,茂密而幽暗的森林在单调的砍伐声中倒下,在伐木工人身后留下了光秃秃的荒原、不满了峭楞楞的树桩。
农夫们在帮助伐木队把木料运到堡垒工程之后,便回过头着手开发起这片无主的荒地来。大量的新增土地激发了农民的热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移民到格兰梅尔,这让格兰梅尔迅速的成为了一个以输出木材和其他森林农副产品的中心。
在海军部成立之初,有人建议把军部修建在杰尔喀拉,因为那个地方的水力资源丰富,基础良好,建军方便。同时杰尔喀拉远离斯瓦迪亚,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稳定的后方基地。不过因为罗多克的高层认为杰尔喀拉离亚伦过于遥远,一旦有变,海军无法迅速的防卫首都,所以最终决定把海军总部设在亚伦。这种机会当然不会被格兰梅尔的木材商人们错过,在他们打听到海军将扩军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的发财的机会到来了。
各种在海军军官与格兰梅尔木材供应商之间的谈判与聚会频繁的召开着。在最后,格兰梅尔成功的挤掉了周围所有的竞争者,成为了国内海军使用木料的唯一供应者。这让格兰梅尔的木料行会迅速的发展起来,曾有人计算过,一个普通的格兰梅尔的木材商所掌握的木料,便足以修筑五座新的哨所或者生产一整队重型商船。
格兰梅尔有三个码头,其中一个采用了诺德人发明的新型船坞来生产船只,这让格兰梅尔的船只生产效率提升了七倍。诺德人为罗多克的海军崛起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种新型船坞就是诺德王送给罗多克政府的一份小礼物。诺德人的造船业发达,他们的船只纤小而灵活,主要采用人力排浆并且辅助性的运用了一些风帆。诺德人固守着他们的传统,但是罗多克内部高明的工匠却知道,总有一天,人力船只将彻底的被纯帆动力的船只取代。
在一开始,罗多克人就没有对他们的老师过分的迷信,他们吸收着各个海洋国家的造船术,这里面包括正常的商业来往也同时伴随着必不可少的间谍行为。这一时期罗多克出现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船只,这里的人好像完全不在乎鼓捣出的船只看起来多么的可笑,他们一点点的改变着船只,通过控制变量法,罗多克人观察着什么样子的船体能后利用风力行走得最远;记录着如何放置风帆,能够使它像风湿病人能感知到天边的一小朵潮湿的云一样感知到细若游丝的一缕微风;核算者哪一种木料的在强度和韧度上能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
诺德人不理解罗多克人的这种异想天开的举动:“你们真的要让水手只用帆带着船走?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罗多克工匠一旦认准了方向,就会埋头做下去。况且提高风帆效率不仅是军事上的要求,更主要的是商业上的需求。一艘靠人力牌浆前进的船只不仅速度慢,而且损耗巨大,虽然在无风的水面上表现优异,但是遇到风暴和其他突发状况的时候,往往显得力不从心。帆船却不这样,这种帆船只需要几个水手不断的调整帆向,便能乘风而进,同时它对各种环境适应性良好。罗多克人知道,未来的船只一定是不带浆而能纵横大洋的。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够产生比风更便宜的动力,不然就没有什么理由怀疑这一点。
一艘带一面主帆三列浆商船,如果从亚伦走到杰尔喀拉,就必须带足60名的浆手和20名水手日夜轮班的划浆才能到达,浆手的工资虽然高于普通的水手,但是这种沉重的工作对于他们的身体健康造成的伤害,将会在他们老年的时候把他们辛苦赚得的第纳尔榨干。浆手的苦难生活往往成为悲剧中的主角在发迹之前必须走的过场,罗多克有名的那个演员最喜欢演出的剧目就是一个浆手通过娶了一位有钱的寡妇而发迹的故事。再说回三列桨船,如果用来运送粮食,那么除了是能在十三天之内到达的地区,不然的话就会得不偿失,因为这种船即使装满了粮食,也无法供应这一百多人走更出远的距离了。而帆船却几乎不担心,它需要的水手很少,节省下来的空间可以储备更多的物资,而消耗却成倍的下降了。
当第一批采用了纯帆动力的航船下水后,海军的人就去做了观察记录,回来后报告在第一时间被呈递了军部。军队出手阔绰,他们并不在乎这种船要比其他型号的老式船只贵上几倍,他们只在乎,在未来的战场上,这样的新型船只能够载着他们的士兵走向胜利。
当父亲和他的同学第一次走进格兰梅尔港的时候,首先便惊异于这里的港口设施居然比亚伦的还要先进齐全。这里将是罗多克的海军基地,罗多克人做的很隐秘,这个海军基地所有的采购名义都是借的格兰梅尔的名义进行的,因而除了海军里面的军官和部分士兵,谁都不知道罗多克最精锐的海上力量被储存在了这个地方。
罗多克的海军从建军之日起就有一种悲情。他们知道自己的前身只是他们的上将脚下的一片舢板,但是他们要求的未来却是整个海上的霸权。他们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路程遥远,不是一两辈人能够走完的,但是他们有这个梦想,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在斯瓦迪亚和诺德人安逸于自己的海洋霸权和航海技术的时候,罗多克人就已经开始把眼光投向更远的地方了。
“在大海的那边,到底是什么?”这种孩童时期的疑问,现在成为了罗多克的航海家门心中最强烈的向往。
父亲站在码头上,被一艘船只惊得目瞪口呆。这艘船,居然没有浆!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轻盈的船只,只需几个水手灵巧的拉动风帆,这艘船便能在海风的轻推下精准的转换着方向。这是罗多克人历经二十年开发出来的稀奇的宝贝,甚至连诺德人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罗多克人取得了突破。
其实在以往,纯帆船便已经成为了小型舰艇的主流,但是一旦船只过大,落后的风帆便无法再提供足够的动力。大船在相当多的时间里面只能依靠船员们手里的浆来推动,人们早就认识到了帆的好处,但是却没有想到帆能够完全的把浆夫们的作用替换掉。
基姆很满意他的学生们的表情,虽然这种表情他在几个月前也有过。这是概念性的突破,这让他们知道了智慧的强大,有了这种船只,罗多克的海运成本将下降到以往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之间,并且海运距离越长,相对节省的成本越多。这种成本的降低将极大的增加人们对于海运的兴趣,历史一再证明,一旦人类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或者需要,那么众人的智慧便一定会在这个方面取得巨大突破。这对罗多克的造船业是一个良性循环。
基姆知道,这种船虽然神奇,但是绝对不是最优秀的,一定是可以继续改进的。多年在挫折中前进的造船史告诉他,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被造出来第一个,那么就一定能造出来更加优秀的第二个。
我父亲第一次走上那空空的船只的时候,满怀着激动,他在苏诺周围的湖泊里见过三列桨船,那种船比眼下的这艘船小得多,但是里面的人却比这艘船多了好几倍。他印象里的船是分着好几层,浆手整齐划一的号子不断的从下层传来,日夜不息。但是这艘船只却不是,它有一个空荡荡的船腹,如果用来运货物,那么它将是一艘载重最优秀的商船;如果用来运输士兵,那么它将是一艘运兵量最惊人的战船。无法想象,当大陆上的其他的人看见这样高明古怪的玩意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基姆对着他的学生许诺,因为技术突破造成的成本下降,海军将会订购超过十艘的这种船。也就是他们这批人里面将有更多的人能够拥有自己的战船,虽然竞争却依然激烈。
一想到自己能够驾驭一艘轻盈的帆船,这艘船上散发着木料的芳香,半空中满是小鸟翅膀一样的白帆,绞盘之嘎吱嘎的转动,水手的仓房宽大而整洁,父亲就会在心里面兴奋不已。
他想象着自己驾着船乘着风朝着如血的夕阳进发,头顶是被风吹得饱胀的风帆,周围是海鸥绕着船身上下翻飞,船艄破开海浪发出巨大的轰鸣。这种想让让他一阵激动。
父亲还在激动之中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叹息,他从美好的想象里面回过神来,看见了西撒。西撒正满脸苍白的抬头看着满天的白鸽胸脯一样的船帆。
“怎么了,西撒?”,父亲走了过去,一边好奇的拉着船上的应急铜铃的铃舌,一边问着西撒。
“我们完了”,西撒还是看着天空,“你的几何学的怎么样?你要是也学的不好我们俩就上不了船了。”
“我的几何学的很糟糕”,父亲纳闷的说,“这和我们上不上的了船有什么关系?”
西撒绝望的看了看父亲:“你肯定上哥布林的课的时候睡着了没听课。哥布林老师说了,我们的几何结课考试要考正切受力的转化,你还记得算正切面的各种角度的正弦余弦什么的转化吧。我亲爱的阿卡迪奥。”
“是的”,父亲点点头,“那简直是一场灾难,如果哥布林老师出题,我肯定考不过”。
“你还记得吗,哥布林老师给我们勾考试重点的时候说,我们最后能不能通过海军选拔,获得上船机会,需要看我们的理论考核成绩。”西撒面如死灰的说。
父亲觉得西撒说的都对,但是他不知道西撒为什么如此沮丧,“那又怎么样?”
西撒指了指天空:“这艘宝贝船的帆多得像母鸡的羽毛一样!里面从三角帆到八边帆应有尽有,这些玩意和桅杆还有船帆简直就是最好的几何模型,如果再来那么一阵莫名其妙的风,这简直就是一道历史性的几何受力分析题!”
父亲大惊,西撒接着说:“你还几个哥布林老师告诉过我们的方程吗?一个面单独受力要写出七个方程,分析五种可能。你想想,我们要上船,肯定要考试,以哥布林和萨贝尔之流的作风,肯定会拿这艘船出题,你想想,这漫天的风帆、无数的绳索、船受的风力和水的阻力、无数的方程、无数的未知数,我的上帝啊!我刚才抬头一边数着帆的数目一边念叨着‘完了’,数到一面帆,就说一次。这次真的完了。”
父亲想了半天,挤出一句:“那```你总共说了几声‘完了’”?
“十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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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事 7
父亲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的用功过。
课业很快就结束了,在最后的考核到来之前,他只有不到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在春末,在整块大地将要完全恢复活力的时候,他们这批学院里面就将有三十多人通过最后考核。这种选拔很残酷,通过率不到三分之一。这些人能拥有自己的帆船。
军官考试之中,体能虽然并没有列入要求之中,毕竟对士官的要求和对士兵不一样。但好的身体却是一个基本的入门资格。所有的人都必须每天完成五斯瓦迪亚里的拉练,这种强度被认为能保持一个下级指挥官基本体力,并且在战场上,这通常也是一支队伍在有序队列下的作战半径极限。父亲在加入海军之初对于这种拉练所产生的阴影已经完全消散,现在他可以在跑完之后稍事休息就去听哥布林老师的几何课,并且在课上稍微的复习一下萨贝尔的气象课。
海军学院的前身培养过一些高级水手,这些人现在已经完成了考核,登船成为了水手长。在过去,军队思想还在很大程度上是卡拉德式的分级制度,那就是上级只负责他的直接下级,至于他的下级准备怎么完成目标,上级是不干涉的。但是新军思想则致力于系统性的建立军队,那就是士兵不再只对他们的将军负责,下级也不再只对他们的直接上级负责。
新舰队在船长和大副选拔出来之前,便被海军军部安插了一些水手长上去。这让一些学员感到有些不满,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人不一定会完全服从自己的调遣,这必然会影响自己以后的威信和指挥效率。
其实这种辩论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之所以催生出罗多克军制改革是因为斯瓦迪亚军制体系被彻底摧毁了,在游击战中诞生的新军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任由将军自己慢慢的组建军队,并且训练它直到它适应战争。一团乱麻的罗多克军队系统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能规定铁的纪律,那就是下级必须服从一切他的上级,而不是只服从他自己部队的将军。
在过去,一个士官手下的士兵阵亡后,他就会在实际上变回一个士兵,即使身边有无数的失去指挥的士兵他也无法调动。那些人只会接受几个他们熟知的长官的调遣,当这些军官阵亡的时候,士兵们便乱成一团了。
罗多克的将军们不得已的修改了那种使用了成百上千年的惯例,他们开始组建一种新军队,那就是各个级别的军人在失去指挥后,必须学会服从他们周围的最近的上级。正式的节级制度也在新生的罗多克军队中诞生了。
在战后,很多斯瓦迪亚将军写的回忆录都对罗多克军队的惊人韧性表示了费解,在他们的印象里面,一旦将领卫队被摧毁,军队就会垮掉。但是他们在罗多克看到的情况却是,在将领死亡出现的短暂的骚动之后,罗多克人的士兵迅速的集结起来,有条不紊的继续战斗起来,就好像依然有人指挥着他们一样。
其实斯瓦迪亚人的这种假象的确就是成立的,罗多克人的指挥者一层层的分布在部队中,任何指挥者死去之后,都会出现确定的替代者,从而防止了混乱崩溃的出现。罗多克人在战争中把指挥系统分为了将,校,尉,士官,士兵五级,这种复杂的系统让习惯了粗放的领头羊式的军队一开始完全莫不着头脑。
士兵和军官纷纷唾弃这种改革,他们觉得已经存在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东西,新出现的复杂的玩意除了让人眼花缭乱之外毫无用处。的确,士兵们来自于不同的地区,口音和习俗差别很大,在很多情况下,同乡的指挥官无疑能更大的激发他的部队的潜力。而如果让士兵们选择,他们无疑也会趋向于选择那些和他们相似的人来托付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罗多克士兵们却必须学习去服从一些他们从来不熟悉的人,仅仅因为这个人的佩剑和纹章显示他是他们的上级。
不过军队的这种怀疑论调很快就低沉下去了。因为一个铁的事实是:实行了严格节级改革的军队,在出现了平均百分之三十的士兵伤亡并且失去将军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维持基本的军事机能。而旧制军队即使在将军存在的情况下,也不敢保证在有两成的士兵伤亡时,能做的有这么好。
很快,罗多克人就开始着手全面整顿军队了,直到罗多克彻底解放,这个过程才开始放缓。军队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氛围,那就是在战时,军官们都知道,彻底的改革军队将能大大的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和生命力。只有改革才有胜利的可能,可是一旦到了战后,人们便失去的改革热情。将军们都喜欢过去的模式,因为那样他们能够拥有绝对属于自己的部队。在过去,将军们喜欢像老农打量着自家的麦子一样打量着自己的军队,因为这些人是完全属于他们的,这些将军会费尽心力的去配置护甲,锻造武器,收集粮食,调用牲畜去优化自己的部队,这些士兵也只会对他们绝对忠心。这种彼此依赖的关系让将军们能在行军打仗之中积累出自己的政治资本,为自己将来的发展和归宿打好基础。但是现在,他们无法这样了,他们接手着完全陌生的军队,然后在带领他们几年之后又眼睁睁将士兵拱手于人,这种沮丧让他们恼火。各种恢复老制度的呼声虽然被压抑着,但是却不可避免的越来越高。
军方无奈的做出了一些让步,允许将领们拥有自己的亲卫,这些人将按照旧制对他们的领袖绝对效忠,并且在任何时候不接受别人的调遣。这种折中很受欢迎,现在出现的问题只是亲卫占军队人数的比例应该如何确立。很明显,亲卫的比例不能太大,不然必然会导致军队的分裂,但是太少的话,又会造成将领的反弹。
当学生之中出现这种争论的时候,父亲和西撒并没有太多的参与,他们觉得贯彻节级制度还是有好处的,在长远上来看,这种改革对军队是大有裨益的。当然,其实他们不参与的真是原因是他们的精力都在几何学上面。课程结束之后,学生们让哥布林勾重点,哥布林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罗列了二十二本参考书,哥布林微笑着说:“重点就在里面,大家好好准备吧,这次海军部的人协助出题。大家如果平时都学了,这个时候就可以玩了。去海边看看风景,钓钓鱼,然后回来参加考试,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当西撒把书单交给码头上的军需官的时候,那个男人幸灾乐祸的看了看这两个人:“这两天你们海军学院的臭小子们来了一批又一批人来借这些书呢”。
我父亲摸了摸脑袋:“是啊,肯定有很多人都来借了的,不知道这些东西好弄吗?我们在图书馆里面找过了,都被借光了。”
军需官跟他们聊了半天,面色为难的说了说这些书籍不好弄,有些要从斯瓦迪亚书商那里才能弄到。这一段谈话进行了很久,西撒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是过不了了”。
军需官点了点头,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猥琐而神秘的微笑,“你们过来一下吧”。
在军需官的带领下,父亲和西撒走到了一边,那里有一块洗的很干净白布放在桌子上面。在走路的过程里面,军需官很神秘的说:“先生们,前几天有一个海军学院的哥布林老师来找到我们,让我们给他一千张维基亚雪花纸,我问他为什么要一下子提走这么多,他们说是备份文件用的。笑话,雪花纸除了给小姐们写几首小诗,给学生做几道小题,根本保存不了什么内容。然后这几天你们的同学又来找我借书,我就明白了,这些纸是给你们考试用的。”这个男人回头说:“先生们,看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他拉下来了那块布,攥在手里面。
父亲和西撒马上冲过去,就好像桌子上放的是几何答案一样,结果他们只看到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他们大失所望。军需官本来笑得高深莫测,想等着两个年轻人的恭维的。结果他突然看见两人的表情急转直下,不由得心中一惊,生怕自己营造的高大形象被摧毁:“喂,不要小看这个啊,这就是那个叫哥布林的家伙掉下来的。他如果要给你们出什么题目,这里面应该有的。”
西撒的兴趣被吸引了起来,他翻开那些笔记,立马就悲从中来了:“这个本子已经被写完了,里面起码有成百上千道题目,找到他要出的那道,就好像从漫天的雨水里面找到红色的那滴,谈何容易哟。”
军需官说:“的确,要在如此大范围的环境下面找的确不容易,但是你们知道吗?这个哥布林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喜欢用大蒜和酱牛肉当早餐。每天给你们学校的食物恭迎里面肯定有一两头大蒜,那就是给这个重口味的哥布林准备的。你们仔细的闻一闻,就会发现这本书就有一股淡淡的大蒜味。然后在那么几页上面,就有油迹斑斑的手指印,这肯定是哥布林一边吃着饭一边翻弄笔记留下的。你们俩就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这本书里面哪些地方手印多,蒜味大,那肯定就是哥布林天天看的,你说说,他出题目能不从里面出吗?”
父亲越听越喜,高兴的叫道:“先生,你应该做一个侦探的”。
军需官眼中微茫闪过,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故事的嘛”,这个时候西撒正在翻看笔记,笑嘻嘻的说:“谢谢你啊,军需官大哥”。
军需官咧嘴一笑:“嘿嘿,客气什么”。然后军需官欲言又止的搓了搓手,“还有```就是今天又来了一批货,你们看,是不是?”
父亲和西撒齐声说:“我们帮你做账!”
父亲和西撒研究着哥布林的笔记直到深夜。
看着满篇的记录,父亲不由得感叹:“老师的内心世界真是丰富啊。”
这里从日记到随笔应有尽有,从诗歌到论文一个不少。不时的有几段日记,偶尔还夹杂几篇《爱情似火一样燃烧着我的心》类型的抒情。
父亲看见了一篇日记:
“星期一,萨贝尔在花园里面骑马;
星期二,同上;
星期三,同上;
星期四,萨贝尔从马上摔下来了,现在躺在床上休息;
星期五,同上;
星期六,同上;
星期天,同上。”
父亲从心里面觉得哥布林一定是一个文学修养极高的人。首先看哥布林这一周的日记,内容朴实而中心思想明确,一条主线萨贝尔贯穿其中,中间有一个明显的**,显得文意峻拔,而在**之后,哥布林又能峰回路转,让行文重新归于朴实,显得收放自如。全文洋洋洒洒数十字,生动的展示了萨贝尔有血有肉的真实生活,这实在是了不得的造诣。
父亲觉得这种文笔洗练而意蕴悠长的小短文非常值得一读,于是推荐给西撒看,西撒草草的看完:“我说萨贝尔老师有段时间老是托人跟我们说开会去了,上不了课,原来是骑马摔惨了。”
父亲觉得西撒完全没有把握住重点,于是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去看哥布林其他的诗歌去了,他发现,每首诗歌,都会出现蓝眼睛这个意象,父亲会心的笑了笑。父亲知道哥布林喜欢那个叫做苏歌儿的歌女,他觉得自己似乎跟那个苏歌儿能说得上话,也许,以后可以帮上他吧。
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西撒起身出去。父亲听见了是自己班上的一个同学,那个同学模模糊糊的跟西撒谈着什么,西撒不时的回头看着父亲,好像在寻思父亲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走了,父亲合上的书本,等着西撒来告诉自己发生什么事情。他看着西撒摸着自己下巴走了过来。
“怎么了,西撒?”父亲问道。
西撒从一边的书架上拿出了一份地图,在桌面上面展开,几个月前,父亲对着莱特的邮戳在这张地图上找过一个地方。很巧,这次西撒也在找这个地名,西撒很快找到了那个叫做伦迪亚堡的地方,他敲了敲地图上的那一小块地方。
“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库吉特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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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事 8
草原民族向来喜欢在秋天的时候进攻他们的敌人,因为这个时候草原上牛羊肥俊,天气干爽。而大多数的产粮区此时正进入丰收时节,所有的男人包括士兵们都要被安排到田野上进行收割,这往往造成了动员力在短时间内大大降低,因为熟透的粮食就在眼前,很少有人会狠心完全抛弃这一切。这种患得患失很容易被草原士兵利用,他们不需要考虑得失,一路上以战养战,通过抢劫农夫的粮食就能维持军队的食物供给,并在同时减轻对后方补给的要求。
但是正是这种固有的习惯,造成了农业文明在秋天的时候防备心就会大大的增强。在伦迪亚堡,每到秋收之时,成年的农夫就必须接受征召,到伦迪亚堡的驻地报到,接受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在几年的时间里训练过三次后,这些农夫就会被正式的纳入民兵系统,从此他们可以安心的呆在地方上。这种藏兵于民的方式很和帝国的胃口,帝国向来希望它的臣民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从而减轻帝国的负担。
斯瓦迪亚人在多年的与草原民族的打交道中养成了“防秋”的习惯,每到秋天的时候,伦迪亚堡就会向周围的村庄驻派少量士兵,用来凝聚民兵部队,并且组织这些人进行巡逻和放哨。在秋收结束后,这些士兵们就会返回城堡。
伦迪亚堡曾经只是一座小堡垒,它处于草原与粮区的交界处,在过去,它是帝国腹地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贸易站。只有一些运粮官和商人知道它的所在,它在大部分时间里面只是一个提供过往商队落脚和粮队存粮的地方。但是在库吉特人突破则加西山口之后,伦迪亚堡的地位凸显了出来,他现在是德赫瑞姆以东的平原上最后的屏障了。
斯瓦迪亚人曾在这里几次集结士兵,想把库吉特人赶回山口去,但是由于将军的指挥失误以及士兵的士气涣散,终归失败了。在几次进攻都没有完成战略目标的情况下,斯瓦迪亚人无奈的选择了守势,他们扩建了伦迪亚堡,将城堡的存粮从一年用量增加到了三年用量。而驻军则在合并了草原上的一些哨站之后,增加到了600人,在之后的十多年里面,随着局势的变化,这个数字也一直在波动,当斯瓦迪亚新东军开始向伦迪亚堡驻扎的时候,伦迪亚堡已经拥有了800多名士兵,并且在周围的村庄里面训练了接近两倍的民兵力量。而这个地方的农夫由于在近十几年的时间里面生存环境急剧变化,养成了尚武的传统,加之这个地区本来就民风彪悍,如今即使抛开伦迪亚堡,这一片地区的斯瓦迪亚人也是不可小视的力量。
连续出现的极度寒冷的冬天让南草原的新贵们损失巨大,这些人大多是十几年前随着库吉特王冲出则加西山口的将士。他们在则加西山口以内,几乎毫无出头的机会,所有的矿山、草场、集市都已经被各种老牌贵族瓜分一空,所以这些人非常的期待能够得到抢劫财富的机会。其实一个国家的有产者都是不希望战争的,因为战争并不一定能为他们带来财富,反而有可能让他们既有的利益受到威胁。但是那些底层的牧民、武士以及失去产业的贵族却无时无刻不在祈祷战争降临,只有骚乱才可能动摇已经铁板一块的利益集团,从而让他们获得上升的机会。
其实这种情况在很早之前就在斯瓦迪亚被人发现了,斯瓦迪亚的开国之君,那位被历代君王奉为太祖的人就是一名卡拉德的下级贵族,他深谙人性之中愿意赌博的天性。他之所以能够从一个下级军官一步步的成为开国之君,并不是崇拜他的人所说的他是天命所归,也不是诋毁他的人所说的他是欺世盗名。他做的很简单,那就是利用人民对局势的不满,挑动出一场巨变,在这场混乱之中,他用铁的手腕和远大的前景聚拢了一大批人为自己战斗,并最终获得了胜利的果实。
对于他队伍里的主力,他在他的日记里面恰当的称之为“无产流氓者”,他的论述非常具有代表性:“这些人没有产业,是一种不安的力量。他们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不在乎参加任何一次冒险用来换取万分之一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在恰当的引导下,他们能够勇敢的战斗,迸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但是他们对改变自己命运的**太强,这种**能把他们塑造成最有力的革命者,也能稍不留神就让他们成为最可怕的破坏者。我们必须善加引导,在胜利之余一定不能忘记安抚他们```可以通过瓜分少数既有产业者去满足这部分人,那样,新生的国家就拥有了最狂热的支持者了```”
这种覆灭了卡拉德帝国的“无产流氓者”的精神,现在在库吉特南部贫穷的贵族身上重新复活了。这些新贵们大都没有根基牢固的产业,他们在十几年前突然崛起,在南部草原上获得了大大小小的产业,在那里,他们用尽了财产去开发土地。他们在奋斗中变成了最精明的农场主和作坊主,他们开始变得畏首畏尾,不再期望战乱,他们的野心渐渐消弭,只希望在自己安逸的土地上终老一生。
但是数年前,天气突然急剧恶化,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牛羊被冻死在自己的窝棚里;看着作坊因为货源枯竭而陷入停顿;看着土地上的青稞、荠麦、小麦的收成一点点的萎靡下去却无能为力。
在则加西山口以北,老贵族们蒙受了损失之后,再不济也就是从自家的后院里面挖一个大坑,从里面掏出一个已经埋了一百多年的装满第纳尔的坛子,靠着祖先的福荫就能度过困难时期;而在则加西山口以南,新贵族们只能在看着满院子死去的牛羊、看着空荡荡的谷仓、看着饿哭的孩子和没有新衣裳的女人独自默默的发呆。这些人的后院里面没有古老的家族留给他们的救急钱,他们的选择只能是穿上已经有些生锈的铠甲,然后走进仓库里面,拿出落满灰尘的马刀。
寒冷带来的贫困将越来越多的库吉特人推到了破产的边缘,这些人在草原上的毡房里面聚会,喝着已经渐渐昂贵的马奶酒窃窃私语。他们彼此传说着这种消息:在西方温暖的大地上,有满仓满仓的小麦和山药;有满屋满屋的首饰和布匹;有最精巧的金属器皿;有最水灵的女人。那里的人们畏惧战争,那里的战士不能作战,那里的政府懦弱无能,那里的君王昏庸老迈。
传言如同罂粟的汁液,让人上瘾。越来越多的人情愿抛下破败的产业加入汗王的军队了,开战的压力自下而上传递着。这种压力传递到满脸阴郁的库吉特王那里的时候,变成了几个贵族代表慷慨激昂的劝谏,他们向汗王信誓旦旦的保证:战事一开,所有的矛盾都会消弭,汗国会在战争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在油灯昏暗的大帐内,库吉特王孤单的坐在王位上,用左手小臂支撑着自己略显沉重的脑袋,他听着下面的几个满脸都是热切表情的人的劝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疲倦。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库吉特王盘算着,越来越多的人要求开战,他们要求即使不开战也应该陈兵边境,向中土国家勒索。
库吉特王知道这些人代表的是他们身后无数的宗族关系网,他无意去挑战这些国家的实际统治者。他知道,他的荣耀与这些人休戚与共。他必须满足这些人的**才有可能坐稳自己的王座。这种感触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他知道,在世人看来,他是一个库吉特的中兴之主:他带着库吉特的男人们突破了斯瓦迪亚精心的构筑了几百年的屏障,把库吉特的土地扩大了一倍;他让库吉特人不再只知道放牧射狼,学会了耕作生产;他开明的接受一切民族的移民来让库吉特变得更强大更繁荣。
只有他知道,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构思,那些只是库吉特在几百年的发展中自然而然的扩张和进步。一个草原民族在目睹了农耕文明的繁华和先进后,很自然的就会趋向于去学习和模仿;而一个民族因为人口膨胀而无法局限一隅的时候,必然会通过战争去获取更多。这种国家意志所决定的国家行为,往往被归结于他的雄才大略之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的无力。他只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平衡着国家各种势力的仲裁者,像是一个殚精竭虑的农夫,规整着自己的土地,如履薄冰,如临大敌。很多时候,他根本无法左右局势,一旦贵族们达成了共识,他就很难再改变了什么了,他能做的不过是选择怎么去做,而不是决定是否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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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事 9
君临库吉特以后,曾经满腔热血的库吉特王第一个感觉就是挫败。
他曾以为他的父王越老越暗弱,他不止一次的顶撞过他那头发花白的父亲,因为他觉得父亲呢的政策太过平庸,简直是被人架空了。当时他父亲只是用混浊而深邃的眼睛轻轻的盯着他。直到他登基几年之后,他才在一次次的被臣子推到风口浪尖的情况下,读懂了自己的父亲的眼神里所包含的那种无奈和淡然。
从那之后,他不再感到人生豪迈如骏马,可以纵横驰骋而不顾羁绊,他知道人生其实是草原上最清冽的泉水,淡淡的喝完自己的那一份,人生就已经完美。直到那一刻,库吉特王也才突然发现,人生虽然淡如清水,但是这清水其实却是最醉人的酒,很多人直到死时才突然醒悟,原来自己不是人生的主人,自己只是被人生灌醉的孩子。
库吉特王捏了捏自己的眼窝,把它捏的吱吱直响。那个时候大帐外面北风呼啸,远远的马啸声和放哨的士兵咳嗽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帐篷里面的油灯燃着萨兰德人送来的香油,发出晃动而略显暗淡的光。库吉特王看着大帐微微摇动的门帘,门帘外有两名卫士,他们的盔甲结了霜,手中的武器泛着冷冷的幽光。这两个卫士好像是两尊雕像,只有在他们呼吸的时候吐出的白雾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汗王看着他卫士略略的陷入了沉思。
今天下午的时候,几个贵族子弟托人给他送来了建议书,这些人毫无例外的劝说汗王不要轻易开战,不然汗国必败。库吉特王心中稍微感到了一些安慰,他知道,这些人确实学到了东西,他们不再是只能看见自己眼前利益的井底之蛙了。想到这里,库吉特王看了看他面前的几个男人,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厌恶:这些人把一切都推给了汗王,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是要为汗王的荣誉和财富而战,但是实际上却都是为了自己的**和野心而战。
库吉特王知道,要获得国家的发展,几十年的埋头发展是必不可少的,不然库吉特永远只是一个以野蛮和骑射著称的草原国,但是这些不是库吉特王所要的。他要的是那些留学生看到的东西,他要的,是文明。
库吉特王知道他没有选择,只能遵从国内贵族的主流心声,这些老牌的见识短浅的贵族一日不被除去,那么他便一日不能彻底的放手去建设自己心中的大库吉特汗国。好吧,既然一定要开战,那就开战吧,是到给年轻人开路的时候了,老家伙们,最好祈祷自己能够活到战后吧。
喋喋不休的老贵族们突然停止了讲话,他们看见汗王站了起来,像是一扇青铜屏障立在了王位之前。
“召集军队吧”。
当布瑞尔在家中休息的时候,他知道发生大事了。他的检查官父亲突然接到了全城戒严的任务,从这一天起,艾车莫尔全城戒严,所有的人特别是斯瓦迪亚人不得离开。他询问过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不愿意多说,只是让他准备好随时为汗国出力。自从留学归来之后,布瑞尔便在父亲的保举下被任命去了军队的作坊担任工程师,在那里他享受着普通军官的待遇,他主要负责的事情是训练出一批又一批熟练的工匠和士兵,让他们学会如何把一片桦树林变成一架云梯,如何把一颗杉木变成一台抛石机的杠杆,如何把一堆花岗岩打磨成形状最好的石弹。布瑞尔越来越失望,他突然失去了几年前去罗多克的时候的那种崇高的使命感了。在罗多克,他亲眼看见温和愉快的人们是如何把科学变成财富和幸福来源的,但是他自己一回国,却在用科学去创造出破坏这种美好事物的可怕力量。
布瑞尔不时的会回想起自己在杰尔喀拉时的岁月,他开始怀念那个地方整洁的石头街道,怀念那里严格而古板的老师,怀念那些漫天吐蕊的梧桐树和掩映在爬山虎里的古老石墙。他在军队里面每个月回五天家,平时他就睡在军队的作坊里面,他喜欢那中油墨和刨花发出的独特的味道,他喜欢把图纸里面的东西一点点的做出来,在自己的面前拼接成一架完美的机器。虽然他在想到这架机器会给人带去死亡的时候会感到痛苦。
最近在军队的安排下,库吉特各国的留学生开始了交流活动。人们对斯瓦迪亚和罗多克两国的留学生寄予的希望尤其大,因为这两个国家的留学生掌握的资料对军队非常重要。斯瓦迪亚的学生甚至画出了斯瓦迪亚各个主要城市的俯视图,里面详细的标注了各个生活区的供水点、仓库、兵库以及道路。这些留学生甚至夸口,即使是斯瓦迪亚自己的地图,也未必有这么仔细。而罗多克人则贡献了较多的图纸,这种东西在斯瓦迪亚被封锁的很严,相比之下,罗多克人虽然继承了斯瓦迪亚科学技术的衣钵,却在这方面显得很大方。
在会议上面,很多留学生表示了忧虑,他们虽然都已立誓要为国效力,但是他们认为,现在他们所作的根本不是为国尽忠,相反,这是在把国家推进毁灭的漩涡里面。他们虽然知道在战场上,库吉特的男儿们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这战争毕竟是一个人口稀少,国内宗族势力混乱的游牧国对战一个人口稠密,国内政治稳定的农业国。两个巨大的世界的碰撞,到最后必然变成两个世界内部最普通的人民的对战,那个时候,战争会变得极其乏味,变成拉锯战争。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中,双方努力的少犯错误,等待着对方在战斗中慢慢的露出破绽,然后自行瓦解。自古以来一战而定天下的战争只发生在神话故事里面过,真正的战争,到最后都会无可奈何的变成两个国家农夫们的之间的比赛,变成两个国家之间的工匠的竞争,变成两个国家资源的消耗赛。
所以库吉特一旦卷入了这个漩涡,就很容易玩火**。最好的情况就是迅速的击溃斯瓦迪亚的部分武装,在取得战略优势后逼迫斯瓦迪亚议和,通过索要货物金钱来削弱斯瓦迪亚。在斯瓦迪亚刚恢复的时候,再度骚扰他们。这样在年复一年的有限战争中,慢慢的追赶上斯瓦迪亚,并在这个过程中让斯瓦迪亚疲惫,等待斯瓦迪亚发生内乱,无暇外顾的时候,再利用机会进取。这是草原民族最稳妥的发展方法,库吉特之所以能够在十几年前获得成功,正是因为刚刚经过了几十年的实力积累,同时又遇上了斯瓦迪亚内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现在,库吉特却不顾一切的想挑战一个稳定而繁荣的斯瓦迪亚,这实在是危险之举。
库吉特官方很快注意到了留学生之间的这种心理,为了防止出现不愉快的情况,长老们连续召开了多次会议,向这些库吉特费尽心力培养的精英们宣传战争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布瑞尔在听了几次之后,反而愈加感到彷徨,特别是在他看见周围的同学不断的开始动摇,自欺欺人的相信汗王会带来胜利起来。
布瑞尔感到与自己有同样想法的人越来越少,他注意到最后只有那么几个人跟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了。有一个年轻人是斯瓦迪亚回来的留学生,这个人便是激烈的反对开战的人之一。人们说,这个人的妻子是斯瓦迪亚人,这个人的父亲是物资采购团的团长。布瑞尔摇了摇头,他知道,战争开始之后,这种家庭被夹在国战之间的悲剧就会出现。他自己在杰尔喀拉的时候就喜欢上过一个罗多克商人的女儿,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感情,安静的等待回国的日子。
现在,他坐在这里,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听着长老们信誓旦旦的鼓吹,在心中感到了一阵阵的失落。他突然想起了在杰尔喀拉的那次舞会,记起了那把冬不拉琴。他的梦想就是带领祖国击败斯瓦迪亚这个大陆第一强国,但是他知道,现在远没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想起了那把冬不拉琴,想起了那个叫做斯洛因.莱特的人满怀挑衅的说:“我们会在草原上让库吉特人给我们弹”。
一种豪情突然涌起。
知其不可而为之,此英雄所以为英雄也!
大家都狂热起来了吗?我为什么还要清醒呢?况且,我的国家就一定会输吗?
不一定!
这个时候,长老宣布着各个留学生的去向,他们将随着军队向边境集结,具体的战略目标,他们是不知道的。布瑞尔只知道,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是塔斯库鲁木森林,以那里的一个粮仓为据点,他们将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突然突破边境。这个时候,刚刚过了秋天,斯瓦迪亚人的防备已经降低了,在冬天结束的时候,这个斯瓦迪亚人最想不到的时候,铁拳就会砸下来。
布瑞尔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突然感到了一股恍惚。他经常做梦,看见一个弹着冬不拉琴的男人满怀怜悯的看着自己,那个男人的身边,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女孩紧紧的贴着他。他自己偶尔就会有这种幻觉,并且他觉得那团模模糊糊的影子是善意的,他感到温暖。他以为自己是累了,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想把这个幻影从眼前赶走。这个时候,长老念着一张名单,上面的人将一起前往塔斯库鲁木。他注意的听着有哪些人将和自己一同前行,一系列的名字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他听见了一个名字,“乌赫鲁”。然后看见那个激烈的反战的年轻人无奈的耸了耸肩,站起身来,披上了自己的斗篷,说了一句,
“斯宾瑟,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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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事 10
在春天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亚伦海军学院的考试开始了。
在这之前传来的库吉特与斯瓦迪亚冲突的消息并没有造成多大的震动,除了军方的人会密切的关注局势以外,其他的人并没有对冲突表现出太大的热情。
因为库吉特与斯瓦迪亚的摩擦是一直存在的,人们在脑海里面想象出来的画面不过是几百个装备破烂的草原骑兵抢劫了几个村镇。很多罗多克人甚至有一些幸灾乐祸,人们记得斯瓦迪亚曾经是怎么的耀武扬威,虽然最近二十年来,斯瓦迪亚一直在遭受着军事上的挫败,但是这并不妨碍罗多克人继续的敌视斯瓦迪亚人。
这些人里面,我父亲和他的两个斯瓦迪亚老师的处境尴尬,他们对传来的祖国的消息感到敏感,每天他们都会去亚伦城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几个使节官邸询问消息。人们到目前为止也只知道库吉特人与斯瓦迪亚人在伦迪亚堡一带发生了冲突,但是双方的具体人数,库吉特的作战意图甚至双方开战的原因都不是很清楚。他们知道的消息最快也是半个多月前从德赫瑞姆发出的,而德赫瑞姆要接收到前线的消息也需要几天的时间,也就是人们现在知道的消息都是接近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消息一步步的恶化,人们简直不敢想象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最早,西撒告诉我父亲的时候,人们知道库吉特人在冬天结束的时候突然越过了边界,并且切断了伦迪亚堡与斯瓦迪亚东部重镇德赫瑞姆的联系。库吉特的斥候散步在整个伦迪亚低地上,劫掠并且焚毁了多处村庄和大片的田野,黑烟冲天,据说在德赫瑞姆的某些山岗上都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东方的天际升起的淡淡的烟尘。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伦迪亚堡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伦迪亚堡被彻底的与外界隔绝联系了。一个月后,乌鲁达纳镇的第一批难民抵达了阿密尔森林中的村镇,这些人灰头土脸,胆战心惊。他们诉说着草原人的恐怖与残暴,库吉特人像是从地狱里面逃出来的恶魔,弯刀染血,箭矢如雨。很快,阿密尔森林中的十几个村镇首领在商议之后做了决定。他们招募了难民里的青壮进入民兵组织,让其余的难民继续西行到德赫瑞姆高地上避难。阿密尔一边接手着东部的不断到达的难民和残兵,一边分别派人向北方的提尔堡和南方的雷恩迪堡以及德赫瑞姆城发出了请求增援的信号。
两个城堡均派出了少量的士兵前往阿密尔镇,同时它们询问了德赫瑞姆应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安排。德赫瑞姆司令部的人很快做出了回复:提尔堡的士兵不允许擅自调动,应该时刻提防北方的诺德人和维基亚人,而雷恩迪堡则分批抽调士兵前往阿密尔镇。同时,两个城堡需要同时派驻士官前往周围的村镇,动员民兵进入警戒状态。
直到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德赫瑞姆的第一份正式的报告才被送到了帕拉汶,帝国大吃一惊,谁都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迅速的召见了库吉特大使,但人们发现大使馆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了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库吉特人。帝国严厉的拷问了这些人,发现这些人的确什么有用的情报都不清楚,他们只晓得前两个星期已经去海边度假去了。内政部的人大发雷霆,他们说这不可能,因为他们每三天都会接到大使的报告证明他还在那里。那些库吉特公务人员这才解释,大使留下了十多份报告,吩咐他们每隔几天就送去内政部登记。斯瓦迪亚人知道他们被耍了,金蝉脱壳的大使如果选择坐船离开帕拉汶,那现在可能已经到达了诺德或者罗多克的港口了。
斯瓦迪亚人逮捕了这些人,把他们丢进了地牢,并且正式通告了对库吉特的严重警告。使者从首都启程前往前线准备与库吉特人交涉,同时,帝国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捕库吉特人。结果很不如意,大量的库吉特人似乎昨天还在人们的生活之中,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当稽查队的人踹开他们的房门进入搜查的时候,那些住宅的户主早就不见了。这个时候,斯瓦迪亚才意识到,这次入侵根本不是什么突发事件,似乎所有的库吉特人都早就知道了这个事情,这些该死的库吉特人共同编织了一张虚情假意的和平之网,把斯瓦迪亚人闹闹的套在了里面,然后在斯瓦迪亚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一记重拳就打了下来。
罗多克,亚伦。
萨贝尔的脚依然疼痛,这是他从马上摔下来留下的后遗症。那天他在花园里面遛马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知道罗多克人弄出了一种了不起的船,让船只的续航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如果有这么一艘船,沿着一个方向不断的走下去,如果假定这个世界真是一个橙子一样的形状,并且在陆地之间都被海洋填满了,而不是一些宗教界的人所说的世界边缘都是万丈深渊,那么是不是若干年以后,他们便可以回到出发点。这就好比一只蚂蚁沿着球的表面不断的爬行下去,那么即使它一直前进,也会回到原点一样。这个伟大的想法让萨贝尔激动不已,一不留神便摔了下来,当时哥布林正在花园一边的小桌上喝着蜂蜜酒,写着一首蹩脚的诗。
在萨贝尔的脚渐渐的康复的时候,有一天,哥布林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不好了,你说的情况发生了!库吉特人越过边境了!”
萨贝尔坐在被窝里面,正在计算着一颗星星的运行角度。他抬眼看了看哥布林,等着哥布林喘息完毕,才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哥布林告诉萨贝尔的事情,我的父亲也差不多也都知道。通过西撒的一些关系,我的父亲也许知道的更多。比如在乌克斯豪尔和苏诺地区,几种主要的粮食被要求定量供应到各个市民家中,以防止市民在恐慌之中大量的囤积粮食造成粮价上升;而在德赫瑞姆,过去三天一报的消息使者现在改为了战时的一天一报;在首都帕拉汶,皇帝已经老朽不堪,完全无法处理任何政务了,皇室中的几个精力旺盛的公爵被指定处理起突然增多的政务起来。
皇帝自己没有儿子,但他也没有任用他哥哥的儿子,他把这个年轻王子打发到了德赫瑞姆,但是却没有给他实权。与这个王子同行的哈劳斯公爵将总领东线的一切军政事务。人们对这种安排的初衷心知肚明,人们知道行将入木的皇帝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疑虑。有消息传出,皇帝的女儿认为她有继承权,这种传言被流传着。皇室继承人的前景以及整个帝国的前景都是一片扑朔迷离。
直到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没有认识到这次战争的重要性。对于一个习惯于战争的民族来说,承平时代反而是一种点缀,而战争才是常态。人们已经习惯了听闻帝国的各个方向出现的摩擦,这些传言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人们唯一有点恼火的就是战争到来之后,生活会变得不方便,比如娱乐活动会减少,有些东西的物价会上升。士兵以及官员的家庭则会对战时的艰辛体会的更深一些。但是总的来说,人们并没有觉得这场战争会变得不可收拾,人们觉得这种摩擦可能是边境的几个将军与草原人发生了不快,然后演变成了一场局部冲突。随着使者的到达,谈判就会终止战争,然后最后带来和平。事情就应该是这样,人们已经太过于熟悉战争的模式了。
但是这一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一点,远在南国的几个斯瓦迪亚人反而知道的更加清楚。哥布林和萨贝尔找来了我的父亲,他们几个共享了各自得知的消息。在这些人里面,哥布林显得最悲观,因为他早在几年前就和萨贝尔探讨过逐渐恶化的天气可能带来的后果。如果一切都是和当时猜想的一样的话,库吉特人这次的准备一定极其充分,绝对不可能只是纵兵抄掠乡里这么简单。弄得不好伦迪亚堡丢失,库吉特人就能以那里为跳板,兵锋直指德赫瑞姆城下了。
我的父亲接到了来自白鸽谷和苏诺的几封信件。第一封是祖父告知他事态并没有太严重,让他专心学业,有什么打算可以直接找加西亚将军商量;第二封则是他的税务官姨父则劝说他尽早回国,税务官认为现在这场战争在短时间内就会结束,税务官说可以为他某一个职位,在后方安安稳稳的处理一些物资调度和文件处理的事情,在战后,这种资历会成为他的参政资本;第三封则来自于一个我父亲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人,苏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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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海军学员阿卡迪奥的故事11
苏歌儿在信件中为父亲勾勒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前景。我父亲一直知道苏歌儿是一个聪慧而消息灵通的人,但是他不知道,苏歌儿的消息网和推断能力会是如此让人震惊。苏歌儿与祖父的态度一致,就是让父亲留在罗多克,但是她的初衷却不是让父亲能够完成学业,她的原意是:“这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苏歌儿的信中说:“亲爱的阿卡迪奥,你也许把我当成了一个只会卖弄风情的女人,所以对于我所将要说的事情,你可能会不当一回事。但是请你相信我,如果你听信于我,那么你可以少努力二十年,我一点都不夸口。为了让你相信我,我可以简单的列举一些即使你身边的人都不知道的信息,比如你的父亲是罗多克一位学士的侍童,在先王南征不久就加入了北军,在罗多克出生入死了几年;你的伯父加西亚则与你父亲一样,是维鲁加省的山地人;而据我所知,你之所以出走,是因为你的母亲嫌恶你并且你失手杀死了你们家的管家是吗?我想我说的足够多了,这只是我所掌握的信息里面很少的一部分,如果你认为我在胡诌,那么我只能说我看错了人。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慎重的对待。”
“这次库吉特人进攻斯瓦迪亚,我预言库吉特必败,但是短期内它却会稳站上风。我们不谈正义,只谈机会。这次战争将让人们看见清哪些人是英雄,哪些人是脓包。战争是极好的试金石,它能让人看清一个人的绝大部分潜力。我亲爱的阿卡迪奥,你知道吗,你一点都不占优势。你身边的那个莱特,你应该多跟他学一学。你知道吗?我在苏诺的时候又看见了他,当我知道了他的去向之后,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远见,他去的地方是哪里想必你比我要清楚,伦迪亚堡。现在整个帝国的眼睛都盯着那里,如果失败了,他不过是一个初级军官,不必受到任何责罚;如果一旦立下奇功,那么伦迪亚堡走出来的年轻人将会凝聚成一个强大的政治力量,这股力量莱特现在已经投身其中,他将来如果要跻身显贵之列,伦迪亚的那些现在还默默无闻的年轻军官就是他的政治基石。”
“莱特很聪明,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帝国的机会在腹地是稀少的,所以他选择了去边疆,现在他如愿以偿了。当我知道他一个人去东线而你没有跟上来的时候,我失望极了,我没有想到你怎么还在罗多克。直到我知道你加入了罗多克海军,你知道吗?我几乎怀疑起来你是不是一直在跟我装傻掩盖着自己的聪明。在这场战争中,有两个地方会成为年轻人的出头之地,第一个在伦迪亚前线,第二个,便在罗多克的海上。我这么说不是痴人疯语,我在几年前就知道库吉特会进攻斯瓦迪亚,这场战争可不是汗王的心血来潮,你只要从库吉特的大使和商人那里了解一下库吉特国内的情况是多么糟糕你就知道了。但是你知道吗,这次不单单是库吉特对斯瓦迪亚的战争,沙漠上的人绝对不会闲着。”
“在几年之前,我接触过一个库吉特采购团的人,从那里我知道了很有趣的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个团的团长似乎很喜欢看马戏,他经常去一个叫做扎依采夫的人的剧团看一些闹哄哄的马戏。这可不是什么高尚的喜好。我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是并没有做过多的考虑。但是我总是觉得我似乎听过扎依采夫这个名字,我努力的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在让我家破人亡的北海战争期间,一个叫做扎依采夫的恶棍在北海沼泽里面为诺德人和后来的维基亚人服务过。他做的一切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发战争财,为蛮族颠覆斯瓦迪亚人加油添醋,但是当我调查了一下他的行踪后,我发现这个人每年都会从雷恩迪离开边境,然后越过库吉特新城哈尔玛,最后从马兹根山口进入沙漠,回到萨兰德。我可以断定,他买卖奴隶并且经营马戏团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他的背后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萨兰德的间谍机构。”
“说起萨兰德,你应该知道,它是从沙漠那头迁徙过来的。现在大陆上的居民都对它戒备颇深,因为它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战争。在斯瓦迪亚人经营着南部草原的时候,它与斯瓦迪亚人作战;当罗多克人刚从战争中恢复的时候,它又进攻了罗多克,到现在它都占领着罗多克的加米奇堡。但是,它却从来没有与库吉特人作战过,难道这是巧合吗?当然不是。萨兰德人知道他们蛮横的作风让他们吃了亏,他们没有想到大陆上的国家力量是如此强大,他们不得已改变了策略,与库吉特人打起交道来。这次战争,我如果估计的没有错,萨兰德士兵一定会出现在库吉特阵营里面。”
“我已经说到了这里,不妨再说远一些。萨兰德人加入库吉特人将对斯瓦迪亚构成严重的威胁,最后拯救斯瓦迪亚的是谁?就是那个被斯瓦迪亚扫地出门的弟弟,罗多克!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国际道义,这是**裸的利益。罗多克国内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多请教一下你的萨贝尔老师,我读过他的一些著作,这是个见识深远的男人。至于那位哥布林,恩,他是个好人。让我们回到罗多克身上,罗多克的军队内部出现了两派,你应该知道。你的伯父加西亚将军是维鲁加派系的得力干将,这批人的前身是在亚伦立国之战中崛起的罗多克新生的主力部队;而你的校长背后的伊诺尔将军,则代表了在罗多克各地的抵抗组织和之前被打散的旧军队所凝聚的力量。伊诺尔将军在罗多克成立海军看起来是为了保国护民,但是实际上却是在与维鲁加派系抗衡。现在伊诺尔将军的派系落了下风。为了证明自己,你说说看,他们最好的选择是什么?作为军人,最大的功劳只能在战场上获得。”
“十几年前,罗多克人丢了加米奇堡,这是维鲁加派系的军队最大的失败,如果有谁能够收复这里,那么他的战功将不可小视。所以我可以推断,为了争权,伊诺尔将军一定会积极的参与对加米奇的收复之战。现在,当库吉特人与萨兰德人联合进攻斯瓦迪亚的时候,我想,伊诺尔将军的海军应该不会闲着。罗多克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加入对斯瓦迪亚人的援助中的,相信我。罗多克可能不会一开始就加入,但是随着战争的进行,罗多克人会觉得加入战争是一件成本低收益大并且非常体面的事情。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进了海军部的时候,我差点高兴的跳起来。听我的,千万不要离开海军。你的加西亚伯父真是一个聪明的人,如果战争中他取得首功,那么他自然如日中天,并且会对你更加照顾;如果是伊诺尔将军走在前面,你肯定会成为新的派系里面得到信任的人。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确是老狐狸。”
“阿卡迪奥,大时代要来了。更多的事情也许我以后会跟你说,但是现在,我希望你把握眼下的时机。不要让我失望,我会在苏诺安静的等着消息,请不要让我失望,我希望人们的嘴里用敬仰的语气诉说着你的名字。”
“我对你的关心不止于此,我对你说的话也不止于此。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请代我向你的老师哥布林问好,我收到过几次他写的信,他给我寄来过一些薰衣草的标本,请告诉他:我很喜欢,但是我的心中已经种上了别的花朵了。”
“你的苏歌儿,于苏诺。”
我能想象我的父亲读完这封来信时候的惊讶。他没有把这封信告诉任何人,他慢慢的回味着苏歌儿的来信,心中一阵激动。他在小的时候听过祖父给他讲过很多英雄少年的故事,他一直觉得那是一些高不可攀的传奇,但是按着苏歌儿的预言,现在那种传奇故事里面的机会已经到来了,并且他要比普通人提前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来做准备。他相信,如果苏歌儿说的没错,他照苏歌儿指给他的路走下去,“少努力二十年”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在军队里的这些日子里面,父亲对自己的信心在严格的训练中慢慢的增长着。男儿建功立业的心是永远存在的,当他这种向往出现并且愈加强烈的时候,他对着阳光看了看苏歌儿写的漂亮的字,在心中感到了一股暖流的袭来。
他明白苏歌儿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知道,能为他做这么多,苏歌儿绝不会只是因为友谊。这种困惑让他难堪,他感谢并接受苏歌儿的好意,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去报答。突然之间,他想起了维鲁加的一片花圃,想起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想起了加西亚将军满是忧郁的声音,
“不要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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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船长阿卡迪奥的故事 1
考试进行了三天,最后一天上午考的是坑道学。
相对于之前的科目,这一科其实相当简单。不过对于父亲和西撒来说,这一科却丝毫不简单,因为这种东西他们在杰尔喀拉并有学多少。父亲的其他同学们在进入海军学院之前大都上过预科学校,在预科学校的课表里,坑道学是一门基础课程,他们对这门课相当熟悉。
父亲和西撒坐在前后排考试,父亲先把自己会答的部分都写了,比如在什么情况下应该使用坑道兵;坑道兵应该如何选择发掘工具;如果出现方向错误,怎么才能尽快的调整挖掘方向;历史上有哪些堡垒是被坑道兵撕开第一个口子的。这些东西都好答,但是一旦遇上了抽象问题,诸如坑道兵的存在意义,怎么从战略高度来认识坑道学等等,父亲就糊涂了,因为那些条目看起来一模一样,让人记不住。
他只能寄希望于西撒,他和西撒约好,西撒一旦做完就把卷子立起来检查,父亲在这个时候就从后面盯着西撒的试卷对答案。监考的很严,父亲如坐针毡,有考完的学员陆陆续续的交卷了,等到西撒终于把卷子立起来检查的时候,考场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这是最后一场考试,基姆校长亲自坐镇,他一开始就看见了西撒和霍.阿卡迪奥第二鬼鬼祟祟的在下面浑身不自在的乱晃,等到西撒终于把卷子立起来的时候,基姆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这两个小狐狸终于按赖不住了。有意无意的,基姆就会去这两个人身边走动,每当他经过的时候,西撒就假装在修改自己的笔误,而我父亲则装作在重头开始检查。
考试的时间是四个小时,其实不到两个小时,考场里绝大多数的人就已经离场了,到最后只剩下二十多人了。基姆也想早点收卷走人,但是学校有要求在那里:考生如果没有最后一个交卷,那么就不能终止考试。
基姆看了看阳光灿烂的门外,那里初夏的阳光把青葱的树林镀上了一层金箔,已经考完的学生在外面欢声笑语的庆祝着解脱。考完后他们有半个月的假期,很多本地的学生都选择回家去了。现在整个学院里面都弥漫着一种懒散与兴奋相交的气氛。
基姆终于不耐烦了,他叫来了一个才来报到的山区教师,让他负责监督剩下的人。这个教师中午才来报到。他是被教会学校推荐过来的,现在他还谁都不认识,甚至连校长都没有来得及拜访,就被人委以重任,参与监督考试。这种信任让这个老师倍感荣耀。基姆在对他简单的交代完后,慢慢的踱步巡视了一圈考场,他仔细的看了看西撒的卷子,再多走两步又看了看我父亲的卷子。他探下身来悄悄的说:“西撒的第二题是错的”。然后他就走掉了,留下了满脸尴尬的阿卡迪奥第二。这两个学生的成绩一样的糟糕,但是阿卡迪奥稍微强一点点,基姆看过这两个人之前科目的试卷,按照成绩,这两个人是上不了第一批船的。基姆打内心里面也不想这个斯瓦迪亚小子登船,这样也好,让他们被淘汰,省的以后有什么麻烦。
格兰梅尔船坞方面的人的意见和基姆差不多,他们担心这个斯瓦迪亚人日后回国会泄露他们的机密。虽然他们知道,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就算是一个常年呆在船上的水手,如果让他单凭外形去复制出这种船几乎是不可能的,船上的每一片木板,每一根缆绳,每一面风帆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要实际的生产出来,它们背后的整条生产体系都是缺一不可的,罗多克人花了大量的时间可不是只造出了这几条船,他们完善的是整个生产基础,并训练了大批的熟练工匠和有创造性的工程师。这些了不起的帆船背后的东西才是至关重要的,至于这些船,仅仅只是罗多克苦心敬意的海军实力的冰山一角而已。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罗多克明知外国留学生可能存在间谍行为,也没有加以制止。罗多克人有这种自信知道,如果其他国家不知道先进科技的根本来源是基础力量,他们永远不可能带领祖国走向强盛之路。他们顶多仿制几件新奇的玩意回去,而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在基姆校长离开之后,那个监考老师满是鄙夷的看了看考场中剩下的几个人,他在心中断定这些人必然都是不学无术之辈,既然这样的话,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他在一刻钟前刚刚听了钟楼上传来的报时钟声,他知道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考试时间,他认定了这考试不再有进行的必要了。他踱步走到了门口,看了看那个指派自己工作的老师离开的方向,盘算着那人是不会回来了。他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转身走上了讲台:“同学们,交卷吧,没有进行的必要了。”
西撒和我父亲呆住了,他们在心中觉得时间应该还多,应该足够把答案全部共享完毕。他们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新来的老师,希望他能自己明白自己的错误,从而让考试继续下去。但是那位老师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这样吧,先生们,我不认为你们有继续考试的必要了。”
周围的一些考生早就放弃了,他们只是习惯性的想撑到最后一刻再交卷。这种心态很奇怪,简直无法解释,即使坐到最后一刻也无法多写一个字母了,但是总是有人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仿佛这样才能表示自己尽了力。剩下的人不再死撑了,他们零零散散的开始交卷。从我父亲和西撒身边路过的时候,他们看到,这两个小伙子已经不顾一切的互相照抄起来。
那个老师盯着这小小的混乱看了一下,并没有做过多的干涉。他开始按着学生的姓名的首字母整理试卷。
在发现老师没有过来照自己的麻烦后,我的父亲和西撒彻底放开了手脚,进入了高效的复制过程,大段大段的誊写起对方的答案来。
当他们终于写完了时候,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这位老师实在是太够意思了,居然让他们把所有的题目都答完了也没有多说一个字。西撒露出了大咧咧的一个笑容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这时,那个老师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我不会收你们的试卷了,原因我不说你们应该知道。我想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西撒大吃一惊:“老师,你不是没有干涉我们吗?”
“哦,我想你们应该有廉耻之心吧”,那个老师把试卷一叠叠的整理好,准备装进一个牛皮包中,“我不去干涉你们的勾当,你们就应该知足了。现在离开这里吧,我不愿意见到你们了。不要劝说我什么,你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在我读书的时候,上帝明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抄袭,天啦,想都没有想过。功夫要花在平时,知道吗?这次当做你们的教训吧,我不会记你们的名字的,就像我不会收你们的卷子”,这个老师对自己的说教感到非常满意。
西撒又接连说了很多讨好的话,但是那个老师岿然不动,这个时候,一直默默无言的父亲突然激动起来:“先生,您也许不知道,这次考试对我多么重要,如果我不能通过这次考试,那么我会让很多人失望的。”
这个老师吭了一声:“哼,你们平时干嘛去了,你们这些差生,心思都花在最后一段时间,弄得自己人仰马翻还不能有个好结果,我都为你们不值。要我说,你们明年好好的再念一年,把今年落下的课程补齐吧。”
西撒意识到已经不能左右这个人了,他已经在思考怎么通过别的渠道把这件事情化解掉。就在他准备向老师认错的时候,阿卡迪奥第二发火了,西撒心中哀号一声,觉得这次肯定完了,不仅卷子交不上去了,以后再做努力也没用了。
阿卡迪奥第二在发火之余,盛气凌人的说:“你怎么敢这样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位老师出生寒门,有一身的傲骨,向来不屑于官宦子弟的嚣张跋扈,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被侮辱了;同时他知道他初来乍到,如果被学生拿捏住了,自己日后肯定会难以展开工作。在双重的思虑之下,这个年轻的老师毫不示弱,傲气凌然的反驳说:“不知道!”
西撒觉得完蛋了,现在这种针锋对麦芒的场景必然无法挽回了。在这个时候,阿卡迪奥第二突然一把夺过了这个老师手里的卷子,迅速的把它丢上了天空。西撒和年轻的老师都目瞪口呆,看着漫天飞舞的试卷不知所措。还在两人震惊之余,阿卡迪奥第二一把抓住西撒的胳膊:“伊诺尔,快走,这个人不认识我们!”
西撒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阿卡迪奥第二在兵行险招。他马上反应过来:“是啊,基姆,我们走!”
这个老师正准备呵斥这两个人的疯狂举动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两个人跑的一个不剩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如此的无礼,气焰嚣张,要是放在教会学校里面,这种人肯定要被重重的责罚的。他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告诉校长去处置这两个人。这个老师怀揣着一封介绍信,还没有见过这里的校长,他打定主意要去给校长告状,要求严厉的处置这两个人。
他迅速的构思了一串气势如虹的指控辞,他自信自己的一番话一定会让校长采取手段的。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干瘪的笑容。“恩,找出这两个人的卷子```”,想到这里,这位老师突然身形大震,如受重击,他跳到了门口:“嘿!你们这两个混蛋!快回来!你们是谁啊!!!!”,这位老师的处境一瞬间如坠冰窖,他回头看着满地的试卷,那种感觉好像是吃饭的时候被人硬塞了一个苍蝇在嘴里面。
当基姆校长接见这位激动不已的新老师的时候,不得不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这个人安静下来。他从这位老师的嘴里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有两个学生公然的挑衅了教育的权威。通过这个老师因为激动而磕磕绊绊的叙述,基姆大致知道了这两个学生的伎俩。抛开别的事情,基姆真的挺欣赏这种急中生智的行为,他无意的过多苛责这两个学生,“就算作是对他们智勇双全的表扬吧”,基姆想着。其实基姆心中有两个最可疑的人,他几乎肯定这对活宝是谁,想到这里基姆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但是又马上挤出了愤怒的表情去安抚面前这位老师受伤的心灵。
到最后,这个老师说他听见了两个学生在慌不择路的时候不小心暴露的重要信息。
基姆撇了撇嘴,在心里骂了一句‘两个笨蛋’,然后问道:“亲爱的老师,是什么呢?”
这个老师信誓旦旦的说:“那两个小畜生逃跑的时候互相喊了对方的名字,我一开始气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一茬,现在那个场景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基姆在心里面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这两个小子自己倒霉了,基姆挑了挑眉毛,“如果不出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
“基姆和伊诺尔!我听得分明!这两个小畜生!”,在校长还没有说出后半截话的时候,这个老师抢着说了出来。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面,基姆表情严肃的听着这个不事先了解领导信息的老师慷慨激昂的责骂着自己和自己的导师。那感觉就好像被一头驴子冲着叫唤了一个下午一样。
半个月后。
成绩单下来了,这次有第第54名。
两个人看着长长的榜单陷入了深深的无奈,还是落榜了。
上榜的学生欢天喜地的接收着别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祝贺,洋洋自得。而其余的一些人则默默的站在一边,有一些甚至捂着脸哭了起来。
一个初级军官过来通知,让所有的人下午的时候前往码头接受任命,这批人将产生船长和大副各50名,当然,只有30个人能领到象征帆船拥有权的一封烫有海军部火漆的任命信。这种任命仪式我的父亲和西撒都是不愿意参加的,因为这让人难受,看着别人成功能让人比任何时候都深刻的感到自己的失败。
他们早早的到了码头,想提前看一看任命台,摸清了路线好等会提前走。在中午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没有什么人,西撒和我父亲在码头上闲逛,他们没有说什么话,两个人都觉得很是失败。西撒一开始进入海军的目的就不是很明确,但毕竟努力过,这个时候还是感到了沉甸甸的失落,而我父亲的心情则复杂的多,他加入海军是为了给自己的家族正名,同时苏歌儿的来信则让他觉得在海军里面出头是成功的捷径。现在的失败,尤其让他恼火。
他们路过了军需处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军需官大叔,于是不约而同的走了进去。
军需官正在整理一堆制服和授勋的佩剑。看着两个好帮手,这个男人有些尴尬:“喏,这些东西就是给你们海军学院的人准备的,过不一会,你们学校的人就要来领走这些东西给你们这些未来船长派发了。真遗憾啊,你们能穿上这制服,却只能呆在岸上无所事事了。”
父亲摸了摸这些东西,耸了耸肩:“没事儿的,先生。这次考试之前你帮助了我们很多,我很感谢您。”
西撒也随意的翻看着一本登记表,头也不抬的说:“是的,先生,我们很感谢您。如果您需要什么帮助,我们随叫随到。”
军需官摊了摊手,表情落寞:“我多么希望能是你们能穿着我给你们准备好的衣服,精神抖擞的走上船去啊”,说到这里,军需官头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眼睛里面亮起了微光,“对了,码头上的那十五个宝贝还没有装上很多部件呢,只要那群小子还没有登船,你们就有戏。我也许不能给你们弄来这种好船,但是普通的船我一定给你们整一艘来。”
父亲和西撒表示了感谢,但是他们对一个小军需官越权的许诺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傍晚,海面反射的夕阳将码头涂抹上了橘子酱一样的薄纱,海浪翻卷的声音悠悠扬扬的传来,不时夹杂几声海鸥的嘶鸣。一百个身穿整齐制服的学员在此被光荣的任命,他们之中的佼佼者被当场授予了十五艘战船的任命书,罗多克人为了让它的船长们更加的热爱自己的船只,决定将船只的命名权交给各个船长,船长们们要在三天之内,把任命书和写有战船的名字的申请表交到军需处,由军需处的人负责为船只编号和刷漆,涂上船只的名称,并且用这些信息去海防署注册备案。
在风笛手们悠扬的吹奏之中,霍.阿卡迪奥第二被任命为罗多克亚伦军区第一舰队预备舰长,马克.西撒被任命为预备大副。二人宣誓效忠海军,誓死捍卫国家海权。
典礼很简洁,基姆的讲话被海涛声干扰的很彻底,下面的人根本听不起基姆最后说了什么。只看见基姆开始鼓掌,下面的人就跟着鼓起来,任命仪式结束了。
霍.阿卡迪奥预备船长和他的预备大副一起神情落寞的准备回学校去,预备大副西撒问阿卡迪奥:“你准备怎么命名那艘还不存在的船呢?”
“白鸽谷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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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船长阿卡迪奥的故事 2
当海港上的一个学徒连夜到达海军学院的时候,父亲和西撒正在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他们的文化课内容已经结束了,他们准备简单的整理一下自己的行李之后,就去海港报道,做一个挂名的船务人员。这是学院的一个负责人告诉他们的,只有等到某艘船的船长牺牲或者调任,又或者海军又订购了新的船只后,他们才有可能得到自己的战。这让他们两个人都挺失望,特别是我父亲,因为他有更多的原因。自从苏歌儿对他指点迷津之后,他一直保守着那个秘密,他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下萨贝尔的意见,结果萨贝尔的判断竟然与苏歌儿如出一辙,萨贝尔同样认为罗多克将站在斯瓦迪亚一边,而这也许会对将来的战争起决定性作用。
但是现在,父亲却只能默默的打包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亚伦海军学校这个让他受到挫折的地方。在包裹里面有一些军需长送给他的小礼物,看着这些东西,父亲才能稍微的想起一些自己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做的事情。大段大段回忆的空白让父亲觉得羞愧,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在学业上没有下足功夫。
就在父亲和西撒收好了东西,在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宿舍里面准备入睡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一个楼下的看门老头提着一盏灯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那个年轻人对门房点头致意表示了感谢,然后礼貌的关上了门。
父亲和西撒还在纳闷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带来了军需官的口信:“先生们,带上你们的海军职位任命信以及船只的取名申请信去亚伦港内务处报道,今晚,立刻。”
父亲和西撒听说了是军需官的使者,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顺从的从打包好的包裹里面拿出了自己那份不值钱的任命信跟着这个人走了出去。他们步行十多分钟到了校门口,这个年轻人告诉西撒和我父亲:“回来后打点一下门房老头,让他忘记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我的头让我这样告诉你们的。”
三个人在马车里面默默无语,西撒和我父亲知道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们不清楚军需官到底准备怎么办。他们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到达了内务部。这个地方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海浪的声音,只能大致的判断海浪轰鸣的方向。这么晚了一般都没有办公人员了,但是最近事物繁忙,有几个房间里面一直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耳朵上夹着羽毛笔管的办事员走来走去。父亲和西撒被那个年轻人领着一路走了过去,年轻人让他们两个人低着头,尽量的不要跟任何人打招呼。他们从一个小门离开了大厅,顺着弯弯曲曲的内道走到了二楼或者三楼的一个等待厅。在那里,他们看见了背着手看着外面房屋的军需官,听到声响,军需官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伙子们,如果晕船的话,现在先睡一觉吧”。
军需官拍了拍他的手下的肩膀,让这个年轻人先离开一会。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的时候,军需官从自己的公文包里面拿出了一份表单,上面用公文体的大字标注了这份表单的身份:“海军第一舰队船只名称申报表单(内供)”
经过简单的介绍,父亲他们知道了今天晚上就是船只注册的最后时间,海军学院方面刚刚交来了15份登记材料,现在全部在隔壁的一个登记员那里放着,等到过一会,一个掌印官会过来给那些申请表单盖章,然后那些申请表单就会变成合法文件,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船只信息才会跟船长的信息被绑定到一起。在明天黎明的时候,这些名单表就会被送还到海军学院,而审核过的名单则会交由码头负责涂漆。
“把你们的信息都写下来吧”,军需官把表单递了过来。父亲有些颤抖的接过了这份材料,军需官提醒道:“小子,我只能给你整到这个了,之后就全部看你们运气了。后面还有几个环节,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就没有办法了。如果最后你们的信息在审核里面被发现了,那也没有什么,最坏也不过是上不了船,那你们也没有失去什么。万一你们上了船,别人有什么闲话,你们就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每个人都要交申请表于是就跟着交了,把责任推给学院的管理失指。海军部今天在这里登记船只就是为了保密,防止横生变节。不过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知道一个小军需官能坏事呢,嘿嘿。小子们,不要觉得我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我可不吃这一套,你们帮我做了那么多的帐,今天就当哥哥帮你们做一次帐吧。”
西撒和父亲只能傻愣愣的笑,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同时他们心里面也有担心,不知道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当守夜人在海港的报时钟上敲响十一点整的钟声的时候,时机到了。
军需官知道,每到十一点的时候,海军部的人会最后一次交接文件归档。军需官把耳朵贴着门听着,当他听见隔壁的门吱嘎一声响起的时候,他全身屏气凝神的停住了三秒钟。他这是在等着抱着大堆文件的值班员走到他的门口。等到脚步声近在咫尺的时候,军需官一把推开了大门,随之而来,传来了惊呼声。
西撒和我父亲在房间里面看见军需官在门外不住的道歉,一个年轻的值班员坐在外面的地面上面低声的抱怨,地上的文件纸页散乱的到处都是。
那个值班员觉得丧气极了,本来值班没什么的,这是军部的规定。放在平时这也不是什么太累的事情。但是今天却来了一批重要的材料,那份材料有十五份,要求他必须11点才能交,这就很烦人了。现在这些东西掉的到处都是,他低低的咒骂了一下今天屋漏偏逢连绵雨的坏运气,感觉到心情极度恶劣。他一把打开了那个看起来很敦厚的大叔想过来帮他的手:“我自己来!”
他一份份的把材料整理好,气鼓鼓的抱着材料走了。他的背后,军需官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说着‘多多包涵’之类的话。
掌印官哈欠连天的等着值班员把材料送过来审批,说着审批,只不过是让他按个印记就完事了。他的这份差事是继承的他父亲的,他的父亲的职位是继承的他爷爷的。这份职业高尚而安稳,很多人羡慕不已,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没什么吸引力,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可能也就这样了:坐在宽敞温暖的办公室里面等着别人送来各种材料,然后象征性的扫描一遍,最后按上一个漂亮的印章。
久而久之他自己就渐渐的觉得荒诞起来,一份小小的印记起了大的让人惊叹的作用。很多人的幸福和悲伤就因为这个小小的标记被随意左右。他越来越觉得滑稽起来。
今天,他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他为海军部的一份授权名单和命名申请表盖章。海军的家伙们似乎是一群偏执狂,他们特意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然后突然开展工作,并且誓要在当天就要完成所有的工作。这种模式他知道,很多时候,为了避免外力的干烧,政府里面的某些活动不得不突然开始,然后在全封闭的情况下面将工作完成。在这种情况下,外界的某些力量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已经只能接受结果了。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掌印官今天一天都被困在这里不能动弹,他必须耐心的等到最后一刻然后按上十五个印记就好了。
在十一点一刻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办事员进来了。掌印官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心情不佳,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快,坏心情是会传染的,他不愿意见到别人哭丧着脸。掌印官不想拖泥带水,他想赶快的登记完毕,然后争取在凌晨一点之前回家。
这份材料被一份份的送到他的面前,他稳稳的把那颗印从一个小铁盒里面拿出来,然后用两只手把住,在事先准备好的湿度适中的墨泥里面润足了墨汁,然后缓慢而有力的按在了第一份材料的右下角,接着是第二份。他连续的按了15个印记之后,把印章收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对面的那个办事员的眉头皱到了一起。那个办事员抬头看了掌印官一眼,就好像掌印官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终于,那个办事员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努力的平息心中的烦躁,然后对着掌印官以一种半是提醒,半是批评的语气说:“先生,还有一份您忘记盖章了。”
掌印官知道这个年轻人能在这个部门有个差事,说明有一定的来头,但是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个破坏别人心情的年轻混蛋,这年轻人太没规矩了。掌印官盖了十几年的印了,从没有出过错,他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先生,我今天接到的任务是批复十五份申请,再多的文件就是我越权了。”
办事员摇了摇头:“先生,你少盖了一份,真的,你看,就是这里,再盖一下吧。”
掌印官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开始收捡自己的东西。
“先生,如果您这样离开的话,您会背上失职的名声的”,年轻的办事员威胁着。
掌印官冷哼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印章,拿起了办事员手里的一沓文件,在手里捋了一个漂亮的纸花出来。然后他盯着那个年轻的办事员的眼睛,缓缓的抽出了第一份文件,放在办公桌的最左边。在一分多钟的时间里面,掌印官像是举行仪式一样把十五份盖有印章的文件依次的在桌子上摆开了,他自始至终的盯着办事员,“小子,我告诉你,我曾经一天之内处理了九百份文件没有出一点点差错,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就会盖盖大印的白痴吗?做工作要精细一点。你听着,我接到的命令是审核十五份材料,你交给我十六份,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自己好好的检查一下文件吧,我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看着办吧,据我所知,你应该是收到了十五份材料,这么简单的整理你都不会吗?这第十六份是怎么回事我无意知道,小子,你这活办砸了。这横生枝节的一份材料我可以假装没有看见,但是我不能保证别的地方会不会出错,你自己看着办把,祝你好运小子。对了,我其实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分析分析的,但是你那张哭丧的脸让我只想赶快回家睡个好觉。再见了,小子。”
掌印官说完把印记放进了自己的公务包,走了走了出去。不一会,马车开出院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年轻的办事员满身的冷汗,他不知道怎么多出来一份。他先以为是自己错把别的材料交给掌印官登记了,但是他经过简单的检查,发现十六份材料全部符合标准。他努力的想在脑袋里面回忆今天经手的文件有哪些,但是脑袋里一片浆糊。他的老师曾让他最好把能做备份的文件都备份下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他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直到现在,他才痛感老师的谨慎是多么可贵。
他晚上领了十五张表,但是现在多出了一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上级还告诉他,这些表单非同小可。他翻看了最后一张没有盖章的材料,上面写了基本的信息“船长:泰勒。大副:柯西。申请船名:洛必达号”,他不知道这一份是不是新加进来的,但是他别无选择,他只能让这一份消失,只有这样,他的错误才能被掩盖。不管是谁追查起来,他只要说:“我接到了十五份,送出了十五份。至于别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现在只能祈祷泰勒和柯西背后不会有强大的势力来找他麻烦,而那个掌印官也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闭嘴。
第二天,一个在酒馆里面赌了一夜博的油漆匠来到了码头。他的活好,曾经用一根身子拴住腰,在城堡的墙壁上摇摇晃晃的写出了标准的官文字体,这让他成了亚伦最受欢迎的油漆匠,即使人们知道他的生活不检点也愿意找他干活。
他在渡头找到了早就在等着他的一个工头,工头有些不满,因为油漆匠迟到了半个小时。
工头把油漆匠领进了海港区,里面一溜停着十几个漂亮的宝贝,看到这些东西,油漆匠也很兴奋,他舒展了一下手脚,准备大显身手了。
工头在一边告诉油漆匠应该怎么涂写,这让这个油漆匠很不耐烦,他自己知道怎么能做的最好,不需要别人来告诉。
那天早上,当油漆匠极漂亮的漆完了五艘船,把第六艘漆到一半的时候,就到中午了。工头让油漆匠回去休息一会,在码头上有人给他带来了一篮子的食物和饮料。他品尝着这些东西,跟一边的码头工头聊着天吹着牛。他毫无保留的回答着这些工人的问题,当有一个人问他刚刚漆了一半的船叫什么的时候。这个油漆工喝了一口葡萄酒,摸了摸满是油腻的嘴巴,砸了咂嘴,把抹着香草酱的烤鹅肉咽了下去。
“白鸽谷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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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领主介绍:
盔甲明亮的士兵,麦苗青青的原野,爬满石墙的荨麻,农舍边的蔷薇。
这就是中世纪。
当号角吹响了田野上的黎明;当勇士拿起了举起了破碎的战旗;当农夫流着泪看着土地被焚烧。
乱世开始了。
这是苦难的时代,这是英雄的时代。
目睹了战争的可怕,第一代领主选择了在山谷中休养生息,创造一个世外桃源,他自称山那边的领主;
被家人厌倦,第二代领主因为机缘巧合离开的家乡,当大时代到来的时候,他将何去何从?
记录着这一切的“我”,又将怎么样续写父辈的传奇!是拔剑而起,还是铸剑为犁?
这是三代领主长达一个世纪的悲歌。在山的那边,领主们在自己命运的轮回里挣扎。
这是普通人的故事,这是等待你来创造奇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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