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家族聚餐
此处不是我家,但是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在内堡里面,所有的人我都差不多认识。虽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对我的态度很好,但是在陌生的环境里面,这些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熟悉,还是会让我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两个瓦兰仆人一边谈论着前方的围城,一边把太阳晒过的草垛耙开,掀到屋顶上面去。一个瘦的像干柴的厨师捧着一口装满水的锅,里面游着三条鱼,在路过我们的时候,一条鱼掀着尾巴把水溅了这个厨师满脸。面包房里面升腾着烟气,烤面包的香气充满了整个院子,一只猫爬上了屋顶,一个想抓它的小女孩搬来了一只梯子准备爬上去偷袭它。一只狗趴在鸡舍边打盹,那些母鸡都吓得不敢回笼子,一个女仆蹲在一旁,用手伸进鸡舍去掏鸡蛋,她把掏出来的鸡蛋都盛在了她兜起来的围裙里,围裙里已经紧挨着挤着三只鸡蛋了。一个满手面粉的老头不满的在远处冲这个女仆嚷嚷,让她快点捡。
去吃饭的路上,那些刚刚看完了闹剧的波雅尔们正好出来,他们前往了一处收拾干净的库房里面用餐。这个库房里面塞满了木头桌子和长条凳,几个女人正把篮子里面的大面包一个挨一个的放在桌子上面。这些面包和船上的水手吃的面包都很相似,中间凹陷,可以用来做碗。在摆放好了面包之后,一个提着肉汤桶的老头会在每一只面包上面淋上一瓢的浓汤。烤大蒜和烤洋葱是很好的调味料,大片烤的半熟的牛肉和羊肉上面撒了大量的辣味香料,这些肉堆得像是小山一样,供这些波雅尔任意食用。在门外的水桶里面,只装着半桶水,这个时候,两个胖乎乎的孩子提着满框子的苹果和梨子往木桶里面倾倒,弄得水花四溅,两个孩子咯咯直笑。这水桶很快就堆满了水果,被水浸泡得亮晶晶的,每一个进门的波雅尔都会捡上一两只水果,大嚼大咬。果汁沿着嘴巴流淌而下。
远处有人在打钟,一个波雅尔在门口席地而坐,掏出了笛子吹着欢快的乐曲,一些波雅尔双臂横叠,半蹲着跳着灵活的维基亚舞。很快,跳舞的波雅尔就多达六个人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顺手把那个路过的围裙里兜满鸡蛋的女仆拉了进来,这个女仆大惊失色,拼命的保护自己的鸡蛋。结果还是有一只打破了,这些波雅尔每个人都亲了她一下,才放她走。这个女仆一回到厨房那边,就被那个老头揪住了耳朵,面粉粘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在用晚饭的时候,罗曼诺夫家的内堡里面一片欢腾的气息。
三个库吉特人被仆人们领去和波雅尔们一起用餐,我们经过那里的时候,伊尤已经和一个波雅尔比起了喝酒,周围的人都围在一起在下注,赌谁先吐。
我和哥白尼则被一个漂亮的姑娘带着前往堡垒内部的餐厅,在餐厅的门口。迎接我们的是尤里的那个女仆,或者是他的情妇。
她愉快的和哥白尼打了招呼,用的斯瓦迪亚语。
哥白尼听完之后,指出了她两处语法错误,这个女仆开怀的笑了起来,说她感谢哥白尼。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在外人面前出丑了。
女仆和哥白尼打完了招呼,就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就领着我们前往了餐厅。
三个排成一条线的女仆低着头,捧着空盘子朝着门外走去,和我们擦肩而过。
罗曼诺夫很懂得如何生活啊。距离这里两三百里之外的地方,人们在用人骨头生火烤人肉,在这个地方,罗曼诺夫用无烟的高级木材生火烤嫩牛肉。
进入餐厅的时候,几个罗曼诺夫家的表兄弟坐在一起,一个人对我点头露出了笑容,剩下的两个只看了我和哥白尼一眼,就继续聊天。弗拉基米尔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他似乎才赶到这里不久的样子。那个‘姑妈’也出现了。还有一个人,和弗拉基米尔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却年轻了二十岁,他的身边坐着几个姑娘,这些姑娘正在彼此取笑。这间石头屋子显得很长,在墙壁上挂着许多的蜡烛台,布置了许多的装饰品,但还是不能让这间屋子看起来不那么空荡。尤里还没有出现,他的座位后侧,左右各有一副展示用的盔甲,这盔甲擦得铮亮,一副瓦兰式的,一副斯瓦迪亚式的。在盔甲的中间,有一个硕大的鹿头,鹿的眼睛血红,看起来有一点吓人。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面,罗曼诺夫们是怎么能够吃饭的。
饭桌上的菜肴比较丰盛,有鸽子汤和填着蘑菇的烤鸡,烤鸡的皮烤的松脆,上面抹着奶油。在每个人的座位前面,则放着一只只玻璃杯,但是只有尤里座位前的玻璃杯是晶莹剔透的,别人的玻璃杯都有些浑浊。罗曼诺夫不喜欢使用纯银的餐具,所有的餐具都包裹着一截合手的木柄,这在过去的王公看来,估计是乡巴佬的习惯。这里的面包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放在每个人都能够到的地方,汤也被盛在深口的盘子里面,而非大面包的上面。这些盘子是东方进口的,上面有蓝色的古怪的花纹,看起来别致而古怪。
我和哥白尼被女仆引到了右边末端的两个座位上面。
叶卡捷琳娜和她的父亲出现了,这引来了几个罗曼诺夫少女兴奋的低笑,她们激烈的议论着什么事情。那个姑妈不是说没有几个人知道婚约吗?难道她说的是罗曼诺夫家族之外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看了一眼叶卡捷琳娜,她冷漠的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面充满了陌生的平静,但是,当她发现我也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面似乎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叶卡捷琳娜从不对我微笑,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说,尤里会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还在纳闷的时候,两眼就被蒙住了。
“猜猜我是```呀!```”
温柔的手指在触碰到了我的眼睛的时候,猛然抽开了。那句话说到了一半的时候,也突然变成了惊呼。
我回头的时候,看见了弥塞拉。
“维多,你的眼睛上```”。她伸过来了脑袋,想要瞧个究竟,“我的天,你怎么啦,这样不小心```”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感到了罗曼诺夫家族的温暖。
不见的这些日子里面,弥塞拉瘦了许多,她的脸从圆润变得纤长了,她脸上可爱的成分正在减少,娴静和优雅则正在开始出现。我很惊讶,她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明显的长高了许多。这让她的面庞变得姣好而动人。她的皮肤也变得更加白皙细腻,额头上散出来的几根发丝,几乎可以看见埋入皮肤里的浅浅的发根。她的发色比她的姐妹们要淡一些,只带着少量的尤里的那种棕黑色,这估计和她的母亲有关系。她的眼睛因为脸型开始变得纤长的原因。显得比过去更大了一些,晃动着的眼眸像是两枚映着晨曦的雨滴。
“啊,这让我怎么说啊```”
她在我的伤眼面前晃动着手掌,扇出了一阵小风,“看不看得见,还看不看得见?”
“```。”
我感到了一阵阴郁的目光,我一皱眉。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叶卡捷琳娜刚刚收回了目光,发呆一样的打量着眼前的盘子。
“维多?维多?”弥塞拉在叫我。
“啊,弥塞拉```。”
“你为何要受伤?”她不满的问道。“为何变得这么丑了?”
这问题问得我有点无从回答,她问得好像是我自己恳求别人给我的脸上来了一刀一样。不过想起来,我提着诺德人的人头去找诺德人谈判,又没有吓住他们。确实像是追着诺德人求他们给我一刀一样。
“你还好吗?”我想了半天的话,却挤出了这么一句。我不再是你的家人了,弥塞拉。
“你这样完全没办法见人了。”她皱着眉头说,“我有好多有趣的人要带着你认识呢。”
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好像好久没看见你了。”以后可能也很难了,弥塞拉。
“谁叫你老不回来。”她把脑袋凑近我。似乎想要把那道疤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的那些姐妹似乎都在吃吃的笑,叶卡捷琳娜和一个骑士交谈着,那个姑妈则好像坐在黑暗的尽头,贪婪的看着家人们带来的光明,笑眯眯的就好像自己也在参与讨论一样。
门外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尤里大人’‘大人’‘代理城主大人’的声音。
餐厅里面的气氛立刻低了下去。
尤里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了餐厅里面,他进来之后毫不犹豫的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弥塞拉站在一边和我聊天一样,但是他却一边走一边说,“弥塞拉,回你的座位去。”在尤里的身后,还跟着许多个罗曼诺夫家的成员,这些人立刻找到了和自己关系好的人,坐在一起。阿列克谢没有出现。
弥塞拉抿了一下嘴,用一种不愿意再搭理我的表情瞥了我一眼,闭着眼睛扬起了鼻子,一甩头发朝着她的座位走去,感觉就好像是闻着香气起来梦游的精灵一样,只是表情傲慢异常。
她几乎和尤里同时落座。
在落座的那一刻,尤里几乎立即开口,“这是罗曼诺夫家的地方。除了我的客人,别人都出去吧。”
除了尤里的情妇,所有准备侍奉用餐的仆人们都吃了一惊,因为菜还没有上齐。但是当他的情妇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开始转身,从四个不同的门走了出去,并且轻轻的带上了门。
“弗拉基米尔老爹,这个地方,除了罗曼诺夫和罗曼诺夫的客人,我们还和谁一起进餐过?”
“孩子,你怎么了?”
“您只告诉我,您还记不记得什么人来过这里用餐?”
“没有,孩子。”
本来落座后嗡嗡声一片的餐桌似乎被抽空了空气,滞涩了一下,接着,低声的议论在邻座之间开始传开了。大家都在猜,是谁触了霉头。
“安东。”尤里盯着远处的一个年轻人,“我们家族已经死去了几个人?自从来了大山这边?”
“呃```大人?”
“告诉我。”
“三个人,”安东说,“两个是私生子。”
“叶戈!小伙子!”
一个几乎只有七岁的男孩艰难的在座位的末端抬起头,“伯伯!”
“去世的家庭成员你认识吗?”
“我认识。”
“米哈伊尔!”尤里再一次叫了一个名字。
一个文弱的男人轻声的答道,“是的,大人。”
这个时候,大家被尤里有些疯狂的举动弄得有些害怕,大家都战战兢兢的,随时准备回答尤里的问题。
“死去的三个人,一个生的光明磊落,两个却是私生子。他们都冠以何名?”
“这个,自然是罗曼诺夫,光荣的罗曼诺夫。”
“好的,罗曼诺夫!那么,米哈伊尔旁边那个,你好像是我兄弟的私生子,我记不得你的名字了,你告诉我,这几个人死得可是有高低贵贱的区别?”
“绝无区别。”一个肥胖而壮实的男人阴沉沉的答道,“我亲眼见到他们在我面前死去。一个在做人质时,在城头被铁锤杂碎了脑袋,另外两个人在战场并肩冲锋,被长矛捅死。”
“好的。私生子也可以死得光荣。他们为这个家族感到光荣吗?”
“是的。”“必然如此。”“是的。”一片附和的嗡嗡声。
“有人想过离开这个危险的家族,去换个活法、换个命运、换个安逸的去处吗?”
“没有。”“至死没有。”“从何说起。”
“好了,在这里,在这罗曼诺夫用血和骨头围起来的城墙里。我们家族藉由这些牺牲的家人们,才能安心的在这里用完餐饭,以便更好的为家族服务。你们哪一个,没有去过战场。你们哪一个,没有险些枉死他乡。你们哪一个,不是对家族的召唤有求必应。你们在这里坐着吃饭,应该感到光荣,而且不应该让外人来分享这个光荣!”
一个胆小的女孩被吓哭了起来,弥塞拉搂住她的肩膀,安慰着他。
“今天,这里有我的家人,也有我的一些贵客。”他看了看我,“不是你,陌生人先生,”他看向了哥白尼,“先生,我的女仆说,您有些事情会告诉我。很好,很好。那么请您留下来与我的家人共进晚餐。您旁边的那位先生,您走错了地方,请您离开罗曼诺夫家族用餐的地方。”
“啊?”我一时手足无措,“这```”
尤里如同火山口里冲出的烟尘,他捏着拳头支撑住他自己,把高大的身体倾向我,用力的锤了一下桌面,临近他的几个座位前面,餐具都跳跃了起来。
“离!开!这!里!”他的声音仿佛雷声,我感到了一阵恐惧,虚弱的站了起来。
“滚出去!”
我落荒而逃。
弥塞拉不明原因,高声的抗议,“父亲!”
尤里没有理睬他的女儿。
我走到了门边,那个一直在门口听着的女仆为我开了门。
我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嘘。”女仆笑眯眯的说,“尤里大人等会会见你。我带你去别处用餐。你的学士会为你说明一切的,不是吗。”
第一百零六章 询问
我被领到了一间精心布置的房间里面。
这里的墙面有一圈齐腰高的木头墙衬,在木头的上面,则用彩砖装饰起来,家具布置的非常的密集,看起来富丽堂皇。
女仆领着我坐到了一个小圆桌上面,这里已经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食物。我不禁苦涩的想到,尤里早就作此安排了,绝不是临时起意臭骂我一顿。
我闷闷不乐的吃着东西,努力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餐厅里面的人就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罗曼诺夫们在小声的讨论着什么事情。我喝了一口葡萄酒,冲掉了喉咙里面的豆子和烤肉,等待着尤里的前来。
在外面的人声中,我似乎听到了弥塞拉的声音,但是这声音隐藏在了一群女人的低语里,无法听清楚。吃完了东西,我就站了起来,打量着房间里面的布置,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进眼睛里。藏书、烛台、玻璃杯、展示架上的钝剑```
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有人推开了门,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尤里和哥白尼。
哥白尼一脸平静,尤里的怒容还有一丝残留。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在那个草草收场的晚宴里面,哥白尼说了什么事情。我不太希望他将我家族的仇恨告诉尤里,我不敢保证尤里会利用这些东西做什么。如果他把我扣押在小东湖城,那么我的计划就完了。
“吃完了?”尤里问道。
“```是的,大人。”
“好。”尤里打开了里间的门,“我们进去再说。”他对后面进来的女仆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好的,大人。”女仆答道,
她端走了我的餐盘,把我吃剩下的东西麻利的收拾好,如一只温驯的猫。轻盈的离开了房间。
隔着两堵墙,估计走廊上的人听不见我们的说话声音了。
“我该叫你维克托,还是提米?”尤里问道。
“如您所愿。”
“好吧,维克托。”尤里找了个舒服的座位坐了下来。“与罗曼诺夫割裂开,感觉如何?”
“很不错。”瓦兰人维```我可不是软骨头,“不过您迟早要公开这件事情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会用这样的方法。”
“哈,不错,我父亲说的没错,你这小杂种没什么本事,但是却有一副瓦兰佬的脾气。乔万尼居然没有找机会杀了你,我很诧异。”
“他差一点成功了。我得瘟疫的时候,他把我丢在死人堆里。”
“谁救得你?”
“我自己爬出来的。”
“好吧。维多奇遇记,”尤里说,“你这狗东西,一回来就给了我这么大个好消息,恩?”
“总该要告诉你的。”
“一点都不想留在罗曼诺夫家族?”
“我不属于这里。大人。”
“维多,”尤里停顿了一会说,“你身上已经流着罗曼诺夫的血了,比许多罗曼诺夫的都纯。”
“哦。”
哥白尼对于我们的对话没有插嘴,他走到了藏书前面,捏着下巴,看着那些藏书的名字。尤里说完了这番话之后。扭头去叫他,“学士。”
哥白尼转过了头来,“大人?”
“你看上哪本书了,喜欢就都带走吧。这是我父亲装点门庭用的,我们家没人看这些破烂。那么,您刚才在餐厅说的。都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哥白尼走到了尤里的对面,“我这里有许多的证明。如果您坚持要看,我想拓荒者可以把更多的证明给您弄来,甚至是提米家族的全部档案。”
“我不信你有这种东西。”尤里说,“我没有听错的话。你说他家是个站错了队伍的叛乱家族,对吧。”
见鬼,哥白尼说了。
“可以这么说没错。”哥白尼点了点头。
“这倒没有什么关系。”尤里说,“加入另一方就可以了。提米家族领地有多大?士兵有多少?爵位有多高?家族可有盟友?距离维基亚多远?提米可有定亲?”
“领地有四处村落,一个堡垒,在一个小山谷里;家族士兵有三十人左右,在家乡附近作战,可动员一百多人;最高爵位为男爵头衔;家族并无血亲盟友,但朋友不少;距离维基亚很远;提米的父亲曾和他的某位朋友约定过婚姻,但是只是口头约定,并未正式缔约。”
“哈!男爵!”尤里露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维多,你拒绝顿巴斯伯爵时的样子,让我以为你是哈劳斯的私生子!”接着他对哥白尼问道,“他父亲的那个朋友,有无士兵?是否会承认婚约?”
“提米的父亲丧命此人之手。我看是不会承认婚约了。”
尤里沉默了一会。“他回去向皇帝宣誓效忠认罪,可否得到家族领地?去另外一位皇帝那里效忠,是否会得到奖励或者补偿?”
“皇帝陛下下达了杀死他父亲的命令。另一位皇帝对此很冷淡。”
尤里再一次沉默了片刻,他在脑袋里面梳理了半天这句话的意思,眼神变得有些迷惑,“维多,你家里人都和你一样?”
我有点不解,“我没见过我的家人。记不太清了,你兄弟找到我的时候,我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
尤里试图理顺我和哥白尼说的话,但是怎么都想不通的模样。
“这```什么家族会得罪这么多人```”
过了一会,他舔了一下嘴唇,才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维多,是我的耳朵听错了吗?你不要顿巴斯---这块土地上随便丢一颗种子,自己就能长出庄稼来;你不要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睡了这个姑娘你就有了上千士兵和一大片让你打理一辈子的土地;你也不要一个东维基亚最有前途的家族---你只要说了这个家族的名字,就能在整个东维基亚畅行无阻。这些你都不要,就为了一个小小的男爵领?”
“没有男爵领了。”哥白尼补充说,“男爵领被取消了。”
“这```”
“而且皇帝和许多的贵族都讨厌他和他的家人。”
“你准备怎么办?维多?骑着一匹马走到皇宫里面,对皇帝说,‘啊,我认错了,让我们忘记不愉快的往事吧’。然后回到你的领地上再胡作非为一次?菲特烈造反,是你家里人挑起来的吧?”
“尤里大人,”哥白尼说,“提米少爷准备怎么做。是他的事情。他来向您和您的父亲告别,是出于我不理解的原因。您知道吗,我本来以为他是要来迎娶某位女郎,亦或者是来提亲的。但是他跟我说的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除了完婚,生育后代,我实际上不知道他现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一趟东维基亚。虽然他不承认,不过我确实怀疑,他回来是因为某个姑娘。尤里大人,如果您能找到这个姑娘,我希望您能把她赐予给我家提米少爷。提米家族身世清白。又是贵族之后,那位姑娘必然不存在下嫁的委屈```”
哥白尼的话把我放到了一个被动的位置,他希望藉由尤里,知道我来东维基亚的目的。很显然,在哥白尼的心中。我在东维基亚并没有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情,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任由一个不相干的人来问出我的目的来。
不过哥白尼的话明显的误导了尤里。
尤里的表情阴晴不定了一会,“维多,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家的学士说的是真的。你就为了她,专门干出这件事情来?如果真的是为了她,你这事干得挺蠢。”
哥白尼一听之下有些惊讶。“咦?真有这么个姑娘么?”
“和你无关。”
“和你无关。”
我和尤里几乎是同时扭头对他说道。
哥白尼微张嘴巴,眯着眼睛看了我们两个人,用表情告诉我们,表示他已经理解了里面的复杂关系。
尤里咬了一下舌头,几次想要开口,让哥白尼不要想入非非。但是终于闭嘴了。
尤里搓着大拇指和食指,想了一会。“维多,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是出于这个目的,要离开罗曼诺夫家族。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你说的都是鬼话:你的家族是假的。这个学者是你找来骗人的,你的故事是编造的。所以,你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告诉我你究竟准备回来干什么,为何一定要见我的父亲。如果我觉得这个理由合适,我会给你一匹马,让明天出城的粮队带上你,你也会有机会去找我的父亲说剩下的事情。如果这个理由有点糟糕,那么维多,你听着:你绝不得到她的,你的可笑计划是痴心妄想。你真要骗人,也该说你是国王的私生子,而不是个男爵,你这白痴。”
“你们究竟在说谁?”哥白尼忍不住问道。
“```。”
“```。”
我和尤里都觉得这个事情不适合说出来。
“尤里大人,”我对他说,“什么样的人,可以获封为波雅尔?”
“你觉得我现在揍你一顿,或者干脆用剑捅破你的肚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不,我希望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资格。”
“第一,是某个死掉的波雅尔唯一的继承人。第二,在波雅尔人数不足的时候,被六个大波雅尔,也就是维基亚议员保举。”
“大波雅尔是荣誉称号吧。”
“没错,小子。我与我父亲是大波雅尔,梁赞堡和小东湖城也有那么三四个。如果波雅尔可以保举波雅尔,一个酒鬼波雅尔一个晚上就能弄出一堆来。我快没有耐心了,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我希望您和您的父亲提名,保举我成为波雅尔。我知道,波雅尔分为领主波雅尔和无地波雅尔,领主波雅尔需要一片采邑,后者则给一套铠甲就能打发。我不需要采邑,我只需要一个波雅尔的爵位。”
尤里似乎的耐心耗尽,心情甚至已经超过了生气的程度,他现在只是哭笑不得,单纯的想要弄清楚我为何会发疯。
“维克多。”尤里说:“你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他按住了自己腰上的匕首柄,“你想和家族决裂。没问题,晚餐的时候,我已经让你目的达成了。你知道吗?这是你欠我的。因为我那坏脾气老爹可不会顺着你的意思来,他如果想要你去顿巴斯。不管你说什么,你真不想去,他大不了割了你的舌头,把你捆在马上送你去顿巴斯。反正让女人怀孕,又不需要舌头,长着舌头说鬼话反而麻烦。我不是我的父亲,你既然提出来要离开家族,我就满足你。毕竟,能让叶卡捷琳娜肚子变大的罗曼诺夫多的是,但是一个有点来历的罗曼诺夫却不多见。”
“你知道这后面多麻烦吗?我要重新找一个没结婚的罗曼诺夫。如果恰好找不到这样的人,还要安排一个罗曼诺夫先离婚。然后要知会莱赫和那该死的伊凡哥罗德议会,要重新通知一遍叶卡捷琳娜父女和她们那斤斤计较的亲戚---那亲戚要伤心了,他挺喜欢你的,维多。在这些时间里面。每一个王公都会抢着和叶卡捷琳娜联姻,背着我们去联系伯克人,或者在议会里面搞鬼。我刚才骂了你一顿,声明决裂,你就已经不是罗曼诺夫了。后面的事情很麻烦,但是也不是没法做。”
“你开了个赌盘,我也下了注。不过目前看来。你这赌局烂的很,我到现在,连自己能赢到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维克多,”尤里目光冰冷的对我说,“你现在根本不是个罗曼诺夫。你最好说服我,找个好理由。不然。单凭你当年欺骗我的兄弟,冒充他的私生子混入我的家族,我就该宰了你。”
“我要见加里宁,”我对尤里说,“送我进瓦兰科夫。”
“议和?”尤里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哈,你以为你是谁。维克托,你可能活不过今晚。乔万尼是什么样的人?他活在维基亚,就一定会东山再起。在东维基亚,他与我父亲,只能活一个。议会不会允许议和的,那些人可不是白痴,他们希望围城最好永远持续下去,好把乔万尼和我们家族的血一起放干。”
“不是议和。”
“那你想干什么?结束围城?”
“是的,结束围城。在围城结束后,我希望您和您的父亲,再邀上四位荣誉大波雅尔,给我波雅尔的爵位。”
“凭什么?”
“因为如果我的计划完成,罗曼诺夫家族会少死两千名士兵,这些男人会活着回家割麦子;议会的尊严会荡然无存,罗曼诺夫家族可以把议会变成自家的顾问团;瓦兰科夫城会重新升起双头鹰旗帜。”我慢慢的说出了我的设想,“而乔万尼,会永远消失在维基亚;如今在东维基亚已成你们竞争对手的诺德人,会遭到迎头痛击。”
“你怎么做到?”
“首先,让我去见加里宁大人。”
“你需要什么。”
“给我的人一人一匹马。”我对尤里说,“然后让明天的粮队带上我们。”
“你在胡言乱语,维克托。”尤里说,“乔万尼把你教得不错啊,到现在都不开口。好的,我会安排你们的坐骑的,但是我还会给你们每人安排一位剑士。你要是撒了谎,这些人会把你们的脑袋都割下来,用石灰腌好了带给我。”
“好的。”我回答他。
“维多。”
“是的,大人。”
“若你真能做到那些事情。”尤里考虑了一会之后说,“你以后可以给她写信,我会检查,不保证不撕。或许有几封,她可以看见。”
“我说```”哥白尼实在忍不住了要说话。
“闭嘴。”
“闭嘴。”
第一百零七章 荒原
繁荣是一道脆弱的光,顷刻之间就会被乌云遮蔽。
东维基亚在几十年前,战乱刚刚平息的时候,人们普遍预测会迎来一个世纪的和平和繁荣。商路被重新打通,作坊里面升起黑烟,东方的商人们用骆驼和帆船运来了昂贵的货物,每一片领地都在疏通河流、排干沼泽,一条船从一座城市出发,可以沿途用公平的价格补充到需要的补给。
即使到了伯克人入侵河间地的时候,战争也只是维持在一个大家能接受的程度。虽然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但是总归没有像是几十年前那么的动荡:那个时候,国王的元帅叛变,议会夺取了国王的权利,支持元帅或者反对他的人在东维基亚和西维基亚打成一团,几乎没有一块土地能够和平的种植粮食,等到收获。在后来,伯克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复仇的情绪在维基亚弥漫,但是人们认为战争结束了。在和平而繁荣的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普遍有一种乐观的情绪,那就是战争不会再次降临了,所有的国家都已经各取所取。
人们不再热爱战争之时,却已经难以脱身,战争是最不好送走的客人。
与小东湖城相比,惨遭蹂躏的白港几乎是一片废土。我们去那里的时候,沿途还能看见新修筑的坟墓,延绵在道路的两边,偶尔有老人和孤儿徘徊其间,寻找着他们家人的墓地。一些落单的教士摇着点燃了香料的铃铛,孤单的走在布满山丘的十字架群中间,一边吟诵着什么,一边从口袋里面掏出几块博饼,送给沿途饥饿难当的居民。这些坟冢下都是白港附近的居民,这里有许多人落户这里并不久,加里宁知道自己无力防卫每一个村庄,于是在可能的情况下,都会将那些人口已经流失殆尽的村庄里剩余的居民。迁徙到小东湖城到白港一线上来。
加里宁防备着瓦兰人的破坏,却没有提防德尼亚王公的愤怒。德尼亚王公的士兵如同饿狼一样的肆掠着白港附近新的聚落和村庄,在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里面,这里被德尼亚的士兵杀成了荒原。以至于消息的传播都受到了限制,因为没有人能活着带出消息。大家都不知道德尼亚王公的士兵在什么地方,只能通过地面的尸体判断德尼亚王公到过什么地方。
即使是萨兰德人统治罗多克东南部地区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德尼亚王公的士兵打不过瓦兰士兵,在河间地遇见了伯克骑兵的时候望风而逃,但是当他们面对手无寸铁的居民的时候,立刻就变成了勇猛过人的武士。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堵在村庄的各个路口,用猎狗追赶那些惊慌失措的维基亚居民,当这些居民逃到了村庄的出口的时候,德尼亚的士兵会用长矛和铁剑将这些居民一个不剩的全部杀掉。女人会被随军带走并凌辱至死。
德尼亚王公已经说过了,他杀的都是瓦兰人叛逆。他的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在这些新聚落里面,就夹杂着许多加里宁迁徙至此的瓦兰居民,并非每一个瓦兰农夫拿起剑就能成为瓦兰士兵的。德尼亚士兵吃够了瓦兰科夫的苦头,他们对于说着瓦兰话的人有着不可遏制的怒气,能抵抗他的瓦兰人,在这里并不多。一个村庄,一旦发现了有瓦兰人,就会被整个村庄屠杀掉,只有教士能够幸免。剩余的村庄。德尼亚王公也会尽可能的劫掠,居民一旦反抗,那么无穷无尽的士兵就会击破村庄可笑的壁垒,将敢于守卫家园的维基亚人杀掉,用木钉子钉在村外的树上。
繁荣不过是一个浅眠的梦,再温柔的黎明也能立刻将它唤醒。
我们抵达白港的时候。只有一个老兵为我们吹号致意,一面被火烧掉一半的破败的旗帜在他的头顶飘扬。
在这里有一部分粮食被卸下,装进了白港的仓库。加里宁从来不会把所有的粮食放在一个城镇里面,即使是白港刚刚遭到了洗劫,加里宁也会在这里储备足够多的粮食。一旦有需要。从小东湖城直接运送粮食会艰难无比,而从加里宁修筑在各个地区的粮仓运送粮食,则会便利许多。在完成了粮食的卸载之后,我们穿越了层层墓地,朝着西部进发。
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会显得破败,反倒是荒无人烟的地方野物横生,显得朝气勃勃,这真是讽刺。
“德尼亚王公竟如此残暴。”克鲁塞德尔说,“动物尚且不会在饮水的地方搏杀,而这里的每一口井里面都堆满了死人。”
“贵族古怪而暴戾,”哥白尼对库吉特人说,“任何地方差不多都这样,库吉特塔林们也会屠灭对方的部族。除了自己,贵族们谁也不爱。”
“库吉特人屠灭部族,只在作战最艰难的时刻如此,一旦战争结束,每一个平民,都是财富。我实在搞不懂,这德尼亚王公为何要举刀对自己的财富胡乱杀戮,带着他们回领地不好吗。”
哥白尼说,“德尼亚王公在贵族里面,也没什么好名声。何况议会普遍讨厌加里宁,这助长了德尼亚王公的狂妄。能够不受惩罚的犯错,大多数人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这议会真恶心,”伊尤说,“草原人也有诸汗议事的时候。如果一个同盟里面的汗,没有任何道理的屠杀其他汗的部落,那他最好逃到没有牧民的地方去,因为他部落里新出生的牛犊会被人下毒,他的牧场会被人丢进几条饿狼,只要他一扎帐篷,仇人就会往里面塞毒蛇。下跪的民族比草原人要阴狠太多。”
艾隆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围城一结束,不管乔万尼可汗赢了还是输了,议会的那帮家伙肯定要和加里宁打一仗的。面对未来的敌人,杀掉他一个居民,他未来就少一个士兵,这笔买卖德尼亚王公没有算错。”
“得了,”我打断了伊尤,“打仗又不是靠人数的。德尼亚是个白痴,他让加里宁本来一盘散沙的手下。现在被血仇绑在一起绑得紧紧的。过去三四千士兵,各怀心思,远不如现在两三千同仇敌忾的战士。加里宁得感谢德尼亚王公,只要他熬过现在这一仗。”
“提米。”哥白尼开口问我道。“加里宁未必会同意议和。”
“为什么?”
哥白尼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禅达皇帝曾经追击一位草原可汗到了雪山里面,士兵冻、饿、战死大半,可汗也已经精疲力竭。所有的贵族都劝说禅达皇帝议和,最好战的人也感到战争需要停止了。可汗派人送来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还有最美丽的妃子、派人送来了永远臣服的誓词、派人送来了自己亲手斩下的右手。禅达皇帝终于动摇,答应了可汗的盟约。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觉得禅达皇帝无比英明而仁慈。这位禅达皇帝便是最早试图把罗多克山区的土著纳入帝国版图的那位陛下。在晚年,他在草原遭遇了一次小小的失败,损失了几千人,这对于禅达帝国来说几乎算不上损失。他只需要退回最近的一个要塞,命令几个将军向自己靠拢。那么一切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后退的路线会穿过草原的边缘。在任何一次失败里面,胜利者会忘记,而失败者永远不忘。在所有的交锋之中,强者会忘记,而弱者永远不忘。当自信满满的禅达皇帝离堡垒不过两天路程的时候。残手的可汗率部迅猛的袭击了皇帝,皇帝越战越惊惧,求和的使者一批接一批的派出,又一批接一批的被处死。最后,皇帝死在了两个牧民的绳索下,这两个牧民一左一右用一根绳子套住皇帝的脖子,两匹马轻轻得左右一拉。皇帝陛下就在懊悔中死去了。
这个故事在贵族之中,几乎是启蒙式的故事。在能杀死敌人的时候,只要自己一息尚存,也不该放弃。哥白尼认为加里宁的前半生声名不显,碌碌无为,他建功立业的梦想一直被压抑着。也因此更加强烈。现在有了机会,他会更加的极端和顽固,以至于完全不会考虑议和的事情。
“可是这件事情他只有好处。”
“这也不过是你的空口保证而已。”哥白尼说,“加里宁相信了你,也不代表乔万尼会如你所愿。你在用两块石头做一块面包。任何一块石头都能把你的磨盘和烤炉砸碎。不客气的说,你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谁家的学士会这么说自己的领主?”
“你还不是领主。”
“可是你不是要为我效忠吗?”
“你又没付我钱。”
“你```”
“我开玩笑的,提米。”哥白尼抬头看了看天上盘踞的秃鹫,“真的很难啊,提米。”
“我听库吉特人说,‘债太多了,就不必忧愁偿还,不如痛饮马奶酒,痛快的睡女人’。”我对哥白尼说,“你给我带来了家族仇恨,这感觉不怎么好。说起来,要杀一个皇帝,杀一个皇亲,还要处理掉一群贵族。哪一个,不比解决这围城要困难呢?你既然是我的学士,便应该帮助我。如果我能促成议和,我便有能力去复仇;若连小小的围城都束手无策,你便不应该追随我这样无用之人,你该早早的告发我,让我被绞死,让我被万箭穿心,以便我不再使我家族受辱。”
哥白尼脸色一变,“万箭穿心,这是谁跟你说的?”
“什么谁跟我说的。”
“这种死法。”
“这只是我做的一个蠢梦,”我对哥白尼说,“偶尔会梦到这样的场景而已。你大惊小怪个什么?”
哥白尼不说话了,但是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克鲁塞德尔发现了什么事情,他吹响了一种奇怪的口哨,伊尤和艾隆用同样的口哨回应他。
三个库吉特人在一次呼吸的时间里面分别消失在了草丛之中,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了草叶在他们消失的地方自行颤抖。
哥白尼嘴唇颤抖了一下,“提米少爷,你要活下去,你要早日娶妻,你要子嗣繁茂```”
他突然涌起的认真使我不得不严肃起来,但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好的,学士。”我答应他。
他露出来微微欣慰的表情。
这三个库吉特人去哪里了呢?
我们往前继续走了一百多码,伊尤突然从左手边窜了出来,接着是克鲁塞德尔和艾隆依次出现,三个库吉特人迅捷的像是三只山猫,和他们的坐骑融为一体。
“怎么搞的?”我问他们。
“前面有一个定居点。”克鲁塞德尔说。“比之前的定居点大得多。”
“这里透着古怪。周围都被德尼亚王公烧光了,但有一堵墙把它保护起来了。”伊尤说。“实际上它毫发无损。”
“在定居点中间,”艾隆吐出了嘴里嚼碎的草叶,“有一座修道院。”
“这是哪家领主的修道院?”
“鬼知道,”克鲁塞德尔,“挂着一面橡木旗,难看的很。”
第一百零八章 院长与异端
我们徐徐的前进,骑着马故意从对方能看见的山梁走下来。
不久,对面就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号角的声音。我们这边尤里派来跟随我的一位小东湖城的波雅尔随即吹响了号角。
修道院的城墙看起来很简陋,没有延伸出来的马蹄形的突出部,也没有城垛和堞楼,似乎墙上宽度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站立,城墙只有一部分是用石头修筑的,剩下的部分则是使用的木头栅栏,在外面糊着一层泥巴。但就是这样的城墙,保护了这个修道院。维基亚许多村庄都有修筑在山顶的小小塔楼,内部狭窄而肮脏,有些塔楼有一半修筑在地下,阴冷潮湿。在和平降临之后,这些小据点就被抛弃了,但是现在,这些地方又被居民们重新选作了住址,各地都在加以修缮这些古旧的建筑,以便居民在战乱不休的岁月里活下去。
在能够看清墙上的守卫者的面孔的时候,他们吹响了一阵尖锐的喇叭,非常刺耳。这种喇叭身形极其细长,几乎和铁剑一样长短。这似乎是修道院里面的乐器,专门在庆典的时候才会使用。
我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位波雅尔的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
“修道院的人命令我们绕道。”他说,“那号声的意思是再靠近则视同攻击。”
“什么意思?”我有点迷惑不解,“这地方不是加里宁王公的地盘吗?”
“德尼亚王公经过之后,许多的定居地和小城堡已经破胆,不接纳外人。可是我们明明打着小东湖城的旗帜啊。”他有些恼火的看着那个修道院,“见鬼了,这院长是谁?我得扒了他的皮。”
我看了看周围烧毁的作坊和庄园,再看了看那岿然不动的围墙,“别说大话了,德尼亚王公也没能剥了他的皮。我们先想办法进去再说,不行我们就绕道。反正我们要去的是瓦兰科夫。”
“我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波雅尔和他的随从驱马朝着前方跑去,马蹄踏出了一道烟尘。
一些滞留在定居点外面的农夫立刻嚷嚷起来,这些人正在一些被火烧成废墟的房屋之中捡拾着东西。当他们听见号角的时候,就已经站直了身体警惕的看着我们。这个时候,他们聚拢了起来,把草叉和长柄镰刀竖着,彼此呼喊着什么。
波雅尔随从举着一面三角形的长条旗,上面绣着小东湖城的徽记,他们两个人很快就抵达的城下。
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城楼上射出了一阵箭,齐齐地扎在两个骑士即将踏过的地面。波雅尔似乎也很意外,和自己的随从勒马。朝着围墙上叫骂起来。他以为那声警告的号角只是故作声势而已,没想到对方真的敢放箭。那队农夫很快汇合了另外一队人数较少的农夫,加起来有四十多人,这些人朝着两个骑士逼近了过去。我心中有些纳闷,这修道院的院长怎么真的敢对小东湖城的使者动手?
农夫很快靠近了那两个骑士。我远远的看见那位波雅尔用马鞭试图抽打两个靠近的农夫,但是密密麻麻的草叉使得他的坐骑连连后退,最后这两个骑士的马缰绳都被人抓住,然后他们被拉下了马。
我心中用起了不好的预感,这个波雅尔是要带着我去面见加里宁的,如果他被人扣押,我的目的也无法完成了。我扭转马头。回到了我们身后的一辆大车上,捡起了一根长矛,身边的库吉特人立刻抽出了弯刀,唯一还跟着我们的拓荒者也拾起了一根长矛。我们五个人将哥白尼留在原地,然后开始慢慢的加速朝着那些农夫冲了过去。克鲁塞德尔冲在最前面,最外侧则是他的两个伙伴。我和拓荒者在他们的中间。我们五个人奔跑起来的时候,那些农夫居然没有试图逃跑,而是密集的站在一起,把草叉对准了我们,他们死死的守在大路的中间。
我们冲到跟前的时候。这些农夫除了嚷嚷之外,居然没有因为害怕而逃跑。我放平了长矛对准了几个农夫冲过去,他们毫不躲闪,看着那些尖尖的草叉头,到最后关头我放弃了,急急忙忙的勒停了马,马蹄死死地踩住地面,溅起了几块泥巴,当那些农夫朝着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的心中居然闪出了一股害怕的感觉。我准备绕到他们后面去找机会,没想到这些农夫居然立刻调转了方向,保护住了侧翼和后方。我们五个人绕着这些农夫骑行,居然找不出来缺口,那些农夫则开始朝我们投掷石块,把我们逼得远远的。伊尤看见无法驱散这些农夫,干脆掏出了短弓,一边灵活的驾驭坐骑绕着农夫们的小小的阵地,一边寻找机会射击。
这时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号角,一队骑兵从定居点缓缓的出来城。
这定居点居然有骑兵?
“伊尤!”我对正准备射击的库吉特人喊道,“把弓放下。”
骑兵人数超过了三十人,难道是什么伯爵或者大波雅尔驻扎在这里?我心中还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地方是不是已经串通了德尼亚王公,才辛免于难的,他们的驻军如果都是德尼亚王公的士兵,那就好解释了。这如果是真的,那加里宁可要头疼了,在他的后背已经有不怀好意的王公占领了一处小型要塞。
农夫们朝着我围过来的时候,我丢了长矛。身边的拓荒者也丢了长矛。库吉特人则收起了弓和刀,来到了我的身后。
看见骑兵过来之后,农夫们牵着两匹马和两个俘虏朝着城门口慢慢的退去,有人还在回头冲我们丢石头。
骑兵们打着古怪的旗帜,上面绣着一棵橡树,他们铠甲外套着橡木纹章。最古怪的是,这些骑士并非穿着波雅尔的鳞片盔甲,也没有戴上标准的覆面头盔,他们大都戴着碟形盔,身上穿着锁甲和铁铠甲,有一些还穿着紧身的皮衣,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西部骑士。
那队骑兵见到我们已经放下了武器。就不再维持阵型,而是在一个老骑士的命令下散开,朝着我们缓缓的靠近。
“提米,”哥白尼见到这个情况。已经赶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比你还不懂。”
这些骑士在靠近我们之后,当中的老骑士停了下来,他身边左右两侧的骑兵则继续前进,几乎把我们半包围了起来。
老年骑士穿着很是古怪,他全身上下都是西部骑士的打扮,胸前的铠甲套着橡木纹章,但头盔却是波雅尔式样的头盔,遮住了他半边的脸,只露出了两个眼睛。
“既然已经发出了警告。”对面一个年轻的骑士上来训斥我们,“为何还要做出敌意的举动?”
“这里是小东湖城的属地,我们是小东湖城的使者。你们为何对波雅尔不敬?”
“小东湖城?”那个年轻人对着地面吐了一口痰,“德尼亚王公劫掠这里的时候,小东湖城的窝囊废尤里在哪里?德尼亚王公走后。傅里叶那畜生来这里强征给养的时候,小东湖城的卫队在哪里?”
“我们没有恶意。”我对他说,“我们只不过是前去支援瓦兰科夫围城的粮队。粮队有一百多人,就在我们身后十多里的地方,我们前来查看而已。”
“那就滚开,回粮队去!”这个青年骑兵很显然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要来征调粮食的征粮官。“我们不需要小东湖城保护,也不给你们一颗粮食,你们打自己的仗去。”
“你是谁?”我瞪着他,“加里宁目前是管不了你。但是打完仗了,你这话加里宁肯定要过问的。到时候你会倒霉。”
“你现在就会倒霉。”他抽出了一只铁头槌,朝着我走过来。
“伊凡。”那个老年骑士。“回来吧。这人我认识,院长也认识。”
伊凡疑惑的回头,“院长大人说过,任何人```”
“他是院长的朋友。”
老骑士掀开了遮住脸的铁片护甲,居然是罗多克的泰维骑士。
“泰维骑士?”我不解的看着他。“你不是在为罗曼诺夫家服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哈。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罗曼诺夫不喜欢老头子,觉得只能吃白饭,却打不了仗。”泰维让他身边的一个骑兵回去给我们同行的波雅尔解围,他则走了上来,“我差点就回了罗多克,但是这里的院长希望我为他服务几年,帮他训练一批小伙子。我觉得院长的提议不错,就决定留在这里了。”
“这院长是```”
“贞洁者英诺森院长,”泰维说了一个响亮的称号,当他发现我的脸在抽动的时候,他补充了一下,“就是那个汤姆.布朗。”
“他居然能供养一支骑兵小队?”我有些疑惑,“他哪来的钱。”
“骑兵小队?”泰维示意我跟着他进城,“你太小看院长了。”
我们随着骑兵朝着城内走去。
走进城内的时候,我立刻被喧哗的人群吓了一跳。这里的居民之拥挤,几乎比得上我当初见到的伊凡哥罗德!
城墙边上抱着腿坐着许多无所事事的人,似乎在等着干活,每隔一会,就会有一些工匠过来和这些人讨价还价,用腌萝卜条或者面包作为报酬,雇这些人去修补屋顶或者去码头卸货。几个萨兰德人正在街头厮打,因为一个醉酒的萨兰德人破口大骂,侮辱先知。一个维基亚面包师正在把一筐一筐的面包从烤房里面搬出来,丢到马车上面,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孩去伸手偷面包的时候被马夫捉住,屁股上挨了好几下打。街道上面铺着一层木板,不过已经被踩烂了,有一些地方还能看见石砖,汤姆莫非挖出了金矿?还是他占领了一处装满粮食的粮仓?怎么这么阔气,还能用石砖铺地面。几个妓女嬉皮笑脸的拉住了一个皮货商,让他跟着她们去巷子里面,一位教士站在她们身边指责她们堕落,当一个妓女对着这个教士掀开了裙子,露出了光洁的大腿和大腿中间的东西的时候,这个教士吓得落荒而逃。一个克里尔人用头顶着十多盘大烤饼,向沿途遇到的每一个人兜售。这些小楼看起来都很新,木头房子上还没有发霉长出苔藓。只是粘着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在这片小木头屋子的中间,有一处酒馆,上面写着一个奇怪的名字。似乎是三巨头什么的。这个酒馆是这周围最漂亮的建筑,它的下半截几乎都是用上好的石料垒起来的,上半截则是用的木头和白帆布,里面人声鼎沸,一个半裸的女人站在围满男人的桌子上跳舞。
“这是修道院?”我不解的问泰维,“汤姆莫非崇拜撒旦?”
“院长或许离主道有些距离,”泰维有些尴尬的说,“但不至于是撒旦的门徒。我带你看看别的地方。”
我们穿过了最热闹的地方,来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地方。当我们穿过了一道木门,似乎喧嚣声立刻就消失了。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沙漠里面的西姆大寺,这里聚集了很多难民,他们的住处都是随意搭建的窝棚,或者只是用破布和树枝勉强堆出来的小洞。这些人脸上一点欢快的表情都没有。他们麻木的坐在地上,有一些人则在远处围成一团,在中间,一个胖胖的男人在那里分发免费的汤、煮熟的豆子以及一种掺了草叶子的薄饼。
“这里人太多了。”我对泰维说,“我见过萨兰德人的西姆大寺,地方比这大得多,供养的难民却不比这里多多少。养这么多人。你们吃泥巴吗?”
“好在我们有个码头,可以拿到便宜的粮食。”
“码头?”
“院长修码头的时候,累死了许多人,似乎当时许多人都觉得院长是个白痴,但是现在,我们却要靠着这码头活下去。”
“谁送来粮食?”
“诺德人。自由城邦,还有拓荒者。”
“你们的农夫刚刚差点杀了一个拓荒者。”我指了指我身后的那个人。那个拓荒者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难免的,”泰维的声音安静得像是一块石头,“傅里叶在德尼亚王公烧毁了外面的作坊和庄园之后,来到这里。说是要来保护我们。那个时候院长不愿意开门,但是这里的居民却希望有一队士兵过来保护他们。结果傅里叶一进城,就占据了仓库,强征了居民来帮他把粮食布匹全部运走。他胁迫了两百多个居民跟着他离开,能回来的只有一百多个。傅里叶走之前还搜捕了从他领地里面逃跑的农奴和工匠,这些人都被割掉了耳朵,在脸上烫了逃奴的标记。他扬言要去奴隶市场拍卖这些人,院长提出要买回这些人的时候,傅里叶立刻杀了其中一个农奴,他对院长说,‘狗汤姆,我的领民死了也不会卖给你的’。现在这里的居民,对于外来的人,普遍怨气冲天。”
“汤姆什么都没做?”
“他正准备做点什么,现在刚刚开头。”泰维看了看远处的一个小小的广场,“你来的很巧,这些天我们主要在烧异端。”
“他自己都不那么正统,还敢烧异端?”
“因为这些人的确可恨。”泰维说,“一个托钵僧流浪到这里,煽动这里的难民说院长是恶魔附体,最后造成了一场骚乱,二十多个居民在斗殴里面被杀死。还有两个异能者,说他们来自另外一个大陆,能够表演魔法,结果后来发现只是两个擅长玩火的克里尔人。”
“都被烧了?”
“是他们自称能逃避火焰的伤害。院长说,他诚心的准备归顺他们,只不过,先要试试他们的真假。”
“那几个人呢?”
“烧成灰了。”
“今天烧谁?”
“我不太清楚,”泰维有点困惑的说,“一个说自己来自二十年后的家伙。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他说他知道一切将要发生的灾祸,只要人们让他当院长,处死汤姆这个没有能力的院长,他就能带着所有的人避开危难什么的。”
“这听起来和那些假先知没什么不同。”
“不,”泰维说,“这个人没说自己是先知。他只是说自己已经经历了一次我们正在经历的世界,换句话说,他知道我们谁先死谁后死,谁是勇士谁是懦夫,谁会背叛而谁会坚守,哪位国王会起来而哪位国王会陨落,哪位皇帝会征服世界而哪一位会死在猪棚。”
“那他简直```”
“可怕?”泰维说,“是啊,几乎像个神。你想想,要是他说的是真的,我们以后做的蠢事和错事他就都知道了,他甚至可以造谣说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只要人们信他,就会被他煽动。他要说你和我会屠杀这里所有的人呢?一旦有人信了他,我们的下场会怎么样?”
“确实可怕。”
“所以那是他的归宿。”泰维扬起了马鞭柄,指了指前方。
人们围着一堆木柴,火焰正在升起。
一个男人绝望的惨叫起来。
火焰点燃了他的衣服,点燃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珠被烧成了白色的浆液,缓慢的流出,皮肤翻起黑色的褶皱。
黑烟伴着恶臭。
又一个异端死在了英诺森大人的烈火之中。
第一百零九章 石中剑
英诺森院长听说小东湖城的使者前来之后,就派人留我们在定居点居住一个晚上。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应该跟着粮队前往下一个镇子里面过夜,但是我正好想看看汤姆是在怎么经营修道院的,就同意留下来。我派出了信使,前去通知粮队我们第二天会赶上,让他们不用担心我们。
那位受辱的波雅尔这个时候正在生着气,他被一群农夫押到了广场上面,愤怒的居民以为他又是前来闹事的贵族,于是全部涌上来想要揍他。我们进城后不久,他就被释放了,但是他还是怒火冲冲。一个士兵把波雅尔和他的侍从带到了一间干净的屋子里面,他们两个人在里面破口大骂修道院的主人,把房间里面的陶罐和蜡烛台拿来到处丢,让修道院的院长过来道歉。他们骂了半天,没有等到院长,而是等到了两位充满异域风情的女郎,这两位女郎进门就关了门。过了不久,叫骂之声就渐渐平息了下来,转而被另外一种奇妙的声音所替代。
那天晚上,有点虚弱的波雅尔和我一起参加了英诺森院长招待的晚宴,在晚宴上波雅尔对英诺森院长极为恭维,称他不枉贞洁者名号。还询问英诺森,他是否可以在修道院定居点里面置地,安个温暖的家。
说起晚宴,这比小东湖城的要差多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至少肉汤和面包以及煮蛋是无限供应的,想吃多少都没有问题,就是没有什么酒水。这是因为英诺森的财务官拒绝把有限的船仓拿来运输酒水,他觉得这种东西既不能使人休息,也不能使人强壮,是很没用的一种东西,唯一的一点点酒类也是烈性酒,只能用来处理伤口,而不能饮用。修道院的僧侣没有酒水。这晚餐反倒还不如外面的居民了,那些居民可以在码头上找到供货商自己购买酒水。这顿饭吃的库吉特人很不高兴,英诺森许诺等会找人带他们去三巨头喝个痛快,他们才闷闷不乐的吃起饭来。
“这里很不错。”波雅尔对英诺森说,“我居然不知道小东湖城外面有这么好个地方。”
“听说您下午差点受伤,我为那些农夫对您道歉,希望您一切都好!”
“哈哈,没事,”波雅尔嚼了一大口肉,伸手去拿酒,却只抓到一只水杯,不过他还是喝了下去,“现在外面打得一团糟。如果你们不小心谨慎,又怎么能维持这里的安定呢?英诺森大人,我觉得您的领民做的很好,我一点都不怪他们呢。那个,你这里有空地吗?或者现成的宅子?我想安置个女人过来。是我的表妹,我希望她在这里受您的保护。”
“空地不多了,不过我会安排的。修道院保护女性有些不方便,不过我们有修女院,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嬷嬷,虽然她们不太喜欢我,不过安置一位修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呃。这个么```”波雅尔迟疑了一下,“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啦,我的表妹还没准备好侍奉上帝。您在居民区给她找个小窝就行,仆人她自己会带着的。”
“噢,”英诺森院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和波雅尔相视一笑。“这个好办。哥特先生!”他喊了一声。
“是的,大人。”胖胖的哥特应声而至。
“给这位波雅尔的表妹女士找一处房间,让他和其他波雅尔的女亲戚们住在一起。”
“好的。”哥特看着我讽刺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这句话让那个波雅尔有点费解,“您说这里还有别的波雅尔的女亲戚?”
“有那么几个吧。有一位来自大东湖城,一位来自梁赞堡,还有一位来自白港。”英诺森的眼神深邃的像是水一样,“或许你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呃,不必了,”波雅尔有点诧异还有别的波雅尔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到时候见到了再说吧。”
“对了,安置女眷是需要家庭女主人出面打理的,”英诺森煞有介事的说,“让您的妻子带着您的表妹一起来吧,这样的话,以后您在外打仗,这里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以直接联系您的妻子。”
“什么?!”波雅尔好像吃了一枚苦果,“怎么有这破规矩,那算了,我表妹还是住在小东湖城得了。”
“我开玩笑的。这事就您自己知道就行啦。”
“哈哈,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英诺森院长,您太坏了!”
整个宴会上,汤姆都在和这个波雅尔建立友谊,互相恭维。我则在一边看着他们,心中觉得好笑。汤姆还是汤姆,挂着个英诺森的头衔也还是汤姆。不知道那个跟着他的伯克女俘虏去哪里了?那姑娘挺有意思的。
晚宴结束之后,波雅尔准备起身离开,询问我是否跟他一起去找找乐子,我说我和英诺森院长有点事情要谈,晚上回去跟他会和。波雅尔耸了耸肩膀,带着侍从走了。
他们都走了之后,我们这边就只剩下了哥白尼,三个库吉特人,一个拓荒者。在汤姆那边,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哥特主管和泰维在一起聊着什么;几个我没有见过的维基亚军人,看起来身材健壮却不失匀称,应该是很好的士兵;维基亚身边,则有两个瓦兰人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时刻护卫着汤姆;房间的尽头还有一个包着头巾的家伙,不知道是克里尔人还是萨兰德人,正在一脸嫌弃的看着一堆纸张,一边算着什么,一边训斥着他身边站立的两个青年。
“维克托!”汤姆等那个波雅尔走掉之后,像刚发现了我一样,“真没想到你没死!”
“我也没想到,你一个修道院院长,居然比很多男爵的士兵都多。”
“哈,我刚刚被傅里叶男爵收拾了一顿,”汤姆说,“我可比不上男爵。”
“你几乎有一座小城市了,”我走到窗户边上,这时外面的喧哗声依然很大。似乎还有风吹来街道上的热气,“没看见那个波雅尔崇拜你崇拜的要死吗。”
“他对我有所求罢了。”
“你说傅里叶男爵收拾了你一顿,怎么回事?”
“男爵需要农奴,而我需要工匠。一个工匠的待遇比农奴好得多,于是他的农奴都跑来咯。”汤姆温和地笑着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向加里宁提亲,要迎娶弥塞拉小姐,为了表达诚意,他和自己的妻子离了婚,把那可怜的女人打发到我这里做修女```维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玩了太多女人吗?你还年轻```”
“他向弥塞拉提亲?一个男爵?”
“加里宁的回信就三个字。‘不可能’。你可以想想,那男爵多生气?”
“后来呢?他老婆和他恨你有什么关系?”
“不了了之了,加里宁毕竟是王公,”汤姆说,“他老婆这件事情么。你知道,安排女眷到修道院是要附带赠地的。毕竟我们也需要金币和粮食来维持。我写了几次信过去,催促他尽快交割赠地,这激怒了他。”
“这个混蛋,你该教训他。”
“为何你比我还生气?”汤姆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维多,你的障碍不是傅里叶。而是加里宁。”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好吧,这个先不说了。”我对汤姆说,“你留我们下来有什么事情?”
“你也看见了,定居点现在出现了危急,我需要做一点事情稳定了一下居民的情绪。如果有波雅尔在此观礼,那就再好不过了。你是波雅尔了吗?”
“还不是波雅尔。什么观礼,难道又是烧人?”
“你还是太年轻,”汤姆摇了摇头,“振奋居民的情绪,除了烧人。还有许多种方法。在修道院这里,我一开始就犯下了一个错误,我太过于相信加里宁的力量和威严,以为可以找个庇护。这没什么丢人的,如果他能尽一个封君的义务,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是后来,我发现,任何人的保护都比不上一支可靠的军队。明天,我将动员更多的居民和难民,加入泰勒骑士的骑兵小队以及洛萨的卫队。”
“你准备动员多少人?”
“四百人。”
“恩,四百人```多少?!你哪来这么多粮食养活他们?你知不知道四百人每天要吃掉多少东西?”
一旁那个被称为洛萨的男人一脸严肃的说,“维克托先生,我是一个老兵,我当然知道这数字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相信院长的一切安排,我和我的士兵已经准备了很久,即使部队人数扩充到六百人的样子,我们也能按部就班的完成整编。”
“六十个老兵就能带领四百个新兵,这没错,但是我问的是粮食和军饷,你弄这么大的部队,难道加里宁给你拨粮食了?我怎么没有听说。”
我的问题似乎是这里所有人的问题,这些人即使是最信任汤姆的人,这个时候,也不免有些疑虑的看着他。
在众人的注视下,汤姆缓缓的走到的窗户边上,用手指敲着窗棱,用一种平和的声音说:“维克多,有些军队,是不需要粮食和军饷的。”
“胡说。”
“哈哈,明天再说吧。”汤姆对我说,“这次你来,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哥白尼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
我想了一会,“没什么事,汤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去瓦兰科夫,如果方便的话,帮我们换一下马,补充好粮食。”
“哦,我会安排的。”汤姆说,他摸了摸下巴,“你和你的人先去休息吧。”
“好的,那我们告辞了。”我和哥白尼一行人准备离开。
“维多。遇到困难的时候,这里是欢迎你的。”他对我点了点头,算是礼貌的送别。
我们没有说话,离开了这里。还没有出门,他就和他的人开始了讨论。
不用粮食和军饷的军队?什么疯话。
在三巨头,我遇到了那个波雅尔。
他正搂着两个女人开心的喝酒,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有点认不出我了,当他发现了是我的时候,就请我喝了一牛角的剪狼毛。我推辞不了。只好把这酒喝完,一股酒劲上来之后,我感到胃里面一股酸涩的液体正在顶上喉咙,我跌跌撞撞走出三巨头。低头吐了起来。我吐完了之后,发现波雅尔不见了,库吉特人也不见了,远处哥白尼和一个商人在讨价还价买一本萨兰德的《列王集》。
我会和了哥白尼,回了住的地方。
第二天我被刺眼的阳光弄醒了,非常口渴,尿意也强劲。我站在二楼冲楼下撒尿,淋到了一个浑身戴着盔甲的士兵,他发现被尿了一头,就开始掀开他的头盔。但是他似乎不熟练,摸了半天盔甲,头盔面罩也掀不起来。在他终于掀开了面罩,抬头看是谁如此大胆的时候,我已经跑了回去。只听见楼下有人在怒吼,“是谁侮辱修道院卫队?是谁敢侮辱弗里曼?”
有人在催他,“快点,弗里曼,院长说今天可是大事情。”
“我记住这间屋子了!楼上的家伙,你完蛋了!等下午我回来!”
我们吃了仆人送来的食物,三个库吉特人开始给我们讲他们昨天夜里遇到的怪事情。
克鲁塞德尔说。“昨天,我带着一个女人去找小巷子,发现了一个弓箭作坊。一个贼头贼脑的工匠,正在往一堆箭上面淋一层银灰色的漆,然后用小刀在那堆箭杆上面切了许多小口。那箭看起来就和铁杆箭一样了,但是实际上却什么用也没有。我趁他们走了之后,过去折了几支,发现非常脆,轻轻一用力,就折断了。不知道这些工匠在干什么。我怕那工匠发现。于是就把断箭带走了,从作坊里翻了几根真的铁箭放进去。倒霉死了,我出来的时候,我的女伴被一个酒鬼带走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在草原上,谁敢把箭杆割一个缺口,估计会被人杀光每一只羊。”伊尤正在嚼着一块他找仆人要来的牛脂肪,“我也遇到一件怪事,院长家的一个马夫,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病。居然给一匹白马喂掺了‘死叶’的草料。”
“‘死叶’?”我好奇的问道。
“对啊,”伊尤说,“一种咸味的草,马吃一点会晕上大半天,用水喷口鼻就能醒,但是吃多了就死定了。马和羊都喜欢吃,所以在草原上,要格外注意这样的草。看见那马夫药翻了这匹马,我生气极了,那匹马看起来精神抖擞的,为什么要糟蹋这匹马!等马夫走了,我去和那匹马说了一会话,然后就按住了它的脖子,一会把它憋死了,免得它等那草叶毒性上来,死得会很痛苦。”
“我就知道这里有古怪,还以为就只有我遇到了。”艾隆舔了一下嘴巴,“我喝完了酒,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走到了一个废弃的小屋里面,我从墙缝看见里面有一个石匠。这个石匠身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大石头,估计是专门凿成一个样子的。然后这两个大石头上面,各钻开了一个眼,每个眼里面都插了一把长剑,还挺漂亮的。那个石匠很大意,插完了剑之后,只朝着一个石眼里面洒了黏灰,然后倒了水。过了一会,我溜进去看个究竟,发现那两把石中剑,一把轻松就拔出来了,塞了黏灰的那把,已经有点拔不出来了。我看不懂,于是对着另一个石头里面洒了一泡尿,仔细检查了一下两个石头,还给它们换了个位置,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奇怪的很。”
一顿饭吃得疑虑横生,最后我们想不清楚,干脆就不想了,直接去广场,看看汤姆今天想干什么。
当我们前去的时候,所有的居民和贫民已经被聚集到了一起,大家都争相往台前挤过去,想看个究竟,人头密密麻麻的如同海洋。
“这是要看什么?”
“是院长大人,”一个老头在胸口花了一个十字,“一位天使昨夜从天而落,落在院长的门口,她说,她已经安排了一位上帝的勇士,降临在我们的身边。今天早上,真是不得了了,大家在广场中间的高台上。发现了一把石中剑!大家都不敢去碰,现在许多人在一边进贡花环呢,大家都不敢去碰它。”
老头说完的时候,我和我身边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几乎都是眯着眼睛想着什么。
前面的人群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呼!
“院长大人!”
“院长来了!”
“院长啊!”
人群嚷嚷道。
忽然有人喊了“吾王!”
“咦?你喊院长‘吾王’干嘛?”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见石中剑,总感觉只有王者才配得到这样的天使礼物。”
身边有人这么议论着。
英诺森走上了高高的台子,大家陷入了暂时的静默,人们都热忱的看着他。
当他把手放在一边的石中剑上时候,大家陷入了极大的狂热,所有人都想前去亲吻院长大人,我们也被身后的人裹挟着往前涌去。
院长示意大家安静,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昨日,天使确实降临了。”院长似乎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赐给我这样的权利,那就是拿剑的权利。她已经派来一位勇士,在你们的中间。或许是我,也或许是我身边的士兵,当然。更有可能是你们中间每一位平凡的人。她对我说,她已经赐福给了这个人胜利的未来,以及神许诺的力量。她对我说,这个人将能徒手折断铁箭,这个人将能用圣水唤醒死马,这个人将能拔出这石中之剑!”
人群狂热地欢呼起来,声浪几乎淹没了教堂的钟声。
“那么!”英诺森说。“让我们找出这个勇士!”
这时,一个教士用一种启发众人的语气,问着英诺森院长,“敬爱的院长大人阁下,如果找出了这个勇士,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英诺森用一种叹息的语气说,“天使对我说,她会把命令直接说到这位勇士的脑海里,只要我们把他找出来。”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原来是一些主动的市民,已经跑去抱来了弓箭作坊的铁箭,堆在了院长的身边,让他去找出能够手折铁箭的人;接着,马厩的马夫说昨天正好死了一匹马,他们就把那匹马拖到了广场上面,看看谁能用教堂石盆里的圣水把它唤醒;最后,院长身边的士兵都说,他们想知道,谁能把石中剑拔出来。
英诺森发现人群已经狂热的几乎失控,就敲响了铁钟,大家终于平静了下来,许多人已经流出了眼泪。
“那么,”英诺森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上帝的子民啊,谁先来尝试这铁箭呢?”
下面立刻想起了几声不合时宜的‘我来’‘我来’,院长一皱眉,终于有人开始喊起了“院长来,必然是院长先来!”“院长大人第一个来!”“没什么好说的,院长!”
英诺森大人推辞了好一会,终于在众人的力劝之下,拿出了一支铁箭。
大家陷入了安静,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英诺森最后推辞了一下,“哎,怎么可能是我啊。”
大家让他试一下再说。
英诺森苦笑了一声,闭眼很轻松的样子,双手一折。
大家都在等待着‘喀嚓’的折箭声。
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闭着眼睛的英诺森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用力了折了好几下,最后干脆睁开了眼睛,把铁箭夹在胳肢窝里,用力的折,脸憋得通红,结果还是折不断。
居民耐心的等了一会,英诺森终于讪讪地笑着说,“哎呀,好像折不断呐。”
“那就给我!”“我来折!我来我来!”“把箭给我!”
英诺森无奈,把箭给了下面的人,一群居民聚集在一起,咬牙切齿的要把箭折断。最后都无功而返了。
“好啦!”英诺森等了半个小时,见无人能断箭,就说,“可见天使自有其他的安排,但与唤醒死马比起来,折箭算什么?我们来看看,谁能唤醒死马吧!”
大家都很期待,赶忙让开了路,让院长走到了那匹僵硬在地上的白马身边。
院长不满地看了看身边的洛萨,洛萨闭上眼,一脸保证没问题的表情,对院长点了点头。
英诺森这一次当仁不让,拿着一碗盛来的圣水,对着死马说:“若天使愿你听我的召唤起来,就请现在就起来吧!”
汤姆把水洒在了那匹马的鼻孔上,伸手去摸了摸马的鼻孔。
安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马还是死的。
英诺森脸上阴云密布。
最后,英诺森只得说,“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天使的意欲,也不在此。”
“那石中剑呢?”
“石中剑怎么了。”英诺森显得怒火冲冲,“谁要拔谁就去拔吧!”好像他知道,石中剑肯定拔不出来一样。
他一脸恼火的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洛萨脸色惨白。
大家看见铁箭也难得折断,死马也活不了,都不敢去尝试拔石中剑。
那神圣的剑就插在石头里面,似乎还有一股尿味,大家都害怕自己逾越了自己的本分,招致天使的愤怒。
“没有人敢拔石中剑吗?总得有个人开始吧!”
下面陷入了嗡嗡的讨论声之中。
衰老的泰维骑士本来没准备说话的,这个时候,他不愿意看见英诺森院长太过失态,就走了过去,“那我来吧。”
大家看见一个老头子去尝试,都没在意,只等他拔不出来,就换下一个。
泰维伸出了手,握住了剑柄,轻轻地用力。他准备尝试一下,然后就离开,以便大家继续。
接着,广场陷入了死寂之中。
泰维茫然的看着下面的众人,手里面握着一柄剑---一柄刚刚拔出来的石中剑。
寂静只维持了一小会。
“勇士!”“勇士!”“天使选中的人!”“我的天,他拔出了石中剑!”“勇士啊!”
人群涌向高台,把泰维骑士举了起来。
英诺森等人神情古怪,站在看台上,看着一脸困惑的泰维骑士被人们举在肩膀上,被人群扛着跑来跑去。
大家都在呼喊勇士。
英诺森看了一会,露出了自嘲的微笑,好像被自己逗乐了一样。
他挥了挥手,带着身边的人离开了广场。
第一百一十章 瓦兰围城
离开修道院已经三天了。
昨天一群饥饿的居民抢趁着暮色抢劫了我们,一辆粮车和两头骡子被抢走,随车的马夫被用石头砸破了脑袋。两辆车上的面粉桶和装小麦的袋子被人弄破,撒的地上到处都是粮食。后半夜我们一直在提防有人过来抢劫,没怎么睡好。好在第二天下午就能抵达瓦兰科夫围城,我们可以去营地里面休息一下。
清晨的时候,我们草草的埋葬了马夫,把带不走的面粉和小麦都撒在了他的坟墓边上,好歹这也是他拼命保卫的东西。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走之前的时候汤姆那阴郁的脸。
在居民狂热的欢呼的时候,他趁机提出了组建橡木骑士团的计划。修道院的教士和大部分士兵立刻响应,但是居民们却跑去要询问泰维骑士的想法。泰维骑士说建立骑士团是正确的,但是天使还没有在他脑海里面指示他这么做对不对,所以他要等一段时间,等待天使的支持。
最后,汤姆的骑士团只招募到了四十多个难民和六个居民,这与他的构想相去甚远。泰维手下的小伙子们甚至一个都没有加入骑士团,橡木骑士团里面现在只有几个会骑马的骑兵。看来汤姆所说的不用军饷和粮食的军队,就是骑士团。可是骑士团如果没有居民自愿而狂热的加入的话,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如今汤姆的计划完全落空,修道院还凭空出现了一个声望空前高涨的骑士,不知道汤姆准备如何收场。
但是话说回来,汤姆的计划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一定处心积虑的准备很久了。我们离开的几天时间里面,发现天使降临石中剑的消息已经在修道院周广阔的平原上传播开来,几乎所有的居民点和修道院都有居民按捺不住,独自一人或者带着家人、财产前去修道院归附英诺森院长。在一处大修道院,驻在此处的主教派出了所有的教士在路口疾呼。说石中剑的消息并不可靠。被压制的传言,往往意味着真相,居民们还是一批一批的前往了修道院。人们早就听说英诺森院长的修道院得到了上帝援助的粮食,每天夜里都有晶莹剔透的粮食布满地面。只能吃两顿就凭空消失,第二天还会再有。这些传言很早就有了,很难说不是汤姆的手笔。
甚至当我们如此的靠近瓦兰科夫的时候,都能遇到戴着斗篷的旅行者们,当头的一个人举着一把木头十字架,身后跟着许多衣衫褴褛但是眼神狂热的平民。如果算一算时间的话,这个传言甚至早在石中剑的表演开始之前,就已经传播开了。汤姆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他没有被‘选作’石中剑的拔出者吧。我在想,如果汤姆的计划得逞的话。他会给自己安一个什么名头?‘天使之剑英诺森’?‘石中剑之主英诺森’?“上帝之刃英诺森”?当然,现在人们说的都是‘天使骑士泰维’。
我们离开的时候,看见泰维在水池里面洗那把剑,他说这剑闻起来怪怪的,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艾隆抓着下巴上的胡子茬说。“其实也还好吧,哪有那么难闻。”
在我们被居民劫掠之后,我们加快了速度,在中午的时候,就能远远的看见雾蒙蒙的瓦兰科夫围城了。
一位前来接应的骑兵说,因为加里宁筑最近起了高塔,观察城内的动向。乔万尼就开始定时的在瓦兰科夫城内燃烧加了水的草料。弄得瓦兰科夫上面乌烟瘴气,在高塔上什么都看不见。距离我们最近的兵营只隔开了一座浮桥了,浮桥修在一处浅滩边上,桥修的非常平坦宽阔,可以让两辆大车并排过河。我们在河岸上看见一群骑兵,大概有七十多人。这个时候正敞开了衣襟躺在河边休息,他们的马被拴在一边的一片烧毁的小树林里面,这片树林只剩下了被烧毁的树干,漆黑的直指天空。据说乔万尼最近一次突围的时候,已经抵达了这里。大战就在河岸边上爆发,乔万尼的步兵依托密林,使得议会的骑兵完全无法施展开,瓦兰人几乎将前来追赶的士兵击溃。加里宁随即命令民夫在上风处点火,点燃了树林。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乔万尼大半部队都度过了河流,只剩下坚守浮桥河岸的部队还在拼死作战。这个时候乔万尼在击溃了一支来自梁赞堡的骑兵之后,被迫退回了河对岸,去解救那支几乎被合围的桥头部队,这时火势已经很大,浓烟和烈焰也使得背靠密林作战的乔万尼不得不选择撤退。
这一仗之后,加里宁下令焚毁了围城周围十几里之内所有的密林,连河流这边的树林都不放过。最开始加里宁就有这样的打算,但是那些王公们觉得乔万尼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地下强行渡河,直到他们的武装农夫被乔万尼打得满地找牙之后,他们才发现,乔万尼这样的家伙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战斗结束之后,乔万尼虽然损失了部分的士兵,但是却相对完整的退回了城内。在城外人心不齐的军队里面,本来就存在的矛盾再一次冒了出来。人们敌视加里宁,也敌视加里宁雇来的伯克人雇佣兵。在士兵们之间,大家普遍觉得瓦兰人算半个维基亚人,打得再凶,也是王公们之间的游戏,但是加入了伯克人,士兵们就觉得很愤怒。这些伯克人在几年前,还在河间地把维基亚人插在尖木桩上面的。不过这支伯克人雇佣军倒没有让这个矛盾更加激化,他们只是拿钱作战的士兵,即使加里宁这个时候下令他们前往河间地进攻伯克人的要塞,只要钱和粮食给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发起对同胞的进攻的。
我想象里面的双方激战并没有出现,我眼前是一大片死气沉沉的围城营地。
加里宁负责防卫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在瓦兰科夫的另外一头。这里驻扎的是一个梁赞堡的步兵大队,这些士兵似乎刚刚吃完了饭,默不作声的坐在一堆堆的篝火前面,用三根木棍支起架子,吊着头盔烧水喝。梁赞堡现在是罗曼诺夫的联姻同盟,他们被安排护卫着浮桥。也是加里宁对他们信任的表现。
我们通知了粮食已经运到之后,梁赞堡的士兵开始挪开浮桥两端的木头栅栏。
栅栏离开之后,那支一直在休息的骑兵突然全体站起来,让他们的侍从去解开了战马。战马和骑兵们把河滩弄得一团糟。人群嘈杂而拥挤,让我们笨重的粮车无法靠近。这一支伊凡哥罗德议会直接统辖的骑兵要求先行过河。他们的队长和那位波雅尔争吵了起来,那个队长吵了一会,就不在理睬我们的波雅尔,而是吹响了号角。骑兵们在河滩上列队完毕,听到了号角声就一声不吭的朝着浮桥前进,无数马蹄践踏地面发出的轰鸣声使得我们的波雅尔只得放弃,他对那个骑兵队长拉开裤子,洒了一泡尿,叫嚣了一通。就走了回来,一边坐着一边生闷气。
那队骑兵花了好一会才渡过了河流,他们的侍从又把他们的战利品慢吞吞的推了过去。在这段时间里面,梁赞堡的士兵一言不发,全部都在看热闹一样。让罗曼诺夫家吃闷亏。是所有议会士兵的乐趣。
营地里面到处都是乌黑的帐篷,这些帐篷只能勉强看得出来过去是白色或者黄色的布料搭建的,但是现在,上面沾着血污和汤汁,还有泥巴,看起来就像是刷马的刷子一样脏兮兮的。有些士兵倒头在帐篷里面睡觉,有些则围在一起赌博。一群光着上身的士兵正在比赛掰手腕。一群男人围着两个最强壮的士兵,这两个士兵半跪着,胳膊肘撑在一块树桩上面,脸几乎憋成了紫色,一个围观的民夫说他们已经僵持了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有分出胜负。路过了梁赞堡士兵的营地。我们与粮车告别,他们前往军需官住的的营地,我们则绕行瓦兰科夫围城,前往加里宁的驻地。到了军队里面,我身边的波雅尔反倒对我看得更紧了。似乎怕我溜到了别的营地里面。
梁赞堡的士兵旁边,是过去德尼亚城的士兵的驻地。这里现在被一群零食拼凑的士兵接收驻扎,这些士兵要么是整编起来的猎户,要么就是武装的农夫,或者是各个城市卫队里面的侍从,这些人的装备参差不齐,有些人的长矛只是削尖的木棒,这营地里面甚至还有一群女人。这些女人眼睛里带着妩媚和淫荡,很难让人相信她们只是一群洗衣妇。一个半瞎的老头在给一堆呆头呆脑的士兵开赌局,他的手指很灵活,在三个空杯子里面反复的移动一个小小的圆石子,最后猛地一敲桌面,让那些士兵猜在哪个杯子下面有石子。一个连输了七次的士兵终于忍不住疑惑,在又一次猜错了之后,立刻掀开了另外两个杯子,结果那两个杯子下面也是空空如也。这个士兵直接一拳打断了老头的鼻梁,抢回了自己输掉的裤子和鞋子,在这空当里,周围的士兵立刻指责这个老头出千,冲进了他的帐篷里面大肆抢劫。老头子被打晕在地上,脑袋被人踩进了泥巴里,好长时间一动不动。
瓦兰科夫已经近在眼前。
我甚至能隐约看见城墙上面有人影在晃动---那是瓦兰士兵们!
这是东维基亚乃至世界上优秀的士兵!
我努力的掩饰自己的激动,骑着马冷淡的看着瓦兰科夫那伤痕累累的城墙。我的身边有许多的民夫还在挖掘沟渠,把一根根的木桩插进土地里,对准了城墙。在城墙的下面,瓦兰人的尖木桩已经所剩无几,在无数次的反复冲杀里面,加里宁的民夫们已经把这些防御拆除的差不多了。加里宁两次烧毁了瓦兰人的城门,一次攻入了瓦兰科夫的外城,无数次的派士兵登上了瓦兰科夫的城墙,在许多个夜晚里故意点燃那种火药桶让瓦兰士兵无法入睡,但他依然没有攻下瓦兰科夫!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自豪,围城这么久了,瓦兰科夫依然屹立不倒。
穿过了德尼亚的旧营地,是一块废弃的石场,这里没有人驻扎,因为这里是一个缓缓的坡面,瓦兰士兵如过从这里突围的话,他们要爬行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最高点,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三个彼此相望的棱塔。瓦兰人要么选择浴血攻塔,要么就是从期间快速穿过,塔楼里面的上百名弓弩手可以从容的射击每一个角落。
我们有一段时间隔得瓦兰科夫城墙近了一些。一个瓦兰士兵突然投掷出了一枝短矛,这枝短矛像是一柄有力的匕首一样扎在我坐骑旁边不足六码的地上。这攻击差点让我吓得从另一边滚下马去。我们不得不拉开了和城墙的距离。在这里的城墙上面,有火焰熏黑的痕迹,几个死人被扎在城墙上,背后插着一枚硕大的木钉,一个陪着我们的士兵说,这是瓦兰人夜里用绳子挂着自己落下来,把俘虏钉上去的。
几乎每一个我遇到的士兵,都会努力的不去看瓦兰科夫的城墙。他们已经在那里受到了太多的挫折,不想再去看那一眼了。
穿过了大东湖城的营地和一群士气低落的楚德城的弓箭手之后。我们抵达了小东湖城的营地。
小东湖城的营地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小东湖城的征召市民和下属波雅尔们的部队,人数非常多,直接堵死了瓦兰科夫的主城门。在小东湖城的边上,则是那处伯克人雇佣军。加里宁似乎觉得把雇佣军放在自己可以直接控制的地方要更好一些。
陪伴我的波雅尔和我在通报了之后。走进了大营。
在这里,他与我道别,他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可以去小东湖城北部他的庄园找他,或者直接去修道院里,在他表妹的住地找她。他先行前往了加里宁的帐篷,把尤里写的亲笔信交给加里宁。
我和哥白尼一行人下马之后。有人给我们送来了水和煮过的牛肉,这牛肉带着血,一股膻味。库吉特人和我吃起来毫无困难,哥白尼和拓荒者则有点难以下口。
“瓦兰科夫城门口的那条河是通向哪里的?”哥白尼问我。
“那是梁赞河的支流。”我回答他,“瓦兰科夫人以前还借此封锁过梁赞河,勒索过往的商船。”
“哦。”哥白尼说。“大船可以进这条支流吗?”
“进不了。”我回答他,“想都不用想。大船能进来的话,乔万尼早就跑了。”
哥白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伊尤看见哥白尼没有吃肉,就把他的肉讨走了。自己用匕首切成一缕一缕的肉条,嚼得很痛快,手上和嘴唇边沾满了淡红色的肉汁。
我们等了一个小时,一个使者才来让我们进去。
越过了一群护卫加里宁的瓦兰老兵,我抵达了加里宁的帐篷前面,对于这些瓦兰卫兵,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这些瓦兰士兵见到了我,也没有人上来打招呼,他们只是默不作声,坐在这里警惕着周围军营的动向,偶尔也会茫然的看一眼被围困中的瓦兰科夫。
进入加里宁的帐篷的时候,阿列克谢走了出来。快乐而善意的表情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一言不发,脸上削瘦下凹,胡子剔得不太干净,苍白的皮肤使得胡子茬显得很扎眼。
我要是对加里宁还可以没有感情的谈条件,对阿列克谢,我则只有感激。
“阿列克谢。”我对他打招呼。
他只看了我一眼,冷淡的点了一下头,没有一丝笑容,然后他离开了加里宁的帐篷。加里宁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不然他为什么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我走进了加里宁的帐篷。
加里宁坐在一张简易的桌子后面,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叛徒。
眼中唯有轻蔑与鄙夷。
“你以为你是谁?”他开口问道,“维克托。”
“我是提米,加里宁大人。”
“你想我放乔万尼一条生路?”
“也是给您自己一条生路。”我对他说,“乔万尼死掉的那一天,您就是下一个乔万尼。”
“谁给你说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您和乔万尼不一样,他只想占有瓦兰科夫,您的目标比他大得多,恨您的人只会更多。”
加里宁再一次看了看信件。
“你先下去。”他挥了挥手,让侍从带我们离开,“我要找你的时候,会召见你的。”
“好的,大人。不过请您尽快。”
“你急什么。”加里宁用那种看穿人灵魂的目光看着我,“你不是跟尤里说,我不可能强攻下瓦兰科夫吗?”
“我是说您不能强攻它。占领瓦兰科夫,自然不难,我估计乔万尼也快熬不住了。”我对他说,“不过只要您不想在占领了它之后,听到小东湖城被围困的消息,而那时您又只有一两千伤残的士兵在手的话。我觉得您会考虑我的意见的:派我去见乔万尼。”
加里宁不再回答我。
他的侍从客客气气的送我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公国
“你能保证乔万尼永远不再回东维基亚?”
加里宁在听说了我原来的家族不过是男爵的爵位之后,对于我的家族故事显得毫无兴趣。他知道斯瓦迪亚因为内战,已经有无数的家族陨落了,这些家族都是未来的机会,但是对于现在的加里宁来说,他没有丝毫的余力拿出来去把握未来虚无漂漂的东西。他只对东维基亚感兴趣。
“是的。”我对加里宁说,“小东湖城在这场围城里面已经付出的够多了,罗曼诺夫的士兵不应该继续流血了。”
“说得轻巧啊。”加里宁把那份尤里的信件捏住一角,让铁盆里的火焰把它吞噬,“围城的可不光是小东湖城。”
“但却是小东湖城所主导的。”
“你也知道小东湖城只是主导者。”加里宁说,“你觉得议会会同意议和?在我和乔万尼还能够威胁他们的时候,你觉得议会会同意吗?”
“您可以私下与乔万尼议和,甚至只是达成协议。”我对加里宁说,“乔万尼无法同时对付议会和您,但是如果您不插手的话,乔万尼对付议会的军队,是毫无问题的。”
“你这句话不对,”加里宁的表情带着一种古怪的兴趣,似乎对于我把小东湖城和议会并列有些意外,“小东湖城也受到议会管辖。以后议会选出了国王,我也会和其他的王公一起向他效忠。”
“您是想告诉我,除了您自己之外,您还觉得别的王公能够胜任国王?”
加里宁抿了一下嘴唇,含混的说,“王公有许多位,并非最有力量者可以成为国王。”
“王公?”我有些不满加里宁的态度,我着急进城,而他总是和我绕圈子,“我一路过来。看见德尼亚王公像恶魔一样的焚毁村庄,路边都是新坟墓,这样的人能够成为国王?在议会上,我听说除了少数贵族之外。大多数人都对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王公能够成为国王?德尼亚王公犯下了这样的滔天罪行,他先公然违抗了议会的决定,擅自撤军,又毫无理由的劫掠别的王公的领地,而议会对他无力惩罚,也不进行公证的谴责,这样的议会,就让它完蛋好了!如果东维基亚有谁能够成为国王,那必然是您。您死后。罗曼诺夫家族也有权利把这王冠接过去!”
“你指望我听了你的话就激动起来?然后对你言听计从?”
“我从来不这么指望。我只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我看着加里宁的眼睛,觉得直视他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而这个意见是很简单的:派我去议和。一旦能够让乔万尼和平的撤出瓦兰科夫,并且从此消失在东维基亚。对您来说,最强悍的敌人已经消失了。那些酒囊饭袋一样的王公。还能做什么事情?莫非他们也聚集起来围困一次小东湖城?”
“乔万尼和平撤出?从此消失在东维基亚?”加里宁呵呵的笑了起来,“这是我最近听过的最好的笑话。”
“吃肉就能吃饱的时候,谁会去敲开骨头吸骨髓?能选择一个软弱的敌人的时候,谁会专门找硬骨头做对头?”
“你是什么意思?”
“乔万尼所思所想,不过是建立瓦兰公国。”这时一队骑兵从外面嘈杂的呼啸而过,轰隆的声音使得帐篷里面的顶棚上有灰尘纷纷落下,等待骑兵走远之后。我继续说,“实际上,这也是所有的瓦兰人的梦想。即使乔万尼死后,为了建立瓦兰公国而涌现的叛乱,还是会此起彼伏。”
“这不会比杀死乔万尼更难。”
“但这困难会永远存在。每年农夫都在尽力扑灭蝗虫,但是一旦出现了干旱。蝗虫还是会铺天盖地的出现。您能杀死每一个瓦兰人吗?瓦兰公国一旦建立,那么只要一个瓦兰人还有力量拔剑,他就会对建立公国念念不忘的。”
“这话你可以跟议会去说嘛。”加里宁讽刺的说,“让他们册封一个和自己身份一样尊贵的公国。”
“他们册封不册封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剿灭不了这个公国。它就能存在下去。让瓦兰公国存在,对您没有什么坏处。虽说许多瓦兰人会离您而去,但是您会得到一片和平的土地,也会得到无数安宁的人民。这才是您所想得到的吧?”
加里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的尝了一口,“我没有听错吧,你一方面说让我纵容瓦兰人建立叛逆的公国,一方面却说我会因此得到和平的土地?你不觉得这两个不可能同时实现吗?”
“瓦兰人本来就是外来的民族,”我对加里宁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为何他们的公国一定要建立在维基亚!”
“恩?”加里宁眉头皱了一下。
我开始给加里宁讲解自己一路所见的景象。
克里尔。
克里尔一直是萨兰德人的属地,那里的贝伊和埃米尔孱弱不堪,又不懂得团结,他们从很早之前,就被萨兰德人统治了。早在禅达人时期,克里尔地区就布满了贸易城市,橄榄油和陶器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商品之一。如今,克里尔人口虽然遭到了极大的损失,但是它依然比维基亚许多的地区要密集得多。更有有利的是,克里尔居于商路的中央,东边穿越了沙漠,就能绕过伯克人,直接和东方人进行贸易。南方漫长的海岸线,只要占据了任何一个城市,就能建立起永久的贸易站,让东方的货物源源不断的涌入西方。克里尔人因为习惯于经商,人民孱弱,无力自己组建有力的军队,往往把命运寄托在雇佣军身上。但是雇佣军偶尔使用一下还可,遇到了萨兰德军队这样的数量庞大、常年作战的精锐士兵,就立刻屈服了。
克里尔这么些年以来,一直是萨兰德人的明珠。萨兰德人因为克里尔的商路而变得如此的富有:富人在滴水未有的沙漠里面也强行架起了水车,把水源从极远的地方运送至此,只为了浇灌出一个鲜花常年开放的花园;萨兰德人在雪山之上的寺庙,也毫不吝啬的贴满了彩砖,修起了金穹顶;萨兰德的都城,几乎供养了全国一半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贫民。这样巨大的财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克里尔的商路被萨兰德人常年霸占,他们占据着商路,就如同他们占据着一条源源不断的金银之河。
萨兰德人的王储之战,使得萨兰德人能够派往克里尔的士兵。由九千人下降到了两千人不足。这使得克里尔诸城邦蠢蠢欲动,无数的摩擦接踵而至。萨兰德人对克里尔人的控制已经远远没有过去那么严密了。黑人奴隶最近的起义,更是在掏空了克里尔人的同时,也消灭了许多萨兰德人在这里的驻军。克里尔现在是一盘鲜美的烤肉,而护卫它的诸多屏障已经因为瘟疫不复存在。如今,即使是三四百人的武装,都能够在克里尔纵横驰骋,只要不蠢到去寻找克里尔人的主力,这几百人可以舒舒服服的肆掠克里尔人孱弱的腹地。如果有一千名以上的士兵,那么他们的首领就能去威胁沿海的那些贸易城市。使之屈服,缴纳贡金。如果士兵人数更多的话,就可以和吉尔一样,直接撵走过去的总督,建立自己的统治。
让乔万尼去克里尔。让他带走瓦兰人里面的‘公国派’,留下‘议会派’。这样动荡的种子将会消失,而剩下的瓦兰人会接受小东湖城的统治。即使日后剩下的瓦兰人还有别的什么想法的话,瓦兰公国也会因为克里尔的财富,不至于蠢到去招惹一个可以动员上万士兵的东维基亚双城王公。
“过去,”我对加里宁继续说道,“东维基亚有许多货物。都仰仗与伯克人的贸易。而自己的货物却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一些琥珀和皮衣,在和平年代,或许是抢手的物件,到了战争时期,这些东西根本就卖不上价。我在河间地就看见过皮子一捆一捆的烂掉。最后用几袋粮食就能换走。您来这里的时候,与吉尔签订了粮食贸易协定,我知道那个协定。您可以凭借那协定,拿到比别的王公便宜得多的粮食。但是您与吉尔的联盟早就出现了裂痕,不是吗?从您接受瓦兰科夫开始。吉尔就发现他已经控制不了您了。吉尔希望的是一个破碎的维基亚、希望的是一个虚弱的罗曼诺夫家族。而您的出现,使得他在东维基亚扩张的计划受挫,我不太相信,当那贸易协定到期的时候,您还能不能续约。当时我还被拿去做了谈判的筹码,对吗?一个私生子而已,可见您也早就做好了随时与吉尔决裂的打算。”
“维基亚的土地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但那是战争之前。我在乔万尼的兵营的时候,他的几百名士兵就靠着十多个受保护的村庄,就能吃的饱。可是现在,战争和瘟疫,已经使得各个村庄的产粮能力大为削弱,如果您勒索粮食,那么人口就会增加缓慢;如果您允许村庄恢复人口,那么您就得不到足够的粮食。所以现在吉尔可以不需要你,但是你却却要吉尔,或者不如说,未来的许多年里,直到东维基亚能够再次生产出廉价而大量的粮食之前,您都需要吉尔把粮食一船一船的运来。在过去,吉尔需要经由维基亚的商路去换取东方的香料、瓷器和丝绸。但是我几个月前,亲眼看见吉尔的舰队一个晚上就焚毁了一个克里尔城市,现在,我都不知道克里尔的埃米尔是不是还活着在。吉尔正在占据克里尔的有利位置。一旦吉尔稳固了他在克里尔的统治,加里宁王公阁下,他还会继续与您进行贸易吗?”
“所以,要把吉尔来回谈判桌上来,您就需要破坏吉尔的计划!让乔万尼去克里尔,让他在那里复国,用瓦兰人的血换诺德人的血,让瓦兰公国砸碎诺德人的美梦!”
“至于伯克人。他们的商品难道比得上东方人的昂贵?他们的粮食难道比得上吉尔的廉价?他们的士兵,难道会有东维基亚议会的不堪一击?您曾对我说,要做正确的决定。我觉得对于如今的您来说,您就应该做正确的决定:保留瓦兰公国,让它为了您的前途而流血,而不是为了议会的阴谋而灭亡!”
“瓦兰公国是弱小的,它背靠您,会给您带来哪些好处?首先,您会得到一条您自己的东方商路,而不必为此派哪怕一名士兵。其次,当吉尔满足不了您对粮食、武器以及马匹和盔甲的要求的时候,您可以煽动乔万尼进攻吉尔的贸易站。进攻什么时候停止?那就看吉尔什么时候答应您所有的条件为止。诺德人作为外国人,在东方的特权已经太多了,没道理不去干涉,您会得到美名,而吉尔将拥抱恶名。至于议会,藉由吉尔便宜的粮食和乔万尼为了和平而奉献的商路,我相信小东湖城一定会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的。如果您能听从我的建议,让我去和乔万尼谈判,我相信,十多年后,如果有一天然门告诉我,王冠戴在了一个罗曼诺夫的头上,我是一点都不会惊讶的。”
“王公阁下!”我对加里宁单膝下跪,“我需要您的支持。让我去围城里面,让我带上您的信物,让我去和乔万尼谈一谈吧。”
加里宁一直在听我说,听完了之后,他没有问我别的细节问题,而是问我,“维多,你多大了?”
我有点诧异。“十六岁,王公阁下。”
他捏着下巴,示意我起来。
加里宁陷入了沉思,他走到了桌子边上,审视着我。
“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在克里尔的沙漠里面游荡的时候,我就在考虑这些事情。我家族的学士,也给了我不少启发。”
“我想见一见那个学士。”
“我去瓦兰科夫的时候,他随时恭候您的召见。”
“你为何要为我出谋划策呢?”
“我希望成为波雅尔。”
“这个理由很牵强。”加里宁说,“你老老实实的去河间地,立刻就能成为波雅尔。与叶卡捷琳娜完婚之后,你甚至可以成为伯爵。”
“随您怎么看吧。”我对他说,“我不会去河间地。我要回西部,处理家庭恩怨。”
“留下来吧,维多。尤里告诉了我你的敌人都是谁,而你的家族又是何等的弱小。为这样的家族尽忠,是不明智的。”
“若我生于白鸽谷,尚且不能为它尽忠,”我对加里宁说,“莫非我因为拿了罗曼诺夫的伯爵,反而能成为您忠诚的家族成员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哈哈,”加里宁露出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欣赏的笑容。“哈哈,维多。阿列克谢和乔万尼把你教得很好啊。”笑声结束之后,他恢复了冷静的表情,他自己想了一会什么事情,“维多,你需要在夜里悄悄前往瓦兰科夫。当然,瓦兰人发现了你之后,第一反应可能就是砍了你的脑袋。你先得保证活下来。如果你被议会的士兵抓住,我不会承认见过你的。”
“如果我死了。您依然可以联络乔万尼,乔万尼如果也死了,您还可以联络他的继承人。我的计划和我们活不活着没什么关系。”
加里宁眉头皱了一下,“那你究竟为何,如此热衷我与乔万尼的和谈呢?”
“我可是瓦兰人维克托!在密林之中建立公国之时,我是发了誓言的建国者之一。那个晚上,我分到了双倍的肉和酒,和我的战友在篝火前面喝了到了天亮。”我笑着对加里宁说:“我又怎么可能眼见公国覆灭,而袖手旁观呢!我们可以死去,而公国,必须延续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亲王
加里宁的六个瓦兰卫士紧紧的跟着我。
我只带了克鲁塞德尔和那个拓荒者。克鲁塞德尔听说要去城内,要了一壶烈酒和一块羊排,拓荒者听说要去城内,要了一枝芦管笔和一张萨兰德纸。
在出发前,我用粗布把我的一柄短剑擦亮了一些,在每个靴筒里面塞了一柄匕首。我等了一个小时,克鲁塞德尔才和拓荒者来到了我的帐篷里面。拓荒者脸绷的很紧,但是一言不发。克鲁塞德尔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嘀咕‘这是个蠢主意’。
瓦兰卫士跟我们会和之后,就开始跟我介绍围城里面的情况。瓦兰科夫地下满是加里宁派人挖出来的洞窟,但是每一次都会被发现,瓦兰人会封死洞窟,然后往里面灌大便,把偷袭者闷死在里面。火药桶炸出了几个缺口,瓦兰士兵很快就拆除了城内能找到的每一块石头和梁木去堵死缺口。有一次,加里宁派出了一个私生子去劝说乔万尼投降,但是议会士兵以为加里宁要签订密约,立刻发起了一次进攻,恼羞成怒的瓦兰守卫者在城墙上砸碎了那个私生子的脑袋。瓦兰士兵在城墙上的防卫非常严密,靠近城墙往往会引来几队士兵前来密切观望,瓦兰人几乎拆了城内所有的木料,制作了大量的投矛,这东西只要有一根扎在人的身上,就会让人无力作战,最后流血死掉。
今天运气很好,天上的云层很厚,月亮只是云上的一块暗淡的光影。
“明天要下雨了。”一个瓦兰卫士抬头说道。“下雨的时候接近城墙可能会比较安全,议会士兵很难发现你们。”
“城里的人也一样难以发现,”拓荒者说,“到时候看不清这里是什么情况,乱投一阵标枪和投矛,我们就完了。”
“也对。”那个瓦兰卫士说。
夜幕最深的时候,我们准备离开营地。
阿列克谢在我离开营地的时候。远远的看着我,但是始终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他穿着高高的护颈,身上的铠甲却很简单,他的剑斜斜的挂在腰间。在我们离开之后。他就转身去了加里宁帐篷的方向。我背叛了罗曼诺夫,可能最不能原谅我的,就是阿列克谢把。
我们从一处栅栏边上溜了出去,悄悄绕过了我们离瓦兰科夫城墙最近的哨塔,上面有三个小东湖城的士兵围在一起烤一块肉,我们从地面穿行而过的时候,那三个人似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但是却没有下哨塔来查看,也没有发出警报。
接着,我们淌过了一片沼泽。这片沼泽是新形成的。加里宁在一次进攻中掘开了瓦兰科夫的护城河,虽然这条护城河只包围了瓦兰科夫一半不到的地方,但是还是给加里宁的进攻造成了诸多不便。这护城河的水无法流出这一片洼地,在这里形成了一大片臭烘烘的烂泥滩。
瓦兰科夫的城墙越来越高了,漆黑的城墙在暗淡的月影里如同烧焦的一段骨头。横亘在这片荒蛮的原野上。
已经够近了,我从怀里面摸出来了一只瓦兰人的木笛。接应暗哨的时候,乔瓦尼告诉过我怎么用这东西在黑暗里面识别自己人。
我吹了一声---‘听着’。
然后连续吹了三个低沉的音符---‘瓦兰人’。
随后是一声模仿乌鸦的声响---‘我们是一边的’。
我们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回应。就当我准备吹第二声的时候,城墙上面远远的有人开始交谈起来,声音很模糊,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听到了刚才的瓦兰木笛声。
就在这时。在我们的后方,沼泽的边缘,一阵声响突然爆发出来,“妈的,前面有瓦兰士兵!”“我看见他们了!”“瓦兰人偷偷出城了,警报!”
一队影影绰绰的巡逻队立刻朝着我们逼近过来。这是一队议会士兵,是哪个王公的我们不知道,但是这些人肯定把我们当成了城里的瓦兰士兵了。
那六个瓦兰卫士几乎只沉默了片刻,就在彼此的默契里点了一下头。
那个瓦兰卫士的头目看了一眼他的手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用刀子铲掉了上面的小东湖城的徽记。他的五个手下默默的照做了。接着,让我惊骇无比的事情发生了,这几个瓦兰士兵同时用匕首在自己的脸上迅猛的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保重吧。维多。”瓦兰卫士的头目对我说。
他抬头看了看厚厚的云层,用一种近似于叹息的语气说,“明天要下雨了啊。”
巡逻队开始朝着我们放箭了,箭矢带着尖啸的声响落在我们的身边。
我和拓荒者以及克鲁塞德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六个瓦兰卫士抽出了佩剑,快速的回头爬出了泥滩。
在上岸之后,这六个人爆发了一阵巨大的吼叫声:“瓦兰公国万岁!”向着对面的议会巡逻队发起了绝望的进攻。
六个士兵在用自己的死亡误导城墙上的人,让他们相信,城墙下的是瓦兰公国的士兵。
没有时间再等了,我们只能利用城墙上暂时的疑惑,立刻的靠近城墙。一旦城墙上的瓦兰士兵询问了他们的军官,就会知道我们不可能是城内溜出去的。
我们穿过了栅栏和木头尖桩,一分钟之内抵达了瓦兰科夫的城墙下面。
“让我们上去!”我对着空空的城墙喊道。
“妈的!快一点。”
上面有人在彼此询问,声音模模糊糊的,有人在骂着‘这是什么家伙,蠢到去送死。’
远远的,那几个赴死的瓦兰卫士还在和巡逻队搏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巡逻队有三十多人,那些瓦兰卫士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快一点!”我再一次怒吼道。
终于,一条绳索落了下来。一个被头盔遮住了半边脸的瓦兰人冲我们喝道,“一次上来一个!”
我爬得最慢,于是让克鲁塞德尔先上去。他抓住了绳子,像猴子一样的轻快的爬了上去。
身后的厮杀声已经慢慢的平息了,巡逻队一边战斗一边吹响了号角。我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几乎个个方向的营地都有火把的晃动。拓荒者第二个爬上了绳子,他爬到一半的时候,手里打滑。落下来了一截,接着又拼尽了力气爬了上去。
这时瓦兰卫士的战斗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巡逻队逼近了烂泥地,朝着我的后背射箭。我把绳子从我的脖子和后背绕了一个圈,打了一个绳结,“拉我上去!”
我抓着绳子爬了几下,箭在我的两边扎入了墙里,箭矢声在我的耳边鸣响。
接着,我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拉力,我整个人快速的上升起来。在我被拉倒城垛的时候,一个眼睛瞪得圆圆的瓦兰士兵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子。把我拉了进去。这里有七个瓦兰士兵,这个时候他们都在从城垛的缝隙窥看着外面喧闹的巡逻队。他们几个人都猫着腰,我们也被按住了头,很快,我们被拉下了城墙。
那个拉住我的瓦兰士兵打了我一巴掌。“你们他妈的是谁?!谁让你们下去的!”
他这一巴掌打得非常狠,我感到一颗牙齿被打松了,牙齿割破了嘴巴。我吐了一口血水,想要站起来,但是被一个瓦兰士兵揪住了耳朵,他嘴贴着我的脑袋大喊道:“你们他妈的是那个营的,出城者就地处决。你没听说吗!”
克鲁塞德尔被按在地上,没有做任何抵抗,拓荒者也一样。
一阵跑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带头的说,“我听说有人出城。”
我身边的瓦兰士兵把我拉了起来,让我抬头看那个来的人。
领头者穿着一身西部式的盔甲,没有戴头盔。盔甲在火光的跃动里闪烁着明亮的光。瓦兰士兵,无论是什么情况下面,每天都必须擦拭盔甲两次,而且不得由仆人帮忙。能贯彻这条要求的,除了瓦兰士兵。可能就只有伯克人的骑兵和斯瓦迪亚的重骑兵了。
我认识他:这是乔万尼军营里面的伯克人乔伊。我帮他写过家书。
“你是```”他似乎也认出了我。
“我是维多,乔伊。”推开了身边的瓦兰士兵,“我要见乔万尼。”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三个人被带到了乔万尼的要塞里面。乔万尼果真与别人不一样,他的要塞是改建的一处酒窖而成,整个都在地下。在瓦兰军营里面的时候,瓦兰士兵就喜欢把地下墓穴改建成酒馆,他们的这种爱好到这里也没有改变。别人如果不知道我的来历,乔伊肯定知道,而且他也知道,我根本不是城内偷跑出去的守卫者,而是外来者。他没有给身边的瓦兰士兵任何说明,只是让他们把我们三个人的眼睛蒙起来,用绳子拴住我们的手,拉着我们跌跌撞撞的走在瓦兰科夫的街道上面。
瓦兰科夫,这个地方我太熟悉了:卢卡西诺的宅子,加里宁经营的王公宅邸,汤姆的妓院。那个时候,汤姆还是一个罗曼诺夫家族的家仆,在城里胡作非为。有一个瓦兰人老头让我去他的地牢里挑选俘虏,我选了一个伯克姑娘,还以为能套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那个伯克姑娘跟着汤姆,现在在干吗?是妓院的女老板,还是修女院的女嬷嬷?真是胡闹,为什么这两种身份,一旦牵扯到了汤姆,就能混为一谈呢。这里还曾有过弥塞拉,她在夜下的花园和我相会。在这里有我人生的第一次决斗,被一个瓦兰小子揍得像一条狗一样。对了,还有那个库吉特老头,喜欢喝马奶酒,擅长制弓的库吉特老头。弥塞拉是怎么从这里出发去小东湖城的呢?上次走得急,还没来得急问她。
一路上,虽然我看不见,走得跌跌撞撞,但是却有无数的思绪涌入了我的脑袋里面。
瓦兰科夫。
随着我眼前的黑布被扯掉,我看见了上身*的乔万尼。他的肩膀上有一处伤口,一个头发干枯的女人正在帮他包扎。
“嘿,小泥鳅。”乔万尼疼得龇牙咧嘴,还是扭过头,对身边的士兵指示说。“给这三个人松绑。把他们俩的武器收走,维多的武器让他留着。”
乔伊找了个凳子坐下,倒了一碗酒给自己喝。
几个瓦兰士兵把我们松绑之后,把收缴的武器都丢进了一个篮子里。乔万尼让他们走开,这些瓦兰士兵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房间。
这里我认识的只有乔伊和乔万尼,还有几个面孔我没有见过,不知道是瓦兰军营出生,还是本地提拔的军人。
“老泥鳅派你来的?”乔万尼直截了当的问我。
“我自己要来的。”我回答乔万尼,“他差点因为这个宰了我。”
“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听不懂了。”乔万尼在女人把他的伤口包扎好之后,轻轻地拍了拍那个女人的手,然后问我,“我先听说有人跑到城外去送死。然后让乔伊去看一下是哪个营的蠢货,结果他带回了你?你不是得了瘟疫吗,我还以为你死了。”
“没死成。”这似乎是维多利亚说过的话。
“哦。”乔万尼回答说,“然后你就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哭哭啼啼的回罗曼洛夫家了?”
“没有。我找到了自己的家族。”
“胡扯。找到了自己家族,不找个娘们天天在家折腾。跑到这鬼地方来干嘛。”
“我就是觉得这里是个鬼地方,才一定要来,希望你能换个地方。”
乔伊停住了喝酒,其他的几个瓦兰人也停止了交谈,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乔万尼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我猜过你要刺杀我,我猜过你要来问我死后有什么宝藏可以挖。我还猜过你是不是在城里有相好的要接走。”乔万尼皱着眉头说,“没想到你要来劝降?”
“我不是来劝降的。我希望你用瓦兰科夫换瓦兰公国。”
乔万尼站了起来,几乎每一个瓦兰人都在一瞬间露出了一丝害怕的表情。乔万尼虽然瘦,但是身材高大,这时候看起来气势惊人。
“说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把我对加里宁说过的话再一次说了一遍。其中。还有我没有跟加里宁说的。
“如果你能抵达克里尔,手下的人数或许会减少一半,甚至更多。但是这没有关系,乔万尼,你可以得到补充。如今克里尔四处暴动。黑人奴隶占领了许多的内陆城市和要塞,他们胁迫和收编了许多克里尔士兵。这些人并不是统一作战,唯一的首领,是一位老酋长的幼年子嗣。如果你有什么敌人要面对的话,那就是他。他正在努力缓解和克里尔人的冲突,我甚至听说他要改宗。现在克里尔人是一盘散沙,他们不求统治者仁慈,他们只求统治者能够带来和平。那位小酋长吞不下内陆所有的克里尔城邦,而且他治理下的城市一团乱麻。他的目的很明确,占据边疆地区的克里尔城市,恢复对绿洲的统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和你没什么冲突。他吞不下的地方,你可以去,我估计过,每一个克里尔小镇能为你提供三十多个士兵,一个村庄能有十多个。你只要占据了一个附带着小镇和村庄的中型城镇,就能得到几百人的补充。在克里尔,这样的城镇可有不少。”
“你不要急着去海边,那里现在到处是诺德人,你打不赢他们的。吉尔这一次至少有三千人可以用来作战,你在西北地区占据克里尔人的土地,就不会招惹到任何人。至于那位酋长,如果他能够迅速的改宗,并且和克里尔人和解的话,你可以和他携手对付诺德人。如果他无力阻止混乱的话,那么就吞并他吧,让他做你的封臣没坏处。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酋长,但要他建立的却不是瓦兰公国。他的黑人奴隶并不齐心协力,他们最初的愤怒发泄完了之后,只要你公平对待他们,他们依然是很好的士兵。此外,在各个城邦里面,有许多的维基亚佣兵,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些人如果注意招募的话,也是很好的兵员。”
乔万尼听完了着一些之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准备让我们怎么过去?”
“献出瓦兰科夫。”我对他说。“发誓永远撤出东维基亚。”
“你是个白痴,维多。”乔万尼说,“我们离开瓦兰科夫的那一天,加里宁就会翻脸变卦。他自己都不信你说的话。还把你派来恶心我。你的计划是异想天开。除非你能让我所有的手下凭空出现在克里尔,并且身边是一座稳固的要塞,能让我们修养半年。不然,哈哈,你猜猜这一路之上,加里宁会进攻我多少次?五十次,还是一百次?”
“但是去克里尔,是瓦兰公国存续的唯一可能!”
“维多,”乔万尼摇了摇头,“瓦兰公国如果注定在这里覆灭。那么在它覆灭的时候,我会带着它的敌人加里宁一起下地狱的。你是留下来作战,还是出城去避难?”
“你是个懦夫!”我骂道,“你宁愿瓦兰公国覆灭,也不愿为它暂时低头!”
那几个瓦兰军人不满地让我闭嘴。
“你根本不了解仗已经打成什么样了。维多。”乔万尼坐会了座位,“平民已经死去了三分之二,我的士兵也损失了一半多。如今的瓦兰公国,至少可以死得壮烈一点。如果听了你的安排,恐怕我们会像老鼠一样的死在平原上。瓦兰公国是个美梦,如果到了该醒来的时候,那么毫不犹豫的醒来。这才是勇气,维多。”
“如果你只会做梦,那么你一开始建立公国做什么?你不能走路了么?不能骑马了么?还是欠了外面的人钱,不敢出城,只敢缩在瓦兰科夫?你不承认失败,你就是个懦夫!”
“随你吧。不过我的耐心不是那么好。你再骂下去,我会把你从城墙上丢下去。”
“你不要想怎么去克里尔!你先想去了克里尔之后,我的建议是否可行?”
乔万尼沉默了一下,“我上次进军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过克里尔呢?但是当时克里尔还没有崩溃。萨兰德也没有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瘟疫又太剧烈。我选择离开克里尔,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呢?”我问他,“机会已经出现了,你为何不去把握?”
乔万尼对我说,“这对加里宁确实有好处,但是,我死了他更有好处。瓦兰公国可以去克里尔,加里宁就不能支持别的傀儡去克里尔了?你说的计划,除非加里宁死掉,不然就不可能实现。加里宁绝对不会和我合作。”
“那就让他只能和你合作!让他无法在路上拦截你,让他派出的傀儡被你全歼,想点办法!你只要决定去克里尔,所有的问题,都不是不能解决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拓荒者开口了。
“亲王阁下。”
“什么事情。”
“您的部队前往东湖湖边是否困难?”
“去不了。太远,我会被消灭。”
“梁赞河呢?”
“去不了。太远,我会被击溃。”
“至少梁赞河的支流,这总可以吧?”
乔万尼闭目想了一会,“会死掉一半的人,损失掉所有的骑兵,然后被消灭在河岸边。”瓦兰亲王苦笑了一下,“如果那里有一座空军营欢迎我去就好了,哈哈。好了,维多,去见见你的朋友们,然后就出去吧。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或许我该在这里死掉。”
拓荒者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
我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愤怒和无力,乔万尼居然拒绝我的提议。他对加里宁的了解太深,以至于永远都不会相信他一次。
周围几个本来还有些兴趣的瓦兰人这时也不再关注我。
不行,我必须要尽全力去说服他,即使欺骗,也不能让乔万尼放弃,他如果放弃了,就会葬送整个瓦兰公国。
“乔万尼。”
“恩?”
“如果梁赞河的支流上,正好出现了一座空军营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使
瓦兰亲王说城内的粮食还能支撑二十天,那之后,如果不考虑平民的话,他的士兵还能再支撑二十多天。
城内现在除了人之外,所有的活物都已经没有了,连老鼠肉都产生了黑市。瓦兰士兵甚至专门有人在收集腐烂的木材上长出的蘑菇,还有人在整日的眺望天空,希望有鸟能飞过瓦兰科夫的上空,乔伊隐晦的告诉我,瓦兰科夫在用死人肉吸引天上的秃鹫和乌鸦。我询问乔伊城内是否有吃人肉的情况,他愣了一下,劝我说还是不知道得好。
四十天的时间,这是亲王给出的瓦兰科夫的死期。当然,这日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议会军队不会再发动猛烈的进攻,这样的进攻最近一个月已经没有出现过了,但是谁能保证之后的事情呢?
我也考虑过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乔万尼根本不相信我,他只当我是加里宁派来的间谍,刺探他的粮食储备问题。那么这个四十天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希望借我的口说给加里宁听。如果是这样,这个四十天,很可能是往低了说的,一旦加里宁相信了这个日期,又在四十天后发起进攻的话,那么加里宁遇到的或许不是饿的奄奄一息的守卫者,而是饱腹而士气旺盛的瓦兰军队。乔万尼或许指望在这一次防守里彻底的击垮议会军队的士气,并以此促成和谈。
不管怎么说,四十天这个日期是关键的。可是我要怎么在梁赞河的支流上弄出一个军营呢?梁赞堡的军营确实在支流上,但是那处浅滩,连稍重的渔船都不免搁浅,即使有外来的空船前来,也无法抵达。只能沿着下游寻找一处地址。
一切看起来都不太可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出城的时候要方便许多,我们用灰色的毯子裹着自己,从废旧采石场的那边城墙悄悄的离开的瓦兰科夫。送我们离开的时候。不少的瓦兰士兵看着我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憎恶,他们以为我们是懦夫,是可以在城市覆灭之前逃离的幸运儿。
天空有黑色的鸟在盘旋,它们都在等待瓦兰科夫破城的日子。那一天瓦兰科夫必然积尸如山。
凄凉的鸣叫,等待着凄凉的日子。
出城之后不久,天空就出现了灰亮色的光晕,我们不敢再行动,只有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第二天一整天,我们虽然心急如焚,但只能趴着不动。有几次,都听到议会士兵的巡逻骑兵从我们的身边呼啸而过,还有一次,一个骑兵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的藏身地有些古怪。在我们附近徘徊了片刻才离去。我们不能睡着,因为睡着之后可能会有不自觉的动作,眼尖的巡逻士兵很可能发现我们。烈日使我的后背感到了漫长而灼热的刺痛,汗水将衣服全部湿透了。
夜幕降临之后,我们缓缓的动身。离开了这个藏身地。城墙上换防的士兵似乎不知道我们是谁,还对我们投了几枝投矛,不过夜幕下面,也没有射得太准。士兵之中有一种怪病,几乎有一半的人,到了夜里视力就会明显下降,最严重的人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少数的战斗是发生在夜间的。这也可能是原因之一吧。我的裤子里面都是尿,走起路来非常不舒服,克鲁塞德尔的情况要糟得多,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臭味,唯一没有事情的是拓荒者,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拉开了和我们的距离,也不怎么和我们说话。
我们按照和加里宁的约定,抵达了军营边缘的一处瓦兰人把守的哨塔。接应我们的人给我们换上了瓦兰卫士的巡逻铠甲。
“多谢,”我换掉了身上的衣服之后,对哨塔里面的瓦兰人说。“这铠甲洗干净了我会还给你们的。”
“不必了。”那个瓦兰人看起来脾气有些糟,“这铠甲你们留着吧。”
这意外的礼物让我诧异,我知道对瓦兰人来说,铠甲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我们等了一个小时,被另一队小东湖城的瓦兰士兵换了哨。
进入营地的时候,我知道这些铠甲是哪里来的了:六颗人头被插在削尖的木桩上,他们的尸体堆在一边,拔得精光。
我们前面领路的瓦兰卫士努力的忍着,不去扭头去看那六个人,但是他们的手都紧紧地捏着剑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些瓦兰卫士恨我,这是肯定的,他们可能不知道我为何会牵连六个同伴去死,即使他们知道了,他们也未必会觉得这么做值得。毕竟,他们效忠的不是乔万尼亲王,而是加里宁王公。
面见加里宁已经是后半夜了。
加里宁面无表情的听着乔万尼的条件,不时的露出轻蔑的一笑,阿列克谢和几个罗曼诺夫坐在一边,阿列克谢没有和他们说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一个字。
“四十天?”当加里宁听说了乔万尼告诉我的粮食储备时,笑着说,“莫非他在瓦兰科夫开辟了农场?他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即使从围城开始算起,即使他只需要养活士兵而不管居民,他也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
“或许他有存粮。”
“那不过是骗人的谎言,用来稳定他那叛军的军心。他的粮食不够吃的。”
“谁说他的士兵只能吃粮食?”
“哦?城中真有粮食?”
“城中有活人。”
阿列克谢皱了一下眉头,不解地看着我,加里宁咬了一下嘴巴。
王公过来好一会,才悠悠的问道,“城内还有多少居民呢?”
“还有不少。”我对他说,“我被蒙着眼睛,又是夜里,没办法告诉您。”
加里宁轻松的吐了一口气,“那就相信他能撑四十天吧。那你呢,你还在做着和谈梦吗?维克托?”
“我会尽力的。”我对他说,“毕竟这和谈对您没坏处。”
“也没好处。”加里宁说,“我的瓦兰科夫被弄得一团糟,而你却要放我的敌人毫发无损的离开。这可不是什么好处。为了能偿还小东湖城的债务,我已经抵押了今后七年的贸易收入了。如果我现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乔万尼的那颗脑袋。他要一座军营?你还答应了他?哈哈,维多。你是我见过的最敢吹牛的家伙。不过也好,乔万尼死期将至,给他找点乐子不容易。”
“我明早就会离开。”
“你自己动手修军营?”
“我不知道。”我对他说,“您能否能给予```”
“维多。”他打断了我,“明天离开我的军营。我不会再在你的身上耗费一丝一毫的精力了,放乔万尼去克里尔,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当然,也看你的。我不会再插手这件事情,你和我说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只要时机合适,我就会进攻乔万尼,你不要有任何妄想。”
“我明白。”我说。
“你可以走了,维多。”
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拓荒者正在和哥白尼讨论着什么问题。
伊尤和艾隆则在取笑克鲁塞德尔从瓦兰科夫带了一裤裆的屎回来。
哥白尼见到我回来。直截了当的问我,“你需要那么多船干什么?”
“送亲王去克里尔。”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签订不了合约,即使你有船,梁赞河也会被封锁的。瓦兰科夫人曾经就这样干过,封锁梁赞河并不困难,更何况是它的支流。”
“你关心的事情真远,我们从哪里弄到船?拓荒者能派船来吗?我上次在你们的基地里面。见到了不少的船,但是可能不够。”
拓荒者点了点头,“而且我们无权动用里面的大部分的船,许多船都是各路雇佣军自带的船只。他们会听从命令出发,但是却不会让人把他们的船开走。”
“那就让他们来这个地方。”我对拓荒者说,“帮助瓦兰亲王。就会抑制吉尔的野心,让他们和你们合作。如果瓦兰亲王发展顺利的话,吉尔将不得不进攻萨兰德,这不是符合你们的目标吗?”
拓荒者苦笑了一下,“提米。我记得你参加过那次会议吧。你觉得那些雇佣军首领能理解这样的事情?他们只懂得抽出剑,去进攻萨兰德,然后要求让吉尔顶在前面,死更多的人。”
“不要小看雇佣军首领,他们并不愚蠢。”
“并非每一个雇佣军首领都是乔万尼,也并非每一个雇佣军首领都能建立公国的,提米。”
哥白尼听我和拓荒者谈了很长时间,始终一言不发。
到了最后,他突然问我说,“提米。你真的确定这么做有道理吗?把乔万尼送去克里尔?”
“为何没有道理?瓦兰公国将会因此逃离覆灭的命运。”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那个公国又不是你的公国。”
他的这句话说完之后,拓荒者有些难堪。毕竟,拓荒者帮助我,主要是因为解救瓦兰公国对他们是有好处的,哥白尼说这样的话,会让拓荒者不好再多说什么。
“学士,”我对哥白尼说,“是您告诉我,做任何一件事情,不一定要对自己有好处。现在解救瓦兰公国对我来说,似乎付出比好处多,但是还是值得的。更何况,我能因为这个成为波雅尔。”
“波雅尔。”哥白尼忍不住有些恼怒,“一个波雅尔到底有什么用?你凭借这头衔,去了西部,人们只会当你是流亡贵族,某些城堡的主人会邀请你去做家中男孩的剑术老师,等孩子长大了,你就又要收拾包裹,去找下一个城堡找活干。这就不说了,你得到的是谁的承诺?加里宁的,还是尤里的,还是乔万尼的?你真觉得他们会兑现吗?”
“学士,这个头衔会有用处的。”
“好吧。”哥白尼的怒火慢慢的消退了,但却显得很不情愿,“好吧```提米,你真的需要这些船?”
“是的。”我肯定的回答。
拓荒者有些好奇哥白尼的话,他似乎在猜测哥白尼准备怎么弄到船。
“你需要写一封信。”
“给谁?”
“西撒船长。”哥白尼说。
拓荒者笑了起来,“西撒没有这么多船。”
“他自然没有这么多船。”哥白尼说,“他没有跟你说起他的妻子是谁吗?”
“呃,拓荒者之间是不会询问这样的私事的。我看他常年漂泊在海上,以为他没有妻子```”
“拓荒者总以为自己了解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你们却常常连自家的历史都搞不清楚。”
拓荒者不再说话,在哥白尼的再三注视下,他知趣的离开了我们的帐篷。接着,三个库吉特人也走到了帐篷外面。抽出了弯刀戒备着。
哥白尼口授,我很快写好了一封信,收信人是西撒。哥白尼的用词很书面化,我几次停下来,问他某个词该怎么写。信写完了之后,我亲自去了拓荒者的帐篷,让他把这封信迅速送到西撒的手上,一路上可以任意换马,不必吝惜马力,所有的费用西撒在看到信之后。一定会代为支付的。拓荒者一言不发,把信件揣到了自己的怀里。我让伊尤陪伴拓荒者一起出发,伊尤的嘴角抽动着笑了一下,说他知道该怎么做。其实我并没有太多的暗示,我只是让伊尤陪着拓荒者。在路上遇到问题的时候可以互相搭把手。维多利亚派来的三个库吉特人是非常好的战士,这些库吉特人毫无疑问都是些没有什么顾忌的家伙,这也让他们能够更好的执行每一个命令,这完全称得上乔万尼所说的那种‘最优秀的士兵’的评价。
离开军营之后,我们被一队斥候送出了很远的地方,他们以为我们是汇报小东湖城粮食已经安全抵达的信使。
在一个大路口,伊尤和拓荒者与我们分别。
克鲁塞德尔和艾隆让伊尤别死了。伊尤说这是他刚好想说的。“我要是不在,你们遇到打架就回家找妈妈吧,你们死起来太容易了。”
伊尤和克鲁塞德尔交换了酒壶,吹了一声口哨,跳上了马背。我们两队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这之后的两天时间里面,我和哥白尼还有剩下的两个库吉特人。都在梁赞河和它的支流跑来跑去,察看这里的地形。两个库吉特人乐得和我讲解什么地方适合扎营,每个地方各有什么利弊。地势高的地方利于防守,但是饮水却往往成问题。地势低的地方则正好相反。诸如此类的知识,库吉特人几乎有问必答。哥白尼则插不上嘴。他最不解的就是看见我真的准备寻找营址,他一再询问我的打算,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打算。现在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民夫和士兵前来接应乔万尼,西撒或许能带来一些士兵,但是他的船是要运送瓦兰人的,如果带来太多的人,就只能带更少的瓦兰人。
察看这周围的地势,很可能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还有几十天,如果我真的能找到士兵,却对这周围的地势一无所知,那同样于事无补。
第二天下午,克鲁塞德尔丧气的摇了摇头,“这周围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扎营的。必须前往梁赞河附近,才有几处地方勉强可以修筑营地,那周围的树林也适合采伐。”
“简单的营地也不行吗?”
“你从外地背石头和木料过来?”克鲁塞德尔说,“你没看见加里宁有多小心,只要比手臂粗的树都烧掉了。我们过去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了商队,那真得开心死了,因为周围没有一处藏身之处。”
“这几处山坡呢?”
“在此处作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说起来休整,那和平地没有区别。”艾隆说,“你没听那亲王说吗,他把人带到这里,估计都是精疲力竭的半死的家伙,议会军队只要派出一支没有参战的生力军,一次攻击,就能把瓦兰人宰个精光。”
“这里修不成营地的。”克鲁塞德尔最后一次扫视了周围巨大的河流区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哥白尼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有天使能帮助瓦兰科夫了。”
我听后想了好一会,“你说得对,学士。只有天使能帮助瓦兰科夫。”
“哪有什么天使?”
“她刚刚降下了石中剑,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现在如果说什么地方有天使的话,就是那个修道院了。”
“那是骗人的把戏。”哥白尼嫌恶的说。
“至少能骗住人。”
两个库吉特人对视了一眼,似乎他们也觉得我太固执了,到现在都不承认瓦兰科夫的覆灭已成定局。不过,我的处境总比维多利亚要好,她和她母亲几乎被所有的族人遗弃,最后自己的母亲又被拿来做了筹码,她都能摆脱困境,我没理由不如她。
我们立刻渡过了梁赞河的支流,朝着修道院策马而去。
我们几乎是整日的赶路,又没有粮车的拖累,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抵达了修道院的外围。
接着,我们被我们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平原周围胡乱地扎着许多帐篷,但是已经被焚毁了许多,一些平民在平原上胡乱的奔跑,有些骑马的士兵正在追击阻截这些平民。士兵已经在平原上立下了一个小小的营地,大概有两百人左右的规模。还有许多士兵和他们的侍从正在用火把点燃每一顶帐篷,然后把捉住的朝圣者用绳子捆起来。在那个营地的旁边,已经坐着许多的平民了。这些平民都穿着灰色或者土色的罩袍,看起来都是慕名而来的投奔者。在城墙的外面,士兵们已经架起来了两架攻城槌车,准备强行撕开修道院那脆弱的城墙。
英诺森这是招惹谁了?
“怎么办?”哥白尼问我,库吉特人也看着我。
“进城。”我回答他们。
我们尽量的绕开了几队正在焚烧朝圣者帐篷的士兵,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我们就已经离城墙不远了。一队士兵在发现了我们之后,开始威胁我们停下来,他们在我们的身后大喊大叫,但是我们持续加速,很快甩开了他们。不久之后我们抵达了城门附近,同时,一队骑兵也尾随我们抵达了城门前。
城墙上十多个戴着碟形盔的弩手露了头,在我们跑过了一堆石头之后,那些弩手开始射击,他们似乎上好了几架弩,交替着射出了一阵有力的弩箭雨,弩箭从我们身旁飞过,如同果园里惊飞的成群的麻雀。我抱住马脖子,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骑手中箭朝后倒去,其他的骑手纷纷勒马。
在我们快要撞上城门的时候,城门开了一条缝,我们的马从中窜了进去。
我几乎感到撞上城门了,但是下一瞬间,我出现在了修道院定居点的街道上。
我的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惊慌失措的居民和朝圣者,他们人数如此之多,几乎塞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英诺森的卫队正在勉强地维持着人群的秩序。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家园
我见到英诺森的时候,他穿着院长的罩袍,红色的丝绸盖住了他的肩膀和胸膛,他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镶着银缕的帽子,罩袍下面套着一件宽松的亚麻长衣。院长靠在一张高背的靠椅上,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萨兰德纸张。
看见我走进大厅的时候,他扭过了头来,他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嫌恶的表情。不过这表情不是冲着我的,而是冲着坐在他前面的修士和修女们的。
修女和修士分成了两派,互相指责对方已经走入歧途。几个修道院的嬷嬷则安静的坐在一边,闭口不言,但是她们似乎是这场争论的中点。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在争论应该如何抵抗城外的敌人,后来才听出来,原来这些人争论的是一处礼拜室的归属问题。
在瘟疫里面,产生了大量的寡妇,这些人里面,不乏有愿意侍奉上帝的女人。这些人带着财产来到修道院乞求庇护的时候,得到了英诺森院长的欢迎。但是这些女人里面有许多人都是贵族出身,她们知道在修道院里面应该尊敬院长,但是她们也不会放任自己被一个不明来历的院长操纵,她们都是懂得保护自己的女人。有一位嬷嬷给自己一个梁赞堡的伯爵亲戚写了信,这位伯爵在一次伊凡哥罗德会议上提出了英诺森院长这里的问题。贵族们对于英诺森没有什么恶感,但是由于英诺森是加里宁保举的院长,他们便决定将附属于修道院的修女组织提升一个级别,变成与修道院平起平坐的修女院。虽然这个决定最终被否决了,但是修女院里面的一位修女还是得到了女院长的称呼。虽然少数嬷嬷或许有取代英诺森的想法,但是大多数嬷嬷只是为了在修道院里面有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在平时的院内活动里面,实际上还是由英诺森主持局面。
人们天生的不信任男教士,而对柔弱的修女们大有好感。许多人在捐赠财产的时候,时常会专门的将财产赠送给修女们。这一笔钱。就连英诺森也无权过问。在三个月之前,女院长凑足了一笔钱,找来了城内的石匠们,让他们修筑起一个石头礼拜室。这个石头礼拜室可以隔开前来礼拜的男性和女性,并且配有一个修女使用的居住区,里面有两排小屋,以便修女们能够搬离男修士的身边。英诺森本来没有过问这一件事情,但是到了礼拜室修筑完毕的时候,男修士们在参观了那处居住区之后,对于自己的住处大为不满。他们认为,修道院的资金既然用来修筑礼拜室,就应该由所有的神职人员共享,而不该修女们独占。他们要求获得一半的石头小楼。同时他们觉得男性应该单独使用礼拜室,因为女人‘没必要单独使用礼拜室,她们找修女们单独告解即可。女人是男人的肋骨,肋骨毕竟与身体不可等同’。这样的说法在男修士里面很流行。在修女们准备搬家的时候,男修士招来了士兵。封锁了礼拜室,要求修女们搬回去,在协定好了如何划分居住区之后,再来分配房间。
在士兵和市民里面,也出现了许多截然对立的态度,大家信赖院长,但对女院长并无恶意。况且石匠行会的人说。这一笔钱的确是女院长出的,虽然是藉由修道院的名义,但是实际上却是修女们单独积攒的捐赠。
“你们居然在这里谈这个?”我有些哭笑不得,“城外的士兵准备冲进来把你们的朝圣者绑起来做农奴,你们却在这里讨论石屋的归属问题?”
“你又是谁?”一个年轻的修女问道,“如果这里充满了不公。那么这里就应该被贵族们监管,这没有什么好议论的。”
周围的士兵很茫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同属于修道院领袖的人们,会出现这样的分歧。
“梅黛尔姐妹,”一个男修士说。“是英诺森院长开辟了修道院,你们只是一群被保护者,你们为何可以这么厚颜无耻的对我们指手画脚?如果不是我们收留你们,你们还在丈夫的家里被殴打辱骂,你们还寡居在家被邻居欺辱。”
“你们能不能不要继续争吵了?”洛萨愤怒的说,“我们需要命令:打开武器库,武装所有的男人。不然的话,贵族会把我们争论的东西全部拿走的。”
那个说话的男修士当即反驳洛萨,“洛萨兄弟,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情况,而让我们陷于未来的麻烦。贵族欺压我们,加里宁王公总会出来仲裁,即使加里宁偏爱他们,那么伊凡哥罗德一定会给我们正义。如果他们继续执迷不悟,我们就开除他们的教籍,贵族总会担惊受怕的。”
一个年老的嬷嬷说,“我认为刚才,梅黛尔姐妹说的没错,如果放任现在的情况不过问的话,我们即使赶走了贵族,依然得不到公平。”
“为何你们这么聒噪,”一位愠怒的修女说,“英诺森院长必然会秉持公平,我们现在应该站在他这一边,由他出面武装定居点的居民。”
“傅里叶夫人,你憎恶你的丈夫而喜爱英诺森院长,我们都知道。”那个年老的嬷嬷用讽刺的语气说,“这让你的发言充满了幼稚。若他秉持公平,为何他的男修士骚扰我们的时候,不见这公平;为何男人们对我们横加指责的时候,不见这公平;为何我们的财产被霸占的时候,不见这公平。”
那位被称为傅里叶夫人的人脸变得通红,“我已与我的丈夫解除婚约,你如果再用那个字眼称呼我,我将永不原谅你。”
“那就不原谅呀,”老嬷嬷的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你甚至可以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与你尊敬的英诺森院长住在一起。”
修女内部也发生了分歧。修士们则为傅里叶夫人的勇气所鼓舞,纷纷称赞她。
“英诺森院长大人,”梅黛尔修女说,“您总该做一个决定了。”
男修士们也呼喊道,“院长大人,她们希望公正,就告诉她们公正是什么。”
英诺森面对着一个两难的局面:如果讨好修士。则会得罪修女;如果给修女公正,则会使得修士不满。
估计在他的心里,早就把那间石头屋子拆除了几百次了。
英诺森院长站了起来,一位老人用木杖杵击了几次地面。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等到一丝声音也没有,大家的目光全部落在英诺森院长的身上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
“这样吧,”英诺森院长说,“今天这里,支持修女的人有不少,支持修士的人也有不少。有没有谁可以算作毫无偏向,只有公正的人呢?如果谁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可以站出来。”
士兵们和男女修士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年老的修士和嬷嬷骄傲的站了起来,却惹来了对面人的嘘声。
“有没有一个人,当他做出了决定之前,你们尊敬他本人;在他做出了决定之后,你们尊敬他的决定。并且在这个决定下达之后。你们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呢?”
这时,少有的几个对自己有信心的人都不再说话。这是显而易见的,这些自认‘公正’的人,都自知无法取得对面人的信任。
年老的嬷嬷发现了这个陷阱,于是揶揄英诺森道,“您是想说您自己能做到公正咯。”
女院长眉头皱了一下,“嬷嬷。请您这个时候不要打断院长。”
那个老嬷嬷哼了一声。
英诺森院长说,“好吧。假设我提名了我自己,你们又勉强觉得我可以做到公正。那么我作了决定之后呢?如果我说,这石屋子归属修女,那么必然有人会说我这是权宜之计,我只不过为了换取你们的支持。以便击退城外的敌人;如果我说这石屋子归属修士,那么必然有人会说,‘看吧,果然如此’;如果我说,让我们暂且不谈这个时候。而是考虑一下,已经近在眼前的贵族们,那么你们双方谁都不太高兴。对吧?”
鸦雀无声。
“所以,我提议,由一位能代表修道院,却又不从属于任何一边的人。”
“有谁比天使更加智慧?有谁又比得上她选中的人公正?有谁不属于修道院,但却与它密切相关,荣辱与共?”英诺森一声一声的问道,“我认为唯有泰维骑士,可以胜任这样的责任。”
英诺森的提议在所有人中间造成了又一次的议论,但是终究没有人站起来反驳,只有人不满的嘀咕‘一个外人’。
“‘外人’?”英诺森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我听到了‘外人’这个词。在我抵达这里之前,我是个外人。在修士们从别的地方赶来,加入我们之前,他们是外人。在座的所有人,有几个是三年之前坐在这里的?有几个是五年之前坐在这里的?修道院,这里连接着大地与天堂,莫非上帝的子民有亲疏之别?”
女院长说,“我赞同英诺森院长的建议。”
修女们要么默不作声,要么附和女院长。
泰维骑士显得很尴尬,一开始,他被邀请参加这次会议,只是为了请求结束这一次争执,以便修女和修士们能与他一同鼓舞居民参加防御。这个时候,让他来裁决修女和修士之间的争执,这让他有些疑惑,他一时脸色苍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泰维根本不明白英诺森的意思’。我在心里想到。‘英诺森根本没指望泰维用多高明的手段做出公正的裁决,而是指望他尽快结束这可笑的争执,以便所有的人团结起来,着手动员惊慌失措的居民。在最危难的时刻,在定居点里面居然看不见一个修士,也不见一个修女,这中恐惧和无助会让居民们绝望的。’
‘泰维骑士,你是骑士,好好想一想,英诺森究竟想让你干什么!’我在心里着急的喊道。
英诺森等了好一会,泰维骑士依旧哑口无言。
院长大人看了一下女院长,女院长眨了一下眼睛。
在一阵沉默之后,女院长突然开口询问泰维骑士,“泰维骑士大人。如果让修道院的军人去号召居民们加入卫队,会有多少人参与进来呢?”
泰维骑士对于这个问题倒是有所准备,“大概会有两百多男人参加进来。这些人定居在这里的时间很久,他们愿意首先站出来保卫这里。”
“那么。”女院长继续问道,“若是修女和修士一起出面,帮助居民们劝说和动员呢?”
“参加的人数会翻倍,”泰维骑士说。“许多的难民也会加入进来,他们感激修女和修士对他们的照顾,这个时候求助他们,他们会同意参加保卫战。”
人们嗡嗡地议论着,不知道女院长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但是我发现,这个女人非常的聪明,她在提示泰维骑士:唯有修女和修士们一起团结起来,才能动员出足够的士兵去保卫定居点。
接着,女院长问出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问题,“天使之剑。如果是您,用您手中的剑,去鼓舞所有的人,去鼓舞所有曾经有罪的人,去鼓舞每一个定居点能够站起来作战的人。以石中剑的名义。以天使之剑的名义,去号召所有人参加橡木骑士团,让他们起来保卫定居点,您估计会有多少人参加您?”
泰维骑士疑惑的说,“女院长大人,石中剑这神迹并未得到任何一位主教的认可,甚至修道院内部也对这样的神迹议论纷纷。还有人猜测这是魔鬼的邪恶礼物。如果没有得到正式的承认,或许石中剑会使得居民们感到神奇,也会在一时之间让他们虔诚,但是要让他们甘愿为这柄剑去作战,甚至战死。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女院长暗示地问道,“修道院的居民会相信谁说的话?”
“修女和修士。”
“如果我们站在一起。向居民们共同宣布,这是毫无疑问的神迹,这正是天使降下的神迹,这是一柄神力制作的石中剑,而您。则是天使骑士。那么您会动员多少人呢?”
泰维骑士想了一下,说出了他的看法:“那么,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从乞丐到商人,从老兵到小偷,从老人到小孩,从牛奶工到妓女,任何一个有一丝力量和一丝勇气的人都会站出来。任何一个人,只要他向往天堂,只要他心中曾有一丝的忏悔,只要他希望赎罪,那么他就会站出来。所有的居民都会争着参加骑士团,几乎每一个难民,都会拆掉自己的窝棚,拿着削尖的木棒,甚至是一块石头,参加我们的卫队。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女院长大人,修道院里每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会成为狂热的士兵```”
说着说着,泰维骑士愣了一下,恍惚地看着女院长的脸,老骑士并非愚笨之人,接连的暗示,让他终于明白了女院长的用意:最重要的是团结起修女和修士,既然做到这一点的障碍,只是一个小小的纠纷,那么就尽快结束它!有着两位院长的支持,泰维骑士不管做出什么裁决,有的人即使有不满,也会暂时压制自己的情绪。而只有这样,所有的修女和修士才会共同站在一起,向居民们宣布这是一个真正的神迹,最后,让所有的人都武装起来包围家园。
“我知道了。”泰维骑士用一种梦游一样的呓语说,“我知道应该如何解决这场纠纷了,”泰维骑士想了一会说,“它将不会被分给修士,”修士们哗然了,泰维骑士接着说,“也没有一位修女会入住进去。”修女们立刻议论起来,“它会被临时地改建成为一处医院,它将被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难民,它将被用来治疗身染瘟疫的可怜人,而在不久之后的战斗里,任何一位受伤的居民,都会被送到这里,接受修女们的治疗和修士们的看护。战役结束之后,所有受惠的居民,将会在我的监督下,修筑出同样的石屋来,用来感激修道院对他们的照顾。”
修士和修女们一时之间都没有了话说。
众人的几次呼吸之后。
那个老嬷嬷站了起来,“泰维骑士是对的。”梅黛尔修女立刻支持了嬷嬷,接着是洛萨兄弟,然后是一个最顽固的男修士,最后,所有的修女和修士纷纷表示他们同意这么做。少数几个人皱着眉头,感觉这种方法似乎谁都没有得利,但是这个时候,碍于众人的议论,只得站起来表示同意。
在所有人都表现出来了赞同之后,英诺森院长走到了泰维骑士的面前,他的身后,站着那位让我惊叹的女院长。
“泰维骑士,”英诺森院长问他,“现在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需要你们所有的人,包括每一位修女和修士,陪着我走到外面去。”泰维骑士拔出了那把长剑,“请你们告诉每一位居民,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神迹。”
“我还要请你们告诉他们,”泰维骑士用一种充满了力量的声音说,“以这柄剑的名义,号召他们武装起来!把所有的侵略者赶回去!保卫家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战斗
城墙上的守卫者发疯了一样的打着一口钟。
那些守卫者现在面对的是围在城门前的密密麻麻的士兵,这些士兵大多由贵族亲自率领,铠甲精良,几乎人人都配有头盔。每一个士兵都有长矛,腰间挂着华丽的剑鞘,一半的人有靴子,这些靴子价格不菲,用的是小牛皮,反复的鞣制过。
贵族们把农夫和领地上的乞丐武装起来,送到了瓦兰科夫前线,而在自己的城堡和庄园里面,他们留下的都是最精明强干的士兵。这些士兵要么有贵族血统,是贵族家的私生子,要么是打过仗的老兵,懂得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
三个小时之前,第一台攻城槌车靠近了城墙,并且每隔几分钟就猛烈的击打一次城墙。在攻城槌车的顶部,加盖着一层防火的皮制外壳,守卫者们丢下了许多的火把,依然无法点燃这辆攻城槌车。在城墙的顶端,用泥糊起来的石块已经开始错位,城墙也开始出现了裂缝。再这样下去,几个小时之后,城墙就会轰然垮塌。另外一辆攻城槌车则调整了方向,朝着第一辆车的位置缓缓地靠近过来,两辆槌车同时击打一处城墙的话,这处城墙会垮得更快。
英诺森明显没有乔万尼的远见,他修筑的墙还是用于一般的修道院防卫的:可以用来抵抗盗贼,但却无法挡住士兵。如果他之前花几周的时间,在城墙两端增厚城墙,让外墙形成一个陡峭的斜面,那么这些攻城槌车将毫无用处。如果再增加许多的楔形突出部的话,即使这些贵族士兵使用火药桶,也难以撼动这里的城墙。
据说在今天早上,一队满载着贵族士兵的长船试图从河流上夺取修道院的码头,但是被码头上的工匠和士兵联手击溃了,几个不熟悉水性的士兵被掀入水中。然后被盔甲带到了河流的底部。这已经在居民之中造成了恐慌,许多的难民甚至在计划逃出城外去,以躲避灾难。如果说居民之中还有一丝抵抗的情绪的话,那么难民之中几乎只有颓丧的气氛。他们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不堪瘟疫和饥荒的折磨,他们只想在这里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得到照顾,然后在情况好转之后,就回到家乡去。面对被围攻的定居点,难民们只感到无比的沮丧,毫无斗志。
在修女和修士们出来之前,总人数为一百五十人的定居点卫队,已经迫于居民的强烈要求。打开了小武器库。定居点里面最强壮的男人已经分到了武器,不过这些人的武器配备非常的糟糕,一个男人往往只能得到一柄钝刀,或者一根短矛。有些人能够得到一面被砍缺了口的盾牌,有些人则得到了一把歪背的弓。男人们翻遍了定居点。所有尖锐的器械都被找出来了:锄头、短镰刀、长镰刀、犁头、大剪刀、锤子、三巨头酒店的护栏,只要是能够拿走的东西,人们都尽行拆除了下来。现在定居点里面,只有那一百五十人的卫队,装备看起来像样一些,他们都是英诺森的宝贝,人人都都有靴子。几乎每个人都有皮制铠甲,少部分人还有链甲外套。卫队的武器大多是盾牌加上的短矛,不过因为这些卫队士兵能拿到多余的口粮,他们通常都会变卖自己的粮食,去换取一两把短柄武器,这些武器都是他们自行配备的。卫队成员之外的居民们。这个时候已经有两百多人拿到了简单的武器,这些人虽然战力堪忧,但是当他们竖着长矛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威风的。这些男人大部分都穿着粗布外套,有一些稍微富裕的居民。则在亚麻外套上面套着一层皮甲,或者一件满是缺口的链甲。这些居民有许多人过去是农夫,他们的镰刀别在腰上,在胳膊上面挽着绳子,这些人在庄园里面的时候,没少和包税商的爪牙们打架,他们有一套自己的作战方法。
武器很快就不够用了,甚至连投掷用的标枪,都被拿去做短矛来使用。铁匠铺的工匠们那里还有一百多杆长矛木杆,但是铁矛头却只有四十多个。临时制作的长矛并不牢固,但是现在,这些工匠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一个工匠小心翼翼的将铁矛头底部对准长矛杆,慢慢的推进长杆,在长矛头架稳了之后,另一个工匠立刻会钉入一枚粗粗的铁长钉,固定住矛头。在矛头固定了之后,第三个工匠会用小锤把长矛头的底部仔细的敲实,让长矛头紧紧地包裹住矛杆。他刚刚做完一柄长矛,立刻就有市民夺将其夺走,然后跑到了卫队周围,等候调遣。
三巨头酒店的老板发现自己的围栏已经被拆除之后,就预感自己的存酒必然会再次被洗劫一空。于是他当机立断,宣布免费将所有的酒赠送给愿意参战的居民。他找来了几十个木头杯子,让新娶的胖老婆帮自己倒酒,自己一杯一杯的接桶里面的酒,麦酒、果子酒、剪狼毛、马奶酒、葡萄酒、蜜酒、萨兰德稻谷酒,只要居民要求,他立刻就满足。在三巨头外面聚集着上百人,在最外面的人喝光了木杯中的酒,就把它们交给了身边还没喝的人,这个人就会对他前面的人说,‘我要一杯果子酒’,他前面的居民会接过这个杯子,把杯子和要求传给前面的人。杯子就在挤得水泄不通的居民头上传进了三巨头酒店里面,不久之后,装满了的酒杯又会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出来。不过在传递的过程中,几乎有一半的酒都洒掉了,有些则被中途的居民偷偷的喝上了一小口。还有不少的居民根本没有得到自己要求的酒水:要求的是剪狼毛,递出来的却是一杯加了蜂蜜的清水;要求的是蜜酒,送出来的却是掺了果酒和稻谷酒的混合酒;要求的是马奶酒,结果递出来的却是酒店老板娘的大号胸衣,也不知道酒客的要求在传播过程中出了什么样的错讹。
就在人群闹哄哄的时候,一队卫兵前往了各个人群扎堆的地方,要求所有的人都到广场上面去汇合,不得在各处逗留。原来是修女和修士们结束了争执,准备出来领导居民们保卫定居点了。我有点怀疑在修士或者修女中间,有贵族安插的暗哨。专门等到贵族们攻城的时候制造混乱,不然的话,没有理由这段争执爆发的时间如此巧合,险些扼杀了定居点自保的可能。如果不是那位女院长及时的提醒。估计这个时候,所有的修士和修女们还在彼此争论不休。
修士们大多穿着灰色的衣服,像是一群脏兮兮的鹅,修女们的衣服则考究得多,她们大都穿着黑色的罩衣,裹头是用细布缝制的。
英诺森则陪伴着女院长,跟着泰维骑士登上了中间的高台,石中剑的石头还放在那里,每天都有人过来亲吻它,视它为圣物。也有几次,有人试图用锤子砸碎它,视它为邪石。
发现了院长的踪影之后,本来散布在广场和街道的人群立刻围拢了过来,就连难民们也纷纷的走过来看个究竟。三巨头酒店周围本来聚集着的大量的居民。一时之间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了几个已经烂醉如泥的酒鬼,他们在人群中还能左扶右靠的站着,人一走,他们就像几条虫一样,躺在了空地上。三巨头酒店的老板正安慰着他哭泣的老婆:刚才那群酒客突然把手伸进了她怀里,抢走了胸衣。把她吓坏了。老板差点以为这些喝了酒的家伙要犯浑,结果这些人抢走了胸衣之后,只是将它传了出去,然后继续讨酒喝,并没有乱来,实在有些奇怪。
广场不如议事的大厅。根本无法安静下来,英诺森只能让泰维骑士站到了身边。
看见了天使之剑之后,人群显然受到了鼓舞,开始欢腾起来。
我站在台子的下面,一个城墙过来的士兵惊慌失措的说。第二辆攻城槌车已经抵达了城墙下面,城墙就快要破了。洛萨让这个年轻人闭嘴,然后把长剑扛到了肩膀上面,带着一队士兵匆匆地朝着城墙方向离去了。
英诺森院长安排了六个小伙子,站在不同的地方,每当他说话的时候,六个人就把他的话一遍一遍的传了出去。
“许多天之前,就在你们的面前,就在我身边的这个台子上,天使降下了一块石头,降下了一柄石中剑。”英诺森说完之后,他的话被六个不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麻木不仁的人以为这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懦弱胆怯的人以为这是一件暗含危险的事情;居心叵测的人觉得这是一场骗局,而拔出了剑的泰维骑士,则是罪魁祸首。”
泰维骑士脸色很镇定,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对于非议,根本就不屑一顾。
“但是天使秉持主命,会做无目的的事情吗?不,你们要知道,他周知而至察,智慧超越一切,他的一切神迹,都是有道理的。”
“这件事情没有意义吗?难道如今,当你们被围攻的时候,身边有一位天使骑士来保护你们,是没有意义的?我想不是这样。”
“这件事情是暗含危险的吗?绝非如此,如果你们觉得屈服能换来安全,而拿剑却会招致灾难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城外的贵族,就有那位傅里叶男爵,几个月前,他刚刚劫掠过我们,我们那时屈服了,我们换来了安全吗?没有,我们再一次被攻击了。”
“这件事情是一场骗局吗?泰维骑士,你现在对着上帝发誓,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是你制造了关于石中剑的骗局吗?”
大家都在注视着泰维骑士的表情。
泰维骑士说,“我对着万能的上帝发誓,如果石中剑是我制造的骗局,我将永远在地狱里面被灼烧,我的灵魂将永远被惩罚,我将遍尝人间听闻过和没有听闻过的每一样酷刑,我将食用火焰灼红的钉子,我将穿岩浆纺织的衣服,我将永远在火里面受苦。”
泰维骑士坦然而坚决的誓言,让市民们惊叹起来,看起来泰维骑士没有撒谎。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神迹,”英诺森宣布,“你们中有人说,没有一位主教派来使者承认这个神迹,你们中有人说,教会并没有派来使者祝贺你们的荣光。你们还有人说,某些主教甚至在自己的修道院宣称,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你们究竟要麻木不仁到什么时候呢?”
“此处有不少的居民,许多年前就住在周围的村庄里面。在那个时候。修道院是什么样子的,莫非你们已经忘记了?那个时候,没有田亩,那个时候,没有作坊,那个时候,没有人修起高高的城墙,那个时候,没有一个商人抵达我们的市集。你们记得没有码头的时候的样子吗?那个时候,诺德人有三倍的高价出售粮食。而如今,粮食在码头上堆积如山;那个时候,入夜之后,此处寂静无声,如今。市集的灯火会持续到天明,喧闹之声通宵达旦;那个时候,面临盗贼,修道院周围的居民都会心惊胆战,而如今,上百名士兵就站在你们的身边。莫非你们还要执迷不悟,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神的迹象?”
“你们究竟要麻木不仁到什么时候?直到石中剑和天使骑士在你们的眼前诞生。你们却依然要怀疑?为何你们不相信天使的迹象,却要指望地上的凡人来告诉你们,这是真的?你们为何离开你们的教区来到此地?莫非那些修道院的院长未曾凌辱你们,劫夺你们的田产?莫非那些主教未曾欺压你们,用你们的财产来换他的威仪?莫非那些肚满肠肥的教士没有败坏你妻女的名声,让你们不得不随时提防?到了如今。你们却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可,而对真正的神迹喋喋不休的质疑?”
英诺森接着慨然地说道,“不过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有人追随主道,而有人永远麻木不仁。末日之前。本来就要存在种种试炼,有的人藉此升上天国,有人因此堕入地狱。如今,石中剑在召唤你们的时候,你们要将这当成一个试炼:你们是追随它,前去驱逐残暴;还是闭目塞听,在这里等候贵族们恣意妄为的处决?这全取决于你们。”
修道院的卫队,搬出了大武器库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把这些箱子统统打开,里面是堆积在一起的武器和铠甲:匕首、短剑、短刀、铁杖、头盔、盾牌、护甲。弓箭作坊的人抱着几十捆箭竖堆放在一起,一个制弓师和他的学徒们抱着各式各样的弓,等候着人们来领取。
城墙外的碰撞声继续传来,警报的钟声和喇叭声此起彼伏,城墙就快要垮塌了。
“天使骑士已经得到了命令,他将祷告室改做了医院,所有的修士和修女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决定。你们中受伤之人,将得到妥善的治疗,而不幸之人,则必然荣归我主。现在,武器就在你们的面前,这不啻天国的钥匙,你们来选择自己的命运吧!”
修女们在英诺森说完了话之后,在女院长的带领下开始唱起了圣歌。修士们也默契地开始合唱,配合着修女们的歌声。
城墙的轰鸣声还在继续,这样的声音使得修士和修女们的歌声显得孱弱,显得渺小,但却毫无疑问使它显得更加圣洁。
这首圣歌是一位罗多克人写的,它产生于许多年之前的山区。在罗多克人遭到了大肆屠戮之后,这个群山之国充满了悲伤,也充满了力量。正是唱着这首歌,罗多克人把斯瓦迪亚人赶回了老家,如今,这首圣歌将再一次鼓舞不堪凌辱的人。
“天使之剑万岁!”
“天使之剑万岁!”
“宰了傅里叶这个畜生!”
“给我武器!”
“弓和箭,都给我,我是老家最棒的猎人!”
“宰了傅里叶!他是个画恶魔符号的人!”
攻城槌车的轰鸣没能盖住圣歌,而圣歌也没能盖过人群愤怒的呼声。
半个小时之后,广场就被武装起来的沸腾而愤怒的市民挤满了,人人都拿着武器,朝着城门涌了过去。喊杀的声浪蕴含的力量使得人的脊背发凉。
城墙那边传来了几次绵长的喇叭声:城墙垮塌了。
看着黑色的怒号的人群,如同一只浑身满是尖刺的铁蛇涌向了城墙,英诺森的眉头紧锁。
“不久之后,我们就能知道胜负了。”
“胜负已经分明。”我对英诺森说。
“为何?”
“三百个洋洋得意的士兵,如何抵抗一千个视死如归的义士。可惜你没有更多的骑兵,不然外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英诺森扭头对泰维骑士说,“骑士大人,维多在质疑你的小伙子们。”
“他说的没错,我的骑手不够。”泰维的语气变得很冷峻,“不过,英诺森大人,我回来的时候,会把石中剑沾满鲜血的。”
英诺森点了点头,“去吧。”
泰维骑士召集了他的几十名骑兵,穿过了广场,朝着城门奔去。
战斗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女院长忧心忡忡的看着远处,“不知道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与贵族之间如何收场。”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英诺森说,“不过总会有办法的。越多的人相信这神迹,我们就越安全。”
我听着战斗的声音,也在想英诺森的话。我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英诺森大人,”我开口对院长说,“或许我知道一个地方,能让整个东维基亚的贵族和士兵,都能知道这神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友谊
从城内涌出的市民和卫士如同奔流的怒潮。
一开始的时候,城外的贵族士兵们还非常的欣喜。他们不愿意在狭窄的街道上面与守卫者作战,毕竟那种地方,要是来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市民,躲在阁楼上面放弩,士兵们会出现不小的伤亡的。再加上城内有一些修士和修女,都有贵族亲戚,如果误伤了他们,那就不太好办了。士兵们得到的命令是逮捕异端汤姆,将他带到伊凡哥罗德郊外的一处异端审判所里面去问罪,如果他抵抗的话,就杀掉他。
城门被打开之前,在城外的士兵就发现了古怪,因为那城门似乎被里面的人推得朝外面鼓出来,大门都被挤压得变了形,似乎里面有无数的人都在推它。一时之间,士兵们以为城内的居民正在鼓捣什么作战武器。萨兰德人有一种箭车,一次可以发射出六十多枝断箭,还会喷出恶臭难闻的烟雾,居民如果有了这样的魔鬼武器就难办了。但是当城门终于打开之后,城外的士兵松了一口气,他们看见冲出来的是一群手持草叉和劣质长矛的市民,还有许多拿着木棍和石块的难民,偶尔会有一些穿戴整齐的守卫者士兵,但是守卫者士兵的人数很少,被汹涌的市民裹挟着前进,根本没有任何队形可言。
贵族士兵们在几个骑兵的召集下,列成了一排薄薄的防御阵地,一列只有三到四个士兵,甚至更少。这些士兵之中,有盾牌的和穿戴链甲的士兵站在第一排,他们的身后,则是手持长矛而装备较差的士兵。一队大概二十多人的骑兵则跑到了阵地的左端很远的地方,排成了一个小小的楔形队列,他们准备等到市民一头撞到了士兵的阵线上之后,就从侧翼反复的冲击市民武装,这样的话。这些市民会以为自己从四面八方都在被围攻,混乱会立刻发生。
唯一让贵族士兵感到疑惑的是,城门里面冲出来的黑压压的居民似乎无穷无尽,一般这样的情况。一定是有士兵在市民的身后驱赶他们,甚至杀掉敢于回头的市民,才能使得市民们这样冲出来。这样更好办,这些市民必然毫无斗志,一旦接敌,就会胆战心惊的溃散。但是贵族士兵们几次吹响了军号,去威吓市民们,都没有取得效果,这些市民见到了严阵以待的士兵之后,非但没有迟疑。而是如同见到了死敌一样的呐喊着冲了上来,恍惚之间,看上去就和诺德人那些被烈酒灌得半醉的狂战士差不多了。更让人费解的是,城门还有无数的人挤在一起,等着出城。这修道院里面究竟有多少人?这些难民又发了什么疯,替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修道院送死?
脆弱的堤岸,汹涌的洪水。
在远处看去,就如同一只漆黑而有力的打手抓向了一尾飘摇的芦草。
双方很快碰撞到了一起,撞击的沉闷之声在几秒钟之内响彻了贵族士兵的整条战线。贵族的骑兵小队吹响了号角,让自己的骑兵做好侧翼冲锋的准备。喊杀和刀剑碰撞的声音传了过来,但是这声音居然很快就被盖了过去。响彻城门的是市民武装压抑而雄浑的低吼,市民如同围食肉块的黑色蚂蚁,慢慢从两端绕过了那些贵族士兵的两翼,市民的人数如此之多,他们的长矛、草叉和镰刀从远处看去就像是群生在泥沼上的被火烧过的灌木,根根直竖。铁质的农具和武器发出了森然的寒光。
市民们低沉的呐喊此起彼伏,“杀死他们!”“杀傅里叶啊!”“杀了他们!”
贵族的骑兵小队无比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战况,现在已经不是那些贵族步兵们挡住市民了,而是他们整个战线被这些市民们推着后退。如果不是市民不懂得突破战术---集中攻击一点的话---只要那支贵族士兵被撕开一个缺口,或者侧翼被压迫后退。那么整个贵族士兵战线都会崩溃。贵族骑兵吹起了急促的号角,在疑惑不解中发起了冲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城门里面还有士兵在涌出来?难道这是加里宁的诡计,专门安排汤姆来引诱贵族进攻,然后埋伏士兵把贵族一网打尽?看起来不像啊,加里宁的士兵不至于蠢到连基本的战术都不懂。
骑兵们一边呐喊,增加自己的声势,一边朝着市民冲去。一队夹杂着弓箭手和长矛兵的守卫者发现了骑兵,他们没有逃开,而是立刻发起了反冲锋。没有长矛、没有拒马、没有骑兵配合,这些市民就这样狂妄的发起了冲锋。黑色的潮水之中立刻分出了支流,朝着骑兵们奔流而来。一个骑兵端平了长矛,对准了市民,以为对方会逃跑,但是那个市民居然扬起了胸膛,朝着矛尖冲了过来,嘴里还喊着什么话,那句话骑兵没有听清,自己就胳膊一震,长矛整个地扎进了市民的胸口,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勒住马的时候,自己的坐骑就冲进了密集的人群之中。马匹冲进了人群,撞倒了许多人,马蹄踩断骨头的声音和绝望的呐喊让骑兵忘记了抽出自己的佩剑,接着,一柄草叉插进了他的腰间,接着一个矛头,然后是镰刀钩进了他的大腿,骑兵在绝望的嚎声里被拉下了马,在他最后的意识里,有人揪住了他的头发,正在用钝刀割他的脖子。
骑兵小队像是枯叶飞入了炉膛。
贵族士兵们视野被遮住,这个时候只感到恐惧爬上了心头,他们被疯狂的人群一步一步地推着朝后退去。笔直的战线已经扭成了弯曲的形状,如果那群该死的骑兵再不来驱散一些暴民的话,自己就完蛋了。
接着,贵族士兵们熟悉的号角声和马蹄声响起了,有骑兵正在靠近。不过,这骑兵却来自于他们的背后。
一个贵族士兵忍不住扭头去看得时候,一队骑兵正在朝着他们的后背冲锋,一个老骑士举着一柄长剑,剑光如同烈日下闪耀的河流,他的身后,是一群沉默着冲锋的骑兵```
半个小时之内,贵族士兵就被击溃。四散逃去。
就连他们营地里的朝圣者眼见战况,也开始起来反抗少数留在营地的士兵。原野上带着朝圣者的落单骑兵和士兵被纷纷围住,被石头、木桩、绳子、拳头甚至是牙齿攻击至死。
结队逃跑的贵族士兵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被无穷无尽的市民、难民、农夫和守卫者们追赶。他们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朝那里逃跑。最让这些贵族士兵恐惧的是,有一些守卫者们不允许他们投降,在一队贵族士兵放下了武器之后,还是被处决了。不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偶然,大部分的守卫者们,在贵族士兵投降之后,都只把他们的武器收缴了之后将他们交给农夫们绑起来。这样的追逐战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一队已经逃到了河岸的贵族士兵,被泰维的骑兵们击溃。然后立刻被尾随而至的长矛兵围住,他们只能抛下武器,选择投降。
英诺森的卫队有十七人死亡,受伤的人更多。市民和难民死伤了一百多人,死亡的人数只有五十多人。大多数是一开始攻击士兵阵地的时候,被贵族士兵们杀死的。贵族士兵这边,在战场上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二十多个人的脑袋不知道到那里去了;贵族骑兵的马死了一半,骑兵全死了,因为这些骑兵抵抗的极其厉害,而且拒绝投降;傅里叶跑了。他的一个亲卫穿着他的铠甲和头盔抵抗到了最后,才被泰维骑士用石中剑砍掉了脑袋。当时人们以为傅里叶死掉了,纷纷大声地欢呼起来,但是几个傅里叶家逃出来的农奴则说这不是傅里叶,而是他那忠心耿耿的私生子弟弟。
夜幕不久之后就降临了。
守卫者们的尸体被成排地摆在教堂的前面,教士和修女们在一旁吟诵着。这些人的亲人则在一旁嚎啕大哭。战死的守卫者里面还有六个女人,这真让我诧异,其中一个女人被骑兵的铁棍敲塌了半边脸,一只眼睛成了泥浆,另一只眼睛茫然地看着天空。这是个面目姣好的女人,她破碎的脑袋边上,被人摆满了面包、酒以及花朵,一个伤心欲绝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喃喃自语。
贵族士兵那一百多人的士兵俘虏被关在仓库里面,那些阵亡者则被堆积在城们外,市民们拒绝抬这些士兵进入‘天使之地’---这是外来的朝圣者们给修道院取的名字---他们担心这些人的尸体会玷污这里的圣洁。
战斗胜利了,但是它事后带来的恐惧和伤痛,却让许多的男人都冷静了下来。
英诺森在当夜的集会上,再一次向市民们确认加入橡木骑士团的人数的时候,已经得不到下午的那种呼应了。不过最终,有五百多男人宣誓加入了橡木骑士团。死亡五十多人,击败了过去在居民心中不可战胜的三百多装备精良的贵族士兵,这如果不是天使垂怜,什么是呢?有许多的人都宣称,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圣乔治骑着一匹带翼的战马冲入了贵族士兵的战线,圣乔治所过之处,所有的贵族士兵无不纷纷毙命。还有人说,在天空出现了报喜的天使,死去的人的灵魂立刻就在她的陪伴下上了天国。
我想起了英诺森所说的,数百名不需要军饷和粮食的士兵,不由得对他大为钦佩。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他没有办法直接控制这骑士团吧。
市民的绕着石中剑降临的高台行进了很久,泰维骑士用石中剑在那里册封今日新晋的骑士,骑兵中的六个作战最勇敢的小伙子,四个市民,三个难民,还有五位英诺森保举的武装修士,都被泰维骑士册封为了骑士。西部的骑士制度有些奇怪,它不像波雅尔的爵位一样,需要大波雅尔的共同保举,而只需要任意一位骑士的册封,并有足够的见证人就可以。这让骑士在我心中的地位远不如波雅尔有价值,因为骑士的诞生,似乎只依靠另一位骑士的品德,而这种品德,并不能保证骑士成为忠诚而精锐的战士。波雅尔制度则好得多,毕竟,同时操控六个大波雅尔要比买通一个骑士难得多,虽然波雅尔中还是有许多窝囊废,但大部分由平民出生的波雅尔。都是在战场上立下了战功的士兵。
新的骑士立刻得到了从俘虏身上剥下来的护甲,在胸前罩着橡木纹章,这些骑士里面还有一位是伯克人。这些人在英诺森宣称橡木骑士团是东部教会的屏障与壁垒、是上帝的战士、是天使之剑之后,全部宣布接受东部教会的教义。
这是东部教会的骑士团。虽然怎么都看着像西部教会骑士团的翻版,但是市民们的确是发自心底的热爱这支骑士团:毕竟这支骑士团就是从他们中间诞生出来的。
沸腾的欢呼持续了大半夜,我一直在英诺森的会议室等他,在后半夜,他才疲惫地赶来。
“祝贺你,汤姆。”
“你应该说‘祝贺您,英诺森大人’。”
“沽名钓誉。骑士团才刚刚成立,你就要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喊得想个主教一样了?”
英诺森扭着酸痛的肩膀,有些无奈的说,“汤姆这个名字真是倒霉透顶。不知道是谁在这里传出去了我的名字。结果那些女人偷情生了私生子,便全部取名叫汤姆森,百般暗示是我干的好事。这种情况下,你还汤姆来汤姆去,难道真的让我去承认那十几个婴儿真是我生的?”
“到底是不是你的呢?”
英诺森眼睛朝着左上角想了一会。“应该不是,时间大部分都对不上。”接着他看见女院长和泰维骑士走了进来,就清了一下喉咙,“好了,维多,你说的那个传播神迹的机会,是什么?”
两位院长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泰维骑士的手还在不停的抖。英诺森和泰维还有一丝的兴趣听我说下去,但是那位女院长则面如冰霜,似乎一点都不相信我能有什么机会。
说服英诺森很难,他是我见过最狡猾奸诈之人,只能用利益去诱惑他,为神迹正名这个利益太小了。要用别的;那位女院长,我一点都不了解,回头要找个贵族询问一下她的底细```算了,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不会在维基亚呆太久了;泰维骑士。他似乎是真正的骑士,如果不能用骑士的教义去说服他,就必须用最致命的危险去警告他。
“您知道菲利普主教吗?”我问英诺森。
“河间地的主教吗?”英诺森有些想不起来这个人。
女院长则从旁为英诺森补充,“他祖上是侨居日瓦丁的维基亚人,幼年就来到了山这端。他在白港修道院长大,后来在伊凡哥罗德神学院学习,他出任了楚德修道院的司铎,然后是那里的副院长,接着是院长。后来他应列普宁家族的邀请,在河间地做了十二年的院长,后来被提名为河间地的副主教,接着是主教。”
这个女人必然是贵族出生,她来这里干嘛呢。
“是的。”我对英诺森说,“这是一个东部教会的殉道者。牧首被伯克人劫持之后,伯克人有意扶持他做新的牧首,但是他不愿意做别人的傀儡。这些年他一直呆在河间地,不离开,也不妥协。在一些别的主教投靠了伯克人之后,菲利普开除了那些人的教籍。如今,东部教会的主教们,除了小东湖城的那个傀儡,全部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英诺森看了看女院长,女院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菲利普主教憎恶伯克人入骨。他曾给我说,如果他有什么罪恶要入地狱,那就是他始终保持着无穷无尽的憎恶,对伯克人的憎恶。”
“所以呢?”
“所以菲利普如今对几乎每一个东维基亚的王公,都非常不满,因为这些王公只会自相残杀,而不会团结起来对付伯克人。当然,只有一个人,他是欣赏的,并且称呼他为朋友。”
“你在说谁?”
“瓦兰亲王乔万尼。”
“这不可能。”
“我和乔万尼游历河间地的时候,亲自拜访过菲利普。”我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信件,递给了英诺森,“这是乔万尼的亲笔信,是我从瓦兰科夫溜出来的时候,他秘密交给我的。这是为您写得一封寄给菲利普的信件。如果菲利普听从了信件中的内容的话,他会劝说其他的主教,共同推荐你成为主教。”
“小东湖城的主教早已经落定。”
“但瓦兰科夫却没有。瓦兰科夫从来都是主教区,伊凡哥罗德议会一直努力贬低瓦兰科夫。使它的主教区依附于议会。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伊凡哥罗德重新承认这里的一个主教,却不需要触及任何人的利益。这会让事情好办一些。”
英诺森的眉头猛然皱起,然后上下翻看了这封信件。“我可以看一看吗?”
“请便。”
英诺森很快看完了内容,把它交给了女院长,女院长浏览完了之后,泰维骑士接着读了起来。
“维多,”英诺森想了一会说,“带上你的好意离开吧。我击溃了三百个贵族士兵,但是击溃不了三千人。”
“我没有让您击溃他们。”我解释到,“抵达那里,保护瓦兰亲王的士兵,等候拓荒者的船接走他们。您只需要防卫。不需要进攻。”
“请你告诉我,维多。我用什么名义去帮助瓦兰亲王呢?”
“结束东维基亚的内战。”我回答他,“除了加里宁的那个傀儡,所有的主教都在疾呼结束内战,只不过没有一位贵族起来响应而已。但是这却是大部分维基亚人的心思。瘟疫和饥荒已经让他们不堪折磨了,他们需要一个有武力又懂得公正的人,去结束东部教会的兄弟之间的战斗。您有东部教会的领袖的支持、您有一个骑士团、您有一位天使骑士、您有一把石中剑,而您和主教的职位只隔着一座兵营。菲利普已经双目失明,却没有一个人能继承他的志向。这个时候,如果一个人站出来,结束内战。或许有朝一日再号召王公赶走河间地的伯克人。您必将成为菲利普的继承人。”
“那里修不了兵营,”英诺森把信还给了我,“而我得罪的贵族已经够多了。”
他站了起来,离开了。
女院长第二个离开。
泰维骑士却没有走开,“维多,东部教会已经下令停止内战了吗?”
“每一位王公都接到了教会的命令。但没有人听。”
他想了一会。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很遗憾,我无能为力。”
“泰维骑士,”我对他说,“其实你应该帮助自己。”
“什么?”
“一旦错过这个时机。你们还有别的机会与贵族和解吗?”我对他说,“在内战中,教会如果没有人站出来的话,那么未来东部教会将会沦为议会贵族的附庸。贵族们会承认让他们充满耻辱的神迹吗?英诺森院长还能保留院长的职位吗?您呢?天使骑士,如果教会最后被贵族们操持,您觉得他们会认为您是天使之剑,还是撒旦之刃呢?我希望您能劝说院长改变决定。”
“我恐怕劝说不了英诺森院长。”
“哦,这个很容易。您就对他把我刚才的话说一遍,然后再告诉他我的一个判断:如果他什么事情也不做,那么他和你都会遭殃,那位女院长会从中得利,成为这里唯一的院长。话说回来,今天的战斗,不管胜利与否,那位女院长都会得利:如果失败了,英诺森会被捉走,她却不一定,现在胜利了,她也没有得罪任何一位贵族,大家只会责怪英诺森。”
“你在挑拨两位院长的关系。”泰维骑士面露不悦。
“我只是说我看到的。你能转达给英诺森院长的话,就请转达一下吧!”
“两位院长绝不会是敌人。”
“一个修道院,两个院长,那他们将永远是敌人!”我对泰维骑士说,“但是一位主教和一位院长,却能永保友谊。泰维骑士,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骑士团
击溃了贵族士兵的进犯之后,修道院的盛名传遍了四周的城镇和村庄。
尤其是石中剑的故事,被旅行者添油加醋一番之后,渲染成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几乎每一个故事都不一样,但是大体上都是说的弱小的修道院居民在一位手持石中剑的天使骑士的带领下,击溃了无数邪恶的贵族士兵。这种说法被逃回家乡的贵族士兵们证实了,他们宁愿承认自己是被天使击溃的,也不愿承认自己被一群乡巴佬打的满地找牙,这些贵族士兵还指责贵族欺骗了他们:贵族告诉他们,那里是异端的祭坛,但是如今看起来,那里肯定是天使之剑降临的地方,不然自己为何会惨败。
第二天一早,四周的村镇就派来了使者,前来向英诺森院长报喜,表示愿意把赋税交给他,以便自己能够脱离贵族的领地,而划归到修道院的治下。他们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他们是贵族的领地,一旦敌人进攻的时候,他们就会遭殃,反之,如果他们是修道院的辖区,只要这个院长不在贵族之间的纷争里面过于积极,一般都不会有人骚扰他的属地。对于这些人的合并请愿,英诺森得体的拒绝了,他如果同意的话,那就真的与贵族再也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了。
泰维骑士应该是把我的话告诉英诺森了。为此我不好意思见到那位女院长,只好整天躲在我的小屋里面,让库吉特人和哥白尼帮我传话,希望英诺森能够听从我的建议。我的行为确实属于挑拨两位院长的关系,这么做让我感到不安,但是我却不能不这么做。如果不让英诺森感到威胁的话,他就不会真的考虑帮助瓦兰科夫。
克鲁塞德尔经常和我盘腿坐在泥地上,用土块捏成梁赞河支流周围的山脉的样子,讨论怎么才能让我的计划落实。我们在聊天的时候,一位教士在旁边看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第二天,我又去那里的时候,洛萨兄弟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我知道,这个人是英诺森最好的军官。他来到我们身边是做什么的,我自然心知肚明。看了一会之后,洛萨就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你说还有二十多天,是吧?”他捏着下巴问我。
这话我只告诉过两位院长和泰维大人,想必英诺森已经召集过他的军官传达过消息了。
“是的。”我对他说,“一旦超过这个时间,瓦兰科夫将无力继续抵抗,乔万尼亲王会死去。那我们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不是‘我们’,”洛萨低头看着泥块,头也不抬的说。“是‘你’做的一切白费了。”
“英诺森大人会因此成为主教。”
“主教的冠冕自然好,但是戴在一个死人的头上的话,就不好看了。带上几百人去挑衅议会士兵?为何我们要做这么蠢的事情。”
“因为它值得。菲利普大人必然会推荐英诺森院长出任瓦兰科夫地区的主教。”
“那封信已经寄出去了。”洛萨说,“英诺森大人希望能得在得到菲利普主教的确认之后,再做打算。”
“不。”我摇了摇头,“那太晚了。英诺森大人可能没有理解那信的意思。乔万尼在信中说,要证明英诺森大人真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必须等到亲王和他的士兵在英诺森的保护下,登上了船只之后才能看出来。换句话说,即使接到了这封信,如果乔万尼亲王和瓦兰公国最后却完蛋了。那菲利普将不会承认收到过这封信。那个时候,菲利普将不会保护英诺森大人,英诺森大人将要一个人面对全部贵族的怒火。”
“危言耸听。”洛萨皱了皱眉头,“告诉我那周围是什么样。”
我和库吉特人立刻开始给他讲解梁赞河支流的地形。
在我们坐在一起商讨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十几人组成的朝圣者小队抵达定居点。每天至少都有六七十人抵达修道院,多的时候能到一百五十人,部分人只是过来亲吻了石中剑的那块圣石,就离开了,也有相当部分的人向修道院捐赠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财产。换得了市民身份,以求定居下来。定居在修道院里面,有两个途径,第一个就是捐赠相当数量的财产,就能自由的在市镇内购买土地、开辟房屋、接受雇佣,生活满了一年之后,就能加入行会;另外一个途径,则简单得多,加入橡木骑士团,为骑士团服役四年,然后就能在定居点内获得居住的屋子,同时在城外获得一块耕地。英诺森后面的一个条件明显就是骗人的,城内的土地如此的吃紧,大多数人都挤在仓库里面很七竖八地躺着,有些人甚至露宿街头,要给所有人安排足够的住房,修道院的规模至少要扩大两倍,甚至更多,才有可能。
当然,英诺森是借着石中剑的名声,换取了人们对他未来四年的信任。反正第一批领取住房和耕地的人,需要先服役四年再说,在这之前,英诺森只要考虑如何养活那不断膨胀的骑士团,就可以了。
第三天,一些看起来像是诺德人的商人从船上卸下了三十一箱的武器和铠甲,然后没有带走任何货物,就空载着船就离开了。这让我有点不安,我担心这些诺德人是禅达联盟的人。要是禅达联盟已经与英诺森合作的话,那么英诺森跑去帮助瓦兰亲王的可能性就更低了。禅达联盟肯定希望在他们攻略克里尔的时候,维基亚人能够自相残杀,无力南下,这才是符合他们要求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放乔万尼去克里尔,一方面会让禅达联盟直接面对瓦兰亲王,另一方面让维基亚不再战乱,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维基亚人纷纷进入克里尔,那就麻烦了。不过诺德商人并不一定是禅达商人,即使是禅达商人,我相信他们还不至于立刻知道我们的计划。
骑士团的人数已经接近了九百人,大部分人只有一根长矛和一件绣着橡木的纹章,但是其中有三百人却是装备精良的士兵,这些人的装备主要来自于被俘虏的贵族士兵和商人们带来的铁质装备。
英诺森几天后就释放了所有被俘的士兵和贵族。释放他们的时候,英诺森要求居民用最得体的礼貌送他们离开,橡木骑士团的精锐部队在俘虏队伍的前后为他们开道。铁甲鳞鳞的橡木骑士团的士兵使得贵族士兵的落魄样更为狼狈。英诺森希望这些士兵的归去能够激起更大的朝圣热情,同时也向周围的贵族释放一些善意。最让英诺森满意的是。被俘虏的贵族士兵里面,有十多个人在离开了定居点之后,又在一个小贵族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定居点,说他们希望加入橡木骑士团。这个小贵族是一个波雅尔的远亲,本身只在村庄里面拥有护林官的头衔,但是他却是第一位主动投奔骑士团的贵族。这让英诺森非常的高兴,他梦寐以求的就是贵族能够以加入橡木骑士团为时髦,这会让他与贵族们打起交道来更加的方便。
在橡木骑士团迅速壮大的过程中,不知道是因为武器不足,还是因为维基亚人本身就是善于使用弓箭的民族。英诺森院长几乎将弓箭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里。每天都有许多橡木骑士团的士兵在老兵的要求下,密集地站成队列,对着远处的一片空地放箭。近距离的集中射击,每一个士兵几乎不需要考虑准头,他们只用保证一个大致的角度和足够的搭箭速度。就能完成对敌人的杀伤。在同样的时间里面,天空落下十枝箭和天空落下一千枝箭的区别,几乎是天壤之别的。维基亚人使用长弓的传统让他们很适应这样的训练,虽然他们对于骑士们要求的集中射击很不满,但是他们还是遵守的很好:只在骑士们喊出命令的时候,才集中对着一块土地射击。在定居点之外,每天都有五六百人在那里练习射箭。就连装备精良的步兵,也在那里练习。射箭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情,几乎每一个士兵回到定居点的时候,都已经精疲力竭。不过修道院里面的伙食很不错,我每天都能闻到烤豆子和熏鱼的香味,士兵的体能恢复的很快。
接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面。英诺森都没有再见我。
我变得越来越焦躁,有时候洛萨来询问我瓦兰科夫周围的问题的时候,我都显得有些不赖烦。克鲁塞德尔则不厌其烦的给洛萨反复的讲解我们看到的东西:什么地方有石块、什么地方有烂泥、哪里有一片树林、哪里有一道三米高的石墙。我发现洛萨对于一道夹在河流与山脊之间的缓坡颇为感兴趣。
“这个地方没法扎营的。”我心烦意乱的说,“你们也没有办法吧材料运到这里去,即使你们有办法把石料和木料运过去。这个营盘会非常小,根本没有足够的地方让瓦兰人进驻。”
洛萨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继续问着这周围的情况。
我站了起来,感到有些无聊的时候,突然发现女院长带着五个修女从远处走了过来,行人纷纷为她们让路,这些修女年纪都差不多,全部不超过三十岁。她们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女院长抬头看了我站得地方一眼,她眼里的冷漠比上一次我见她时还要多。那些修女走过的时候,就如同一阵冰冷的风刮过了我的身边。我感觉已经招惹了这个院长,最近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之后的几天,我再没有见过女院长。每一天,定居点的样子都变得和之前的不一样,这里可能是整块大陆上变化最快的地方之一了。难民营地的窝棚已经被士兵们铲除了,改成了军营模样的帐篷营地,一模一样的白色或者米黄色的帐篷布满了那里的地面,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没有像小东湖城那样修筑专门的粪池,定居点随着人越来越多,也变得越来越臭。赶来的朝圣者使得城镇已经装不下了,在城墙外面,曾因为担心贵族士兵的进攻而消失的毡房和小屋再一次出现了。朝圣者开始大批的居住在外面,每天,这些朝圣者都会前往城内亲吻石头,然后回到城外去闭门祷告。
有两个士兵一边聊天一边经过了我的身边,从他们的谈话里面,我知道橡木骑士团的士兵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人。其中有五百个人的武装甚至赶上了贵族士兵,把议会士兵的武装农夫甩到了身后。这样的说法未免言过其实,这些人确实有些人的装备不错,但是那毕竟是少数人。大多数人的装备是很糟糕的,不然的话,英诺森院长没必要给每一个人都配备弓箭这种轻步兵使用的东西。
“洛萨,”在这一天的谈话结束的时候,我有些不解地问他,“英诺森大人难道很窘迫吗,他几乎得到了几千个家庭的财产,为何他还要他的士兵拿着弓箭?他应该买更多的甲胄、头盔、盾牌和短剑。”
“这些人即使穿着骑士的全套护甲,上了战场也不知道如何挥剑。”洛萨满不在乎的说,“但维基亚人生下来就会射箭。要利用他们的长处,而不是拔高他们的短处,维克托。”
“得了,不要跟我说这些了。英诺森究竟怎么想的?他既不拒绝我,也不答复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萨鄙夷的一笑,“你的嘴不牢靠。你总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计划,或者让人们知道你已经说服了谁,这是很拙劣的技巧。就好像小伙子以为告诉情敌,女郎已经与他芳心暗结,就能让情敌乖乖滚蛋一样。维克托,你有时候的分析很准的。但是你自己却往往第一个不相信,不然你为何这么急不可耐?”
“英诺森答应了?”我很惊喜。
洛萨没有说话,“无可奉告。”他站了起来,“不过修道院里面的事情,你已经搀和够多了。你既然要借用修道院的力量,就不该用小伎俩去分化它。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瓦兰人维克托,我说的是真的。你一来这里,就想立刻成为这里的中心,真让人恶心,你他妈的是个王子还是谁?记住你自己是谁。对你遇到的人保持尊重,不然你总有一天会死得不明不白的。这次围城之后,我希望在修道院里面再也看不见你。”
他这些天一直憎恶我,但却直到今天才表现出来,这家伙的确是个老兵的样子。估计他想说的,就是英诺森对我的劝告吧。
洛萨走了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艾隆一边用斧头将一根三米多长的粗木桩两端削尖,他问我,“你笑什么?”
“洛萨兄弟的意思是什么,你不知道吗?英诺森就快出兵了。”
“他骂你一顿,就为了给你的甜果子?”
“哦,他们这些体面人都有这个毛病。因为担心骂了你,以后不好意思再见到你了,所以他们会一直忍着不发作。等到要出现变故的时候,他们才会大骂一通。现在唯一的变故,只能是英诺森准备答应出兵了。”
“你们这些下跪民族毛病真多,难怪酋长让我```”艾隆突然闭了嘴。
估计又是维多利亚对他的什么嘱托吧,我倒是好奇他削尖这个粗木桩干什么。“这是营地栅栏?不对啊,太细了,根本做不成栅栏,而且两端削尖干什么?做长矛又太粗了。”
“我怎么知道。”艾隆再一次隆起肌肉,挥动斧头劈砍着,“修道院的人收这种两头尖的木桩,十根换一杯酒,很划算。”
“你要喝酒的话,我可以给你钱。”
“滚吧,别人施舍的酒和尿差不多难喝,还是自己的斧头唤来的美味,哈哈。”
在三巨头酒馆的旁边,两端削尖的木桩堆积如山。周围还有许多粗壮的男人在劈砍这种不粗不细的木桩,把两端削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几十个*上身的男人在那里挥动巨斧,三巨头酒馆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吓得哆哆嗦嗦的,两人都戴着头盔,头盔上的璎珞一直在抖动着,他们的胸前和后背各有一只盾牌,用绳子栓了挂在肩膀上。
这天夜里我没有睡好,因为外面的人一直折腾到很晚。第二天,这些人又起的很早,喇叭和小鼓此起彼伏。
我皱着眉头被一阵鼓点惊醒,想再一次睡着,却已经没有睡意了。
等等,鼓点!
我爬了起来,穿上了衣服和长裤,然后把脚踩进了靴子里面,从木架上取了佩剑,一路跑下了楼梯。在一楼的地毯上,艾隆带回来的女伴赤身露体的躺着,艾隆却不见了踪影,这看起来真不好,我扯来了一块布盖住了这个女人。走到了门后,我用力的推开了它。
军队!
一整支行进的军队!
头盔遮住了他们的头发,他们行进的时候,远看上去如同一大片铁果实漂浮在黑铁的河流上。最前面的是长矛兵,长矛之密集,行进时如同一片森林在穿过我的眼前,每一根长矛上面都有绣着橡木的三角旗,长矛兵后面是装备精良的重步兵,他们的铠甲泛着寒光,许多人甚至有遮面的头盔。前两拨人走过之后,则跟着无穷无尽的弓箭手部队,有一些长弓手将弓竖着拿着,长弓就像是弯曲的长矛一样,普通的弓箭则手择把弓箭挂在腰间的箭壶里,弓箭手的队伍好长啊,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它们的尽头。在这些人的身后,则有一百多个马夫,赶着许多辆大车,上面装着箭矢、粮食以及那种木桩。
我唤醒了两个库吉特人,让他们立刻穿戴完毕,准备和我一起去瓦兰科夫。至于哥白尼,我劝他留在这里,等候战役结束。
我见到英诺森的时候,他背着手,站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身后站着女院长和泰维骑士,还有这段日子以来新诞生的骑士们。
风吹动的时候,英诺森的黑袍被风吹得翻飞又潇洒,他华丽的帽子却稳稳地呆在脑袋上,尽显威严。
所有的人在出城的时候,都在为他行注目礼,甚至为他欢呼。
一千二百多人!五百多步兵和七百多弓箭手。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英诺森的恩典的。
“英诺森大人。”我有些说不出话来,“还有女院长,我实在抱歉```”
“不用说话了,”英诺森摆了摆手,“你会射箭吗?”
“会。”
“很好,你现在听命于洛萨兄弟了,不得质疑他的任何命令。”
“好的。”我知道多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立刻带着库吉特人加入了行进的队伍,我出城之前,发现哥白尼正在高台上和英诺森交谈,接着,我进入了城门,就看不见他们了。
天空下起了雨,我抬头看着天空的时候,雨点落在了我的脸上。
这可不是好兆头,我们要耽搁了。
好在,我们终于出发了。
第一百一十八掌 弓箭与木桩
一路的泥泞和阴雨天气,让本来士气旺盛的骑士团士兵们怨声载道,他们的士气也变得越来越低落。
掉队的情况不断发生,有时候来自一个村庄的士兵在找到了遮雨的大树或者岩石之后,就拒绝前进了。不管卫队的军官如何的打骂,这些人都不再挪动一步。还有不少的士兵出现了逃亡的情况,泰维的骑兵们每天都能抓住许多逃向后方的弓箭手甚至步兵。一个骑士在试图阻止一群农夫弓箭手离开队列的时候,遭到了围殴,被劫走了铠甲和战马。两天后,带头闹事的农夫弓箭手首领被吊死在了大树上,但是这样的惩罚依然不能阻止这些士兵们逃跑。那些参加过击溃贵族战役的市民,他们中提拔的士兵普遍士气高一些,也不容易逃跑。那些一时脑热加入骑士团的难民和朝圣者,则往往会出现严重的分化:一部分人极其虔诚和狂热,对于任何的苦难都能默默忍受;一部分人则老是抱怨,总是跟不上军队的行进,很容易掉队和逃亡。
在度过一条溪流的时候,有六头骡子被暴涨的河水淹死,并被冲到了下游,大车上的粮食被分摊到了士兵们的身上。这样的负重让士兵们中间的怨气更加的旺盛,因为担心粮食的问题,许多的士兵已经开始盗窃马车上的粮食私藏,并且有人偷偷的扔掉自己背负的箭矢和木桩。
惩罚也越来越严厉。
离开了修道院一周之后,我坐在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上,头上盖着一块厚厚的毯子,喝着库吉特人用头盔煮出来的鱼汤。离我们十几码外面的一个朝圣者正在煽动他的同乡与他一起返回修道院,他说他们前来是为服侍上帝的,而不是来背着辎重去送死的。几个农夫听了他的建议,开始破坏手里的弓箭,他们用匕首割断了弓弦,把粮食撒的遍地都是。在制造了混乱之后,他们就逃进了树林,准备返回修道院。骑兵们闻讯赶来之后,立刻尾随而去。两个小时之后。泰维骑士的手下从树林中现身,带回了六颗血淋淋的人头。这是出发以来对士兵们最严厉的一次惩罚,在临时的宿营地周围,这些扰乱军心的家伙的脑袋被四下展示,士兵们因为惊恐或者厌恶,一时之间都没有任何人说话。在雨小了一些之后,有人吹响了行进的喇叭,我们扯开了篝火上的雨毯,用火浇熄了已经没什么火苗的篝火,就离开了。我真有点舍不得这些篝火。要点燃它们费得力气比平时大许多倍,要浪费更多的火布,找来的柴也大多无法使用,点燃篝火的时候还会冒出大量的黑烟,熏得人直流眼泪。
乔万尼跟我说的日期已经只有几天了。而我们才走到了一半多一点的距离。
依然在下雨。
出发时的一千二百名士兵已经只有一千多人还在队伍里面了。一部分失去了马车的马夫被补充到了士兵里面,但是这些人的士气更加低落,他们只是被雇佣来赶马的,他们也不知道修道院会不会补偿他们的马车和骡子或者驮马。在路上,我们偶尔会遇到朝圣者,橡木骑士团会邀请他们加入自己,不为作战。只是帮助搬运辎重,愿意加入我们的人很少,只要看一看我们士气低落的军队,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该不该搀和进来。
依然有人掉队和逃跑。
不过速度已经放缓了,如今还有勇气和力量逃跑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那些逃亡者的脑袋一直被骑士们挑在枪头上各处展示。而如今离开修道院已经太远了,逃亡的话很难抵达修道院。骑士们已经派出了使者会到修道院去通知那里的守卫者,一旦发现了从前方逃回去的士兵,就要立刻驱逐他们,军队里面四处传播着回到了修道院的逃亡者全部被吊死的传闻。
几天后。我们靠近了梁赞河的支流。但是此时已经过了乔万尼告诉我的日期了。
我从这一天开始,就无法入眠了。我不知道瓦兰科夫是否已经陷落,即使它还在坚持,城内的情况也是我不愿意想象的。
不久后,议会士兵发现了我们。
一队斥候先是远远的打量着我们,以为我们是加里宁找来的援军。
但是当他们发现了我们的橡木旗帜和东部教会的先知旗之后,他们大吃一惊。一位波雅尔前来厉声询问泰维骑士,问我们的来意。
泰维骑士回答说:“奉东部教会的命令和受菲利普主教的委派,我们前来要求立刻停止内战。”
波雅尔瞠目结舌,“教```会?他妈的东部教会怎么会有军队?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阁下,您说的是真的?”
“天使降下了石中剑的神迹。”泰维骑士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实际上,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个神启,“是时候结束贵族们的纷争了。”
这些斥候花了一个多小时观察我们的队伍,对我们不敢造次,转而朝着瓦兰科夫方向离去了。
“贵族们会撤兵吗?”我询问泰维骑士。
“会撤兵的话,斥候不会数我们的人数的。一千个人,里面只有五百人不到上过战场,他们只要看一看那些农夫弓箭手,就知道我们不堪一击的。”泰维骑士的声音很平和,但是却直接说出了我们的危险,“做好战斗准备吧。贵族们肯定会来攻击的。”
这个斥候让我感到和平解决围城已经不可能,但是换句话说,议会士兵还在布置斥候,说明瓦兰科夫还没有被攻破,这实在是万幸了。
涨起来的河水让过去的几处浅滩已经无法过河,我们朝着上游行进了一天,发现了议会士兵守卫着的一处浅滩。这些士兵似乎接到了不准我们渡过的命令,但是当泰维骑士对他们不屑一顾,抽出了那把石中剑,带领士兵们强行渡河的时候,那些守卫河滩的士兵虽然一度拉满了弓,但是最后还是放任我们渡过了梁赞河的支流。一位狂热的朝圣者立刻去向这些士兵们宣扬石中剑的神迹,并且说这是上帝降临给东部教会的一件礼物,并要藉它结束东部教会的内战。这些守卫河滩的议会士兵听闻之后。其中有几个人在胸口划起了十字。当他们听说石中剑带领着一群市民击溃了三百多贵族士兵之后,这些议会士兵全部瞪大了眼睛,军营里面消息封闭,他们不知道这场战争。不管怎么说。市民能制服一群装备精良的贵族部队,这太惊人了。
度过了浅滩后,我们沿着河流顺流而下,这花了我们两天半的时间。
斥候一直跟着我们,不知道我们想要到什么地方去。
当他们看见我们在一条河流和山脊附近扎营之后,其中许多人立刻回来瓦兰科夫方向。
洛萨没有修筑营地,那些木桩本来就不是用来修筑营地的:在一道陡峭的斜坡下面,洛萨命令每一个人都参加进来,把木桩从大车上卸下,斜斜地插入泥土之中。他要求一定要扎得够深,另一端则扬起来,尖端对准人的腰部。这些木桩有许多排,每一排都与相邻的木桩交错,使人无法快速的通过。由于我们在路上丢失了部分的木桩。这个时候出现了不少的木桩短缺,一部分骑兵四处出发,寻找林地,但是只找到了一些被焚毁的树林,里面能够使用的残余树木并不多,不过总比没有要好。
第二天,一位波雅尔带着三十名骑兵抵达了我们的山坡下面。我们正在修筑木桩营地的士兵立刻逃到了木桩后面,与他们对峙。这个波雅尔鄙夷地看着我们的木桩,对着它们吐痰,他大声的疾呼,要求我们这群乌合之众立刻撤到梁赞河支流对岸,不然的话。贵族的严惩将不可避免。
泰维骑士命令士兵们继续修筑木桩阵地,并且让士兵们在木桩后面演练队形,他把弓箭手布置在了两端,装备较好的步兵们则密集的在木桩后面列阵。
“一把火就烧掉你们的狗屁栅栏!你们这群农民!”这个波雅尔觉得这种拒马一样的东西就是个笑话,完全抵挡不了军队的冲锋。“你们都要完蛋。”
这三十个骑兵来回奔驰了几次示威,就离开了此地。
“这真能拦住骑兵的冲锋吗?”我有点怀疑的问洛萨,“你怎么想起用这个的?”
“我被伯克人俘虏过。在伯克人进攻克里尔人的时候,我见过克里尔人使用过这种战术,大破伯克人的军队。”
“多少对多少?”
“两千人击溃了四千人。”
“克里尔人比我们多,而伯克人却比议会士兵少。”我对洛萨说,“这个战术能奏效吗?”
“但我们的阵地修得更好。”洛萨说,“克里尔人接触敌人之前,只有半天的时间修筑阵地,而我们时间则宽裕得多。幸运的是,议会士兵和伯克人一样自大。去扎木桩吧,维克托,我没时间和你废话!”
扎下一根木桩需要三个人一起协作,一个人用铲子和铁钳掘开一个洞窟,两个人架住木桩,用两根木条和绳索捆住木桩,然后用锤子锤击两根交错的木条,直到木条崩裂,木桩就会稳稳当当的扎在泥土里面。雨水让我们行军受阻,但是却能够让我们在扎木桩的时候更加轻松一些。第一排木桩还有一些歪歪斜斜的,但是到了第二排,木桩就能够在几条线列上保持一致,并且与第一排木桩错开一个角度。当第三和第四排的木桩扎起来的时候,即使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士兵要通过这一排尖木桩,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而且他经常会被木桩夹住或者戳到肚子。如果是许多的人一起涌向这一排木桩阵地的话,就一定会被这些尖桩拦住的。
我的手很快就磨出了水泡,但是与那些在尖桩阵地前面挖掘深沟的人来说,我要幸运的多。洛萨命令一百多个士兵用铲子在尖桩前掘开出来梯形的坡道,每一端‘阶梯’都有人的膝盖高,这将让从前方来袭的士兵不得不弯腰攀爬才能抵达尖桩。弓箭手们不断的在尖桩阵地后面的坡道阵地上射出靶箭,在心中记住尖桩阵地前面的一片空地的距离有多远。在两长片尖桩坡道中间,则有一段稀疏的木桩组成的通道,只有这里能够让士兵快速通过,不过洛萨在这里布置了最精锐的重步兵。前两排的士兵装备着最厚重的铁甲,并配人手配备了一只盾牌,在他们的后面的几排士兵。则配备了短矛和长矛,此外还装备了投矛和标枪。如果让我指挥一队士兵强攻这里的阵地的话,我会大伤脑筋的,为了减少伤亡。我可能会放弃进攻,至少也要绕道侧后方去。虽然我知道这阵地能够给我们带来很大的优势,但是从前面看上去,这不过是一些平淡无奇的拒马,架在了一片烂泥地里面,看起来不堪一击。这是好事,它看起来很有迷惑性。
为了检验这些尖桩,洛萨专门安排了十多个最健壮的士兵,让他们用一切办法拆出一条通路出来,这些人在其他士兵的注视下。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拆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通路,直达尖桩阵地的顶端。这个时候,就连最笨拙的弓箭手也忍不住的想到,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面。谁都可以将试图拆除尖木桩的进犯者射死。即使这些人抵达了尖桩阵地的末端,等待他们的还有精锐的骑士们和重步兵们,他们配备着木柄斧和长矛,在进攻者通过狭窄的通道抵达顶部的时候,可能一把剑就要面对三把甚至四把剑的攻击。这样的演练给了许多人以鼓舞,虽然至今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阵地能击溃议会军队---毕竟这是个防御性的阵地。而且我们缺少骑兵---但是用这样的阵地自保,却是比较安全的。
第二天的夜里,我们终于确认了尖木桩全部安装完毕。
泰维找到了我,最后确认了一下给瓦兰科夫的信号,在我重复了乔万尼要求的信号之后,泰维找来了一群士兵。在夜幕降临之后,给瓦兰科夫发出了信号:每个小时,一堆篝火都会点燃一次,燃烧一段时间之后就被扑灭,在第二个小时里面。这样的篝火还会再一次被点燃。
我们整晚没有休息,所有的人都在屏息凝神地望着瓦兰科夫的前方。
天亮的时候,我们则会燃起浓烟,同样是每个小时燃烧一丛篝火,在里面加着狼粪便和各种各样古怪的燃料,黑烟会直冲天空。
波雅尔们的骑兵再一次光临了我们这里,他们这一次靠近了我们的尖桩阵地,他们驱赶着一群民夫前来试图拆除我们的木桩。一队一百二十多人的弓箭手射出了三轮箭阵,这些箭密集地落在了那些民夫的身上,有六七个民夫立刻倒地,滑到在了阵地的前方,剩下的民夫落荒而逃。气急败坏的骑兵没有考虑我们的木桩,而是责骂他们的民夫胆小如鼠,这些骑兵逼近了木桩阵地的前方,对我们大声辱骂。在有一些冲动的弓箭手试图放箭的时候,洛萨的军官们阻止了他们。
在我们的后方,那些士兵们还在继续地燃放着信号。
每个小时,都会有一个明确的信号告诉瓦兰科夫:尽快突围,靠近我们!尽快突围,靠近我们!
在夜里是明亮的篝火,在白日则是漆黑的烟柱。
泰维派出了三次使者,去要求加里宁立刻放弃围城,但是这些使者有去无回,都被加里宁软禁了。
一开始,只要有骑兵靠近我们,我们就会紧张地站立起来,到了后来,我们发现前来的波雅尔和他的骑兵们人数越来越少,而且他们总是只来责骂一声,就退回了瓦兰科夫方向。我们就不再关注他们了,每三个小时,我们就能得到一个小时坐地休息的时间。这样日夜不息的轮流站立和坐下,让我们都变得紧张兮兮,脾气暴躁。泰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出斥候前往瓦兰科夫的方向,一旦接触了议会军队的巡逻队,他们就会立刻撤回来。
我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我的手里有一张弓,裹在布里,这是简易的猎弓,力量不大,我勉强可以拉开。我疲惫地眨着眼睛,有时候幻想会出现,雨水一直落在我的头盔上面,从我的脖颈流入衣服里面。雨水濡湿了衣服之后,贴在身上非常的不舒服,饥饿和困倦交织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时之间,我都感觉瓦兰科夫的围城已经结束了,就好像我们已经到了几十年后,事情早就结束了一样。
我的身边都是沉默的弓箭手,他们的弓杆包裹着一层油布,防止雨水的侵袭。但是这样的防护作用有多大,谁都说不准,因为油布也变得水淋淋了。世界是浸泡在水里面的沼泽,我们一直等下去,估计会被水淹没到我们的脖子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泰维骑士的斥候放开了嗓子,从远处奔跑而来:“突围!突围!突围!”
我散乱的眼神一下子凝固在了那个由远及近的斥候身上。
接着,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在我的身边,无数的士兵都在茫然里面纷纷地站立了起来。军官们大声地呼喊着命令,要求我们的民夫立刻准备热汤和食物,让我们在瓦兰士兵抵达这里之前进食物,也为瓦兰的残兵准备好一口吃的。
泰维的骑士小队小心翼翼地拉着马,从那通道走到了阵地前面,他们结队之后,立刻朝着围城的方向奔去,他们要负责引导瓦兰突围的军队前往我们这里。
“瓦兰突围!”“瓦兰突围!”“瓦兰突围!”
喇叭声、军官的命令声、鼓点、骏马的嘶鸣声、各个队列呼喊集结的小号声,无数种声音响彻了我们的阵地。
我从油布里面取出了我的弓木,从腰包里面取出一截弓弦,我把一段弓弦挂在了弓木的一段,把另外一段含在嘴里,然后用力地压弯了弓木,在弓弯曲了一个合适的角度之后,我吐出了弓弦,挂在了弓木的另外一段。
弓横箭直,我吸了一口气,望着远方的瓦兰科夫,那里有烟尘在升起,瓦兰公国最后的军人们正在拼死求生。
我是瓦兰公国的士兵,我拿着我的弓与箭,不久之后,我将用它们来保卫我的公国!
雨打在我的头盔上,滴答作响。
第一百一十九章 激战
原野上的视野并不好,看不到很远。
斥候会不断的回到我们的身边,告诉我们:瓦兰人已经击溃了城门边混乱的守军;瓦兰人击退了梁赞营;瓦兰人被大东湖城的骑兵截住去路;城内的瓦兰军人纵火焚烧了瓦兰科夫。
一个小时之后,雨点开始稀疏起来,一些民夫做好了半生不熟的肉汤,并且把冰凉的面包烤的半边温热,然后用篮子装着,一排一排地给士兵分发着食物。这些食物非常的难以下咽,不知道是因为它们本来难吃,还是因为紧张。许多士兵取下了头盔接雨水,然后把面包泡在里面,用小木棍捣成浆糊,这样吃起来好咽下去一点。
一队十多人的骑兵抵达了我们这里,其中大多数是泰维骑士的手下,但有两匹马上面各趴着一个瓦兰军官。一队步兵立刻上前接应,那个瓦兰人抬头看了我们的阵地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摔下了马。另一个则诧异之后破口大骂,“他妈的!我就让亲王谨慎一些,这就是那个营地?”
两个瓦兰人被我们扶到了尖桩阵地的后面,这时,天空的太阳已经开始朝着西边倾斜。
瓦兰科夫冒出的滚滚浓烟,在我们这里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乔万尼临走之前一直嘱咐我说,只有在兵营真的稳固地修在了河岸上,才能发信号,如果没有营地,甚至是有一个不那么坚固的营地,也不能发信号给他。
我没有兑现我答应乔万尼的话,我带给他的只有一排尖木桩,但是这总比让公国困死在瓦兰科夫里面要强。
骑兵们中间有人后背和腿脚中箭了,这些人跳下了战马,走到了阵地的边上,接受包扎。另外一些骑士每人得以带着几匹无人的军马再次返回战场。这些受伤的骑兵脸色阴郁,他们说瓦兰人被一群小东湖城的步兵死死地缠住了,瓦兰人接连击溃试图包围他们的议会部队。虽然胜利,但却行进受阻。议会军队在发现了瓦兰军队试图撤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就在我们与瓦兰士兵中间布置了六百名步兵,控制了瓦兰人必经的一处高地。
一个半小时之后。出发的骑兵再一次回来了,我们的骑士只回来了一半不到,他们之外每一匹战马上面都坐着瓦兰军人。
这些人一经抵达,就纷纷从马背滑落,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被拖到阵地后面去的时候,和死人差不多。如果骑马前来尚且耗尽了体力,那些徒步突围的瓦兰士兵们会是什么样子?最新的消息是瓦兰人强攻了高地,击溃了那支六百人的防御部队,而且那支防御部队似乎已经丧胆。他们没有退向别的议会部队,而是惊恐地朝着原野上的各个方向溃散。瓦兰军人即使濒临崩溃,也依然是最凶悍的战士。
第三批骑士又一次出发了。
我们的背后是些半躺半坐的瓦兰军人,其中的两个人因为受伤严重已经死去了。瓦兰人脑袋一着地就立刻陷入了昏迷一样的沉睡,他们的头发粘着泥巴和雨水。贴在脸上,但是这些都不能让他们醒来,极度的疲劳和饥饿之后,他们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当然,也有可能是长期的饥饿,已经让他们无力在一天之内承受这样密集的战斗了。
骑兵们往返的次数明显加快了。他们说议会的追击军队已经停止了追击。在营地周围。所有的议会大军正在完成最后的集结,他们将会和先头部队,准备把瓦兰科夫的叛逆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教会军队一举歼灭。
一个小时之后,第一队破衣烂衫,头盔和武器大半遗弃的瓦兰士兵抵达了我们的阵地。这些人看见了我们之后,发出了沮丧而绝望的叹息。接着,我们的士兵把他们从中间的通道引入了阵地后的高地。这之后,一队一队的瓦兰士兵不断地抵达,他们的队形已经崩溃了,在没有了追兵之后。瓦兰士兵们争先恐后的裂成了小队,朝着我们的方向奔跑前来。有一队议会士兵的骑兵在四处抄杀落单的瓦兰士兵,不久之后他们被泰维击溃了。这支议会士兵招来了更多的议会骑兵,放弃了队形的瓦兰士兵吃了大亏,在最后关头有一百多人被杀死,还有同样数量的瓦兰士兵们失去了方向,被议会骑兵们撵入了遍地沼泽的平原,这些人的下场是什么,已经注定了。
乔万尼的抵达,引起了瓦兰士兵们的一阵欢呼。
瓦兰亲王像是个血人,腿上的伤口从大腿一直延伸到了膝盖,他无法自己下马,在几个瓦兰士兵的帮助下,他被抬到了我们的身后。他的身边跟着三百多垂头丧气的瓦兰士兵,大部分人的头盔和盾牌都丢掉了,有些人甚至甩开了靴子,赤脚在布满了碎石的泥浆里被划得鲜血淋淋。他们没有一张完整的弓、没有一把不带缺口的刀剑、没有一面未破损的旗帜。
瓦兰亲王抵达之后,又抵达了两只较大的瓦兰军队,一支有两百多人,另外一队有一百二十多人,剩下的人数,都是零散的小队,要么二十多人一队,要么三十多人一队,这些人在逃命的时候把能丢弃的东西全部丢弃掉了。瓦兰亲王的骑兵一次又一次的对追击的骑兵发起了疯狂的进攻,不惜代价的进攻那些指挥士兵的贵族,他们成功的击杀了两位波雅尔和一位男爵,最后在小东湖城的伯克雇佣军的围攻下全军覆没。伯克人的一位队长也被瓦兰骑兵击杀,这让伯克人对于瓦兰人极其痛恨,他们没有留下一个俘虏,甚至没有留下一匹活着的马,他们发誓要把瓦兰骑兵的灰烬也要清理干净。
七百多瓦兰士兵和武装平民抵达了我们的阵地,抵达后能站得起来的人,不足三百人。
天空的雨点开始加大了。
我们只有一千多人,其中一半极度疲惫,另外一半不会打仗。我们的面前是充分休息过的,围城了许多个月的士兵,这些士兵体力充足,满怀对城内守卫者的憎恨,这个时候可能只想复仇。
泰维骑士再一次派出了使者。前往议会军队的方向,让他们撤军,“告诉加里宁,瓦兰科夫已入他手。无意义的流血该停止了。”
我们等了两个小时,没有等到那位使者,只等到了远处沉闷而轰鸣地呐喊。
每个人都在雨幕里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灰白色的天地交界处的动静。
一刻钟,又一刻钟。
那里的动静即使隔着雨幕,也能看得清楚了。
雨渐渐的停歇了,但是这时候的太阳似乎已经被雨水淋得太久,在我们的背后发着暗淡的光。空气潮湿又沉闷,似乎云层里面依然有未落尽的雨点,雨后的风吹动着平原上饱灌雨水的野草。每一缕草叶都在摇曳,使得叶上的雨水重回大地。云层中的雷鸣昭示着不久之后将再次回来的坏天气。每一朵乌云都有一道银边。但是当我眯起眼睛的时候,我发现了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一道银色的人潮正在呐喊着涌向我们可怜的阵地,那是整装列队之后的士气旺盛的议会士兵,他们人数超过四千。甚至五千,这个时候只想一击将我们全部击败。加里宁又从哪里补充了这么多士兵?我想,在他们的心中,他们与胜利只隔着一道拒马,只要轻轻地拨开,就能掏出刀剑大开杀戒。
“维克托!”有人在喊我。
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洛萨。“我在列队!大人!”
“瓦兰亲王找你!”
洛萨找到了一个尚能站立的瓦兰弓箭手。让他顶替我的位置。
我被洛萨换下来之后,走到高地上。
乔万尼躺在一个兽皮搭建的棚子里面,血一直在从大腿上流淌出来,他的身边生着一团火,这团火和他一样奄奄一息。乔伊坐在乔万尼的身边,用粗皮磨着一柄剑。
“小泥鳅```”乔万尼看见我后。虚弱地说,“这他妈```是什么军营```”
“我只能找到这个地方,这比瓦兰军人困死在瓦兰科夫里面强。”
“我知道,我知道。”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谢谢你```”
“你找我来就说这个?加里宁正准备过来割你脑袋呢。”
“我如果死了```”
“别蠢了!”
“```指定乔伊```是我的继承人。我死后,如果你随他去克里尔,你会是下一个```”乔万尼说,“你```会```向乔伊效忠吗?”
乔伊的眼里流出了眼泪,他走出了棚子,带着三十多个瓦兰士兵走到了通道口上,加厚了洛萨的防线。
“不会。”我回答他,“但我将永远是公国的军人。”
乔万尼点了点头,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一时之间,我真的以为他死了,但是当一个医师用钳子夹出了他胳膊上的一个箭头碎片的时候,乔万尼发出了痛苦的吼叫。
我掉头回了弓箭手的阵地上。瓦兰公国已经有了继承人,这很好,要是乔万尼一死,瓦兰人就土崩瓦解,那才是最悲惨的。
远处的景象使得我的腹部收紧了:银灰色的军队已经如同潮水一样抵达了离我们很近的地方。
伯克人雇佣军走在最前面。
他们的装备非常的漂亮,铠甲发亮而绘制着伯克人的双头鸟的徽记,全身的衣服都用红色的布条作着点缀。这让他们看起来整齐划一,如同一片染血的麦田密集地站在了最前面。他们经过强行军,现在已经气喘吁吁了,但是在他们的后面,波雅尔们催促着他们继续前进。我周围的维基亚军官们同样竭力的嘶吼着,让所有的是士兵们站稳阵地,不要慌张。伯克人在越走越近,几乎可以看清走在最前面的人的脸了。我的身边,一名长弓手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士兵,就招来了军官劈头盖脑的辱骂。
我聚精会神的看着前面逐渐停下来的伯克人。
夕阳的光芒冲着这些伯克人射去,在他们的头盔上面反射出暗淡的光芒。他们停了下来,朝着我们射箭。
在海上时,当我面朝着夕阳的时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些伯克人现在估计视力也会受影响,他们只能根据大致方向射击。不久,一阵软弱无力的箭雨落在了我们阵地的前面。这惹来了橡木骑士团的一阵嘲笑。
伯克人则根据箭的落点判断他们离开的太远了,于是他们开始乱糟糟的朝着我们走过来,一些波雅尔在他们的身后催促他们快一点前进。
很快,成群的伯克人走过了橡木骑士团作为标记留下的石头。伯克人一旦走过了那些石堆,就说明他们进入了射程。
“取箭!”
每一队弓箭手的前方,都有一名穿着厚厚铠甲的维基亚军官,这名军官负责督导所有的弓箭手们整齐划一的放箭,以便形成更为强大和致命的攻击力。
我周围的弓手们纷纷从脚下扎在土里的箭簇中选取箭枝,搭在弓弦上。
伯克人还在一窝蜂的往前拥挤过来,我估计只要是能够把弓拉开的人,现在都能射中一个伯克人。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发现了伯克人拥挤不堪的原因:很多穿着厚厚铠甲的波雅尔正在伯克人身后驱赶着他们,甚至有些不耐烦的议会步兵举着剑从伯克人身边穿过。似乎想要冲到前面来。
波雅尔一定疯了。
“满弓!”
命令传来。
所有的弓箭手一起拉弯了手中的弓,仿佛一阵风吹弯了原野上无尽的麦田。
“放箭!”
弓手们松开了绷紧的弓弦,飞蝗一样的箭矢颤抖着飞向天空,在经过了一个刚健的弧度之后,稳稳地扎入了伯克人的队伍之中。这阵箭雨似乎没有对伯克人造成影响。他们还在按照刚才的轨迹前进的。但是当我第二次搭箭的时候,我看见伯克人中间出现了可怕的骚乱,许多伯克人停止了拉弓或者前进的动作,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看着身上扎着的箭,倒在地上垂死挣扎。第一次密集射击,就让十几个伯克人倒地不起。伯克人纷纷后退,在这些伯克人快要退出到安全地方的时候。第二波箭雨倾泻而下,让更多的伯克人中箭倒地。几名气急败坏的伯克弩手抽出了行军锤,发疯一样的冲到了那些木桩前面,灵活地钻了过来,然后瞬间便被那些看起来纹丝不动的维基亚重步兵斩杀在地。
几波射击之后,我发现地上的伯克人交叠横错。我估计议会军队就要发起冲锋的号角了。我们一开始就占据了小小的优势,我们射死射伤了六七十个伯克人,这对他们是个不小的打击。但是几分钟后,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了,想要退出战场的伯克人被议会骑士驱赶着回到了战场。波雅尔的骑兵莽撞的想要越过伯克人直接进攻我们,为了开路,波雅尔甚至开始践踏伯克人。
我们眼前的敌人乱作一团,密密麻麻的挤在一个小小的场地上。当他们来到军阵前面的时候,又被那些木桩所阻拦,只有少数的骑士可以通过木桩,然后孤身面对站得整整齐齐的橡木骑士和重步兵们。
我连续放光了脚边的十二枝箭之后,由身后的预备弓手们接替。我退到军阵后面稍微休息了一会,然后再一次走到军阵前面,又一次放光了手里的箭。
每一个弓箭手都在压抑兴奋的攀比。
“我射中了两个。”
“有一个骑士,被我射下马来。”
“该死,我肯定射中了那个大骑士,我发誓,他可能是加里宁。”
“你是说戴着厚厚璎珞的那个吗?那是个梁赞堡的波雅尔。可那是我射中的!”
我自己射中了两个人,可能杀死了一个,我搞不清的原因是我看见那个人的脖子被我射穿了,但那倒霉蛋倒地后又被一群愤怒的议会步兵猛踩,不知道算不算我射死的。
我一次又一次的拉弯了自己的箭,我的手指在出血,疼的要命。疼点好啊,至少手指还在。波雅尔们已经在大喊着悬赏了,他们放出话来,如果捉到了农夫弓箭手们,就会立刻剁掉他们的指头,一根手指换同样重的黄金。
夜幕降临了,议会军队依然执着的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有几次。我们身边突然有人喊起来“洛萨死了”,“天使骑士泰维阵亡”这样的话来,但是很快就被军官吼了下去。前面的重步兵无疑最为煎熬,他们那里的厮杀声彻夜不停。
终于。议会士兵进攻的号角成了呜咽。
他们在夜里又发起了几次进攻,但是已经不是挤成一团的冲锋了,他们让民夫和一些乡下来的弓箭手涌向我们,试图拆除我们该死的尖桩,然后被我们击溃。
黑夜在汗臭与极度的疲劳中度过。
我在恍惚中看见一个女郎与自己隔着庭院,庭院里盛开着夏天的花,暗黄色的石墙明亮到晃眼,女郎的窗台上布置着最美丽的装饰,她的眼温柔如同古堡里的井水。
我认出这是谁了。
弥塞拉,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维多。”弥塞拉遥远地呼唤着我。
我醒了过来。原来是站着睡着了,有人在呼唤我。
“维多?维多?”我身边的一个维基亚人呼唤了我几次,“醒一醒。看看那里,看看我们干了什么。”
晨风带来了淡蓝的黎明,我看见几乎整个世界的尸体都摆在自己的眼前。
七百多人被射死。躺在地上静谧无声;四百多人被遗弃在战场上,奄奄一息;在尖桩阵地前面,几乎每一排木桩里面,都塞满了死人。
议会士兵一个晚上损失了一千多民夫、伯克雇佣军和乡村弓箭手。
不过铠甲整齐的波雅尔士兵和议会士兵却没看见,王公们都在用手里面的烂牌与我们消耗。他们的精锐:小东湖城的重步兵、梁赞堡的骑兵、波雅尔步兵团、大东湖城的精锐长矛兵,这些人的身影没有出现在那些死人里面,甚至。我没有看到加里宁的瓦兰团。
我们胜利了,但是处境更糟了:如今包括瓦兰人在内,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了,我们的尖木桩前堆满了死人,如果议会军队集中地冲锋一次,他们可以直接从死人身上爬过。我们就不得不与他们短兵相接了。许多的议会士兵非常勇敢,冒着箭雨用大斧反复的劈砍着我们的尖木桩,这让我们的阵地已经大为受损了。
今早的第一波进攻即将开始,我已经听见了号声。不知道会是谁前来给我们最严酷的一击。这一战,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我们在体力耗尽的情况下,必然会成为对方精锐士兵的屠杀对象;要是我们胜利了,那我们惊人的杀戮也会让议会贵族们暂缓进攻,我们就有机会与议会谈判。
原野上雾蒙蒙的,有士兵逐渐从雾气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的摇曳的旗帜和骏马的嘶鸣,宣告了他们的抵达。
我们再一次疲惫地把手搭在了弓弦上,我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我旁边的维基亚人给了我一块牛角扳指,但是还是有些于事无补。
咚、咚、咚...
鼓声沉闷。
隐隐约约的,对面有歌声传来过来。
“我的胸膛吹着风,嘴中流淌着清泉...”
这是...
“我的茅屋下着雨,床上结满青苔...”
这首歌是...
“我眼里燃着火,舌头吐出苍天大树...”
这是瓦兰人的歌。
对面来的,是加里宁的瓦兰团。
那些曾经是兄弟同胞的身影,这个时候慢慢地从雾之中现身了。
我的身后出现了骚动,我和我身边的人都在回头张望:在我们的身后,每一个一息尚存的的瓦兰士兵都站了起来,头上裹着绷带、身上带着箭疮、拄着剑鞘或者长矛,瓦兰士兵们听到这歌声,便都站了起来。
接着,这些瓦兰士兵开始回应着他们的同胞。瓦兰人在战士辞世的时候,会高唱这首歌。此时此刻,还没有一位瓦兰士兵死去,但是过不了多久,瓦兰人之间就会舍命相搏,大地会饱尝瓦兰人的热血。瓦兰士兵从我们的身边穿过,就连乔万尼也勉强站了起来,他的掌旗官高举着瓦兰公国的长旗。瓦兰人走到了阵地前的第一排,我们纷纷地后退,留出了位置交给瓦兰士兵们。
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在了瓦兰人的肩头。
本该亲近的同胞,相会在了冰冷的战场之上。
每一个瓦兰人的喉咙里都在发出着歌声的嘶鸣,为他们自己唱着灵歌```
我的胸膛吹着风,嘴中流淌着清泉;
我的茅屋下着雨,床上结满青苔;
我眼里燃着火,舌头吐出苍天大树;
我的炉膛满是余烬,剑刃结满血痂...
加里宁的瓦兰团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