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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skimol     山那边的领主txt下载     山那边的领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女人

    寺庙还没有出现,我就看见了许多人。

    一开始,只有一些面无表情的难民,坐在窝棚的前面,把所有的家产摆在一些木板上面,等人挑选。这些人只收粮食和饮料,别的东西统统不要。但是这些人并不是和粮食极度稀缺的城镇市民那样任人宰割,而是会讨价还价。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个地方的粮食供给应该还过得去,不至于饿死人。我们遇到了三处居民点,门口都有一个小小的巴扎,用来和过往的旅客交换粮食,每个巴扎都有几个武装起来的男人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打着哈欠。巴扎的生意很惨淡,似乎所有做生意的人根本就只是把这些小小的市场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根本没有指望它来换取粮食。最热闹的地方是猎人定期前往的肉禽巴扎,这样的地方固定有肉出现,野鸡、鹿肉是主要的肉食,这里也有渔民,但是他们的货物比尤里克城的同行少得多,而且看得出来鱼不太好卖,鱼大都不新鲜,身上挂着厚厚的粘液,阵阵恶臭使人难以靠近。

    继续往前,情况就越来越好了。许多男人在平整土地,这里曾经的小树林已经被焚毁,而且树根也被挖走,田地成片的连接在一起,只要不再出现灾难,这样的土地产出的粮食保证果腹是没有问题的。

    一两处木牌前,有许多的人在围观,我们走近之后发现是避难者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木板前面,希望他们的亲人看见了之后去寻找他们:“居住在图卡的拉希姆,寻找我的兄弟一家。我们在寺庙东边的山上,有粮食”。“东部山区的巴哈欧拉,寻找我的父亲。我把女儿嫁给了渔夫。现在有吃不完的鱼,你可以在渔村找到我”,“尤里克城的法蒂玛,寻找我的丈夫,瘟疫开始之后你让我和儿子先走,你随后就来,你没有出现,活着的话来寺庙找我们”。这里的木牌上钉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牌,差不多有一百多枚。上面留着一两句话,一个识字的人每个小时会把这些木牌重新念一遍,新来的难民大多会在此反复听一段时间,直到发现亲人然后欣喜的离去,要么就是听不到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只得伤心的离开。

    此时人越来越多,窝棚和帐篷布满了平地。这里有克里尔人、萨兰德人,还有不少的库吉特人和北方人,不知道是维基亚人还是伯克人。

    库吉特人大多是牧民。他们在高价兜售羊奶和肉干,这是目前最好的货物之一,萨兰德人则正在尝试恢复货币买卖,不过不太成功。克里尔人大多是棺材商。看见谁奄奄一息了,就上去嘘寒问暖,与别人交个朋友。以便能够做一笔生意。那些北方人则大多数是佣兵,穿着盔甲走来走去。运气好的被寺庙雇佣了,食物和女人都不太缺少。运气不好的就抱着剑躺在广场边上,等着别人来雇佣。寺庙的人会定期的发放粮食,救济贫民,作为回报,贫民会被要求去干活。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能干活就表示伙食可以无忧,谁都想去干,但是只有最身强力壮的人才有机会。

    寺庙的金穹顶隔着一片树林出现了。

    两个戴着斗篷的拓荒者突然从人群里面现身,自顾自的拉起了女主人的马缰绳,引导我们前进。

    女主人低声的和这两个接应的人聊着什么,一个拓荒者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着他,不过他没有过来和我说话,而是拉了一下斗篷,快速的向前离去,消失在了人群里面。

    寺庙的规模扩大了许多倍,当然,并非是和平时期那样用彩砖和镶板扩大,而是用泥巴和矮墙修成了一大片附属于寺庙的难民区。

    有几个地方,有男人站在高台上面对着下面的人群大喊着,“真苏丹回来了,去南方,有粮食```”,“```去南边吧,罗多克粮区就在近旁,加入真苏丹的军队```”,“```瘟疫的源头,就是因为现在都城的那个冒牌货,他激怒了神```”,这恍然之间让我看见了加里宁在离开西部的时候的宣传。不过加里宁对自己的领民尚且无能为力,这些虚无缥缈的呼喊能有什么结果呢?下面的平民有不少询问的,但是他们大都只是想找一件事情做,比如缝补盔甲、搬运粮食之类的,他们可以帮助准备物资,但是要他们拿一根长矛去南方,就不太可能了。此处还有不少对现任苏丹忠心耿耿的臣民,他们来此是为了躲避瘟疫,可不是来参加叛乱的,他们总是唱反调,或者闭门不出,以免见到拓荒者们亵渎他们的苏丹。

    寺庙远看很宏伟,近看的话,却没有什么值得细说的地方,金币辉煌的寺庙已经成了过去,现在这里成了一个巨大的肮脏的医院和生活区,人们或躺或坐,把寺庙前面的广场堵得满满的,如果没有亲人照顾,在这样的地方估计是到死也没有人会来过问一句的。

    我们在寺庙侧面的马厩下马,两个抱着草料的库吉特士兵走了过来,他们在用库吉特话交流,说女主人的样子看起来绝不是什么好女人,来上一次,价钱一定便宜的很。

    这样的话不太好听,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们的话翻译给女主人听,不过我的库吉特话说得很烂,基本只能说个大概。没想到女主人突然哈哈大笑,用流利的库吉特话说,“走吧,提米,去见见酋长的夫人。”

    这句话让两个库吉特士兵大吃一惊,他们张大了嘴巴愣了一下,然后丢了草料,匆匆的跑掉了,不想我们记住他们的脸。

    女主人的这话让我们这个小小队伍的人迷惑不解,几个仆人搞不清楚女主人在说什么,我跳下了马。用库吉特话回答,“好的。”

    对于我的回答。女主人点了点头,走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走进了寺庙。一个萨兰德老女人咳嗽着给我们带路,她举着一只烛台,烛台上面点着一只火苗飘忽不定的蜡烛。寺庙里面很暗,没有点灯,瘟疫开始之后,寺庙里面的人把大部分的玻璃都刷上了一层黑油,避免光线直射进寺庙,又拆掉了许多的木门,他们相信呆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有助于避开瘟疫。

    “你懂库吉特话?”女主人在走上楼梯的时候。低声的对我说。

    “会一点,”我回答他,“我认识一个酿酒的库吉特人,还有一些佣兵。”

    “你应该学库吉特话。”女主人似乎想着什么事情对我说,她还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你当然应该学。”

    我被女主人的话弄得很费解,问她,“为什么?”

    “很久之前的事情啦,”她笑吟吟的说。“库吉特人的生活是大陆上最艰难的了,大多数库吉特人活不到老死的那一天。不过,短寿对于库吉特人是一种生来注定的宿命,他们反而看得很开。活着的时间太短。故而他们一辈子的故事往往就集中在那么几年的时间里面。他们说,每一个库吉特人的故事都是长生天写好了的。或许你也会认识那么几个库吉特人,然后一辈子记得他们。”

    “我会的。”女主人的话肯定有所指。我的家族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呢。

    通过一个长长的石头走廊的时候。路上的行人见到女主人的时候,纷纷按住胸口对她行礼。有一个老头甚至激动的老泪纵横,捉住女主人的手指。碰了他的两颊。

    估计这些人都是拓荒者拯救回来的,不然的话,这些人不会对于哥白尼的夫人如此尊敬。

    脚步声传来,一个混血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姑娘的皮肤如同库吉特人一样细腻,眼睛也或多或少带着库吉特人的模样,但是她的眼眸颜色、脸型以及发色,则是一个斯瓦迪亚女人的样子。这个女孩看起来瘦弱得很,但是眼睛里面却闪烁着狡猾甚至凶悍的光泽。这个姑娘的穿着打扮都是模仿的男人,头发齐耳割断,但是只从她剩余的头发就能看出来,这个姑娘的头发柔顺异常,再轻微的风,也能使她的秀发掀起微澜。

    “夫人,”这个姑娘大方的对女主人打招呼,“我最后一个兄弟死了。”

    女主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告退了,我的母亲不愿意见我。”她逐一的看了看我们的脸,最后注意到了我,她看了看我的眼睛,我把脸转向一边,她鼻子吭了一声。她走路轻盈的像是一阵风,在走入走廊的时候,她回头对女主人说,“你知道我的父亲已经得了瘟疫,现在他的儿子都死光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从明天开始,除了想睡她的男人,部落里所有的男人都会跑得一干二净。你还想从我的母亲那里榨取到什么呢?她不过是一颗干枯的橄榄,一滴油也没有了,你们不应该再折磨她。”

    这一番话让我立刻得知了不少事情。

    这个姑娘的母亲,就是学士正在拜访的那个女人,而她的父亲,居然是一个部落的首领?我见过不少库吉特人,但是都是打散了的小股牧民,成部落移动的库吉特人,我听说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姑娘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来头?

    库吉特人重视男性成员,即便是家族死尽的男婴,只要他能茁壮长大,成为一名勇士,就能毫无困难的招揽到自己父辈过去的部下。但是这个酋长似乎一个男性后代也没有留下,他自己也得了瘟疫,那么```这个部落完了。

    “我们并非你父亲的部族而来,”女主人回答她,“即使你母亲只剩下你,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哈!”混血姑娘嘴唇轻蔑的一抿,完全不信的样子。这种野性十足的派头,在贵族姑娘里面是完全没有的。我记得维基亚有一个姑娘,也曾以蛮横著称,但是与眼前的这个比起来,那不过是贵族小姐耍小脾气罢了,“我会等到那一天的。我真想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女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提米,我们过去吧。”

    她走到了方形房间的尽头,两个仆人拉开了厚厚的挂毯,露出了一个门。

    女主人敲了敲门。

    似乎很久,都没有动静。在静谧声中间,有人在拉动门后面的把手和木栓。

    女主人站到了一遍,背对着门,用蓝色的眼睛看着我。

    门被拉开了,里面暗淡无光,似乎是一片虚空。

    一时之间,我甚至有了可笑的念头,觉得这是不是又是一个骗局,门后面不过是另一个监狱。

    我站了一会,最后朝着门内走去。我还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呢。

    在我走进了门后,外面的仆人关上了门。我的眼睛适应黑暗很快,这是一个祷告室,它之所以黑暗,是因为它几乎把所有的窗户都涂黑了,别的房间至少会留一点点照明的缝隙,这里严丝闭合,完全没有任何光线。我继续朝里面走的时候,才发现,我前面走着一个人,在黑暗的尽头,慢慢地透出了微微的光芒。这是个男人,他就是为我开门的人,他没有回头看我,似乎只用听觉感受我的存在。

    穿越了长长的黑暗之后,男人推开了一扇木门。

    一时之间,耀眼的蓝色的光芒照亮从门后迸射而出,使得我的眼睛眯起。

    男人温和的说:“提米,过来吧。”

    这个声音使人熟悉而信赖,我一定听过这个人说话。

    那个房间里面,我的视力重新适应了光芒之后,我看清了里面的情况:那房间极高,在顶部有一扇厚厚的玻璃,玻璃泛着神秘的蓝光,一道光柱从那里射入圆形的房间里面。

    蓝色的光芒的笼罩下,一个女人静静地站着,她浑身发亮,使人感到一种类似于圣洁的感觉。

    她本来闭着眼睛,在我们进入房间之后,她睁开了眼睛,她的面庞立刻使得整个房间熠熠生辉。

    我忽然就明白了,明白吉尔为什么要在北海的悬崖上为这个女人建立一座神像了。(未完待续。。)

    ps: 抱歉,这几天监考去了,没想到上了.推荐,明天会补上一章。

第九十一章 预言

    “关于复仇,”自称是哥白尼的人坐在我的对面对我说,“你有何看法?”

    他带我见了那个女人,但是自始至终,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那个女人只是看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脸上看出端倪。她最后对着哥白尼点了点头,哥白尼就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我离开了圆形小房间,去了一个有阳台的屋子。这里至少阳光充足,屋子里煮着一种散发着苦味和香味混合的饮料,估计是东方人带来的香辛料。

    在我坐定之后,他提起了那只小小的铜壶,给我倒了一杯他那种饮料,又捏起一只细口瓶,往我的杯子里面倒了一点牛奶。他伸了一下手,示意我可以尝一尝。

    我喝完后立刻吐了出来。

    这东西苦得吓人,嘴唇都麻木了一样,不会有毒药吧。

    他假装没有看见,“这东西谁第一次喝都这样,不过相当的提神。这是克里尔的农民发现的一种小果子,羊食用了之后走得颠三倒四的,他们就收集那种果实,找到了处理的方法。我帮助他们改良了工艺,现在就成了这只杯子里面的东西。克里尔的膨有了一个盼头了,等这样的饮料被市民们接受了之后,他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一点。”

    他自己喝了几口,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所以要证明这个东西确实是无害的饮料。

    出于礼貌,我又喝了一口,感觉还是很糟。

    他笑着看着我,说我上次还没有这么高,比现在瘦熊多。然后又问了一下我这几年在什么地方,认识了什么人,看得出来他对于我在维基亚的那一段经历非常的有兴趣。过了一会,他还是在不断的问我的时候,我放下了杯子,问了他。“你是哥白尼?”

    “如假包换。”对面的男人笑着说,他的眼窝有点下沉发黑,看来和学者们喜欢熬夜写东西有关系。

    “你和我的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在斯瓦迪亚。”哥白尼说,“青年贵族和学者们很容易走到一起。况且苏诺并不是帕拉汶那样的大都市,可以消遣的地方很少,几次宴会,就能认识到许多的贵族。”

    “我听女主人说,你和你的朋友又是我父亲的老师,但是却是在罗多克。”我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会分开之后。又在那么远的地方遇到。”

    “这你应该去问一个神父。问他上帝为何做此安排。”哥白尼说。“不过,有机会在一起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志同道合的人却不多,至于找到完全信赖的朋友。那就根本是另外一回事了。与其说我们那么凑巧最后碰到了一起,不如说我们有许多的想法都差不多,最后总会找到一个地方相见的。佣兵总会去一个兵营,贵族总会娶一位贵族女郎,膨会在市集上遇到另一个膨的女儿,事情就是这样。”

    “是么,”我问他,“可是你说我的母亲是一个膨的女儿,她可不像是会和我父亲走到一起的人。”

    哥白尼露出了微微窘迫的表情。但是随后便露出了赞赏的微笑,“因为你的父亲是个特别的贵族。实际上,从你的祖父算起,你的父亲只是第二代贵族,从小也是与平民的孩子一起玩耍。要说你父亲在贵族里面真正结交到朋友。还要从莱特说起,你的父亲在求学的过程中资助了莱特。你的父亲真的被贵族们接受,是在他取得军功之后的事情了。”

    “莱特?我父亲资助他?他可是皇亲。”

    “世界上的皇亲有两种,”哥白尼说,“一种是生来紫袍加身、桂环绕额的人,一种是娶到了前者的人。莱特属于后面一类。他受到了哈劳斯的赏识,于是哈劳斯安排了这门婚姻,让他迎娶了一位紫袍女郎,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面,他就命令莱特原来的夫人去了修道院,解除了他们的婚姻。”

    “他与我的父亲有什么仇恨,为何他要杀掉我父亲。”

    “你的父亲和东部的贵族们关系密切,而且算起来的话,你父亲效忠的皇帝是菲特烈。”哥白尼说,“少时的友谊再坚固,也会被这样的境遇所摧毁的。”

    “在维基亚,一个贵族价值连城,没有人会杀害贵族,甚至不会迫害一个下级波雅尔。”我对他说,“诺德人更是允许人质提前回家,只要在未来几年的时间里面交清赎金就可以。萨兰德人对待俘虏的贵族要差一些,但是也能大部分软禁,而非处决。为何莱特要杀害我的父亲?即使是处决我的父亲,我父亲是一个男爵,至少他的封君应该在场,也就是上苏诺的伯爵才有权利亲手处死我的父亲。莱特为何要这么做,他怎么敢这么做?”

    “因为这是皇帝的命令。实际上,你的父亲名望比他的爵位影响力更大,甚至超过一些大贵族。”哥白尼说,“这让你父亲的决定显得至关重要。这样的局面,实际上也不是没有办法扭转,许多贵族都被迫在两个皇帝之间选择一个。只要彻底的倒向其中的一个,就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但是你的父亲并没有这么做,他似乎觉得双方都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对于菲特烈来说,他是一个心思难以捉摸的异类;对于哈劳斯来说,他则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叛乱者。一方不会保护他,另一方却必然惩戒他。在最近的这几年里,为了争取对方的贵族,两位陛下自然是对于贵族百般容忍,尽量保持仁慈。可是你要知道,帝国最开始分裂的关头,双方都是人心不稳的时候,那个时候,争取摇摆不定的贵族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什么是很好的选择?”从来没有人给我说过贵族在内战中的故事。

    哥白尼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峻起来,“警告已经效忠自己的贵族,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混乱的形势下,双方都必须首先保证自己的阵营保持团结,为了这个目的,杀戮就成了其中一个选项。而且命令一个贵族肃清一个叛乱者有两个好处,首先是自己阵营内不安稳的人会被清理掉,其次,处死叛乱者的贵族再也无法得到对面阵营的认可,只得对自己忠心耿耿。哈劳斯在莱特处死了你父亲之后。对他提拔有加,现在他直接掌控着帕拉汶的骑兵团,五年之前就已经是伯爵了。对于一个没落的家庭来说,这样的速度是不可想象的,在过去的一百年的时间里面,只用一代人从低级贵族升为伯爵的人,只有七个人而已。”

    “莱特杀死我父亲是为了表示忠心?”

    “有什么比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更能让自己的封君放心呢?”

    “那我的祖父呢?”

    “实际上,他也是丧命于莱特之手。”

    “什么?”

    “哈劳斯拙劣的把戏。”哥白尼抿着嘴唇,“在婚礼上。莱特向你的祖父祝酒。毒酒是哈劳斯端给莱特。授意他这么做的。这让莱特背上了极大的恶名。不过很快,一些仆人和贵族就在私下传开了实情。不过哈劳斯根本不在乎这个,他只在乎一个有能力的青年贵族永远的倒向了他这一边,同时所有的贵族都得到的严厉的警告。”哥白尼的杯子喝空了。他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上看着下面的人群,那里无数的人在喧哗,乞求粮食和救助。“皇帝需要爪牙,需要人们的恐惧,这就足够了。”

    “我的祖父参加了叛乱?似乎我的每一位家族成员都参加了叛乱。”

    “你的家族,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哥白尼转过了身来,“本就是一场不会止息的叛乱。”

    他用手指划过了额头。走到了他的桌子后面,合上了一本书,把书塞到了一个用丝绸遮起来的书架里面,“如果你以为,你家族卷入的只是一场贵族之间的较量。那么你未免低估了你父亲和你的祖父。你也不会明白为何一个男爵和一个骑士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

    “你又准备对我说拓荒者的那邪吗?”

    他有些愕然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就有点恼怒,语速也加快了,“这些莽撞的家伙,他们以为谁都是他们的学徒。我当然不是他们的说客。”

    “我以为你是拓荒者的一员。”

    “我的妻子是。我也加入过她们,但是我退出了。”

    “为什么?不安全吗?”

    “只是为了安全,我一开始就不会加入他们。”哥白尼说,“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资助学士,救济贫民,航向大海的尽头,几乎每一个学者,都会天然和他们亲近。他们是最早接受我那关于大地和太阳新理论的人,并且给了我许多的帮助。可是他们一旦有了名望,就迫切的要改变一切。这样很不好,送给贫民的粮食被用来征募佣兵,给图书馆捐赠的维修费用被用来雇用刺客,对航海的投资也被用来修筑兵营。现在他们又开始插手萨兰德的事情,他们早就不是四十年前的拓荒者了。”

    “可是你在说服吉尔帮助他们,不是吗?”

    这句话让哥白尼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缓缓的开口,似乎嘴唇干涩,连在了一起,“我在引导吉尔走上一条救赎的道路。”

    “救赎什么?”

    “你的家族。”

    “什么?”

    这个时候,他突然岔开了话题,问了一个问题,“关于复仇,你有什么看法?”

    学士说话都这么断断续续,不把一件事情说完,就跳到下一件去吗?我努力的想着,这个学者到底想干什么。最后我什么都没有想到。

    “我不知道。”我对他说,“给我一把弩,让拓荒者把我送到离他们二十码的地方,我射穿他们的喉咙。”

    “世上想这么杀他们的人,数以百计。但是这些年你的仇敌们活的好好的,这方法恐怕不行。”

    “我不知道。”我说。

    “实际上,你有三个地方可以去。”哥白尼点了点头对我说,“第一,你可以去御霜堡。”

    “御霜堡?”

    “没错。你父亲至今是御霜堡名下的封臣,菲特烈并没有没收你父亲的封地。甚至那些地方全部由你父亲的一锈臣和贵族朋友在负责管理。”

    “贵族死后,封地会撤销的吧。”

    “你父亲在军团里面有许多旧部和战友,这些人坚信你的家族在斯瓦迪亚还存在遗孤。他们知道你,但是一直找不到你。所以菲特烈皇帝在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你父亲的朋友劝说菲特烈暂缓撤销你父亲的封地。等到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可以继承你父亲的土地和爵位。”

    “这,”对于生来就是贵族的人来说,可能不会感到贵族爵位的重要,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即使一个波雅尔的爵位,都有多么大的利益,“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自然如此,不然随便是谁来冒充你都可以了。”哥白尼说,“这些年里。冒充你去继承土地的人几乎能组建一个市民救火小队。这些男孩如今全部在御林里做烧炭匠。要无偿服役到二十岁才能离开。”

    “难道找我的事情在御霜堡人尽皆知?这么多人跑去冒充我。”

    “在贵族里面自然有许多人知道,”哥白尼说,“这些孩子也大多是受什么贵族唆使。有些贵族想碰碰运气,一旦这些冒牌货被确认了身份。对他们可是好处无穷。”

    “你是说让我回到御霜堡去向菲特烈效忠,然后伺机复仇?”

    “这是一个选择。”哥白尼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一旦西斯瓦迪亚土崩瓦解,菲特烈统一了整个斯瓦迪亚。你就会得到复仇的机会。”

    “即使如此,恐怕也轮不到我去宰掉他们。你给我的信里面,每一个仇人都是贵族之身。”

    “而且,”哥白尼说,“这些贵族盘根错节,即使斯瓦迪亚统一了。他们也有足够多的保护人。许多家族都有意的两方下注,以求不论结果如何,家族都不会灭亡。”

    “看来你不支持我去御霜堡。”

    “如果是出于复仇的目的,这条路的确不好走。”哥白尼说,“但如果是为了取得贵族的身份。然后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坐在父辈的根基上安于现状,这是最好的选择。成年之后,迎娶一位你父亲昔日朋友的女儿,从此加入他们的团体,你的后代会成为体面的贵族。”

    “第二条路呢?”

    “吉尔.彼安文。”

    “我恨诺德人。”

    “但你不应该恨你的伯父。”

    “什么?”

    哥白尼说,“我的桌子下面有一个香料桶,香料早已经**,被我清理了。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没有**。等一会你可以看一看那样东西,带着这封信去吉尔那里。他就会成为你的伯父。”

    “你说吉尔只是我祖父的学生。”我对哥白尼说,“没说吉尔是他的私生子。”

    “什么私生子?”哥白尼迷惑不解,然后很快就明白了我误解了他的意思,“你的祖父品行高洁,绝无私生子。但他是我见过的最高瞻远瞩的人,这一切的原由,你打开这只桶就能知晓。”

    哥布林把一只空桶搬到了桌子上面,敲了敲它。

    “最后一条呢?”

    哥布林说,“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都是极其聪明的人,你是他们的后代,你应该自己想出来。”哥白尼指了指脑袋,“最后一条路,在你的头脑里,你自己找到它。”

    他说完之后,似乎如释重负,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他说,“这里无人打搅,你可以想很长时间。至于这只桶,你愿不愿意看,都取决于你。”

    “我讨厌猜谜。”

    “人的一生总要学会猜谜。”哥白尼的声音消失在了门后面。

    我追了过去,打开了门,对他的背影问道,“刚才,说起吉尔的时候,你说要救赎我的家族,这是什么意思?这你总可以说吧。”

    哥白尼的身影在黑暗里愣住了,他没有回头,走进了黑暗。

    他的声音如同地底吹来的微风,“因为一段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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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离去的月亮

    哥白尼希望酋长夫人前往萨兰德的都城。

    这个决定使得所有的人都感到费解,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儿戏。

    吉尔的心中有一架万分精确的天平,一端放着他的野心,另一端放着他的世界。一个女人,是不可能打破这个平衡的。

    酋长夫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护丈夫留给孩子们的部落。哥白尼找到她的时候,对她做了一个奇怪的许诺:也就是她主动前往萨兰德的都城的话,他将保证她丈夫的部族将会重新回到草原,并且不是偷偷摸摸的回去,而是得到库吉特部落联盟的认可。

    酋长夫人对于这样的提议并非没有动心。这些年的时间里面,安定的生活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年。草原是一个残酷的地方,一个部族崛起的时候,必然有无数的部落衰落;一头狼出现的时候,必然有无数只羊的喉咙被撕裂。

    乌赫鲁和斯宾瑟是库吉特人里面的大武士,库吉特人管他们叫做‘塔林’,更东方的库吉特人则管他们叫做‘把阿秃儿’,都是勇士的意思。当然,他们得到勇士的称号,并非因为他们力气过人,他们得到草原人的认可,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在斯瓦迪亚游历的经历。草原人天生是战争的材料,而乌赫鲁和斯兵塞则将这样的材料变成了更好的武器。他们使得库吉特人得以修筑几十尺高的塔楼,让库吉特人知道从定居民族中募集一支步兵的好处,同时。也让库吉特人学会了使用更多的药物来挽救受伤的士兵和孱弱的病婴。传统的库吉特勇士不喜欢这两个人,说他们是娘娘腔,但是部落的祭司却欣然的授予了他们这样的称号。

    这两个人本来是前途无限的,但是草原上每隔十几年,就会出现剧烈的动荡不安。如同烈火定期的焚烧掉森林里面老朽的树木,草原上新崛起的英雄也会不断的将衰老的勇士送入坟墓。在这样的冲突里面,他们的部落被放逐,被迫流亡。

    部落最开始的流浪路线并不好追溯。草原人没有精确的记录方法,他们通过一段一段的吟唱诗,来记录自己部落模糊的行进路线。“长生天在何处?东行百里。羊奶饮尽,长生天不在东方!长生天在何处?西行百里,草料用尽,长生天不在西方!长生天在何处?南行至海。水源皆苦。长生天不在南方!长生天在何处?北行至林。雪落如席,长生天不在北方!”大多是这样的记载,只能大致的判断他们去过什么地方。却无法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过去的。不过,在他们不断的迁徙过程里面,许多民族的流浪汉和冒险家开始加入他们,这让他们慢慢有了比较详细的记录。乌赫鲁所在的部落似乎帮助维基亚人打过仗,但是很快就被维基亚人背叛了,原因不详。之后,部落就在不断的流浪,沿途通过贸易过着打劫补充粮食和草料,并且吸纳新的成员。现在不是库吉特人的成员已经超过了四分之一,这些人要么是旅行商人,要么是佣兵,还有几个萨兰德人的托钵僧也在部落里面,宣扬创世之主的不朽和伟大,当然,也要说地狱火床的可怕和永恒。

    哥白尼对我说,库吉特人传言乌赫鲁酋长带领部族接受了克里尔人的雇佣,从此驻扎在了沙漠的深处。对于这个说法,哥白尼是怀疑的。因为库吉特人里面普遍传说乌赫鲁在很久之前抵达这座寺庙的时候,就已经染上了瘟疫,带领部落的其实是斯宾瑟---另外一位勇士。哥白尼曾经怀疑斯宾瑟有部落首领家族的血统,后来查明其实没有,他只是乌赫鲁的亲如兄弟的伙伴。看来这两个人的确是受到了斯瓦迪亚不小的影响,草原部落即使将部族交给一个自己家族的懦夫,也不会交给一个外人的。那么,乌赫鲁去了哪里呢?

    哥白尼猜测他已经死了,而斯宾瑟在带领部族的途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斯宾瑟的消失要么就是被人消灭了,要么就是率部抛弃了酋长留下来的家族。

    不管酋长夫人年轻的时候与吉尔有何瓜葛,现在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她作为几个孩子的母亲,就必须变成一头母狼,去保护他们。可惜的是,她的儿子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唯独她的女儿活了下来。一个酋长的儿子,需要一个部落来保护自己,而一个酋长的女儿,则只需要一个强悍的男人就可以保护她了。这让哥白尼感到了紧张,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许诺的酋长夫人恢复部落的建议,已经显得没有那么迫切的吸引力了。

    没有想到的是,在哥白尼依然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酋长夫人却说她愿意去萨兰德。

    哥白尼对此感到不解。

    哥白尼的夫人询问他,“艾露恩同意去萨兰德的都城?你是怎么说的呢。”

    “我许诺她,如果他去萨兰德的都城,那么她将在那里见到吉尔。我给她说了一段```往事。”

    “简直异想天开。她去萨兰德的都城,如何能让她的部族恢复?你不是猜测他的丈夫去世了吗?”

    “确实如此。”哥白尼的脸色变得有些忧郁,“实际上,她不必了解她去萨兰德都城的意义。这只是我的条件,如果她去了,我就会给她的孩子带来三百名草原士兵。”

    他的妻子笑着说,“你何时瞒着我凑足了这么大一笔金币?”

    “我哪里有金币,”哥白尼安静的回答他的妻子,“我只是相信库吉特人的信义。”

    “你在说些什么啊,”哥白尼的妻子责备地问道,“你变得越来越神神叨叨了。就像个狂信徒一样。”

    “是吗。”哥白尼苦笑道,“可能吧。”他思索了一会,“我唯一不解的是,为何艾露恩会答应前去萨兰德的都城,而非直接去找吉尔。我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她扇我一巴掌,羞辱我一番,说我慷他人之慨。”

    哥白尼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的妻子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微笑爬上了哥白尼夫人的嘴角,“我想我明白了。”

    “你怎么会明白?”

    “我是女人。”他的夫人说。“所有的女人都明白。”

    我不知道哥白尼怎么说服艾露恩的。但是艾露恩的确开始整理包裹,准备前往已经战云密布的萨兰德都城了。

    在寺庙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艾露恩最后一个儿子死去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快。人们就知道了艾露恩的窘迫。她的丈夫消失了。她部落最忠诚的勇士消失了,儿子们都死了,只剩下了她和一个女儿。据说艾露恩有过别的孩子。但是早在瘟疫之前就已经夭折。如今,艾露恩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女儿,据说她在斯瓦迪亚还有一个父亲,不过已经许多年没有联系了。

    她女儿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她说,“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从明天开始,除了想睡她的男人,部落里所有的男人都会跑得一干二净”,这样的话,我根本无法想象会是一个女人说出来的。她的血管里流着草原的血。这个说法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就好像女主人说我身体里面住着瓦兰人维克托一样。

    酋长的女儿说的没有错,库吉特人开始逃跑了。

    第二天晚上,三个库吉特士兵架着一辆装满了粮食的车离开了寺庙;接着是兵器库被一群库吉特男人洗劫,这些人抢走了所有的装备,就离开了寺庙,拓荒者已经组织人手前去追捕;然后是两个悄悄摸到艾露恩房门口的库吉特人被寺庙卫队发现,这两个人带着绳子,意图不轨,酋长的女儿斩断了他们一人一只手,然后把手挂在他们的脖子上面绕着寺庙游行。这是个主意不太好,更多库吉特人悄悄的潜逃了。酋长的女儿每一天都骑着马,冷眼看着父亲昔日的部下离开自己和母亲,白天她绕着寺庙巡视,嘲笑的看着那些缩头缩脑逃跑的库吉特人,晚上,她就盘腿坐在母亲的房门口,身边放着她父亲的弯刀和盾牌。

    自从她将两个库吉特人的手剁下来之后,寺庙里的治安的确好了不少,人们觉得她是一头嗜血的女魔鬼,人们享受着她带来的安宁,却又管不住自己诋毁她的嘴。人们对女人素来苛刻,指责的手指从来只会指向那些特立独行的女人,直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变成男人希望的样子为止。但是讽刺的是,当女人变得和男人想象的完全一样的时候,男人又会迅速的厌弃起这样毫无个性的女人来了。

    香料桶,我最终没有打开。

    虽然打开香料通的诱惑和前往御霜堡的诱惑一样大,但是我的胃里却如同塞满了石头,我感到烦躁,急于求成,不想在这样的暗示上下功夫。

    突然出现了家族给了我归宿,但是家族的命运却使我背上了枷锁。我喜欢这个家族。这个家族没有利用,这个家族没有权利交易,这个家族也没有等级分明的亲戚关系。我找到了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而我决定为了这件事情奉献自己的全部。有时候,对复仇的渴望甚至比仇恨本身还要强烈。

    曾有一位国王询问一位智者,“什么样的男人最有荣誉?”

    “复仇的男人。”

    “什么样的复仇最有荣誉?”

    “为父亲复仇。”

    “比这更有荣誉的事情呢?”

    “为家族复仇。”

    对于年轻的我来说,这样的说法拥有不可抵抗的感召力。这样的说法固然会使得我的内心充满愤怒和怨恨,但却使得我外在的苦闷降低,使我忍受折磨的能力大大提升,也使得我避免了被各种各样的小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变得彻底反感安逸的生活,因为这样的生活使我感到羞愧。如果男人无法杀死内心的男孩,便会永远被他控制。如果男人无法学会折磨自己,便永远无法折磨他的敌人。

    哥白尼得知了我没有打开木桶之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他忘记了我的存在,陷入了他自己的思索之中。我看得出来,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他只不过没有下定决心去这么做而已。决定越事关重大,便越不容易作出。我无意打搅他,而是走出去骑马。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在半路碰到了那个混血的姑娘。

    她骑马立在山坡上,今天居然换上了女装。她没有穿着库吉特女郎的衣服,而是穿着斯瓦迪亚式样的蓝色罩裙和紧身的上衣,在衣服的外面,她披戴着精巧的铠甲,她的短发被风吹动,朝着脑后飞扬,她看着远方,专注的出神,以至于我策马走近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发现。

    骑马站立在她的身边,我才发现,她看得是一支小小的车队。

    车队有六名西方骑士打扮的骑兵和十多名步兵护卫,还有三十多名库吉特骑兵跟在后面,押运着辎重,中间有一辆大车,上面没有车厢,而是一顶尖尖的帐篷,帐篷上面插着一竿长长的漆金的旗杆,飘着库吉特人的汗旗。这是艾露恩的车队。

    “我的母亲,”她突然和我说话,原来她知道我在身边,“一生都只听别人的安排。我憎恶如此懦弱的女人。”

    我的马左右摇晃了一下,我借此正好可以不用说话。

    我举目看过去,那支小小的车马队,在广袤的充满砂砾的原野上显得非常的渺小,落日使得悲凉的气息涌上了我的胸膛。

    并非她母亲如此,我大部分时间也在听人安排。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为何不与你的母亲一起离开?”

    她把脸转了过来,混血姑娘的眼睛赤红如血,眼泪沿着脸颊滑下。

    “你们带走了我的母亲,”她说,“就要把部落还给我。那个学士答应了的。我当然不会走!”

    我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样的谎言,怎么能够当真呢。

    她说完了话,继续目送她母亲离去。她的母亲是幸运的,每次离别,都会有人感到不舍,而我到处奔波,只受人厌恶。

    “你叫什么名字?”

    她扭头嘲讽的看着我,“听着,我绝不会把名字告诉一个懦夫。第一次见面时,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总会知道的。”

    我扭转马头,缓缓骑下了山坡。(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世界

    “那么,”我问哥白尼,“这段时间我做什么呢?”

    我问他的时候,他正在埋头整理一堆资料,他头没有抬起来,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大地上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提米?”

    “上帝赐给君王,”我回答他,“君王将它们公平划分,分给贵族,贵族再赐予平民,于是众人享受这些财富。”

    “皇帝会很喜欢你这样的观点的。”

    “并非每个人都这么想。”我说的都是贵族们之间流行的论调,我想看看哥白尼会怎么说。

    “实际上,”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却根本没有一个人真的相信。”

    他站了起来,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摊开在我的面前,“这是萨兰德的南方总督的报告。”

    上面写着许多符号和划线,根本无法理解里面的文字。

    “这是转写的文案,”哥白尼说,“所有的字母都按照顺序调换了,苏丹要阅览这份文案的时候,会有专门的侍从帮他把内容翻译出来。萨兰德苏丹有一个不成文的法则,每次翻译,都有三个人一起来,如果三个侍从翻译出来的文案不一样,他就不会看,而是把这三个人交给宦官去处理。出错的那个人会被剥夺财产,撵到乡下去种椰枣。”

    “上面写得是什么?”

    “克里尔总督区十二年前的收获情况,以及牧民和定居人口的数量。”

    “有多少人?”

    “牧民有一万四千人,定居人口有四万七千人。”

    “现在克里尔恐怕没有这么多人了。”我对他说,“这是全部人口。还是只算男人?”

    “十四岁以上的男人。”

    “克里尔的人口这么多?”

    “实际上更多。”哥白尼对我说。“你猜下级贵族有多少人?”

    “两千?”

    “士兵都没有这么多人。”

    “一千?”

    “一百四十一个。”哥白尼说,“而且死后后嗣不能继承爵位。伊塔克也要被收回。这些人主要是伊塔克军官家族,也包括大部分的侍从官。”

    “大贵族呢?”

    “二十个人。”哥白尼指着一行文字说。“‘二十只喜鹊为您报喜’,这是一种隐晦的说法。”

    “总督自己是什么爵位。”

    “贝伊。”哥白尼说,“他的爵位倒是可以被儿子继承,但是他的儿子需要在萨兰德苏丹做人质,直到他得到苏丹的友谊,然后,他就会加入苏丹的骑兵部队,直到他的父亲去世,他就可以继承克里尔总督区。”

    “你想说什么?”

    “你再想一想财富是从哪里来的。”学者对我说。“说句不相干的话,你去过矿井吗?”

    “我去过。”

    “我真没有想到。”

    “我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被诺德人弄瞎的。”

    “看来你还有许多的故事没有跟我数清楚。不过这个可以以后再说,你的眼睛也不是一定会瞎掉,虽然你的```,好了。矿井里面采矿的奴隶和民夫,人口众多,一般在矿井周围都会形成市镇和村落。你见过一个贵族走下矿井采掘出一枚矿石吗?”

    “没有。”

    “一百座村庄才会形成一个城市,这么多农民多余的粮食集合在一起,才会使得城市诞生并且繁荣起来。有一粒粮食是贵族们生产出来的吗?”

    “没有。”

    “城市每天要消耗大量的木材。石料与木炭,还有数不清的肉类和谷物以及布料。这些东西,可曾经过贵族之手分毫?”

    “您准备让我一直说‘没有’吗?您问得每一个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我回答他说。“这是个圈套,您是想听我说,贵族完全一无是处对吗?”

    “猜测别人的意思并不高明。”哥白尼说。“我研究过许多的地区的资料。大体上来说,贵族一有机会。就一定会侵犯平民的利益,这是毫无疑问的。甚至许多的地区恢复了使用奴隶。这是一种倒退。不过萨兰德人有一种说法,万事皆有缘由。贵族何以为贵族,平民何以为平民。这件事情如果你听信教士的说法,那就是命运注定的事情,有些缠头的东方人甚至发明了一种思想,就是觉得命运的这种不同,是人在许多次重生和死去的过程里面,总要体验的经历。”

    “缠头的家伙,不就是萨兰德人和克里尔人吗?”

    “这只是个衣着习惯。在更东更南的地方,那里的人相信有数千位神灵,每个灵魂会寄托在不同的**上生活许多次。”哥白尼说,“好了,说回来,不管谁这么看这件事情,世界上大体如此,有人生而为帝王,有人生而为乞丐。实际上,这是注定的。”

    “这和教士的说法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还是有一些的。如果你愿意听,我就会说一说。”这是学者和教士的通病,实际上,不管听者愿不愿意听,这些家伙都会立刻开始长篇大论。“萨兰德人征服他们现在占据的土地之前,原有的民族修筑了一种建筑,下面宽阔,上面尖小,到最顶部,只能放下一只头盔。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其实也差不多都是这样,农夫和牧民占据了大多数,越往上,人数就越少。上帝不会亲手指定谁成为贵族,把他提高,也不会亲手指定谁成为农夫,使他降低。他创造了这个世界,把人类安排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之后,这个世界就开始自己运行了。人们能供养更多的人口的时候,村庄就变作市镇;工具不再灵便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好用的工具,于是所有的人都会去改良;在保护家园或者掠夺财产中诞生的勇士,逐渐得到了拥戴。然后他们又利用这种拥戴,逐渐的将利益锁定在自己的血脉上面。一切的事务。都并非凭空发生的。万事万物莫不是如此。每一个民族,大抵如此。无数的人口产生的庞大的财富。就好像融化的铸铁一样,浇筑出了世界的形状。”

    哥白尼说的事情有一种平和的吸引力,虽然有些空洞洞的感觉,但是却还听得下去,“所以对某一个人来说,他可能痛恨贵族,痛恨自己贫困的命运。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对于我们这个时代来说。对于人和人之间妥协之后组成的国家来说,却必然有贵族也有平民,有富裕也有贫穷。人们不应该为自己生而为男或者女而感到愤怒,也不应该为自己生而为贫穷或者富有而感到惋惜。这个世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它本身不代表正义,也不代表邪恶,它有自己的形状,在它的内部诞生的每一个婴儿,它都已经定下了归宿。”

    哥白尼没有理会我的疑惑。最后补充道:“其实世界上有多少农夫,他们在喂饱自己之后还能产生多少粮食,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就已经决定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样子。财富的源头。就是世界的源头。”

    “这论调有些古怪,”我对他说,“您就是用这样的‘梦中世界’去吸引我的父亲的?这样的说法可一点都不吸引人。”

    “吸引你父亲的当然不会是这样的说法。”哥白尼看着我。静下来了好一会说,“许多年前的我若是遇到了现在的我。知道了我现在的想法,估计会立刻结束生命。以防止自己会变成这样。”

    “可是你说世界的已经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有归宿。那干脆生下来什么都不做好了。反正世界就一直是这样的。”

    “一直是这样,”哥白尼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就一定对吗?”

    他盯着我看得眼神,如同一个老兵。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眼神只有士兵才会出现,充满了男子气概,没想到在温顺的学者身上,也会偶尔迸发这样的气质。

    “您想说什么?”他对世界的解释分毫不差,但是这样的说法,只要是个聪明人,就能够描绘出来。最有价值的话,应该是他之后要说的东西。“我在等你后面的话。”

    “我没有要说的了。”哥白尼坦诚的说,“我的任务就是和你谈一谈事情本来的面目,而不把自己任何观念灌输给你。上帝是公平的创造每一个人的,让他不高于乞丐,也不让他低于帝王,让他不比一贫如洗者富有,也不比富可敌国者更贫穷。我的智慧只足以大致揣摩这个世界的模样,然后及早的告诉你,以便你不必自己再去揣摩,走上弯路。当然,你可以不断的去观察你周围的人,观察那些贵族和平民,若觉得我有丝毫的谎言,大可以丢弃不信也没有关系。”

    “那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应该选择自己的命运。”哥白尼对我说,“一切路途都有无数的困难,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你身负仇恨,就必须选择一条道路出来,然后坚定的走下去。我能做的就是让你在选择道路之前,了解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至于你对它怎么看,是想与它共舞,或者把它付之一炬,或者干脆沉沦其间,或者避居寺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你是个男人了,不该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告诉你怎么做。”

    “询问建议也不可以吗?”

    “你制定了计划,我自然会竭力帮你考虑是否可行。”哥白尼说完之后,才发现我一直看着他,“怎么```你想做什么事情?”

    “我准备去一趟东维基亚。”

    “那里是围城。你去那里干什么呢?”他有些欣喜的对我说,似乎一直在等我说出这个决定。

    “有人欠我一样东西。”

    “你必须去那里吗?”

    “必须去。”

    哥白尼点了点头,“可以,我支持。但是你首先得去一趟库吉特。”

    “为什么?”

    “完成我对艾露恩女士的诺言。”哥白尼说,“我需要你的帮助,让艾露恩的女儿能够恢复部落。”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我惊讶不已。“您有多少金币?我以为这只是个谎言。”

    “为何你们总是遇到事情就想到用金币解决呢。”哥白尼说,“我说过许多谎。”他抿了一下嘴,“但这件事情。我并没有欺骗艾露恩女士。”

    “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去往库吉特境内的艾尔莫车山脉。那里有许多流亡的库吉特人部落,我们将招募那些人,让他们效忠艾伦恩的女儿,并安排一场入赘婚姻,使得艾露恩的女儿入赘一位勇士,以便她的家族得以延续。”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您在发烧吗?”

    “清醒无比。”哥白尼说。

    “您的计划好像是要修一座通天塔。”

    他哈哈大笑,“若真的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的声音慢慢从笑声里暗淡了下来。“这座通天塔,你的父辈早已修好了基石,我们不过沿着你父辈的旗帜走过去罢了。”

    “您疯了。”

    “估计好不了了。”哥白尼说,“那么,你为何要去找瓦兰亲王?瓦兰科夫已经被围困了几个月了。”

    加里宁处死了三位王公,在东部议会里面塞进了几个家族成员作为傀儡,又用金币和联姻笼络了不少的王公,东部议会在决定他们命运的表决里面,否定了迎立维基亚国王成为东部共主的决议。许多维基亚贵族指责加里宁与伯克人私下里做了交易。说他的贿金全部来自于伯克人,但是这样的指责就像温吞的水,根本伤害不了加里宁。加里宁迅速的整合了手里面的瓦兰土地和几处城市,一个接一个的撵走不合作的贵族。操纵议会册封自己手下的瓦兰人封臣和维基亚人封臣。如今他掌握的土地已经占据了东维基亚三分之一还要多的地区。

    他与伯克人的勾结,的确有一些证据,混乱不堪的河中地区。伯克人已经从许多的要塞和城市里撤军,加里宁的士兵进驻了这些地区。在另外的地区。依然在抵抗的维基亚人已经得不到过去那样的支持了,加里宁切断了流向抵抗者们的粮食和武器供应。这让依然在抵抗的东维基亚人痛彻心扉。加里宁至少在河中地区,与伯克人划分了势力范围,并且有了正式却未公开的协定。

    在东维基亚的议会门口,双头鹰的旗帜越来越多,许多的盾牌也开始绘制着象征加里宁盟友的红色黑鹰的标志。加里宁的崛起速度使人惊讶,使用的手段也让人眼花缭乱。尤里迎娶了一位寡妇男爵夫人,并且成为了男爵领的共治男爵。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两封同样内容的,注名男爵夫人的信函就交到了东维基亚议会和伯克议会,申明男爵夫人认领格里高利作为养子。伯克人很快就批复允许这样的决定,东维基亚议会则吵成一团,连续召开了许多次会议,后来还是通过了承认信函的决议。半年后,男爵夫人在与尤里的一起骑马旅行中,跌落马背,折断了脖子。整个罗曼诺夫家族痛彻心扉,向两个光荣的议会写去了领主去世的黑色信函。东维基亚议会徒增狐疑,伯克议会则体贴的询问:新任领主,哦,就是那个格里高利波雅尔,是否具备了成为领主的素质。尤里悲伤的回信说他痛失爱妻,已经失去了判断力,无法回答这一个问题。加里宁在关键时刻,承担起了儿子的重担,回信说格里高利波雅尔早就准备好了,至少也有半年时间了。于是格里高利成了新男爵,男爵夫人草草下葬,尤里心碎回到了小东湖城疗养。在小东湖城,尤里又邂逅了一位维基亚伯爵的独生女```

    在罗曼诺夫家族已经可以动员超过五千名步兵和一千名骑兵的时候,他们决定不再容忍瓦兰科夫的那个亲王了。虽然东维基亚议会早已经着手对付瓦兰亲王,加里宁也在明里暗里的针对瓦兰亲王,但是即使瓦兰亲王占领瓦兰科夫,小东湖城也没有正式宣战。双方的士兵不断的冲突,战斗从数百人到数十人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加里宁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了东部疆界稳定下来,又在议会得到了足够的支持者,才对瓦兰亲王下达了最后的通牒,要求他要么离开东维基亚,要么除去自封的亲王称号,前去小东湖城效忠他。瓦兰亲王没有回复,而是用了瓦兰人传统的方法对加里宁致以了问候:他派出瓦兰士兵趁着黑夜在小东湖城的城门钉上了一枚盾牌,上面写着‘干!’,为了方便不同民族的士兵阅读方便,盾牌上面分别写了维基亚文、伯克文、萨兰德文、斯瓦迪亚通用语等不同的文字的‘干!’,排成了一溜。考虑到伯克人资助的熊皮帽子部落也在加里宁的阵营里面,瓦兰人细心的画出了一只男性的下体在盾牌上面,以便熊皮帽子部落也能感受到瓦兰人的决心。

    加里宁随即对瓦兰科夫宣战。

    他出动了三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并且整编了士气低落的四千多议会士兵。这些议会士兵在对付小东湖城和其他的伯克人傀儡的时候不堪一击,但是到了加里宁的手下却打得很漂亮。在瓦兰科夫城外爆发了五次战斗,瓦兰人胜利了三次,但却因为伤亡惨重,被迫退回了城内。他们占领的城镇和要塞大多叛变,加里宁的军队一抵达,这些地区立刻就开城投降。

    瓦兰亲王终于被合围在了瓦兰科夫城内。

    有人说城内的有一年的粮食,也有人说城内已经开始人吃人了。

    不管怎么说,我该去一趟东维基亚。

    我究竟是罗曼诺夫,还是阿卡迪奥。

    一切总该有个结果。

    “因为一切总该有个结果。”我对哥白尼说。(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库吉特草原

    拓荒者的消息传播的非常及时,以至于我能够很快的得知东维基亚的战事。

    在前往库吉特的路上,每隔几天,就会有拓荒者的使者骑着快马沿着大路穿行,将消息传递给哥白尼。

    我们在出发了半个月之后,遇到了早已等候在路上的贝拉,她之前已经去过一趟库吉特了,但是遇到了劫匪,不得不折返到草原的边缘徘徊,等候我们的抵达。按照贝拉的说法,我们的前方就是库吉特草原。不过这里看上去,并不像是草原的样子,沿途还是有许多的定居村落,维基亚人和萨兰德人非常的常见,他们在这里定居耕种。不过人烟稀少却是真的,我们进去的每一个村子都没有超过十个以上的人,这些人的情况很糟糕,举目四顾,都是空荡荡的原野,没有一只羊,也没有一块土地有过收割的痕迹,田园大都荒芜了。

    逐渐的,战场的信息传来的更加缓慢了,因为每一次战况都是“围城还在继续,有同情瓦兰科夫的领主起兵援助,被击溃”;“围城还在继续,没有什么特别的”;“围城还在继续”。

    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等一个结果,谁在心里面都有一个结果,只是都没有明说出来。瓦兰科夫公国还能坚持多久呢?

    我记得瓦兰科夫刚刚建国的时候,宫廷的侍从和几位大臣的名目就已经立好了,他们在帐篷里面就已经在筹划怎么去统治这个国家,以求他们的统治仁慈而弥久,如今已经成了围城之内的死囚了。不过喝牛奶的乔万尼确实很坚强。一直没有让我等到“瓦兰科夫城破,叛贼头目乔万尼被绞死”这样的消息。每当我想起瓦兰人被围困的时候。就不免想到,当初乔万尼将我丢弃在克里尔。或许是为了保护我呢?对于瓦兰人的坚持不懈,我也感到了一股异样的自豪感,瓦兰人都是硬骨头,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加里宁大人,祝您心情愉快。

    哥白尼给我讲了一下西部大陆的情况,大多和斯瓦迪亚有关系。

    在内战最开始的时候,在新边境线上面的摩擦层出不穷。之后,双方的边界逐渐的稳定了下来。不再为了一个村庄和一个镇子大打出手,而是集中力量,专门只为夺取对方的重点要塞。在漫长的边境线上面消耗大量的士兵,已经成为了双方都难以承受的负担。总体来说,哈劳斯的外部形势要好很多,罗多克人的大公对他释放了许多的善意,诺德人在帝国刚刚分裂的时候,曾经试图占领一些诺德人占多数的斯瓦迪亚城市,但是在遭到了失败之后。他们就转而与哈劳斯签订了互不侵犯的条约。维基亚人现在自顾不暇,对于哈劳斯提出的签署互不侵犯的条约,给出了积极的回应。

    维基亚王甚至开始与哈劳斯商谈,由哈劳斯皇帝正式承认他作为全维基亚人的国王的封号。册封国王。是皇帝的一项殊荣,也是皇帝威严的来源。但是维基亚王提出的这个称号,却显得有一些别有用心。在斯瓦迪亚和诺德。乃至是伯克和库吉特,都居住着大量的维基亚人。如果哈劳斯陛下册封维基亚王为‘全维基亚人的国王’的话。那么这位国王显然就拥有了超过国境线的合法臣民。这就为日后的留下了隐患,当维基亚王变得异常强大的时候。他就有了合理合法的借口保护他国的维基亚人,甚至侵吞别人的土地。哈劳斯虽然一直在催促维基亚王多多进攻菲特烈,但是在这样的问题上却一点都不让步。而且,他也不愿意看见维基亚王打着他的名号整合东维基亚,一方面,这会帝国的东部边界留下一个庞然大物,第二个,哈劳斯不想失去伯克这个天然盟友。

    在菲特烈的这边,他的情况就糟糕许多。

    维基亚人是他的死敌,而且除了御霜堡周边之外,别的维基亚地区斯瓦迪亚人完全不占主流。就是在御霜堡,经过许多年的移民,维基亚人依然保持着大量的人口,这些人虽然并非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同胞国王,但是一旦出现了变故,这些人总是会被煽动,总之是个隐患。维基亚人与诺德人在许多年前,为了对付南边可怕的斯瓦迪亚人,就已经结成了共同防御的条约。在维基亚人最虚弱的时候,诺德人蠢蠢欲动的想要撕裂条约,分一杯羹,好在诺德人及时的冷静下来,帮助维基亚人稳定了边界。在对待菲特烈的问题上面,诺德人是相当的自由的,但是由于维基亚人的关系,他们不得不对菲特烈保持冷淡。

    罗多克人希望获得乌克斯豪尔的部分土地,如今乌克斯豪尔有三分之二被哈劳斯占据,三分之一被菲特烈控制,罗多克甚至希望通过获得菲特烈控制的乌克斯豪尔部分,来直接出兵帮助哈劳斯作战,只求战后将这一部分正式并入罗多克。哈劳斯当然不会愚蠢到将罗多克人引入富庶的斯瓦迪亚平原,他体面的拒绝了罗多克大公。这位希望成为南斯瓦迪亚王的男人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忍耐不住心中的悸动了,一有机会,他就希望扩充自己在大陆上的力量。哈劳斯总是称呼加西亚为‘愚蠢的军头’,只把他当成包围菲特烈的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库吉特人倒是和菲特烈的关系不错。库吉特人在许多年前冒进的进攻斯瓦迪亚之后,被碰得头破血流。维基亚人在被削弱之后,很自然的扩张方向就是库吉特人的地盘。维基亚人始终保持着大量的牧民,铁盾河流域的维基亚人更是与库吉特人相差无几,这些人都是维基亚人进攻库吉特人的先锋。库吉特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面,选择了菲特烈作为他们的盟友。菲特烈岌岌可危的边疆终于有了一面对他实行友好的政策了。

    不过虽然菲特烈的外部形势非常恶劣,但是他的士兵却是整个大陆最为精锐的。菲特烈几乎把一切都给了军队。所有的军人都能得到土地,即使遭到了贵族的兼并。菲特烈也会定期的给予士兵大量的资助,并且一再的告知贵族克制。士兵可以享受低廉的多的粮价。对于士兵的要求,菲特烈一般都会竭力满足,对于士兵偶尔出现的与市民或者贵族的争执,菲特烈的偏向也非常的明显。

    士兵们时常称呼菲特烈为士兵王,发自内心的爱戴他。在东斯瓦迪亚,传说着这样的故事,一个不明来历的贵族出现在战争最危急的前线,帮助伤兵包扎,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面帮助他们修筑要塞。结下友谊。当战役结束自后士兵们询问这个贵族来自哪个家族的时候,这个贵族表示他是他们的皇帝。士兵们非常感动,立刻把他绑起来去交给军官,说是他们抓到一个蛊惑者,询问军官能换到多少赏金。军官认识皇帝,立刻为陛下松绑,陛下对于士兵没有惩罚,只是对他们说,要他们尽忠职守。便消失在了前线。

    这样的传奇故事往往都是一个模板,在整个东斯瓦迪亚反复流传。一会出现在前线,一会出现在边疆,一会出现在与维基亚人的战斗里。一会出现在与伪皇帝的搏杀中。菲特烈似乎常年不在皇宫,专门隐姓埋名跑到前线去作战。不过不管可信与否,士兵们热爱这样的故事。这就足够了。

    西部大陆的两个斯瓦迪亚现在如同缠斗在一起的拳手,已经精疲力竭。已经没有力量彻底的击溃敌人,也没办法换个姿势让自己更加的舒服。他们都在等待敌人犯错或者后院起火。以便能够改变如今的格局。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两个斯瓦迪亚在内部已经完全清理了摇摆不定的贵族,双方如今依然在作战的,都是忠诚度非常高的贵族,内政环境越来越趋于稳定,只有内部的瓦解和厌战,能让这两个斯瓦迪亚崩溃了。

    战争对于平民的影响,在一开始是突然升高的。但是当战争发展成了要塞对阵要塞的战斗之后,战争就距离后方的居民越来越远了。这个时候,敌人的进攻路线是确定了的,使人恐惧疑虑的突袭已经不再成为可能,人们都知道在哪些要塞边,屯驻着敌军;在哪条河流的对岸,敌人准备渡河;在哪片树林的对面,就是敌人的军营。漫无目的的战争成了几个重点要塞上的反复拉锯。

    如何除掉哈劳斯?如何除掉莱特?如何除掉那群爪牙?

    骑着马穿行在库吉特草原上的时候,我不断的想着这个问题。

    哥白尼听到我希望去维基亚的时候,似乎表现的很高兴。难道他指的第三条路,是去依靠加里宁吗?不可能,他对于加里宁根本就不了解,我和他说起维基亚的事情的时候,他也只知道我曾告诉过贝拉的事情。贝拉是一个奇怪的姑娘,她小时候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让她的父亲很担心,总是请牧师来给她驱逐恶魔,但是她还是能看见死人在庭院里面坐着聊天,看见家里面有幽灵聚会,也看得见别人的过去和未来。贝拉说,当别人都当她是疯子的时候,只有我的父亲不这么想,还给了她糖块。就为了这个理由,所以要报答我的父亲吗?在我看来,这非常的牵强。

    我总是试图把贝拉、哥白尼、女主人、西撒还有艾露恩等等一切人都串在一起,想弄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我一开始觉得这都是他们串通好的骗局,但是我很快就感觉到了这时一种极端的自大,这些人都是衣食无忧的家伙,不管是学者还是拓荒者,不管是船长还是酋长的夫人,没有一个人不比我的地位高,他们何必为了我而大费周章?

    我们的粮食已经快要耗尽了,哥白尼研究着地图,发现我们已经进入了库吉特南部平原。再走上半个月,就能抵达艾尔莫车山口,在那里,我们会折向东部的山区,寻找一个部落。至今我都不知道哥白尼要寻找的是哪一个库吉特部落。哥白尼对此语焉不详,他只能大致的说出这个部落的首领名字和故乡。

    艾露恩的女儿在早上前往了我们左手边的村庄,在中午之后。她和她的三个骑兵回来了,马背上面驮着几袋粮食。马鞍上溅着血液。

    “现在还有人愿意卖粮食?”哥白尼天真的问她。

    酋长的女儿说:“没有。从来没有。”

    哥白尼不再发问了。

    我对酋长女儿的印象大大恶化了,她和那些黑人士兵。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在一处废弃的水磨边上休息。

    士兵们用石板堆起来了一个石灶,用艾露恩的女儿带回来的面粉做成了几个面饼,用一面干净的石板考熟了分开吃。

    我吃面饼的时候,艾露恩的女儿过来坐在我的面前,一边用手伸进胸口捉虱子,一边对我说,“你觉得这面粉不干净吧?”

    “我没说。”

    “我回来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不对。”

    “我们可以找到别的吃的,不必```”

    “得了。”艾露恩的女儿微微地扭头,对着空气轻唾了一声,对我表示鄙夷,“你自己去找吧,你可以把你的口粮留给别人。”

    她的脖颈似乎很痒,她用手抠了抠脖子后面新长出来的头发,扭了扭头,弄得骨头咔咔作响,然后她丢给了我一把匕首。“帮我把这里的头发剃掉。”

    她掀开了自己的头发,下面的脖颈虽然很白,但被虫子和跳蚤咬出了一片红色的小包,有几个地方被衣服上的皮条勒出了血痕。在脖子下面,我发现了瘟疫留下的疮疤,很奇怪她的脸上居然没有留下疤痕。

    “你在看什么?”她两手按着头发。回头问我,“那下面是光光的背。你想看点有趣的,应该走到我正面来往下看。”

    几个库吉特人咯咯地笑了起来。艾露恩的女儿瞪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收住了笑容。

    “你得过瘟疫。”

    我捏住她的头发,盘算着该给她留多长的头发。

    “没死成,”她发现我没有下刀,而是在比划长度,“你干什么?”

    “给你留一寸的头发,短不短?”

    “呆得像阉掉的羊,”她不满的说,“贴着头皮,我的头发要剔得比你还短。”

    “我是男人。”

    “我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你蹲着尿尿。”她说,“快点,不然就把我的面饼抠出来吐掉。”

    我不再说话,用刀子剃掉她那些纠结盘区的头发,让她的脖颈只留下短短的一层头发茬。在其他的地方,她嫌我的动作慢,自己夺了匕首,一边走一边割掉她嫌长的地方。剔完了头发,她把匕首插在了靴子里,翻身跳上了马背,不得不说,她的动作非常的漂亮,后背紧得像是绷满的弓。留在她身边的库吉特士兵,按照我对瓦兰士兵的了解来看,这些士兵是真心的尊敬这位酋长的女儿的。

    我们在下午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牧民,他见到了我们就跑。

    艾露恩的女儿和两个库吉特人像是猎鹰一样掠袭了过去,最后一个库吉特人像是捏住一只鸡的脖子一样,把那个牧民捉到了他的马背上,带了回来。

    哥白尼询问了这个牧民一个奇怪的部落的名字,这个人发白的眼珠转了几圈。

    “你蠢还是傻,那是一群强盗,根本不是部落。”这个牧民叫道。

    “怎么找他们?”

    “你们卖盔甲还是卖粮食?”这个牧民问道,“他们只要这个。”

    “我问你怎么找他们呢。”

    “草原上,谁会有个固定的窝呢?”这个牧民说,“放我走,给我点赏钱。我去四处传播你们在卖他们想要的东西。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找到你。”

    “别人也会找到我们的。”

    “那我可不管。”这个牧民说,“但是你想找这伙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五个金币。”

    “二十个。”

    “四个金币。”

    “十五个。”

    “三个金币。”

    “我的长生天!你们这群贼!我干了,”这个牧民喊道,“你们找到了他们,还要给我三个金币。”

    “到时候再说。”

    半个小时之后,这个牧民像是离弦的箭一样离开了我们。

    艾露恩的女儿走到了我的身边,“刀疤脸,你的老师老糊涂了,我们会被各个部落追着打的。”

    “在这里我只听他的。”

    “到时候我们库吉特人能活下来,你们可够呛。”

    “我不会死在这个地方的。”我对她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不会告诉一个要死的人我的名字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劫掠

    艾露恩的女儿说的没有错。

    我们朝着山口前行的时候,远处就出现了连续不断的哨探,打量着我们这小小的队伍,我们带着的大小箱子成了惹眼的东西。

    在遇到的第一处大型定居点的时候,我们准备前去补充饮水和粮食,并且准备向当地的塔林缴纳过境的税钱,以换取在他地盘上的平安。但是这个定居点却拒绝我们入内。艾露恩的女儿猜测是什么人已经贿赂了这个定居点的塔林,这些人希望塔林在我们受到洗劫的时候不要插手。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在乔万尼的兵营里的时候,我就遇到过来路不明的人,给乔万尼大笔的金币,以换取他默认对过境者的抢劫。

    放走那个牧民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在这一段时间里面还继续逗留在外面则更加的愚蠢。

    “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哥白尼说,“塔林的使臣说我们身上带有瘟疫,这个说法没有什么奇怪的。”

    “一身烂疮的人都能大摇大摆的进去,”艾露恩的女儿说,“我们却不能?你们这些人的脑子都长在膝盖上面,知道怎么下跪,但是不知道怎么思考。”

    我至今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字。

    在接触了这一段时间里面,几乎没有一个人喊过她的名字。当我问起来别人的时候,这些人只会在茫然之后表示他们也没有听说过,也从来没有注意过,每个人管她的称呼都不一样。要么是母狼,要么是野女人,要么就是一个类似于‘赫瓦亚’的古怪名字,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头衔,而不是一个名字。草原的女人没有名字很常见,只有最伟大的妇女会留下自己的名字在史诗之中。但是艾露恩的女儿不应该是籍籍无名的女人。

    草原上干燥多风,夜晚非常的寒冷。

    我们宿营的时候。月亮升上了天空,此时天空尚未黑透,月亮周围的天际还是一片透明的亮白,月亮本身如同黎明之时未灭之灯。

    地面延展极其开阔。无垠的草海,矮矮的草大多干枯,伏在地上。许许多多的碎石子散布在大地上面,在近处看起来坑坑洼洼的地面,远远的看上去却皎洁如少女的脸。

    在草原的夜里远望,时常会忘记时间,天空如同旋转的伞,星辰沿着完美的圆形转动。

    远处传来了笳笛的声音。

    声音刚刚响起,艾露恩的女儿就抽出了佩刀。

    她脱掉了保暖的披风,从箱子里面搬出了铠甲套在自己的身上。她的手指灵活异常,从后背将自己的铠甲绑紧。库吉特人睡眼惺忪的醒来,居然立刻变得清醒,马上开始装备起来。几个雇来的库吉特牧民跑去解开马缰绳。三个拓荒者吹着口哨唤醒了他们还睡着的几个同伴,立刻开始披挂上马。

    我们有二十三个男人。两个女人。

    除了贝拉,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给自己身上装备上更多的护甲。

    笳笛声是艾露恩的女儿安排的信号,三个库吉特人早早的离开了我们的营地,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前行十多里,每两个小时,他们就要按照预定的方向前往下一个人的地方,一个晚上要轮替几次。他们的行动必须非常的隐蔽。一般执行这样人物的士兵都是最精锐的士兵。

    不管是一个库吉特士兵发现了敌情,还是他发现了上一个人留下的记号不对,他都要立刻回到我们宿营的地方,吹响笳笛发出警报。

    我头上戴着半盔,身上的护甲比瓦兰时期要差得多,但是勉强可以防护住胸口。我的脚下穿着靴子。可能是全身最值钱的地方。我的马是驮马,不堪作战,我让牧民把它赶到了一边。我找到了一架拓荒者携带的弩,从一边的布袋里面找到了弩扣,弩扣有三个钩子。两个钩住腰带,一个钩住弩上面的开弦栓。我绷紧了腰,慢慢的直起腰来,把弩弦挂在了击发的横钩上。我开好了一张弩,又开了另外一张。

    笳笛声凄厉地响了起来,然后戛然而止。

    武装起来的男人们纷纷翻身上马,把头盔戴上,用皮带捆扎好。

    我把哥白尼和贝拉引到了两家大车的中间,让他们蹲在里面。我把两架弩和三盒弩矢放在一边,又找到了一张战弓,试了一下,完全拉不开,就找了一张狩猎用的单体弓,勉强可以拉得动。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一边之后,我又推来了几个桶,堆在大车不能遮挡严密的地方。

    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听见马蹄轰鸣的声音了。

    月亮太亮了,这让我们根本就没有想着去熄灭篝火,反正我们这里的情况已经被月亮照得透亮。

    牧民抱着六七个火把,把这些火把全部在篝火里面点燃了,交给了每个男人一人一个。

    二十三个男人,却只有十四个可以上马作战,其中还包括一个女人。还有几个牧民,只能拿着弓远远的袭扰,完全无法近战。

    我的头盔有点大,扣在我头上,像是一只盆子。

    艾露恩的女儿威风凛凛的骑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眼睛从银灰色的头盔下看着我,她看见我缩成一团,抱着弩盯着外面,就哈哈大笑起来。

    最强壮的骑士是一个库吉特人,这些人没有采用库吉特人抱团冲锋的战术,而是如同斯瓦迪亚人一样,排成了一个小小的楔形。最高大的库吉特人左手持着盾牌,右手端着短矛,在马鞍后面挂着的武器壶里面,还装着三根更短的矛,或者还不如说是标枪。这个人甚至没有带上弓!这是库吉特人吗?酋长的女儿也一样的呆在楔形阵里面,也是一副这样的武装。估计这是乌赫鲁改变了库吉特人的战术,不然的话无法解释这些库吉特人的战术为何完全是西部式的。那几个牧民倒是中规中矩的库吉特人战术,他们带着两张弓,在顺手的地方塞满了弓箭,这个时候都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远处。

    马蹄声开始剧烈轰鸣起来了。对面的库吉特人带着土黄色的皮帽子,油亮的皮甲被烟气熏黑,看起来如同一片黑色的布幔。

    “提米!”哥白尼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干什么?”

    “如果遇到了危险,”哥白尼脸色苍白。“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这都是你!”我心里面的愤怒突然涌了起来,“你放走了那个牧民!”

    “我必须这么做。”

    “你自己答应艾露恩的,你应该自己来这里!”我对他说。“我不想说了,我们等会再```”

    他扇了我一巴掌,“提米!你必须来这里!你一定要这么做。你也一定要活下去!你必须活着!”

    我被他打蒙了,清脆的巴掌声让前面的几个库吉特人和拓荒者回头看了一下,贝拉把哥白尼的手拉走了。我不再理睬他,而是拖来两块厚木板,用石头垫住,站到了上面,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射击点。

    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远处的火把似乎成了一条火线。无数条马蹄正在交替踩踏。库吉特骑兵滚滚朝着我们袭来。

    “见鬼!”一个拓荒者说道,“至少有一百个人!”

    “闭嘴!”

    “我们完了!”

    “闭嘴!”

    两次闭嘴都是艾露恩的女儿喊出来的,她使得我们这边完全没有了任何声音,所有的人都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使得远处的马蹄声成了天空下唯一的声音。

    地面的沙子开始抖动起来。几匹拴住的驮马受惊,张大了鼻孔,绕着圈的旋转。

    对面的库吉特人在呐喊。

    马蹄声如同落雨之前的闷雷。

    他们呐喊的是一个单调的长调,‘嚯啊’,声音似乎完全没有停歇,整个进攻的马队就像是一个可以永远呐喊的怪物。

    我端着弩的手已经被震动的端不稳了,库吉特人没有选择绕圈放箭。他们似乎觉得我们人数太少,希望一次冲锋就解决我们。我们这边的库吉特人对于他同胞的思维很了解,他们组成了这样的小楔形,在之后的混战中很难维持,但是在第一次对冲里面,却能收获不小。这个时候对面的库吉特人最集中,如果能够击杀他们的首领,说不定还能坚持到天亮。天亮了又能怎么样呢?几十里外的那位塔林会对这里的混战无动于衷的,除非战斗持续下去,直到他的市镇居民感到不安为止。

    当对面不足两百多步的时候。对面人的脸已经从一片模糊逐渐开始清洗起来。

    我们这边的楔形小队开始驱马加速了。

    十四名骑兵,加上几个胆战心惊的牧民,对仗一百士气旺盛的草原人。

    楔形小队不断的前进,几个牧民低头骑马跟在后面,他们离去的背影忽然使我感到伤心。

    他们跑出六十多步的时候,速度已经大大提高,几个瞬间之后,他们就会撞击到那群来犯之敌里面去。

    十多个骑兵的长矛全部指着天空,上面飘着长条的三角旗,旗帜在月光下如同被穿喉的鱼,剧烈地摆动着。

    对面的骑兵马腿凌乱,而我们这边的骑士的战马几乎保持一个步调。

    在接触的最后关头,他们的长矛全部放了下来,笔直的指向对面的库吉特人。

    “乌赫鲁万岁!”

    “禅达城万岁!”

    混杂着两种声音的呐喊在库吉特人的呼喊声中传了过来,接着就传来了一阵短暂而沉重的闷响,然后我们这支小队的声音消失无踪了。

    我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库吉特人似乎还在冲锋,我心中绝望的想到,那些骑士已经全部死去了。

    但是我猛然发现,两边的库吉特人纷纷勒住马匹,混乱不堪的转向,左右互碰,要么就是挤在一起,在他们的中间,出现了一道豁口。

    “瓦兰人维克托!”我对着一群背朝我的库吉特人人射出了一弩。

    “瓦兰人维克托!”我对着同一方向射出了第二支弩。

    我似乎听见了惨叫的声音。

    同时,在这些库吉特人的后方,我看不见的地方,又传来了一阵轰鸣,“乌赫鲁万岁!”

    他们还活着!

    他们不仅活着,而且从库吉特骑兵的左翼穿了出来,几个来不及转身的库吉特人骑兵被刺翻在地,落马的库吉特人惨嚎不止,他们的马匹跑入了别处的阵线,扰乱了那里的库吉特人。

    库吉特人骑兵立刻发现了自己密集站在一起的劣势,他们的冲锋断断续续的停止了,最远的离我们的营地还有几百步,最近的却已近在跟前。

    我在这段时间里面上好了两架弩。

    在我端着弩准备射击的时候,一个抱着三支火把的库吉特人正在往我们的营地里丢掷火把,有意惊吓可能躲在营地里的畜生的人。

    他看见了我对准他的弩的时候,突然弯下了腰,我急急忙忙的射出了弩箭,以为可以在他躲开之前射中他,没想到弩箭沿着马背穿向了远处的天空。他立刻坐直了背,嘴里呼喊着号子,对我冲了过来。他看见我弯下腰的时候,爆发了剧烈的嘲笑声,他在距离我十多尺的距离上减速,我听见了弯刀刮擦的声音。库吉特人作战的时候,很喜欢用弯刀刮擦一些小铁器,发出刺耳的声音,用来惊吓对方。

    他算准了抵达我身边的时候,我的弩一半都没有开好,他可以从容的割下我的头颅。

    但是瓦兰佣兵曾经告诉我,有两架弩的好处,第一下射不中,第二下射中的时候,可以很近的看到那个死人的表情。

    我站起身来,端着满开的弩的时候,他立刻向后倒下去,这一次太近了,弩箭不会给他机会。

    粗如小指的弩箭从他的左眼射入,掀开了一片额头和头顶,溅出了一片血肉残渣,

    “瓦兰人维克托!”我对着这个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很乐意把名字告诉一个死人。

    他骑着一匹矫健的草原马,我看了蠢蠢欲动,想去占为己有。但是我正准备翻出车墙去的时候,那个被射中的人居然没有落马,而是翻回了马背,趴在马鞍上。这我让恐惧起来,他居然还没有死。我退了回去,悄悄的看着他,我发现他已经没有驱使马前行了,而是任马带着他前进。我有点可惜那匹马,转而对着下一个最近的库吉特人射击。

    库吉特人散开了,他们开始使用几人小队的射击战术,库吉特人如同一把风吹散的一把沙子,撒开到了整个平原上。

    我们的骑兵小队危险了。

    一个人拿了我身边的弩,是哥白尼。

    他对着库吉特人射出了一枝弩箭,那歪歪扭扭的弩箭飞到了一片空地上,我很恼火。

    他却毫不理会,大喊了一声奇怪的口号。

    “白鸽谷万岁!”

    “你在喊着什么!”我知道白鸽谷似乎对我家族意义重大,但是哥白尼喊这个做什么呢。

    “提米,”哥白尼说,“今天在这里,”他露出了坚定的表情,“总得有人为你的家族而战。”

    〖

第九十六章 响马

    库吉特人在我们的远处留下了十多具尸体,受伤的人有同样多。

    这些库吉特人牧民的士气并不太高,但是弓箭用的很好,他们在骑马逼近到二十多步的时候放的箭射的非常准,我看见一个拓荒者被射中了左臂,然后被两个库吉特人骑兵用绳环套下了马。这个拓荒者被一个库吉特人拖着跑了几百步,在地面上面磨掉了半边的脸。

    在死去了一个人,受伤了三个人之后,骑兵小队再也无法支撑有序的队形,他们密集的冲锋了一次,击溃了十多个试图阻挠他们的库吉特人牧民,就回到了我们的宿营地边上。我们有三辆大车,但是我身边只有两辆,另外一辆车被库吉特人的火把点燃,正在熊熊燃烧。库吉特人不光带着火把,还带着一种极其肯燃的黑色油膏,这样的东西点燃后会发出刺鼻的焦臭,火焰冒得老高。在库吉特人草原上面,有两处可以采集这样油膏的沼泽,周围的植物全部是病怏怏的,在中间洼陷的地方会定期涌出这样黑色的油膏。库吉特牧民收集这样的黑油,可以买到城市里面,每一个塔林都喜欢这样的东西。禅达人的海军曾经定期的购买这样的油膏,在库吉特至今任然有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作坊,专门负责将这样的油膏装罐,运到温暖的南方海边去。现在这样的作坊已经消失,依附于它们的村庄也荒废了,只有一些库吉特塔林还记得这样的货物,他们把这些东西分配给骑兵部队。在劫掠的时候专门有人负责防火,以惊吓敌人。

    在射死了一个库吉特人之后。库吉特人就有意识的避开了我的大车周围,或者只是迅速的奔跑而过。根本射不中,在之后我就只击中了两个库吉特骑兵的马,浪费了许多的弩箭。

    我们的小队吹响了凄厉的号角,回到了我的身边。库吉特人远远的放箭,箭矢落在我们的身边,如同飞来飞去的蝗虫。我最后一次瞄准一群人放箭的时候,看见库吉特人自发的聚成了两群,在整理好了队形之后,就开始朝着我们逼近过来。我们身边落下的箭更加的密集了。我一辆大车上面的布口袋上扎着五六只箭,这些箭大都松松垮垮的挂着,而不是直立,库吉特人的弓劲并不强。但是过一会,他们逼近我们四五十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艾露恩的女儿推开了大车,把它们分开到两边。然后将她的马牵到大车的旁边,马鞍上面立刻中了两箭,剩下的拓荒者和库吉特人也开始把马匹围在周围。

    库吉特人开始投掷标枪了。一匹马的脖子上面挨了一枝标枪。它惊叫起来,带着它背后还没有来得及下马的拓荒者冲了出去。几个库吉特人吹着口哨,用长矛跟在他身边扎他的马。这个拓荒者的腰上被捅了一矛,这让他再也坐不稳。大叫起来想要跳下去,接着,他的坐骑被三个库吉特人拉着的绳子绊倒了前腿。马朝着斜前方一头栽倒,他在马跪地之前被甩到了前方。马压断了他的腿。他嚎叫了几声,被一个库吉特人用长矛刺穿了喉咙。接着几个库吉特人纵马踩踏了他一番,他动弹了几下就死掉了。

    我上好了一把弩,一个拓荒者立刻拿了过去,对着远处几个射箭的库吉特人射了一弩。一个库吉特人被射中了胸口,但是他的护甲保护了他的胸口,他捂着伤口策马离开了那里,他身边的库吉特人纷纷散开,对着我们射出了绵软无力的几枝箭,这些箭要么没有射中我们的大车,要么飞到了我们的身后。

    艾露恩的女儿宰了一匹受伤的马,以免它跑到外面去。这匹马被杀死的时候,四肢剧烈的动弹,但是艾露恩的女儿似乎视而不见,她按住马的脖子,但是根本抱不住,马头在剧烈的摆动,脖子上面的两处创口汩汩地往外流血,血沾满了她半边的脸,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血人。过了一会,这匹马终于不再动弹的时候,艾露恩的女儿立即开始把大车上的箱子和装着行礼的口袋堆在马身上。另外一匹马死在了我们旁边十多尺的地方,两个库吉特人想去把它拽过来的时候,一群牧民对他们放了箭,这让他们又缩了回来。我们选的宿营的地方有一点小小的凹陷,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箭矢很多都被我们面前小小的斜坡挡住了。

    两个库吉特人掏出了一个小袋子,用匕首割开了袋子上绑着的绳子,向一个小盆子里倒出了半盆的土块。一个库吉特人用火镰和火绒点燃一块浸了油的布块,这块小小的火布立刻冒出了亮眼的火焰。库吉特人小心翼翼的将布条塞进了盆子里面,里面的土块居然冒出了大量的烟气,呛人的恶臭立刻随着空气四溢,剧烈的浓烟慢慢的聚拢升腾。

    “这是什么玩意?”我问一个拉弓的库吉特人。

    他的箭脱弦后射偏了,擦着一个牧民的肩膀飞开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影响了他,“狼粪,你这个蠢货,闭嘴!”

    我们这边的库吉特人还有七个人可以拉弓,这些有一种特别的黑话,他们说的库吉特字都只有他们自己听的明白。他们总是六七只箭一起射出,瞄准一个牧民,即使有四五枝箭射偏,总会有一两枝命中对面的人。这些库吉特人根本就不像我一样胡乱的放箭,而是蓄满了弓之后,等待同伴一同射击。

    对面很快又两匹马栽倒,一匹马逃离了战场,受伤的库吉特人有六七人。

    库吉特人拉开了和我们之间的距离,远远的放了一阵箭。他们包围了我们的宿营地,远远地吹着号角,不时的一二十人成群靠近我们。对我们密集的射出一阵箭,然后撤离。库吉特人的战术非常的烦人。他们灵活的像是空气里的灰尘,总是在我们无法兼顾的时候。从四面包围上来,射出一阵箭雨,或者丢出一阵标枪。

    抵达营地之后,我们又出现了两个人的伤亡,一个被射中了肩膀,完全失去了拉弓的能力,另外一个被标枪扎中了眼睛,一声不吭的死了,脑浆沿着头颅碎裂的地方流了一满嘴。我们只有不足十个人了。

    哥白尼在一边帮着上弩。但是他笨拙的动作让弩弦还没有上紧的时候就脱开了,弩臂击打在地上,溅出了一片沙土,弩反弹起来砸破了他的脑袋,让他的头破了一大块皮,开始流血。贝拉从一开始就在着手撕碎几件衣服,这个时候,她迅速的给哥白尼包扎了伤口,又前去按住了那个肩膀中箭的库吉特人的伤口。那个库吉特人和我差不多大。这个时候脸上涌出了大量的汗水,就好像洗了澡一样。

    第一个小时最为煎熬,伤亡也最大。

    到了后来,战斗就成了我们胆战心惊的防御。

    库吉特人在四面吹着口哨。把我们死去的士兵剁掉了脑袋,用长矛插着四处招摇。

    有一段时间,三十多个库吉特人围着我们的营地跑起了圈。对着我们放箭。

    这样的队形非常的可怕,我们承受的攻击来自各个方向。有一支箭从我的背后射过来,射中了我身边的箱子。‘当’的一声使我惊恐地蹲了下来,一侧脸只看见箭尾在猛烈地晃动。这之后,我几乎不敢站起来,一站起来就迅速的瞄准对面的库吉特人胡乱的射击然后蹲下,总是感觉背后立刻就会飞来一枝箭。

    那股呛人的浓烟已经让我快要发疯,虽然月光明亮,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城镇里的人是否可以看见,即使他们看见了,那位态度暧昧的塔林会不会派出援军呢?

    “我们应该派人去城镇,”一个拓荒者说,“那个塔林不敢招惹拓荒者!”

    “你是一头蠢猪,”艾露恩的女儿说,“你在路上就会死掉。”

    “我在这里肯定会死,出去则不一定!”

    “你还没有进城就会被塔林的人杀掉,如果他不想让你进城的话。”艾露恩的女儿威风凛凛的站起来,鼓着腮帮子,对着一个叫嚣着的库吉特牧民瞄准,一枝箭沿着她的额头斜飞过去,在那里留下了一道伤痕,但是艾露恩的女儿依然稳定着手臂放箭,准确地射中了那个人的肚皮,那个库吉特人没有受多重的伤,坡口大骂得扭头往回跑了几十步。

    库吉特人的放箭的剧烈程度放缓了,逼近的库吉特人大多鼓噪一通,射出一阵稀疏的箭,然后撤走。

    我透过大车的缝隙,看见远处的库吉特人已经有不少人下了马,胡乱的吹着号角。在马上的库吉特人则十几人成群,胡乱的跑来跑去,偶尔再凑齐几十人逼近我们,射出一阵弓箭。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面,对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内讧,有十多个库吉特人离开了战场。

    天空开始泛起了白色。

    我们的库吉特人再一次往那只盆子里面加了不少的狼粪,黑色的烟气几乎是笔直的升上了天空。远处的城镇一定可以看见的!该死的塔林,我们就死在这个人手上了!

    号角声再一次传了过来。

    我抬起头来,看见了让我绝望的一幕。

    胡乱攻击了一夜的库吉特人又有二十多人离开了战场,朝着远处离去。

    但是,剩下的五十多库吉特人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们在几个头人的叫骂声中聚成了一团,开始朝着我们缓缓地逼近。

    这样的攻击他们几个小时之前就该采用了,我们比他们想的顽强,而他们也不会一错再错。

    这群库吉特人逼近我们的时候,就是死期。

    “喂,瓦兰人,”艾露恩的女儿像是已经打完了仗一样,重重的坐在了我旁边。“你的脸白的像我的老妈。”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哈,”艾露恩的女儿将胸口的铠甲抽了出来,拉开了衣襟,露出了半截柔软而又温暖的胸脯,“我打赌你没有摸过。”

    “你这个人```”

    “你真窝囊,”艾露恩的女儿扯掉了头盔,“别死的像个娘娘腔!”

    她脱掉了身上多余的铠甲,穿着一身沾满血污的蓝色亚麻长衣,她站了起来,两手把**的头发摸到耳朵后面去,她低头,眼睛瞪着对面的牧民,像是一只抑制不住狂躁的母狼。

    她的手伸向左边,一个受伤的库吉特人递给她了一把弯刀,另外一个库吉特人从身边抽出了一只盾牌,帮她架在另一只手上。

    “长生天的勇士,还有几人追随我出战!”

    剩余的库吉特人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每个人都受了伤,一个人的肚皮破了,恶臭的血液不住的流淌。库吉特人站了起来,拄着长矛甚至木棍,士气旺盛的站在了酋长的女儿身后。

    库吉特人爆发出了最后一阵欢呼,对敌人发起了冲锋。

    这时我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情景。

    对面的牧民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纷纷调转了马头四下逃走,甚至没有敢于放箭!

    这是什么情况?

    眼看库吉特人离开,我们全部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

    难道是塔林派出了援军吗?

    我站直了身子。

    身边的拓荒者们如同浴血的怪物,人人都在迷茫,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刚刚醒来。

    所有的人里面,只有哥白尼一个人望着我们的斜后方,似乎那些四散逃跑的库吉特牧民根本就不在他的脑海里面。

    我跟着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冰冷的感觉爬满了我的胸膛,感觉像是有人把雪塞进了我的衣服。

    在我们的斜后方,一处遮挡住远处原野的小山坡上面,安静地站着三百多响马。

    哥白尼的嘴唇颤抖着,念念有声。

    “提米,”他的眼泪充满了感情,控制不住的落在他黑白夹杂的胡子上,“打开我的箱子,拿一件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一件红色的嫁衣。”

    〖

第九十七章 报恩

    库吉特牧民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融化殆尽了。

    他们留下了许多受伤的同伴,这些人遭到了艾露恩的女儿的无情斩杀,她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全然不顾身后就是布满山坡的响马。

    从山坡的后面,黑点一样的库吉特响马不断的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面,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站在山坡上面。几百名骑马的库吉特骑兵带来的威严使得我根本没有想过去上弩,或者做好战斗准备。

    哥白尼发了疯,他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些响马走了过去。

    我们都在看着哥白尼。

    对面的骑兵部队,显然不是昨天晚上零零散散的库吉特牧民所能比肩的。库吉特骑兵们几乎没有一个人在大声的喧哗,也没有吹响各种各样的号角,他们只是安静的等着他们首领的命令。瓦兰士兵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亲眼见过,上了战场的瓦兰士兵都如同掉了舌头一样,一言不发,整个阵线只听得见军官的命令。但是今天,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士兵,这一锈吉特响马要么都是老兵出生,要么就是他们战斗的时间太久,已经被磨砺成了最优秀的士兵。

    黎明带来了光芒,也带来的疲倦。

    我几乎不可遏制的想要睡着,但是恐惧又让我清醒起来。

    旁边的定居点升起了四处黑色的烟柱,远远的看上去,那座城墙低矮的城市像是一张被打翻的矮脚桌,看起来滑稽的很。那黑色的烟气如同塔林被惊吓出窍的灵魂一样。塔林的城市曾经是我们安全的唯一的希望,现在看起来,在这几百名骑兵的面前,那用土夯围起来的定居点根本就不堪一击。

    我们的战斗虽然持久,但是却并不惨烈。在空气里面只飘着稀薄的血腥味。草原的黎明飘着薄雾,阳光一点一点的将大地点亮,湿漉漉的地面在某个瞬间露出了一阵水汽蒸腾的光晕。随即这光晕就消失了。西边吹来了凛冽的风,从我们的衣服灌入,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血,等待着命运的裁决。这些响马,就是哥白尼要找的人吗?

    艾露恩的女儿追到了一匹被丢弃的草原马,骑着它又赶到了另外的两匹,她把长矛搭在左边的胳膊上,寻找我们死去的士兵。她只找到了几颗被踩烂的头颅,她把这些头颅的辫子小心翼翼的拴在她的马鞍上面,然后她开始检查哪些倒地的草原牧民,只要还活着的,她会让自己的随从把他们翻过来,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矛尖插进他们的喉咙。她喜欢这种惩戒。

    哥白尼的背影已经变小了。昨天他受了伤,贝拉在他的头上缠着白色的布条,在风里面,白色布条的左右的摇摆,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博学的萨兰德人。

    他的手上拄着一根断了矛头的短矛。充作他的拐杖,他缓慢而坚定的走向了响马。

    我期待奇迹发生。

    但是这样的事情注定是不会出现的。

    库吉特响马开始走下了山坡,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了我们的平原。

    库吉特响马的装备都很不错,所有人都穿着烤的硬邦邦的皮甲,皮甲漆成了黑色,人人都戴着皮盔,皮盔的外面缀着黄色的毛他们的身上的铠甲是一层层的铁片围起来的。每一块铁片都用镶钉固定在皮条上面,密集的铁片让库吉特人的骑兵看起来像是用铁块堆成的铁塔。但是这样全身铁片的库吉特人毕竟是少数,只有最前面一排的骑兵是这样,他们身后的骑兵都是穿戴着皮甲片的士兵,但即使是这样的士兵,他们也大都穿戴着结实漂亮的靴子。在头盔上扎着染成淡黄色的翎毛。

    密集的库吉特骑兵移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轰鸣,他们甚至不需要呐喊或者跑动起来,就能形成强烈的杀戮的气息。

    哥白尼还在朝着他们走过去。

    如同一片飞向黑色潮水的白色羽毛。

    骑兵们继续前进,他们身后究竟还有多少人?每一层库吉特人离开了山顶之后。都有新的库吉特骑兵涌出来,如同那后面就是库吉特人的军营一样。库吉特人像是奔流而沉默的黑潮,涌向了哥白尼。

    奇迹没有出现,库吉特骑兵淹没了哥白尼。

    艾露恩骑着马走到了我的身边,她的长生天勇士们在冲锋之后,已经没有了一点颓废的气息,他们都站在了我的身边。拓荒者们愁眉不展,但是他们知道,逃跑和抵抗,任何一个都是毫无用处的。

    “这些响马真的找到我们了。”我喃喃自语的说。

    “哥白尼跟那个牧民窃窃私语了半天,”艾露恩的女儿,“或许他让那个牧民散布了别的消息,不然,库吉特人绝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即使哥白尼说这里有斯瓦迪亚的皇子,也不会招来这么多的人对付我们。”

    “无所谓了。刚才我已经是必死之人了,”艾露恩的女儿说,“但现在我还活着。长生天会奖励它的勇士。”

    “```。”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库吉特人已经抵达了我们面前二十多步的样子,他们如同一堵漆黑的墙,耀眼的铁甲和如林的长矛,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头顶的翎羽像是风里摇曳的麦穗。

    “什么?”我扭过头去看她。

    她对我明朗的一笑,血污和泥浆都成了她美丽的面庞的点缀,她说出了一个词。

    然后,我们就被无数的库吉特骑兵淹没了。

    我陷入了库吉特人的洪流,身边充满了库吉特人身上浓烈的恶臭,以及他们居高临下打量我的狐疑目光,无数条踩着马镫的腿,装满了箭矢的箭壶,华丽或者粗糙的刀鞘,喷着热气的马头,低声吆喝的骑语。

    “嘿!”

    我身边的库吉特人散开的时候,一个人在我的背后呼唤我。

    我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他扬起来的。用铁皮包起来的木棍。

    然后,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梦见一千只鸽子遮蔽了视线,它们飞过后,一座城堡正拔地而起。

    “我无罪```”

    “白鸽谷的麦子熟了。老爷,还缺好多镰刀呐```”

    “这是我们家的药剂师,那个捂着脸跑上山坡的女人,是我家铁匠的女儿```”

    “快跑啊!提米```”

    “我替你们抵挡一会,诸位一定要珍重```”

    “把箱子给我,我留下来一会````”

    “快走,提米```”

    无数善意而陌生的脸庞和声音涌入了我的脑海,就如同有人撬开了我的脑袋,往里面灌入了无数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必须活下去,提米。”

    我无法分辨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活着是一种困难的事情。需要克服那么多的事情。而忘记这一切,拥抱如同黑色天鹅绒一样的黑暗,却成了一种解脱。

    我与这一切无关,我只是一个养马的私生子,我会让马闻我的手!

    “你是提米!”

    “提米!一定要活下去!”

    “天啊。你怎么会是他的孩子!”

    “哈哈,我与你的父亲```那些日子好像就在眼前,一眨眼就到了今天```”

    “提米n下去!”

    “一个木桶,这是你祖父的智慧;一件红衣,这是你父亲的慈悲```”

    红衣```

    哥白尼流着眼泪,蹒蹒珊珊,孤身一人。走向了遮天的战阵```

    我忽然醒来。

    如同做了一个永恒的梦。

    醒来的时候,我坐在一个库吉特人的大帐里面。

    帐篷里面坐满了喝酒聊天的库吉特人,看见我醒来的时候,一个库吉特人递给了我一碗马奶酒,一块烤得半熟的马肉。

    一个老朽不堪的库吉特人坐在帐篷内的最高位,他头发花白。秃顶而且半身都瘫痪了。

    他的身边,坐着几个面露不解和疑惑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的库吉特人身的壮硕而高大,他们都恭敬的一边看着这个老年的库吉特人,一边看着正在帐篷的中心讲话的男人。

    哥白尼。

    哥白尼站在所有人的中间。

    我的头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哥白尼在说什么话。他说着夹杂着库吉特话和斯瓦迪亚话的语句,声音低沉而沙哑,有时候想不起来一个词的时候,库吉特人会三三两两的接他的话,提示他那个库吉特词是什么。

    我喝了一口马奶酒,感觉酒精如同最温柔的女人,立刻拥上了我的头颅。

    几个库吉特人好奇的回头打量着我,看着我的脸,然后低着头交头接耳,似乎要确定一件什么事情。

    酒劲是一阵嗡嗡的风声,这阵酒劲过去之后,哥白尼的话传入了我的耳朵。

    “世界上有两种信义。一种为了报恩,为了责任,为了血脉的承诺;另外一种,为了财富,为了女人,为了权力。”

    “世人歌颂第一种信义,但是这么多年了,诸位,还有多少人愿意真的践行它呢?”

    “在财富消耗一空的时候,谁还记得信义?在女人离自己而去的时候,谁还记得信义?在权力不再为自己服务的时候,谁还记得信义?”

    “诸位!我要你们知道,总有人,会为了这样的信义而活着!”

    库吉特人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他们只是好奇,而没有起来反驳哥白尼的话。他之前说了什么?哥白尼似乎已经演讲了一会了,不知道他之前讲了什么,这锈吉特人似乎都在衡量着什么事情,他们都在互相询问,互相商量,但是无一例外的是,这锈吉特人都带着严肃的表情,仿佛他们并不是一群杀人如麻的响马,仿佛他们并不是一群为了几个金币大开杀戒的土匪,仿佛他们做的所有的错事如今都已经成为了过往。他们如今,只是一群带着尊重仔细聆听的学徒。

    “不光为了这样的信义,还为了所有人都能体面的活下去的公义,还为了惩罚错误、歌颂善举的正义!诸位,你们要知道,世界上总会有人为理想活着!”

    “我相信上帝,而诸位崇拜长生天。这里面有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的敌意和偏见,但是今天,我要告诉诸位,总有许多的事情。是超越信仰的!”

    “你们向长生天乞求牧群繁盛,长生天会直接给你们一大群牛羊骏马吗?不会!但是长生天会给你们保护牧群的勇气,会给你们繁衍牧群的耐心,会给你们识别草场的智慧。”

    “你们向长生天乞求作战迅猛,长生天会直接给你们一副勇士的躯壳吗?不会!但是长生天会给你们握刀的双手,会给你们终日练习战斗的恒心,会给你们男子汉无畏的胸襟!”

    “你们向长生天乞求一段爱情,长生天会直接给你们一位女郎的垂青吗?不会!但是长生天会给你们一颗温柔的心胸,会给你们为了爱情而奋斗的渴望,会给你们从男孩到男人必经的苦闷与折磨!”

    “长生天不会直接给你们渴望的东西。但是,长生天总会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实现你们愿望的机会!有人牛羊成群,有人牧栏空空;有人勇武过人,有人懦弱不堪;有人俘虏爱情。有人被爱情俘虏。这是为什么?不过是有人响应了长生天的垂青,用血与汗把握了这样的机会,有人终究麻木不堪,坐在家中等待一切自己上门。”

    “诸位!诸位!”

    “你们或许觉得我说的是废话,但是我要对你们来说,这乃是长生天为诸位奉上的无边的福庆!”

    “诸位有人在问,为何我要谈信义?在谈信义之前。我要为诸位谈一段往事,一段关于库吉特人的往事。”

    “曾有一名少女。”

    “若诸位曾在一个穷困的库吉特部落长大,当知道这个世界,对一位少女,对一位库吉特少女是何等的残酷。”

    “她死去,与任何人无关;她活着。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怜悯。”

    “这位少女死去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有多大,七岁?或者八岁?”

    “黑暗是这位少女的归宿。但是在拥抱这黑暗之前,谁也不能否认,一位骑士。无私的给了她一小段光明。”

    “怜悯有多珍贵?实际上它一钱不值,但是对于从未体验它的人,这却是世上最甘美的佳肴。这位骑士保护着这位女孩,这位素未谋面的库吉特女孩。或许只是一碗浓汤,或许只是几句安慰,或许只是一段许诺,或许只是一件嫁衣。这些光明只在这个叫做莱茵的姑娘生命里闪耀了片刻,就随着她的死去而结束了。”

    “这什么都代表不了,但却又代表了一切。”

    “莱茵的一位亲人,也就是诸位所能看见的这位勇敢的武士。”

    大家都扭头去看着坐在最高处的那位库吉特人,他半边僵硬的脸毫无表情,但是另外半边却因为激动而爬满了全部的感情,他的泪水流淌如水,如同独自一人面对战阵时的哥白尼。

    “他曾许诺,他曾向一位青年骑士许诺,一切恩慈皆有回报。”

    “这是高尚的信义,长生天一清二楚。”

    “如今,长生天带着这位骑士仅存的血脉来到了您的庇护之下,来到了库吉特人的庇护之下,就如同当年,一位胆战心惊的小女孩来到了一位青年骑士的庇护之下。”

    “库吉特人,我要求你们完成这个诺言:无论您何时来到草原,都有三百把剑为您而战!”

    “若实现承诺,长生天绝不辜负诸位。”

    哥白尼的声音嘶哑,似乎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是他依然尽他自己的全部支撑下去,“如今一位酋长的女儿,身怀高贵的库吉特血脉。如果诸位追随她返回草原,做一只雄鹰的利爪,那么此前的一切罪恶,将一笔勾销。诸位不敢谋面的家人,将从此不再担惊受怕;诸位漂泊不定的命运,将从此有了光明的前景;诸位朝不保夕的安危,将从此安宁,有如磐石。”

    “长生天绝不把这些东西直接给诸位,它只会给你们一个取得这些东西的机会:那就是完成你们的诺言!”

    在哥白尼大声的讲话的时候,帐篷外面围着越来越多的库吉特人,这些都是曾经破产的牧民,都是不敢回家的逃兵,都是躲避仇杀的勇士。他们沉默不语,安静的听着。

    帐内火焰明亮,每个人的脸庞都灼热似火;帐外月光如霜,每个人的脸庞都沉静似水。

    “提米,”哥白尼指了指我,“这就是那位骑士的血脉,现在,这个家族需要库吉特人的帮助!”

    他示意我过去。

    我颤抖着走了过去,如同走近一位圣贤。

    他把一件已经老旧的红色嫁衣交给了我,让我展开它。

    在所有的库吉特人的注视之中,我扬起了它,这件红衣如同一面招展的旗帜。

    这面旗帜连接着许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一段库吉特人的故事。

    我举起了它,如同举起了我家族的荣誉。

    “世上有两种信义,库吉特人,你们要哪一种呢!请回答我!”

    哥白尼的声音在沉默的库吉特人中间,如同世上唯一的声音。

    “库吉特人!报恩吧!”

    片刻的沉默之后,几百柄刀剑全部出鞘,所有的库吉特人都在呐喊着一个世上已经暗淡了的词汇。

    “报恩!报恩!报恩!”

    我知道,这是库吉特人的报恩。

    这也是莱茵,小小的报恩。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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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告别

    库吉特战士花了一阵天的时间,在各个帐篷里面缝制旗帜。

    过去响马的旗帜被丢进了火焰之中,燃烧旗帜的时候,所有的库吉特士兵都围在一边,看着这代表过去的旗帜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在库吉特人暂时扎营的营盘里面,只有乌赫鲁部落的汗旗高高飘扬。这是六十多年前,当时的可汗赐给乌赫鲁家族的旗帜,草原上有权利打着这样旗帜的家族并不多。这面旗帜通体是蓝色,因为草原人最崇拜蓝天,在每面旗帜的下面,则附有各个家族的标记,用来区别同时拥有汗旗的各个部落。乌赫鲁家族的标志已经失去了效力,随着部落被撵出草原,过去的标志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在今天,乌赫鲁唯一的女儿,将要决定一个新的家族标志,用来继承过去的荣誉。

    她的几个部下显然不愿意她这么做,因为即使部落遭到了流放,乌赫鲁部落在草原上遗留的牧民还有几千顶帐篷,这些无主之民一旦见到旧日的主人,一定会前来归附,新的部落必然将会迅速的壮大起来。

    但是这位酋长之女却最终选择了抛弃她父亲的徽记。

    “当我的父亲被流放的时候,那些人并没有追随着他的旗帜离开草原,而是像懦夫一样苟且偷生,我何必为了他们的好恶选择我的旗帜!”

    在艾露恩的女儿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站着的那锈吉特人对她虽然保持着严肃,对她恭敬,但却谈不上尊重。在艾露恩的女儿表现出来作为一个勇士的荣誉和武力之前,他们会追随她,但不会爱戴她。

    “可汗驱逐了我的部落,愿意追随我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图案而不追随我;不愿意追随我的人,即使我打着我父亲的旗帜。也没有什么用。这是一个新的部落,不是我父亲的那个!”

    中午的时候,那面蓝色的旗帜被艾露恩的女儿降了下来,丢进了火里。

    部落里面的蓝旗已经缝制完毕。只等待酋长的大旗完成,所有的帐篷都会开始为自己缝上和酋长一样的徽记,以宣告部落的诞生。

    几分钟之后,一面蓝底的旗帜升上了天空。

    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略感震惊,甚至觉得艾露恩的女儿有一点胡来。

    旗帜上绘制着一只展翅如鹰的白鸽,它的口中没有衔着橄榄枝条,而是衔着一只滴血而折断的箭。

    库吉特士兵们密密麻麻的站在我身边,大家都在抬头张望,这是第一次。库吉特士兵开始嗡嗡的讨论起来,大家都在揣摩女酋长的意图。

    一匹马被牵着绕着所有的人走了一圈,每一个新部落的成员都触摸了它,然后艾露恩的女儿割开了它的喉咙,用鲜血浇灌了全身。

    库吉特人抽出自己的武器。围着女酋长,宣誓效忠。

    “这是胡闹。”我小声的对哥白尼说,“她借用了我家族的徽记。”

    “直到前几天,你都在战斗时呼喊‘瓦兰人维克托’,对罗曼诺夫摇摆不定,此时又为了一个标志而说一位女酋长胡闹。你到底是谁?”

    “提米。”我说,“而不是维克托。”

    哥白尼的激动变成了他嘴唇的颤抖。但是片刻之后他就平息下来,“提米,你身体里会永远有一部分属于维克托,这没有什么不好,不必回避他。”

    “好的。”

    “这旗帜很好,”哥白尼和我参加完了艾露恩的女儿建立部落的仪式。“她对你的家族怀着感激。这两个家族的后人```将永远不会彼此为敌,而是盟友。”

    我干笑了一声,“坐拥部落的酋长,自然不会和小小一兵有什么敌意了。”

    “你对我将这些士兵交给艾露恩的女儿,有一写法吧。”

    “如果复仇的话。这些人是很好的帮手。”我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草原人不会离开草原,强行要求带他们离开,恐怕他们甚至不会实现他们的承诺。这些人追随你,也于事无补,你与你的仇人,实力悬殊一点没有缩小。但是这些人追随了一位草原的雄主,却会给你带来更合适的帮助。”

    “您称呼那个野小子是雄主?”我哑然失笑,“谁敢娶她。”

    “不要称呼一位女酋长为野小子。对了,我已经得知了女酋长的进军计划了。”

    “什么计划?”

    刚刚登上酋长的位置,就要开启战端吗。

    “她将会进攻维基亚边境的牧场,那些地方的库吉特人都是维基亚人的傀儡,他们的酋长都是维基亚人。她进攻那里,将会声势大震,并且得到许多的投奔者。她的这个计划应该是她的父亲就已经计划好了的。进攻维基亚人,会削弱他们,从而使得可汗的压力被分担一部分,在这个过程里面,她的部落会壮大起来。最终可汗会考虑正式的邀请她回到草原。”

    我到觉得这个计划挺符合那个姑娘自己的性格的,说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我也不会惊讶。她是那种为了前进,不惜用鲜血浇灌出一条红地毯的人。

    “她将等待可汗的招募?”

    “她将等待可汗的婚约。”

    “什么?!”

    “她的使者已经出发了,她在信里面用了四十多种脏话咒骂如今的可汗的父亲,说那个老头把她的家族撵走了。现在她会考虑给新可汗一个机会,招募她手下的一千多名骑兵。”

    “她没这么多人。”

    “她‘现在’没有这么多人。”哥白尼和我在一群库吉特士兵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停止了说话,等那些人走开之后,他继续说,“邀请她回草原很容易,给她一位可汗家族的男人,入赘到她的部落,生的孩子冠她的名字,受她的教育。为她的荣誉而战。答应她这一点,那么可汗将会得到一位能征善战的女酋长的士兵和她的忠诚。”

    他说完之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她什么时候出发?”

    哥白尼说,“她要惩罚本地的塔林。理由是:塔林没有遵守草原人最神圣的约定,保卫任何一位过境的、无敌意的酋长的安全。所以她准备勒索塔林一笔他出不起的钱,只等塔林拒绝,她就会洗劫城市,然后出发前往维基亚。”

    “这个女人简直是个怪物。”

    “这位女士值得尊重。”哥白尼说,“但是我希望你去劝说她,放弃洗劫。她可以朝塔林征募一个合理数额的粮食和武器,但是洗劫城市会留下恶名。”

    “她不在乎。”

    “作为一个女战士,当然不用在乎。”哥白尼回头,穿过许多顶帐篷和毡房的尖顶。去看那一面飘扬的旗帜,“但是作为一个女酋长,她需要一个好名声。”

    哥白尼走进了帐篷,准备清理东西,离开这里。

    他已经完成了对艾露恩的承诺。他询问我是先回寺庙休整一段时间,再去东维基亚,还是直接前去那里。我决定从此地直接去东维基亚,我希望在瓦兰人城破之前抵达那里。不然的话,加里宁甚至都不太可能见我,而瓦兰亲王则一定会死去。我盘算着一件事情,虽然不知道能否实现。但是我会尽力促成一件事情,然后永远撇清与罗曼诺夫的关系,从此走上我自己的复仇道路。

    遵照哥白尼的嘱咐,我决定前去寻找女酋长。

    我一开始有一些为这个女酋长担心,这些响马多年征战,内部的头领和势力林立。而莱茵的那位亲人却明显已经衰老,即使他愿意归附女酋长,他如何弹压手下的那些勇士呢?哥白尼的讲话使人印象深刻,在那个时候,任何人都会受到感染、拔出剑来。但是一时的激动并不代表永远的忠诚。可是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对于艾露恩的女儿这样的姑娘,世界上可能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拦她的,她有她自己的命运,我没有必要去为她担忧。

    走到女酋长的大毡房前面的时候,六名库吉特士兵分列两边站立着。

    这里有三个人是原来就追随女酋长的士兵,另外三个,则是新部落的成员。

    我提出拜见女酋长,库吉特人并未阻拦,我在这锈吉特人的眼中享有着超出一般贵客的尊重---至少目前如此。

    不一会,那个库吉特士兵走了出来,示意我走进毡房。

    毡房里面的布设很简单,只在柱子上面挂着几柄弯刀,在中间生着一团火,女酋长已经洗净了身上的血液,穿着一身铠甲,高高的坐在酋长的高座上面,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血味。

    “瓦兰人维克托,”她见到我,露出了一个有点内敛的微笑,这个微笑根本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欢迎你来找我。”

    我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莫非做了酋长,人就变得礼貌了么?

    “你看什么?”她在一瞬间就知道我发觉了她的不同,于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种充满挑衅的语气。

    “你透着一股古怪。”

    “哪里?”

    “你洗白了脸,没有捉虱子,头发没有发油,穿着一身铁铠甲,而且想表现的有礼貌。”我说出了我的疑惑,“你好像突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对我怒目而视,“维克托,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如果只是来给我挑刺,我该把你的舌头拔出来。”

    她骂了一会,站在她身边的库吉特侍从脸色不太好看,女酋长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复杂的表情,然后她恢复了语调,“你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洗劫城市。”我对她恭敬的说道,“你可以派出使臣进城,估量一下城市的财富,然后勒索一个足够让你们前去维基亚的数额的粮食和武器,然后离开这里。”

    “为何?”艾露恩的女儿露出了冷冰冰的脸,“我们差点因为这个城市死掉,用几百只猪羊和几把破铜烂铁就能赎罪么。”

    “差点死掉的是艾露恩的女儿,而不是我面前的女酋长。”我对她说,“塔林自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而且,塔林这样的人,在城镇里面必然有许多人因为他而家破人亡,你洗劫城市的话,这些人平白的遭殃。如果您只是勒索一笔财富,这些人还会来投奔你,使得你更为强大。”

    女酋长陷入了沉思,然后她露出了恶作剧的阴险笑容,“维克托,我让你去城市做使者勒索他们,可以吗?”

    “我不会去。”我回答他,“我可能会死在那里。”

    她眉头皱了一下,呆呆的说,“这还真像你说的话。”接着她立刻变回了那个浑身是刺的女人,“你果然是个懦夫!”

    “我要去一趟东维基亚,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我对艾露恩的女儿说,“我和你一样,需要为家族做一些事情。”

    女酋长沉默了。

    她的脸在没有露出那些少女的古怪表情时,显得英姿勃勃。

    “维克托,”她安静的说,“我现在无法帮助你。你以后要是死了,可以写一份遗嘱,告诉我你的仇敌是谁。我会为你复仇。”

    我哑然失笑,她想了半天原来是说这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知道她已经听从了我的建议,所以准备告辞。我站起身来,提出了一个请求,“我们需要您的几个士兵,护送我们越过山口,到东维基亚边境。”

    她没有说话。

    我于是转身朝外走去。

    “独眼龙!”我快要掀开毡房的链子的时候,她冲我喊道。

    我回过头来:“什么事情?”

    “你和随便哪个可汗,库吉特,维基亚的都可以,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从我家骑马去草原,要走三个多月,哪有```”

    “那有没有呢?”

    “没有。”我有点不清楚她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编一个骗我。”

    “这种事情怎么能编呢。”

    “你是一头驴,快滚吧。”

    女酋长站了起来,扬起面庞,朝下鄙夷的看着我。

    “我也有事情问你。”被下了逐客令,我倒是想到了库吉特响马前来的时候,她告诉我的那个名字。

    “一头驴自然有诸多不解,你要问哪一个?”

    “你真的叫维多利亚?这像是编出来的名字。”我对她说,“连你的旗帜都像是照搬的我的家族。”

    “库吉特人维多利亚。”她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她轻轻的笑着说,“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不再说话,毡房内有点尴尬。

    我向她点头致意,与她告别。

    “那么,再见了,库吉特人维多利亚。”

    “永别了,瓦兰人维克托。”

    我一愣,转身离开了毡房,走进了人声鼎沸的库吉特人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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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领主之路

    塔林在讨价还价了一番之后,终于同意了女酋长近乎苛刻的条件。

    在城镇开始朝着城外的空地运送各种物资的时候,塔林带着家人和亲信逃到了距离这里几十里外的一处要塞里面,以防女酋长忽然变卦谋害他。对于这个逃跑的塔林,女酋长当然不会有一点点的客气,她公开拍卖了塔林的全部财产,任何东西全部起价一枚铜币,三枚铜币封顶,谁先喊谁得,不准比三枚铜币出价更高。她希望借此羞辱塔林。一开始的时候,库吉特商人们还不敢去购买,生怕这是一个恶毒的骗局,但是当一个乞丐花了一枚残破不全的铜币,买到了塔林最漂亮的女仆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骚动了。一时之间,人们纷纷把钱交给途径这里的游商,让他们花少得可怜的铜币去购买塔林庞大的家产,他们私下里付给这些商人价值货物三分之一甚至更低的价格,只求这些商人迅速的购买到塔林的货物,然后离开这里,在维基亚出手这些货物,再把协定好的差价给他们寄回来。

    塔林在城镇所有的财富都遭到了洗劫:最开始是所有的粮食、挂毯、珐琅器、最漂亮的女仆、骏马、武器、盔甲和彩色玻璃;接着是细木家具、粗木家具、胡桃木的大门、挂灯和彩漆的瓦片;随后是塔林的豪宅里拆出来的大量的木料、房子里面抠出来的钉子和铁榫头、马蹄铁、旧衣服和破马鞍以及各种各样的破烂;再接着就是塔林屋子的地板、房梁、从地面和地下室挖出来的石砖以及一个最丑的女仆。那个女仆本来没人要,最后被一个放高利贷的萨兰德盲人买走了,这个萨兰德人用双手去感受这个女仆的容貌的时候浑身一抖。吓了一跳,从此以后不再做高利贷生意。成为了一个虔诚的萨兰德人,但是余生都对库吉特人抱有恶意。

    有一个传言说这位塔林在地底下埋了许多罐银子。都是他盘剥居民得到的脏钱。库吉特士兵们已经富得流油,说他们懒得去发掘塔林的老窝,于是满怀期待的市民重点发掘了塔林的主宅、他老爹的宅子、他丈人的宅子、他情人的宅子以及他男情人的宅子,这些地方后来挖坑太深,不适宜居住,逐渐的成为了城市里面的蓄雨池塘,时常有老人在池边钓鱼消遣时光。

    女酋长从居民那里狠狠的勒索了一把,但是因为她勒索塔林更狠,居民全部感到很痛快。女酋长释放了监狱里面关押的破产者和偷猎者等罪犯。这些人几乎毫不犹豫的加入了她,这让她的部属增加了一百多人,这些人都被用塔林的武器和盔甲武装了起来。

    这是库吉特士兵们狂欢的日子,在女酋长折腾完了这座可怜的城市之后,她终于从部下里面派出了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部队,配备了二十多匹草原马和足够的粮食,让这些人护卫我前去东维基亚。

    在一处山坡边上,我们向女酋长告别。

    酋长冷淡的和我喝完了一只牛角壶里面的烈酒,然后用刀把酒壶砍成两截。一份送给我,一份她自己留着。

    在阵阵号角声中,库吉特士兵们开始在军官们的催促下组成成排的队形,如同一条黑色的长蛇。逶迤着带着大量的辎重,朝着维基亚的方向离去,灿烂的旗帜漫天飞扬。库吉特人的部队特意绕了一个大圈。以便人人都能路过我们的这支小队身边,在途径我的时候。每一个库吉特士兵都会把毡帽取下来,对我点头致意。马蹄声、士兵的喧哗声、大车轮子艰难移动的咯吱声、牲口的叫声。使得这里热闹番茄。在一旁的库吉特城镇边上,茫然无助的守军士兵和居民木然的看着我们,等我们离开之后,他们有一整个乱套的城市要去恢复。

    女酋长换上了在寺庙里我遇到她时她穿着的衣服,她骑在战马上最后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她的掌旗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库吉特老头,贴身扈从则是一群沉默而迅捷的库吉特武士,这些人随着她一起跑动的时候,气势番茄,马蹄踏起来的土块纷飞,维多利亚带着她的士兵们终于离去了,我们在半天之后,就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队伍了。

    我们随即离开,以防城镇里面的居民拿我们撒气,在入夜的时候,我们抵达了一处废弃的村庄,并在这里宿营。

    过了五六天之后,一个拓荒者带着三匹马追上了我们,他带来的消息依然是“瓦兰科夫围城依然在继续”。这已经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了,我甚至怀疑乔万尼再拖几个月,等议会士兵的士气彻底崩溃之后,就可以和加里宁体面的谈条件了,不过这个想法也就在我的脑袋里面出现了一会就被我否决了。我知道加里宁是什么样子的人,当加里宁觉得一个人是他真正的威胁的时候,一旦站了优势,他便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退让。

    使我们感到担心的是,拓荒者随行带着的,还有他的一个同伴。同伴已经死去多时,散发着恶臭,被这个拓荒者用牛皮包裹着捆在马背上。

    “瘟疫卷土重来了。”这个拓荒者轻描淡写的说,“不过这次爆发的是之前遭到瘟疫较轻的地方。已经死了很多人的地方,反而没有事情。”

    “这已经是第几次瘟疫重来了。”哥白尼叹息道。

    “不同地方不一样,”拓荒者说,“有些城市已经第三次遭到了打击,有些则是第二次。有些学者觉得这瘟疫非得逐一感染每一个人,才会罢休。好消息是瘟疫一次比一次轻,每一次死得人都比上一次少。”

    “那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了。”哥白尼有点感慨的说。

    “也是。”这个拓荒者回答。

    “你为何要带着这个人?”我问这个拓荒者,“我听说拓荒者们不在乎火化尸体,为何不学着库吉特人一样。带着他的骨灰呢?”

    “他是不在乎,但是他的家人在乎啊。”这个拓荒者回答我。

    这个拓荒者把多出来的一匹马交给了我们。又给了我们不少的金币和一副地图,就向我们告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看着这幅地图,我就发现了维基亚人和库吉特人为何如此的敌视对方。

    山脉西部的维基亚王国,由于是军人开拓出来的土地,疆界延伸根本没有一个厚实的腹地,而是由无数的堡垒和要塞连成了一条狭长的国土。库吉特与维基亚人接壤的地区正好位于维基亚王国的腹部,草原人的骑兵从这里出发北上,七天就能横穿维基亚最狭窄的国土部分,抵达诺德人控制的海岸。与其防守薄弱的疆界,不如将疆界拓殖到敌人的草原上。这就是维基亚人的战略,在御霜堡沦陷之后,维基亚人进攻草原的愿望更加强烈了。与之相比,山脉东部的维基亚情况则好得多,在清理了骑士团之后,东维基亚几乎占据了山脉与东湖之间所有的土地,即使在东湖的对岸,他们也有不少的要塞使得伯克人如鲠在喉,只要维基亚人与伯克人没有共同的享有东湖湖岸。他们就不用担心伯克人会长驱直入。从这里来看,加里宁几乎成为了东维基亚决定命运的人了。

    山脉出现的时候,我不由得苦笑起来,我居然要从同一方向穿过这座山脉两次。那个时候。我追随着罗曼诺夫家族,骑着一匹瘸腿的马,那时弥塞拉埋怨我成为了罗曼诺夫的一员。而如今,我将自己把这个身份除去。私生子的荣誉与家族无关。私生子的劣行家族也不负责。我不用再作为一个私生子了,这样的感觉很好。我有自己的家族。有自己的家族,仿佛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意义,当我买到了一匹马的时候,我的家族便拥有了一匹马,当有人为我效忠的时候,我的家族就增加了成员,当我获得了贵族之位的时候,我的家族也会得到荣光。虽然目前我的家族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就好像喝水一样,只有双手的话,喝完了一口剩下的就要洒掉,而有了一只木杯,那么每落一滴雨,水都会积累起来。

    弥塞拉现在怎么样了?

    拓荒者倒是有不少罗曼诺夫的资料,但是只有家族的男性的信息,对于家族里面的女人,却鲜有描述。我并不知道弥塞拉最近怎么样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都浑浑噩噩的度过,以至于我不太清楚我究竟已经离开多久了。维基亚有不少山区终年积雪,最南部的沙漠里面又四季如同盛夏,在这些地方,时间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的身份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东西,但却给了我不少不切实际的愿望,有时候这使我比之前要更感到痛苦一些。过去我真的以为我是个私生子的时候,觉得许多事情并没有什么,但是有了自己家族的记忆之后,那些事情就变得不可忍受了。我记得一位叫做喀秋莎的贵族之女,就因为家族封地的事情耿耿于怀,即使衣食无忧也快乐不起来。哥白尼说的没错,维克托是我的一部分,士兵的生活很适合我,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学着做一个贵族。

    “提米,”哥白尼在群山下面,额头流着汗,他看着远处的道路对我说,“现在能告诉我,为何你一定要去东维基亚了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向加里宁讨要一样东西。”

    “我听贝拉说,你喜欢加里宁家的一位女眷,”哥白尼没有戏谑的意思,而是一本严肃的对我说,“有这件事情吗?”

    “有。”

    “你是准备去提亲吗?”哥白尼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在他的身边,拓荒者和几个库吉特人正在烤一只羊腿。“你已经做好了迎娶妻子的打算了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愕然。

    “这也没有什么。在这样的世界上,早一点留下自己的孩子,并不是坏事,提米。”哥白尼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贝拉告诉我你被一个女孩迷住的时候,我还没有多想。你说你要去维基亚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是去提亲的,对吗?去提亲也不错。你的家族虽然不能给加里宁带来太多助力,但是贵族血脉却也是有的。我将正式帮你起草一份```”

    “我不是去提亲的。”我对哥白尼说。

    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你应该尽快结婚,留下孩子```”

    “这个不着急,”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热衷于我的婚事```不对,他似乎对于我找谁结婚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让我留下后代,“我还年轻的很。我在罗曼诺夫家的```保护人对我说,男人在能够供养自己的女人之前,不要娶她。”

    “娶罗曼诺夫有困难的话嘛,娶个小贵族的女儿也行,不行的话娶一个孤女。”他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当他发现我一脸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不解的问我,“提米,那你为何要到东维基亚来呢?你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更想见加里宁,还是那位瓦兰亲王。”

    “我都要见。”

    “为什么?”

    “我要成为波雅尔。”

    哥白尼有一些失语,他没有想到我居然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不辞辛苦跑到这里来。“提米,波雅尔的贵族身份甚至不如一般的骑士。”

    “那是在西部,在维基亚,波雅尔是很体面的贵族。”

    “你已经是贵族了。”哥白尼说。

    “谁知道呢?”我问他,“知道的人又敢承认吗?即使他们敢承认的话,我又敢主动公开吗?”

    “未来你的封君必然是斯瓦迪亚皇帝,不管这位陛下是谁,你最终是要得到一位斯瓦迪亚皇帝的承认,才能一洗家族的污名的。”

    哥白尼的话让我哭笑不得,不由得用他的话反问他,“哥白尼老师,你让我不要在意贵族身份,你自己却在意虚无飘渺的栽赃来的污名。要我看来,污名伤不了我,贵族身份却能让我更好的复仇。”

    “一位青年波雅尔如何复仇?”哥白尼说,“何况,我记得没错的话,波雅尔要十六岁才能册封。”

    “你帮我伪造出生证明即可。”

    “这```,”哥白尼语塞,“你勉强才过十四岁。”

    “我以为是十二三岁,十四的话就更好了,更不容易被发现。我比许多人矮,不过倒没怎么挨过饿,所以还比较健壮。”

    “你的身材似乎继承了你母亲,比较矮小罢了。”

    “农家女从小忍饥挨饿,身材矮小有什么奇怪。”我对她说,“我的外公是谁?我有什么舅舅么?”

    “或许有吧。”哥白尼看向了山脉,他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只含糊的说了第二个。“即使我理解你要成为波雅尔的意图,你打算怎么做呢?”

    “要是乔万尼能把门守好,”我对哥白尼保证,“你又能证明我妈十六年前生下了我。我会让加里宁册封我做波雅尔的。”

    “你说你作为私生子的时候,并没有为家族立功。他不欠你。”

    “他会的。”我对哥白尼说,“他会欠我的。”

    “这条领主之路可不好走。”

    “您曾对我说,不要坐在父辈的基石上苟且偷生,依赖庇护。那么这条路再难走,”我希望哥白尼不要再阻挠我了,“我也必须走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梁赞河

    第二次穿越群山,我们人数很少,没有大车,所以不必去走那些平坦但是绕弯的大路。

    我们选择的的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小径。这里只有牧羊人来往,库吉特人倒是对这里很熟悉,他们说过去这里有许多的山洞,是走私贩子的天然藏身处。因为这里并没有大路可以快速通过一支大军,所以在山脉两端的国家彼此虎视眈眈的时候,这里也没有驻扎什么士兵。我们翻越山脉的时候,见到了几具尸体,大多是倒毙的旅行者,背着粮袋和简单的工具,死在路边。有些已经腐烂很久,看起来是第一次瘟疫的时候避居此处的居民。他们身上的粮食已经不见踪迹,可能是先来此地的人已经搜罗掉了。

    群山之间只有凛冽之风,吹在树梢上发出空灵的回响,就如同世界上所有的人已经消失了一样。

    在一处山洞外面,我们遇到了一群山民,这些人用树枝和泥浆围起来了一个延伸到洞外面的围墙。这些围墙只有一人高,山民们站在后面拿着最粗陋的弓箭和草叉。在我们试图靠近的时候,他们对我们放了两箭,我们本来准备去换一些粮食的,于是只好作罢,从边上远远的离开。我们离开了山洞之后,有一两个山民还一直跟着我们,直到两天后,我们开始从另外一面走下山峰为止。山顶有一处废弃的禅达人哨塔,我很震惊在这个地方禅达人都修筑了哨塔,而且这处哨塔虽然非常小,只能驻扎十余名士兵。但却修着水池和一个药园,甚至还有一处兼用养猪和拴马的小小马厩。

    “禅达人真是不体恤人力。”我们在空无一人的哨塔留宿的时候,我沿着布满灰尘的旋转石梯登上了哨塔的顶部。天空入夜之后亮的出奇。星星成片,在星辰之间还有淡蓝sè的微茫。当我发现哥白尼也站在身边的时候,我对他这么说,“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也修筑这样的哨塔。在山脉下面定点据守几处堡垒,就能控制整个山脉。”

    “禅达皇帝曾经说过,‘群山之西,皆为禅达’。你其实可以把这条山脉,当成禅达的巨大城墙好了。”他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平原说道。“整个世界都在禅达皇帝的手中。他将用不完的金钱去换取更为稳妥的边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现在禅达早就没有踪影了。”我对哥白尼说,“这些哨塔和石头大道也没什么用了。”

    “是啊。”哥白尼摸着石头,“一切都有个尽头,禅达帝国也不例外。不过这石头大道到还是有几分用处的。你的父亲在罗多克作战的时候,曾经沿着禅达人修筑在群山上的石道,从背后

    偷袭过萨兰德人的堡垒。”

    “噢?还有这种事情?”我有些惊讶,“那里现在还有遗迹吗?”

    “应该还有,废弃的扎营地、丢弃的工具、牲畜的骸骨、箭头。士兵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点什么东西。”

    “我以后要去那里看一看。不过先跟我讲讲我父亲为罗多克人打仗的事情。”

    哥白尼便和我坐在古代禅达人的哨塔顶上,跟我说起了许多年前罗多克人与萨兰德人的恩怨,他从最开始说起,从罗多克刚刚失去边疆土地。整个斯瓦迪亚地区的志愿军人纷纷前去支援的时候说起,一直说到了许多年后,我的父亲参加罗多克人的收复边疆的战役为止。

    哥白尼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在那个时候,如今的加西亚大公。还只是一座即将沦陷的要塞里面的青年```

    几天之后,我们抵达了平原。被梁赞河所阻隔。梁赞河在这里,还没有它注入东湖的时候的一半宽阔,但是我们依然无法找到合适的浅滩渡河。

    库吉特人征用了一个渔夫的木筏。

    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一次次的往返在河岸两边,把我需要的马运到了河流对岸。

    渔夫和他的三个儿子毫无表情的看着我们笨手笨脚的把筏子划到了河对岸,几次在河中间的时候,我们都差点翻掉。

    库吉特人的护卫已经完成了使命,他们大部分人将要返回库吉特,并前去寻找他们的女酋长。

    “渡过了梁赞河,就是维基亚恶鬼的地方了,愿长生天护佑你,骑士之子。”库吉特人纷纷过来与我告别,赠送了我许多小礼物,木雕的神像、shè箭扳指、被祭祀祝福过了的一袋铁箭头等等。这些人里面,有三个库吉特人将继续追随我,这是维多利亚下的命令,她让这三个库吉特士兵效忠我。

    “追随我到什么时候?我怎么支付你们的报酬?”

    “酋长说,只有三个条件可以解除我们的效忠,第一,你像一头驴一样的死掉了;第二,我们自己死掉了;第三,你的仇人都死了。不管哪一个条件满足,我们如果还活着,就可以zi you选择去留,任何人不能干涉。”

    “为何我死掉的方式要特别强调一下?”

    这三个库吉特人面面相觑,“骑士之子,这是酋长的原话,我们毫无侮辱你的意思。”

    “你们真的能追随我?我没有能力支付你们报酬。”

    我不太相信。

    有恩于他们首领的,是我的父亲,而我,却对他们没有恩惠。虽然那三百名士兵效忠的场面使我心cháo澎湃,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我知道哥白尼说的没有错。维多利亚能够用草原人的方式去领导他们,而我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且仔细的思考之后,我更加的悲观,我更愿意用佣兵的眼光去看这三个人。佣金和战利品,这两个维系佣兵的关键,我一个也拿不出来。单纯的效忠?我见过太多的‘效忠’了。并不觉得那样的忠城比佣兵的信誉更可靠。

    库吉特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酋长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家人。抹掉了我们的通缉记录,把我们的家人隐姓埋名。将他们安置在那个库吉特人的城镇里面。我们毕生的愿望就是不再东躲xi zàng,也不愿意家人受到连累。如今愿望已经满足,追随骑士之子并没有什么怨言,也不指望报酬。”

    “这么快就能找到你们的家人?”我一直以为维多利亚在城镇里面只是胡来一通,没想到她做事情这么迅速,“酋长可是大大的得罪了塔林,你不担心塔林折磨你的家人?”

    “我们的家人本来就一直远远的跟在我们身边迁徙各处,找到并不难。至于塔林,在城镇里面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塔林在酋长面前不堪一击,懦夫的刀子永远是钝的。”库吉特人的语气里居然有了一些对酋长的自豪。他难道不知道,酋长的力量其实是他们带来的吗?

    “你们半路跑掉,又有何难?”我觉得和库吉特人谈话很轻松,不需要在乎礼貌和脸面,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可以。

    “我们自然可以跑掉。”库吉特人耸了耸肩,“但是你要知道,酋长在城镇里面安置的恐怕不止是我们的亲属,她的刀子可比塔林快得多。”库吉特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用一种有些委屈的语气对我说,“骑士之子,学士的话我们听进了心里,你却半信半疑。报恩与追随。对于草原人来说,并不是像放屁一样简单的事情,我们追随你。全部出于自愿。我告诉你酋长的手段,只是让你心安而已。你以后不必再疑神疑鬼,这会让我们感觉很不痛快。”

    “呃```,”我只能说。乔万尼对我的影响太深,或者说,瓦兰佣兵对我的影响太深,当我接触到了与之不同的处事方式的时候,我一时很难接受,“我将不会再谈这件事情。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克鲁塞德尔.金,”领头的库吉特士兵说,“他们是艾隆.哈尔特和伊尤。”

    在周围送行的库吉特士兵的注视下,这三个草原人和我饮完了同一壶酒,在我的面前一人折断了一枝箭。这些断箭将由其他的库吉特士兵们带回维多利亚的身边。在小小的效忠仪式之后,库吉特人乘着筏子离开了梁赞河。

    “长生天庇护你,骑士之子!”

    “再见了,骑士之子!”

    “祝福你和你的父亲!”

    ```

    库吉特人纷纷告别,全部挤到了筏子的一边,结果筏子侧翻了。那时库吉特士兵们还在冲我挥着手,猝不及防全部掉进了水里。这些库吉特士兵骂骂咧咧游上对岸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渔夫一家露出了这几天消失已久了的笑容。

    我们不再耽搁,看见库吉特人没有事情,我们的小队便纷纷上马,离开了河岸,朝着森林的深处前进。

    现在我身边只有哥白尼、两个拓荒者和三个库吉特士兵了。本来有三个拓荒者的,但是其中一个染了重病,腹泻不止,我们便把他留在了一个村庄里面,许诺照料他的村民,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一些粮食给他。

    我们六个人带着九匹马,速度很快。现在的东维基亚比较危险,过去追捕盗贼和劫匪的士兵现在大部分都集中在瓦兰科夫周围,剩下的都调回了城市,在乡村地区几乎是无主状态。看见了我们,就露出不怀好意眼神的农夫和牧羊人,有一些一看就知道是某些盗贼团伙的眼线。不过只要我们速度足够快,我们就能在他们通风报信之前,前往下一个地区。连续的换马,人和马都有一些乏力,有一匹马在我们经过河岸的时候,在石滩上折断了腿。库吉特人当即宰了这匹马,拨了它的皮,又割了足够多的肉在身上,以便我们继续前进。其它的草原马对于这样的景象几乎毫无反应,它们对于同伴的漠视几乎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程度。我记得维基亚人的传说里面,有一些马甚至闻到马皮制作的小器物,都会勃然大怒的。

    “我们要去哪里?”艾隆问我,“骑士之子?”

    “我不知道。我们要沿着梁赞河走,直到找到一条船。然后去小东湖城。”我回答他,我余光发现哥白尼摇了摇头。“还有,能不能换个叫法。总是叫骑士之子,我会感觉和你们隔了很远一样,还是叫我的名字。”

    “叫你提米,酋长知道了会割了我们的舌头。”

    “她不会知道的。”我对艾隆说,“在东维基亚的时候,你们要记得我叫维克托。”

    “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叫就够了。”

    有几个库吉特人在身边很方便,他们扎营和捕猎的技巧非常高,而且宿营的时候。他们会自己选出一个人四下巡逻,他们就算骑着马也能悄无声息的穿越树林。我这才觉得,哥白尼断定维多利亚会发展壮大的原因,那几百名草原骑手其实各个都是最好的士兵。

    维多利亚得到了三百把剑,我得到了三把。苦涩的念头再一次涌入了我的脑海,但是我再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我知道在意这样的事情,会使我受辱,更会使我父亲蒙羞。

    几天后,我们遇到了一个大型定居点。几乎是一个小城镇的规模。

    这个定居点有石头修筑的城墙,在城墙的外面,有一群士兵蹲坐着休息。在定居点靠着河岸的一面,一道长长的木头栈桥深入了河中。栈桥的下面是密集的细长的柱子,被河水舔舐的交界处,爬满了苔藓和黑sè的污斑。一群居民正在士兵的看守下。往船上装载着粮食,估计这是一群前来征调粮食的士兵。

    看见我们从树林里面骑马出来的时候。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立刻踢了他身边一个睡着的士兵一脚,在片刻之间。这些士兵立刻密集的列好了队形。有些士兵还睡眼惺忪的四处张望,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一些神情冷漠的弓箭手则已经熟练的抽出了箭矢,搭在了弓箭上面。这些士兵的装备都不错,一般的人穿着半身鳞甲,几乎人人有盾牌和长矛,一两个人把长柄斧头抗在肩膀上面,疑惑的看着我。

    “够近了!”军官看见我们还在靠近,对我们喝道,他一扬手,七个弓手立刻抬起手来,瞄准了我们。“停下!”

    我举起了双手,身边的库吉特人却各个把左手按在腰上,两个拓荒者和哥白尼则有些紧张。

    “我们需要船。”

    “你们需要肚皮上来一箭!”这个军官有些生气,冲着身边的手下骂道,“今天是谁在巡哨,这群白痴居然是我们先发现的。”

    周围的士兵回答了几个名字。

    “阁下,我们没有恶意。”

    这个军官是个光头,没有戴头盔,身上穿着一身的波雅尔铠甲,显得非常的强悍。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丢出了一个问题,“乔万尼还是加里宁?”

    我感到七把弓箭的弓弦绷得更紧了,似乎只等我说出错误的答案,弓箭就会立刻脱弦而出。

    这是个狡猾的陷阱,我有些懊悔我没有观察好就贸然的冲到了这里。

    我扫了一眼码头上,没有任何旗帜。接着,我立刻收回了目光,我知道,我思考的片刻会引起疑心,我几乎只有瞬间的时间去思考。

    乔万尼被围了那么久,虽然有不少同情他的瓦兰血统的领主起兵响应他,议会里面也有不少人暗中的希望他给加里宁找茬,但是,敢这么心安理得的征调粮食```

    我咬了一下嘴唇。

    “愿加里宁王公长寿!”我对他说,“我是罗曼诺夫家族的维克托.罗曼诺夫。我有急事前往小东湖城,奉加里宁王公之命。”

    我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能听见弓箭朝我飞来的声音。

    对面的士兵依旧是剑拔弩张的表情,片刻之后,我就能知道这是一群议会士兵,还是瓦兰盟友了。

    时间几乎凝固了。

    军官眯着眼睛,对着眼前的土地吐了一口吐沫,“加里宁那个白痴咬不动瓦兰科夫,我倒希望他明天就被女人的**噎死。”

    弓手低下了弓,士兵们都松弛了下来,城墙上本来很紧张的几个士兵也停止了跑动,转而回头去让定居点里面的人不要惊慌,继续工作。

    我送了一口气。

    “我需要您的船,阁下。您是去小东湖城?”

    “我们只把粮食送到前线军营,不会进入东湖的。让加里宁派船来接你,我可不是船夫。”这个军官掏了掏耳朵,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士兵纷纷回到了刚才的状态,或坐或站,闲聊休息。“船上已经装了太多粮食,装你们一个人,我们就要少一个人。别做梦了,罗曼诺夫小崽子!要是哪一天我查出来你是个冒牌货,我会把你cāo进土里去!”

    “您带我们一个人,”我对他提出条件,“就能得到我们的一匹马。”

    几个士兵愣了片刻,笑出了声,这个军官扬了一下眉毛。

    “其实这船走到东湖也不太远,”这个军官笑着说,“你准备给我几匹马?”

    “六匹。”

    第二天清晨,我们都坐在一条大船上,沿着梁赞河顺流而下。。)

第一百零一章 小东湖城

    小东湖城。

    上一次来小东湖城的时候,我和乔万尼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一样,许多的地方都是从屋顶看到的。那个时候东湖地区最为壮观的码头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市民在这里做生意了。许多的储物仓库都被改成了永久兵营,这样的仓库全部用整块的白石修筑而成,为了提高容量,墙壁和立柱的布置非常的简单,很适合入住士兵。在码头上面,各种口音的士兵摩肩接踵,有些人准备登船去瓦兰科夫前线,有些伤兵则从船上走下来,在这里修养。

    花园和街道边上的园圃都被铲除了,加里宁不惜财力,将所有的道路全部拓宽,为了方便通行,所有附加点缀的景观全部清理干净。小东湖城看起来比过去萧条许多,但是却又显得比过去整洁。许多的居民迁出了小东湖城,迁到了城外加里宁新修筑的几处附属居民点里面去。乔万尼将城内居住的居民严格控制在两处市场的周围,其余的地区,则修建起来了大量的作坊和行会:铁匠铺、烧炭屋、炼铁厂、武器铺、工具作坊、农具行会、酒类行会,还有一处妓院,修筑在那位被驱逐的西部主教的宅邸里面,加里宁觉得这个地方很符合妓院的气质,在这里准备了许多小男孩。加里宁的举动得到了城内几个奉行东部教义的兄弟会的支持,这些兄弟会要么是石匠行会,要么是捕鱼行会,在城内认识的人极多,他们的效忠,给了加里宁非常多的情报。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勾结乔万尼的商人被逮捕,这些人里面有许多都是在加里宁入城的时候损失惨重的人。他们真心的希望加里宁失败,然后能够挽回自己的损失。加里宁的做法是将这些人送到小东湖城北面的铁矿里面挖矿到死。

    小东湖城的矿脉开掘,是加里宁之前的王公就已经开始做的事情,五十多个高价聘来的克里尔工匠已经工作了好多年。他们居住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加里宁给了他们更多的支持,给所有的工匠都安排了婚姻,这些女人都是城内无以为生的寡妇或者贫女。加里宁希望这些工匠在矿井修建完毕之后,能继续留在小东湖城。加里宁的举动得到了工匠们的回应。在现在,克里尔到处都是奴隶起义的部队,孱弱的克里尔人无力组建一支自保的军队,克里尔在未来的许多年都会沦为各个国家激烈争夺的战场,这些克里尔人自然不会想要离去了,当加里宁王公安排了他们的婚姻之后,他们就发誓永远忠于小东湖城了。

    城内的学者们发现,虽然瘟疫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但是贫民窟里面的市民遭到的重创尤其严重。学者们认为这和他们肮脏的居住环境有关系,那些狭窄的泥泞的街道满是垃圾和粪便。一间狭窄的小屋里面往往能挤着十多个居民,一旦一个居民感染瘟疫,剩下所有的人也会渐次的感染,最终造成大量的居民死亡。新修筑的居民点里面,专门开挖了储存粪便的池子。加里宁做起这件事情来非常上心,没有人知道为何加里宁对于城市的卫生情况这么在意。老旧的街道正在被拆除,加里宁引用了斯瓦迪亚的‘石头城市’的计划,也就是新修筑的屋子必须采用一半以上的石头材料,在未来修缮的时候,只能用石料替换木料,而不能相反。对于无力修筑这样房屋的居民。加里宁会给予石料补贴,而一意孤行修筑木头房屋的市民,加里宁会毫不客气的将他们撵出小东湖城。当然,这个计划大大超出了市民的财力极限,执行起来,也就是在小东湖城城内要严厉一些。离开了城市之后的附属居民点,则要宽松许多。

    街道要被拓宽到过去的两倍左右,扭曲的小巷被清理一空,挡路的民房被加里宁强行拆除。这样的做法在小东湖城内搞得怨声载道,但是却得到了上流社会的支持。加里宁对于失去房屋。流落街头的居民一开始是不管不问的。但是当这些居民在街头滋生犯罪,搞得小东湖城乌烟瘴气的时候,他就开始强制将这些居民遣送到了城外。可是麻烦依旧是麻烦,不会因为避而不见就消失掉。那些人很快就沦为了劫匪和小偷,同时还有许多人因为寒冷和饥饿四处死亡,留下了许多的尸体。这使得当瘟疫第二次袭击小东湖城的时候,某些地区再一次出现了大量的居民的死亡。加里宁这个时候,才不得不划出大片的宅地和农田,专门安置这些居民。加里宁奉行的原则就是这样,麻烦没有来的时候,就尽一切可能不去解决它,在不可收拾的时候,再从根本上解决它。记忆力不好的居民很快就忘记了那些曾经满街乞讨的人,转而歌颂起了加里宁安置居民的善行。

    加里宁曾强行占据过大东湖城,但是当他提出让自己兼任大东湖城的王公的时候,遭到了大东湖城所有的贵族的激烈反对。这让大东湖城一直处于动荡之中,不得已加里宁放弃了这样的计划,而是扶持了一位过去大东湖城王公的侄子,作为自己的傀儡。当这个傀儡秘密勾结议会的时候,加里宁又立刻罢黜了他,安排了一个新的人上去。

    东维基亚的每一个王公,在许多代的时间里面都占据王公的位置,罢黜一个王公并不难,但是要彻底的结束他们家族的统治,却非常棘手。加里宁不可能在每一座城市里面都和小东湖城一样,用士兵处死每一个反对者。毕竟,除了小东湖城之外,没有一个城市公开的与议会公开对抗过。加里宁只能一步一步的蚕食别的城市的权力,四处安插自己的亲戚和傀儡。

    王公、贵族、各个地区的骑士以及修道院的院长们对此自然心中有数,他们不喜欢公然叛逆的瓦兰人,但是同样不喜欢权势熏天的加里宁王公。许多的王公已经在议会里面提出议案,要求议会不再将士兵交给加里宁统帅。

    “瓦兰科夫是议会的瓦兰科夫,加里宁在我们中有些人的短视之下,攫取了瓦兰科夫的王公之位。可是这头狼是喂不饱的!”愤怒的德尼亚王公对议会里,面对愁眉不展的贵族们大声的疾呼,“现在他弄丢了瓦兰科夫。但是他得到了小东湖城。他应该满足了!议会可以满足乔万尼,瓦兰公国虽然在名义上要高于王公,但是在实际上,他也只比普通王公要稍强一些。一旦他放弃亲王的称号。让瓦兰科夫不流血的回归议会,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个加里宁,他占据了小东湖城,在河间地,他占据了一个伯爵领和三处堡垒。大东湖城和梁赞堡的那几个家伙,只会做加里宁的传声筒。一旦乔万尼失败,诸位!一旦乔万尼失败,你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加里宁。他实际控制的地方,加上傀儡控制的地区,足足有一半的东维基亚。这个时候。区区的王公,还能满足他吗?还是说诸位准备好了朝一位国王三呼万岁?”

    “加里宁总比那个伪王强。”一个支持加里宁的贵族说。

    “你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你的女儿和尤里正搞得不明不白!”德尼亚王公当即反击,“伯爵大人,您就没有想过那位河间地的男爵夫人吗?尤里爬上她的床。骗了她的继承权,她接着就被摔断了脖子!”

    “尤里并没有继承男爵领。”

    “他们家盛产私生子,让这些人继承就够了。尤里的老婆没死几天,就又想爬进你女儿的被窝,你以为结果能有多好?”

    被质问的伯爵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王公大人,您最好注意一下言行。”

    “伯爵大人。您的女儿最好注意闭紧双腿。”

    伯爵彬彬有礼,但并不代表他是个懦夫。他立刻跳下座位,与德尼亚的王公打斗起来,这件事情成了伊凡哥罗德当天最大的新闻,但是制裁加里宁的决议依然没有通过。但是几天之后,德尼亚的王公将他的一百名骑兵和五百名步兵撤离了瓦兰科夫城外的包围营地。他没有选择经由河岸前往东湖。登船返回德尼亚,而是沿着从白港到小东湖城徒步返回,洗劫了许多不设防的村庄和定居点,劫走了加里宁的两个牧群,带走了九百多头羊和一百多头牛。

    在德尼亚王公的带领下。陆陆续续有两千多议会士兵撤离了瓦兰科夫。剩余的议会士兵,已经只有不到三千人,其中带伤不能参战的人相当的多。

    加里宁几次向议会表示,他将放弃瓦兰科夫领主的封号,将这个封号交给议会认可的人。他只求彻底的击溃瓦兰亲王乔万尼。这个提议让许多贵族觉得是在开玩笑,谁都知道瓦兰科夫那个地方不是谁都能去的,他们干脆提议加里宁说,他们愿意继续出兵,但是让加里宁放弃小东湖城,反回瓦兰科夫去。这样的话,大家就相信加里宁是在为议会作战,而非为自己作战。

    争吵没有使得议会解决问题,反而使得议会更加的孱弱。

    加里宁前一段时间突然得到了一笔巨款,他用这笔钱从河间地与伯克交界的地方,雇佣到了一支七百人规模的伯克雇佣兵。这些士兵的加入,使得议会士兵留下的缺口被暂时填补上了。雇佣军士兵强悍的战斗力很快使得议会士兵相形见绌。雇佣军士兵每天的薪水可以养活两个议会士兵,不像议会的征召士兵一样,用黑面包和鱼汤就能打发,雇佣军士兵要吃牛肉和白面包,还要喝一种发苦的苹果酒,此外,这些雇佣军士兵的军官吃得每一块肉都要用香料来烹饪,如果做不到,这些人就拒绝作战。这样昂贵的军队也是物有所值的,乔万尼最后的一次出城作战,七百多瓦兰士兵和同样数量的武装居民击溃了两千多议会士兵,但是当伯克雇佣军发起了数次冲锋之后,乔万尼便被击溃,好在瓦兰人纪律极其可怕,他们死死的顶住伯克人,直到大部分人返回了瓦兰科夫之后,他们才徐徐的退入了城内。在前线观战的加里宁恼羞成怒,命令所有的弓弩手集中射击瓦兰亲王,箭矢如雨,还误伤了一些伯克雇佣军,但却没有伤到乔万尼分毫,反而惹得雇佣军士兵几乎哗变,他们咒骂加里宁,说他们准备直接去效忠乔万尼。加里宁不得不焦头烂额的协调关系,才使得伯克人没有暴动起来。

    瓦兰科夫前线已经成为了一处死气沉沉的沟渠密布、壁垒相望的围城。

    除了偶尔有信使和间谍偷偷地潜入或者潜出了城市,瓦兰士兵和维基亚议会士兵现在士气都消磨殆尽,坐在泥浆上,用毯子盖住脑袋,漠然的任雨水落在头上。

    小东湖城发现了我们这条没有在册的运粮食的驳船时,有一些吃惊,但是还是派出了领航员带我们入港。

    带着我们的议会军官和码头上的一个士兵交谈着,两人不时打量着我。

    不一会,那个士兵转身离开,我们则在船上等待着。

    我以为要多等一会的。没想到,几分钟之后,一个大腹便便的老人便走了过来。

    “狗崽子维克托!我要把你的骨头剔下来!哈哈,我听说你被乔万尼带走了,还以为你在瓦兰科夫啃树皮呐!”

    这个招呼自然证明了我的身份。周围的士兵都对我点了点头,我站起身来。

    原来是弗拉基米尔老爹,他心情很好,穿着一套灰色亚麻罩衣,袖口上面油迹斑斑,正笑眯眯的朝我走来。

    我也带着几个库吉特人和哥白尼一行人走下了船。

    他看见我的时候,皱着眉头打量了几下,眼睛闪出了凶狠的光芒。他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脸上的伤口,然后轻拍了两下我的脸。

    “维多。不管是谁干的!”弗拉基米尔老爹说,“我会把他的肠子拉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拜见

    得知了我准备寻找加里宁,弗拉基米尔老爹说王公已经去了前线,最近一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我对此大为懊恼,梁赞河上有一个地方离瓦兰科夫围城极近,当我要求船只靠岸打听一下加里宁现在的位置的时候,那个军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如果我当时态度再强硬一些,我就能靠岸在梁赞河下船,现在可能已经见到加里宁了。

    “那请给我和我的人准备一些马,我们立刻前去瓦兰科夫。”我对弗拉基米尔老爹这样要求到。

    “你的人?”弗拉基米尔眉毛跳了一些,赞赏的看着那几个库吉特人,“你买的俘虏奴隶吗?”

    “不是,这是个库吉特酋长派来帮助我的。”

    一丝狐疑爬上了老爹的脸,“你跑到库吉特去干什么了,怎么还认识了个酋长。”

    “说来话长,我帮了那酋长一点忙,她为了感谢我```”

    “她?!女酋长?”弗拉基米尔老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维多,你编的跟真的一样。你爹年轻可是呆头呆脑,没你这么滑头```你肯定像你老妈```”

    “呃。这个我们以后再说。”我对弗拉基米尔说,“我没有撒谎。”

    这是码头上面的一间石头房子,我们在二楼。弗拉基米尔说第一层地板渗水,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听见有鱼在地板下面游动,肯定是下面的泥土已经被鱼虾吃空了。他总是做梦梦见房子下沉、小东湖城下沉、罗曼诺夫的一切都沉到水里去了。弗拉基米尔不喜欢湖水,他喜欢老家。在西部那被遗弃的罗曼诺夫堡里面,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黑森林,风里面带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而不像小东湖城,风里面都是烂鱼和死尸的味道。

    这座石头房子修筑了一种专门用来取暖的烟囱,从一楼贯穿到二楼,生火的时候。房子里面没有一丝烟,婴儿都闻不到味道。这种房屋是一个罗多克人设计的,他设计的这种石头小屋使用的石料比过去的房子少四分之一,但是却一样结实。里面的设施一个不少。但是缺点就是房间显得太空,柱子怎么看都不够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垮掉一样。加里宁很喜欢这样的房间,因为这样的房间可以容纳更多的市民,也能减少石料的消耗。在小东湖城的家族堡垒的周围,加里宁修筑了一道新墙,在墙内,他修筑了许多这样的房子。罗曼诺夫家族的许多旁支已经搬进了这样的石头屋子,虽然这些新贵每人都希望得到一大片附带着田地和村镇的城堡或者大庄园,但是现在。他们的愿望是难以实现的,不仅因为土地不充裕,也因为不安全。

    在小东湖城,针对罗曼诺夫家族以及其同盟者的刺杀层出不穷,有一次加里宁都差点遭遇不测:一辆载着石料的马车在加里宁的马走过街口的时候。突然冲了出来,加里宁躲避及时,只被受惊的坐骑摔下了马,他的两个随从则被轧死。人们事后发现驭马臀部被匕首插了几个伤口,很明显是有人在策划一次刺杀。加里宁下令彻查,最后只抓到了许多相关的人:马车夫、马车主、石料作坊的伙计、巡查的士兵,这些人拼凑起来的信息指向了某个加里宁倚重的大东湖城的贵族。于是调查就转入了地下,结果也不了了之。

    我们的这间石头屋子就是这样的建筑,这是罗曼诺夫家族在码头上修筑的几间宅邸之一。弗拉基米尔让一个厨子给我们做了正宗的西部菜肴,这样的菜肴没有和东方人一样加入很多的香料,大部分肉类都抹着一层奶油,或者直接用本身的脂肪烤熟。这样的肉很香。罗曼诺夫家族不喜欢奇怪的味道,少数几样喜欢上的几种香辛料,是克里尔人的一种奇辣无比的枯茄子磨成的粉末,还有一种黑色的带着苦味的饮料。除此之外,那些味道浓郁而奇怪的香料。大多没有被接受。今天的肉大部分都是西部式的,我在罗曼诺夫堡的时候,吃过一些,吃起来感觉很熟悉。此外,还有芜菁汤和烤洋葱,还有一些烤了两次的面包片,味道非常的脆,也很好吃。据说这样的面包片可以放很长的时间,不会生虫,只会张一些无害的霉块,学者证明这样霉块对人毫无害处,还能促进消化和夫妻关系。

    这样的东西很快就成了军粮的首选,小东湖城的士兵往往可以携带接近七天的食物,比别的地区的士兵要长两天。当然,瓦兰人是个例外,对于瓦兰人来说,沿途的一切村庄都是军粮,他们总能找到吃的。

    弗拉基米尔在拍了我脑袋之后,发现我没有和他一起笑起来,而我身边的库吉特士兵都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看着他,似乎对于他很是戒备。弗拉基米尔老爹终于开始严肃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看来我们需要找时间多聊聊。我喜欢好故事。”他眼睛转了一下,“你这次回家,是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库吉特部落吗?有多少士兵?”

    “没有,我只带到了这么几个人。”我对他说,“那个库吉特部落已经去了西维基亚了。”

    弗拉基米尔眉头皱了一下,“你和一群攻击我们家乡的库吉特人来往?”接着,他露出了一个恶意的微笑,“没关系,让他们把刀子磨亮一些,多宰几个伪王和菲特烈的兵崽子。那你这一次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见加里宁?德尼亚王公沿途劫掠之后,陆路前往瓦兰科夫已经变得很危险了,许多的村庄都成了土匪的老窝,没有人护送的话,根本不能安全抵达前线。我倒是知道明天有一批人要前往瓦兰科夫,不过我不知道尤里会不会同意。”

    “尤里在城里?”

    “昨天晚上刚回来。”弗拉基米尔说,“上个星期,一群乞丐在城外烧了一处定居点,抢走了所有的粮食,他去那里查看。”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先吃完饭。”弗拉基米尔说,“今天肯定能见到。大家都很想你,维多。”

    他没等我说话。就挪动着胖胖的身体走开了,我听见他下楼的时候吩咐一个管家去准备马车。

    几个罗曼诺夫家的仆人认出了我,这些仆人现在散布在小东湖城里面,要么负责一个市场的货物流通。要么负责一处码头的运转,要么就是在城区帮忙经营家族生意。只有一些不再年轻的老仆,没法适应新的生活,依然留在家族里面服侍过去的主人们。一个老人笑眯眯的对我喊了一声‘少爷’,剩下的几个则只称呼维多,有一个仆人给了我两瓶葡萄酒,托我带给一个罗曼洛夫家族寡居的女人,据说加里宁给她安排了一场婚姻,下个月就要嫁到梁赞堡去。这个仆人对我说,“维多。给她带一瓶,你留下一瓶。帮我个忙,今天有船进港,我走不开。”我答应了他,把酒交给了克鲁塞德尔。

    吃完了饭之后。就有一个马夫上来,请我们下去。

    我们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我突然想起来,这一次回来太着急,居然一份礼物都没有准备好,看见弗拉基米尔在忙忙碌碌的帮我们张罗,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挑出了一个库吉特人送给我的木雕。送给了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很喜欢,说他会把这东西放在床头。

    走上马车之后,半天不见马走动。弗拉基米尔闷闷不乐的说,“这小东湖城的人都有这样的毛病,做什么都得给两个小钱。连王公家族都不买账,这毛病得改一改。”

    “老爷。”这个马夫似乎对于这样的报酬觉得很平常,“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不让我拉他们,可以让您家自己的马车。小东湖城几百年都是这个样子,每个王公都体体面面的给小钱。”

    “得了。”弗拉基米尔从怀里摸出了几枚硬币,丢给了马夫。

    马夫接过了硬币。吹了个响,就吆喝了一声,“又快又稳咯!”

    他扬了一下马鞭,拉动了我们的马车。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哥白尼对我说,“这些人对你的态度不错。”

    “我不知道,”我有点困惑的对哥白尼说,“这次回来之后,他们对我的态度感觉要比以前好一些了。”

    “毕竟把你当成了家人,这一点就难能可贵了。”哥白尼说,“你过去几年遇到可都是拔刀相见的家伙们。这位尤里大人,我倒是听说过,他是未来的家族主人吧?”

    “没错。”我回答他,“他的弟弟们一直被送到外国游离,他似乎一直在家里,可能年轻的时候出去过,后来就一直回到家里帮助打理家族的事业。”

    “西部的家族一直都是这样,子嗣多多,是很有好处的。”

    我能猜到哥白尼想说什么,就没有接他的话。

    小东湖城的变化显而易见,我听说过去马车穿越市区,时常会陷入泥巴里面,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地面,马车都跑得稳稳的,地面至少也是夯实了的硬土地面,甚至可能是石砖地面。

    罗曼诺夫家的住处是继承的过去的王公府邸。在旧建筑的基础上面,罗曼诺夫家族又征用了外面一圈的精致宅邸,不知道是通过购买还是抢夺。在更外面一圈,罗曼诺夫拆除了一片民居,修起来一圈围墙。过去的王公家族,成员大都喜欢散居到城市里的各个角落,以免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保守的家长掣肘。现在,加里宁则规定家族成员必须居住在一起,除非有家族委派的任务,不然入夜后必须回到家里来。

    我们的马车走来的时候,遇到了一扇正在修筑的大门,一个门拱正在合拢,白色的石料被密密麻麻的木条支架包裹在里面。在周围,围墙大抵已经完工,有人正在往外面的石墙上面抹上一层湿乎乎的泥灰。

    门口两个士兵拦住了马车,马车夫对他们说了什么话。

    一个士兵就过来敲马车的门,我打开了门。

    “维多!”这个年轻的士兵一看见我,就惊叫了一声,“你还活着!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是杰克,看见他,我就想到了我们过去打架的事情。

    “杰克,”我对他点了点头。“放行吧。我有事情要见尤里。”

    他有一点欲言又止的表情,“维多,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会知道的。”

    他回头对另一个士兵交代了几句,他们让开了路。马车一路走了进去。

    外围都是乱糟糟的,四处都堆着建筑材料,工匠们来来回回的走动,帮助把石头和木料放到合适的地方,打磨石头棱角的叮当声响个不停。马车转了一个弯,走进了旧宅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这里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在我们的马车路过的时候,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我们。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有一些仆人我都认识,而且能说出名字,我回了这里,居然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但是我立刻就把这样的感觉压制了下去。这种莫名其妙的亲切的感觉让我很迷惑。在外游历的时候,每一次遇到倒霉的事情,我都会更加讨厌罗曼诺夫家族的人,但是现在回了这里,似乎一时之间,过去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在一处下马台阶边停了下来,这个马夫的技艺很好。我们打开门,正好可以伸脚踩到那一排石头台阶,取用东西也很方便。

    哥白尼好奇的打量着这里的构造,啧啧称奇,说这里有不少建筑都是禅达式样的,小东湖城在古代肯定是一个禅达人的贸易城市。库吉特人对于这里的建筑则露出了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们在石头修筑的城市里面,总是感觉像是‘呆在棺材里’,他们喜欢帐篷和毡房,或者干脆裹着皮衣睡在火边。

    一阵笑声吸引了我们的主意,一群穿着花里胡哨的男男女女就站在我们的旁边。看见我们下来。两个女人说了什么悄悄话,对着我们笑个不停。一个女人,穿着夸张的贵妇长袍,马尾巴做成的假发在头上盘成了一个巨大的卷。两个男人正拿着木头的短剑互相戳来戳去,不断的变换着站立的位置。一个侏儒戴着王冠,不可一世的度着步子。

    一个老头从一扇小门里面走了出来,对那些男女中的某人喊道,“‘萨贝尔’上场,别再说错词了!”

    哥白尼发出了‘咦’的声音。

    正在比剑的男人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亲了那个老人一下,然后就走进了一边的小屋子里面。

    哥白尼看着这群男女的表情越来越惊奇,最后变成了彻底的震惊,然后又变成了努力伪装的沉默。

    “你怎么了,哥白尼学士?”我有些不解的问他。

    哥白尼没有理睬我,他走过去问一个脸上抹着两坨红色的女人,“小姐,请问你们是一个剧团吗?”

    “是的,先生。”那个女人学着哥白尼的语气说道。

    “你们正在演出的是哪一出剧呢?”

    “《伟大爱情》。”女人笑吟吟的说。

    哥白尼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

    接着他像是发了疯一样,说他一定要去看一场。我劝他,反正这些剧目一演五六天,今天晚上和尤里谈完了正事再来看不迟。

    哥白尼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最讨厌他自己不知道的改版了,维基亚文他还没有校阅过之类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空地里面等了片刻,那些演员不住的进进出出,从一边的小剧院里面,不断的有哄笑声和掌声传来,弥塞拉在不在里面呢?

    一个女人向我们走了过来,她身边是帮我们通报的那个仆人。

    我认出她了,我曾撞见她和尤里睡在一起,她还威胁过我。

    发现我了之后,这个女人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维多,你回来了。我真没有想到。尤里一定很想见你。”

    “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你去了他就知道了。”

    “不必通报一下吗?”

    “家人见面不需要通报。”她转过了身子,对着一边的石头小路一扬手,“跟我来,还有你的朋友们。”

第一百零三章 家族的意志

    尤里穿着睡袍与我见面,满眼血丝。

    见到我的时候,他只睡了几个小时,而之前的几天里面,他都在城外指挥士兵和农夫重建定居点外的围墙,将定居点重新保护起来。在野外,尤里的一百多名骑兵朝着各个方向追捕那些暴徒,尤里没有要求他们活捉俘虏,他们可以随性处死这些暴徒,或者活捉他们买到外地去。尤里直接继承了加里宁的思路,在给别人好处之前,一定要让别人流一次血,只有鲜血能让人变得冷静,重新懂得感激。小东湖城的治下许多的地区都在爆发大大小小的起义,旧贵族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一有机会,就会给加里宁找点麻烦。加里宁的力量远远的超过这些贵族,但是他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瓦兰科夫围城,没有余力来对付这些地方的贵族。尤里的手上只有三百多名可以随时调遣的士兵,而他要负责的地区,却是几个城市之间的辽阔的土地。

    许多的堡垒和要塞名义上服从小东湖城,但是城里面大多数的男人都在打仗,剩下的几十上百人,大都愿意留在堡垒里面安心据守,不愿意出城配合尤里作战。有一些地区的堡垒,甚至眼睁睁的看着临近的村庄被焚毁也无动于衷。德尼亚王公给他们的带来的恐惧还没有消散:在德尼亚王公焚毁一个村庄的时候,一个要塞派出了十多名骑兵去交涉,第二天,这十多名士兵都被割了脑袋,无头的尸体坐在坐骑上被马匹送回了家。

    这之后,这些士气濒临崩溃的士兵就只能用来运输粮食,然后躲在厚厚的石墙里面,等待尤里四处奔波,帮他们解围。

    “维多。”尤里的眼窝黑得像是抹了灰,他拿起一只酒瓶。往一只昂贵的玻璃杯子里面倒了小半杯酒,一饮而尽。那个意气风发的尤里已经消失了,现在的尤里有一些沧桑的感觉,精疲力竭。

    “尤里大人。”我对他行礼。

    尤里的贴身女仆带着哥白尼等人在隔壁等待。哥白尼发现她会说斯瓦迪亚话,两人就攀谈了起来,那个女人显得很惊讶。即使在小东湖城,把斯瓦迪亚话说得这么得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关门的时候,女仆对着我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里一副厌倦的表情,又拿出了一只一样的杯子,倒了同样多的酒,“尝一下?”

    “不了,大人。”我回答他。

    “随你。”尤里再一次将酒一饮而尽。维基亚人热爱豪饮的特征已经在尤里的身上冒了出来。或许他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只是最近的紧张生活让他的酒瘾重新犯了,“这些该死的暴民,和跳蚤一样。我的士兵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走,抵达了目的地的时候。所有的暴徒却都逃跑了。当地人不信任我们,给我们指的路都是错的。我希望堂堂正正的和他们作战,但是他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不是这些人,我们还可以征召一千五百人前往瓦兰科夫,瓦兰科夫破城就指日可待了。”

    “加里宁大人在进攻小东湖城的时候,不是使用了一种叫做火药的东西吗。你们没有用来进攻瓦兰科夫?”

    “哈哈,你的消息很灵通。”尤里露出了苦笑。挪动着身体,在后背上塞了一个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乔万尼聪明的很。这家伙在瓦兰科夫城外修筑了一道斜墙,每隔一百尺,就多修出了一道土围。克里尔人的火药桶无法直接伤害到城墙本身。只能炸得土块四溅。况且这东西主要是用来吓人的,瓦兰人明显晓得这种东西,所以不害怕。他们派了许多轻装步兵,手持双剑,一等爆炸的间隙。就从城上滑下软梯,刺杀克里尔工匠和我们的民夫。在我们的士兵靠近的时候,他们又爬了回去。因为害怕那火药桶,我们的士兵都不能靠的很近。瓦兰人每次都能得手。”

    尤里几句话,我就能想到那些训练有素,肌肉隆起的瓦兰士兵。这些士兵曾和我在林中的晚上喝酒吹牛,找我借银豆子去找女人,请我帮他们写一份家书。

    “所以你们就陷入了围城困境了。”

    “是的。”尤里说,“战斗如果能在头两周结束,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瓦兰科夫已经耗费了小东湖城太多的财富和人力。如今只能力求击溃瓦兰科夫。你知道吗,唯多,如果我们不取得胜利,罗曼诺夫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这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尤里这么说,我一路所听到的,都是罗曼诺夫家族多么的强盛,“如今东维基亚罗曼诺夫是首屈一指的家族。”

    “首屈一指?”尤里露出了恶意的微笑,“议会存在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不过是利用它,整合了许多的小家族而已,但它却蕴含着许多被低估的力量。真正强大的家族,必然是那些经营了一个地区百年以上的家族。在罗曼诺夫堡的时候,家族的士兵走得一个不剩,家中只有老弱,居民也不会起来造反,反而会自发的前往堡垒加入卫队。而罗曼诺夫家族现在却不是这样,骤然扩大的土地,带来的不是强盛,而是‘未来的’强盛,你很聪明,应该知道其中的区别。在现在,罗曼诺夫家族因为这样大的土地备受折磨。胜利了,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去精疲力竭的维护统治;一旦失败,大东湖城、梁赞堡的那几个家伙,立刻就会跳出来反对我们。德尼亚王公早就在等着这时候了。乔万尼的同盟者会大受鼓舞。小东湖城?我们失败之后,最好的下场就是成为这里的普通市民罢了。”

    “您总是能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我沉默了一会,虽然心中有了许多奇怪的感觉,但是我无法反驳尤里。

    尤里点了点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了。瓦兰科夫前线绝不容失。后方的粮食和武器必须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瓦兰科夫过去,未来的一个月里面,我们必须再挤出五百个年轻人,送到瓦兰科夫,同时我们还要免费的救助议会士兵的受伤者,如果我们不抚恤这些人。那些领主就会立刻撤走自己的士兵。维多,再等待一段时间,我们就能缓过一口气来。”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

    家族一定给我找到了一个发挥作用的地方。

    “我这次见到您很容易。一路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友好。”我对尤里说,“作为一个私生子,我觉得有些惊讶。”

    “私生子也流着罗曼诺夫的血液。”尤里真诚的看着我,他的胡子茬像是毛刷子一样,胡子里面灰白夹杂,这让他老了五六岁,“维多。我也年轻过,和你一样。我曾经无比的厌恶家里的老头子,这些人以一己私欲,或者是贪图安逸。就随意的定下年轻人的命运,就好像年轻人只是他们的工具一样。我无比的了解这个情况。当我在罗多克游离的时候,有一天,我父亲突然写信让我回家,说是给我安排了一场婚姻。如果我接到信半年之内没有回家,我就会被从家族除名。哈,于是我匆匆的回了家,但是我几年都没有和我的父亲说话。”

    “那女人弥塞拉的母亲?”

    “没错,你妹妹的母亲。”尤里的脸上露出了光彩,“时间会把仓促的爱情酿成弥久的亲情。弥塞拉出生的时候,我与家族便和解了。我父辈们的安排。我也开始理解了起来,不打理家族的事务,就不会真的认同这个家族,不先憎恶它,就不会后来想要保护它。维多,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

    “家族给我安排了事情?”我直截了当的问他。

    尤里习惯于在我优柔寡断的时候说服我。对于我的直白,他一时有些错愕。

    “维多,你变了。”

    “我想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事情。”

    尤里站了起来,捏了一下鼻子。烈酒让他流了些鼻涕,眼睛变得更加的红。他走到了一张堆得乱七八糟的小圆桌旁边。着手拆开一封厚厚的信件上面绑着的绳子,他把信件里面的纸张弄得哗哗响,终于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那是一张地图。

    “顿巴斯。”尤里把这地图放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什么?”

    “河间地的伯爵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列普宁家的领地。维基亚议会刚刚和伯克议会议定了边界。”

    这句话的意思是:加里宁刚刚和莱赫议定了边界。

    我仔细看了一下这块土地,“不对,列普宁家的土地比这个大一些,这伯爵领只有过去三分之二都不到的大小。而且我去过河间地,可没有听说什么顿巴斯伯爵领。”

    “他们的土地自然很大,但是他们能拿回来的,只有这个。”尤里果决地说到,“这是新划分出来的伯爵领,只是在关卡和山口附近,有些的确被划归了伯克人。但是最富庶的平原和河滩地,以及一处铁矿,两个小镇,却都还在伯爵领上面。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

    若我没有去过瓦兰军营,我自然会相信这样的说法。但是我知道,一个伯爵领被不怀好意的敌人占据了地利优势之后,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片,任人宰割。即使再富裕,也不过别人随时可以收割的圈养牛羊。

    “伯克人退出这里?”

    “留下了一半伯克人的下级贵族,还有一群伯克人的傀儡波雅尔。但是好歹在名义上面,伯克人许诺将这个地方交还给维基亚议会。莱赫还许诺,接收完成之后,新的伯爵将得到这几年伯克人在河间地的代收税金,作为对战乱下的贵族的补偿。”

    “哈,”我当即讽刺的说,“强盗总是喜欢在事后做点高尚的事情。”

    “维多,莱赫是值得尊敬的人。”

    “是的,尤里大人。”我心里已经清楚了接下来的安排,“等待我的是一场婚姻吧。”

    “维多,”尤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顿巴斯伯爵维克托,这个称呼如何?我很喜欢。没错,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不要做别的事情,多陪一陪叶卡捷琳娜小姐。”

    “她要是知道嫁给我,难道不会发疯吗?”

    “对一个女士口出恶毒之语,是让人厌恶的。”尤里用平淡的语气对我说,但是我看出了他的生气,伯爵的爵位没有使我举止失措、欣喜若狂,这当然让他有些失望。“你对家族有所芥蒂,我也不再隐瞒你了。你的婚姻只是一场开始,维基亚议会已经与伯克人协定,由维基亚一会提议一位伯爵,再由双方的议会共同的承认他的合法性。当然,会有许多人提名自己的亲戚,但是在家族的努力下,莱赫会把你从所有人里面挑出来的。你要和叶卡佳琳娜小姐完婚,卖点力气,让她早日怀孕,一旦她超过了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之后,你就要带着士兵前往小东湖城,为家族尽责。”

    “那时瓦兰科夫的围城,估计早就有了一个结果了,我那个时候来,有什么意义吗?”

    “我们若失败了,你便要成为拯救家族的中坚。我们若是胜利了,你需要给别的领主带个好头。”尤里说,“我想不通有什么比这个还值得高兴:得到一位美丽的妻子,继承她家族的领地,叶卡捷琳娜小姐身形丰满,必然是丰饶多产的女人,你会有许多的子嗣的。”

    “私生子的身份没有关系?”

    “我已经写信给托马斯```呃,现在叫什么来着?哦,英诺森院长,让他解决这个问题。你会有一个家室高贵清白的母亲,是个伯克女人,此外你还有几个舅舅和族兄妹,这些人会成为你的助力的。英诺森院长已经把一切文件都准备妥当,到时候你在几个议员的面前,跟你的亲人们抱着哭一场,让他们觉得是真的就行。然后,低劣的私生子身份就会永远离你而去。”

    “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护送你的一位姑妈前去梁赞堡,代表我们家族,参加她与梁赞堡王公的婚礼。”尤里挤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你回小东湖城,与叶卡捷琳娜女士完婚。她在山口的那个亲戚已经离开了驻地,带着两百名士兵前往伊凡哥罗德宣誓效忠。他会成为你的忠实盟友,代替你前往瓦兰科夫为议会服役。”他伸了一个懒腰,“你的经历会被吟游诗人传唱的,伯爵大人。有朝一日,你或许还能成为河间地的公爵呢。”他做了一个充满了诱惑的许诺。

    “这```叶卡捷琳娜小姐```”

    “她已经表示服从家族的安排。你要见她,今天晚上就可以。她正和你妹妹弥塞拉还有许多的亲戚一起,在观看一出有名的剧目,《伟大爱情》。”尤里说,“我没看,你自己去吧。叶卡捷琳娜挺喜欢这剧的。哦,你这次来找我什么事情,维多?”

    “是这样的,尤里大人,”在罗曼诺夫家族成员面前,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声音沉稳得像是个老兵,我对他说,“我找到我的亲人了。我前来向罗曼诺夫家族告别。”

第一百零四章 剧院

    尤里听完了我的话之后有些迷惑,他闭着眼吐了一口气。我跟他讲了我家族是斯瓦迪亚的一个小贵族家庭,我现在需要回家乡去处理一些家庭恩怨,当然,具体的事情没有跟他说明。

    “那么,维多。你此行的目的只有这个?在家族最需要你的时候,逃到斯瓦迪亚去?”

    “是的,我的家族现在的确最需要我。此外,我希望去拜访加里宁王公大人。”

    尤里点了点头,说他会安排这件事情,接着他摇了摇铃,召来了女仆,送我们出去。

    我们被安排到了一处新修筑的石头屋子,住在二楼,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仆人说这里是我以后的住处,随时可以回来。还说如果住的时间长的话,他会让管家给我安排一个贴身的仆人。在放完了行李之后,那个仆人告诉我说,稍微晚一点的时候尤里会安排一餐晚饭,让我注意一下时间。

    我闲着没有事情,便从克鲁斯卡尔那里拿到了葡萄酒,前去拜访我的那个‘姑妈’。她独自居住在一处带着花园的小屋子里面,这是用花匠的房子临时改修的。反正这个女人不久之后就会离开小东湖城,以后也不会回来常住,所以并没有给她安排一间永久宅屋。我前去那里的时候,一个老女人正在给她讲解梁赞堡的王公家族的情况,告诉她,她那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脾气。见到我来,‘姑妈’示意那个女人出去。

    “年轻人,你有什么事情?”

    “我是‘维克托’,”我想她不太可能知道提米是谁,干脆用我在罗曼诺夫堡的时候就用的名字,“在码头上面,有人托我给你送来一点礼物。”

    “哦,衷心的感谢你。”她突然想到了点什么。“你就是那个要去河间地的小罗曼诺夫吧?加里宁从来不知道爱护自己的孩子们,去了那个地方你要多加小心呐。”

    “谢谢您的关心。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了?”

    “也不太多,有一段时间加里宁大人在四处派人找你。”她说,“他们还说。要是你正好在的话,可以让你护卫着我前去梁赞堡,以便你能多结交一些贵族,在你以后去了河间地之后,也不至于举目无亲,束手无援。”

    “哦,我知道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看起来谨慎又弱小。“他们似乎是这么安排的。”

    她听出了我不太愿意和她多聊,于是带着浅笑站了起来,“也好。在路上有个家人陪着我,也不至于太闷。”她几乎有些伤感的说,“以后在梁赞堡,就见不到一个家人啦```”

    家人?这不过是我们见得第一面,称为家人未免太早了一些。在罗曼诺夫堡的时候。我一整个冬天都在堡垒里走来走去,和他们只有一堵墙之隔,那时候的家人呢。同时,我又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她真得不舍得离开这个家族,以至于一个冠以罗曼诺夫名字的私生子,也能让她感到亲切。

    她笑着走向门口。“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一定很忙。”

    她不太敢看我的眼睛,我的伤疤对于一辈子生活在高墙之内的贵族妇女是个可怕的标记。

    我对她点了点头,“夫人,我先告辞了。”

    回到了我们住的地方,三个库吉特人懒得动弹。就躺在几块铺在地面的毯子上睡觉,跟着我们的拓荒者也去了城市里面,联络他们本地的成员。哥白尼见到我来,就拉着我去看那叫做《伟大爱情》的剧目。

    “我为什么要去看这个?”我好奇的问他。

    “你是罗曼诺夫家的贵客,他们肯定会让你进去。我自己随便乱跑不好。”哥白尼说,“这剧对我意义非凡。”

    我觉得哥白尼一定是个可怜的人,他的妻子一定迷这种剧迷得要死。我在罗曼诺夫堡的时候,那些姑娘就喜欢看骑士与公主的故事,故事的最后总是要杀许多头龙来泄恨,骑士会抢了龙所有的金银财宝,然后国王突然觉得这个一直不顺眼的骑士是个好人,默许了他的女儿和这个骑士在一起,然后他们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样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倒是想看看那些古代禅达人写的征服故事,至少那些故事里面多少讲了一些大地上各个民族的情况,也没有龙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有一位剧作家,名叫马汀,特别喜欢写龙吃人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时常能把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吓出尿来,他们刚刚喜欢上一个英雄,在下一幕里,这英雄就铁定被吃掉了,这个马汀很爱这样折磨他的观众们,惹得贵族小姐眼泪涟涟,让贵族少年们人人都想出去猎一头龙,或者专门找名字叫做马汀的家伙打架。

    哥白尼讲了许多这出剧目的优点,如数家珍,就好像这剧是他写得一样,我被他弄得很烦,就答应了他。

    我们两人走在别致的院子里面,看着仆人来来回回,还有一个路过的波雅尔,他似乎认识我,跟我打了招呼。两个伯克商人坐在一个长条石凳子商量着事情,在我和哥白尼走过的时候,他们闭口不言,只是微笑着等我们走过去。那个小小的剧院就在堡垒的最东边,前面就是马车停住的地方,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向了西边,估计看不了多长时间,这一幕就要散,到了晚饭之后再演下一幕。这样也好,省的我在里面多耗费时间。

    进门的时候,一个演员不满的对我们说,这个时候入场很不礼貌。我想正好离开,哥白尼则背诵了几句剧目里面的台词,这个演员听完之后,露出了不懂的表情。哥白尼一拍脑门,又试着用维基亚话翻译了一遍,这个演员这才露出了一个鄙夷的微笑:“你这是什么版本,是哪个穷酸演出团翻译的?既不押韵,又不切意。不过嘛,看起来你很喜欢这个剧,那我就破例啦。”他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一定要轻轻的从后面进去,里面可都是城里的名媛和贵人。被捉住了,一定不准说是我放你们进去的。你们懂了没?”

    哥白尼说懂了。我则盯着他多看了几眼。牢牢的把他记在了脑袋里。

    说来也奇怪,虽然我不再自认为是罗曼诺夫家族的人,但是一个外人过来让我在这里守规矩,我还是有一种想要当面驳斥他的感觉。这感觉真是让人觉得很无谓,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哥白尼进门就脱了鞋。

    “你干嘛?”我问他。

    “斯瓦迪亚那里都这样,剧目开始之后,是不准进人的。实在要进场,就要脱鞋表示尊重。”

    我不愿意在这里脱鞋,自顾的朝着里面走去,哥白尼跟着我走了过来。一路嘀嘀咕咕的说,“你以后不能这么粗俗。对于贵族来说,礼仪比利刃更锋利。现在这里面一定是寂静无声,观众被演出所打动吸引,你的鞋踩在地上发出响声会打搅```”

    他还没有说完。一阵似乎要掀开屋顶的笑声轰然而至,有人在里面大喊,“打他!打他!对对!把他的王冠打掉!”“哈哈,好样的,那个女人是你的,和他打!”“该死的国王,该死的村中长老。你们死期要到了!”观众似乎在为演员加油。

    我掀开了一道门帘,几乎所有的观众都站着,对着舞台上的人欢呼。

    舞台上,我们下午看见的那两个男人已经丢了剑,脱了上衣,抱在一起打架。一边是一个侏儒国王,在哪里吹着硕大的胡子大喊大叫,在另一边,则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的胸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美丽的女人’,似乎担心观众理解不透她其实要演得是个漂亮的姑娘。一楼根本就没有办法坐,我们从一个转弯的石梯走上了二楼,在中间有一男一女正在幽会,他们见到我们来,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朝着楼下走去。二楼则安静得多,半圆形的台面被分成了六个单独的包厢,隐约有一些人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但是也会忍不住的发出笑声,但是这里的男人笑得时候会抿住嘴,女人则会用手帕拿出来遮住脸。这真是一种奇怪的风俗,如果女人都和萨兰德女人一样用薄纱遮住脸面,那么笑得的时候拿手帕遮住嘴巴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些女人明明就连脖子也露出来了,和男人坐在一起毫不避讳,不知道有什么好遮挡的。

    我们找了一个空空的房间,走了进去,这里只有三个人。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包厢很黑,他们听见有人,回头看了一下,发现我们只是来找座位的,就想让我们去别处,那个女人则说,‘没关系,反正一会就去用餐了’,我们就在一旁找了个座位坐下。我感到那个女人在看我,而且看了半天。

    哥白尼发现这剧目变成了喜剧,表现出来的悲愤溢于言表,舞台上每一个人都在试图逗笑下面的观众。这些人的表演,就好像是正规剧目中间,插进去的马戏团表演,只是为了唤醒快要睡着的观众,让他们有精力去看下面的正戏。不一会,那个叫做萨贝尔的角色就被捅破了肚皮。观众们纷纷高呼不过瘾,要求让他再死一次。于是死掉的萨贝尔欣然领命,爬起来又被捅了一次肚皮,下面一片叫欢呼的声音。

    “提米。”哥白尼在沉默里忍耐了很久,终于愤恨的说,“这简直就是一场亵渎。我该听你的建议,不来看这剧目了。”

    “得了,这是东维基亚。下面那些估计都是小东湖城的波雅尔们,他们进来来这里消遣一下,明天就要上战场。你指望他们喜欢看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呃```他们不该用这一出剧的,闹剧有许多```。”哥白尼冲着下面欢呼的人群投去了最后一次不满的眼神,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这个时候出去也好,到处转一转就可以吃饭了,到时候再和尤里仔细的谈一谈。

    在哥白尼已经走出去之后,我还看了几眼舞台上闹腾的演员们。这时那个女人从背后叫了我,“维克托。是你吗?”

    我刚才就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昏暗的包厢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个时候,我立刻确定了这是谁。

    “叶卡捷琳娜?”

    她身后坐着的两个人低声的询问了她一声,她轻轻的说。“你们出去吧。”

    一个男人立刻起身,另一个则迟疑了一下,也被他的同伴拉走了,在他们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第二个男人推了我一下,让我把路让开。我隐约的记得这两个人,似乎是叶卡捷琳娜的骑士。

    “你可以坐过来。”她低声的说,“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已经见过尤里了,我想我知道你要说的事情。”

    “哦,是吗。”她愣了一下,回答我说,“你怎么想。”

    “等会你会和尤里用餐吗?”

    “仆人已经通报过了,说尤里大人让我去用餐,我没想到是要去见你。”

    “那到时候尤里会告诉你我怎么想的。”

    “你很得意吧?”她讽刺地问我。

    她的傲慢让我感到有些恼火。“没有的事,叶卡捷琳娜小姐。”

    “那是我家族的土地。不是伯克人和维基亚人的一纸协定就能左右的。我的亲人们绝不会同意。”

    “你最强大的亲人已经前往伊凡哥罗德效忠了。”

    “这不可能。”

    “尤里会告诉你一切的。”

    “你们家族撕毁了协定。”

    “那你的家族可以推翻它吗?”

    我能感到在黑暗里,叶卡捷琳娜的怒火正在升腾。我这时候感到了一阵复仇的快意。但是这种无聊的情感很快就被我压制了下去,我以后不会留在维基亚,没必要临走的时候再折磨一个不相干的人。

    “好了。”我对叶卡捷琳娜说,“我拒绝了婚约。你不会嫁给我的。”

    “嗯?”

    “我找到我的亲人了。”我朝着外面走去,“我会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叶卡捷琳娜小姐,我认为如今你的最好选择,就是接受新伯爵作为你的夫君,他会是个傀儡。而你和你的父亲,才是领土上的真正主人,他没有你们父女的支持,根本无法在那里维持统治。虽然家族会换一个名字传承下去,但是至少那些孩子是从你的肚皮里爬出去的。这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你应该珍惜。想一想。你在西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境遇。”

    “你说话真粗俗。那个```你在开玩笑吗?”

    “我保证,在向牧师发誓结婚的时候,你身边站着的绝不是我。”我对她一点头,“需要我叫他们进来吗?”我指的是两个戒备在门外的骑士。

    “不,”叶卡捷琳娜说。“不必了。我一个人呆一会。”

    “好的。”我朝着外面走去。

    “维多。”叶卡捷琳娜忍不住喊了我一声,“你真的是因为找到了亲人才不愿接受这桩联姻?”

    “叶卡捷琳娜小姐,我与你交往不多。你能否找到一件事情,是我欺骗了你?”

    “你一开始没跟我说你是私生子。”

    “得了。”我觉得她不可理喻,“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私生子。”

    我们陷入了沉默,舞台上的欢腾让这包厢显得格外静谧。

    “小姐?”一个骑士听见我们没有说话,关切的问了一声。

    叶卡捷琳娜没有理睬他们。

    过了好一会,叶卡捷琳娜才发出来恍然大悟的声音,“维克托,我知道你为何要离开罗曼诺夫的,我真没有想到,你能为她做这么多```”

    “嗯?”我一时之间,真的以为她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是我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猜想,怎么可能呢,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少数几个,尤里现在估计也摸不着头脑。

    “是为了弥塞拉小姐吧。”她平静的说。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为什么这么能联想。

    “没用的,”她叹了一口气,“为了追求她而脱离家族?维克托,你太幼稚了。弥塞拉可是维基亚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女人。”

    “什么意思?”

    她用我的语气幽幽的说,“尤里会告诉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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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领主介绍:
盔甲明亮的士兵,麦苗青青的原野,爬满石墙的荨麻,农舍边的蔷薇。
这就是中世纪。
当号角吹响了田野上的黎明;当勇士拿起了举起了破碎的战旗;当农夫流着泪看着土地被焚烧。
乱世开始了。
这是苦难的时代,这是英雄的时代。
目睹了战争的可怕,第一代领主选择了在山谷中休养生息,创造一个世外桃源,他自称山那边的领主;
被家人厌倦,第二代领主因为机缘巧合离开的家乡,当大时代到来的时候,他将何去何从?
记录着这一切的“我”,又将怎么样续写父辈的传奇!是拔剑而起,还是铸剑为犁?
这是三代领主长达一个世纪的悲歌。在山的那边,领主们在自己命运的轮回里挣扎。
这是普通人的故事,这是等待你来创造奇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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