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假意的威胁着哈尔,并且暗中的派人调查了哈尔车行的底细。他得到的最乐观的估计是“这家老牌公司撑不到明年春天”。他暗中收着线,把哈尔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他还打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哈尔的商队消失在了草原上”,乌赫鲁的父亲认识一个艾尔莫车的巡检,这个巡检常年的在草原上扫荡者劫匪,有大批被解救的俘虏和货物囤集在他的手下。惯常做法是巡检通知各个被打击的商户,用三分之一的价格赎回自己的货物,对于俘虏,则表示一些感谢就可以领回。库吉特使团的团长大人知道自己的筹码又多了一分。
团长还询问了斯宾瑟乌赫鲁这些年在乌克斯豪尔的行为。斯宾瑟的句式是“他很好,有???等优点。但是,却????”,团长主要听了‘但是’后面的内容,发现自己的孩子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这已经足够了,草原上的人,特别是未来草原上的战士,太彬彬有礼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乌赫鲁的父亲想着北海的那些日子依然有一些感慨和后怕。铁马冰河的日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可贵的,但不是必须的。特别是那些年纪轻轻就死去的士兵们,乌赫鲁的父亲记得他们的模样,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但是很可能在一次简单的战斗中,就会有那么几个死去,或者被箭直接射中了脸颊,或者被砍伤了胳膊,在某个伤兵站的混浊空气中咳嗽着死去。
哈尔听着乌赫鲁父亲的叙述,感觉好像在听一个神话传说:他的车队可能在艾尔莫车休整,只要一纸官文就能畅行无阻的回来;他的商队护卫们现在也许已经在库吉特人的照料下恢复健康了;而且,库吉特人很讲信用,准备购买哈尔的全部存货,并且将要预定更多的货物。
但是这是团长大人在官场纵横多年后拥有的魄力,他在形势已经明朗后,就不会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一切就事论事,绝对不多滥用自己多余的感情。特别是在跟商人或者官员打交道的时候,他从不拖泥带水。
管事站在一边,心中波澜四起。他对艾露恩的爱绝对不比哈尔少,他青年时就跟着哈尔打拼,看着哈尔成婚,生下小艾露恩,他早就把艾露恩看成自己的女儿了。他知道艾露恩喜欢的是谁,那天艾露恩从宴会回来,他一看那种表情,就知道吉尔那边出了问题。但是他还没有想出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库吉特人就下手了。
“哈尔先生,”团长说,“我听说您的商铺信誉度已经很低了。而且据我打听,您有二十万左右的债务需要结算。如果在往年,这些债务持有人很可能因为您公司的良好信誉而延缓您的兑现日期。但是现在,您知道,他们巴不得赶快把与您有关的债务全部兑换成第纳尔以免遭受损失。乌赫鲁?”
乌赫鲁照做了,里面是一个精致的亚麻布口袋。乌赫鲁拿了过来。交给了自己的父亲,团长在哈尔的面前变着戏法一样拉开了口袋,里面露出来了一卷卷的票据。那都是哈尔家族在往年开出去的第纳尔面值的债券。
团长说:“哈尔先生,我让我的人尽力的购进了烫有您公司印记的债券。大概有第纳尔左右吧。今天如果您没有给我想要的答复,那么我希望您帮我把这些债务兑换出来好吗。您知道的,我随时要用钱。而且,您的那些商队啊什么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其实·····真的不错。”哈尔带着艾露恩去宴会只是想让他结识更多的青年俊杰,在不可知的未来嫁给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就行了。现在就已经有了这么一个选择,还有什么必要再等待吗?虽然这是一个库吉特人,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乌赫鲁抓起那些票据,丢进了壁炉,一捆纸哔哔啵啵的开始燃烧起来。哈尔的债务瞬间减少了几千个第纳尔,随着火焰的蔓延,哈尔更多的债务变成了青烟,袅袅的顺着烟囱上升。
团长这次也是豪赌,财政部给他拨发了第纳尔的采购金。他擅自的挪用了七分之一为自己的儿子买幸福,如果哈尔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不过他可不是好欺负的人,这些票据他早就找了公证人备份,这些烧掉的是原件。如果哈尔不愿意的话,他也可以把备份拿出来继续胁迫哈尔。他的损失最大也不过是手头多了10万多无法兑换的债券而已。当然,如果哈尔同意了,那么这些债务就当做是嫁妆吧。
“您考虑考虑吧。我一周后离开。我的儿子将作为库吉特大使助理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我希望我走之前看见订婚舞会。然后在我回到库吉特半年之内看见我的儿子媳妇一起回来。他们回来之日就是您的商队启程之时。”乌赫鲁的父亲这样说着。
第一批粮食已经运进了城里面,各个粮仓的管理人员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征收粮食,分拣入库。等到粮食都被贮藏进温暖的仓库中之后,人们就可以开始购买柴火,准备抵御寒冬了。每年这个时候,运输木柴的农夫就会从四面八方的乡下涌进城市里来。顺便捎来各地的特产,用来换取苏诺城出产的精巧的饰品、结实的农具、漂亮的头巾、雪白的绸缎、美味的食物。那些日子里,苏诺会划出专门的交易场地,整夜里都人如沸水。
第四十七章 秋收时期的爱情故事 11
吉尔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是后半夜了,他的腿被人打瘸了。
这时候,距离艾露恩的订婚舞会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明天下午,艾露恩和乌赫鲁的订婚舞会就将在全苏诺最大的落樱饭店举行。由于这次订婚涉牵扯到了库吉特人,所以显得尤为重要。苏诺的官僚机构一致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用来宣扬斯瓦迪亚与它邻邦的和睦相处,所以他们对这场宴会给予了大力的支持----虽然这种示好在别的国家看来可能一钱不值。
6天以前,吉尔找到了祖父,要求得到资助,用来买下哈尔被人控制的债券。他觉得这样就能让他和乌赫鲁重新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这简单的债券手段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只是乌赫鲁家族实力的冰山一角。
他以为,所有人都为爱情都付出了全力,因而乌赫鲁已经没有余力了。所以他以为拿到第纳尔就能追上乌赫鲁的脚步。但是吉尔不知道,他可能要付出一生才能得到的东西,有的时候只是某个父亲送给自己孩子的一份礼物。
祖父听着吉尔的叙述。
吉尔结结巴巴的诉说着自己的境遇。直到此时,祖父才知道吉尔喜欢上了一个商人的女儿---那个在舞会上一举成名的少女。
在料理完了父亲的麻烦后的日子里,祖父一直在城里面会见着各种各样的人物:在财政厅缴纳了部分税金、作为贵族义务的王室资助金---这种钱一般很少,仅仅用来表示对王室的承认和支持。同时,现在是个好机会,各种原材料充斥着市场,让各种物资的价格持续下跌,祖父在这里面看见了商机。以往价值第纳尔的草药以及各种高产蔬菜的种子,现在只需要花第纳尔就能买回来;而各种禽肉类的价格更是跌的离谱,这些便宜的肉类如果要囤积,就必须用盐腌制后风干,这造成了盐价的上升,甚至质量很低的维基亚井盐的价格都变得和以往的北海盐的价格不相上下。祖父的“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的买卖方式这个时候显示出了价值---他在春夏相交,盐价最低的时候购进了4千斤北海盐。此时除了用去1千5百斤腌制了大批便宜的肉类,祖父把剩下的2千多斤盐全部高价投入了市场,在短短几天之内把盐价拉回了正常水平,投机商人们纷纷猜测:“诺德来了什么厉害的盐贩子了。”
祖父的这种行为往往被老牌贵族们诟病,这些不治产业的家族即使饿死也不愿意跟商人争论物价。他们一直猜测,“祖父是一个木匠,当年背叛了自己的同胞来到了北方,跻身贵族之列”,他们经常传着这样的话,“你瞧,他到现在都不能像一个贵族一样守住自己的体面,他更像一个投机商人,统治的技巧可不是一代人能学会的艺术。”
很多天前,祖父刚刚听说了父亲被绑架的消息。那时他正好准备进苏诺城出售山谷的家俱、玩具、饰品、优质奶酪和精盐。在听说了这一消息后,他找来了老彼安文--他从诺德女人的口中听说了这个农夫以前的职业。他让彼安文选出二十个得力的农夫,把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运到苏诺去。祖父告诉老彼安文,山谷里的牛、马和骡子以及9架货车他可以任意调度,口粮按一人一天2斤小麦,牲口一头一天1壶料来安排。
听着祖父详细的交代这些事情,老彼安文知道祖父在考验他。的确,如何把一只二十人的小队伍带到一百多里外的城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里面涉及了住宿、伙食、路线、行进速度等等繁琐的事宜。这些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往往会让没有经验的带队者也不免手忙脚乱。但是老彼安文是曾带几十人爬涉几千公里把货物安安稳稳的送到别人手中的老骨头了。这点小事他并不放在心上,他一口答应下来,让祖父先一步出发,他随后就到。
当祖父和吉尔星夜赶往苏诺的时候,老彼安文干练的分类登记了各种物资,然后第二天一早就领着货车吱吱嘎嘎的走出了山谷,只比祖父晚一天半就到达了苏诺。这个时候祖父正在等待着父亲的消息,他和老彼安文一起忙乎着生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局势越来越明朗,直到有一天,父亲带着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年轻人回来。
祖父在新区租了一个货铺,交给老彼安文打理,这些天老彼安文的干练让他刮目相看,这种对业务的熟练程度几乎堪比去世的老管家。祖父觉得自己的家业有了更大的寄托,同时也责怪自己没有及早的发现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才。
那天祖父正在货铺里面听着老彼安文盘算着剩下的存货,以及这些天他们赚来的钱的总数,那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如果算上用极其低廉的价格购进的物资,今年白鸽山谷的财政盈余实在是太丰厚了。就像已经提到过的,今年的粮食巨大丰收,让粮价跌倒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程度,当老彼安文把铺面里的东西全部售出后,就又着手往仓库中购进苏诺平原上出产的优质小麦、黑麦和各种农产品了。用老彼安文的话来说:“便宜的就像白送一样。”这些东西会被囤积起来,等到粮价上涨的时候再用来收割差价。
在那天的早些时候,祖父派人给金蔷薇的税务官家送去了6只最大的熏猪腿,两大桶用蒜和花椒还有盐腌制的风味猪肉,14罐白鸽山谷出产的苹果蜜饯和草莓蜜饯,9捆鞣质貂皮,4筐最新鲜的水果和各色蔬菜。
礼物里面还有两株植物叫做番茄,这是诺德人从大海的尽头的那片温暖的大陆上带回来的新植物,这种植物的果实极其美丽鲜艳,红彤彤的,药剂师们通过颜色断定这种果实有剧毒。由于这种植株极其美丽,所以虽然被认为有毒,还是被人拿来做观赏用。番茄幼苗的价格一度超过了最稀罕的郁金香茎球。祖父的这份礼物是极其珍贵的。
那个仆人在中午回来了,他带来了税务官的感谢,同时带来了吉尔的口信:吉尔希望见他一面。
这让祖父有些意外,因为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吉尔这么着急的找他。他没有告诉老彼安文,害怕这个老人多心。
在简单的交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物后,祖父启程回金蔷薇区的流苏街去了。那个时候天已向晚,苏诺安详得像是树木掩映的古老木门上被摸得发亮的铜把手;那个时候,祖父听着吉尔诉说着自己的爱情,听着吉尔问他借第纳尔。
面对吉尔的满心期待,祖父想了半天,轻轻的说:“不。”
吉尔错愕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敬爱的霍.阿卡迪奥老爷会这样的绝情拒绝他,连一个安慰甚至一个理由都有没。
祖父补充道:“小伙子,你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第纳尔可以改变的。我听小阿卡迪奥说过,那是库吉特的贵族之家,家长又贵为大使。你需要的比第纳尔更多。”
“老爷”,吉尔哀求道:“您不明白那个少女对我有多么重要。也许我做不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托人告诉我,如果没有有这些钱,她就要跟别人订婚了。如果我能稳住这段时间,日以继夜的工作,老爷,我最近研究学士的论文,造出了一种八音盒,老爷,我??老爷,那种八音盒里面装着一块磁铁,萨兰德人的魔法石头。可以驱动一个铁制小人在上面跳舞???老爷,会很赚钱的。我可以赚回来的。撑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可以赚钱去提亲了。求求你。”
祖父看着这个乱了阵脚的小伙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在杰尔喀拉的时候被人夺走的一份爱情。“吉尔”,祖父笑着说:“去找你父亲吧,让他把那个装香料的木桶给你,你需要的东西在里面。”
吉尔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老爷还让他去忙杂货,他想张口,但是说不出话来。自己的幸福对于老爷们来说真的不重要吗?
“领主的一家真的是山谷里最重要的吗?”
“不!你是仆人的儿子。”
“你不回家,你的诺德老妈不揍你吗?”
“你根本就不该出生!”
各种痛苦的回忆一下子涌上了吉尔的脑海。
“去吧”,祖父说道,“去打开那个桶。”
吉尔垂头丧气的站在窗户边,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祖父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看着薄暮的景色,祖父轻轻的叹了口气:“希望还来得及啊。”
当天晚上,吉尔消失了。祖父知道吉尔没有去打开那只木桶,他有些责怪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造成了吉尔没有按照自己的话去做。
几天之后,被人打瘸了腿的吉尔被送了回来。哈尔家的仆人怒气冲冲的叫嚣道:“这个小子居然想拐走我们的小姐,这是给他的教训!你们家最好管好自己的仆人。”
老彼安文瞪着这些不知好歹的小畜生们,想上去收拾他们。但是当听到了吉尔的呻吟的时候,老彼安文蓄满的怒气一下子发酵成了双倍的哀伤,他瘫软下去,“我可怜的儿子啊”,老彼安文搂着地上血汗模糊的吉尔。
税务官走了出来,问了问这些哈尔家的仆人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什么要这么的折磨这个年轻人。
其实事情只有吉尔自己知道。
那天祖父拒绝帮他之后,吉尔顿时感到了一股绝望。他在祖父走后,在房间里面想了半个小时,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税务官家的藏酒地窖。他在墙角找到了一只敞口木杯。他用一个螺旋钻头在藏酒的木桶上钻开了一个口,拔出钻头后顶着汩汩流出的酒旋上了一个出酒龙头,然后他拧开龙头,喝了满腹的麦芽酒,他躲在地窖里啃着自己的手指。
小小的天窗透下了昏黄的月光,地窖里面整齐的码放着橡木桶,一边的木架子上安放着1000瓶各种各样的酒类。吉尔听说有一种叫做“剪狼毛”的酒,饮用后可以看见幻觉。他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找到了几瓶落满了灰尘的“剪狼毛”,回到月光下,吉尔试着咬开塞子,但是咬不动。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开酒瓶的工具,一股微微的失败感再次让他全身麻木:“我连酒瓶都打不开。”
隐忍的人并不是没有怒气,而是怒气潜藏的太深。但是一旦隐忍到了一个临界,怒气就会喷薄而出。如同被地壳压制的地火一旦释放,就有万钧之势的模样。
吉尔温和的性格在最后的关头被这个固执的小木塞子轻视了,吉尔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黑暗里的幻灭,要么带来彻底的麻木,要么,就是带来一个人对自己的彻底革命,彻底超越和彻底重塑。
‘啪’的一声,吉尔在墙上敲断了玻璃瓶颈,开始用“剪狼毛”洗礼自己。
对一个人来说,最好的反思莫过于去直视自己的伤口,反复的戳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直到在撕心裂肺的痛苦里锻造出最坚强的灵魂。这个时候,人才能丢下曾经的包袱,轻装上路。
酒,伴着月光。
吉尔喝下了一口酒,感到一股力量冲上了大脑,让他的视线一阵模糊。
父亲的形象出现了,“你是仆人的儿子”,周围是莱特和税务官的诧异而责怪的眼神;吉尔呵呵直笑,喝下了第二口酒。
祖父的形象出现了:“不,你欠缺的更多。远不是第纳尔能解决的。”
吉尔说:“当年您可只有一匹瘸腿??呃??的马和一把??剑不是吗??呃??”
乌赫鲁的形象出现了:“艾露恩小姐是我完美的舞伴。”
“总有一天,她会是我孩子的母亲的”,吉尔又喝了一口酒。
最后,吉尔的母亲出现了:“你,根本不该出生。”
沉默,最严酷的考验来自于最亲爱的人。
吉尔抬头喝完了这种萨贝尔最喜欢的酒。
“妈妈??你不会后悔生下我的。”
喝光了酒,月光依然昏沉,吉尔坐在月影里,像是一个寂寞的守夜人,守候着自己的伤口。那一刻,吉尔站起了身,新的吉尔诞生在月华之中。月亮一样美丽的艾露恩啊,你可知道吉尔已经死于月光之中,现在的吉尔将是一个新生的勇士了。
吉尔连夜的出走了。他没有遵从祖父的建议,去老彼安文那里打开一只木桶,而是拿走了属于自己的几十个第纳尔,悄悄的离开了流苏街上的税务官官邸。
吉尔已经不再接受命运的安排,他一路晃晃悠悠的走着,走过了已经显得有些凄清的苏诺大街。当他感到一阵恶心的时候,他靠在一扇门边,胃里一阵翻卷。他感觉大量的唾液涌入了嘴腔,他张开嘴,吐出了胃里面翻涌而上的酒食。
楼上传来了声音:“萨贝尔!别玩我的望远镜了,楼下好像有人在我的门口吐了,真倒霉。我听到那种酒鬼吐的声音了,就像你那次回家的时候一样。”
“你自己怎么不去?”,另外一个声音传来。
“我在改错字,那个写领主小说的家伙满篇的错字,如果不是想听个好故事,我才不会自己担着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你快去。”
这个地方曾经倒下过一个库吉特男人和他的女儿,现在吉尔在这里烂醉如泥,鄙视着命运。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人字拖鞋挠着自己后脑勺的男人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的吉尔,那个人的眼中射出了精亮的光芒。
吉尔站直了身子,傲然说:“对不起。”
“啧啧,剪狼毛”,萨贝尔凑过来闻着吉尔身上强烈的酒气说。
吉尔哈哈一笑,“是的,唬人的酒??呵呵,会变戏法的酒。”
“那可不一定”,萨贝尔说:“这可是命运之酒。楼上有个人可以用名誉保证:他用这种酒成功的认祖归宗了。”
“命运?哈哈,我不相信命运。”
“我看看??我看看。好吧,你现在有两条路,每一条都别具特色,你要听哪个?”萨贝尔研究着吉尔的手相说。
“不,世界没有命运。就像星辰大海的运动离不开物理规律,炼金酿酒少不了化学变化一样,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人只要能????呃????把握自己,”吉尔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起来:“人定胜天。”
萨贝尔满脸赞赏的吹了一口口哨:“我很欣赏你,看来你是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之路了。我这样给你说吧,如果走另一条,你的人生将会很幸福,也很安稳。但是却不像你选择的这条能领略人生。”
“哦?”,吉尔一脸的嘲弄:“你说说看,走另一条路,我??呃?应该怎么样做呢?”
“听你长辈的话一次。”萨贝尔认真的说。
“????神棍”,吉尔满脸不屑的转身走了,颤颤巍巍,左扶右靠。萨贝尔微笑的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只在鸽群中呆惯了的雄鹰,终于略显生疏的扑棱着翅膀,扎进了云层之上。
他回到了楼上,哥布林一边恼火的用笔改着错字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怎么个情况?”
“哦,一个喝醉的人。哈哈,谁知道他以后是不是要当领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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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秋收时期的爱情故事 12
当艾露恩在卧室里休息的时候,管事满脸复杂的送来的一张纸条让她彻底的被扰乱了。
“在你订婚的前一天,我将在你院子里的石榴树后面等你,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走,请跟我走。七点左右,请注意夜莺的召唤。”
管事虽然答应化装成乞丐的吉尔不看信中的内容,但是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他还是在送给艾露恩这份信之前看了信中的内容,从而知道了吉尔的计划。但是忠直的他并没有扣下这危险的信件,而是在一番思索后把它交给了艾露恩。
管事满眼爱怜的看着艾露恩白皙的脸上的本来已经很少的血色全部褪尽了。
“小姐”,管事心情复杂的问道,“信里面写了什么吗?这是个乞丐送来的,我觉得很可疑。”
从管事的语气里,艾露恩察觉到了管事可能已经知道一切,“既然是乞丐送来的,你又觉得可疑,你为什么还要把信给我呢?”
“这个丫头还是这么聪明”,管事心里赞许道。
“小姐,你不能跟他走。这会让你成为全苏诺最大的笑柄的。”管事坦白了自己知道信中内容的事实。“现在可是有几千双眼睛盯着您呐,连市长都将出席你的订婚舞会,你的订婚仪式会被叫去主教祝福,作为两国和平之礼。你知道吗?你现在是被整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作为对库吉特示好的中心人物呐。”
“伯伯,您忘记了那碗樱桃了吗?”
“???孩子,我不反对你找这样一个体贴的情人。但是我从很少想过你们会走一生。特别是当我知道他一直在欺骗你,隐瞒他自己的身份以后。”管事说。
艾露恩也明白,她和吉尔现在凶多吉少,“伯伯,你不会阻拦我们的,是吗?”
“孩子,当我想到你可能要为别人洗衣服贴补家用;出门必须步行而不再有舒适的四轮马车;每天早上要去菜场去跟三教九流的小贩为了几个铜板争的面红耳赤。我就觉得,我真的不能放你走。”管事有些伤感,“我看着你长大的,小艾露恩,我不愿意你论为最粗俗的妇人,在几年后变得腰膀混圆,熟悉家务。。”
艾露恩哭了,管事也很伤感。
最后,在艾露恩的一再恳求下,管事答应,不会告发此事。
终于,只有一天就是艾露恩的订婚礼了,管事看着紧张兮兮的艾露恩,记起了之前的某天,当吉尔要登门拜访的时候,艾露恩也是如这般紧张。
但是那个时候,管事是眼看着艾露恩走向幸福,现在,却是看着她走进苦难,至少是管事认为的苦难。
从早到晚,艾露恩只喝了一杯牛奶,几块饼干。管事也只是在心情烦闷之下喝干了一壶库吉特苦茶。
哈尔神采奕奕的来看过艾露恩一次,自从决定订婚以来,哈尔和他的未来亲家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面把这场订婚宴会的消息在上层社会中传播了开来,所有人都惊异于这种速度和草率。“哈尔穷的要把女儿卖给库吉特人了。”“可惜了那么美丽的一个姑娘。”,人们这样说着。
哈尔听到了这些话,显得很不快。但是他努力的使自己在女儿的面前表现的更加平淡一些。她说,这次订婚其实是各位大人的主意,是为了表示两国的友好,让艾露恩一定要顾全大局。“这只是订婚”,哈尔安慰道:“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在三个月后,咱可以解除婚约。开心起来,不用再担心啦。”
哈尔唠唠叨叨的安慰着自己的女儿,管事恨不得上去痛打一顿这个不爱惜自己女儿幸福的人。虽然对面的家庭出身豪门,但是,这样就订婚太草率了。从舞会到现在只有很短的时间,用这些时间就做好了决定,让艾露恩冒着一生的幸福被埋没的危险而让她与一个异国的男人订婚,这实在是让管事难以接受。他甚至有一种疯狂的念头,让艾露恩走吧,跟着吉尔走吧,这样就能狠狠的报复哈尔一次了。但是一想到艾露恩可能会遇到的人生的磨难,管事的这种念头就会慢慢的熄灭下去,毕竟,吉尔在给不给得了艾露恩幸福还是未知数的前提之下,本身连艾露恩的基本的物质生活都无法保证。
天黑下来了,管事和艾露恩的紧张到了极点,楼下的哈尔却美滋滋的。这些天,哈尔家族将与库吉特大员联姻的消息传来了,哈尔家的信誉像是穿过了乌云的太阳一样终于开始重新闪耀了。各家银行纷纷找到哈尔表示他们愿意贷款;而那些前几天还发誓要与哈尔断绝生意往来的债务人,此时都表示,他们愿意把债务延期;那些已经站着哈尔抵押的店铺的商家,也纷纷派人来询问哈尔,“您准备什么时候来接收您的店面啊,我们已经为您打扫好了。”
只有哈尔办事处的那个经理,只是让办事员送来了一份贺卡,和一份辞呈,告诉哈尔他现在知道自己无法再为哈尔服务了,因为他知道哈尔先生不会喜欢他。
哈尔当即回了信:“您以高贵的品格证明了您符合我的信任,从明天起,请您到总店来出任经理。”,在细节方面,哈尔从来处理得中规中矩,但是在大事物上,他却出卖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虽然按他的说法:“这并不是我的主意,我无可奈何而已。”
七点的时候,一阵夜莺的咕啾声传了过来。艾露恩与管事目光相交,好似永别。
“伯伯”,艾露恩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已经打好的包裹,里面有一些结实的衣服,第纳尔的票据---这是乌赫鲁家送来的彩礼的一部分,还有一只掉了一些皮的镀金小马。“再见了。”
“走吧”,管事哭了,“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走吧。照顾好自己,走吧。”管家不再看艾露恩。
艾露恩亲了亲管事的脸,悄悄的顺着楼梯走下了楼,从一楼的窗户丢出了自己的包袱,然后跳了出去。她看见了漫天繁星,不是一个逃跑的好日子,但是至少能先跑出去几个小时吧,她一路的冲向了石榴树。
吉尔从黑暗里兴奋的走了出来:“我给车轴上满了油,我们后天就能到瑞博莱特,下周就能获得自由。”
管事坐在艾露恩闺房的凳子上,那把凳子打磨得极其光滑,堪比艾露恩的脸蛋。一个仆人走了进来:“管事大人,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管事抚摸着板凳,看着周围熟悉的布局,感到房间空空,空得让人窒息。管事左顾右盼,像一个小孩。终于,管事再也忍不住了:“快叫人”,管事哭喊道:“去屋外面,有人要带走小姐!”
几分钟后,吉尔和艾露恩听见后面的房子沸腾了起来。
当有恃无恐的暴徒扬长而去后,人们把吉尔抬进了屋子里。吉尔浑身都是伤,手里抓着一只镀金小马,在打斗里吉尔一直抓着这只小马,不放开。
就在最后的时候,艾露恩给了吉尔这只马:“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记得我。”
吉尔的左腿被人逆着膝盖关节打了一棍子,这一棍打瘸了吉尔。在被治疗的时候,吉尔眼睛充血的看着周围的人。父亲发现,当吉尔看着祖父的时候,满眼都是愤怒和怨恨,这让父亲不解,因为祖父是吉尔最好的老师,平时父亲也感觉祖父对吉尔的期望甚至偶尔超过他自己。
也许是当吉尔追求着自己爱情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伸出援手的关系吧,父亲这样想。
老彼安文注意到了吉尔不敬的眼神,他摸着吉尔因为疼痛涨红的脸,“吉尔?你怎么了啊,你为什么这样看着老爷?”
吉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祖父,不久,一阵剧痛让吉尔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痛苦的叫了出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吉尔一直不愿意说话,只在老彼安文来给他送饭和擦拭伤口的时候回应几句。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去聊天,从吉尔冷冰冰的回应和老彼安文的叹息里大致的知道了祖父在吉尔要求帮助的时候拒绝了他,因为第纳尔让吉尔失去了一生的幸福和一只腿。
愤怒的父亲当面顶撞了祖父,质问他为什么这样;祖父默默的没有回答;税务官代替祖父打了父亲一耳光;税务官夫人抱着父亲的脑袋让大家冷静。
乌赫鲁的订婚宴会持续了三天,他的父亲破例留了下来,时刻的关注着自己那处在最幸福时刻的儿子。
他记得那一天,当乌赫鲁一身华服的前去拉起艾露恩的手的时候,人群里面的掌声是多么欢快。人们挥舞着手帕和自己的帽子,侍童们放飞了已经关在笼子里好几天的鸽子,这些鸽子你推我撞的逃出了笼子,飞了起来,在人群上空盘旋着。人们用抛射器抛出了绑着彩带的皮球,几十根彩带穿梭在沸腾的人群上空,伴着欢快的乐器,人们如痴如醉的祝福着这对幸福的人。
刚刚认识几天就订婚的传奇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家庭主妇的话题的,人们纷纷猜测,在订婚之前,艾露恩其实早已经和乌赫鲁坠入爱河了,甚至已经有了“结果”,为了掩饰,两家才不得不仓卒订婚的,那些中年的夫人嗤嗤的笑着,编撰着种种男欢女爱的细节。有人说曾经在舞会的那天,在帷幕后面看见过艾露恩,“我没有看见那个库吉特小子,估计已经躲起来啦,他们当时说不定正在干那事呐,一听见我来,就躲起来了,只剩了艾露恩自己站在那里,虽然带着面具,但是衣服我认识的?????”
在库吉特团长离去的那天,库吉特驻苏诺办事厅大使助理乌赫鲁和自己的未婚妻,在一应苏诺官员的陪伴下,送团长回国。
斯瓦迪亚官方称:“库吉特团长先生的此次来访意义深远,为增进两国互信、加深经贸往来、促进民族和解做出了长远的贡献,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下达成互利共赢的多项共识,签订了一系列旨在从根本上改变两国交往历史的合作项目。”
库吉特使团团长给库吉特王写的报告中说:“此番购入了多项被禁产品。用于打通斯瓦迪亚官僚机构关节的花费共计第纳尔,剩下的全部用于采购可以从根本上改善我**事能力的各种物资。计各类书籍1万余册,涉及军事技术指导的重点书籍200余册;各类标准工具模板3百余件;药品100余车;各类工件10万余件。这些物资一旦被全部消化吸收,则我国可武装40多个满编骑兵队,并且重点在辎重上改良这些军队的作战实力。大汗今后应该继续加强采购,同时鼓励工匠琢磨这些器材,为我国最终获得自主生产能力打下基础。又及,我们已经控制多位愿意为了金钱而为我们服务的斯瓦迪亚官员和士绅,这些人在战争中弥足珍贵。斯瓦迪亚上下弥漫着和平主义气息,举国太平风横行,战争意识不足。(注:战争风险评估:可以一战。)”
乌赫鲁一行人在民众的欢呼下送别着和平使者---库吉特使团的团长先生。
艾露恩一瞬间好像看见了一个人盯着自己看,好像是吉尔,艾露恩细看之下,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亲爱的?”乌赫鲁满怀温情的问。
“没什么”,艾露恩不习惯这种称呼。
人群里面扎依采夫也在,这几天让他很窝火。他去依林哈达之后,发现那里的领主在自己家里出了问题:那家的二老爷和老太爷联合起来把他的奴隶生意搅黄了。这让他的日程省出了好些天,不过他没什么钱赚了倒是事实。
当然,扎依采夫的这些招摇的生意就是掩人耳目,他到库吉特一行的主要目的是和库吉特大使见上一面,然后带去一些萨兰德人委托他传达给库吉特王的信息。在生意失败后,他没有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去边境碰头,而是返回的苏诺,准备在离开苏诺后即跟库吉特大使。
当他看见了一个瘸腿的男人在库吉特大使的队伍通过后,一瘸一拐的沿着大道走开了。他的脖子突然一疼。
爱德华问他怎么了,扎依采夫骂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本能的不喜欢这个叫乌赫鲁的库吉特人。”
吉尔听说了库吉特团长延缓了离开的日期。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趁着四下无人,悄悄的走了。在最后的看了看艾露恩后,吉尔沿着大路向北走了,他拿着一根桃木拐杖,向着天边走去。
他穿过了只剩下麦梗的大地,感觉到了秋风的微凉,天空干燥而明亮,偶尔从树丛里窜出两只土灰色的鸟来,弹开几十米远便消失在了麦梗之间。大地变的越来越干硬,直到大雪降临的一刻,才会被遮住本来面目。当人们都向着家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吉尔却如同逆流而上的鱼,走向了未知的世界。
他现在无所谓目的了,但是他想去看看自己的根源---自己母亲住过的地方。他沿着大路向北走着,靠乞讨的食物维持旅行,他的袜子和绑腿已经烂掉了,身上的衣服也破败不堪,他的头发长满了虱子,大包小包的背着敦良的农人给他的施舍。在杰尔博格山口,他看见了一块界碑,他看见上面写着警告语:“向左,人死马活。向右,马死人活。向前,人马皆死。又及,诺德欢迎你。”
扶着这块界碑,吉尔回头望了望闪着亮光的秋野原。转身一拐一拐的走进了母亲的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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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秋收时期的爱情故事 13
当父亲终于启程南行的时候,他依旧没有与祖父取得和解。
甚至很喜欢他的大姨父也没有来送他,只有他好心的大姨母坐在马车上跟着他出了城。父亲的大姨母一路上不住的抹着眼泪,几年前,她自己的儿子去帕拉汶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伤心过。因为帕拉汶是她丈夫的老家,她的儿子可以住在自己的亲戚家里面,断不至于受到欺负。而小阿卡迪奥则是一个人去了一个让人陌生和不安的南方,关于二十多年前的战争,人们还保留着很实在的记忆,人们反复的传送着前线的传说,传说罗多克人把斯瓦迪亚人像钉风干肉一样钉在城墙上,据说那些铁钉现在还插在罗多克的城市周围。
“这可怎么办啊,别人欺负你怎么办啊”,父亲听着大姨母反复这么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那可怜的妹妹怎么办啊。”
父亲不理会祖父的劝说,不理会税务官姨父的教诲,一意要去一个离家远远的地方。当吉尔走后,父亲的任性被激发了出来。他曾当面揭露了吉尔的身份,这让他懊悔不已。当最后因为祖父的关系造成吉尔出走后,父亲的懊悔变成了对祖父的指责。通过一次次质问,父亲卸下着身上的负担,并把这些负担加到了祖父身上。
税务官夫人找过父亲,“亲爱的小阿卡迪奥,你这样对你的父亲太残忍了。我看得出来他很栽培那个年轻人。相信我,那个年轻人的出走对你父亲的伤害比对你大”,税务官说:“你知道吗?你父亲看着那个仆人的父亲的时候那种颤抖的眼神,就好像小孩子不小心捏死了小鸡一样,可怜极了。”
“可是就因为十万个第纳尔,他居然对吉尔不理不睬”,父亲说。其实他也在期待一个理由让自己不去抵触自己的父亲,但是少年的叛逆向来如烈火一样,家长不管怎么做,都会助长火势,只有时间能慢慢的冷却少年的怒火,让他们归于平静。
“孩子,我不知道十万个第纳尔是不是可以让那个仆人最后获得幸福,但是你知道吗?你被绑架,仅仅是因为你带着第纳尔呐。”
“···”
“不要任性了,那个仆人的父亲都说了,惹下这么大的祸是他儿子自己的心太大。”税务官夫人说,“只有童话故事里面才会出现仆人娶走国王女儿的故事呐,我的小阿卡迪奥。问问你的父亲把,你就知道,他当年被国王晋升为领主的时候,经历了多么大的磨难。我听我的母亲,也就是你那可怜的外婆,讲过你的父亲。他在南方山区有一块地,我不知道在那边他是不是领主。反正他投奔到先王帐下去了,然后他跟着先王打了几年仗,后来又几乎是白手起家的撑起了白鸽山谷。我知道,那个时候山谷困难极了,你的母亲都只有一双鞋,每次都光着脚丫在外面跑。我知道你的父亲是多么聪明和能干的一个人,当他做了那么多,你知道,整个白鸽山谷都被他翻新了一边,他才获得了正式的承认,他才取了一个落魄领主家的女儿呐。那个仆人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他付出的远远不够呢。”
父亲听着这话,突然有一种可怜祖父的感情涌起。
直到最后,父亲都无法跟祖父取得谅解,他们都是沉默害羞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不善于交际是我们这个家族的一贯传统,这一点,直到我生命的尽头的那一天也没有改变。我的祖父曾在最黑暗的日子里跟我说过,“我们发不出声音,那就发出沉默吧;他们剥夺了我们的色彩,但是剥夺不了我们的洁白。就像麦子一样,朴实无华,但是在秋天的平原上,你在哪里都可以闻到它的香气”。在许多年以后,当我从别人的口里知道了越来越多关于我自己家族的事情后,我突然发现,祖父和父亲并没有真的离去,他们的无奈和沉默毫无保留的被我继承了。我能在自己的心跳声里感受着他们曾经沸腾的血液。“我们的心是热的,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只有真的亲近我们的人能感受到”,一直不多说话的祖父曾跟我念叨过。那个时候,祖父告诉我,父亲已经病了很多年,所以无法回到山谷里来看我们。许多年以后,当我明白了祖父当年的话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全身,就好像儿时的歌谣重新从暮色四起的平原上传来一样,就好像那些我曾爱过的人都还活着一样。
祖父最后还是谢绝了税务官的好意,他决定让父亲按照先前的安排去南方。“这个孩子需要更多的看看这个世界”,祖父解释道:“他需要的不是在父辈的怀中撒娇,他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本来摸样,我们今天对他的照顾很可能在未来害了他。”
税务官说祖父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很草率:“这会毁了他的。我知道他的恐惧,他对独自一人的旅途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绝大多数人都有,我没有丝毫贬低这种感情的意思,很多最优秀的战士其实是最恐惧战争的人,但是他们把恐惧转变成了自己的谨慎和冷漠,筑起了一道墙用来保护自己。他们在最后都成了伟大的人。但是小阿卡迪奥却没有这样,他在透支自己的善良,用来掩盖自己的恐惧,而这种宝贵的付出,他往往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税务官总结道:“我真的为她他感到担忧。”
祖父揉了揉自己疲倦的双眼,在头天晚上他彻夜不眠,思索着父亲的前程。“我四岁就失去的双亲,在流浪了几年之后被一个好心的学士收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命运的不易,但是我的儿子却不是。与我相比,他过着锦衣玉食的少年生活。”祖父问道:“你知道吗?像我这样有痛苦童年的人,是多么的希望给自己的孩子一个优渥的生活环境啊。我一直在这样做,但是我发现,这些年来这个孩子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成长起来,他像一盆养在屋里的月季花一样。我生怕他受到伤害,但是我这样只会让他在未来的命运里变得孱弱不堪。您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保护自己的子女一辈子。”
这次谈话持续了很久,但是税务官最后发现他无法说服这个有自己打算的姨夫。税务官叹了口气:“我会专门安排人陪他去南方的”。
“不用啦”,祖父微笑着说:“那个莱特,我问清楚了,他也准备去南方。这个小伙子很稳重,他们结伴一起去也未尝不可。”
“恩,这样也好。只是,我觉得莱特这个小子比小阿卡迪奥城府深,你得让小阿卡迪奥注意点。”
在结束谈话后,祖父找到了老彼安文,这个老人的头发几夜之间从花白变得几乎全白了。老彼安文反过来安慰着祖父是自己没有把孩子教育好。
祖父打断了老彼安文:“我自从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天赋后,就一直在抓他的学业。如果说育人失职,那么我的责任更大。你真的没有指责我吗?”
“老爷··没有”,老彼安文有些感伤,眼角红红的,他正在帮祖父登记账目,这个时候他掩饰的揉了揉湿润的眼角“看了一下午的账本了,眼睛挺干的。”
“吉尔走了!”祖父跟老彼安文说:“吉尔真的走了。那个孩子的腿已经坏掉了。他就这样走了,我觉得你一定会怪我的,请说出来吧,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你的真实想法。不然我是无法得到平静的。”
老彼安文吁了一口气,轻轻的说:“老爷,其实我真的没有怪你”,老彼安文苍老的抖动着自己的嘴唇,问道:“难道真的像是少爷说的那样,您没有拉我家小吉尔一把吗?我没有怪您,毕竟我听说那十万个第纳尔的数字时也吓了一跳,这个孩子太出格了。但是您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拉他一把吗?这孩子的妈妈和他的关系一直很淡,所以您只用告诉老彼安文就好了,难道世上真的只有老彼安文爱着可怜的吉尔吗?”
祖父走到了一个香料桶边,“来”,他招呼着老彼安文,“打开这个桶吧。我那天叫吉尔连夜来找过你,让他来打开这个桶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但是他以为我是让他来干活,当夜就出走了。我们一直找不到他,直到最后他被人打断了腿,带了回来。这是我的错,应该把话说明的。”
老彼安文有些疑惑,他在桌子下面拿来了一把铁钎,从桶盖的封泥插了进去,轻轻的一撬,桶盖咔的一声打开了。老彼安文打开了桶。
祖父看着老彼安文摸摸索索的打量着桶里面的东西,看着老彼安文细细的看着里面的东西,然后这个老人走了过来,颤抖的把帽子脱了下来,眼泪流过了他满是皱纹的脸颊:“老爷,小吉吉会知道这一切的,我发誓,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您为他做的事情的。”
祖父默默的看着对面的这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祖父在心里感慨,其实自己也一样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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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秋收时期的爱情故事 14
父亲得知祖父允许他去南方的消息后,首先感到的居然是失落,“原来爸爸真的不在乎我一个人走啊。”
父亲虽然口头强硬,但是他还是向往帕拉汶自由而舒适的生活的。去南方其实只是他的一个冲动的口号,如果别人给足他台阶,他最后还是会假意半推半一番就的下来的。但是现在,他骑虎难下了,少年的羞耻心让他顶着心底的厌恶和悔意准备着去南方的行李。
由于不再信任公共交通,祖父花了第纳尔雇佣了一趟专车护送父亲和莱特去南方。这种车的顶棚上插着一面暗黄色的小旗,这有特殊的意义:表示这辆车已经购买过“过路费”,整个苏诺平原的强盗会自动的放这辆车过去。
其实萨格隆早就把父亲的作为传遍了四方,由于卡扎克的关系,父亲得到了几乎所有强盗的敬意,由于依林哈达的故事,父亲现在只用报出自己的名字,就会在最危险的时候得到苏诺平原的农夫们的拼死保护。但是父亲并不知道自己的优势。他因为谦虚,其实更由于不自信,觉得自己是最脆弱的人之一,虽然他表面上一幅镇定的模样。
在去南方的头两天,父亲在卧室里面翻阅着皇家科学院出版的《罗多克威胁论》,研究着这个陌生的国家。莱特突然找到了父亲:“我们后天就走是吗?”
“是的,这次有几个去乌克斯豪尔的军官和学生会跟我们一起走的。安全的很。”父亲说。
莱特说:“你身上有多少钱?”
“大概300多把,走之前我父亲还会给我一些”,父亲盘算着,丝毫没有戒心。
“够了”,莱特说,“今天我去找过哈尔了,呃···你别这样看我,这个吉尔无关,我只是去问我的父亲的事情。吉尔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我去问我父亲的事情也无可厚非是把。”
“哦···,你父亲的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
莱特的表情黯淡了一下,他想起了哈尔描述的惨状,“先不说这个了,我今天从哈尔家回来的时候,在妓院门口看见了一行人。”
“一定是乌赫鲁和他那个跟班吧?”父亲现在只要有机会就会诋毁一下库吉特人。
“不是,是鲁达和二当家。”
“不会吧?!那个二当家可是强盗,他敢出入公共娱乐场所吗?他不怕被抓吗?”
“卡扎克的人头可是他拎回来的,他现在是苏诺巡检们的座上宾了。我听说他提供的信息让巡检们轻松的捣毁了几个窝点了。”
“哦,你要钱干嘛?”
“去妓院。”
父亲大吃一惊,“你想去跟他们抢姑娘?”
“不是。我们去除掉二当家。我听说进妓院经常能把一个中产之家弄破产,想必是花费颇巨。我们去吧,混进去再说,不知道第纳尔够不够啊。记得带上刀。”
苏诺市长曾声称苏诺是片净土,“这个和谐的社会不会驱纵女子通过出卖**来养活自己的”,市长说。
得到了上面的口风后,苏诺的巡检部门对苏诺的各家妓院展开了“整风严打”活动,结果抓住了只穿着亚麻短裤的市长本人。市长勃然大怒,说他正在深入犯罪现场取证,让这群巡检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巡检呐呐的走了,一个忠厚的巡检被市长“舍己为公,视工作为休息,以工作地为家”的精神感动了,他去市长家表达了自己的崇敬之情。当时只有市长的老婆在家,市长老婆打发走了这个脑袋缺一根弦的巡检。带着家里的妇人家仆突袭并捣毁了市长常常光顾的九家妓院。这让市长在寂寞之余愤怒的针对巡检部门进行了严肃整顿,在整顿中,那名崇拜市长的巡检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失业了,于是他找到了市长家,希望自己的偶像能让自己免于失业。
市长烦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大个子烦的要死,但是市长妇人却很喜欢这个忠厚的人。这个有心计的女人力排众议让这个巡检直升为市长近卫,时刻不离市长。这让市长的身体出现了明显好转,却同时让市长陷入了长期的失落之中。
在“市长深入群众”事件之后,巡检内部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和三次扩大会议,在会上巡检们分析了上级的精神,最后做出决定,“对苏诺的相应社会现状先静观其变,等市长有朝一日取证结束再做打算。”
全体巡检鼓掌并表决通过了该项决议。巡检头目向苏诺最高治安官报告:“这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会上大家统一了思想,武装了自己认识上的不足,这为我们团结在以市长为核心的苏诺执政团体周围,提供了有力的思想保障。”
苏诺市长最喜欢去的一家妓院叫做翡翠厅,苏诺的政府官员非常喜欢来这里开会商量国事民生。莱特和父亲来到翡翠厅的时候,看见了一座漂亮的石头屋子,屋子周围修筑着宽敞的窗户,窗台做得又厚又宽,上面铺放着软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坐在上面对着往来的客人抛着美艳,做着魅惑的动作。她们边上散乱的放着水果、镜子、梳子、葡萄酒和提神饮料。
莱特和父亲躲在墙角严肃的观察了半天,发现男人们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着腰走进去,却都是被人扶着颤巍巍的走出来。
“里面定是凶险非凡,你看那些人都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莱特在细致的观察后严肃的说。
“兄言甚是”,父亲回答道。
终于,在观察了半天后,莱特和父亲故作淡定的走了过去。一个老妈子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起了疑心:“两位可是来找姑娘的?”
父亲点点头:“是啊”
那个老妈子笑了,“要多少钱的姑娘啊?”
父亲和莱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每人从怀里面抓出了一个鼓囊囊的袋子,直戳戳的伸到了老妈子眼前。两人动作整齐划一,这差点把老妈子的眼睛看的掉了下来,足足有好几百个硬币。
这个时候,一个显得很精明的女人走了过来,了解了情况后,她认为这是少不更事的富家子弟不懂男女之情,想来体验一番。这种年轻人很难办,很容易给生意惹来各种麻烦,所以一般宁愿不做他们的生意,也不赚那些钱。
但是此次钱实在太多了,“不管怎么样,赚了这票再说!”,女主管想着。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苏诺市政厅有文件的。
“你们满18岁了吗?不满18岁不能随便出入这种娱乐场所的、”女人照着《斯瓦迪亚娱乐场所经营法》问道。
“满了”,父亲点了点头。莱特则说他比我父亲还大两岁。
“哦,那登记一下名字吧。”女人要签名其实是想等着一旦以后有变,可以拿着签名单说是他们自己要来的,而不是翡翠厅引诱未成年人。“这俩傻小子一看就是未成年人”,女人心里说。
“两位姓名?”
“在下乌赫鲁”,父亲淡然的说。
“在下斯宾瑟”,莱特点了点头。
女人一边登记,一边问父亲这个名字怎么拼写,最后她嘟哝着:“怎么这么难的拼写,像是外国人的名字。好吧,你们请里面走。”
女主管这次得了大钱,所以不会安排胭脂俗粉给这两个财神。她把两个年轻人带到了三楼的最深处。一路上,莱特和父亲严肃的表情和僵硬的身板让人们感觉好奇,有些路过的女人肆意的摸着他们的脸,这让莱特和父亲来到三楼的时候都已经成了大红脸。女主人回头看见两人的窘况也抿着嘴直笑。
当他们到了三楼之后,女主管招来一个坐在靠墙凳子上的男孩过来,让他领着莱特去左边,她自己则带着父亲要去右边。
“我们要在一起”,莱特说。
“那怎么行?”女主管瞪大了眼睛,因为憋着笑,她的脸也泛红了:“快跟着他走,年轻人。不然我们就撵你出去。”
莱特被女主管唬住了。转身跟着小男孩一溜小跑进了一边的房间。父亲被女主管带过了一个门廊,停在了一扇檀木门前,女主管把门牌上的“空闲”的木牌翻了过来,上面写着“请勿打扰”
“进去吧,年轻人,玩的愉快”,然后女主管咯咯直笑的走了。
父亲推开了那扇门,发现里面视野极开阔,居然有一个室内水池。父亲一路走进里面,走进了一个漂亮的书房,里面的两面墙上放满了书,临街的墙上开了一个大窗户,剩下的一堵墙边上放着一个书桌,书桌上放着一沓纸,一支笔在纸上来回的写着,那只笔捏在一只白玉一样的手里。父亲在考虑怎么打招呼的时候,一双蓝眼睛让他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水盈盈的,像是雪山上干净的湖泊一样:蓝得深不可测。
“坐吧”,那双眼睛的主人说。
父亲坐在了一个小板凳上,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蓝眼睛的女人对父亲的兴趣越来越大。随着父亲说的越来越多,这个女人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显得傻乎乎的小子是不是情场高手,故意用装傻来博得她好感的。她的父亲是一名日瓦丁农场主,在多年前诺德人和维基亚人先后占领了那里后,他们家搬来了内地,但是财产却大部分遗失了。在路上她死了父亲,她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目睹自己的家业彻底的腐朽。不得已,她在十六岁的时候被自己狠心的叔叔抵押了出去。她见过了太多的油嘴滑舌的男人,已经不再心动,但是却突然被这个傻乎乎的男人惹得心头猛然一热。
“你们是来找人寻仇?你当我的笨蛋吗?”这个女人盯着父亲说,父亲一阵混乱。
父亲还没有回答,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父亲扭头看了看门那边,蓝眼睛女子皱着眉头说,“是谁这么不懂事,这个时候来。”她对父亲说:“你不必理会就是。”
“阿卡迪奥,是我,我找到他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
父亲坐不住了,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他掏出了自己的匕首,蓝眼睛的女子惊叫一声。“女士,不是我要吓唬你。我跟你说的是真的。我必须惩罚这个男人。耽误了你这么久,真是抱歉。”
父亲跑了出去,蓝眼睛的女人在惊讶中听见门口传来声音
“莱特!你怎么了莱特!你的衣服被谁抢走了!脸上红红的是血吗?!”
“笨蛋,小声点。他们在二楼,我问清楚了。”随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蓝眼睛女人捂着嘴‘噗’得笑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涌上了心头。
父亲和莱特悄悄的摸下了二楼,走进了昏黑的门廊。“刚才那个咬我脸的女人告诉我的,她说那个二当家招了一个男妓,他们在二楼的最里面”,莱特说。
“天啦,真可怕。我房子里面是一个好心的姑娘,她只拿蓝眼睛瞪我,别的什么都不做。还有,什么事男妓?”
“你运气太好啦,呃,我也不知道。”
他们摸到了最里面,悄悄的往门里面观望,父亲突然感觉,看见了里面景象的莱特渐渐的充满了怒气。父亲惊奇的看着里面的风物,觉得一阵费解。这个时候,在细碎的声音里,里面的人熄灭了蜡烛。
莱特悄悄的推开了门,父亲和莱特走了进去,他们闻到了一股酸腐的气味,让人头皮发麻。
二当家自从跟着鲁达回到苏诺后,接连的提供了各地劫匪的线索,这让苏诺的巡检们轻松的抓捕到了各地潜藏已久的强盗。同时,这也让二当家再也回不到绿林之中了,他必须靠出卖他们获得生计,现在,他被鲁达控制的死死的。
今天鲁达听说有一个逃犯躲在了翡翠厅,于是他带着二当家来认人。这可能是鲁达在苏诺接的的最后一个案子了,结案后他就将返回德赫瑞姆。他不打算带走二当家,好在苏诺很重视这个情报源,愿意为二当家提供一个岗位。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甩掉这个包袱。
鲁达在一楼和一个烧茶水的老头子聊着天,聊着最近有无新来的客人。二当家按赖不住,用鲁达赏给他的第纳尔找来了一个脸上扑满粉的年轻男人,他们嘻嘻闹闹的一起上了二楼。鲁达玩味的笑着,看着这个猴急上楼的二当家,接着他一惊,听到了沸腾声,他轻声的提醒对面的那个开始打瞌睡的的老头:“老人家,水开了。”
二当家变着花样的折腾着自己的男伴。周围的窗子可以看到远远的街市,这让二当家不快,他不愿别人看到自己。于是他蹑手蹑脚的去掐灭了蜡烛。当他嘿嘿直笑,叫着“小宝贝”的抹黑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潜意识里感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警觉的感受着周围气息的游走。寂静无声,这可不对,下意识里,他准备逃走,就在他准备向后猛的窜出的时候,黑暗中的一拳打在了他的牙帮上,他一阵眩晕。向地下跌去。当他准备呼唤乌赫鲁的时候,一只匕首扎进了他的喉管,切断了他的声带。
“就是这样”,多年前老兵给莱特比划,“要在前线带回俘虏,就不能让他们出声。要一击切断他们的声带。”
莱特在剧烈的心跳中感到有一注注的暖流射到自己的手上,这很像他小时候挤山羊奶时的感觉。他拔出了匕首,感到随着匕首的离开,伤口喷射出了大量的液体,腥味传来,让父亲一阵反胃,他的手一软,手里的武器掉到了地上。
“呀~~”一声细细的尖叫传来,那个被莱特用匕首柄打晕的男人醒了过来,他的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他看见二当家躺在地上,抱着脖子,喉咙咔咔直响。莱特准备去捂住这个男人的嘴,这个害怕的人迸发出了惊人的本能,飞一样的窜出了房门。翡翠厅沸腾起来:“有杀手!有杀手!”
父亲和莱特慌慌忙忙的冲出来的时候,很多害怕但更加好奇的姑娘和男人们探出头来四下打量,看着两个男人跑狂奔而来,人群一阵闪躲。
父亲在荒乱里面感到到处是陌生人,他毫无目的的跟着莱特四下奔跑。他感到一阵绝望,感到自己马上就要被人捉住了。突然,一个人拉住了他,他一回头,“蓝眼睛!”,一种安全感传来,他叫回了前面的莱特,跟着那个女子跑进了一间房,跑到了一扇偏门边,他们顺着偏门一直跑出了大门。莱特只穿着裤衩,跟着父亲一直跑啊跑啊,在月亮下面跑回了金蔷薇小区的流苏街。
在河边,父亲丢掉了被血弄脏的衣裳。
在惊魂甫定里,父亲和莱特度过了两天,每一个外面消息的传来,每一个陌生人的拜访,都让他们胆战心惊。好在到最后,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莱特和父亲顺利的坐上了南去的马车。在马车上,他们遇到了迪米特里,通过交谈,这个年轻人告诉他们:因为得罪了自己的哥哥,他被强迫离开家乡去乌克斯豪尔读军校了。
父亲和莱特都祝贺他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发展了。
在马车跑过因为收割结束显得有些苍凉的苏诺平原的时候,一个消息正在苏诺城里蔓延。库吉特大使的儿子和他的仆人因为争风吃醋,杀死了另一个嫖客。
人们用低低的声音传递着:“据说是为了争一个男人呐,啧啧,居然好这一口。据说一个德赫瑞姆来的巡检老爷可生气了,就是他查出来是这是乌赫鲁干的,那两个笨胚,上个妓院还登记。死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是德赫瑞姆老爷的相好呐。呵呵,这个充满漏*点的世界啊。”
翡翠厅里,一个蓝眼睛的女人满怀温情的看着一柄匕首,上面刻着“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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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1
当我多年后阅读到父亲的笔记的时候,发现他到达南方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南方那忧郁的大山,光秃秃的山梁,落满灰尘的橘树叶子在阳光下面发出的浓郁香气,都让父亲感到陌生甚至排斥。这种感情和他多年之后离开此地时对这里的眷恋一样的深沉。
干冷的风在山口之外日夜呼啸,有人告诉父亲,
“这个地方曾经站着两万多个农夫,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几千个同伴给人挖了眼睛。那个魔鬼就是你们的先王。”说这话的人是一个骑着骡子的山区向导,他得到了第纳尔,负责把父亲带到维鲁加的东门,在那里,他将得到剩下的第纳尔。
斯瓦迪亚一直宣称多年前的战争是局部战争,毕竟,那场战争的规模不算大,在有些斯瓦迪亚教科书里面,甚至把这次战役简单的称为“征税战役”,但是对于罗多克来说,这却是场举国之战。每当罗多克内部出现矛盾的时候,当权者们便会把一切矛盾的源头归结到斯瓦迪亚人身上去,这种做法很有效,几乎不需要成本,只需要几个宣传队每年来回的给山区里的牧羊人和农夫们上演几场感伤的故事就行。但是罗多克人里面的精英知道,他们与斯瓦迪亚人血脉相融,荣辱与共。这一点至少在战争之后的第一代人去世之前不会改变。拉近彼此的接触,不管是对技术交流还是对促进贸易往来,都有莫大的好处。
斯瓦迪亚人直到几年之前才勉强承认了罗多克为国家。因为这个时候,与罗多克的贸易往来的利润已经弥补了当年税收的损失,这让斯瓦迪亚的内部矛盾减弱,也让斯瓦迪亚内部的好战派被边缘化了。狂热的好战派没有了市场之后,更大范围的交流便开始了。每年都会有满载着天鹅绒、绞盘、绒呢和玻璃器皿的商队成群结队的走出山区,走入平原。这种贸易的回归很容易让乌克斯豪尔人想起多年前先王的军队,那个时候先王的士兵一路越过蓝水河向南挺进山区,现在,南方人报答他们的则是满载着第纳尔的商队。
老牌的斯瓦迪亚贵族总是讥笑罗多克“小国寡民”,但是在这些年里面,小国寡民却把它的国民变成了卡拉迪亚大陆上最具创造力和生产力的人。一个斯瓦迪亚学者在丝-罗边境解禁几年后访问了他曾经居住过的南方,在那里,他发现南方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半是惊叹半是忧虑的给国内写了一封信,在里面他说:“在南方,几乎已经不存在农奴了,这些人被开明的政府释放为自由人了。几年前我们曾经讥笑罗多克废除了‘把农夫留在农田里’的古老法律观念,我们以为,这一定会造成粮食产量的下降,但是事实上,一个农夫经营4亩农田并不比他经营2亩农田的时候来得差,我们低估了农夫的潜力---多年以来,罗多克甚至每年都能向北方出口粮食,这表示罗多克在农夫数量下降的同时,实现了粮食的增产。不仅如此,罗多克的宽松的土地政策让他的人民大量的涌入了城镇,这些人被罗多克人的工厂和作坊吸收成了工匠。我在罗多克期间,常常看见罗多克人对通宵达旦、火焰灼天的工厂毫不在意,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景象。而且我发现罗多克人很在意一个概念:分工。当我仔细的研究了他们的分工后,突然发现,这种活动实际上正是罗多克国力上升的保障。我参观过一个制作铁链的作坊,在斯瓦迪亚,往往是一个师傅和他的学徒两人完成所有的工作,但在那里,这份工作被分配给了足足十个人:一个人负责照看风箱保持熔炉温度,一个人负责把烧红的铁块拉长,诸如此类,构成了一整条流程。我仔细的看过他们的生产记录,一个罗多克造铁链的工匠平均一天可以生产120多条铁链,我想大家应该记得,几年前苏诺的工匠奖被颁发给了一个一天能生产110条铁链的工匠,我们称他为‘生产好手’,但是在罗多克,这种效率只是一个普通熟练工的入门标准。我担心的是,恐怕这只是一个缩影,我们在许多方面可能已经远远的落后于罗多克人了。他们没有魔法,没有宝藏,只是赋予了他们的公民更多的权利并且细化了他们的分工,但似乎就是这两点,像引发了火山爆发一样释放了罗多克人的潜能。我们必须警觉···不然有一天,我们会付出代价的····”
父亲骑马走过山区的山口的时候,不会知道,当年祖父走进白鸽山谷的时候,其实心态和他是一样的。只不过那个时候祖父已经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在陌生之余,更多的感到的是随遇而安的安逸。父亲则更多的是忧虑,对自己的命运忧虑。
那个时候,父亲看着山边浅灰色的云朵,听着山羊颤抖的咩叫声回荡在群山之间,看着没有收获的葡萄成串的烂在藤蔓上。在苏诺经历的事情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记得一个强盗头子爽朗的笑和一个草原女孩的黯然的死;他记得祖父欲言又止的为难和大姨父愤怒的那个耳光;他记得吉尔指责的目光和莱特说出的‘在下斯宾瑟’。
那些话语让父亲骑在马上昏昏欲睡,那个时候,阳光从山梁上射下来,那个满脸是汗的向导指着周围的山梁对父亲介绍,让父亲感到亲切的是,这个向导的口音和祖父很相似,是南方人的那种显得急促的发音。而且,这个向导和祖父一样,长着绿色的眼睛。在南方,眼眸是绿色的人越来越多,据说在斯瓦迪亚人几百年前进入山区的时候,这里的人全是绿眼睛。
父亲盘算着去南方的打算,按现在的日程看,他是不可能在大学正常报道了。前次的意外把父亲耽误了。而在去杰尔喀拉之前,父亲先得去维鲁加拜访一位祖父的战友。在父亲小时候,曾听祖父说过这个罗多克人,当年父亲曾跟这个罗多克人一起在西南前线抵抗者萨兰德人的进攻。祖父写信给了那个叫做加西亚-尤-李兰加斯洛的罗多克将军,希望他能在我父亲在罗多克期间为他提供照顾,加西亚将军不久回信说:“当然,我的兄弟。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这个将军青年时在西南边疆立过功,在舍身得与萨兰德人厮杀了几年后,他投入更加冷酷的政治斗争之中。他有一个独眼龙哥哥,这个男人已经全瞎了,他一再告诉自己的弟弟:“要像打击斯瓦迪亚人一样的打击自己的敌人”,在罗多克多次的政权轮替之中,加西亚将军从来都站在胜利者的一面,他像**一样用铁的手腕的把自己对手像枯叶一样打落。这让他几乎没什么朋友,因而,少年时的朋友和兄弟他却一直很珍视,像他这样玩弄权术的人,有这样一个和自己一同经历过最热血的青春,在中年又能彼此理解的人是不容易的。
父亲和向导一行人在一条小溪边上休息,向导说,这条小溪是从大山的最深处流出来的,冰凉的很。喝了这种水的羊,肉质鲜嫩而多汁;用这种水浇灌的庄稼,长得虽然缓慢,但是结出的果实颗粒却饱满而结实;用这种水养活的树木,常常能结出山区里最美味的石榴、柑橘和板栗。向导告诉我父亲,这片土地在几十年前属于一个学士,那个学士死后,他的那个蠢蛋侍从居然想胁迫所有人到北王军中助纣为虐,那个向导哈哈大笑:“当时他想带着我们的人跑到你们的皇帝那里去呐”
父亲脸色一变,有些尴尬:“这个地方叫培刚德吗?
“是啊,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我当时才比你大一点,我们在夜色下面听着那个侍从的胡言乱语,哈哈,最后是我打了他一棍子。然后在第二天早上我们就把他丢到监狱里去啦。也许他早就烂在那里了。”
“呃··”,父亲脸色有些发白,“可能没有吧,我倒是怀疑他当上领主了。”
“领主?怎么可能?!要是那个笨蛋变成了领主,我就亲我的骡子的嘴一口,而且在亲它之前我会把它喂饱,让它直打臭嗝”,向导被自己的话逗得笑个不停。
“会的”,父亲说:“你会亲到的。”
莱特牵着马去找水喝,回来的时候莱特已经把四只皮囊装满了冰凉的泉水,莱特说:“这里的水可真凉呢。”
这句话一下子让父亲想到了祖父告诉他的那个村长说过的话:“你疯了吗?你没尝过这里的水多么清甜吗?你没看见这里的麦粒多么的结实吗?你不知道我的羊羔就要下崽了吗?”
那一刻,父亲突然无限的怀念起白鸽山谷来,对家乡的眷恋是人类的共性,那一刻,山谷里的麦香,诺德女人做的樱桃馅饼,吉尔给他做的那把木头剑一下子全部涌入了他的记忆。让他有些难以自持。
莱特拧干了毛巾,递给了父亲让他擦把脸:“怎么了?”
“没事儿。有些想家了。”
不久,父亲把马鞍重新架上了马背,戴上了自己的兜帽,踩着马镫上了马。山边的风带来了远处低沉沉的雷声,山区常见的太阳雨就要来了。导游告诉他们,他们必须在傍晚前赶到镇子里去,不然就会被雨淋透。
当我在多年以后阅读父亲的笔记的时候,发现父亲的心情其实就如多年前的太阳雨一样,阳光还在,但是已经隐隐有些风雨飘摇。
父亲嗒嗒的马蹄声踩碎了山谷里的林静,他一路奔着维鲁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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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2
当父亲终于看见维鲁加城门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举目四顾,想找一找在传说里的钉着斯瓦迪亚人的大铁钉。但是维鲁加的城墙上什么都没有,这里的城墙和苏诺的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用坚固的石块一点点的堆叠起来,在城墙之上飘扬着鲜艳的飘带旗帜,士兵三三两两的在上面巡视,摸样安然。多年以前,就是从这个门里面,先王满脸阴郁的带着士兵回了北方,罗多克人在城墙上欢呼雀跃,大声的嘲弄着入侵者的可耻失败。城门的南边有一片树林,里面穿过了一条河。罗多克的工匠们凿开了一条水渠把水引到了城墙周围,围成了一条护城河。
维鲁加早先是自由市,两百年前,作为殖民地的中转站,这里接待过斯瓦迪亚来访的的国王,那位国王第一次感叹维鲁加为“天堂”,并且与当地人签署了《拆除城墙条令》,这条条令申明:维鲁加从即日起不再设防,受帝国的绝对庇护,一切人民在维鲁加的利益都将被帝国保护。
那位国王慷慨的说道:“这座如同果园一样城市是不会经历苦难的,这是帝国在山区的一块绿宝石,这里的人民将长久的富裕下去,并将永久的快乐下去。我们的移民经历了太多与当地人的冲突了,他们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战争给彼此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但是今天,和平已经到来。绿眼睛的原住民与蓝眼睛的北方居民将得到帝国的一样对待。我们拆除了这里的城墙,像欢迎自己的兄弟一样欢迎这里本来的居民。让我们齐聚于此,让我们饮酒直到天明。”
两百年前的国王不会料到,他的第七代曾孙带领着号称“维鲁加保护者”的斯瓦迪亚帝国士兵占领了不设防的维鲁加,当年为了和平的拆墙法案让维鲁加成为了最脆弱的羔羊。在那些苦难的岁月里,维鲁加人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折磨,每一个维鲁加的年轻人都惊恐于随时会被斯瓦迪亚宪兵带走的命运。维鲁加的财富被搜罗一空,用于维持庞大的战时军事体系。号称天堂的维鲁加在那些年份里不再有歌唱,不再有欢笑,有的只是对北方的失望和厌恶,有的只是对山区英雄们的期待与敬佩。
当亚伦公爵带领着1万5千山地士兵满怀信心的分两路从菲德纳和齐扎山口走入维鲁加平原的时候,维鲁加人发现,那些骄横的占领军们变得温柔了起来,每天,都有斯瓦迪亚占领军亲民的举动被斯瓦迪亚宣传队四处传颂,但是维鲁加人的信任已经在早些年里被这群人透支干净了。市民们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抗议行动,自行焚毁了越冬的粮食,以此向占领军宣告:如果他们在冬天之前不滚北方去,那么大家就一起饿死吧。
经过长久的协商,先王同意亚伦公爵派出40人的使团进入维鲁加进行谈判,记录这40个人进入维鲁加城门时的图画至今摆放在维鲁加的市政厅里面。画面里面,除了城门站岗的北军士兵们,所有的人都露出了笑容,彩带和花瓣漫天飞舞。几十天后,南军正式的从北军手里面接管了维鲁加,北军撤退的时候对维鲁加进行了最后的搜刮,他们带走了全部的粮食、一切能带走的金属器具、几十万卷史料档案和数不清的艺术品。同时北军拆除了维鲁加所有的手工作坊和工厂,拆除了所有桥梁,毁坏了用于观测火情的观测塔,并且四处纵火,把维鲁加弄得一团糟。
亚伦公爵发现他接收的维鲁加已经彻底的被北军掠夺回了200年前的水平。但是已经经历过了战争洗礼的罗多克人不会介意这种小困难的。在短短的几年之内,维鲁加的城墙雄踞而起,在城墙前的一块碑石上,罗多克人雕刻了200年前的一位贤明的国王的演讲,但是在最后,罗多克人做了补充:“我们尊敬先人的美好愿望,但是愿望并不能带来和平。我们愿意用和平维持和平,也有能力和有必要用武力保卫和平。”
父亲走进维鲁加越近,就越被它的城墙的高大所震撼,与之相比,苏诺的城墙着实的矮下去了一大截。而且罗多克人的筑城术似乎有所改革,让它的城墙看起来高不可攀而气势逼人。在城墙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是一个为进城的人准备的休息地集市,人们能在这个地方买到干粮和牲口吃的草料,还有专门的人在这里帮人洗刷牲口,并且给它们喂水。
“斯瓦迪亚来的年轻人”,父亲的向导对他说,“看见那些水槽了吗?在许多年前,亚伦公爵修建了这些设施,让一些我给你讲过的可怜盲人来经营。我认识一个李兰加斯洛家的独眼龙老头,他是那28个幸运的领路人之一。他当时就在这里拿着高报酬帮别人饮牲口。”
父亲看着这片繁忙的闹市,感到一股陌生,他问向导:“你说的那个可怜的老人家现在还在这里工作吗?”
“不在了,那个老头的另外一只眼睛本来就看不清,这些年来全瞎了。你最好不要碰到他,不然他肯定会杀了你的。”
父亲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在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把自己推进了一个不欢迎自己的社会,他自嘲道:“幸好那个老爹走了,不然我的马就喝不上水了。”
“不不”,向导摆着手说,同时,这个罗多克人像一个老农逗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狡黠的一笑:“斯瓦迪亚人是可以得到独眼龙的招待的。只要你给出一点东西就行。”
“啊?什么啊?”
“你的耳朵,鼻子,或者任何你生下来就有的东西哈哈,当然最好是你的眼睛”。向导无礼的说。向导素来岁斯瓦迪亚人没有好感,现在看见我父亲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些欺生。
莱特走到了父亲身边,冷冷的横了罗多克人一眼。向导的笑容丝毫没减,反倒是显得意兴盎然。
在城门边上,父亲看见了一大片木牌,上面写着“欢迎XXX”的字样,他一顿找,终于发现了一块木板上写着“欢迎霍.阿卡迪奥第二先生,我在进入城门的第一家酒店中等您,您去了之后联系酒店老板就能找到我。我是加西亚大人的侍从。”
向导看着牌子上的字不由得心里一惊,他不知道自己护送的居然是加西亚将军的客人,这个时候有些为自己刚才的失礼后悔,在心里面想着补救的话。
父亲问他:“先生,您今天晚上有事吗?”
“没有的,年轻的先生”,向导取下了草帽,“我会在我的朋友家住一宿,明天买些东西就回培刚德去了。”
“真的很谢谢您的接待”,父亲说着,没有理会莱特在一边有些不快的表情,“我想您跟我一起去我加西亚伯伯家里好吗?我想他会感谢你的。”
向导想到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连声道谢,并说他自己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要把我父亲送到目的地。
父亲一行人慢慢的等着他们前面入城的人全部进入后,才做了登记准备进城。城门官穿着厚墩墩的粗木衣服,正在吃一只熟透的梨,他十天前在他的木柜子里面放了7只梨,等着柜子里飘满了梨香后,他才把熟透的梨子拿出来慢慢的享受。当他看见父亲在登记栏目上写着国籍斯瓦迪亚的时候,不禁有些诧异的看了父亲一眼,那个向导马上抢上前说:这是加西亚将军的客人。城门官撇了撇嘴,盖了一个通过印章在登记表上。他挥了挥满是梨子汁液的胖手,让父亲过去了。
在旅馆里面父亲见到了一个精干的中年人,确认了身份后,这个中年人招来了几个在旅馆里等候多时的仆役把父亲的行李装上了停在院子里的一辆马车,然后他们一路的穿过了维鲁加那热闹的街市,奔市中心的圆盾街而去,他们将在那里拜访将军。
当那个向导也大大咧咧的爬上车的时候,管家轻轻地皱了皱眉头,随后他仿佛不经意的问我父亲:“这个人是谁?”
“他是我的向导,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将军大人来决断决断。”
“好吧,霍.阿卡迪奥第二先生。”管家挂着不多不少的微笑说。但是他在心里可不觉得把一个乡下人介绍给将军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在一个朴素的院落前,马车停了下来,从院子里面闻讯赶来一些男人出来帮忙拉马车,搬东西,给管家传话。父亲看见了一些戴着白头巾的女仆躲在门口嘻嘻哈哈的打量、谈论着自己。父亲和莱特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了院子,一路上,他冲着所有的故意迎面走过要看他一眼的女仆微笑。父亲和莱特的四只蓝汪汪的眼睛给这些南方山区长大的少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们知道这是加西亚将军的客人,北方来的尊贵的客人。
父亲走过一道矮墙,穿过了一个硕大的花园,一个修剪着树枝的头发雪白的花匠停下了剪刀,在父亲经过的时候对他点了点头。人们显得对这个斯瓦迪亚人很客气。
在庭院正中的一幢屋子的二楼,父亲见到了小时候就听说过的加西亚-尤-李兰加斯洛将军,见到了祖父描述过的那热忱的眼神和拥抱。“欢迎你!小阿卡迪奥。说实话,你比你爹英俊哈哈。”
在简单的寒暄后,父亲当即喜欢上了这个洒脱的罗多克人。也许只是一个玩笑吧,父亲把门外的那个向导跟自己许下的一个赌咒说了出来。
这让加西亚将军童心大起:“那个男人说如果你的父亲当了领主他就去亲一头打嗝的骡子?哈哈,老天有眼让你爹当了领主,这是他该得的,这个勇敢的家伙。走,这太有趣儿了,咱去见见这个倒霉的男人。”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面,加西亚将军和我父亲唱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双簧。在将军的威势下,那个以为会得到赏赐的男人得到了一头骡子的一个湿乎乎的吻。在这头骡子吻这个绝望的男人之前,莱特亲自给它喂下了十几斤气味浓郁的草料,并且让它在刚刚吃下了草料后就给它灌了小半槽隔了夜的馊凉水,在酝酿了半天后,这头骡子嗝出了一团惊人的臭气,让加西亚将军和父亲乐开了花。
那个男人被骡子的一个吻弄得醉醺醺的,昏头涨脑的被人丢上了自己的骡子。人们在骡子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这头骡子就带着他的主人飞也似的冲进了维鲁加夜色里的街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由近及远的马蹄声传来。
加西亚将军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大笑过了,他看了看这个老朋友的儿子,越看越喜欢。他吩咐管家设宴,“把叫艾德琳叫来。”
“小姐会不会不方便啊,她今天才看了医生呢。”
“叫她来吧,告诉他,这位可是我跟她讲过的霍.阿卡迪奥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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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3
在圆盾街11号,加西亚将军家的花园里面,有一大片向日葵。这是艾德琳小姐亲手种植的。每年7月末的时候,大片向日葵便会盛开,安静的在花园把世界点缀成一片明媚的金黄。秋日的午后,艾德琳总会在下午来到大片的葵花之中,闭目静坐,且听风吟。
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艾德琳会如此的喜爱葵花,当这种金灿灿的花朵第一次在阳光下点亮了人们的眼睛后,艾德琳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就与葵花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少数人知道艾德琳过去的故事,那是一个开始于大片葵花周围的故事。
葵花在罗多克语里的意思是“沉默的爱”,艾德琳在葵花从中年复一年的静坐里默默的付出着沉默的爱,阳光安静的从三米多高的花丛中漏下来,斑斑点点的打在艾德琳的脸上。每当这个时候艾德琳就会试着去回忆过去的事情,但是那些故事大多只能追忆到她四岁的时候,再往前,她就再也记不得什么了。
艾德琳不是加西亚将军亲生的孩子。当加西亚将军从萨兰德前线回国的时候,曾在一片葵花地边上驻扎,那个时候,萨兰德的斥候往往深入罗多克腹地肆意的焚烧着待收割的粮食。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向日葵的收获期,但是加西亚看见这一片花圃并没有被人收割,很明显,这里的主人已经抛弃了这里。几十里外的一个村落在夜幕之下安静的燃烧,加西亚和周围的一行人默默的看着那块明显被劫掠着的村庄,却无能为力。
那个时代的罗多克充满了传奇和苦难,罗多克人刚刚尽全力击败了北方人的侵略,萨兰德人便找准机会接踵而至。加西亚记得加米奇堡失陷前的情景,当时他刚刚送走了自己的一位可敬的斯瓦迪亚战友。在边境上与萨兰德人打过几仗后,罗多克人感到了他们不可能守住所有的国土,所以在边境上狙击了萨兰德人几个月后,他们就退进了加米奇以及周围的几个城堡之中坚守。那个时候,拿着一架轻弩的加西亚站在城垛上,天空下着小雨,他听见雨打在自己头盔上的声音。他看见地平线所及之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萨兰德人的营火,夜下千帐灯。那些火光多年后一直燃烧在加西亚的心里,那一刻,他觉察到了自己的渺小。恐惧从没有像那个时候一样爬满了他的胸膛。萨兰德人在新月旗帜的引导下一次次的冲击着加米奇那坚固的城堡。
在他们撤进城堡前,他们焚烧了田野。当他们焚毁着野外的粮食的时候,加西亚看着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地,火苗在几小时内就燃尽了农夫们几个月以来的辛苦劳作。被火焰炙烤着的空气显得稀薄而颤抖,一位诗人描述道:“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不给萨兰德人留一颗粮食”,这是上级下达的命令。加西亚在漫天的火光里面感到了深深的失落,他记得家乡的村笛小曲、他记得家乡的流水潺潺、他记得那些看着悠悠的白云安静的睡去的少年时光。但是此时,他带着士兵用几百只火把轻松的燃尽了这里安静的田园之梦。在城门边上,加西亚最后一次看了看红彤彤的平原,仿佛在仔细的去感受着那里的温度,然后他用两手正了正自己的头盔,大踏步走进了加米奇城堡,在他背后,厚重木门吱嘎吱嘎的合拢。
第2天,萨兰德人前锋出现。
第4天,加米奇被完全包围。
第42天之后,加米奇失陷前一夜。守备长官下令突围。当加西亚抹黑带领着士兵溜出城门的时候,守备长官在最后关闭了城门。加西亚惊讶的回头看着城头上的军官,那个男人在黑夜里感受着自己的失败,他的传令官在此时才向加西亚传递他最后一个命令:“我将与城同死。加西亚,你的前途是星辰大海。我将在这里与萨兰德人一起下地狱。”
加西亚明白自己的长官,他知道这个可敬的中年人的性格:他一旦决定就无法改变。他默默无言的看着自己的导师与长官,拉拽着自己胯下不安的战马。加西亚明白不能叫出声来,那样会害死周围的几百个精疲力竭的士兵,在压抑的黑夜里,加西亚只能轻轻的摘下自己的头盔,用来表示对守备长官最后的敬意。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加西亚周围的士兵跟随者加西亚的动作,数百人在明白的自己将军的抉择后,齐齐的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没有头盔的农夫也脱下了自己的兜帽,仿佛在圣洁的教堂里参加一个亲人的安魂弥撒。加米奇的守护者在黑夜里按着腰上的剑,静静的守望者自己最后的荣耀。
十几天后,退回后方的加西亚带领着剩下的一百人给人们讲述了一个英雄的故事:“加米奇的守护者与城同死,他带着必死的信念守望着一座孤城,他死于城墙之上,新月旗在他死前始终不曾飘扬在加米奇之上。”这个英雄的故事伴随着加米奇的名声一起崛起在前线,罗多克人以“加米奇的守望者”的名义吼叫着誓言冲向了萨兰德人。战争拉锯似地延续了几年,萨兰德王终于承认了他的失败,与罗多克人签订了停战条约。但让加西亚可惜的是,停战条约让收复加米奇的战役戛然而止,加西亚不得不遗憾的回到了维鲁加。
各地的萨兰德人开始撤离,零星的冲突依然存在。罗多克人保证萨兰德人的渗透部队的安全离开,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民兵部队射向萨兰德人的报复之箭。
当加西亚来到车勒兹的时候,他看见了满目了葵花,看见了漫天的繁星,看见了远处安静燃烧的村庄。加西亚回忆着自己的路,好像回忆着一个冷汗淋漓的噩梦。那一夜,加西亚听见了哭声,那一夜,加西亚看见了葵园里漫游的艾德琳。
加西亚带走了这个在黑暗里哭哭啼啼的女孩子。这个孩子除了记得自己叫艾德琳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要找自己的妹妹,她说自己的爸爸妈妈丢下了他们姐妹二人,她哭哭啼啼的前言不搭后语。加西亚大致的猜出了艾德琳的大致身世:被父母抛弃。
艾德琳说自己有个妹妹,加西亚让士兵们在周围找过,什么都没有看见,可能有个更小的小姑娘在葵园里失踪了。在找寻无果后,一个疲惫的士兵不愿意再找了,他悄悄的对加西亚说:“将军,这里晚上有狼。”
加西亚悚然动容,思考了片刻后,他轻轻的蹲下来:“小姑娘,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你走啊?”
“艾德琳···艾德琳看··看不见东西。爸爸不喜欢··不喜欢艾德琳,也··不喜欢妹妹,他说她以·后·也看不见的。妹妹能看见的···,我每次刚走近她的摇篮她都会笑,她能看见的,不像艾德琳这样··”,加西亚这时才注意艾德琳的眼睛空茫茫的。
艾德琳看什么都有一团白影,她的视力局限在自己的手臂的范围之内,当她尽力的伸长自己的手臂的时候,她就看见自己的胳臂由近及远的消失在了一团白雾之中,就好像加西亚看着大雾天的一根旗杆。
加西亚最后收养了这个小姑娘,对待她就像对自己的亲生的孩子一样。
加西亚发现,过度的恐惧和痛苦封印了艾德琳的一部分记忆。但是艾德琳对葵花的喜爱却仿佛沉淀在了自己的基因之中。艾德琳从小就跟在自家的花匠周围,她看不见,只能抱着一只铁水壶跟着那个老头,听着老头咔嚓咔嚓的修剪着树枝和杂叶;听着老头用锄头抠出坚硬土块后把它杂碎;听着老头花上一个下午用砖头砌出一个花圃出来。艾德琳看不见,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老花匠工作。在老头召唤的时候给他递过去水壶去。有一次花匠在修建树枝的时候把剪刀挂在树枝上自己忘记了,过了一会,这个老头左右的找着自己的剪刀,不知道自己把工具落在了那里。艾德琳突然说:“爷爷,剪刀挂在右边的第二棵树的南面的树枝上。”
惊讶的老花匠遵循着艾德琳的话去看的时候,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剪刀。他以为是巧合,于是又故意的遗失了自己的工具几次,他发现,只要这个工具曾经发出过声音,艾德琳就一直记得它,知道它的声音消失的那一刻它停在什么地方。
惊奇的老花匠把他的发现告诉的加西亚:“小姐的听觉和方位感极其敏锐,她几乎可以完全凭听觉代替常人的视力。”
加西亚照着花匠的话试验了几次,发现果然如此。发现了艾德琳的天赋后,他便在艾德琳上午学习完文学、历史和舞蹈课后,在下午亲自的教授她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医生说过,艾德琳必须经常锻炼保持身体健康,这对有朝一日恢复她的视力至关重要。加西亚便利用下午的课程一举两得的锻炼艾德琳的身体和教授她防身术。艾德琳学的很快,虽然正常情况下她依然不可能击倒一个男人,但是,正常情况下谁会对一个看起来孱弱的盲女设防呢?
加西亚说,记着,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匕首从敌人的左胸的中间两根肋骨之间扎进去,你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保证一击必杀。但愿你不会遇到需要舞刀弄剑的境遇。
艾德琳的生活很简单,背背诗歌,学习舞蹈,然后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简单有效的保护自己的技巧。
这天下午,艾德琳刚刚看过了医生,医生还是像往常一样,给艾德琳开了一些药剂,嘱咐她按时服用。
她听着风声,听着向日葵的花盘彼此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听着秋叶安静的落地声。然后,她听见了管家的稳健的脚步声,这个熟悉她的人总是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她。
“小姐,老爷请您准备一下,来客人了。老爷让我转告您,这是霍.阿卡迪奥的儿子。”
加西亚将军喜欢吃辣,晚宴的食物包括烤鱼、辣汤、灌肠、火腿和几盘可口的南国特产以及一瓶十七年的葡萄酒。
“小子,这是当年你爹写信给我说你出世的时候我准备下的亚伦葡萄酒,现在你有口服了”
这个时候傍晚的风从门廊里吹过来,室内还没有上灯,室内显得暗淡而温暖,最后的几末红彤彤的夕阳之光浇注在室内。我的父亲跟加西亚将军聊着天,莱特在一边做陪。仆人们来来回回的端上来了食物和鲜花以及烛台。
这个时候,父亲听见了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他一回头,看见了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算不上漂亮,穿着灰色的连衣裙,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微微的泛着光。这个女孩把头发盘了起来,看起来很干练,她目不斜视的坐到了管家拉开的一把凳子上。
“这是我的女儿,艾德琳”,加西亚用一块手帕擦着自己刚嚼完食物的嘴,对着我父亲说。
我的父亲微笑的对着对面的这个小姐点了点头。
我的父亲发现,这个小姐的眸子显得有些淡。他看见这个女孩微微的冲他笑了,但是似乎并没有看着他。
那眼神有些空茫,好像是看着他的同时还在想着什么事情似的。父亲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葵花,想到了微风里有些颤抖的那金黄的花盘,父亲急得那本介绍罗多克的书里曾说过:“葵花,罗多克语里有‘沉默的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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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4
父亲在加西亚将军家住了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山区贵族的生活是如此的与北方不同。他们讲究的很少,加西亚将军与来访的客人从不会因为某件礼仪上面的小事而探讨半天,更不会因为一个仆人的失职就去鞭挞他。父亲有意无意的询问了加西亚将军为何对这种重要的细节没有加以约束,加西亚茫然的问:“为什么我要关注这样的事情?我明白了,你是在北方长大的,那是个传统与**的温床,在这里,我们甚至不需要国王就能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要鞭挞一个仆人呢?在这里时间如此宝贵,用来创造财富还嫌不够,你为什么要用来谈论那些已经被谈论了无数次的礼仪呢?”
父亲对南国的这种习气抱有一个中立甚至赞同的态度,但是莱特却旗帜鲜明的反对:“我们这一行来的苦难可都是源于平民的,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手段为他们定下行为的准则,总有一天所有的贵族都会被平民打翻在地的”。父亲知道莱特一路走来受了不少苦,而且隐隐约约的知道莱特的童年在一个落魄的贵族之家度过,因而对于莱特对平民的偏见,父亲并没有做过多的反驳。
有天早上,伴着微凉的晨光之风,听着树丛里的鸟叫,父亲在早上六点多醒来,他听见了隐隐约约传来的笑声。他穿好了衣服,走到了窗户边上,看见了红彤彤的太阳拉拽着淡如蝉翼的朝霞正从山边升起。他循着笑声的来源,看见了一群坐在地上的女仆,看见了其中的艾德琳。
父亲洗了把脸,假装不经意的去路过那群女孩子。他听见在自己到达时那些14、5岁的小女仆们激动的笑声和打闹声,看见了艾德琳用耳朵微微的向着自己的方向,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在昨天晚上,加西亚将军跟父亲聊了很晚,聊了祖父回国后的故事,加西亚将军对祖父怎么一步步振兴家业的故事很感兴趣,“你老爹的确是人才,可惜他执意要留在北方,如果他回到山区,一定能混的更不错的,哈哈,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有你小子了”。
在了解完了白鸽山谷的故事后,加西亚也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些年南方的事情,父亲知道南方人修改了宪法,几乎分走了国王三分之二的权利;父亲知道了南方的市民阶级现在的力量已经变得很庞大,只要有一个代言人,这些人的力量就会释放出来,让他们为成为罗多克的绝对主导;父亲知道了让加西亚将军成名的加米奇血战一役,虽然最后丢失了加米奇平原,但是血泪的战争却历练出了战争精英,就是那种北国太祖描述的“通过层层选拔的精华”;当然,最让父亲意外的是,加西亚告诉她:“我的女儿看不见”。
父亲这个时候站在一棵大槐树下,看着这些穿着白色服饰的女孩子们愣愣的发呆,艾德琳穿的和她们一样,又隐隐的不同,如果这是一堆羽毛,那么艾德琳便是其中最优雅的一片。在周围放着几个棕色的大木桶,里面装满了圆滚滚的金黄的橙子,橙子多得几乎要溢出来。艾德琳和这些小女仆们把橙子丢进盆子里洗干净上面的泥巴,扯掉留下来的树枝,然后装进另一个新桶中。看来他们已经忙了一段时间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橙子已经处理完毕了。父亲看见艾德琳的手在初秋冰凉的水里冻得通红,他心中有些不忍,但是又羞于安慰,所以当即挽起袖子,加入了清洗橙子的行列。
这些橙子是从加西亚将军乡下的农庄里刚上来的,将军的庄园主把第一批最好的橙子挑拣了出来,连夜送到了府上让将军一家尝鲜。父亲闻着刚收获的橙子发出了浓郁的香气,坐在艾德琳的旁边,帮她打下手,这种笨拙的亲昵举动让周围的小姑娘咯咯直笑。父亲突然饿了,挠着脑袋问艾德琳他自己能不能吃一个,艾德琳摸索了半天,抓住了一个最饱满的橙子递给父亲,父亲乐呵呵的表示了感谢,然后去剥橙子皮,橙子皮汁液一下子射入了父亲的眼睛里面,让他的眼睛猛地闭上,酸涩难忍。这个时候,突然一泓清泉倾注而下,冲刷着父亲的眼睛。
许多年后,父亲都没有忘记,当艾德琳鞠了一小捧水给他洗眼睛时的感受。艾德琳缓缓的倾下水来,父亲闭着眼睛,顺从的让水流过自己的脸颊,周围传来了沸腾的欢叫声,但是这与父亲无关,也与艾德琳无关。父亲的眼睛已经不再酸痛后,还假装继续闭着眼睛:“小姐,还疼呢,再冲一次吧。”
“别捣乱啦,眼睛洗一次就能看见啦··我··”,艾德琳突然触及了自己的伤口,默默不语。
父亲立马觉察到了艾德琳内心的波动,这让父亲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只有默默的在一边擦着橙子,仔细得像在擦一个玻璃球。艾德琳突然嗤嗤的笑了,“你为什么用你的衬衣擦橙子呀。”
“啊··”,父亲呆呆的环顾一群表情严肃的女孩子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用衬衣下摆擦橙子被围观了。
那个时候,院子里的槐树的蕊落得满地都是,仿佛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南国的木屋为了避暑大都四壁镂空,仿佛一个个掩映在树丛中的亭子。父亲尴尬的在绿树白衣之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下摆。
正在尴尬之中,管家走过来,“阿卡迪奥少爷,可以开饭了。你们,服侍小姐去吃饭。”
父亲拧着自己的衬衣想把它拧干,但是无能为力,只能将就着跟着管家走了。
“你的橙子。”
父亲回头,看着艾德琳拿着一个刚剥开的橙子递给他。
在去餐厅的路上,父亲问那个管事:“小姐不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恩,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小姐的健康状况了,她的膳食是特制的,不和我们一起的。”
父亲一路走,看见一路的人都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衣服,终于,走在前面的管家也忍不住别人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看见了那片衬衣上的大片湿润,“少爷?这水是···?”
加西亚将军在门口等着我父亲,他看见我父亲傻呵呵的笑容和在风中摇曳的衬衣时惊讶的大叫了一声:“小子!你尿床了?”
这句话震屋摧梁,当时屋子里面有12个仆人,其实哪怕只有一个仆人,这句话都可以在下午传遍将军府,何况是12个人。我们假设每个仆人都有2个知心伙伴,他们会有这样的对话:“其实吧,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你知道吗,加西亚将军府上来的少爷天天尿床呢,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呀”。这12个人就是12颗火种,传递一次就是24人,接着是48人,天啦,只要时间足够长,估计有一天能传遍整个大陆。被传递的留言呈几何倍数的增加中,不久所有跟将军府有关系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我父亲的先天不足。
直到几年之后,在战场之上,有一个很崇拜父亲的罗多克人为了调剂气氛,给父亲讲了一个笑话,笑话说的是一个斯瓦迪亚人每早必然尿裤子的故事。那个罗多克人哈哈大笑,父亲无语的看着他,严肃的像一块石头。那种眼神很像当年父亲在傻乎乎的用衬衣擦橙子的时候,一群小女仆们看他的眼神。
早餐上,加西亚将军告诉父亲,祖父当年的行径是完全义务的和出于荣耀的,现在罗多克人鼓励这种英雄行为,所以给这种志愿者准备了共计第纳尔的奖励金,凭借加西亚将军的声望,其中的第纳尔被划归到了祖父名下,很明显的,父亲在罗多克应该享受到这笔待遇。
父亲表示了感谢,但是他说自己不会理财,钱在手里面也不晓得怎么花掉,还是让加西亚伯伯代为管理把。
加西亚很高兴年轻人没有被金钱蒙住眼睛,他说他准备用这笔钱帮阿卡迪奥家在维鲁加开一个蜜饯工厂,用来做美味的橙肉蜜饯和梨肉蜜饯。以后这笔钱的收益将直接邮寄到杰尔喀拉父亲的大学,用于支持他的学习费用。父亲说他觉得这种安排很好。
加西亚将军说:“你昨晚跟我说的错过学校开学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写信告诉那里的校长了,你去了随便选一个班进去读吧。但是你记着,我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了,学校里面除了校长谁都不知道你是我关照的人,如果你以我的名义胡来的话,我想我会以你父亲的名义狠狠的收拾你的。”
“呃,加西亚伯伯,我知道的”,我的父亲说,“我不会乱来的”。
“嗯,你们这代人一晃也17、8岁了,真快啊。我现在还记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的样子呐。时光太快了,年轻人的时代就要到来了”,加西亚说到这里,定定的看了看我父亲:“相信我,年轻人的时代就要到来了。你一定要做好准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父亲推荐给你的哲学啊历史啊之类的课程,但是我建议你去杰尔喀拉读里面的科学学系。我认识一些战略参谋部的家伙,这群人别的我都看不上,但是有一点他们和我想得一样:祈求上帝为我们带来胜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一个新时代了,曙光就要到来,年轻人,你真的应该做好准备。”
在几年之后的战场上的一次惨败,让父亲不得不敬佩这位将军的远见。那时刚刚天亮,人们发现了一队萨兰德人,大概有一百多人,绝大部分是步兵,有少部分人拿着长的有些出奇的长矛,剩下的人拿着一种奇怪的武器,那种武器很短,呈圆柱形,看起来像是给王公开路的仪仗棍。父亲看着一个罗多克军官带领着足足一百多轻骑兵,他们亲了亲自己手里的马刀,然后懒洋洋的向这些人冲锋,好像是农夫们结伴着去收割着饱满的麦穗。父亲亲眼看见那些萨兰德人站成一个圆盘,几个骑马的萨兰德军官在竭斯底里的吼叫着,指挥着。萨兰德人的长矛像是刺猬一样伸出阵脚,仿佛从某一瞬间开始,烟雾突然笼罩了那一小撮萨兰德人。在随后十几分钟的开天辟地似的轰鸣声中,那个骑兵编队彻底完了,战场上弥漫着可怕的硝烟味,剩下的几十个骑兵惊慌失措的逃离着战场,那个时候,一抹惨烈的朝光照射在父亲的脸上,父亲记起了在大学的人们谈论过的用药品打仗的天方夜谭,父亲记起了那种叫做“火药”的怪物。
那个时候父亲突然记起了加西亚将军的话:“新时代就要到来了,一定要做好准备。”
维鲁加到杰尔喀拉之间有几天的路程,父亲休息了几天之后,就准备启程去杰尔喀拉了。加西亚将军为父亲准备了一打崭新的罗多克衬衣,现在罗多克人的服饰又流行起了几十年前的式样,加西亚将军说:“这种亚麻衬衣的样式现在很少见了,是我年轻的时候常穿的,你一定觉得很陌生吧”
父亲看着身上干燥舒适的衬衣,突然想起了一个老妇人,“除了没有H.A,其实我一点都不陌生。”
加西亚告诉父亲,去维鲁加过了齐扎山口就全部是山区,那后面不能骑马,但是可以骑骡子。父亲想起了那个恶心的吻,坚决的拒绝了加西亚的好意。他在最后几天逛了逛维鲁加,听着人们的谈论,在这里他也发现了库吉特人,和在苏诺一样,这里的库吉特人也在采购着各种东西。父亲在心里想是不是库吉特国内发现了金矿,还是研究出了点石成金的魔法,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购物狂潮。加西亚跟父亲说过,库吉特人特别喜欢山地优质的铁锭,总是大量的收购,不知用于什么。
“总之不寻常”,加西亚说。
父亲走的时候打马从庭院走过,走过了那片葵花地,艾德琳站在边上,赤着脚,带着宁静的眸子听着父亲的方向。她缓缓的举起了右手向父亲告别,风撩动着艾德琳的发丝和她的衣裳,金色的花海之下是艾德琳米黄色的安详的脸。父亲冲着她露出了微笑,转身骑着马走了。
后来我看见了父亲的笔记,里面写着一首诗,
“眷恋花海边的风里,你翻卷的裙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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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5
当半个月后,父亲站在礼堂之中听着校长的演讲的时候,突然感到了无限的寂寞。杰尔喀拉大学入学的新生按着国籍站在不同的队列上,除了萨兰德人不被准许入学外,大陆五国的学生都有进入这所大学深造的学生。留学生包括库吉特人43人,专业全部是是工程学;维基亚人与诺德人分别11人和7人,学习的是工程学与船舶制造学;斯瓦迪亚人2人,我父亲和莱特,分别主修哲学和政治学。
校长的说话会被6个大嗓门的助教吼叫出来,好像唱诗班一般。当校长说出:“我们欢迎着各国学子齐聚一堂”的时候,库吉特人爆发了一阵哄笑,一起对着我父亲和莱特指指点点,父亲和莱特模仿着库吉特学生的腔调重复了一遍,这扰乱了秩序,造成了校长的不满,这拉开了父亲与校长斗争的序幕。
父亲迟到了20天,这让他一开始就处于一种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下,南国虽然温暖,但是寂寞与冬天一起到来的时候,父亲还是有些悲伤。他有一种无奈,如果此时还是呆在家中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罗多克国的贵族开始讨论一个新主张,就是取消国王封号,改称大公,改罗多克帝国为罗多克公国。这一点遭到了老牌贵族的一致反对,在北军入侵的时候凝聚成铁板一块的罗多克上层势力出现了裂缝。
当莱特在课堂上听着那个老师说应该继续削弱王权直到:“人民敢于当面痛斥贵族而不必担心被威胁,人民拥有财产而不必被政府暴政抢劫,人民能用法律把贵族压制到与人民同样的高度为止。”莱特惊得目瞪口呆,他不由自主大叫了一声:“胡说!”
那个教授停止了授课,看着这个斯瓦迪亚人。
这个教授曾经是一个牧师和医生,在北军入侵的时候,他留在了一个小镇上的诊所里面。他看见过为了捍卫土地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农夫,也看见过为了一个第纳尔而奴颜媚骨的贵族。他看见大地因为吮足了农夫的血而变得肥沃,这土地在战后却为一些出卖了它的人带来了丰收。在战争中,农民军和市民军得到了罗多克政府的支持,人们在“战斗至最后一根竹矛”的口号下团结起来。政府本着团结大多数的理念,对各种组织放任自流,这些人成了抵抗组织的基石,他们与土地签订了灵魂契约,以**为祭品与斯瓦迪亚人进行着疯狂的斗争,这为罗多克赢来最后胜利奠定了基础。但是在战后,罗多克那些曾经支持过市民阶级的上层突然发现,这个阶级已经过分强大了,保守势力不喜欢这种强大。他们希望恢复之前的秩序。这在市民阶级和新兴的底层贵族之间引起了极大的不满,人们勇敢的抵抗敌人可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国王的荣誉,很现实很简单:“为尺寸之地而战”,人们只为了自己的土地而战,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战,至于是谁来当那个遥远的国王,谁都不在乎。
“你的名字?”
“莱特。斯洛因.莱特。来自斯瓦迪亚的莱特家族。你在胡说八道。列位先王君权神授,他们从上帝那里学习到了技能,然后用这些东西启发了人民,富足了人民,拯救了人民。没有他们,国家会像失去脊梁骨的人一样瘫软在地。”
“好吧,先生。在你的国家,贵族可曾为国出力呢?比如在战争之中?”
“有。在先王南征南斯瓦迪亚之战中”,这个时候,罗多克学生一片‘唔’的不满之声,莱特毫不理会:“我的父亲殒命战场,一位他曾经的战友告诉我,另外一位贵族与他同死于罗多克人的箭下,贵族当然会在最危险的时刻站在第一线。”
那个老师哈哈大笑:“斯瓦迪亚死于战争的贵族几乎全部都是低级贵族,中层官员仅仅阵亡了4人,高层官员则只死了1人,就是你们的北海雄鹰提哈将军,这个人死得不明不白,据说是被人狙杀而死。这就是贵族的带头效果?的确,斯瓦迪亚的低级贵族表现出了很优秀的品质,但是”,这个老师盯着莱特看,“你以为他们真的是贵族?不是,他们只是被利用的高级平民。我们针对的不是某个贵族,我们要毁灭的是这整个腐朽的体制。”
莱特在春天到来之前就对大学课程彻底失望了。他跟父亲的原计划是等到春假的时候就前往古战场寻找自己父亲的坟冢,这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他本来准备自己独自前往山区,但是一个负责他们食宿的老头子说莱特疯了:“你要是敢独自一人进山区,一旦被人知道你是斯瓦迪亚人,你就一定会被那里的人活活吃掉的。”
今年的罗多克,冬天特别的冷,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父亲和莱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到过几个库吉特人忧心忡忡的谈论着什么,他们用的很浓的库吉特口音说着事情。父亲找一个语言学教授询问库吉特人在说什么,那个教授在旁边凝神听了一段时间之后说:“他们说今年库吉特遭受了比之前更加严重的雪灾,他们几乎每个人的家中都遭到了重大损失,成群成群的牛羊被冻死,冬天过长,年幼的牲畜幼仔撑不到来年冬天了。现在越来越多的库吉特人干起了响马的营生,野外几乎完全失控了,饥寒交迫的库吉特平民现在被天气逼到了一个绝望的境地。”
莱特冷冷的说:“库吉特人不是还在四处采购吗,他们有这些钱为什么不用来赈济灾民呢。库吉特人就是一群野蛮人,只顾眼前的利益。”
“斯瓦迪亚小子,你说谁呢?”一个嚼着腌萝卜的库吉特学生冲这边瞪着眼睛,莱特看了看那个人,突然有种熟悉的恍惚,好像这个人似曾相识。思绪里,草原,笑声,蓝月亮,冬不拉琴···
父亲在一边帮腔:“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你要是恼火了就是你自己认了,管我们什么事情。”
那个人把腌萝卜丢了过来,打在父亲脸上,打得父亲满脸的酸汁。父亲把一个木碗丢了回去,那个库吉特人用手挡开,里面用浓汤泡湿的面包屑跟碗一起飞到了一边,周围的人纷纷避让。父亲感觉到胸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他准备冲过去揍这个库吉特人,这个时候一个罗多克督学走了过来,他用一根教鞭为自己开路,走到了餐桌最混乱的这头,看着父亲和库吉特人剑拔弩张的瞪着对方。
这个督学知道这个库吉特人的来头不小,是一个艾尔莫车的巡检官的儿子,校长亲自关照过督学,如果遇到不是太大的事情,就迁就这个库吉特官宦子弟。而这个斯瓦迪亚人却似乎并没有得到校长的过多照顾,看来并没有什么背景,况且督学本来就讨厌斯瓦迪亚人。于是督学在简单的询问了一番后,让库吉特人回自己的宿舍去,同时警告我父亲不要乱来,“不然就滚回北方去”。库吉特人占了上风,转身走掉了,他走前对那个督学说:“我不会允许你这样侮辱一个贵族之子的。我和他的帐没算完,我会找他的。是我找他,你知道吗?你不准去寻他麻烦。”
我父亲被督学明显的偏袒弄得很不甘,这个时候库吉特人的大度更加重了他的反感,“好吧!你这个库吉特小混蛋,我的拳头在苏诺就走过库吉特人了!来吧!”
库吉特人不屑的看了看这个斯瓦迪亚小子,把褡裢摔上了肩膀,领着几个看热闹的库吉特人走了。这里混乱的场面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在意,不同国家的年轻人在一起出现摩擦是很正常,而且别国留学生普遍流传斯瓦迪亚人自大而且爱好惹是生非,斯瓦迪亚人不惹出点事才是奇怪呢。
父亲受了气到没觉得什么。让父亲不解的是,莱特除了一开始说了一句话以外,从头到尾没有帮他说话。莱特只是看着那个库吉特人,看一眼,再看一眼,好像总是有哪里不对。
父亲和莱特往回走的时候,天空的雪已经停了,在地上没有积多厚,刚好让脚能感到有软绵绵的一层东西。两人没有说话,只有呼出的白气是灵动的存在。莱特突然问我父亲,“你觉不觉得这个库吉特人看起来很熟悉?”
“乌赫鲁那货吗?库吉特人倒是一如既往的臭脾气。”我的父亲摸着脸上被萝卜砸的地方说,虽然一点都不疼,但是那种被侮辱的感觉却让他心里翻江倒海。
“不是,我是说,卡扎克”
“···恩···我说怎么看着挺眼熟呢。是有点像。不过库吉特人自己都说他们的祖先是一只狼,估计他们部落里面长得差不多的人应该不少。”
“···也是,但是我真的觉得很清怪,他的那种眼神总是让我感觉卡扎克还活着似地。”
“别说这么恐怖的事情了,卡扎克已经死,我亲眼看见了,我可怜的小莱因也是那个时候出事的。”
两人絮絮叨叨的回了宿舍,父亲和莱特,特别是莱特,自从进入了大学之后就感到了深深地失落。他们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学着不知所谓的东西,奔着毫无目的的前程。他们很羡慕那些库吉特人,虽然他们很讨厌。这些人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把一块石头抛射得足够远,在思考怎么把铁里面的碳含量保持在一个最佳值,在思考怎么用最简单的材料作出最惊人的东西。父亲看过一个库吉特人的笔记,里面记录了他实地检验的抛射弹道,共计970条,他总结出了最佳的抛射角度与风力,地形等因素的方程,父亲看的头一下就大了,但是这个库吉特人冒着寒冷持续的进行着试验,用一架精巧的1比30缩小的抛石机,整整的试验了两个星期。这一点让父亲非常敬佩。
他听说,这些库吉特人明年就要回国。这之后就不会有库吉特人再来求学了,也就是这是最后一批库吉特人。人们不知道库吉特政府为什么要召回所有的留学生和学习的工匠。只知道在最后的一年里面,库吉特人的学习氛围像是沸腾的水。
父亲悄悄的在校长办公室看见过库吉特学生研究的课题:《最适合的炼铁温度》,《弩机的蓄力原理》,《野营注意事项》,《民用器械的应用》等等。
在父亲的脑海里,库吉特似乎是一个各种工匠与科学家的试验场,他们似乎在进行着最彻底的改革;而在某次用餐里,父亲却听见老师给他们翻译“库吉特雪灾,损失严重”;父亲还记得加西亚伯伯对库吉特人的总结‘总之不寻常’以及加西亚满怀深意的话:“年轻人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父亲和莱特在宿舍里面整理着日常的内务。一个库吉特人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请问斯瓦迪亚来的阿卡迪奥二世先生在吗?我带来了一个口信,我们的人希望在山后的树林子里与你做一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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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6
父亲躺在山后,满身是灰。在第一次的决斗失败后,他想不到,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面,自己的生活会很简单:睡觉,上哲学课,跟任何一个库吉特人打架。莱特偶尔打一打,大多数时候,莱特只是站在一边。因为作为一场约定好的打斗,两边都需要有一个公证人,当父亲被别人揍翻在地或者把别人一拳打进泥巴里的时候,莱特往往正在跟另外的一个公证人商量下次的决斗地点。
萨兰德的诗人描述过:将军会在冰冷的战场上变得敬佩他的敌人,就如女人会在婚后的吵闹里变得热爱她的丈夫。
父亲和莱特在一次次的打斗里认识了几乎每一个库吉特人,斯瓦迪亚年轻人和库吉特年轻人都期待着对方先说出道歉,然后终结这种无谓的打斗。
南国的雪甚至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多年后,在阴沉沉的大时代里,父亲回忆着这段日子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个画面:缓缓落地的雪花落在房门外昏黄的小灯上、远远的木屋子里传来了人们的欢笑、食物的香气从不知道的地方传来、呼出的气体模糊了视线。
那时远远的低沉的天空并没有显出压抑,反而更多的是给人一种冬日安睡时被棉被盖住的归属感。父亲一直回忆着在罗多克度过的那些冬天,好像他回忆着白鸽山谷的那些被阳光塞得满满的夏天,那个时候麦苗青葱,在田垄里随风摇摆,父亲如果仔细想,甚至能想到麦田里飞腾的小虫,想到它们嗡嗡的飞起来,飞到树林子里面不见了。
有一次父亲和一个库吉特人约好骑马竞速,赌金是一顿有烤猪肉和腌大蒜的晚餐。父亲欣然答应了。但是到了下午,督学交给了父亲一传钥匙:“图书馆新购进了一批书,你去把它们归一下类。按着字母顺序法,如果你不会,我想你就应该去看看书了”。父亲不想失约,于是找到库吉特人的头目,就是那个跟父亲打第一架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工程学一流,而且他不像其他的学生,仅仅学习工程学:他常常旁听别的课程,父亲和莱特都在自己的班上看见过他。
校长对父亲没有成见,但是他不喜欢父亲三番五次的给自己闹事。所以他常常会安排父亲去做一些轻松的杂活,用来收他的心,但是这一着并不是很管用。父亲在学校里面认识的人不多,平时主要跟留学生在一起,而留学生里面的诺德人和维基亚人均不喜欢斯瓦迪亚人,这让父亲显得很孤立。反倒是一开始就与父亲作对的库吉特人,此时慢慢的不再条件反射般的讨厌父亲了,他们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偶尔就要打上这么一架。
当父亲敲了敲这个叫做布瑞尔的人的房门时,他正在翻译一篇用古卡拉德写的诗篇《歌》,这首诗歌据说是远古时从东方传来的,写的是一个女子对和她匆匆邂逅的人的感情。诗词晦涩难懂,又是用的古卡典语那种拗口的韵文写的,父亲很喜欢这样的诗歌,但却没有毅力去背诵,他只记得里面的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布瑞尔抬头看了看这个斯瓦迪亚人,满脸都是看见老朋友的表情。他曾在父亲的屁股后面留下了足足12个脚印,而父亲则把他的鼻子打破了至少3回。
“呃,库吉特的布瑞尔先生,我今天与你的一个同学约好了赛马,但是校长给我安排了一些杂活,这让我可能要失约,但是我不想这样。莱特要去给我当公证人,也抽不开身,你能找人去干我的工作吗?”父亲询问道。
布瑞尔丢下了手里的鹅毛笔,揉了揉自己疲倦的眼窝。“什么杂活?”
“整理新图书,我不知道,反正那个督学跟我说的”。
“好吧,我亲自去帮你吧。不过”,布瑞尔想了一会,补充道:“事后你得为我做同样的工作。我还听说你一把冬不拉琴,我打赌这是你最有眼光的一件收藏。我开春的时候就回国了,在这之前有一次舞会,你能借给我演奏一下吗?”
“成交。但是你不能磨损它,它对我意义非凡。”
“哈哈,我跟你说,像你那样把它小心翼翼的挂起来才是对它最大的磨损,每一个草原人都知道,‘战士的心只有在战争中才不会迟钝,乐师的琴只有在演奏中才不会磨损’,我会爱惜它的,你放心吧。”
父亲按着约定参加了赛马,那次赛马的结果是一次不能算失败的失败。父亲的马在起跑后踩上了碎石,几乎失去了平衡,但是父亲自小学习的马术起了作用,在快速的拉了几次缰绳后,父亲的马重新开始追赶前面的库吉特人。不得不说,祖父和老彼安文的马术传授的很到位,父亲在马场上一次次的切进内道,把库吉特人挤开,每一圈都能把相对位置拉近一点并且很快反超了库吉特人。在最后一圈开始的时候,已经落后父亲的那个库吉特人突然纵马超过了父亲,这种加速度让父亲惊讶不已。更让父亲震惊的是,他发现那个库吉特人用来催动马匹加速的不是鞭子,而是匕首。
库吉特人用匕首扎着马匹的后臀,疼痛的马疯狂的向前狂奔。那匹可怜的马被匕首把体能驱动到了极限,在短短的时间内拉平了劣势,在最后半圈的奔跑里,库吉特人率先冲过了终点。父亲冲过来的时候,看着那个库吉特人兴奋的笑容默默不语。他关切的看着那匹马,那匹马在狂奔后浑身亮着光泽,体温蒸发着汗液,在冷冷的空气里冒着淡淡的白雾。那匹马几乎脱力,每次呼吸,父亲都能听到它的胸腔发出隆隆的声音,它的后腿在不自觉的颤抖着,匕首划开的深深浅浅的伤口里,鲜血涌出来,竖着毛皮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在雪地上扩散开来。而那殷红雪白的结合很快被马蹄踩乱,翻卷在泥土里。
在晚饭的时候,父亲亲自为库吉特人盛上了食物,那个库吉特人向周围的人夸耀着自己最后的灵机一动所取得的胜利。父亲突然开口:“那匹马再也跑不了了,晚上我去看过它。它的腿在奔跑中几乎到了极限,现在一直在痉挛。它再也跑不了了。”
“一匹马而已,我会赔偿的。”
“我听说库吉特是爱马的民族···”,父亲冷冷的诘问道。
“是的,但是我们从不溺爱自己的马。我们爱它们是因为我们需要它们载着我们走向胜利,如果它们带不来胜利,我们又为什么爱它们呢。你知道吗?我们的祖先翻越雪山的时候,断了粮,他们就在在马的颈子上切开一个小口,然后吸允那温暖的液体,用马的鲜血支撑他们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刻,当马死掉之后,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吃掉它。这也是一种爱:那匹马与我们融为一体了。当然,你们不会理解。说实话,这腌大蒜真够味儿!”那个库吉特人笑嘻嘻的嚼着自己的食物。
“那匹马不能跑了”,父亲在思索了片刻,还是只说出了这句话。
“···”,那个库吉特人刚才觉得自己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但是似乎根本没有被这个斯瓦迪亚人听进去。
“它会在虚弱里度过这个冬天。。。。”
“好吧,让我们忘了这件事好吗?你让我吃不下东西了。”库吉特人抱怨着父亲的纠缠。
“如果它死了,它就会被吃掉。”
“你还有完吗?”
“如果它没死,就会在开春的时候被卖给农夫做耕马,如果那个时候它的体力不能恢复,就不会有农夫会为它掏哪怕一个第纳尔,那么它还是会被宰杀。本来它可以快快活活的在草场和树林子里面奔跑的,现在它的命即使再好,也只能帮农夫日复一日的犁田,直到蹄子瘫软,直到骨头变形”,父亲指着库吉特人:“这就是你的爱马?”
库吉特人不满的撇了撇嘴,对食物和胜利的喜悦被冲散了。莱特这次又保持了中立,他甚至对库吉特人用尽手段来强化对马匹的控制感到非常的欣赏和敬佩。相反,倒是布瑞尔显得有些不快,他安慰了父亲,然后用库吉特语对那个胜利的家伙说了几句,那个人显出了不满的表情,和布瑞尔争辩了几句,起身走掉了,一路用库吉特语骂骂咧咧的。
布瑞尔对我父亲说:“这次我不好对你们的行为说三道四,因为我处境尴尬,你知道的。我尊敬你,但是也是他的同胞,我不能指责或者偏袒其中任何一个。这样吧,我的那份活就算是给你的补偿,不用你偿还了。”
父亲从沉默里回过神来:“不用。我会在你当值的那天去帮你清理图书室。莱特,我们走吧。”
父亲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莱特的迟疑,这种迟疑让父亲很生气。
进入大学以来,虽然他们总是感到不自在,但是其中还是有区别的。父亲对自己所学的东西并没有特别的抵触,特别是罗多克教授教育他的一些被莱特称为“危险思想”的东西,他甚至在潜移默化里渐渐地接受了这些思想。而莱特对于这种思想则是深恶痛绝的,他自己幼年的遭遇告诉他,如果平民阶级的力量超过了贵族力量,会造成什么样的悲剧。他每每在想到自己母亲送他离家时的那种衰弱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把她想象成需要保护的贵族权利。
总之,这一点上的分歧,形成了莱特与父亲最大的芥蒂。
而诸如此次比赛之类的事情,父亲与莱特也想法各异。父亲觉得如果不择手段到了这一步,那么即使赢了也没有意义了,但是莱特却目光炯炯的回忆着每一个细节,那种运用绝对手段所激发出的惊心动魄的力量让他着迷,他再一次相信:只要有了强有力的手段和力量,就能达成理想。
莱特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好像是努力的在迁就着一个小孩子的无理要求。父亲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那动作和刚才的库吉特人如出一辙。
布瑞尔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的这个斯瓦迪亚人,莱特也风轻云淡的瞄了这个人一眼。他们很强烈的感到了对方隐藏着的巨大野心,并且都暗暗的视对方为最大威胁。并且,在潜意识里,他们都觉得那两个因为生气而离场的事件主角无关紧要。
在这一点上,布瑞尔是对的,那个过于暴露自己野心的库吉特人很快被淹没在了历史之海中,以后再没有什么人能想得起来他。而不经意流露出善良的父亲却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逐步的走进了历史的正中心。从这点来看,布瑞尔比莱特更有识人之明。
在那次赛马后,父亲不再愿意卷入这种无意义的比赛之中去了,他专门找了一个时间邀请布瑞尔出去吃一顿饭,好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他在信中说:“我希望所有的与我‘打过交道’的库吉特朋友都能来参加,我感激不尽。”
吃饭的那天,43个库吉特人全来了。
父亲很尴尬,自己在不经意间与这么多人有过节,或者是简单的打架斗殴,或者是一次射箭比赛,或者是一次击剑竞技,总之不知不觉之间,父亲开学以后的日子在与库吉特人的斗争中显得丰富多彩。
父亲特意订购了草原马奶酒和乳酪,从学校外面请来了专门的烤肉师傅用奶油加工了3只烤乳猪和5只烤羊腿,同时他还从加西亚给他邮来的蜜饯里面选了光泽最鲜艳、香气最浓郁的几罐用来送给库吉特人。这顿花费了父亲第纳尔的大餐还包括几打鸡蛋、2篮烤肠、1大桶麦芽酒和2小桶龙舌兰酒外加一堆可口的杂色小吃。
这次铺张的举动被校长记录了下来,并且转告给了加西亚将军。
加西亚将军来信严厉的斥责了父亲不懂理财的慷慨之举。在信的末尾,加西亚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灌倒了几个库吉特人?”
父亲回信,表示了最大的歉意,保证不会再有这样规模的宴会了,在最后父亲豪情万丈的邀功道:“足足三个”
知道数目后加西亚很生气,连续3个月缩减了父亲的生活费,当窘迫的父亲最终写信告诉加西亚,通过不断的练习,自己酒量大增的时候,加西亚才恢复了他的生活费额度。
那天宴会的末尾,布瑞尔找父亲借来了那把冬不拉琴,他慎重的抚摸了起来,好像怎么都摸不够。
他有些奇怪的告诉已经醉醺醺的父亲:“我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这把琴很熟悉似的,就像···就像它召唤我去弹似的··”他翻转了琴,看见了后面的刻纹,‘呀’的叫了一声。
“怎么··呃··了?哦,这纹路啊,我从一个···朋友的手··手里拿到的时候就有了,是你们库吉特文吧··”父亲拿着一个木杯满脸傻笑的站在一边,很快他又被几个带着同样笑容的库吉特人勾肩搭背的拉了回去。
布瑞尔看着这些文字,知道这些字是按着音韵填写上的。他自己是弹奏的好手,他一根弦一根弦的试了试这把琴的音色,发现它极其出色。
他默默的回忆了一下那些曲调,和着这首刻纹,开始唱了起来。布瑞尔也许不记得了,在他四岁的时候,曾有一个男人在他们家的窗外弹过这首曲子,他醒来的时候看见妈妈在哭,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当他开始和着曲子唱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股难言的亲近。
父亲听到了歌声,虽然他听不懂。
布瑞尔唱着卡扎克写的歌,
“我在河滩遇上了你,你的羊群走上了山岗;
我在毡房外等候着你,你的羊群走向了夕阳;
我在远方想起了你,你的羊群去了何方?
月亮一直从海里升起,你一直在我的心上。”
喝酒的人安静了下来,这些人都知道这首歌的意思。
父亲听不懂,但是能感受出来,他一口喝光了杯中清凉的酒,把酒杯丢在了桌子上,鼓起了掌。嘟哝了一句话。
多年后,在战场上,布瑞尔问起父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父亲哈哈大笑:“真他妈好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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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7
自从与库吉特人取得和解以来,父亲再度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境地之中。
那些日子的气温降到了全年以来的最低,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是最痛苦的时刻。父亲记得父亲跟他说过,在鲁迪山谷的最深处,有一处温泉,即使在冬天的时候,那个地方也是温度宜人的,在温泉的周围本来只有一个疗养院,但是在后来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子,这里被人叫做鲁迪的温泉镇。温泉镇的繁华程度已经超过了鲁迪,那里的人们把富有的原因归结为温泉之神的庇护,每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人们都会举行盛大的仪式,用来感谢温泉之神在过去的冬天里为人们带来的丰厚的收入。
人们会用树皮和油膏做成小船灯,在一月间的某个晚上,成百上千条亮着小灯的船就会顺着鲁迪山城边上的列侬河留下。远远的看去好像是流星划过了原野,安静的顺流而下,人们把这个时候的河流称为‘闪耀丝带’,在下游远至杰尔喀拉沿岸的渔民都经常能看到已经熄灭的灯船。温泉镇的人出第纳尔一个的价格回收这种小船,人们一开始将信将疑,以为不会有这种好事。当某个农夫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小木船带到温泉镇的时候,让他意外的是,温泉镇的人立马给他拿出了金灿灿的十五个第纳尔,农夫兴奋极了,这么多钱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花好。他逗留在温泉镇上,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一点一滴的把钱花在了酒馆和女人身上。当农夫一身困顿的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问他:“拿到钱了吗?”,农夫摊开了两只手,“没有”。
其实农夫只是一个缩影,温泉镇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他们不吝啬这笔奖金,很少有人拿到了奖金转身就走了,大多数人在这里把钱花了个干净,甚至还有倒贴的人。温泉镇的慷慨之举为他们带来了更加丰厚的回报。
父亲本来对这里的冬天感觉不是那么的冷,毕竟白鸽山谷的寒冷比这里要严酷的多。但是莱特不行,他自幼生活在温暖的海边,山区湿冷的天气让他发疯。在几经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去温泉镇旅行一次。当他们在城里面的车行租赁马车的时候,惊奇的发现了布瑞尔一行人也在,这些库吉特人在离别的最后一个冬天打算放松放松,也准备去温泉镇。父亲挺开心的,莱特还是无所谓的表情。这一点上莱特显得稳定的多。当父亲恨库吉特人恨得要死的时候,莱特表情如常,当父亲与库吉特人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莱特依然表情如常。但是父亲知道,莱特在心里面极其的鄙视库吉特人,除了库吉特人里的几个英雄之外,莱特的原话是:“库吉特人一无是处,只要帝国重组了东部集团军,把库吉特人赶回则加西山口甚至是赶到大山的那边都是指日可待的。”
父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哲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贵族政府的基本特征就是对内与百姓划开距离,对外与蛮族划开距离。他们自己定义了高贵与低贱,他们自己注释了文明与野蛮。然后他们自己的特点说成是高贵与文明的普世原则,把别人的传统则一盖定论为低贱与野蛮。”
父亲耸了耸肩,在心里面觉得老师说的虽然有些偏激,但是莱特此时显然更加的偏激。
在等待出发的一周里面,父亲把所有的脏衣服都交给了学校外面的一家裁缝店,让他们浆洗干净,然后烫好边角。他要为每件衣服付30个铜板,每条裤子20个。他找校工讨来了一个大柳条筐,把衣服全部塞在里面,然后自己扛着出了学校。这让别国的留学生惊讶不已,这些贵族之后们大都不能理解一个斯瓦迪亚贵族为什么还有自己动手,但是这让罗多克学生挺喜欢,罗多克学生的构成本来就不像留学生那样几乎全是来自显贵之家,很多罗多克学生都是商人或者律师的孩子,这些人雇佣仆人陪读的情况较少,杂活都是自己处理。
父亲很谦虚的接受了别人的赞誉,然后老实承认了他自己其实是很懒的,而且本来有一个小女仆,后来遇到了不幸,现在也没打算再添置一个。
父亲一直记得那天早上,车夫们在黎明之前赶到了学校,帮他们把简易的行李搬上马车时候的情景。那天早上的天空像一块泡在水里面的蓝玉,暗淡而微微的透明。早上清新的空气直灌胸肺,风把房上冻得僵硬的木板吹得啪嗒直响。父亲穿着罗多克产的羊毛风衣,在冷得直跺脚的时候,他看见了房间边上的一块雪地上蹲满了冻得哆哆嗦嗦的麻雀,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冬天时候的鸟,密密麻麻的蹲在一起,一个罗多克马夫站在边上,搓了搓手,捂到嘴边呵了一口气:“先生,有句谚语是‘老天冻不死瞎家雀’,但是你看到了吗?这些麻雀活不到星期天了,明天或者后天早上它们就会被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你们可能理想远大,但是你应该看看周围,这样你就会知道,像这些麻雀一样可怜的人到处都是,哈哈,我说的多了,请上车吧。”
莱特没有过多的听车夫谈话,直接就上了车。父亲看了看那些小麻雀,呼出了长长的一口白雾,转身爬进了车厢。
马车里面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父亲闻到了馊饭菜味和葡萄酒酒的味道。在沉闷的车厢里面,这里的每一分一秒都变得越来越难熬。父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次旅行,他看了看一边的莱特,莱特安静的坐在那里,额头泛着冷光。父亲知道莱特不喜欢这里的大学,也不喜欢政治学。莱特跟他说过,他想做的是进入军校学习,然后完成老莱特的愿望,复兴家族。
就这一点来说,父亲比莱特显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以后的前程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驱动他去实现自己。
车走走停停的过了两天,父亲看见了一个石头小镇。
这个小镇不大,只有一条沿着河岸的街道,路两边是一些收拾的很别致的房间,那个车夫用马鞭的柄敲了敲车厢:“先生们,看看左边的山上那些冒烟的地方,那就是温泉了。”
父亲和莱特透过车窗看见了山腰上的一些被冬日照得闪闪发亮的石台。即使在这里,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祖父的实验室,想起了吉尔。父亲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开始担心起失踪的吉尔来,他只知道吉尔的腿受了重伤,而且吉尔刚刚离家出走,天气就冷了下来,吉尔的处境堪忧。
杰尔喀拉是温暖的南方都会,但是每到冬天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一两个流浪汉冻毙路边,看着这些人的时候,父亲会格外留意,以致于他总是产生吉尔的幻觉,好像看见吉尔在他来的时候拉起了斗篷,一瘸一拐的走掉了。在很久之后,我仔细的阅读了父亲的笔记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时候父亲一直怀疑吉尔也来了温暖的南方,毕竟,一般人都会在天气寒冷的时候去温暖的地方躲避严寒。那个时候,吉尔伯伯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站在北海的风里面微微的露出了感慨的笑容,他摸了摸我的头:“恰恰相反呢,当时我不在南国。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的第一个冬天都躲在瓦业泽吉城的一个桥洞里冻得瑟瑟发抖。现在想起那几年的冬天也觉得后怕,真是太冷了。如果不是气候如此恶劣,很多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吉尔伯伯每次说到这一点的时候,都会变得很严肃,“造化弄人啊”,他这样说。
父亲背着自己的包裹进入旅馆登记的时候,前面已经站了几个人。在等候的时候,几个库吉特人走了出来,他们的车先到2个小时,此时已经安顿下来。他们看见我父亲,过来邀请他去他们的房间看看,父亲一口答应了。这些人很喜欢父亲,因为在大多数决斗中,这些人是赢家,因而他们在与我父亲相处的时候,每每都会感到一股胜利者的欢乐之情。在之前,如果库吉特人露出胜利者的模样,或者吹嘘自己的勇武,父亲就会找机会揍他们一顿,但是既然已经和解了,虽然感觉不愉快,但是也就那样了。父亲知道过多的在乎别的的言行会很累很累,还不如自己埋头走自己的路好了。
莱特被库吉特人晾在了一边,感到很不自在。他觉得比较困窘,虽然他并不觉得库吉特人的友情多么宝贵,但是他不喜欢库吉特人太过明显的厚此薄彼。
在前台登记的人还有两个,一个中年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旁边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带着斗篷,影影绰绰的。那个男人的口音父亲一下就听出来了:苏诺腔。
父亲很惊讶,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家乡人。
那个男人说:“先生,我的专程带我的孩子来这里疗养,请给我们一间向阳的房间吧。”
“不行,先生,向阳的房间已经被人预定了。”
“我能和他谈谈吗?我可以补偿他一些东西。”
“他还没有来登记呢,这样,晚上吃饭之前如果他不来,就视为他放弃了房间。您先住下,如果晚上可以换房的时候,我再帮您把行李搬过去好吗?”
这个时候父亲想了想,然后走了过去,“我是霍.阿卡迪奥。”
老板问:“请问您登记了吗?请排队好吗?这里还有两位客人呢。”
“呃··不是,我在一周前让车行帮我预定的,我是杰尔喀拉来的。”父亲提醒道。
老板翻了翻登记册,查阅出了父亲的名字,在确认了父亲的身份后,老板说:“唔,你来的正好,这个先生向跟您商量着换房子,你们谈吧,我全听你们的。”,老板巧妙的从小波折里抽身而出。
那个男人回过了头,看了看父亲。父亲也看着他,他看见了斯瓦迪亚人的蓝色的眸子。
“先生,您是苏诺人把!我听出您的口音了!”父亲高兴的说。
“···这个不太重要,年轻人。你愿意出让你的房间吗?我可以补偿你的住宿费用,让你免费额住在这里,直到你离开,只要你把向阳的房子让给我”。
中年男人对父亲的同胞爱显得无动于衷让父亲很窘迫,“呃··不用了,先生。我听说您的孩子需要疗养,你们住向阳的房间吧,我无所谓的。”说完这一点,他突然想起,莱特就是因为怕冷才来这边旅行的,他悔之晚矣的回头冲莱特尴尬的笑了笑。
莱特走了过来,慢条细理的说:“先生,您的孩子得的什么病啊?”
中年男人拿了房卡,对父亲点了点头:“谢谢”,然后转身看了看莱特:“这个也不重要,不是吗?”
父亲和莱特几乎被这个男人的失礼行为激怒。这已经不仅仅是没有风度的事情了,这个男人对父亲和莱特几乎抱有一种敌意的态度,而他先前和老板交谈的时候,却显得文质彬彬。难道他身为一个斯瓦迪亚人却厌恶斯瓦迪亚人?父亲不得而知,在老板那里拿了房卡,气冲冲的领着莱特上楼去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在先王南征之前,这个男人是南斯瓦迪亚的一个土地测量员,在各地出现土地纠纷的时候,他就背着仪器翻山越岭的去核对土地数额。他接触的大都是守着土地劳苦耕作的农夫们,他深知这些人的境遇,被北方的老爷压榨一次,然后又被本地的贵族压榨一次,同时还要面对洪水、泥石流自然灾害和一些穷凶极恶的土匪的进犯。这些苦苦的活着的农夫引起了他深刻的同情,他背着测量仪器走过金黄的麦田的时候,总能在善良的农夫那里得到一壶水或者一碗粥。比起斯瓦迪亚,他在罗多克的乡村过得更加自在。
有一次,一个领主写信告诉测量官,说一个自耕农擅自搬离了界石,以此抢占了他家两亩多土地,让他来核准一下。在测量官的带领下,他来到了那里。他照着档案里的描述很快做出了测量,发现农夫根本没有移动过界石。那个领主在农夫的土地里挖了一个坑,然后宣称这才是界石以前的位置。他测量的时候,那个被吓坏了的农夫一直把草帽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害怕影响了他的测量:“先生,请公正的测量吧。我一直本分的种我的地呢,我不会抢占别人的土地的,真的,您要相信我。”
他把结果告诉了测量官农夫没有侵占行为。测量官根本没有看数据,直接把那些纸丢在了一边:“萨博.马瑞恩,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写测量结果的。”
当测量官当着领主管家和农夫的面读着最终结果的时候,玛瑞恩看见农夫哭了,农夫在劳作里感情早就把细腻的感情磨钝了。这个农夫哭的一点都不做作,那只是一个对命运绝望的男人凄厉的干嚎。马瑞恩一直无法忘记那个农夫的妻子抹着眼泪看着他的表情,是责怪,但更多的是乞求,那个眼神成了马瑞恩多年的噩梦。悲悯无助的哭泣往往比凄厉的斥责的力量更大。
当先王悍然南征之前,消息传来,大批的北方官员纷纷北撤,马瑞恩选择了留下。他从家里的仓库里拿出了自己的祖辈使用过的弩机以及几本工具制造笔记去了杰尔喀拉。多年之前,马瑞恩的先人,一个工程兵,厌恶了制作杀人机器,离开了军队。他的手艺没有丢弃,转而制作出了最精良的测量仪器和工具。但是现在,他贪婪的同胞逼迫他重新走上了祖辈走过的满是血泪的路。
他带来的材料迅速被南军中的技术工匠们消化了,在他到达杰尔喀拉不到半年,先王便意气风发的征服了这里,用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个精光。马瑞恩在城外看见了杰尔喀拉在燃烧;感到了天上月亮的冰凉;听见了河湾里北军舰队快乐的歌唱。他搅动着弩机,对着夜幕射出了愤怒的一枝弩。
这枝弩的意义重大,诺德人后来之所以能抵抗住斯瓦迪亚人的反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帝国北海舰队没能发挥出多大作用,而北海舰队的衰败,真是因为他们的提哈将军被这一枝弩机扎断了喉咙。
那个时候,马瑞恩已经加入了一个刺杀组织“葵”,他们全是优秀的狙击手和技术精良的工匠。他们会在每一枝弩箭的末梢刻上一朵小小的葵花。这是他们的爱,一个狙击手必须在沉默里完成任务或者在沉默里迎接死亡,不变的只有他们热烈燃烧着的对土地和人民的爱。“沉默的爱”,罗多克语,是“葵”的花语。
多年以来,战争结束了,和平到来了。但是那农妇的哭泣,但是那几千个失去光明的农夫,但是那杰尔喀拉熊熊燃烧的火焰让马瑞恩夜不能寐。他不喜欢北方人,他早就视自己为罗多克公民了。就在刚刚,他看见了两个斯瓦迪亚人,这让他心里本能的涌出一阵愉快,但是他却不能表达出来。他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又想起了她的来历。他记得那是萨兰德入侵的时候了,他和几个士兵在巡视交通线的时候接到了罗多克农夫的求助,这些人说说一队乱兵正在村子中劫掠。他一路走来,看见了夜幕里的那团火光,恍惚之中他又看见了杰尔喀拉多年前的悲伤。他们在月下经过了一片葵花地,他看见了葵花地的边上有一个襁褓里包裹着的婴儿。一路上他看见过很多婴儿被绝望的父母抛弃在路上,他知道,如果不带走这个婴儿,不出两天他就会饿死。他在周围找了找,没有一个人,整片葵园都荒废了。这里没人。他叹了一口气,把这个小婴儿背到了背上,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他身边的年轻人的脑袋:“走吧,小葵”
他提着大包小包上了客房,那个叫小葵的人跟着后面。
时光回溯多年之前,在那片葵园边上,马瑞恩刚刚离开不久。
在月光下,艾德琳用两只手捧着一捧水,那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凄艳的光芒。因为看不见路,还要维持手中水的平衡,她只能凭着大方向感觉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妹妹不哭啊,姐姐找到水了,喝了水就不哭了。咦,妹妹怎么不哭了呢?妹妹呢?姐姐来啦。妹妹?妹妹呢!”
艾德琳晃了,绊在一块石头上,摔倒在地。她哭喊着四下摸索,但是什么都没找到,“妹妹呢?!”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是未来的加西亚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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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8
父亲坐在温泉之中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
他跟莱特吃了早饭就过去了,他们在一间石头修筑的更衣室里面褪下了衣服,在腰间系了一条大毛巾,哆哆嗦嗦的冒着寒冷一路小跑,然后扑通一下的跳进了温暖的水中。
那个时候库吉特人在周围热闹的打着水仗,周围本来安安静静的泡在水里面休息的旅客们大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莱特找了一个单人的水池坐在里面,不想卷入玩耍之中。库吉特人从山下的农民那里买来了中间挖空了木筒,用一根剥去了树皮的桃木棒插在中间,做成了一个简单的喷水器。这种孩子们才中意的玩具在兴奋的年轻人中间重新焕发了活力。父亲一开始就被库吉特人拉入了打闹之中,他用一个盆舀水去泼库吉特人,库吉特人则远远地用喷水器反击。
莱特与世无争的坐在旁边,但是几个悄悄接近的库吉特人突然倾下一大盆冰水来。莱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又马上坐了下来,四处观望,库吉特人发现他是在找自己的毛巾。一个库吉特人哈哈大笑,他抓着一条毛巾在空中挥舞,“斯瓦迪亚小子,害羞的话就呆在那里吧!你的遮羞布被我俘虏了。”
那个时候父亲被四五个库吉特人嘻嘻哈哈的抓住手脚往水里面丢。后来他们觉得没有意思,就分成几组,比赛看谁能把我的父亲丢得远。
莱特知道呆在水里面是坐以待毙。于是大叫一声冲了出来。两个库吉特人一看势头不对,撒腿就跑。正在玩投掷比赛的库吉特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莱特一丝不挂的疯狂的撵着他们的两个同伴。莱特的自幼训练出的速度与耐力让他很快的追上了库吉特人,他一把扯掉了一个胖墩墩的库吉特人的毛巾,给自己系上,然后一人一脚的把那两个库吉特人以及周围因为好奇来围观的其他几个库吉特人都踢进了水里面。那口泉水温度不高,甚至有些发凉,莱特守在旁边,谁敢靠岸他就上前一脚给人踢下去。
当父亲在空中做着平抛运动的时候,莱特正在监视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库吉特人。
终于,库吉特人们不再觉得把人丢飞很有意思,于是他们自己商量了一下,布瑞尔说他有个主意。一群库吉特人围了过来。
头晕目眩的父亲游到水边的时候说:“好了,先生们,玩够了。让我休息一会吧。”
他突然发现,一群库吉特人在温泉烟雾的氤氲里阴笑的回过头打量着他,他本能的感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
父亲还没有上岸的时候,两个库吉特人跳下了水,把他推搡上了岸边。随后父亲被四个个库吉特人从后面抓住了胳膊和腿,一路朝山上走去,他们在走到最上面的时候,轻悄悄的绕过了一片树林。寒冷的气温让他们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不时的伴随着一阵痉挛,但是库吉特人似乎丝毫都不在乎一样,并且他们显得很兴奋。
不久,他们进入了一片新的温泉带,一个库吉特人不顾父亲的恳求扯下了他的毛巾,对他说:“我们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阿卡迪奥小子。接下来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可得卖点力气。”
说完,几个人喊着号子,一二三的把父亲丢到了水中。父亲不知道他们过来准备干什么,以为这只是又一次的抛远赛,但是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库吉特人过来,听着声音,好像库吉特人已经离开了。远远的传来了库吉特人狼奔逐突下山的声音。
父亲舒了一口气,不知道刚才库吉特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游到了水边,想找一条毛巾,毕竟赤身露体的游泳是挺让人尴尬的。
他在岸边不经意的一抬头,看见了一个木牌,“女宾区”。
萨博马瑞恩看着自己的女儿小葵。这个孩子不爱说话,甚至有些内向的过了头,医生坚持说他没有任何病。他曾经邮购过一本在斯瓦迪亚很流行的生活医疗用书《哥布林和萨贝尔手把手带你成良医》,在那里面,那个叫做哥布林的人胡乱的定论说,亲兄妹之间会有映射性状,如果姐姐失明,那么妹妹就差不多会听不见,这是什么逻辑。愤怒的萨博马瑞恩询问了能不能退货,邮局答复不能。于是萨博马瑞恩只好继续去看这本书,他仔细的查阅了书中的关于人性格的部分,在与罗多克的很多医生的交流中,他知道改变自己女儿的性格是不可能的,这是天注定的东西。不过医生的一个观点也与那本医用书中的告诫不谋而合:“多出去散散心,这对所有的人都是有益健康的。”
这一年的冬天,一颗彗星由南到北的划过了天空。这在普通人之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偶然看到它的农夫们也只是自认倒霉的马上默念着祈祷词,想逃开坏运气。但是在苏诺的某个天文台里面,有四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这颗卫星,并且在之后整理出了21页的观测材料。这颗彗星到底对之后的世界产生了什么影响还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是有几点可以确定,那之后,罗多克最南边下了一个世纪以来的第一场雪,这让那里的种植园损失惨重,不习惯寒冷的动物幼仔和植物苗圃受灾最严重,这让一些专职养殖动物的农户陷入绝境;
而在库吉特,愤怒的库吉特王撤换了大祭司,这个神棍没有带来他答应的回暖的冬天,这冬天反而更冷了。所有的贵族都在要求库吉特王的帮助,其中相当部分的领主已经不得已把自己手下破产的领民编入亲兵。越来越多的牧民和农夫失去了牛羊和土地,在寒冷的冬天中陷入了绝望;
维基亚本来就是雪国,那里唯一的变化就是今年的取暖消耗的木材比往年增加了一半,人们纷纷的诅咒着这恶劣的天气;
诺德人开始在提哈与哥萨斯一线修筑港口,因为越来越多的北海码头被封冻,必须在温暖的内海建立新的不冻港用来满足航运。诺德王派出了使者在各地招募懂得工程学、冶金学和建筑学的工匠与工程师,招募单上写着:“诺德王需要你!如果你有手艺,那就加入我们把,哪怕你是斯瓦迪亚人!哪怕你是流浪汉!”;
萨兰德密切的注视着五国的动向,萨兰德在沙漠以南有无数的族人和城市,所以他们并不担心恶劣的天气,他们甚至祈祷天气更恶劣一点,以削弱山关那边的国家;
斯瓦迪亚官方则称:“在贵族们的带领下,市民与农夫们并肩对抗着百年不遇的风雪,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们会挺过风雪,挺过严寒,我们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再汇首!”
而对于我父亲的影响,却很少很少。唯一的一点就是罗多克出现了少有的严寒,让莱特不适应,所以让他临时决定出来去温泉镇旅游。
同样,当气温把一切工作都搁置下来后,萨博马瑞恩启程带自己的女儿出门散散心了。
父亲在水中战战兢兢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在心里面默念着对库吉特的诅咒。他听库吉特人说过他们平时放假的时候去城中找姑娘的事情,他听得非常好奇,并且不由得想起来苏诺城里的一双蓝眼睛。他在水的正中间来回游荡,但是有不敢靠岸,害怕被人抓住。而且这个事情根本解释不清楚,一旦被人认定成是流氓,以后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一个入水的声音传来,父亲猛然一惊。他远远的看见一个瘦弱的身躯慢慢的探进了水中。父亲的心一阵狂跳:“这次完了,肯定要被发现了。”
那个声音慢慢的传了过来。父亲把身子缩了起来,只把鼻子露在外面。他慢慢的游到了旁边的一小片石头边上,想躲起来。
他呆在那里等着声音离开,但是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他已经被泡的有些难受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在心里想,实在不行就沿路跑回去,刚才库吉特人给自己架上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人的。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个轻轻的声音传过来:“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啊?”
父亲猛然的回头,等他看清了那张脸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惊讶:“艾···艾德琳小姐?!”
很快父亲就发现了那不是艾德琳,虽然她们有一样的发色,一样的脸型和一样的眸子。但是这个女孩没有艾德琳那种温柔的气质。这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接近了父亲,隔着短短的一段距离盯着他。父亲感觉到对面的这个女孩子安静的可怕,她只是定定的盯着父亲,好像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忽略掉。这种惊叹让父亲在很久之后听说:她安静的在灌木丛中等待了一个下午,在一个萨兰德人取下头盔透透气的一瞬间狙杀掉他的时候,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父亲的日记记录道:“这个女孩子的安静可不是发呆,她是把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目标身上了。她不是没有热情,她只是把热情留到最后扣动弩机的一刹拉,这种沉默里迸发出来力量无坚不摧。这个女孩子叫葵,一株目不转睛的盯着太阳的葵花。”
“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昨天看见过你。”
“我···”
“你是来看女孩子洗澡的吗?”
“不是的,我是被我的朋友丢进来的。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呢?”
父亲涨红了脸,“我的毛巾···呃··被人抢跑了,我怎么回去。”
对面那个女孩第一次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她脸上慢慢的爬满了红色,“你个坏蛋!”,她嗔道,但是盯着尴尬的父亲,不由得一阵好笑,“你躲在这里别动啊,我去给你拿毛巾去。”
听着划水声的远去,父亲呆呆在蜷缩在水中,感到无奈一点点的爬满了胸膛,滑腻的像是温泉里的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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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领主介绍:
盔甲明亮的士兵,麦苗青青的原野,爬满石墙的荨麻,农舍边的蔷薇。
这就是中世纪。
当号角吹响了田野上的黎明;当勇士拿起了举起了破碎的战旗;当农夫流着泪看着土地被焚烧。
乱世开始了。
这是苦难的时代,这是英雄的时代。
目睹了战争的可怕,第一代领主选择了在山谷中休养生息,创造一个世外桃源,他自称山那边的领主;
被家人厌倦,第二代领主因为机缘巧合离开的家乡,当大时代到来的时候,他将何去何从?
记录着这一切的“我”,又将怎么样续写父辈的传奇!是拔剑而起,还是铸剑为犁?
这是三代领主长达一个世纪的悲歌。在山的那边,领主们在自己命运的轮回里挣扎。
这是普通人的故事,这是等待你来创造奇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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