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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skimol     山那边的领主txt下载     山那边的领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绿眼

    本来加上我应该是十一个人,但是最强壮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个粪坑旁边,手被绳子捆在背后,还给打得鼻青脸肿。

    最后出城的时候,我们只有十个人。

    只有我和另外两个维基亚人有马,剩下的黑人带着五头瘦弱不堪的骡子,拖着三辆板车,板车上面拉着七八个箱子和两具尸体。据说这两个人在尤里克城里有亲戚,写信来愿意赎他们的尸体,开价是一百袋小麦或者二十大桶面粉,前提是这两具尸体必须完完整整的送过去,少一只脚或者一条胳膊都不行。黑人士兵总是喜欢拿死人身上的骨头做项链,所以这个任务也不是很好完成,阿比在临行前反复嘱咐我要求要把这两个家伙看好。这两个克里尔人死得透透的,倒不用怕他们逃跑,主要是防止这些黑人士兵过来割纪念品。他们尤其喜欢脚上的大拇指,因为他们觉得那里是人的敏捷和运气的源泉,做成项链的时候,在草原上遇到狮子也能轻松跑掉,夏天晚上戴着睡觉蚊子也不会咬。因为这个原因,我总是过一会就掀开盖住尸体的草毯子看看是不是还有十个脚趾头。

    这两个克里尔人肯定是富人,胖的像两只熊,死了肚子还有这么大,实在不可思议。

    黑人在箱子上面涂满了泥巴,想让人看起来觉得这东西不值钱。这完全就是白费力气,我记得瓦兰人捉住商人之后,经常会拿一根棍子捣捣肠子。生怕别人藏了一两个金币。总之商人被瓦兰人盯上了之后,丢钱财的伤痛大概一两年就痊愈了。但一种难以启齿的屈辱感则会伴随一生。还是祈祷在路上不要遇到什么匪帮,我最担心那些几十人成群结队的马匪。这些人我们单打独斗打不赢,跑也跑不掉,而且他们也不担心阿比随后而来的报复,这些人最为肆无忌惮。

    让我稍感欣慰的是这些黑人带着几条硕大的鬣犬,这些畜生几乎有小马大小,据说狼也害怕这样的家伙,不晓得怎么被这些黑人拿来当宠物的。而且这些鬣犬统统毛亮膘肥,所以我虽然好奇,也不太想去问他们这些狗是吃什么长得这么壮的。

    “如果来了骑马的狗杂种。”一个黑人士兵发现我看着他的鬣犬的时候对我说,“这些宝贝,一口撕开马的喉咙,一口撕开人的喉咙,两下一个,快的像闪电。”

    “你的宝贝能不能聪明到只吃人,留几匹马下来?”保尔的坐骑有点害怕这些鬣犬,在它们从它的蹄子边上吐着舌头跑来跑去的时候,就会四肢僵直。眼睛瞪得老大,保尔不得不反复安抚自己的坐骑。

    “我没机会这么训练过它们,”那个黑人的鼻子被割掉了,鼻孔看起来比普通人大了一倍。陷下去了一个鼻窝,“如果你,白皮的保尔。你愿意帮帮我,我可以让它们拿你练练手。”

    保尔不敢和这些黑人嬉皮笑脸。只得耐住脾气退缩下去,无可奈何的说。“我可不想和那两个家伙躺在一起。我说,那两个家伙臭得要命,我们真得要带他们一直走到尤里卡?”

    “二十大桶面粉,”黑人舔了一下嘴唇,“你有多久没有吃过面包了?闻点臭气怎么了。”

    “好,”保尔驱马跑到了上风的地方,吐了一口痰,在马背上拉下了裤子,洒了一尿,然后就朝着我们前进的方向一溜小跑过去探路去了。

    我们跟在后面百无聊奈地走着。

    四野里静悄悄的,野草横生,谁能想到我们走过的地方过去是最肥沃的一片甜菜地,那时有成群结队的奴隶在这里劳作,带着鞭子的工头骑在小母马的背上,百无聊赖的走来走去,看见谁偷懒就抽上一鞭子。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两个死人,克里尔人和黑人都有,肚子被秃鹫和野狗吃了个jing光,臭气熏天。我们在早上路过了一个池塘,正准备喝个痛快的时候,却在水底看见了两个死人,一男一女,紧紧地抱在一起,脚下用绳子拴着一块石头。这两个家伙败了我们的胃口,谁都不想喝这里的水了。我们只能继续启程,我站在池塘边上看了一会这两个人,他们穿得衣服都是做工考究的克里尔长衫,现在在水里面散开,就好像站在高台上,被风吹散了一样,什么东西在水下都没有重量,轻的像个梦。

    大地极西边有地方着了火,有什么定居点被攻陷了。这是好事情,如果原野里有什么土匪的话,他们八成会去那里碰碰运气。不管是什么定居点被洗劫了之后,总会有点东西剩下来:粮食、死马、死狗、死男人和活女人,总之,什么都值得他们一试。

    黑人告诉我说,人如果吃了死人肉,眼睛就会变绿。

    我对他说,眼睛是饿绿的,然后才会去吃死人,他弄错了顺序。

    黑人笑着说,他倒没有想过这个事情,然后他悄悄地问我,想不想知道城里那个萨兰德屠夫具体是怎么熬汤的。

    我心里大致清楚,不过也不是很了解其中究竟,于是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好等他下文。

    这个时候,前面传来了马蹄声,保尔在马背上灵活地像条撒欢的狗,一片飞奔而来一边吹口哨。

    我们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前面有个酒馆。”保尔说。“我在边上看到了人,至少有七个。”

    “酒馆?卖麦芽酒和烤咸肉,还附送老板娘陪你上床的那种酒馆?”留在我身边的维基亚人问道。这个维基亚人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走几里路就要跳下马背拉稀,脸上蒙着一层细汗,泛着灰sè的光。

    “过去应该是。”保尔说。“我以为那地方早没了,没想到居然毫发无损。这可真是怪事。我怀疑里面有不少人,要么就是有人在保护这个地方。”

    我们一行人带头的是个老年黑人。一路上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尸体旁边,这个时候他用土话和几个黑人士兵说了几句。

    接着几个黑人就停了下来,载着尸体的板车也停了下来。他们找到一棵树,一声不响地开始挖坑,我们则放慢了脚步继续前进。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时,我们来到了先前保尔发现酒馆的那块高地,远远地看过去,那酒馆修在一个山坡上面,周围是几幢被烧毁的农舍。在坡下面,还有一片连在一起的被废弃的小镇,似乎还冒着余烟,不过那酒馆确实如保尔所说,毫发无损,圆形的外墙白得像乔万尼那个姘头的屁股。

    远远地似乎有号角或者别的什么声音传来,只响了两声,之后就再无声响。

    “我们肯定被发现了。”保尔判断。

    “那就直接过去,”黑人头领说。“缩头缩脑是克里尔人才会干的事情。”

    “我希望他们只是卖酒的家伙。”保尔yin沉沉的说,率先打马走下了高地。

    另外一个维基亚人紧随其后,“我希望有老板娘。”

    他们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灌木丛里面,远远的听见保尔抱怨说。“你是不是把屎拉在裤子里面了,臭的像个瓦兰人```”

    几个黑人也陆陆续续的走下高地。

    我们走到树林里面之后,树木逐渐的yin深。我们在几棵大树下停了下来。板车被抛弃了,箱子系在绳结上。挂在骡子的两边。我们低估了下坡的难度,一路上都是半身高的石坎。骡子滑了几次蹄,就不敢跟着人跳了。我们不得不在山腰上面折来折去,走到平原上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保尔抱怨说,天黑漆漆的,对面什么都看不见,过去要吃亏的。

    一个黑人呆头呆脑的说,“那他们更看不见我们。”

    这句话把我们噎了半天,才有人开始笑出来。黑人首领估计是感觉到了对自己皮肤的冒犯,威严地咳嗽了一声,于是不在有人讲话。

    在走出树林后没有多久,后面留着挖坑的几个黑人赶了上来,背着箱子,气喘吁吁,浑身是汗。我本来以为他们埋了几个最重要的箱子,没想到,他们埋得是那两个死人。其实也对,遇到危险背着两个死人总是不方便的。不过我总感觉我们看起来蠢得要命,背着几个箱子四处招摇,最近的援军也有一天的距离,简直就是肥羊。好在这些人是定点居住的,不会是流寇,会有所顾忌,不然我是真的要反对前去这个酒馆的。

    到了酒馆所在的小山坡下面,我们路过了那个被焚毁的小镇。石墙被推倒了,烟味很浓,估计在被火烧过之后还没下过雨。有两个流浪汉模样的人缩在一个窝棚里面烤火,窝棚上面粘着一些布条,这两个流浪汉冷漠地看着我们,在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用把什么东xi zàng在了一块石头后面。我们一个小队的人都在吸鼻子,没错,流浪汉再怎么藏,也没法藏住烤肉的香味。鼻子被割掉的黑人士兵鄙夷地看了看两个流浪汉,流浪汉不敢看他的眼睛,黑人士兵咧嘴冲他们笑了一下,回头走进了队伍。

    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爬上山坡的时候,总感觉那两个家伙在窥伺我们。

    酒馆出现在我们的正前方时,我和维基亚人下了马,黑人把箱子放在了脚边。我发现地面被挖掘了一道宽宽的壕沟,一块长长的桥板被拉了起来。对面站着三个男人,一个人举着火把,另外两个人拉着弓,弯着腰,头上戴着半盔,身上穿着暗灰sè的皮甲。

    “是什么人?”对面举着火把的人问我们。

    我看见黑人首领动剑柄顶了保尔的腰一下。

    “正派人。”保尔反应很快,知道黑人让他来谈,“我们需要休息。”

    “正派人不会和黑佬搞在一起。”

    “自然不会,这只是奴隶而已。”保尔说,“这年头带着奴隶走门可不容易啊。”

    “嘿,你他妈的在耍我吗?”那个人眯着眼睛看着保尔,“你让我放一群黑佬进来?黑佬都该死,你知道黑佬的:自己的老爹死了,就脱下裤子,一边干一匹母马,一边吐着舌头唱灵歌。这狗年月,平原上要是还有一个奴隶没有拿着刀子捅他们的主人,我就让你干我的女儿。”

    “那得让你女儿先见我几次,我不太习惯干陌生娘们。”

    “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走,别惹麻烦。”

    “我们只要热汤和几捆干草,别的都不要。你们要有吃的,我们就买。你们要盐还是金子?”

    保尔掏出了两小袋东西,抛了过去,一袋里面装着两枚金币,边缘被剪得稀巴烂,另一袋装着盐,掺了一半沙子。

    那边弓箭手慌乱的躲避了一下丢过去的东西,其中一个脱手送了弦,箭低低地shè进了壕沟,噼啪几声跌进了沟底。

    保尔夸张的后退了一步,“嘿,我们只是求宿一夜,不欢迎的话,我们就去下面的镇子过一夜。”

    保尔身边的维基亚人低声地评价了一下对面的弓手,“雏儿。”

    打火把的人恼火地骂了那个紧张兮兮的弓箭手一句,然后用小拇指粘了一点盐,用舌尖舔了一下。随即他吐了一口口水,对保尔喊道,“妈的,你往沙子里面掺了什么?耳屎吗?”

    “呃,我猜我掺了一两撮盐,应该有咸味,你再尝尝?”

    那边喋喋不休的骂了半天,终于问道,“这样的假货你还有多少?”

    “哈哈,这是个好的开始,”保尔打了个响指,“不管这假货还有多少,我都会送你一大堆,够你腌一百头母猪。这之后,如果你想要多的盐,我们就坐下来慢慢谈怎么样?对了,我为诺德人做事,收金子,从这里直到海边,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愿意上门收金子啦。”

    那边的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番,打发了那个紧张兮兮的弓箭手往酒馆跑了过去。

    两边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五六分钟,那个弓箭手才又跑了回来,还带了一个戴着斗篷的家伙过来。

    那边几个人最后打量了我一番,终于开始松开一边绑住桥板的绳子。

    木头转盘在那里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维多。”鼻子被削掉的黑人士兵不动声sè的解开了手里几只鬣狗的缰绳,用舌头弹了几个舌音,这些鬣狗就四散跑开了。

    “什么。”我看着对面说。

    “下面烤火的那两个白皮和对面的家伙是一伙的。”

    “为什么。”

    “你看见他们的眼睛了么?”

    “没有。”

    “那我以后得叫你瞎子,反正你已经瞎了一半。”黑人士兵说,“我跟你说维多,”他转过头来低声对我说,露出了恐怖而古怪的笑容,“他们的眼睛都是一个颜sè。”

    “```绿sè?”

    黑人士兵冲我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可惜没我的绿”。

    他不再说话,背起一个箱子,就好像是一个温驯的奴隶,跟着趾高气扬的保尔走了过去。

    保尔身边的维基亚人在经过拿火把的人身边的时候,问他这里有没有老板娘。

    “有你妈。”拿火把的家伙这么回答他。。)

第七十六章 月光

    酒馆里面坐着三桌人,我们进来的时候全部盯着我们。

    一个吟游诗人无精打采的吹着一枝笛子,居然是斯瓦迪亚人的曲子《剪狼毛》。

    桌子上面污迹斑斑,有人在上面吐过,两个萨兰德人喝得烂醉如泥,一个瓦兰佣兵模样的人一边弹着三弦琴一边唱着那首曲子。

    歌声独自响了一会,酒馆里面才恢复了我们进来之前的热闹。

    我看了一眼壁炉,上面架着火叉,上面有几条肉烤的滋滋作响。一边的两个木桶装满了骨头。当一个老头子看见了我的目光的时候,就把一件大衣丢到了那木桶上面,把那些骨头和碎肉盖住。至少我看见了一溜肋骨排:山羊排的没有那么粗,牛排没那么细。

    歌声传了过来。

    “一个男人喝醉了酒”

    “东倒西歪像个皮球”

    “路上遇到了一头狼”

    “掏出剪刀剃它的毛”

    桌上的人用酒杯拍起了桌子,大声地喊着“剃它的毛!”

    瓦兰佣兵继续唱着

    “农夫摸着狼的后背”

    “说它滑得像女人腿”

    “比娘们的胸脯还软和”

    “比娘们的胯下还黏哒”

    人们开始笑了起来,有个维基亚人对那个唱歌的瓦兰人喊道,“这话不对,你老婆下面我摸过,干得像树皮。”

    人们哄堂大笑。

    瓦兰人哈哈一笑,自己改了后面的歌词。

    “农夫扛着狼回了家”

    “他的老婆是维基亚人的老妈”

    “她的下面像片海”

    “每天起来像尿床”

    “农夫脱裤就胡来”

    “维基亚人的老妈爽翻了天”

    人们又笑起来。一起喊着‘爽翻了天’。

    瓦兰人正准备唱后面农夫起来发现厨房里绑着一头狼,吓尿了裤子的时候,那个维基亚人就丢了个酒杯过去,瓦兰人放下了自己的琴,在地上摸到了酒杯,又丢了回去。

    笑骂声乱哄哄的。

    那个打火把的人把火把插在了门口的一个石坑里,然后走了进来,领着我们走到了屋角。这个时候瓦兰人和维基亚人已经抱成一团。在一边打来打去,周围的人一边拉架,一边喝彩,有人的帽子被丢到了我们这边的桌子上面,然后又飞过来了一个木头盘子。保尔风度翩翩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抹到地上去,然后找了个最好的凳子坐了下来。黑人士兵们都安静无声地坐到了他的身后的石头台阶上。这石头台阶的尽头有一个楼梯,楼板上面血迹斑斑,扶手上面伤痕累累,有刀剑砍过的痕迹。

    箱子被放到了黑人的脚边。排成了一排。

    那个打着火把的男人脱了自己的皮甲,煞有介事的把佩剑摔在桌面上,戴斗篷的那个人掀开了斗篷。原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个男人秃了顶。目光炯炯,逐一的盯着我们看。他接过了打火把的男人给他递过去的两个皮袋子,装金币的那个他用手拨弄了一下,就丢到了一遍,好像丢了一块破布。保尔把那个袋子捡回去的时候,对面的两个人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们显然对于盐袋更有兴趣。秃顶的家伙也尝了尝保尔给他的盐,最后也忍无可忍的吐了一口口水,骂了一句沙子都比这强。

    保尔不等对面开口,就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们一路都吃自己带的面包,硬得像木头。没有吃的。就给我们点热水,我好把面包泡开了吃,省的咯坏了我的牙。”

    对面的那个秃头的脖子非常长,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保尔,“我们有肉。”

    “好的,不管什么价,给我的人一人来一块。”

    “我们不给黑佬吃肉。”

    “他们是奴隶,”保尔说,“帮我搬货,没他们我可走不到这个地方。给他们点边角料的烂肉就行。”

    “他们吃肉得给双份的价。”

    “那就给他们的肉少一半,”保尔完全不在乎这些人怎么说,好像一个饿极了的商人,“快弄点吃的来,再弄点酒来。”

    打火把的人立刻站起来说,“我去酒窖。”

    “我可买不起整桶的酒,”保尔身边的维基亚人站了起来,走到了一个空桌子边上,桌子上原来的人打成了一团,纷纷离开了桌子,他把那边的酒桶搬了过来,“我们喝残酒就成。”

    打火把的人皱着眉头,却没说什么话。秃顶的男人吸了吸鼻子,“你们是盐贩子?”

    “盐,皮子,椰枣”,保尔似乎在憋着笑。谁都知道,盐是用袋子装的,皮子是捆成捆的,椰枣是装在柳条框子里的,这三种东西没有一个是要用箱子装的。我好奇的看着对面两个人的表情,试图从里面发现被激怒的表情。但是那两个人只是愣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们似乎在努力避免激怒我们。保尔继续吹嘘:“什么都卖!”

    “很好。”秃顶的家伙挤出了一句话。“我听说你得白送我一袋盐。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但是今天晚上你的人住在这里,这袋盐就是我的了。你们吃的东西另算。”

    “当然,公平的很。不过等我们安顿一下,明天出发的时候我找来给你。”

    “恩,明天出发的时候给就行。”秃顶的男人挤出了一个笑容。

    坐在壁炉边上的老头子被喊去拿肉,他冷漠地看了看我们,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另外的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就空手抓着几条肉,随手撇在了的火叉上面。

    对面的两个人说我们今天就在楼梯下面的隔间里睡,此外哪里也不准去。保尔抿了下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又给他身边的维基亚人倒了一碗,我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捏碎了自带的干面包喂自己。

    那些闹哄哄的男人这个时候已经打完了,闷闷地坐着喝自己的酒,其中一桌发现自己的酒不见了,静静地看了我们一眼,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打发了其中一个人去地窖搬了一桶新的上来。几乎每一桌都有人悄悄地打量我们。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和我们聊天。别的酒馆里面可不是这样,那里总有好奇的居民会前来喋喋不休地套近乎,找准机会就要揩点油水。这酒馆的人似乎都规矩的很,只是对我们有点过分好奇罢了。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那个老头从火叉上面收了烤肉,装在一只大木盘里,蹒跚前来,他把木盘丢在了我们的桌子上,接着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这肉没有抹油。外面已经烤干了,但是闻起来特别香。

    保尔扭过头对我说,“维多。你想吃这肉吗?”

    我嚼着面包摇了摇头。

    他从盘子里抓了一条肉。放在自己的面前,又给维基亚同伴递了一块。

    “如果是我,就不会吃。”保尔说,“我劝你也不要。”

    “我明白。”我喝了一口酒。这酒兑了太多水,喝起来一点都不辣,只是味道极其古怪。

    保尔把装肉的盘子递给了身后的‘奴隶’们。被割了鼻子的黑人士兵接过了盘子,仔细的看了一眼里面的肉,然后就毫无顾忌地吃了起来,周围的黑人都开始吃起肉来。我和两个维基亚人用切肉的刀子把眼前的肉切得稀巴烂,实际上却都一口没吃。

    酒馆里面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大厅。骂骂咧咧的回自己睡觉的地方去了。

    瓦兰佣兵模样的人拨弄了一下琴弦,唱了一句。“我的胸膛飘着雨,嘴里流淌着清泉”,他唱错了词,但这里不是瓦兰军营,没有人会出来指出他的错误,我当然也不会。

    酒馆里面很快就空荡荡的了,只留下那个老头,嘀嘀咕咕的用一把大毛刷子刷桌子上的垃圾,把骨头、盘子还有酒杯和吃剩下的馅饼统统扫进那个桶里。

    我们坐在角落里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身后的黑人士兵也在嘀嘀咕咕。

    老头子清理完了别的桌子,又耐心的等了我们半个小时,发现我们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对我们说他不会等我们一整个晚上,然后他就拖着那只大桶离开了。

    在远处,传来了连续许多声的狗叫声以及人的喊声,这狗声粗烈得吓人。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哪个被割了鼻子的黑人,他做出一副可怜相说,“主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身边的几个黑人都嘎嘎地笑了起来。

    不久之后,我们最后离开了厅堂,走到了楼梯下面。原来这里是一个石头储藏室,里面只有一个倒下的衣柜,除此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个紧张兮兮的弓箭手过来给我们抱来了几捆干草,似乎非常害怕我们。

    他帮保尔铺好了垫子,恭敬地称呼保尔为大人。

    “大人,您在这里休息。”

    “谢谢。”保尔拍了拍自己的腰间,似乎准备找点小东西送给这个弓手,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个弓手也无意得到什么东西,只是急急忙忙的要离开这里。

    保尔是个很体面的人,不管是在酒馆里面,还是在妓院里面,只要有人多照顾了他一些,他就一定要慷慨回报一下。

    所以当那个弓手就要离开的时候,保尔叫住了他。

    “小子,等一下。”

    “是的,大人。”

    “你说,”保尔一边走一边扭了一下脖子,骨头咔嚓响了一下,“再等会,这酒馆里一准会闹哄哄的吧。”

    弓手脸色发白,周围再次传来了狗叫声和叫骂声,弓手结结巴巴的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知不知道都没关系。”保尔肩并肩的送这个弓手出去,礼貌的对他说,“反正我这个人是个喜欢清静的人,你知道,体面人都这样。听见有人在外面闹的时候,我就会用被子蒙着头,爬到床底下美美地睡上一觉。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很好。”弓手说,脸色在油脂蜡烛的照射下有些苍白,“很好的方法,大人。”

    “好的。”保尔挥了挥手让这个家伙走掉,“我是个慷慨的人,从不说废话。”

    “是的,您很慷慨。”

    “得了,你根本不知道。”保尔关了门。

    维基亚士兵立刻打开了一只箱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短剑、匕首以及半盔。这士兵身上确实臭得很,他嘀嘀咕咕的说,“好运气的雏儿。”

    黑人士兵很快分好了各自的武器装备,穿戴整齐,在靴子里面插了匕首,把短剑挂在了腰上,两个维基亚人甚至取出了锁子甲挂在自己身上。保尔询问他的同伴,要不要先出去拉泡屎,不然等下会搞得大家都臭烘烘的。他的同伴说反正这里也没有老板娘。臭一点也不碍事。屋子里面很快恢复了安静,所有的黑人士兵和维基亚人都整装待发,保尔吹熄了蜡烛。大家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无声的等待。

    外面的狗吠声越来越强烈,人的惨嚎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见鬼,它咬我的腿```啊``”

    “别放箭,见鬼。”

    “谁在乱射?!”

    “科金斯。”

    “放屁,我在这边。”

    足足闹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狗吠声终于渐行渐远了。

    酒馆里的蜡烛全部熄灭了。门缝里已经没有一丝光线射进来了。酒馆陷入了深深的沉静。在这个小隔间里,似乎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在很长的时间里,只有老鼠爬过木板的声音,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在蹑手蹑脚的穿过我们楼顶的木板。

    铛。

    一只锅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在深夜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我们屋子里的人全部站了起来。黑暗如同墨汁,睁眼和闭眼根本毫无区别。我突然想起了池塘里面死去的两个克里尔人。他们的衣服在水里面散的好开,就好像被风吹起来了一样。

    “维多,”保尔的声音时隔两小时之后再次响起,“我们出去后,你把门栓上。要轻轻的。”

    我没有回答。保尔也不再多说。

    一小声吱呀的声响过后,空气在我的眼前流动起来,片刻之间,所有的人都走出了房间,我随后跟上,稳稳地关上了房门。

    就如同夏日的暴雨来临一样,在毫无征兆之间,整个酒馆里面充满了声音,击打声,怒吼声,锐器穿破躯体的声音,哀求声,诅咒声。我楼顶的木板传来了慌忙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重物摔倒的轰鸣,哭声接踵而至,锤门的声响。过了一会,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我的头上,我用手指蘸了一点,还没有凑进鼻腔,我就知道这是血。浓烈的血味让我不得不挪了个地方。

    我把剑捏在手上,对准了房门,任何一个冲进来的人,肚子都会挨上那么一下。

    打斗的响动很快变成了惊恐的哀嚎。

    我从头到尾没有听见黑人士兵或者维基亚人发出一点喊声,他们像是不会说话的恶鬼,从墓碑里一钻出来就一声不吭的开始吃人。最后的交手似乎在大厅里发生,短剑的碰击声在片刻之后,就变成了痛苦的哀求,这哀求很快又戛然而止。

    不慌不忙的脚步声踏着楼梯上上下下,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走下楼来,那东西在每一级楼梯上都会碰碰作响,撞个不停。

    我还听见了几声女人的声音,但随后这声音就好像被捂住了嘴,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静谧重新降临。

    我楼顶的天花板上面传来了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这声音从房间的西北角一直断断续续的响到了最南边,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刮擦的声响也消失了。

    我在判断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之后,就拉开了门栓,走了出去。

    大厅的地上丢弃着一只火把,把大厅照得阴惨惨的。

    坐在墙角边的两个黑人士兵看见了我。有一个人少了一只手,另一个脖子被砍掉了一大块肉。这个时候他们都目光呆滞地坐在墙角边上。我立刻去找一块布,想给这两个人包扎一下,但等我从一个死人的后背上撕下来块布的时候,脖子被砍的那家伙已经死了。断手的黑人拒绝我帮他包扎,他自己咬住布条的一头,用另一头死死地把自己的断肢捆紧,眼泪和汗水瞬间淌满了这个家伙的脸。

    楼梯湿漉漉的,瓦兰琴手面朝地面死在楼梯上。背后的皮胄被捅开了两个大口子,汩汩冒血,他手里还抓着一把剑。秃顶的男人眼窝里面插着一柄匕首,坐在墙角,头扭向一边,另一只眼半睁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我楼顶的那个房间,死得是那个收垃圾的老头,只穿着上衣。下身光光,他的致命伤是肚子上的一道豁口。之后的两个房间空无一人,第三个房间却挤满了死人。都是拿着短剑。穿着皮甲的男人,看起来他们被突然冲入的袭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人都没有来得及冲出去。

    最后的一个房间亮着烛光。

    我提着剑走过去的时候,三个背对我的黑人立刻按住腰间的剑转身,发现是我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指责地看了我一眼。

    他们的前面,是那个鼻子被割掉的黑人,他蹲在地上拍着一个男人的脸。

    “我听你说,我们黑佬的老爹死了,我们就会脱下裤子。一边干一匹母马,一边吐着舌头唱灵歌。对吧?”黑人问那个哭哭啼啼的男人,这是拿火把的那个家伙,“我记得是你说的,我记错了没有?”

    “慈悲,”那个男人的头皮已经被割了一块,脸上淌满了血,“慈悲,这不是我的主意。”

    “什么不是你的主意?”

    “袭击你们,这是列侬大人的主意,你们已经干掉他了。就坐在那边的墙边。慈悲,慈悲```”

    “我又没有说这个,我是个黑佬,从小到大,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人想半夜拿刀捅我的肚皮,或者拿别的捅我的屁眼,要么就是心血来潮,用剪刀剪我的鼻子。我不怪你这个。”没鼻子的黑人说,“关键是谁告诉你说,我们死了爹,还会那么放荡的呢?”

    “我听别人说的。”被割了头皮的家伙哀求道,“几个奴隶主,逃到海边去的时候,跟我们说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已经被```我不知道。”

    “还活着吗?”

    “死了死了!”那个家伙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死透了。我亲手```”

    “那就没你什么用了。”没鼻子的黑人把匕首没柄埋进了这个人的脖子,把他的舌头生生挤了出来,“我还打算让你带我去拜访拜访说这话的人呢。”

    保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背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来。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动可以看看。”

    我随着他走出了这个房间,沿着走廊穿过了一道架在空中的飞廊,直达一个看起来像是谷仓的圆形塔楼前面。

    那个弓手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保尔的维基亚同伴看着他,这个家伙被酒馆里面的景象吓傻了,裤裆里面兜满了屎尿,两腿哆嗦个不停。

    “我简单的问了问我们的小伙子,这酒馆为什么透着一阵古怪。”保尔说,“于是小伙子让我们来这个地方,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

    弓手被保尔拍了两下脸,才回过神来,他掏出钥匙想打开门,但是钥匙两次都掉在地上。保尔自己捡起来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扭开了大门。

    当我们打着火把走进去的时候,一阵战栗爬满了我的后背,这种冰凉的感觉我之后很久都没有再遇到过了。

    火光的照耀下,几十个人,男女都有,被剥光了衣服,一根绳索套在他们脖子上,将他们拴在墙上面。在一边的两个大木头桌子上,有两个人躺在那里,一个女人的两腿上的肉被剔得精光,一个男人的肉被割得只剩下了胸腔以上的部分。一个木盆里还装着几颗血肉模糊的脑袋。

    那些被栓在墙上的人发现有人前来,一起爆发出了绝望至顶的尖叫。

    月亮穿破了云层,撒下了凄凉的光芒。

第七十七章 肉

    酒馆里面到处都是血,味道浓烈,根本睡不着。

    于是我跑到了外面的一个草堆旁边抱着剑睡觉。

    在我被吵醒之前,我只做了一个梦,梦见两个下身的肉被割得干干净净的人,穿着宽大的克里尔长袍,拥抱在一个高台之上,风从四野吹来,将他们的衣服吹得高高飞起,他们的身前是一处和平的城市,熙熙融融的人群在其中劳作,城市的尽头是一处山谷,这两个人最后发出了一声叹息,“提米,过来吧。”

    我猛然醒了过来。

    “维多,过来吧!”有人在喊我。

    我的头发上面粘着草梗,站起身来的时候感觉虱子在后背上跳动,痒得很。我一遍挠着后背,一遍看着是谁在喊我。原来是保尔的维基亚同伴,那个家伙正拖着一个家伙的双腿,要把他拉到房间里面去。这个死人就是和昨天的瓦兰琴手打架的那个家伙,他的脸被切掉了下巴,上半身的皮甲被脱了下来,现在穿在一个黑人士兵的身上,他的靴子则被保尔踩在脚下。

    我走了过去,发现这个半边脸的家伙卡在了石头台阶的缝隙里,就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

    “多谢!”维基亚人说这,把他拖了进去。

    天空被朝阳染成了淡紫色,其余的部分是一片泛着淡黄的蓝色。云层已经被昨夜的风吹散,现在不管是天空还是原野,视野都非常良好,大地上起着一层薄雾,等会太阳全出的时候,这些雾也会消散。我想看一看远处有没有什么人,但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鼻子被割掉的黑人昨天半夜就出去找他的鬣狗去了,还要再附近侦查一下,就等他回来,看看有什么消息吧。

    我洒了一泡尿,走进了屋子里面。

    昨天被从谷仓放出来的那群人坐在酒馆厅堂的边上。神情沮丧。

    保尔询问了其中的几个还能说话的人。他们有些是维基亚人,有些是萨兰德人,甚至还有几个伯克人。

    不过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这个酒馆的食人者只管他们叫‘肉人’。

    酒馆昨夜的战斗里面,保尔他们杀掉了十七个人,活捉了四个:包括一个女人,两个男人,还有那个弓手。黑人士兵发现这个弓手的时候,他正用被子蒙住头,在床底下哆哆嗦嗦的把屎拉在裤子里面。这弄得他比那个维基亚人还要臭,所以后者对他相当友善。那两男一女被捆在桌角上面。面如死灰,所有的‘肉人’都在用一种饥饿的目光看着这三个家伙。

    我们这边死了两个黑人,一个人掉了一只手,别的人都只受了轻伤。

    三个人被要求指认每一个死人的名字。

    列侬大人是一个打钟人,他的兄弟是一个强盗。三个月前,当所有的人都快饿死的时候,列侬趁着黑夜打开了镇子的大门。强盗一拥而入,杀掉了这里的几个佣兵和镇长一家。镇长死前放火点燃了草料库,整个镇子一片大火,变得完全无法居住。于是强盗们只好驱赶活着的镇民修缮了酒馆的院墙,把这里当成了据点。小镇的沦陷招来了无数的流寇和土匪,不过只要他们不招惹酒馆里面的人,列侬也不在乎他们胡来,不久之后,镇子上就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有一半跑掉了,剩下的一部分,则被强盗们带到了酒馆里面,毕竟,粮食吃完了,人就得吃别的。

    开了这个头,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个酒馆成了周围大片无人的土地上唯一正常供应饮食的地方。这吸引了途径这里的逃难者,有带着财产去海边的奴隶主,有赶着马车带着妻儿的自由农,也几人成群的商人。人人都能在这里得到招待,吃到肉和酒,并且美美的睡上一会,不过得到这种享受的价格比较昂贵:自己身上的肉和全部的钱,没有后者的话,只有前者也凑合,毕竟酒馆要生意兴隆,就得打开大门欢迎所有人嘛。

    保尔和一个黑人用一根带刺的棍子轮流拷打这三个人,问他们这酒馆窝藏的赃物在什么地方。这三个人也都是硬骨头,知道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就是死期,所以被打的血迹斑斑也一个字都不说。黑人打发了一个自称是厨子的萨兰德人给我们做粥,萨兰德人此前一直在对着一面墙祷告,听到吩咐之后,他就一边擦眼泪一边捡起锅子去生火。保尔打那三个家伙的时候,这个萨兰德人一直在快意的回头张望,恨得咬牙切齿。

    厨子把找到的面包和馅饼全部用勺子捣碎,加了水,又把保尔给他的盐用水滤掉了大部分的沙子,之后,他又从厨房找到了一大串晒干的萝卜、一碗油以及半袋燕麦,他把这些东西都倒进了锅子里面,用勺子搅拌,自己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个不停。当他用烧的滚烫的水去烫开一块油膏的时候,他突然崩溃了一样的嚎啕大哭起来。他转身爬到了保尔的身边,保住他的腿,求保尔给他一把刀,“我要杀了他们,请您让我杀了他们。”周围的‘肉人’看见了之后,都开始喧嚣诅咒起来。

    被绑在桌子上的女人开始哭了起来,尿液在她的屁股下的地板上蔓延开来,她一直在说,‘我一口都没吃,一口都没吃’。一个肉民丢了一个一个石头块,砸破了她的头,她才闭嘴。

    几个黑人笑嘻嘻的看了半天热闹,直到他们闻道一股焦糊味,才发现不能再让这个萨兰德人这么胡闹下去了。一个黑人踢了这个厨子一脚,“见鬼,你这娘娘腔再哭,粥就糊了!”

    保尔也想吃顿好的,就推了萨兰德人一下,却也推不开,只能劝他说,“一切都有报偿,先把吃的做好,我们可都空着肚子。”

    周围的肉民开始大声的咒骂这三个人是魔鬼,他们都说愿意把所有的财富都送给保尔,然后每个人都在说,“我有两只耳环,一块祖母绿石头的项链。我看见这个婊子戴过!”“我有一把好剑。你只要让我用来割这三个人的喉咙,它就是您的了!”“我有一箱子丝绸,都是您的了,都是您的了,一定在他们这里,求您杀了他们”

    三个黑人围在桌边喝酒。一个黑人在给他们两个死去的同胞唱灵歌,胯下没有母马,他也没有吐着舌头,可见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黑人。

    这个女人二十多岁。保尔和他的维基亚同伴不是没有动别的心思,但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搏杀里。黑人死了人,黑人已经决定让酒馆的主人里没有一个活人,所以他们早上警告了保尔他们两个人,不要动这个女人。在黑人看来,睡敌人的女人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睡了献给恐怖之神的祭品,那就罪无可恕了。

    黑人已经在外面刨出了一个大坑。准备问出了财产的藏匿地点,就把三个家伙献祭掉。

    萨兰德厨子被踹了好几脚,哭哭啼啼的去拌粥去了。

    很快,香气就充满了整个大厅,肉人们都不再说话,只是缩成一团,哭泣或者自己抓破身上的皮肤。这些日子里面,为了维持这些肉人能够多活几天,这酒馆的人都给他们吃一种稀汤。搅拌着泥巴和树皮的燕麦壳,有时候里面还有几颗麦子。把肉人喂得饱饱的显然没有必要,全部杀了肉又不好保存,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盐。这就是为什么,当他们发现保尔有可能带着盐的时候,就一改谨慎的做法,在夜里放我们进来了。过去他们都只敢图谋两三人,带着女人和小儿的孱弱的队伍,每次都没出什么问题。这次,他们赌了一次博,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

    保尔一直殴打这几个人到中午,女人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是却失败了,流着满嘴的血渣,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两个男人却越来越精神,还冲保尔吐口水,对他露出了嘲讽的笑。

    黑人们则百无聊赖的打哈欠,趴在桌子上睡觉。

    中午的时候,被割了鼻子的黑人牵着几条鬣犬回来了,怒气冲冲。因为他的一条鬣狗被用锤子敲碎了脑袋,死在了一段石墙后面,他扛着这条死狗,又累又饿又生气,他回来之后,发现保尔还没有问出金子在哪里,就大骂保尔是个脓包。

    保尔提出让他接手审判。

    没鼻子的黑人欣然领命。

    他用刀子割断了这三个家伙手上的绳子,连踢带打,把他们赶到了走廊上,又沿着飞廊走到了昨天的那个谷仓里面。

    保尔和维基亚人和我坐在一个桌子上面闷闷不乐的喝酒,狗叫声和惨嗥声以及那个黑人的骂人土话完全压住了所有的声音。这审判来得又激烈又残忍,但却相当快捷,差不多只用了二十分钟。

    这个黑人上半身都是血走了回来,让人给他点吃的。

    大家默默的服从,没有人敢跟他搭话,黑人的首领,那个老头则默默不语的一个人走到谷仓那边去看个究竟。

    等把小半锅粥都吞了下去之后,没鼻子的黑人又生吃了一盘子肉,还嚼着一块不明来源的脂肪。这让周围的肉人又陷入了一种惊恐又混杂着麻木的呆滞之中。

    “好了,”等他吃完了之后,他宣布,“这帮坏东西把金子埋在粪坑下面,真见鬼。谁去干这个活。”

    之后大半个下午,我和维基亚人还有黑人都在鼻子上缠着布条,看着肉人去掘开一个粪坑,清理里面的粪便。当一个箱子终于露出来的时候,我除了恶心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感觉。这气味让我回到了遥远的瓦兰科夫,这让我不得不佩服加里宁惊人的意志。

    晚上我们用了一大盆的水清洗箱子里面细细碎碎的金子和银子。箱子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汤匙、项链、手镯、剪刀、金珠串、圣象,什么都有,只要金光闪闪的东西,这些人都存了起来。保尔猜测这周围还有藏起来的东西,但是黑人老头说他傍晚的时候看见远处似乎有骑马的人在经过,他不希望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于是我们决定第二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死人都被丢到了后院里面,那个女人也被狗咬死了,和其他的死人一起横七竖八的叠在一起。为此黑人首领还责备了没鼻子的家伙一番,因为那三个人说好了是献祭用的。

    我们在肉民里面选出了三个向导,一个伯克人,两个克里尔人,此外弓手也愿意加入我们。做保尔的扈从。我们丢了两个人。又加入了四个,虽然不知道后者的忠心如何,但是去尤里克城的路上,至少我们都想活下去,所以暂时都是靠得住的。

    在洗干净了金银之后,黑人开始着手腾空几只箱子,那里面装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比如皮手套、射箭扳指、铁箭头之类的。阿比就打算用这些东西换粮食?他这是在耍我们么。随后我们把金银都装进了这些箱子里面。一头骡子在昨天夜里被杀掉了,不知道哪个家伙捅了它两刀,几个萨兰德人在黑人的监督下把这个骡子开膛破肚。切成一条条的肉条,塞进一个大木桶里面。腌都没有腌过,一个星期内这肉就会臭得人无法靠近,我们最好期待尽快把这些东西吃完。此外,酒馆里面所有的面包、大蒜串、香肠、馅饼、奶酪、燕麦和小麦,都被我们搜罗了个干净,酒就算了,带不动。我本来准备问一下这些肉人怎么办的。但是我想了一下,觉得没有必要起这个头,就不再多说。吃完了东西,我就去换下了一个值夜的黑人,一边盯着远处黑色的原野,一边打着哈欠等着睡觉。过了三个小时,维基亚人过来替我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找了个地方靠着睡着了。

    尤里克城,我记得贝拉提起过这个地方。那个疯疯癫癫的姑娘。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这一夜我没有做梦。

    第二天一早,黑人已经在那个大坑里点燃了篝火,那两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被夹着胳膊拖了出来,所有的肉民都在疯狂的殴打他们,有一个老女人甚至咬掉了一个男人小半边脸。局势倒没有失控,所有的肉民都知道这些人的归宿,人人都在主动的往火里面丢木头,只求火势更大,让这两个男人死得更痛苦一些。

    黑人老头先给自己死掉的同胞唱了灵歌,然后用刀砍掉了这两个男人的双脚,他们用已经嘶哑的声音嚎叫着,黑人老头开始祝祷,“恐怖的神,我为您献出两个猎物。他们已经无法奔跑,注定成为您爪下的死物!他们滋味鲜美,只求您能吞掉他们的肉体,而把勇气和力量赐给我们!我诅咒着两个人,愿他们永居没有树木与任何庇护的平原,让您永远捕猎他们的灵魂!”黑人老头把这两个家伙推到了火坑中间,火星四溅。

    我们在中午之前就离开了,板车上面现在躺着两个黑人,感觉非常的讽刺,我好奇之前的那两个克里尔大胖子要怎么收场。难道我们去到尤里克城,对他们的亲戚说这就是他们的亲人,只不过稍微晒黑了些,然后逼他们乖乖地交出面粉?

    肉民刚获得自由的时候,衣衫不整也毫不介意,经过一天多的缓解之后,现在都开始恢复了人的自尊,人人都找了几件死人身上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给他们留一口吃的,他们呆呆的看着我们离开,茫然的像是一群小孩。我知道,这里面绝大多数人活不过未来的几个月,不管是劫匪还是饥荒,什么都能要他们的命。

    我记得我们走之前的时候,一个老头找到了保尔,“大人,我永远感激你们。但是我们什么吃的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活命,你准备叫我们怎么办?”

    他希望我们能够留下一桶或者两桶吃的,最恶劣的食物都可以,让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保尔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留给这些人。只能对他们说,“我听说人总是忘恩负义,也不懂得怎么复仇。我看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舔了一下嘴巴,“本来你们还能活多久?五天?十天?你们本来都得死。但是现在,你们活着,那些本来要吃你们的肉的家伙却死了个精光。上帝的恩典再丰厚,也不会比这更多了。人总得自己活下去。”

    黑人们安静的朝着远处走去。

    保尔与这个老头做最后的告别,“我看这地方不错,你们拉起这个桥板,谁都过不来。熬到春天,你们就要播种,用能换到粮食的任何东西换粮食,挨到第一次收获就可以了。”

    那个老人沮丧的眼泪直流,一副这根本不可能的表情,“大人,我们会在那之前死掉。”

    “但不是现在就死,”保尔说,“我们做得还不够么,我们死了两个兄弟,这难道不够慷慨?何况,”保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们可是留下了上千磅的好肉呢。”

    老人露出了惊恐又嫌恶的表情,“您这是什么话```”

    “反正不是废话。”保尔策马而去。

    我回头看了看这些肉民,他们茫然的站在酒馆周围,看着我们离开,我对老头点了一下头,扭转马头,转身朝着尤里克城的方向跑去。

第七十八章 礼拜

    尤里克城。

    尤里克城和其他几乎所有的萨兰德人入主过的城市一样,都分成了两个部分,也就是新城和旧城。

    旧城是古代禅达人留下来的要塞,一般修筑在满是岩石的山峦之上,旧城一般相对来说比较的小,只有新城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但是旧城的防御确是新城不能媲美的。禅达人修筑旧城的时候,往往倾注整个行省的力量,从远处运来数以千计的方形石料,在士兵和工匠的配合下修成了高高的城墙,配有石渠供水,有储量惊人的仓库,并且在周围安置了足够多的铁匠、木匠以及石匠。每一座旧城,都是禅达人的要塞,在需要的时候,禅达人可以做到放弃小半个行省,单独防守这些根本无法攻陷的要塞,等待帝国的援军抵达。这样的战术让没有长久作战能力的敌人根本取得不了任何战果---除了抢劫到上千袋粮食和牲畜之外,就只能叹恨地返回沙漠或者别的帝国不感兴趣的地方。

    在萨兰德人征服了帝国的旧行省之后,随着边防压力的骤然消失,加上高产的作物推开种植,人口变的愈加繁庶。居民在旧城的周围定居,形成了一个个的居民点,这些居民点逐渐的合并成了城镇,又有不少城镇依托商路带来的财富,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城市。这样的城市完全无法用城墙包围起来,萨兰德人索性在规划好了几条主干道之后,就不再过问城市的发展,任由城市在整个平原上面铺开。站在山顶上,就能看见在小小的旧城城墙外面,大片的民居逶迤铺开,蔚为壮观。此外,新城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城市会依照寺庙为中心,向周围扩展,每一片居民聚居的地方中心。肯定有一处金碧辉煌的寺庙。供无数人朝拜,这些寺庙都是富人或者萨兰德人的总督不惜重金邀请的工程师设计的,穹穹千顶,金碧辉煌。戴着头巾的市民在城市里面居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市场上摆满了从海外运来的香料和奇珍异兽,晒布匹的商户会为租用向阳的庭院大打出手,专门替人誊写诉状的律师在街头瞪大的眼睛寻找纠纷,朝圣者从这里登船,前往南方的圣地。

    城市的人口经常会超过三万。乃至五万。这让城市的治理变得非常的困难,供水往往会成为主要的问题。城内的水厂就成了命脉一样的东西。而这种产业往往都是苏丹赐给总督的礼物,故而总督总是会因为这个产业富得脑满肠肥。市民们曾经组织过修复禅达人的水渠,借以获得便宜而充沛的供水。但是在三十年前和十年前,两任总督分别以这是‘异教徒的遗物’为借口,开始拆除水渠上面的圣象。第二个总督做得更多,他命令士兵拆除水渠上面的石砖,用来加固旧城的城墙。萨兰德的腹地已经一百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乱了。这样的借口显然不能让市民满意。在许多学者的支持下,市民们开始自发的组织起来,前去修缮水渠。总督总是善于把握市民之间的分歧,他将清澈而便宜的用水免费的供应给市民中间那些不去参与修缮水渠的人,而将浑浊的饮水的价格提高两倍,卖给那些敢于修渠的居民。这样的做法相当有效,一两个月的时间里面,轰轰烈烈的市民运动就土崩瓦解,工地上的砖头随意丢弃。木料和粘合石材的泥浆被太阳晒干开裂,工地死气沉沉,难以开工,投入了巨资的富人纷纷破产远走他乡。等到已经没有人能够重新组织起修渠工程之后,水价自然而然的回到了最开始的水平,甚至更加过分---总督的水一滴都不会白送,他当然要在之后挽回损失。

    对于学者和乌玛的谴责,总督根本毫不在意。他知道讨好居民很难,所以干脆无视他们,相对来说,讨好苏丹却更加容易,也富有人情味---每个苏丹都有弱点,即使苏丹没有弱点,那他亲近的人也会有,有时候一匹骏马,一位歌姬,一柄宝剑,一部收录了此前未见人世的圣训集子,都能为总督带来苏丹的友谊,以及苏丹对总督获得财富的默许。

    在反复的交手中,市民变得越来越聪明,当然,总督会变得更加聪明,这样的交手如果不是瘟疫到来,恐怕会一直持续到末日。

    现在的尤里克城已经不复昔日的荣光,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二,这损失的人口包括瘟疫的直接死亡和逃难。人们总是相信在海外的某处小岛或者沙漠深处的某处寺庙,没有遭受瘟疫袭击,这造成了一波一波的居民出走。总督大部分时间只关心税收和水价,人口减少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做出过努力,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他派出去的使者,也驾着小船带着自己的老婆甚至是总督的老婆逃跑了,只在海面上给总督留下了一片逐渐变小的帆影。总督对此除了咒骂,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死亡使得一切既定的生活都变得失控了。

    而今尤里克的人数之少,使得税金变得毫无意义了,而这少量的人口,也使得城中几处水井和池塘就足以提供足够的饮水,总督的职位已经带不来任何油水了。不过好在苏丹再也不会随时派来一位总督来接管他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据说苏丹也被瘟疫搞得精疲力尽,加上克里尔人的反叛和各地延绵不绝的奴隶起义,总督反而获得了比之前更加自由的空间---这样的环境很容易激励人的野心,如果能成为一位埃米尔,谁会甘心做一个总督呢?

    心理上出现了这样的变化,那么总督的处事态度突然开始靠近了学者和乌玛的要求:他开始发放赈济灾民的粮食,免费供应人们已经不太需要的饮水,开始出资埋葬死者的尸体,甚至为大寺修筑了几处医院,此外,对于有名望的学者,他都会派出使者前去邀请。尤里克城成了瘟疫里面的绿洲,在瘟疫过后,尤里克城是面包房依然在正常工作的少数几个城市之一。每个星期三,总督都会在旧城分发免费的面包。只要穷人会背诵两句经文。或者大喊一声‘感谢埃米尔的恩典’就可以得到。他为商人分配了数额不等的穷人,每个来此逃难的商人都要维系十多个穷人的饮食--不需要多好,不饿死就行。穷人徘徊在街巷上,努力的减少活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只为了活到下一次分发面包的时候。女人则通过出卖自己能出卖的一切去获得食物和庇护。总督曾经应学者的要求,禁绝了女人这种有伤风俗的行为,但是这造成了许多命悬一线的妇女纷纷死去,或者通过更低的价格隐秘地把自己出售给那些偷偷摸摸的男人。无奈之下,总督只得终止了自己的禁令。但是他让士兵记下那些女人的名字,以免自己未来纳妻的时候选到不洁的女人。

    一年多之前。进入尤里克城要越过无数背着粮食的农夫和山羊,折腾大半天才能进城门去,身上沾满羊毛,脚下踩满羊屎。现在的尤里克城门却‘松得像个老板娘,可以来去自如’,这是保尔的维基亚人同伴的评价。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维基亚人这么执迷于老板娘,想必某个老板娘曾经给他留下来深刻的喜悦。当然更有可能是伤痕。

    尤里克城门看起来挺壮观,但它的两边根本不是城墙,而是一些院墙高大的民居。城门口有三个克里尔士兵,他们把长矛靠在城门两边,算是替他们站岗,他们自己则坐在一个草棚子底下赌博。我们进城的时候,一个士兵抠着自己的胳肢窝,蔫搭搭的过来跟我们说话,收了一人一个金币的入城费之后。他就扬了扬手,放我们进了城。

    这里是我在瘟疫之后见过的最好的城市了,地面没有死人,也没有横流的污水,连只随地拉屎的狗都没有。当然,可能狗都被吃掉了。在过去,说起吃狗,很多心地善良的淑女和男士都会挤出许多的眼泪,痛彻心扉,使人吃起狗肉来心存愧疚。如今,这些善良的男女也大多命归瘟疫,指责少了,吃肉的的压力也小了许多。我们的向导跟我们说,萨兰德人甚至开始吃起了猪肉,因为这样的畜生很好养,什么都吃也能长得肚儿圆圆,不过学者说,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为了保存性命,吃什么食物其实都可以。当然,肉民应该不包括在内。

    我们抵达了一个广场。

    广场是一个半椭圆形的空地。在古代,禅达人修筑的是一个椭圆形的赛马场,周围有五级台阶充当座位---这在禅达人的城镇要塞里面算是相当寒酸的。而萨兰德人的市场连这样的空地也用不完,于是一半空地被用来修起了一座图书馆,剩下的一半则用来充当市场。萨兰德人确实是一个市民的社会,他们居然能把图书馆和市场这两种东西放到一起。

    市场里面的商品只有两种,鱼肉和古董。

    鱼肉是因为尤里克城外几处渔村遭受瘟疫不太严重,捕鱼恢复的很快,所以供应充足。而古董则是因为尤里克城内遭受瘟疫过于严重,人丁完全恢复不过来,所以他们留下来的古旧玩意也供应充足。

    排队购买鱼肉的市民也不用金币和银币,而是实物:要么抱着一块丝绸,要么抱着一只精美的鸟笼,要么抱着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孩子,要么抱着长得像邻居的孩子,反正交易变成了彻底的以物易物。对此我很怀疑我们的金子能买到什么。

    此时尤里克城里响起了几个男人呼喊朝拜的声音,广场和周围的人们都开始匍匐在地上,对着某个方向做起了礼拜。

    我们识趣的躲到了一边,等着礼拜结束。

第七十九章 便宜的花园

    向导跑掉了一个,奇怪的是黑人根本就没有想办法去捉他回来。

    那个克里尔人说他在广场周围认识一个粮商,可以去问一下现在的行情,于是一去不复反了。

    礼拜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面,两个人好奇的走过来向我们询问我们有什么货物,他们愿意用鱼干来买;一个萨兰德人愿意低价向我们出售他的女儿,说她屁股肥硕,丰饶多产,至少还能生育三十年;两个艺人过来问我们看不看他们表演,只要一块面包,他们就能为我们用笛子把一根绳子吹得跳起舞来。保尔打发走了这些人,这些人毫不气馁,转而找别人谈生意去了。

    弓手去给我们找来了一桶水,说这是他在一个池塘里面打来的,桶里面有小半桶沙,我们擦了脸之后,发现沙子里面有一条泥鳅。一个肚子高高鼓起,肚皮几乎透明的小女孩过来讨走了这条泥鳅,她亲吻了我们每个人的手,就生吃着这条泥鳅,心满意足的走开了。

    广场上的人熙熙攘攘,大部分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总督的两个士兵共骑着一头快死的牛走到了广场,把两个打架的男人拉开,一人打了两巴掌,再用绳子捆在柱子上,又朝每一个鱼贩子征了三条肥鱼,就离开了广场,朝着下一个巴扎走去了。

    黑人首领派了一个过去做床奴的黑人前去找什么人,我们一直在等他回来。

    我悄悄地看了看我们剩下的两个向导,在意识到他们的同伴已经逃掉了之后,他们恐惧了一会,估计是担心黑人迁怒他们,但是当他们看到黑人全部没有什么动作的时候,也就放下心来,变得躁动不安。估计也想找个机会逃掉。

    床奴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婆。这个老太婆的眼睛像是一只鹰,鼻子极长。像个巫婆一样。

    她走到了黑人的面前,就连那几条鬣犬似乎也害怕她。打了个喷嚏,舔了舔鼻子就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晒太阳去了。这老太婆也不开口,盘腿坐在黑人首领的对面,似乎她知道这里谁管事一样,她在等待黑人先开口。

    “你家少爷死了。”黑人首领过了一会终于开口。

    老太婆张开嘴,笑了起来,声音像是没有上油的水车。“他不是也是你的少爷么。”

    “过去是。”黑人首领指出。“我听说,他和他的兄弟可以换到二十桶面粉。”

    “二十桶,是的。”老太婆似乎按耐不住自己的笑容,“二十天之前来。确实可以。但是老爷半个月前死了,夫人也死了,他们把所有的粮食和财产都给了我,让我处置。哈哈,老太婆活不了几天了。我把所有的粮食都给了城里的寺庙,他们说我一定会进天堂的。看看你这张脸,我就开心的要命,一想到你们像一群猪一样,白白跑一趟。我老太婆就更加开心了。你们这些叛徒,我日夜祷告万能的主把你们丢进火狱,今天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你猜猜看,我送掉了多少面粉,多少面包,多少小麦?全部送掉了,你什么都得不到。哈哈。”

    周围的几个黑人脸开始抽动起来,黑人首领的表情却像无风的湖面,“你不过是个女奴。为何要为主人诅咒你的兄弟姐妹呢。”

    “呸!”老太婆吐了一口痰,“我是正派的人,和你们这群畜生不一样。我知道我要饿死的时候,是谁给了我一口吃的,给了我一口喝的,给我找丈夫,然后给我修起来窝棚。我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你们不记得。你们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狼,闻到了血味,就要回头咬你们的恩人。”

    “随便你吧,”黑人首领说,“我割了三十茬小麦,三十年的时间里面我没做过错事。但是主人死了一条狗,找不出是谁干的,单纯为了发火,就砍掉了我的手指头,用来吓唬某个杀狗的家伙。不管怎么说,我不觉得这样的人是我的恩人。无所谓了,但是我知道一点:老太婆,你进不了天堂的。”

    “胡说。”老太婆嫌恶的说,“你知道什么。人们告诉我,只要为穷人捐出一桶面粉,就能上天堂。我捐了那么多。”

    “面粉不是你的。”黑人首领说,“老爷让把财产留给你,是为了让你帮他的儿子找到骸骨,在寺庙给他个体面的葬礼。你没有做到这个,这些面粉就一袋都不是你的,你不过是个贼,拿了你的好主人的财产挥霍一空,任由你主人的儿子被曝尸荒野。你那万能的主不是至察的么,你要为这个比我先进火狱。”

    “你骗人。”老太婆站了起来,“我将荣归我主,而你将万劫不复。”

    “你先骗的我,要说骗人的人,也是你。”黑人首领依然不动声色,“我早就知道我要永远被神捕猎,我知道的很清楚:这是因为我居然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想到反抗,神不喜欢懦夫,而我做了三十多年的懦夫,就为了这个,我也该死后受苦。但是你还是逃不开死后的责罚。庄园里的讲经人说得很清楚,我听了几十年了,比你还要清楚。你违背了对主人的许诺,你是不义的,注定要下火狱,这不是很自然的么。我说了没有用,你自己去想。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黑人老头说完就闭目养神,不再理睬这个老太婆。

    周围的几个年轻的黑人见到首领这样,也不再关注这个老太婆。老太婆冲着我们叫骂了半天,还呼喊周围的男人去帮她向法官求援,或者找士兵来抓捕我们,但是周围的人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的看着她。这个老太婆骂了一会,觉得体力不支,就讪讪的走了。

    我问首领,如果这个老太婆不来怎么办。

    他说人快要死掉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的是死后不要受苦,这个老太婆一定会回来的。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们还在市场上面逗留。我不觉得这个老太婆会回来。实际上,我觉得这个老太婆的善行完全能让她问心无愧:接济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被人夸赞的。

    没想到,当市场上最后一位鱼贩子赶着驴车。拉着鱼桶离开的时候,这个老太婆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中年人。

    老太婆面露忧愁,垂头丧气的坐在一个石凳子上,这个中年男人则走上来与我们搭腔。

    “你是谁。”保尔问他。

    这个中年男人说,“我是苏克老爷家的邻居。是个正派人。苏克老爷一家都已经命归我主,愿他们安宁。”

    “你来做什么?”保尔继续问道。

    “受人之托。”这个人说道,“阿斯瑞大妈说她和你们有一笔交易没完成,让我来替他公证。”

    “她欠我们二十桶面粉。”

    “可以折换成别的么?”这个男人看起来使人信赖,“阿斯瑞大妈的举动高尚无比。她几天前已经捐出了所有的粮食,我恐怕她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筹措这么多的粮食了。”

    找这么个实诚的人来谈判,真是失策,我这么想到。

    “是你傻还是我傻,”保尔说。“现在城市里什么比粮食还要贵重呢?我用几根萝卜就能买到总督夫人陪我睡觉,只要面粉,别的一概不要。她能送出去,也能要回来嘛。”

    这个男人说,“诸位。我自然知道契约就是契约。但是现在如果死扣这个的话,我恐怕谁都不能如愿了。但是苏克老爷家还剩下不少的财产,有两处院落,带花园。还有七十多件精美家具,上着漆,古色古香。此外,还有两架马车和三十面玻璃,透明得像水,里面没有一个起泡,每一块玻璃都价值连城。当然还有许多餐具和丝绸。阿瑞斯大妈给自己留下了两个月的粮食,她愿意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出来送给您```但我劝您不要如此强人所难,拿走了这些粮食,就是把大妈推入死地```”

    “见鬼,你是这个老太婆的姘头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保尔说,“你说的这些东西看起来花里胡哨,但是却对我们毫无用处。”保尔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我是一个律师学徒。”男人说,“年轻的时候追随本城最有名望的律师一年半的时间,帮他誊写卷宗。后来又记了十多年的账,从不做假。苏克老爷临死前找来了我和另外一个男人做见证,把所有的东西都赐给了阿斯瑞大妈。所以我对这个比较清楚,请诸位不要随意诋毁我和大妈的清白,这是不对的```”

    “得了得了,”保尔懒得再听下去,“你说的这些东西,除了这老太婆自己的口粮之外,一个都不能吃,我们要来做什么?”

    “诸位是商人吗?”这个中年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如果不是急着要吃的,其实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海上的航路恢复之后,这些东西会变得慢慢值钱起来的。我听说诺德人已经开始往几处商站调集粮食,一旦码头恢复了粮食输入,所有被低估的货物立刻就会变得价值连城。你们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呢。不瞒诸位,来此之前,我反复劝诫过阿斯瑞大妈,再等待一些时日,出售这些地产和家具,自然能筹措到足够的粮食,现在去交易,完全就是闷头吃亏。只是阿斯瑞大妈似乎坚定了决心,要完成契约,我才不得已前来。”

    “哼,说的这么好听,”保尔的维基亚人同伴说,“那干脆你去帮老太婆筹措粮食,买她的这些宝贝啊。”

    “我已经竭尽所能,”男人说,“我家居住的小楼,就是用两袋面粉向阿斯瑞大妈购买的。实际上,苏克老爷的财产本来包括十多处院落和几处临街的商铺,已经被众人购买一空了。现在剩下来的之所以没有卖掉,是因为周围的居民完全拿不出一点粮食了。”

    听到这个,我们大吃一惊。保尔估计心里恨得吐血,这个老太婆实在太冲动了。估计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可能别人几句好话,加上一点粮食,她就会点头同意,在契约上面按上自己的印记。

    “对了,”这个男人接着补充道,“明天还有几个诺德人要登门拜访,那个时候,阿斯瑞大妈或许可以向他们提一下粮食的事情,如果诺德人能够慷慨筹措,那么我想你们就能拿到粮食了。但是你们真的一定要拿到这些面粉不成?我看不出你们有什么好处。”

    “你究竟是为谁说话?”我忍不住问他。

    “实际上,我在为我们大家说话。知道各位不一定能接受,但是我的确觉得我自己在经商上有不小的天赋,”男人说,“瘟疫之后,苏克老爷家的商铺是可以恢复的。所以我希望买走这些产业的人,能够最后交给我来打理,由我来做一个管家。如果我能全部买到所有的铺面,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我实在不敢奢望更多,毕竟阿斯瑞大妈给出的价格,已经是难得的恩典了。如果诸位是正派的商人,那么你们接手了阿斯瑞大妈手里的东西之后,以后完全可以交给我来打理,每年都会有分成,直接送到贵府上或者贵商行里。如果只是用来居住的话,花园里面的花匠、木匠、石匠、泥瓦匠,这些人将来一定用得上,也需要有人为您推荐和雇佣工匠,管理家仆,你们不在的时候需要有人为您打点庄园。我是做这个的好手。”

    “那为什么你不去找诺德人呢?”

    “吉尔?”这个男人露出了苦笑,“吉尔也是做这个的,看起来他坐拥一个城市,实际上,他也是为大大小小的商人、佣兵头领还有领主们打理产业的人。要是财产都被诺德人收购走了,谁还需要我呢。我当然不希望与我惹不起的人打交道。”

    “我们就惹得起么?”保尔觉得这个中年人挺有意思,至少不是个只会讨价还价的跳蚤。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诸位可能需要我,而吉尔却完全不需要。所以我更愿意你们能和阿斯瑞大娘谈谈。当然,如果你们财力足够雄厚,又希望在尤里克城大有作为,甚至连我都可以雇佣,我非常愿意为诸位效力。除了苏克老爷的财产之外,城内还有大把的机会,只要很少的东西,就能买到此前绝无可能的东西```”

    “见鬼,”一个黑人说,“我的脑袋快要炸了。这个笨蛋嘀嘀咕咕了半天,我什么都听不懂,一下诺德人,一下乱七八糟的生意。我们只要面粉,这男人没有就让他滚蛋。”

    “对,滚蛋。”没鼻子的黑人说,“我们急着回去呢,这些破屋子谁要。”

    “让这老太婆滚去找别人说好话去,你这姘头也去,我们就要粮食。”

    首领这个时候开口说,“的确,你用了这么多的东西来诱惑我们,但是我从头到尾没有听出一点诚意。这个老太婆欠我们二十桶面粉,或者能磨出这么多面粉的小麦,此外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回去吧。”

    那个男人陷入了窘迫,似乎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坦诚的态度居然引不起对面的兴趣,这种几乎白送的发财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老太婆恶狠狠地看了我们一眼,呼喊这个男人离开,说她不愿意再丢人了。

    保尔这个时候出来打圆场,“或者我们可以去苏克家的院子里休息,那总比露宿街头强吧。”

    黑人们陷入了沉默。

    老太婆尖叫起来,“大人的屋子绝对不容你们玷污。”

    “那是老爷的屋子,”黑人首领笑了起来,似乎对于抓住了老太婆的心理弱点感到非常开心,不介意一次又一次的戳她的软肋,“现在更是你欠我们的。我们就去苏克家睡,我要睡他的床。”

第八十章 船

    夜里的时候,一个小贼从花园的石墙翻墙而入,偷走了一盆刺果。

    那东西的果子根本不能吃,但是周围的居民只要看见有果实的植物,就一定会想办法偷走。早晨保尔绕着花园巡视的时候,两个女人正在用匕首割一块晒在墙上的挂毯,这件挂毯上面落满了灰尘,似乎已经晒了很久了,不过无人去打理。保尔见状就把挂毯送给了这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问保尔要吃的,说是可以共同服侍他,用保尔能想象到的所有的方法。保尔撵走了这两个女人,主要是因为这两个女人其中年轻的那一个也超过了五十岁。

    保尔的仁慈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第二天整整一天,都是主动登门的邻居,这些人要么从正门,要么翻墙而入,见到家具就会搬走。这些东西可以帮他们在巴扎里换到一条半尾的鱼,或者去那些面包作坊里换到一袋子的麦壳。对于前来讨要家具或者器皿的人,阿斯瑞大妈根本不会拒绝,她甚至会主动的为他们把这些东西包好,并且要求他们帮她传播这个消息,也就是慷慨的阿斯瑞大妈准备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送给愿意前来的居民。

    在这样的情况下,保尔不得不催促黑人首领尽快从阿斯瑞大妈的手里面弄到花园和楼屋的地契,并交给那个男人公证。在这期间,保尔要求黑人保护院子里的任何东西,只要有人敢前来盗窃,就按照克里尔人的法律,第一次鞭打三次,第二次切掉右手。

    阿斯瑞大妈对于这些财产毫不在乎,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让黑人们得到的东西尽可能的少。我们总共只有十多个人,还有人受了伤。根本顾不过来两个硕大的花园。阿斯瑞大妈坚持这花园值得上五十大桶面粉,扣除她欠下来的二十桶,黑人们只要准备好三十大桶面粉和少爷的尸体。就可以得到这些花园。在黑人这一边,黑人首领认为按照阿斯瑞大妈送给别人的价格。这花园就值得上十袋面粉,或者说三大桶面粉,只要阿斯瑞再交出十七桶面粉,黑人首领答应他自然会将她少爷的骸骨送到寺庙,并负责安葬他的一切费用。实际上,这个费用是不需要的,因为总督已经安排了专人在寺庙周围收检尸体。只要把人带过去就可以。

    双方争执不下,阿斯瑞如同得了疯病一样,在花园里面走来走去,一边高声的诵念经文。一边把自己随手能拿到的所有东西丢到院子外面去。外面一时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只要有一只凳子,或者一块丝绸,又或者一只克里尔纯血猫被丢出院子,人们就会一拥而上。抢夺这些上天赐予的礼物,然后转手就卖给渔夫。一个聪明的渔夫在巴扎那边发现了不对,因为隔一会就会有几个穷人跑过来,丢给他一两件成色相当不错的女衣或者打猎手套,要么是一张养护得极好的弓。只为换得他的鱼。他怀疑时什么地方的宅子被人打了劫,这种时候一般都能低价收到许许多多的好东西,这个渔夫决定主动去寻找这个宅院。当这个渔夫把几大桶的鱼运到了花园外面的时候,立刻就被各式各样的家具堵得水泄不通,他口水流干,和人们讨价还价,用一条鱼换三块方巾,用两条鱼换一柄漆杖,用六条鱼换一张上满了油的躺椅。到了后来,已经赚得心满意足的渔夫变得财大气粗起来,懒得还价了,只要一看价格合适,立刻成交。

    渔夫发现了一个规律,隔一会从花园里飞出来的东西都很轻,最重也不会重过那把躺椅,而且重量还在持续下降,这实际上是阿斯瑞渐渐力不能支的缘故。

    阿斯瑞后来发现了一个羞辱黑人的好方法,她说自己的财产恰好值得上二十桶面粉加上她手里的一把凳子。当黑人们还在考虑这个价格的时候,她就把凳子丢出了院子。在这个空档,她又宣布财产正好价值二十桶面粉加上一块头巾,当黑人还在纠结着院子价格小小的贬值的时候,阿斯瑞又把头巾一抛而出。这样的价格波动使得那个做公证人的男人印象极其深刻,他后来成为了克里尔人里面有名的数学家,他提出了一种叫做极限的理论,也就是在某种情况下,一件事物会不断的逼近某一个状态,但是却又始终抵达不到那个地方,就好像阿斯瑞不断的给自己的财产降价,但是却始终比二十桶面粉多那么一点点一样。据说在许多年后,北海的两位叫做泰勒和柯西的老学者读到了这个男人出版的理论后,大为兴奋,并且写了不少的诗歌颂扬这一发现,他们宣称这个理论充满了一种忧郁的美感,也就是那种永远无法企及的状态,实在是太贴合数学家们的生活了。比如爱情,比如财富,比如权利,当人们朝着一个目标前进的时候,如果总是无法企及那个点,就会陷入一种悲伤状态,泰勒和柯西称之为无限趋近。当然,数学家们向来与爱情毫无关系,也与财富谈不上,更不说权利了,这三样东西的欠缺使得世界上所有的数学家对于这种理论理解起来毫无困难。他们为此在自己小小的圈子里夸赞克里尔人是一个优秀的民族。

    说回我们身边的这场闹剧,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下午的第一次朝拜之后,当阿斯瑞大妈亢奋的宣布自己的财产价值二十桶面粉加上一顶伯克软帽之后,她尝试三次才勉力抬起胳膊,将那帽子丢出了院子,并在外面引起了一阵新的欢呼和殴斗,在阿斯瑞大妈喘了一口气,停下来准备用看得见的手干预市场价格的时候,黑人首领终于说出了:“成交。”

    于是这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了。

    外面的人群在屏息凝神,不久,他们便在等待阿斯瑞恢复体力的过程中逐渐开始烦躁起来,叫骂声不绝于耳。而当人们发现,花园已经被售出的时候,悲伤的叹息此起彼伏,有人开始大声的咒骂起了新买主和阿斯瑞大妈。在之前的一个小时里。阿斯瑞还被他们称呼为‘天使’,现在就成了‘下贱的女床奴’,花园外面差不多有一百人。其中九十多个人觉得自己吃了亏,十多个觉得别人占了便宜。谁都不满意。唯一心满意足的估计只有那个渔夫了。

    黑人首领让自己的手下把渔夫请进来。

    这个渔夫是一个肌肉纤细的男人,看起来有一些瘦弱,但是不多的几块隆起的肌肉却显得刚劲有力。他有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别人的时候,表情像是一头狡猾的草原狼,这不是个孬种,不管是谁。只要看了一眼这个渔夫,就会有这种印象。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把我请进来有什么事情,”这个渔夫用口音浓重的克里尔乡下方言说,“不过么。我得告诉你们,我有九个族兄,这些人很乐意我死掉,不过要是我外面那些体面的财产少了哪怕一件,他们也会像鲨鱼一样过来找你们复仇。不知道我说完了这个。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话想问我的?没有的话,我得回家了,今天要干的活可不少。”

    “那些都是你的,”黑人首领说,“而且。如果你搬不动,可以把东西安置在我的院子里面过夜,我保证你明天再来的时候,你的东西也不会少哪怕一颗钉子或者一条丝线。”

    “唔,”这个渔夫稍微诧异了一下,“看来你们就是这里的新财主咯?怎么,你们不是来勒索我的,那你们想干什么。要鱼吗?那当然没问题,只看你们要多少。”

    “鱼,没问题,不过我要腌好的。”黑人首领说,“下午那样的狗运气,你也知道,一辈子有那么一次就足够了。现在你可以找一个公证人来,我也给你找一个,”黑人首领指了指保尔,“你们一起给这院子里面的所有的东西估出一个价,然后用体面的鱼,换体面的货物。”

    这个渔民眼睛在眼眶里面转了一下,吞了一下口水,转身打量着这房间里的一切,“恩,要说这破屋子里的东西,我看连一条鱼尾巴也值不上,而且我没钱找什么公证人,麻烦的很。”

    “渔民不只有你一个。”首领说,“而且你要明白,我要的不是你,而是你们村子里面的那位商人。我昨天晚上问过别人了,”首领问的是那个中年人,昨夜首领把那个中年男人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与他谈了一个小时,首领给了中年人一小包金首饰,又在他的桌面上面插了一把匕首,用来换他知无不言。首领顿了顿,继续开口对渔民说:“我再说一次,渔民不止你一个,但是发财的却可以只有你。所以,悄悄的把那个商人带来,说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冲他买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这个渔夫的勇气已经不足以应付目前的情况了,智力的不足和贪婪的过剩使得他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什么。“你为啥不直接找我买呢。”

    没有鼻子的黑人揉了揉鬣狗的脖子,对它说,“跟他亲热亲热。”

    那只鬣狗就窜到了渔民的脚边,后腿人立,前腿搭在渔民的肩膀上,鬣狗的腿几乎比渔民的胳膊还粗,张开腥臭无比的大嘴,用舌头舔渔夫的头,舔得他的头发湿漉漉的。

    这只狗看起来极其可怕,这让周围的人觉得又恶心又好笑。

    “我很讨厌不清楚自己重量的人,”首领说,“你想赚差价,可以,可惜你没有这个本事。告诉我,那个帮你们倒货的商人是什么来头。我听说他还收金子和银子,在这年月,有这个本事的人可不多。他是谁。”

    那个渔夫不敢动弹,只敢用手去推那条鬣犬,生怕它咬断自己的脖子,“好了好了,让这畜生走开,我告诉你好了,我告诉你。”

    “是谁?”

    “我有啥好处?”渔夫的勇气再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今天给你这个,”首领丢出了一袋子金子,“商人到这里之后,再给你同样的数目。你家一个月可以捕多少鱼?”

    “看天气。”

    “最坏的天气,一个月有多少。”

    “七十桶。”

    “以后每个月至少往这里送七十桶鱼,上不封顶,来多少买多少。”首领说。

    “那你不准找别人买鱼。”渔夫一边抹掉脸上的口水,一边严肃的谈判。

    “我收不到足够多的鱼,自然会找别人,所以你最好让你外婆也跳上船去抓鱼去。”

    “成交。”渔夫叫到,“但让这个畜生快滚开。”

    首领点了点头,没有鼻子的黑人吹了一声口哨,那条鬣犬最后喷了这个渔夫一脸口水,转身去找他主人去了。

    “那么,”首领问他,“那个商人什么来头。”

    “诺德人,”渔夫没好气的擦自己的脸说道,“还他妈能是谁?”

    “一个诺德商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肚皮,把什么都吞下去?”

    “谁告诉你是一个诺德人了,”这个渔民在胸前蹭着自己的双手,但总是黏哒哒的蹭不干净,“我都见过四十多艘不同的船了,肚子大的像是怀了孕,准备生小船。鼓满了帆,在海上飘来飘去,还有几十艘小船,就在海滩附近,用绳子拴着小锚头往水里放,不知道在钓什么鱼。”

    那不是钓鱼笨蛋,那是在测水深。我在心里鄙夷这个渔民,与海打了一辈子交道,却不知道对任何一支舰队来说,测岸边的水深和暗礁都是小儿科。

    “诺德人在这周围有商站吗?”保尔疑惑不解地说道,“我只知道在科里有一个,但是那里离这里有一百多里呢。”

    “谁在乎,”渔夫没好气的说,“反正诺德人不少。只要他们收东西给金子,又收金子给面粉。你们在乎那些有用没用的干什么。那个,今天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我要回去跟我兄弟商量,明天我们来立契约。你们以后都在这个地方吗?我是说,到时候我们运着大桶小桶的鱼到你们这里,你们却跑了怎么办,你们不收我们的鱼又怎么办。”

    “那肯定是你们的鱼来的太晚,我们收了别的鱼已经够数。除此之外,我们就在这里那里也不去。”首领说,“快走吧。明天我要那个诺德人和你的兄弟一起过来。”

    渔夫擦了擦鼻子,对首领鞠了半个躬,麻利的走掉了。

    他走出了门,不一会又走了回来,对首领说,“我的兄弟和那个诺德商人都是坏脾气,你明天可要把那个畜生栓起来,不然肯定谈不拢。”

    首领轻蔑地笑了一声,“一个诺德商人,也要我毕恭毕敬么。”

    渔夫抱起了胳膊,洋洋得意的说,“你根本不知道诺德商人背后的人是谁,你也根本不知道一百艘船都飘着同一面旗帜是多么壮观的事情。”

    “什么旗帜?”我好奇的问道。

    “一只白鸽,”渔夫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鸽。”

    一时间,我突然想到了在北海的时候,吉尔坐在宽大干净的木头桌子后面,对我露出的那个温暖的微笑。

第八十一章 粮食

    诺德商人没有出现,渔夫带来话说,商人希望黑人首领自己去找他谈,而且诺德人表示半个月内就会离开海岸,下一次再回来得到三个月之后。

    黑人首领和保尔私下里猜测是诺德人已经收购到了足够的货物返回他们的北海老家,看起来诺德人也没有什么太了不起,本来黑人首领还指望着能够和诺德人长期合作一下的。

    阿斯瑞将地契交给中年男人保管之后,就好像卸下了什么负担一样。但她只消停了一会,然后就不断地前来找黑人首领,要求他把少爷的尸体交出来。去那个地方要经过一片无人掌控的平原,一路都是土匪和强盗,还有一些对路人充满恶意的居民点,我倒是大致知道那个少爷埋在什么地方,不过我一点都不准备去那里。

    黑人首领准备向阿比派出信使,向他报告一下自己在尤里克城的近况。最后三个黑人和一个克里尔向导被选中。此外,这四个人还被受命带上阿斯瑞大妈,让她前去认领尸体。首领发布这个命令的时候,大家都用一种古怪的表情满口答应,我知道,他们没有一个真的打算这么做。对于这样的安排,阿斯瑞大妈相当的不满,她希望少爷的尸体能够被送到花园里面来,甚至直接送到大寺里去,为此她还要求把契约从中年男人那里收回去。中年男人似乎已经在黑人首领和保尔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不愿意这生意被搅黄,只得耐心的劝说阿斯瑞不要一时冲动。阿斯瑞气急败坏,大骂这个男人吃里扒外,一个闷在房间里生了几天的气。这几天的时间,谁都不想去招惹她,倒是有黑人按时给他提供食物。毕竟这也是个奴隶,虽然她心里从来不认同这些黑人。

    在四人小队出发的那一天,保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了六匹马和一头骡子。阿斯瑞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同意加入这个小队。与他们一起前去认领尸体。这些黑人说养活她吃饭就可以了,但要是她跑来骑骡子。那会浪费畜力,所以不愿意带着她。下定了决心的阿斯瑞自然不会退缩,她开始给自己打绑腿,她的双臂依然没有恢复,打起绷带来哆哆嗦嗦。

    黑人们在忙前忙后给马背上套上马鞍,给骡子的后背挂上粮食袋的时候,阿斯瑞就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就要完成契约了。主人不会怪罪自己了。

    我看着她又固执又可怜,就蹲下来帮她打绑腿。

    阿斯瑞甚至连两条同样颜色的长布条都找不到了,而就在几天之前,她估计还是这城里最富的人之一。

    “你和一些罪人在一起。年轻人,”阿斯瑞看不惯我那瓦兰人打绑腿的方法,啧啧地挑剔着,然后又指责我与恶人同流合污,“这会招来不幸的。”

    “因为不幸我才和他们在一起。大妈。”我系好了左边的那只腿,又帮她打右边的。“而不是反过来。”

    “你该早点离开这帮恶鬼,和本分人在一起。”阿斯瑞劝说我道,“有不少善人,都愿意招揽本分的年轻人去他们那里干活。还愿意照顾我的亲戚,你要是跟我保证,以后不跟这些恶棍来往,我当然愿意帮你,给你谋一个好位置,做个学徒或者园丁,甚至可以加入总督的卫队。”

    他们只是为了得到你手里的花园、商铺和楼房,才会这么跟你夸口的,你现在登门拜访,不会有一个人还记得你。我说:“我会考虑的。”

    “哼,”阿斯瑞洞悉了我的态度,“你这小贼子,早晚也会被他们带到地狱去的。”

    “阿斯瑞大妈。”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应该去寺庙里面祷告,找个床铺,然后在那里度过余生。您要找的尸骨已经被埋葬,我亲眼所见。就我看来,你是不是把它带回城里来,完全没有意义。而且,我认为黑人士兵们不会带您去那里的。出城之时,就是您的死期。”

    我打好了绑腿,就站了起来。

    “我不会添麻烦,他们不去,我就自己走过去,他们告诉我地方就行。”阿斯瑞毫不示弱,或者完全以为我在吓唬她,“死在路上,要比坐死家中强太多。”

    “那,”我知道我根本说服不了这个女人,甚至对她有一些钦佩,“再见了,阿斯瑞大妈。”

    “你心里在说‘永别了’。”阿斯瑞刻薄地说,“你觉得我完蛋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找他们得逞。我不得不说,你没有坏透。”她想到了什么事情,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我一定是老糊涂了,忘记了一件事情。半个月前,还是十天前,一个学者过来问我讨我们老爷的藏书,我答应了他,但是转头就忘记了。我真是糊涂。对你们来说,那东西应该一钱不值,你可以去地下室打开一个箱子,自己随便翻好了,都是一些书,卖不上价,你可以自己去看。如果你愿意帮我这老太婆一个忙,就把这些书给他送过去。怎么样,这不会比打绑腿难。”

    “我不是这花园的主人,”我说,“我做不了主。”

    “人有时候得自己做主。”阿斯瑞把钥匙交到了我的手里,“你觉得是对的,你就该去做。你只要这么做了,我主一定会引导你的。”

    阿斯瑞从头到尾没有对我道一声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黑人的身边。她把自己装着三个麦饼和一件衣服的包裹挂在了骡子的背上,一个黑人鄙夷地把这些东西丢在了地上。阿斯瑞从地上捡起了这些东西,拍了拍灰,把它抗在了肩膀上面,蹒蹒珊珊地跟在黑人的后面,慢慢地消失在了远处的街角。

    我看了看手里的钥匙,随手丢到了一边的草丛里面。

    之后的许多天时间里,我们做的事情都挺无聊。保尔自告奋勇去渔村找那个诺德人,黑人首领权衡了几天,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派出了一个没有鼻子的黑人跟着他一起前去。我和另外的一个维基亚人暂时充当了杂货商。我们抠掉了墙上的壁画石块、从珐琅器上面刮下来金漆、从屋顶揭下来好看的石瓦和雕塑,所有可以卖掉的东西,我们都收集起来。堆在了院子里面,然后去找来城里面四处吆喝的小商人。把这些东西换成吃的东西或者工具,黑人首领对于花园完全不感兴趣,对于奢华舒适的屋子感到厌恶,只要下雨的时候能够有一块干净的地面,铺上一张厚厚的毯子,黑人首领觉得就足够了,此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地下室里面意外的发现了一箱子的弯刀和匕首。刀刃都没有磨开,刀面上刷着金光闪闪的亮漆,一个黑人用两把这样的弯刀对砍,其中一把沿着手柄折断了。原来这只是装饰用的礼器。见到这一堆东西没有什么用,我们就把刀柄上的亮闪闪的石头都抠了出来,装满了一个小口袋,剩下的那些废铁被一个黑人拿去做了烤叉,用来插着烤鱼。能够卖钱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不过一只箱子里的一堆女人衣服却意外地换到了许多的钱,那些衣服统统都是袒露胸脯,在屁股上开着洞的衣服,女人穿起来这东西来,贞女也会显得淫荡十足。一个妓院的老板说他要这些衣服。问我们是要四桶面粉,还是要四个妓女服侍一个月,又或者永久的买一个床奴,我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面粉。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张嘴吃饭,而有了吃的,维基亚人和黑人们很容易就能在广场周围找到来回游荡的女人。

    我们拆卖旧居的行为引起了士兵的主意,一个士兵过来勒索过我们,但是被那黑人首领用四匹白布打发走了。尝到了甜头的士兵几天后再次回来,结果被揍了一顿,他威胁说一定会把我们都绞死,后来他一直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士兵来找过我们的麻烦。大寺派人来找黑人首领,希望他能供养十二个穷人,说可以让这些人无偿干活,只要让他们活着就好。黑人首领同意了,这些穷人来了之后,黑人首领就把他们拴在一根绳子上,让他们在磨坊里面整天的推石磨,把我们手里的小麦磨成面粉,到了晚上再解开这些人脚上的绳索,给他们一碗粥,一个星期不到这些人就跑了个精光,黑人首领笑着的说:“阿斯瑞那蠢娘们这么干上一个星期,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起来,而我这么干了三十年。”

    偷窃的行为已经绝迹了,这不是因为我们看得紧了,而是我们的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偷了。

    保尔第一次回来就成果丰硕,带回来了六桶面粉和两盒盐,里面只掺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沙子,品色优良。黑人首领大为满意。第一次派出保尔的时候,出于谨慎,只给他带来一点金子和不值钱的货物,没有想到诺德人这么阔绰,第二次他就加派了人手,让他们带去了更多的金子,希望购买到更多的粮食。同时,黑人首领私人给诺德人送去了一件礼物,也就是之前的那个床奴,黑人首领手里有了多余的粮食,就去找妓院老板买下了她,然后送去给诺德人暖床,希望以此换得诺德人的好感。第二次保尔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他让一个黑人回来告诉首领,诺德人已经出海了,他只能留在当地采购鱼肉,并且雇佣渔民帮他把鱼腌好装桶。保尔还提到村子里可以自己晒盐,价格比别处便宜很多,询问首领是不是雇佣专人晒盐,黑人首领表示他只要粮食,盐什么的用粮食交换就好了,不需要额外找麻烦自己去弄。

    保尔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月。诺德人比先前估计的更早回来了,可能是保尔的突然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商机,于是改变了原本的行程。第二次保尔带回了二十大桶面粉,为此他租用了周围三个村子里所有的马车和所有的骡马,这些东西为了拉这些面粉累得半死,到了尤里克城之后纷纷前腿下跪不起。

    总督的市政官知道我们在购买粮食,他派人来抽了高税,然后警告我们不得擅自在城内出售粮食,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就当我们不存在。我去过总督的面包房。那里出售的都是掺了假的面包和烤馕,面粉也都是变质的或者掺了很多的沙子的,他就靠着这些垃圾吸尤里克人的血。要是来了不懂事的商人搅局,估计他就要伤脑筋了。黑人首领当然不会出卖这些粮食。他让我们把粮食全部搬到地下室里面去。地下室很快就被这些大桶堵得满满当当,我们不得不把里面的垃圾丢到外面去。

    从阿比那边很快来了二十多个人,其中大半是黑人奴隶,也有一部分是克里尔人。这让我大为疑惑,阿比是不喜欢克里尔人的,除非他们出生奴隶。这些人告诉我说,阿比现在已经开始保护克里尔人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克里尔讲经人,天天让这个讲经人和他最聪明的巫师辩论,自己乐在其中。我为这些巫师感到担忧,一旦阿比也转变了自己的信仰。他会比一个生来就带着那种信仰的克里尔人狂热一百倍,而且他会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这些祭祀开刀。

    这二十多人的运粮队,带来了十多匹马和六架马车。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就一直在尤里克城和阿比控制的区域往返。我考虑过为什么这些城市不主动去清剿奴隶,首先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其次,他们甚至愿意奴隶帮他们把萨兰德人的秩序搅乱,以便自己取得优势,这实际上是在玩火自焚。

    我曾询问过一个克里尔人,“上次我们派回去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老太婆?”

    “老太婆?”这个克里尔人吐了吐舌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谁会带着老太婆到处跑。没看见,那城里老头老太婆都死绝了,大都是饿死的,要是有一个老太婆出现,我会知道的。你问这个干吗?”

    “随口一问。”我回答他。

    阿斯瑞这个名字从此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到死她要坚持的契约也没有完成。

    运粮队让这里隔上一两周就会热闹一阵,大家在粮队出发和抵达的时候都能吃到肉,真正的羊肉。人们围坐在花园的篝火边上,用罗多克细腿凳和维基亚长桌劈碎了生活,在火堆边上烤着肉,面包和馕可以随便吃,面包已经成了我们主要的伙食。在整个海岸线,我们绝对是属于吃得最好的一批人了。我甚至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这里至少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欺骗和背叛。我甚至起了这样的心思,在瘟疫过后重新繁荣起来的城市里面拥有产业,出人头地,告别军营和贵族城堡,开始不同的生活。这是可笑的梦,我当然知道我们这里不过是暂时安稳的一片树叶,飘在暴风雨前的宁静池塘里,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灰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知道这一定会发生。

    运粮队呆不了几天,就会带着尤里克城的面粉离开,他们每次的离开,都让花园变得冷清了许多,地下室也空出了不少。

    我莫名其妙的开始好奇起来阿斯瑞的下场来了,但是所有的人,包括阿斯瑞最信任的那个中年人,也都只是满口的粮食买卖,似乎这个宅子和阿斯瑞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在地下室里,我看到了那个箱子。已经不需要钥匙打开了,它被人用斧头劈开了,里面的书丢的到处都是,其中好多页被人撕了擦屁股,地下室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纸张。我在一个没有事情做的下午清理了这些纸张,把它们丢进了箱子里面,萨兰德语的书我自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但斯瓦迪亚的书我会偶尔看到几个我熟悉的斯瓦迪亚词,但更多的都是模棱两可,搞不清楚究竟是哪个意思了。

    再也不会有人教我识字了,不用十年,我记得的所有的词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当我把这些阿斯瑞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破书收好的时候,下午才过去一半,我决定去帮阿斯瑞最后一个忙。

    我把箱子拖出来的时候,中年人以为我发了疯,他当时正在给面粉桶贴上记号,然后在一个账本上做记录。当我说明了我的意思时,他似乎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阿斯瑞是谁,“哦哦,自然自然,这些东西按她说的意思办,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那个学者是谁?”我对中年人描述阿斯瑞告诉我的学者。

    “一个天文学家,”中年男人说,“和一个女疯子住在一起,是个斯瓦迪亚人。”

第八十二章 海面

    我们住的地方一头骡子都没有,我只找到一辆空板车。

    我有点想念我的铁脚了,不知道那匹蠢马现在在什么地方,能够骑着那家伙,也会方便很多。中年人帮我把箱子装了车,我拉着板车开始前进。

    学者住在旧城的东南角,那里地势很高,可以看到海面,晚上观星的时候也能够不被繁杂的人声惊扰。据说这个学者是斯瓦迪亚早年很有名的学者,但却是在罗多克出的名,现在已经过了气,没什么人知道他了。当我听说这个男人和一个女疯子姘居的时候,就觉得这估计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只是那众多来骗阿斯瑞财产的人之一。这让我差点一脚把箱子踢回地下室去,不过我转念一想,这是帮阿斯瑞的忙,那个学者怎么样和我没什么关系,我送到了书就走人。

    去旧城东南角有两条路,一条很近,但是路途比较陡,另外一条则要绕道新城,拐了一个大弯回到旧城区,这条路平缓的很多。反正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两全其美的,我决定走近的那一条。

    今天这里的人格外多,我想了好一会才发现今天是面包日,总督会给别人分发面包。这一天面包作坊的面包不对外出售,都是用来免费发放的,所以面包里面的沙子非常多,每次穷人坐在广场上吃完了面包的时候,地上到处都是磕掉的牙齿,假牙商人会拿着一个大袋子捡那些丢掉的牙齿,用来制作假牙,卖给那些说话漏风、脸颊下陷的富人老头。整颗崩掉的牙齿做成的假牙最贵,一般都是总督的父亲或者总督的亲生父亲才能用;半颗半颗崩掉的牙齿,做成的假牙普通的商人就可以用;那些牙齿渣滓粘合而成的,就比较普通了,市民家庭也可以负担。假牙套是用树胶和一种虫肉做成的。看起来真的像是人嘴巴里的肉,可惜一吃热东西,嘴巴里的牙齿就变型。有一些不方便。

    克里尔人的胳膊上面写着一些符号,这种墨水是用特殊的墨水写上去的。一般两三天才会褪色,一个星期差不多才能全部消失。这就杜绝了穷人反复去领面包。穷人私下里都在诅咒发明了这种药水的人,愿他快饿死的时候,只能喝这种墨水。

    有一户家庭死了丈夫,他的妻子坐在门口。看着我拖着板车经过的时候,她问我能否把她的丈夫送到寺庙里去。我说我有事情,只能改天再说。她逆来顺受的低下了头。知道我不可能回来帮她。许多人已经习惯了,敷衍就等于直接的拒绝,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简单明了,不会有人多说一句话。我没有想到这一道陡坡居然这么难走。石头路还好一些,轮子还能在上面转动,只要持续用力,就总能慢慢地走上去,但是一段泥巴路却要了我的命。这里到处是坑,泥浆拖住了轮子,车板经常被路中间的石头顶住,无法前行。我拖着箱子走来走去的,尽量绕过最难走的部分。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我应该选择好走的路了,远是远了一些,但是却稳稳当当。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尤里克城的人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精神,但却没有什么濒死的模样。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一座城市越繁华,在遭遇了饥荒的时候,下场就越悲惨。城市的居民在和平的岁月里面已经习惯了享用不尽的物资和补给,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物资背后是多少和平的村庄、多少劳作的农人和工匠。当世界动荡不安的时候,乡村地区反而会更为宁静,而城市却像是抽空了基石的塔楼,轰然倒塌。尤里克城做的很不错了,至少比阿比占领的地区要强。我们运送过去的粮食只是杯水车薪,阿比不可能依靠这些吃的去喂饱他的城市,他没有商路,又自己摧毁了手里所有的庄园,在未来的一两年内,他手里的居民都要靠他来养活,却不能给他提供一颗粮食。给阿比的时间不多,他如果不能跟本地居民迅速和解,就一定会被某个更具手腕的人取代。

    一个萨兰德人在卖烤蜥蜴,蜥蜴皮烤起来有一种可怕的焦糊味,而且蜥蜴那柔韧的皮肤在烤制的过程中经常会爆裂,把浆汁炸得到处都是。他还卖一种看起来很可疑的肉,他说是鳄鱼肉,我看了看骨头,发现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动物,反正不是人肉,这就足够了。我掏钱想买一串烤蜥蜴,萨兰德人说今天收到的金子已经够多了,他不要金子。我只好摸出来了一个扳指跟他换,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的扳指,把蜥蜴递给了我,我拿到的时候,萨兰德人觉得自己吃了亏,又拽下了两条后腿,把剩下的部分给了我。

    烤蜥蜴吃起来格外的香,就是内脏部分吃起来有点涩口,别的都还好。吃完了蜥蜴,我把蜥蜴头丢到了一遍,一个留着鼻涕跟了我半天的小男孩立刻撅着屁股跑了过来,捡起了蜥蜴头,笑眯眯的丢进了嘴里面。我的汗已经浸湿了上半身,傍晚的风吹过来的时候,额头上结出了一层盐花。太阳在落山之前的片刻,直直地照着我,让我头晕眼花。我很想把这箱子丢掉,自己拖着板车回去算了,但是那样一来,我之前的路也白走了,我比较的不甘心。

    越来越多的穷人走起了下山的路,他们已经在山上面分到了面包,带着满足又有些失落的表情离开。这些人知道,未来的六天,他们必须靠着自己的才能活下去,不然的话就会被人送到寺庙里埋掉。但就是这微末的一点点的希望,也让尤里克城从来没有爆发过起义和面包暴动,这也是总督的手段之一吧。远处的海洋看起来雾蒙蒙的,似乎远处有什么云气在蒸腾,太阳似乎在一两次眨眼的功夫里卖弄,就沉入了大海。这个时候,我还在半山腰,后背疼的要命。越来越多的人走下了山去,嗡嗡地低声说话。就好像是刚刚在寺庙里面做完了朝拜一样。我记得在群山以西的时候,每当在教堂里面呆完昏昏欲睡的几个小时之后,大家出来都是这样的讲话。说着自己看到的异象,见过的鬼魅。

    和平似乎恢复了。我多希望这是真的。

    城市会恢复活力,充满了富裕与繁荣,充满了狡诈的商人和贪小便宜的市民,博学的女人和男人辩论该不该让女孩子读书,粪车经过的时候摇铃铛让行人退避。

    我似乎听见了有什么悠长的号角声。

    这是尤里克的士兵在通知关闭城门吧,我这么猜测,不过此前的日子里面。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几个老头子遇到了我,他们停下来对我说,“孩子,回去吧。今天没有面包了。”

    我说,“我是帮人送东西。”

    “祝你好运。”老头们慢慢的走掉了。

    旧城已经可以看见了,它那漆黑的边角,高大却狭窄的大门。我要见学者,估计还要请士兵去通告。要是遇到那学者正在和女疯子鬼混,我估计还得等上个把小时。

    钟声传了过来,旧城门口已经清晰可见,有士兵跑了进去。他们要关门吗?我憋足了劲,朝着旧城奋力的拉着车。生怕赶不上。

    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因为士兵进去了之后,大门并没有关闭,我送了一口气,刚才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踝。这些士兵干什么这么着急。

    钟声‘铛~铛~’的响个不停。外城的几个角落里面,隔了一会也开始响起了钟声,我站在路边,看着下面的新城区,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许多的高塔上燃起了篝火,远处的街道有人影在晃动。大寺里面正在祷告的人似乎对钟声感到疑惑不解,纷纷走到了前面的广场,好奇的询问这是什么钟声。

    一个克里尔长矛兵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问他,“兄弟,怎么回事?”

    “谁他妈和你是兄弟,白皮,”克里尔士兵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赶时间,别跟我废话。”

    这一下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似乎这个克里尔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就是被这个钟声召来的吗?

    他跑到旧城区之后,两个老年弓手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我问他们,“老人家,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个老头站直了身体,“这钟敲得真要命。要么埃米尔死了,要么是什么地方失了火。”他扭头看了看新城区,没有发现火情,“该死的埃米尔最好死了,不然让我白跑一趟我要诅咒他一辈子。”

    他的战友舔了舔自己的嘴巴,“有可能是我们的粮队被人洗劫了。见鬼,我讨厌晚上出城去,真见鬼。”

    两个人离开之后,一队士兵在一个骑马的军官带领下爬上了山坡,每个人都一副倒霉的表情。

    这个军官看见了我之后,就用鞭子柄敲我的头,“小子,你来这里干嘛?”

    “帮人送货,大人。”

    “有喝得没,”这个军官看了看我箱子里的书,兴趣大减,“有酒最好,水也凑合。”

    “有水。”我把的水囊接下来递给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揭开水袋的盖子,喝了一口,剩下的拿来淋了头发,“海盗烧了我们一条船,又把我们的一队士兵吊死在海外的一个小岛,我们派出去的两艘船一直没回来,我们成了瞎子。哈哈,这批海盗太过火了,真他妈下贱,你等着吧,十天之内,我就要把这些人的脑袋插在大寺前面的矛尖上。”

    他把水囊丢给了我,又摸了一把钱币丢在我的板车上面,带着他的人走了。

    钟声四处响起,原来是在召集士兵。但愿今天的路上不要出差错。

    还有一百多步了,我的肩膀已经肿了起来,感觉不像是我自己的肩膀了,我想呼喊,但是我又累又饿,连这个力气都没有。阿斯瑞,不是你说我会得到指引吗,那就快显圣吧。

    果然,在我默念完毕之后,一个迹象立刻出现了:内城的大门开始关闭,赖着不走的几个穷人也被赶了出来。刚才那一队士兵是最后归队的一批了,现在城里还有几十个负责治安的士兵再来回游走,街道上面出现了火把和狗吠声。

    “不要关门!”我大声的叫到,旧城楼上的士兵探出了头看我是谁。

    “你是谁?”

    “我来给旧城里面的学士送货,我走了一天了!”

    “胡扯,城里最远的地方跪着走也不要一天。”

    “我住城外。”

    “城外没人,你这撒谎精,”那个士兵对我说,然后他挥了挥手,“关门。”

    “你妈的,”我在下面气的要命,“我就差一步,你不让我进去,我晚上去哪里住?”

    我气急败坏,让那个士兵挺开心,“你再骂我就下去撕你的嘴,不过,嘿嘿,我下去了,你不是就能进来了吗?找个地方躺着睡觉吧,小心自己的屁股,流浪汉可不少啊!”

    大门吱呀了一声关闭了。

    我坐在板车边上,心里恼火的很,我站起来踢了板车和箱子几脚,把书本撕了丢在地上。

    月亮是云层里的一个暗淡的亮点,云层变得越来越厚,天空成了漆黑的一片。

    困意袭来,我靠在板车上眯了一会。旧城城墙上的士兵想到了一个拿小石头丢我的把戏取乐,我被一颗石子砸在肩膀上面,猛地醒来,却听见城楼上的士兵哈哈大笑。我只能拖着板车离开,后面的士兵让我不要走,站着不要动,又是嘲笑又是恐吓。我在山顶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休息。只有靠着海面的方向,有一间烧毁的屋子,地面不知道为何湿漉漉,好在外墙还在。我把板车顶住外墙,爬到车上睡觉。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吃力不讨好,阿斯瑞想必也不是自己忘记了,而是自己没有那个力气搬这些箱子。

    海面上海盗应该一直都有,但是敢把一个城市的卫队杀掉,这海盗的确很胆大妄为。一般海盗都不会招惹城市的,因为总会有时候需要补给和招募新人员,而城市里面食物、淡水、武器、单身汉多得是,是非常理想的补给点。每个海盗都和城市里的总督有一些或明或暗的关系,毕竟,对于总督来说,如果希望某个竞争对手死在海上,或者希望某个新上任的总督遇到海难,有一些信得过的海盗朋友还是挺有用的。这次的海盗要倒霉了,城市一旦开始召集所有的士兵准备报复,那么海盗最好有多远就跑多远,不然肯定是葬身鱼腹的下场。

    我慢慢的睡着了。

    风而我耳边呼呼的吹,海浪的声音如同催眠之乐一样柔和。

    在似梦非梦的睡眠里,我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是沉闷的低长的鼓点,谁这么早打鼓。

    我模模糊糊的醒了过来,倒不是因为这鼓声,而是我身边的人发出了很多嘈杂的声响。我从板车上挤着眼屎站了起来,旧城的塔楼上到处都是士兵在奔跑,远处有人骑马在呼喊着,我左手边六个士兵拿着长矛从我眼前跑过,经过时,他们按着自己的头盔,扭头惊恐的看着我---不对,他们看得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大海。

    我转过头去的时候,猛吸了一口冷气,被我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战舰,每条战舰都鼓满了帆,上面飘扬着一面旗帜,那是```那是````!

    不用我猜测了,无数条小船载满了士兵,一边击鼓一边朝着海岸逼近。黎明之光里,鳞鳞千甲,长矛如林,他们的头盔反射朝阳,光芒照亮了尤里克城。

    上千装备精良的诺德士兵,同时开始喊叫起来。

    “禅达城万岁!”“禅达城万岁!”“禅达之主吉尔.彼安文万岁!”

第八十三章 学士塔

    如同尖刀划开了脂肪,一个小时之内,新城就崩溃了。

    士兵指挥着各个城门附近的居民用几根巨大的木料顶住了城门,然后着手用预先准备好的石料从内侧封闭城门:这是过去为了防止敌人攻城而准备的石料。但是那些时候,一般来犯之敌人大都来自陆地上,城市提前一周,甚至两周,就能知道自己是否会被攻击,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多数的城门都会被用石块从内部封死,只留下少数几个城门。实际上,尤里克城最近一次遭到攻击还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萨兰德苏丹的士兵从水陆两边包围了尤里克城,与其说是攻城,不如说是展示霸权,萨兰德人的士兵绵延许多里,裹挟着草原地区的骑兵,维基亚佣兵还有许多个民族的弓箭手,这些人在尤里克城外宿营的篝火如同天上的星星,军马轮流饮水使得流经尤里克城的河流水位瞬间下降。尤里克城的王公最终选择了屈服,按照协议离开了城市,把城市交给了萨兰德人,换取萨兰德人不滥杀平民的保证。

    现在,面对大海的方向,到处都是散居的居民。城墙高低不齐,甚至有大段的空当,少有的几处塔楼也依附着大大小小的民居,进攻者都不需要梯子,就能爬上塔楼与守卫者短兵相接。从来没有演练过的士兵指挥起封闭城门的工程不免手忙脚乱。在诺德人开始攻城的时候,立刻有两处城门失手,而在另外一个方向,诺德人带着小型的攻城槌连续凿坏了六处民居,直接进入了新城区的街道。这毫无疑问意味着城内早就有诺德人的眼线了,诺德人清楚的知道城市的薄弱点在什么地方。

    我把书箱子推进了废弃的小屋里,把板车盖在上面。又在上面洒了一些土,就匆匆地朝着旧城跑过去。

    旧城的门虚开着,门前门后挤满了士兵。看见我冲过去的时候,两个士兵立刻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露出了一截明晃晃的刀刃。

    “平民,干什么!”一个士兵问我。

    “这是个间谍,”另外一个士兵说,“他昨天晚上就在这里晃悠,该把他抓起来。”

    周围的几个士兵听闻之后就围了过来。

    我立刻替自己辩解,“我说,我是受阿斯瑞的委托。把一箱子书,对,就是书,送给你们旧城里面的一个学者。是个天文学家。和一个女疯子住在一起。”

    那几个士兵还是怀疑的看着我,我继续说,“阿斯瑞,她给寺庙捐出了所有的粮食,你们吃的面包里面绝对有她的一份。那个学者。你们不信的话就去问,一定在旧城里面,东南角,最高的地方,可以观测到天空。”

    “这家伙把旧城的地形摸清楚了。”一个士兵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话怎么会来送东西。”

    “东西在哪里。”那个士兵说。

    “我藏在那边被火烧掉的小屋里。”

    “哈,没有人可以证明。”

    “随便你们,”我说,“让我去跟那天文学家说一声。”

    “没有人可以进旧城,滚吧。”

    “你们都是白痴,”我对他们说,“现在去新城就是找死。你把我逼到死路上,我大不了去找诺德人,告诉他们旧城怎么走。”

    那几个士兵气急败坏,一个嚷嚷着现在就要宰了我。

    这时一个军官骑马从城门里走了出来,“这里吵吵嚷嚷什么。”

    “我们发现了一个小间谍。”

    昨天这个军官找我讨过水,他看了我一眼,认出了我来,“那他真蹩脚,他昨天有那么好的机会毒死我,却只让我润了润嗓子。小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把我为什么来这里告诉了他。

    “你能干活么?”军官问我。

    山下的喊杀声让我心乱如麻,“给箭矢贴尾羽,磨刀,喂马,我都是好手。”

    “这小子说的不错,”军官说,“撵他走他就会跑去找诺德人,让他进去,让人跟着他。如果那个学者说不认识他,宰了他,要是他进了旧城再想离开,宰了他。一切没问题的话,让他去军械处干活。”

    “是的,大人。”一个士兵对他鞠躬。“我很乐意这么做。”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不再去管那个箱子,诺德人似乎片刻之间就要沿着山坡冲上旧城,在两军对垒的时候闲逛肯定会死得不明不白。我急急忙忙的跑进了旧城,一个士兵拍了一下我的头,让我老实点。

    我们沿着旧城的路朝着里面走去,跟着我的那个士兵对我说,“哪个学者?这里有七八个学者。”

    “我就知道住在东南边,地势最高的地方,”我对他说,“有一个女疯子姘头```”

    他扇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嘴巴冒血,“小贼子嘴里不要不干不净的,贝拉救过我儿子的命,你这个短命鬼!”

    “谁?!”我倍感震惊,突然之间,贝拉说过的疯话和她让我前来的那个约定变得清晰起来,本来已经忘记了细节的对话现在一句不漏的全部被想起来了。古怪的贝拉,被人说成是女巫看来是有道理的。还有,阿斯瑞大妈的那番关于我会得到‘引导’的对话也使得我困惑起来。

    “贝拉,”士兵说,“怎么了?”他一边问,一边打量我的表情。

    “我知道这个人。”我对士兵说。

    士兵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

    我用手比了一下高度,“她这么高,长发,眼睛隔得很开,看起来怪怪的,身上有臭味,那是草药的味道。我知道克里尔人和萨兰德人不排斥草药,你们知道草药的味道的,对吧。”

    士兵的眉毛跳动了一下,“你从别的人那里打听到了贝拉的情况,这一点都不稀奇。”

    “她是罗多克人,来这里的时间不会很长。”我对他说。

    “得了,”士兵被凄厉的喇叭声和鼓声弄得很烦躁。“快点去见学者,我还有事情要做。”

    旧城里面有许多的士兵在跑来跑去,还有几个惊慌失措的妇女在给水桶里面灌水。一个老头子对着几匹受惊的马吹口哨,希望它们安静下来。这里的地面和新城不一样。地面全部铺着砖,在边角也用细灰压实,显得很干净,路面虽然不宽,但是却比新城的路边看起来大气得多。每走十几步,就会有一个圆形的水池,里面是空的。过去的禅达人在散步之余,就会坐在这些水池的边上稍作休息。一个圆形的建筑,外面还保留着禅达时期的绘画,不过所有的人的脸都被凿掉了。那些禅达式样的帽子也被铲掉,画上了萨兰德式样的头巾。我居然在一个铁匠铺边上看见了三排如同看台一样的东西,但是每隔上几尺就有一个圆形的小孔,这些座位是中空的,下面有一条排水的沟渠。据说禅达人喜欢坐在石头上面大便,虽然早有耳闻,但是他们的厕所却是我第一次看见,就我所见,坐在石头上大便一定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旧城的地面全部是中间微微隆起。而路边的两边则微微下陷,地下用烧陶的柱状管道修成了密密麻麻的引水渠,污水被引导直接排向了大海,而雨水则被汇聚到了两个长方形的大水池里面。

    这时候,天空传来了一声呼啸声。

    在我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感到头皮上一阵发麻,我推了那个士兵一把,把他撞到一边的街角,他以为我偷袭,一边骂一边准备抽出刀来。这时,就在我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枚石弹击中了屋梁,年久失修的屋子支撑不了自己的重量,前面半截出现了巨大的裂纹,在一阵沉闷的撕裂声后,房屋的三分之一的屋顶脱离了房屋,轰然砸落在街道上面。

    那个士兵吐了一口气,愣了半天,当他发现我已经站起来的时候,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看着我,冲我伸出了手,“好家伙,跟我来,我会保护你去见学者。”

    我们猫着腰快速地穿过了街道。

    这期间,石弹发射了十多次,至少有三枚击中了旧城的主要建筑。我看见一个人试图用盾牌去挡一枚看起来不太大的石弹,结果被从腰上撕裂成了两块,他的上半身还活了一会,试图爬行离开危险的街面,他挣扎着,直到被一个流泪的克里尔长矛兵刺穿了胸膛才停了下来。几个女人发了疯一样的在街头奔跑,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在安全的旧城也会遭到攻击,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黎明之后,谁都没有反应时间。

    “诺德人有魔法吗,”克里尔士兵按住自己的头盔,刚刚一枚石弹击中了一个禅达圣殿改造的粮仓,整个粮仓的大门都垮掉了,里面腾出了一阵灰尘,现在我和士兵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我听说攻城器至少要架两天。”

    “诺德人早有预谋。”我判断,“要是登陆之后,才砍树制造攻城器,那是要几天。但是如果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上岸半个小时就能组装好,连钉子和榫头都带的有。”

    “这不可能。”克里尔士兵跳过了一条沟,转身伸手将我拉了一把,使得我稳稳的落地,“没人能这么打仗。”

    “我见瓦兰人这么干过。”我说,“没道理诺德人不这么干。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听城外的渔民说过,好多天前诺德人的船就在海边测量水深,那时候他们的舰队肯定就快要逼近了。”

    “什么?”士兵显得很生气,我们躲在一个转角,等着一枚石弹落地,这枚石弹射入街道的时候,在慢吞吞的翻滚,把地面的砖头蹭出一片片的石头渣滓,看起来滚动得特别慢,似乎用一根木棍就能拦住他。但是当一个士兵试图这么做的时候,他的长矛和左腿膝盖以下被活生生地撕了下来,就好像被一把剪刀突然剪掉了一样。士兵还在为我的话感到怒火中烧,“卖鱼的被诺德人收买了?”

    有人在大喊“离开街道!”“离开街道!”

    我知道厄运还远没有结束,但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可怕。

    天空好像出现了两个太阳,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圆球滚入了街道上。一个克里尔士兵和两个勇敢的市民立刻每人提着一桶水,希望去浇灭它,这个时候。这个圆球突然炸裂了,就好像木柴在火焰里面炸开了火星,从它的里面迸出了巨大的火焰。后来我知道,它的里面灌满了一种极易燃烧的油料。这油料在地面织出了一面火焰布幔,那三个人顷刻间浑身火焰包裹。三人挣扎了一番,有两个人逃出了火焰。士兵迅速的在地上滚熄了身上的火,又爬起来用水桶浇灭了一个市民身上的火。这两个人随后冒着危险把那个倒在火焰里面挣扎的男人拖了出来,这个男人的脸上都在燃烧,皮肤甚至比火焰还要红,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面流出了浓稠的白色的东西。士兵和市民在他的身上浇了两桶水,这个人却哆哆嗦嗦的缩成了一团,一声不吭地死了,地面上粘着皮肤和血液。那个市民颓然地坐在地上。被士兵架着肩膀,拖到了街道深处。

    一个女人被压在一堆砖头下面,茫然的看着天空,瞳孔散开,她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试图离开这里。较小的那个在他怀里哭,较大的那个一只手拉着父亲,一只手伸向死去的母亲,不愿意离去。诺德人的第二轮火球大部分打歪了,我看见有几枚击中了塔楼。但却朝着新城的方向滚落。我心中涌起了悲哀,旧城已经这个样子,新城又会是什么样呢?昨夜有一大半士兵被召集到了旧城整装,还准备今天就出海去打击海盗,被想到却被海盗堵在自己的家里。新城只有不到一百名士兵,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市民组成的卫队,他们能起什么作用呢。

    一队士兵排成纵队从我们的身边小跑而过,他们的头盔上面全部绣着花纹,披着黄色的斗篷,这是总督卫队。这些士兵看起来比别的士兵都要高大的多,他们推开一路上的市民,急匆匆地朝着外面走去。

    “他们去哪?”我问这个士兵。

    “我不知道,”这个士兵被那个死去的母亲激怒,“我希望他们是去新城,和那些诺德狗崽子打一架。我送到了你,就会立刻去新城。”

    一时之间,我心中充满了鼓动,我几乎就要开口说出我愿意跟随他一起去新城死战一番,杀诺德人也是我的心愿。但是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我甚至开始害怕那个学者不愿意收留应该怎么办。守卫旧城,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是耗到诺德人不得不谈判,从而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我是总督的话就会这么做。要么就投降,顶住骂名,以后再找机会复仇。最蠢的就是离开坚固的要塞,丢掉自己的优势去和敌人荣誉地打上一仗,我知道,换成敌人在被围困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的。

    “你不留在旧城守卫么?”我问这个士兵,“新城现在可能是一片火海。我是你的话,我会留在这里”

    士兵没有说话,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面刚刚建立的好感已经消失了大半,“我不会做个懦夫。我看你挺会抖小聪明的,那你自己去找学者吧,我不奉陪了,我的兄弟在城门等着我呢。”

    他瞥了一下嘴,按住了自己的头盔,说了声,“告别了,年轻人”,然后朝着来时的路奔跑而去,他蹲在一面墙边躲开了呼啸而来的石弹,很快又纵身而出,消失在了粮仓的后面。

    我回头朝着东南面走过去。

    当我抓住一个市民问清楚了学士区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那个市民指了指一个圆形的高塔。我看了看这个地方,简直就是靶子一样的建筑,我可不想住在这里面,但是呆在屋子里总比在外面强。

    我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没有人开门。

    一枚石弹击中了空地上的一块池塘,水花溅了我一身,下一枚石弹说不定就会砸到我的脑袋上面了。

    “贝拉!”我猛烈地敲着房门,“贝拉!”我喊着那个名字,“快开门!贝拉!”

    门栓猛地拉动了一声,接着是房门吱呀地打开了,一个女人的脸探了出来。

    我大喊了一声,“贝拉,是我!”

    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露出来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眼神,“你找贝拉?”这个女人的眼睛看起来深不可测,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这个女人又是谁。

    “是的,和一个学者住在一起,他们住这里,没错吧。”

    “是的。”女人点了点头,“但他们走了,一个星期之前。”

    一种沮丧使我懊恼,好像我被阿斯瑞,贝拉,还有那个学者联合起来耍了一道。为什么我的每一件事情都会遇到意外的情况。

    “但学者留下了一封信。”女人让开了门,“快进来吧,孩子。”

第八十四章 信

    致贝拉口中的那位维多:

    维多,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更加适合你,那么我就这么称呼你吧。

    这是贝拉告诉我的,贝拉说曾经在东维基亚见过你。不瞒你说,我曾经在那个地方逗留过一段时间,在小东湖城寻求过当地学者的帮助,但是可惜,没有人见过一个说斯瓦迪亚语的贵族青年。我说的这个贵族就是你。

    贝拉跟我说,你似乎对于你自己叫做维多这件事情非常的固执,而且认为你自己是罗曼诺夫家族的一员。我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过什么事情,但是我真的要问你一句,你不用回答任何人,你只用自己好好地想一想:你真的是维克托.罗曼诺夫吗?如果你非常的确信,那么我的妻子,也就是呆在我住所的那位美丽的女士,会给你一枝点着的蜡烛,你可以将这封信烧毁。实际上,我觉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非常的小,因为的妻子非常的熟悉你家族的某位成员,我的妻子如果不能确定你就是属于那个家族的一员,这封信,是不会到你的手上的。

    或许是一句对话,或许是一段口音,甚至,只是看你一眼,我的妻子就能确定这一点,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如果你正在看这封信,那说明,你已经得到了她的确认。既然你看到这里,依然没有决定烧毁这封信,我希望你能看一看之后的内容。

    我曾准备做你的老师,出于对你祖父的尊重和对你父亲的理解,我认为。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是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教育的。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事情,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孩。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青年了。现在的这个时代,男孩比剑要高的时候,就必须要学会拿剑去做一个男人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如果贝拉说的没错,你的父亲有着男人的外表,内在却如婴儿一样,而你却反过来。在故事里面,你父亲这样的人惹人向往。但是这个世界对于这样的人太残酷了。你父亲年轻又勇敢,高尚又伟大,所以最后他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那些他帮助过的人大半不感激他,更谈不上理解他了。

    我并非批判你的父亲,实际上,我尊敬他。我批判的是一个不合格的领主,一个不知深浅的青年,一个玩忽职守的将军,一个致命的拯救者。一个天亮之后仍旧不愿意醒来的做梦者。唯独对你父亲本身,我充满了敬意。这是我最担忧你的地方,我从只言片语得到了你的消息,我知道你会是一个凶悍的领主,一个狡猾而懂得自保的青年,一个懂得责任的将军,一个看起来残酷但却有效的拯救者,一个在夜里也不做梦的踏实的人---但,我却不知道你能否获得让人尊重的德行。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都有一个好名声。这是他们应得的。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也都有一个悲惨的归宿,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死亡之前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你在走向自己的归宿。命运的挣扎,不过是乞求天神为你写下命运的终章。终于有一天。神写完了作品之后,人们要么大吃一惊,要么毫不意外,却只能去接受这个结果。现在的问题是,你准备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听说你参过军,当过间谍,养过马,还冒充过私生子,诸如此类。你的经历比你父亲二十岁之前的加起来还要多。最强壮的种子,在暴风雨里面反而能够茁壮成长,因为恶劣的天气能把荫蔽它的东西都一扫而空。受到太多保护的人,往往不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在这里,至少你知道怎么在这么乱糟糟的地方活下来,这相当的不容易,但是也谈不上值得夸耀:因为再糟糕的世界,也会有无数的男孩子默默无闻地在血与火的洗礼下长大,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却只有一位山那边的领主。

    贝拉说一位修道院的院长的身体里长着一颗橡树,郁郁常青;贝拉说那位叫做加里宁的领主头上戴着一顶王冠,却如豺狼一样流着涎水,贪婪无比;贝拉还说他曾经看见你的父亲身体里飞着一只白鸽,翅膀沾血。贝拉是个奇怪的姑娘,在十年之前,如果我遇到了她,我会毫不怀疑的觉得她疯了。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有时候会觉得世界是我们理解不透的,总会有许多的事情我们只能敬畏和接受。在我之前,只有你父亲的相信贝拉说的话,所以贝拉觉得她需要为你的父亲做一些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她要从罗多克一路乞讨来到群山的这边。即使你对于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那也没有关系,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药剂师,强过许多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而她准备把这一切都奉献给你,我认为你应该接受。

    说了这么多,你可能也已经厌烦了。那么我就来说一下你的身世吧。

    你的祖父是一个侍从,罗多克人---这是现在的说法---他自己一直称呼自己为南斯瓦迪亚人。南斯瓦迪亚是斯瓦迪亚帝国的一个大区,包括两个行省,你的祖父是杰尔喀拉乡间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在杰尔喀拉游学的时候,曾听那里的农夫说和你祖父一样的方言。在斯瓦迪亚内战的时候,你的祖父决定为皇帝而战,在军中他获封为骑士,战后则成为男爵。因为他是南方人,苏诺人从来不称呼他为男爵大人,而只是嘲讽地称呼他为爵士。但是我考察过你祖父的封君,上苏诺的伯爵,他明确的答复我说,你的祖父确为男爵,只是贵族聚会的时候,他时常难以容身其中,而且你的祖母的家族已经衰落。无法给你的祖父带去更多的贵族友谊。我怀疑你祖父被称为爵士的原因,也可能出来自你祖母的家庭,你祖母的父亲在南方阵亡,他是一名爵士。与上苏诺的修道院和韦德镇共享白鸽谷的治权。到了你祖父获得封地的时候,修道院被焚毁,韦德镇被并入上苏诺,白鸽谷被整个的封赐给了你的祖父,故而白鸽谷领主的爵位由爵士提升为了男爵。不过当地人已经习惯了爵士的称呼,你的祖父也没有过于强调其中的区别,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你的祖父在南方作战的时候,白鸽谷原来的主人,一个叫做提米的男人被南方人的军队杀死在山区里面。这个人就是你祖母的父亲。白鸽谷的爵士。你的祖父是来到白鸽谷几年之后,才与你的祖母完婚,我听一个农夫说,你的祖父原先要迎娶的并非你的祖母,而是她的一个姐姐。白鸽谷的老年人已经记不太清其中的细节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老爵士有三个女儿,大的两个嫁到了外地。实际上,这可能是你在斯瓦迪亚全部的亲戚,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认你。你的祖父死去之后,你的家族背上了叛逆的名字,现在我想没有什么人愿意与你为伍了。至少,在西斯瓦迪亚是这样,在御霜堡,你的父亲的名声则好得多。

    你的父亲在白鸽谷长大,他有一个伙伴,亲如兄弟,名叫吉尔.彼安文。诺德人大半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实际上。他是你的祖父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我在北海的时候,发现北海的沿岸。新的城市和贸易站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到处出现,我惊讶不已,到处参观。后来当我查明了他们的吉尔执政官的来历之后,我就不那么惊讶了:北海不过是另外一个白鸽谷,这样的奇迹,你的祖父也施展过。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只因为你祖父的缘故,就显得毫不使人意外,这就是你的祖父的魅力所在。

    你的父亲长大之后,便前往南方求学。路上遇到的几件事情彻底的改变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从此变成了一个殉道者,以至于完全无法胜任一个领主的职责。你的祖父对这一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做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相信的决定。权利对于你的父亲来说是一把无柄的利刃,他完全没有能力驾驭这样锋利的武器。若他是一个学者,他会度过和平的一生。但是他拿着剑,便最终造成了家族的覆灭。我和我的一位挚友,我们应该为这件事情自责:我们常谈论起一个梦里的世界,而你的父亲相信我们,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要把这样的世界实现,他至死也没有一丝动摇。

    我不过是象牙塔里的一个知识浅薄的人。

    我曾经告诉农夫们怎么开挖沟渠,告诉船长如何判断天气,告诉工程师如何估算距离。我曾以为自己在有些地方无所不能,我相信我脑海里的世界是很容易就能实现的。但是后来,我自己做过了农活,在海上呆过了一段时间,在各个铸城师的工地上逗留过了之后,我除了羞愧,就没有别的感觉了。从天空看这个世界和从地面看这个世界,看到的景象绝对不会是一样的。当你没有走过一段山路的时候,也不会知道攀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重犁发明了一百多年,到了现在,离开了城市周边,这样的工具就不被人所熟知,它带来的好处人们也享受不到。过去我会为这样的事情大声疾呼,以便有人听到我的声音,然后别人自然而然的就领会到了我的教诲,从而变成了一个我认为过得去的人。你瞧,大多数学者都和我有过一样的毛病,有一些已经为自己感到羞愧,有一些至今执迷不悟。对于你的父亲,我可以说,我和我很尊敬的一位朋友,是负有责任的。

    你的父亲在南方认识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一个农夫的女儿,在南方,你没有什么好投奔的人了,也没有一个亲戚。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去斯瓦迪亚北方。

    现在,我要为你注入一种你可能从未体会过的感情:仇恨。

    你的祖父死了,凶手是斯瓦迪亚的哈劳斯皇帝。

    你的父亲死了,凶手是斯瓦迪亚的皇亲莱特将军。

    你的母亲死了,凶手是一位斯瓦迪亚的军官。

    你家里的东方药剂师死了,凶手是一名斯瓦迪亚的骑兵军官。

    我的挚友、你父亲的老师死了,凶手是一名斯瓦迪亚的贵族。

    斯瓦迪亚。

    没错,若你该有一份仇恨,这个国家便是你应该憎恶的地方。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我认为隐瞒你毫无必要。况且,如果你是男子汉,就不会害怕知道这件事情;若你是懦夫,你也该知道这件事情,以便你早早的隐姓埋名,躲过仇敌的追杀。

    我非常的害怕,害怕仇恨会使得你变成一只秃鹫。我知道如今的世界,是秃鹫与鬣犬的盛宴,但是我却始终还相信,未来的世界,天空是飞着白鸽的。

    我不会左右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家室和命运。我已经做出过了太多的错误判断了,我害怕再一次被命运愚弄,所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你做出决定之后,我将把我的一切奉献给你,我将侍奉你,直到我难以行走的那一天。你不用感到一丝一毫的诧异,这是我欠你的家族的,也是我欠我自己的。

    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分别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一只木桶,一件红衣。

    一件是你祖父的智慧,一件是你父亲的慈悲:这两样东西,你都能物尽其用。

    当你觉得合适的时候,你可以来沙漠中的西姆大寺找到我,我在这里拜访一位吉尔.彼安文的故人。

    最后,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是斯瓦迪亚人,但是我的祖先,则是来自伯克的移民,这也就是我的名字为何那么奇怪的原因。那个名字无足轻重,斯瓦迪亚人称我为哥布林,这是斯瓦迪亚人发音伯克名字的时候出现的讹音。既然我已经向你指明你最初的名字,那就让我用我民族最初的名字面对你吧,你可以叫我哥白尼。不管是哥白尼老师,哥白尼学士或者哥白尼撒谎精,都随你所好,我对这个没有任何要求。

    现在,请告诉我你的决定吧。我会在寺里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你一直不出现的话,我可能会去别的地方,但是我会给你留下指引的。

    忘了提一句,你的名字叫做提米。

    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伯克裔斯瓦迪亚人 哥白尼

    ”

    放下信的时候,我的伤眼流下了血,另外一只眼眼泪夺目而出。许多的片段出现在了我的脑中,虽然无法清晰的连贯,但我却从这封信里看到了我的亲人,我知道,他们就是我的亲人。

    原来我还有个家啊。

第八十五章 女主人

    学士塔里面堆满了书籍。

    各种文字,各种封皮的书籍应有尽有。看起来这个学士正在着手将萨兰德和克里尔人的书籍翻译成为斯瓦迪亚文和伯克文。这两种文字我都见过,但是阅读起这些书籍起来却完全看不懂。墨水瓶里面的墨水已经干透,哥白尼学士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了。这没有关系,一旦诺德人和克里尔人的战争结束,我就会立刻前去找他。

    我花了大半个下午才冷静下来,各式各样的念头涌入了我的头里面。我有时候分不清楚哪些思绪是我的记忆,哪些是我自己妄想出来的。女主人隔一会就会过来照看我一下,给我的额头敷上一块毛巾,或者给一碗热茶---一种用克里尔人的方法制作的茶叶,整个茶水看起来红得像血,里面还加了那种极其昂贵的糖块。

    每当我想说话的时候,女主人就会过来陪伴我一下。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再年轻了,但是我清楚,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非常的漂亮。她会和我谈起苏诺城,谈起斯瓦迪亚平原,还会说起来我的父亲。不过每一次我询问她如何认识我父亲的时候,她都会巧妙的避开这一个问题,只是说她是在苏诺平原上遇到我的父亲的,别的话一概都不愿意提及。她说苏诺城有六座附属城市,散布在整个苏诺平原上面,苏诺城本身的人口超过三万人,而剩下的城市则大多超过一万人,在苏诺那巨大的原野上面,还有着无数的村庄和小镇。这样的话。我不是太相信,因为我不知道斯瓦迪亚怎么可能供养这么多的人口,虽然苏诺是粮仓,但是我知道。从许多年前开始,那里就一直在打仗,至少也是边疆,不可能有这么富庶。女主人还说帕拉汶是大陆上的明珠,是唯一的一座人口超过七万人的城市,整个城市臭烘烘的,但是其中的一些豪宅和院落里面,却有着终年不停的舞会和表演,市集上聚集了世界各地的商人和艺人。甚至还有一种可以燃烧的巨大花朵。

    “是不是那种在天空炸开,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木柴在天上炸开火花一样?”我问她。

    这个时候,诺德人的石块击中了学士塔的上层,学士的女仆尖叫了起来。我们于是在厨房收集了所有能收集的食物,匆匆前往了地下室。

    坐定后,她用一种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我没有想到,你也知道这种东西。我们管它叫烟花,贵得离谱,但是人人都喜欢。”

    “我有点印象。”我对她说,“我记得在树林里面有人放过这样的烟花,好像天空多了一千个太阳。”

    她可能觉得我夸张,所以只是轻微地笑了一下,“没有人会在森林里浪费这样的贵重物品的”。

    我发现学士的女仆害怕我,不住地打量着我的伤眼。这让我有一点自惭形秽,也在心里生出了怨怒。

    “诺德人干的,”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我主动说起了我的眼睛。“从一个矿场逃跑的时候。诺德人弄瞎了我的眼睛。”

    女主人说,“你不必提这件事情。”她伸出了手,抚摸我的伤眼,就好像是我的亲人一样。“真可怜。”

    “你是我的亲戚吗?”我冒昧地问她,“我家的什么远亲?”

    她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止住了笑容,这一刻,我觉得她其实比我看起来要年轻很多,“我绝对不可能成为你的亲人。实际上,我们不可能存在于同一个家族里面。”

    “哦,”我没多想这句话表露出的遗憾,“但是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我家里人的事情。”

    “我丈夫去寻找过他们,孩子。”女主人一直在打量着我,就好像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瘟疫使得所有的通信几乎都中断了,如果要调查你家里的人,我恐怕,你需要回斯瓦迪亚亲眼看一看。”

    “我的家人怎么会招惹到皇帝?”

    “每一个贵族都讨厌皇帝。其中一些人假意奉承他,有一些人团结起来反对他,而你的父亲却两边都不加入。”

    “可是,既然我的父亲没有反对他,那么皇帝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他呢。”

    女主人被塔楼的一阵颤动吸引,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她扭头看着我,“你以为的父亲只是两边都不加入吗?不,他同时反对这两批人。”

    “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会在招惹一头狼的时候同时去激怒一只狮子,“我的父亲难道很蠢?”

    “愚蠢,”她点了点头,“同时却伟大。”

    她和我讲了讲拓荒者和一些呼吁遏制贵族暴政的学者的观点,这些东西对我毫无吸引力,我想这个女主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绪,于是岔开了话题,不再说这些事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让她失望了,之后的很长时间,她都不再说话,只是在女仆惊慌失措的时候,低声地安慰她几句,而当我再一次开口准备询问更多的事情的时候,她礼貌地让我去休息一会,因为晚上我们还有得忙。

    地下室里没有阳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女主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端起裙裾,走上楼梯,更换一只点着的蜡烛。在我中间醒来的时候,有人在猛烈地敲门,克里尔士兵在通知市民全体去旧城的寺院躲避,那里有一个坚固的警卫室,足以抵挡所有的石弹射击。女仆害怕的缩在一边,而女主人伸出一根手指头,让我们不要出声。克里尔士兵敲了一会门,就离开了,石弹隔一会就会击中我们周围的建筑。在我们的隔壁,一枚石弹从窗户飞入了那幢房子了三楼,击毙了一个数学家。这使得那位学者成为了这一次唯一死难的学者。我们还听见了风啸声,这风声听起来古怪的很,不像是自然的海风,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诺德人被居民的抵抗激怒,点火焚毁了新城区的三个街区。这其中包括一处大寺,在寺中祈祷躲避的居民无一幸免于难。后来诺德人在这片废墟上面建立了一座诺德侨城,显得与其他的地区格格不入,诺德人修筑了高大的内城墙,将克里尔人的寺庙翻修成了教堂,同时通过赠送土地的方式吸引诺德人和维基亚人前来居住,这使得有源源不断的北海移民迁徙居住于此,这是克里尔人遭到诺德征服者统治的痛苦开端。

    女主人在最后一根蜡烛还有小半截的时候。耐心地站在一边,当蜡烛的火苗飘忽不定的时候,她吹熄了它。整个地下室唯一的光源也失去了,变得漆黑一片,她很快点着了一提马灯,示意我们跟着她。我们走到了地下室的书架前面,女主人让我和女仆一起推开那个书架。书架的后面,是一面石墙。在女主人的指挥下,我用铁片插入最上面的一块石砖,轻松地敲开了这块砖头。第一块砖头被拆下来之后,后面的工作就好办多了。这些石砖没有用泥浆粘合在一起,只是整齐的堆叠着,随着拆除的砖头越多,工作愈加简单。我们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拆掉了半面墙体。墙后面是一扇木门,门上面雕刻着一句萨兰德先知的话。我推开这木门的时候,一股带着腐败气息的温热气体涌入了地下室。

    女主人把马灯伸出石墙,用一根木签点燃了之后向着外面丢去。我们在这里等待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女主人第四次丢出木签的时候。她终于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前行。女仆急急忙忙的跳过了门洞。接着是我,我伸出手扶着女主人走下了门洞。

    这处洞穴深不见底,看起来如同无星无月的天空。女主人点燃了一条长长的布条。这布条一直延伸到了地下室里面,燃烧的极其缓慢,但却发出来一种古怪的气味。女主人没有给我们任何解释,就领着我们前行。四周都是如同矛尖的石柱,地面有一些苍白的枯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女仆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与我一起前行。这个克里尔女人最多不过二十岁,但是却和中年的克里尔女人一样壮硕如同水桶。我们前进的时候,她一直在颤抖。

    一只死狗的骷髅使得女仆惊叫起来。她的声音在这个空洞的地方反复回响,这使得我对这个洞穴的深度有了更多的认识:这里几乎可以装下整个瓦兰兵营。

    我们如同在水底穿行,如果一个人站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那么直到我们鼻尖碰鼻尖,我都不会知道他在那个地方。女主人的马灯也使得我心烦意乱起来,这马灯让我们可以被看得一清二楚,而我们对周围的景象却一无所知。我们这是去那里呢?

    过了不久,我就明白了,因为我听见了潮水轰鸣的声音。但是我们的目光已经适应了马灯强烈的光线,对于远处的洞窟传入的光芒完全无法捕获。我只知道我们在盘旋下降,我努力的确认着方向感,但是还是在几次转身之后彻底的丢掉了它。我们在下降,旧城修筑的要塞有多高?我们是不是绕了弯?这处洞穴是谁发现的?古代的时候,是不是禅达人的某个贵人也从这里逃跑过呢?

    远处传来了水流声。

    但是同时,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之后,这声音被压住了,但是这洞穴实在太安静,我还是感觉到了有人在低语交谈。

    我走到了女主人的身边,“你安排的人?”

    “一个船夫。”她回答。

    “那里不止一个人。”我说出来我的判断。

    女主人在微光的照耀下看了一眼我,她的眼睛耀眼的无法形容,弥塞拉和黛拉的眼睛都没有这般美丽。被这样的眼睛凝视,使我感到不自在,只敢扭头去倾听远处的声响。

    沉凝了片刻,女主人熄灭了马灯。女仆离开就发出了哭腔,伸出手来,紧紧地攥住我。

    为了避免她继续发出声音。我捂住了她的嘴。我们等待了五六分钟,等待视力恢复。不久之后,我们确认在左手的方向,有淡蓝色的微光。我们决定悄悄地走过去。温柔的风像是温柔的手。这里的空气一步一步的变得咸湿和清新起来,而我也变得越加紧张。

    “你听到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了,距离我们的距离极其近。

    “他们肯定迷路了,不过肯定会过来的。”另外一个人说,“哈哈,我听见个娘们在哭,等会我会让她哭得更大一些。”

    “那一定会很爽,”第三个声音传了过来,我的心情坠落到了谷底。我无法同时防御三个男人的进攻。“上次我和那个渔夫的女儿在这里来了三次,你知道吗,她叫起来的时候,整个洞穴都是她的声音,那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到我的耳朵里面,而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那感觉,就好像我自己整个被塞到她下面去了。”

    “你是说你自己是个那玩意?”第一个男人笑着说,“啧啧,你一说,我已经快不行了。得了。小点声,我们的宝贝就快下来咯。”

    “好的,好的。”干了渔夫女儿的男人说,“这个老头怎么办?碍手碍脚的。”

    “丢到海里去。闭嘴,你这个蠢货。留着点神。”

    我感觉他们距离我们的距离不过四五十尺,跟我们隔开不过几个石柱,他们的背后就是洞窟的出口,避无可避。我小心翼翼的脱掉了鞋,走到了女主人的身边。准备让她也脱掉鞋。以减轻声音,但是借着微光。我发现她已经是赤脚,在打量着外面了。

    “你过来干嘛?”她问我。

    “没事。”

    现在至少我们有一点优势,他们背对着洞口。看着我们的方向是一片漆黑,而海潮声会影响他们的听觉,这都是我们的优势。可惜,如果我们不能把他们三个人都制服的话,这优势就毫无用处。我可以偷袭他们,刺伤一个或者两个,然后被他们一刀捅死,这完全不是办法。

    “我们必须得快,”女主人说,“没时间了。”

    没时间?赶着去赴死吗?

    她没有给我解释,“小士兵,你躲在左边,我在右边。”然后她回头对女仆说,“我们躲好的时候,你放开嗓门大叫,知道么?”

    “女主人,”女仆抖动的像是一颗风里的树,“我不敢。”

    “这是我们活命的唯一机会。”女主人消失在了黑暗里面。

    我也躲到了左边的石柱后面。

    过了不知道多久,女主人小声地呼唤声传来,“喂``喂。”

    女仆一时没有发声。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女仆似乎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

    那边的几个男人的声音在一阵沉默之后纷纷爆发出来,“哈哈,我的小宝贝,你崴脚了吗?”“我们过来咯。”

    三个人的脚步声轰鸣在洞穴里面,他们经过我们的时候,风声几乎吹动了我额尖的发丝。

    来不及多想了,我几乎用能喊出的最大的声响大吼一声,“瓦兰人维克托!”

    我的短剑刺中了一个人,风息声中,我听见了男人的嚎叫,我准备抽出短剑的时候,我刺中的那个人扭动着倒地,把我的剑带走了。我立刻判断下一个人的位置,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把他掀翻在地,那个人一声闷叫,一拳横向打中了我的鼻子,鼻子里一阵酸涩,血液和我的怒火一起燃烧起来,“瓦兰人维克托!”我摸到了他的脸,并且把我的手指抠进他的眼睛,然后我伸嘴咬住了他的鼻子,他的鼻息在我的嘴尖吹动,牙齿切入他的肉的时候,血液溅满了我的脸,我抬头时,嘴里含了他半个鼻子。

    之后,我被一个人踢飞了,撞在一根石柱上,我的胃像是被挤压过后的口袋,扭成一团。接着,我挨了好多脚。

    “这个恶鬼```我的天,你干了什么,”这是那个睡了渔夫女儿的人,我伸手抱住了他踢过来的一只脚,哗啦一声,他抽出了武器。

    我完了。我感到头皮发麻,近距离手无寸铁,听见别人拔出武器,这是本能的惊恐。

    然后他嘶哑的叫了一声,轰然倒地,咳嗽了好一会,后来我发现他是在咳血,后劲扎着女主人的匕首。

    黑暗里面,只有喘息声和哭声。

    接着,女主人的脸出现在马灯的光中。

    她表情极其复杂的看着我,我感到血涂满了我的脸。

    “天呐,你怎么会是他的儿子?”

    洞窟出现了剧烈的震颤,我们头顶什么东西爆炸了。

第八十六章 船长

    我忍住疼痛,用船桨顶住岸边的一块石头,将小船撑离了海岸。

    女主人发现老船夫的时候,他的肚皮上面插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木棍深深地刺入他的体内,让他的血流了一地。女主人捧住他的脸安慰他的时候,老船夫懊丧的看了看女主人,好像女主人欺骗了他一样。这个老船夫拒绝我们挪动他,他一定在心底认定是我们把他牵扯到了这样的处境下面。了看女主人,好像女主人欺骗了他一样。这个老船夫拒绝我们挪动他,他一定在心底认定是我们把他牵扯到了这样的处境下面。

    我和女仆轮流划桨,每一次抬起船桨,我的腹部就疼痛难当。这种船桨是水手惯用的宽面桨,一个熟练的水手可以用这样的工具在海面上面来去如风,但是没有使用过的人,用起来就会非常的吃力。用过的人,用起来就会非常的吃力。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绕过了一处海岬,燃烧的尤里克城从黑暗中赫然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火焰如同从地狱透过岩石的缝隙,吞噬了尤里克城,我们这个角度看上去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少房子被烧毁了。火焰的呼啸声在此处清晰可闻。在火焰的背景下,我发现我们与诺德人之间有许多条船停靠在离岸很近的地方,少数几条长船在逡巡往来,不时有几条船会打上一通鼓。度看上去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少房子被烧毁了。火焰的呼啸声在此处清晰可闻。在火焰的背景下,我发现我们与诺德人之间有许多条船停靠在离岸很近的地方,少数几条长船在逡巡往来。不时有几条船会打上一通鼓。

    我们调转了船头,朝着外海缓缓地驶去。有一段时间。似乎有一条船发现了我们,朝着我们的方向驶来,这把我们吓得半死,只得死命的摇桨,这让我的腹部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样。好在过了一会。这条船突然掉了个头,沿着海岸线的方向朝左离开了。要被撕裂了一样。好在过了一会,这条船突然掉了个头,沿着海岸线的方向朝左离开了。

    黑色的海水,黑色的天空,中间是一片燃烧的地狱。

    过了很久之后,除了偶尔听见诺德人的船只发出的号角声,我们确信自己已经安全了。这个时候,空中的星辰已经开始暗淡,再过一段时间,黎明就要来到了。

    那时我和女仆已经无力摇动船桨,女主人就过来接替我们的工作,但是船速明显慢了起来。当海面起了一阵风的时候,我们便朝着一边偏离开去。尤里克城的外海有许多的小岛,里面藏着许多的海盗。要是被其中的一艘海盗船盯上,我的结局估计是沉入海底,而女主人和女仆的遭遇。则会糟糕的多。有许多的小岛,里面藏着许多的海盗,要是被其中的一艘海盗船盯上,我的结局估计是沉入海底,而女主人和女仆的遭遇,则会糟糕的多。

    天空发白的时候。月亮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白色,远处尤里克城升起的黑烟看起来触目惊心,不知道昨夜有多少市民死去了,但为数肯定不少。

    女主人命令我挂起风帆。

    “去哪里,夫人?”我问她。

    “我不会只安排一个渔夫的。”她模棱两可的回答我。

    我扬起了风帆,这是一块最简单的三角帆,我蹩脚的调整着角度,让船勉强朝着一处礁石嶙峋的小岛驶去。

    太阳很快就让海面变得灼热不堪,清凉的晨风似乎只持续了一小会,我的额头就开始出汗了。

    我们被风推进,朝着小岛加速驶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女仆突然开口了,“一条船!”

    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条船就在我们前面几海里的地方,它一开始被小岛的悬崖遮住了,以至于我们没有发现它。

    “是您的船吗?”我问女主人。

    “我不知道。”女主人抬头看那艘船,“我看不见上面的旗帜。”

    我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他们没有旗帜。”

    “海盗。”女仆惊恐地说。“快收帆。”

    “没用的,”我对她说,“这么近,就算我们顺风,也逃不掉的。不如过去看一看。”

    女主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们朝着那艘船驶了过去。

    那艘船在我们接近的时候,放下了一艘小艇,一个男人站在小艇里面,几个黑人在划桨。

    我们之间毫无交流,默默地接近着对方。

    等到我们看见了那艘船上每个人的面孔的时候,我的心里放下了心来,那些人的穿着整齐而考究,站着的男人戴着一顶三角帽,看起来很得体。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好人,也不会是上来就拔剑相向的海盗船匪。是好人,也不会是上来就拔剑相向的海盗船匪。

    两船快要相错的时候,女主人也站了起来,对面的小船也收了桨。

    那个男人看了看女主人,然后脱下了帽子,“向西便能来到东方。”

    这是什么,暗号吗?

    “因为世界是圆的,”我看出来女主人甚至有一点忍俊不禁,她居然还会有笑容,这真是荒唐,我们在天亮之前差点死掉,“就像橘子一般。”

    那个男人听闻之后,彬彬有礼的对女主人点了一下头。

    那只小艇转了个弯,两个黑人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跳进了我们的小船,接过了我们的船桨,让两艘船并行前进。

    “这是什么人?”我好奇的问女主人。

    “拓荒者。”女主人的语气,好像在说着某个不起眼的农夫,“我丈夫的朋友。”

    拓荒者?我听说过这个团体,似乎是个骑士团,要么就是个传教兄弟会吧?人人都带着斗篷。神秘兮兮的,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有人说拓荒者还是最好的杀手。许多贵族领主就因为得罪了他们,就一命呜呼。这让他们被各国的贵族讨厌,只有罗多克才能抛头露面,在别的地方,都会招来一大群士兵围攻。许多贵族领主就因为得罪了他们。就一命呜呼。这让他们被各国的贵族讨厌,只有罗多克才能抛头露面,在别的地方,都会招来一大群士兵围攻。

    “夫人。”那个男人呼唤她,“我猜你们一定饿了。”他用一根棍子挑着一只篮子,送到了我们的船里。

    女主人对他报以感谢的一笑,接过了篮子。当她掀开手帕的时候,我闻到了面包的香气。里面躺着三条面包,看起来松软又可口,在面包的旁边,有两只煮蛋,此外还有两只罐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饮料,估计是餐酒。这帮该死的拓荒者真是阔气,我记得我在尤里的船上都是吃的硬邦邦的面包。要用刀子切开吃,打起架来比刀子还好用。外还有两只罐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饮料。估计是餐酒。这帮该死的拓荒者真是阔气,我记得我在尤里的船上都是吃的硬邦邦的面包,要用刀子切开吃,打起架来比刀子还好用。

    我嚼着面包闷闷不乐的看着前面的船,这艘船看起来怪怪的,因为它高出水面非常多。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船,这船有一种古怪的美感,比起诺德人的船要---漂亮得多。尤其是它的风帆,几乎比同样大小的诺德船多出了一倍还要多,我都不清楚那么多风帆究竟是每一片都有用处,还是只是拿来吓唬人的。--漂亮得多。尤其是它的风帆,几乎比同样大小的诺德船多出了一倍还要多,我都不清楚那么多风帆究竟是每一片都有用处,还是只是拿来吓唬人的。

    接近了大船的时候,在船帆上面的水手从桅杆上面跳来跳去,一个小孩子坐在船舷上看着我们,等到我们靠近的时候,他就一下跳入了海里,溅起了巨大的浪花,弄得我浑身都是,水手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小孩过了一会探出来了一个脑袋,游到了我的小船边上,他一只收抓住我的小船边缘,另外一只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眨着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咧嘴一笑,“你好,独眼龙。”弄得我浑身都是,水手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小孩过了一会探出来了一个脑袋,游到了我的小船边上,他一只收抓住我的小船边缘,另外一只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眨着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咧嘴一笑,“你好,独眼龙。”

    “你好,落水狗。”我回答他。

    他冲我笑了一下,又钻入了水面,游到了大船那里,沿着网子爬上了船,灵活得像是一只猴子。

    我们的船终于靠在了大船上面的时候,船上的四个水手吊下来了一个绳索结成的垫子,女主人坐在了上面,那些水手就把她拉了上去。接着是女仆,然后几个水手自己沿着船网爬了上去。自己沿着船网爬了上去。

    另外一条小船的男人发现我还没有去爬的意思,就问我,“你这家伙,还准备我们拉你上去?”

    女主人在上面探出头来,“他受了伤。昨天夜里,他刺伤了一个小贼,咬掉了另外一个的鼻子。”

    那个男人惊讶的说,“这不可能。”

    “夫人没有撒谎,”女仆战战兢兢的说,她肥硕的身躯转动的时候,惹来了一阵水手的嘲笑,“这个家伙蛮起来像头牛。”

    “你从哪里找来这个家伙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看起来像个兵痞子。”

    “他管自己叫瓦兰人维克托。”女主人扶着船舷,看着水手把我拉了上去。“‘哦,船长,我的船长’。”女主人神秘莫测的一笑,对那个男人说,“你要是知道他是谁,你一定会大吃一惊。”他是谁,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那个男人托着我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不可能。”那个男人说。

    “我也不相信他会来,”女主人说,“我的丈夫的学徒说他会来的时候。我以为那姑娘发了疯。但是他真的自己找到了我的住所,敲响了我的门。我开门的第一眼。比你还要惊讶。这孩子好像是被什么引导,直直地找到了我们。他晚来即使一天,他就会错过我了。”,比你还要惊讶。这孩子好像是被什么引导,直直地找到了我们。他晚来即使一天。他就会错过我了。”

    “我的天。”这个被称为船长的人似乎还在震惊之中,“他的眼睛```”

    “你可以自己问他。”女主人离开了船舷,走进了某一间舱室。“他不介意的。”

    水手抱怨我是个娘娘腔,我回头看着那个男人,他把帽子攥在手里面,有些感慨地看着我。他一看就是常年呆在水上的人,身材饱满而匀称,但是眼睛被海风侵蚀。有些发红,头发也开始花白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在透过我的脸,看着另外的一个人一样。,有些发红,头发也开始花白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在透过我的脸,看着另外的一个人一样。

    我登上了船只。一个水手过来对我说,“去那边的舱室,你们要在那里呆上两天。”刚才女主人和女仆就在里面。

    “这是干什么。”我怀疑要被关起来。

    “瘟疫。”船长用难以形容的速度爬上了船。跳到了我的身边,“毫无恶意,惯例而已,你要理解。”

    “我理解。”我朝着他们指的房间走去,“我想我需要一点绷带和药膏,我的腰上破了一大块皮。连肉被掀开了。”

    “你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不会拒绝。”船长戴上了帽子,吩咐一个水手照我的意思办,然后他对我说,“我会来看你的,孩子。”

    这个小小的隔离舱室配备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有人认真的摆放书籍了,我知道书籍代表着知识,但是知识似乎只是一种无忧无虑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对于别的人来说,有一堵城墙保卫自己,有一桶面粉养活自己,这才是最需要的。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对于别的人来说,有一堵城墙保卫自己,有一桶面粉养活自己,这才是最需要的。

    “这个船长是谁?”我问女主人。

    “曾经的罗多克海军,”女主人说,“后来加西亚```后来加西亚大公把海军元帅丢给了一群饥饿的暴民,让他被撕得粉碎,海军就衰败了。罗多克本来雄心勃勃的想要建立一支抗衡斯瓦迪亚的舰队,结果就这样被中断了计划。罗多克人培养的海军精英,要么去了国外,要么加入加西亚,还有一些人,就投奔了拓荒者。”勃的想要建立一支抗衡斯瓦迪亚的舰队,结果就这样被中断了计划。罗多克人培养的海军精英,要么去了国外,要么加入加西亚,还有一些人,就投奔了拓荒者。”

    “这个船长的经历真奇特。”我对女主人说。

    “相信我,罗多克的海军有上百个船长。”女主人带着笑容,“我们的船长的经历绝对不是最奇特的一个。”

    “哦?”我坐在一张凳子上面,发现了一张油画,油画里面,一个男人举着一柄剑,站在战舰的扶梯上,他的身前,许多水手都举着武器呼应着他,剑刃闪耀,潋滟如同湖水。“还有别的什么故事吗?”滟如同湖水。“还有别的什么故事吗?”

    “有,”女主人说,“而且故事至今都还没有结束。”

    一个水手递进来了一盒子药,然后匆匆离去。

    我掀开了衣服,自己给自己抹药,然后用绷带把伤口绑紧,因为使不上劲,我感觉绷带系得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女主人过来帮了我一把,在我的腰上捆紧了这些布条。布条。

    “我们这是去哪?”

    “找我的丈夫。”女主人露出来一种带着从容的微笑对我说,“他会和你谈一谈。”

    我不知道这个哥白尼学士是怎么样的人。最近我的脑海里面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名字,这些名字搅乱了我的脑海,苏米、卡嘉、尤,这些名字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口中,但是我无法记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他们,还有黛拉、格里高利、汤姆、弥塞拉,这些人我差不多都记得和他们的故事,但是也不太确定。黛拉和卡嘉,这两个究竟谁是谁?我有点分不清楚,我想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面出现的是同一张人脸。,但是我无法记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他们,还有黛拉、格里高利、汤姆、弥塞拉,这些人我差不多都记得和他们的故事,但是也不太确定。黛拉和卡嘉,这两个究竟谁是谁?我有点分不清楚,我想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面出现的是同一张人脸。

    “夫人。”我问女主人,“您的丈夫,哥白尼学士,他帮助我会有什么好处吗?”

    我的话让女仆抬头惊讶的看着我,女主人则歪着头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那封信,我从头到尾想了想,他得不到什么好处啊。”我对女主人说,“要么是杀掉仇人,要么是获得我的财产,要么就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都没有看出来,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为了我和一个皇帝过不去。”竟是什么,能让他为了我和一个皇帝过不去。”

    “什么事情都要问好处吗?”

    “群山这端,事事如此。”

    女主人审视着我,然后开口说,“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会这么想,这无可诟病。不过,提米,你要知道,也有少数人并非把这个作为处事原则。”

    “你在说我的父亲。”

    “```。”

    “可是他死了。我的祖父,如学士所说,也死了。”

    “```。”

    舱室内安静了下来。

    女主人沉默了。

    这个时候,船长推门走近了船舱。

    一个水手说,“船长,您最好不要进去,他们还没被证明```”

    “我遭过瘟疫,不会再得病。”他走了进来,当他看见我们三个人不同的表情之后,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夫人?”

    “他的确是提米,但是身体里面住着瓦兰人维克托。”女主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失望。

    “没关系,没关系,”船长坐到了我的身边,“他还活着,比什么都强。来,小子,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

    “你为什么要知道?”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时常找我借钱、又爱与市民斗殴、或者就要和库吉特同学打架、要么就是坑一些书呆子,每一次他干坏事都拉着我一起干。他欠我很多,如果你是个公平的人,就该补偿一下我,”船长说,“我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你帮我干活,我只想听听你的故事作为补偿。你觉得公平吗?”果你是个公平的人,就该补偿一下我,”船长说,“我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你帮我干活,我只想听听你的故事作为补偿。你觉得公平吗?”

    “很公平。”我回答,“你认识我父亲?”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想起那些日子的感觉真好啊,那就像昨天发生的故事一样,我改天会说给你听的。”船长微笑着,“我叫西撒,你可以管我叫西撒船长。”

第八十七章 草莓

    我站在船首,看着远处的码头。

    我的头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剪过,乱糟糟的四处戳着,西撒用一只碗盖住我的头,用刀子剃掉了周围的头发。我问他,这手法是在哪里学的,他说这是罗多克海军的习惯。我对他说,我在维基亚人那里,瓦兰人那里都看见他们这么干过。西撒对这个很好奇,他猜测这个习惯来自禅达时期,一定是那个时候的军人传下来的手艺。

    现在我换了一身衣服,头皮因为短发感到发凉,我看着码头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奇怪:码头上有五六十个骑兵,端着没有矛尖的骑枪练习冲锋;穿戴各种各样铠甲的士兵在一个硕大的空地上列队,一些军官正在扬起不同的旗子,对他们讲解哪些旗子代表哪些命令;许多民夫在码头上面扛着木杆或者绳索,在这里将各种材料打包,装卸货物。天空的旗帜五花八门,有一写起来是斯瓦迪亚的旗帜,有一些是的黑旗或者绿旗,我唯一认出来的,是一个东维基亚贵族家庭的旗帜,但是那家的旗帜本来是金底红熊,这面旗帜却是红底金熊,估计是那家的私生子。我看见大部分士兵都戴着头盔,这很惊人,因为我想不出来哪家领主有这样的财力,可以让士兵都得到这样好的装备,我在瓦兰人的那里的时候,三个人才能分到一顶皮头盔,最精锐的部队才能做到人人都有铁头盔。

    这些头盔我见过,罗多克式样,一般都是半盔。盖住耳朵和后脑勺,下面用厚厚的皮子或者绒布遮住脖子,冬天的时候可以取暖,夏天的时候则可以自由的拆卸下来。也有一些碟型盔。看起来像是一只大盘子,戴这样的头盔的士兵大多数是弓手,纪律比较散漫,大多数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还有许多的矛兵。这些人一般只穿着上身甲,左手装备着筝型盾,右手拿着短矛,腰上还佩戴着斧头或者短刀,他们没有靴子,全部穿着布鞋,小腿上打着萨兰德式样的绑腿。

    这是我最感到好奇的地方,这里有许多萨兰德风格的东西。比如有一顶巨大的帐篷,就好像是个马戏团的大厅一样:宽阔的底部。曲线缓缓的上升。构成一个穹顶。在帐篷上面飘扬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萨兰德文字。在帐篷的前面,居然站着十多个全身戴满了盔甲的士兵。这些士兵我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些人身上的铠甲细致的吓人。我从船头看过去的时候,这些人浑身上下一个颜色,如同是铁水浇筑成的卫士。后来我下船的时候,听到水手们窃窃私语,才知道,这些人是马穆鲁克。

    马穆鲁克我听说过,萨兰德苏丹把奴隶从小交给军人培养,自己供给他们衣食武器,让他们改宗,从小如同父亲一样的对待他们,一有战功,便将他们释放为自由人,派往边疆委任重职。但是这里怎么会有马穆鲁克呢?在那顶奇怪的帐篷周围,还有许多的萨兰德人,这些人正在做祷告,他们的武器就放在他们的身边,这些人几乎没有铠甲,只在额头上面缠着布条,在身上挂着写有经文的皮板甚至木甲,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长矛或者梭镖,除此之外,精美的刀剑和厚实的盾牌,他们一个都没有。我甚至怀疑,这些萨兰德人所有的钱都花在这几个马穆鲁克身上去了。

    军营如同臭烘烘的市场,我对这样的地方非常熟悉。我甚至听见几个维基亚士兵在兜售‘剪狼毛’的酒,几个罗多克弩手决定合买一瓶,双方谈妥了价钱,一个罗多克弩手就取下头盔,他的伙伴把钱丢进他的头盔里,他把头盔翻过来,把里面的钱币都倒进了维基亚士兵的口袋里面。维基亚士兵于是把手伸进一块方形的草料堆里面,抓出了一瓶黑乎乎的酒,晃了晃,亲了酒瓶一下,把酒瓶交给了罗多克人;

    在另外一边,一群萨兰德人排队找一个精瘦的老头给他们写字。这些萨兰德人的装备实在太过于破烂,只能寄希望于神来拯救他们。他们让那个老头把经文里面神降临援助的章节写在他们的皮甲或者木板上,然后把这些有神祝福的铠甲用绳子拴在自己的肩膀上面。老头明码标价:写一行经文半个面包;如果加上一块熏肉,就能再加上两行;要是有一枚用那种珍贵的茶叶煮过的鸡蛋,那就不得了了,可以要求那个老头把一块木板正反面统统写满。老头吹嘘,穿了这样的铠甲,在战场上哪个弓箭手敢瞄准他盯着看,不一会就会双目酸痛流泪,或者吃东西太多就会撑死,要么就会在八十岁时忽然暴毙而亡,灵的不得了。大家都想有这么一块铠甲,无奈战火纷飞,茶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市场过了,谁能这么奢侈弄到茶叶呢。不过么,一两行经文,也挺好了。

    还有一些人看不出来是哪国人,似乎是雇佣兵。这些人没有罗多克人、维基亚人或者是萨兰德人那样比较一致的装备。有些人穿的花里胡哨的,左腿用红色的布,右腿用蓝色的布,有些人把头发染成了绿色,有些穿戴着华丽的铠甲,背着一架弩,有些人则衣衫篓缕,扛着一柄砍柴斧兴味索然的打哈欠。这些人的营地看起来就是一堆一堆的窝棚,谁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在哪里睡觉。整个营地里面都是乱糟糟的,但是这些人的营地更糟糕,我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妓女和吟游诗人,妓女此时正在殴打诗人,诗人以为昨夜种种是一段爱情,而妓女则只当那是一场生意,双方意见完全没法统一,只能厮打成一团。

    “这都是些什么人?”我问西撒。

    “三百多罗多克弩手,两百多维基亚骑兵,九百多萨兰德人。四百多各国雇佣兵,”西撒说,“此外,还有二十多个马穆鲁克。五百多民夫。海上有三百多水手,是拓荒者的人。”

    我看见了十几个拓荒者,这些人戴着斗篷,很好识别。在营地里面走来走去,在瞭望塔上,也有不少拓荒者在那里观察。

    “这一千多士兵是干嘛的?”我好奇的追问道,“你们和诺德人是一伙的嘛?”

    “算是吧。”西撒想了一下,似乎觉得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不过我们可管不着吉尔。不过,我们的目标大致是一样的。”

    “什么目标?”

    萨兰德人祷告时洪亮的声音传遍了营地。周围的士兵有些好奇的看着萨兰德人,有些则在脸上蒙上一件衣服睡觉,还有一些则模仿起了萨兰德人的样子。惹得身边的人发笑。

    西撒没有回答我。而是问了我一个别的问题。“你会和他们一样,”他指着那些哈哈大笑的罗多克士兵,“嘲笑萨兰德人吗?”

    “不会。”

    “原因呢?”

    “说不定有一天。打仗的时候,一个萨兰德人就站在我身边。而敲有一个骑兵从我的背后冲过来。他要是记起来我没有嘲笑他,他会帮我一把。”我对西撒说,“嘲笑别人又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对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西撒说,“不管你怎么侮辱萨兰德人和他们的宗教,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返过来也一样,萨兰德人不会介意他们的同胞怎么诋毁我们。”

    “是吧。”我不知道西撒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么要是有一天,”西撒的侍从给他牵来了两匹马,他给了我一匹马的缰绳,看着我麻利的上马时,他笑了一下,“要是有一天,世界上不再有这样无端的仇恨和傲慢。一个罗多克人在萨兰德人被嘲笑的时候,会觉得如同自己被嘲笑了一样。至少,人们觉得这样不对。你觉得这样的世界怎么样。”

    “不可能的,遇到灾难的时候,我们会和萨兰德人在一起并肩作战,一旦和平下来之后,我们又会打的头破血流。”我对西撒说,“我不嘲笑别人,只是因为那样没好处,而且危险。我见过一个嘴里不干净的瓦兰人,总爱嘲笑别人,有一天在夜里被人捅破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他嚎了大半夜,结果没有一个人帮他一把。只要小人物下定决心,那么他总能找到机会杀掉大家伙,何况是身边的同伴呢。”

    女主人和西撒不经意之间就会给我讲一姓洞的道理,刚刚听起来的时候,会觉得很不错,但是时间久了,就会觉得厌烦。

    “哈哈,”对于我说的话,西撒笑了起来,“夫人说的没有错啊。你是打心眼里不相信以后的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我相信,西撒船长。”我对他说。“不过肯定不是现在。”

    “自然不是现在,”西撒说,“一百年前,斯瓦迪亚士兵在草原上剥维基亚人的头现在维基亚人在斯瓦迪亚首都定居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世界总是会变化的。但是它不会自己变化,总得无数人努力去推动它。而且就算有人为了它付出了一生,世界也可能纹丝不动。有些人觉得这是犯傻,有些人会觉得这很值得。”

    “我的父亲就觉得很值得,”我对西撒说,“他指望人人都高尚,就想女主人说的那样,对吧。你喜欢听我说这个,女主人也喜欢。”

    西撒说,“你小看你父亲了。你不愿意听,我就不会再多说了。下午就会有人带你们出发去沙漠,你可以找个地方睡个觉,当然,你也可以来参加一次会议。”

    “什么会议?”

    “你来了就知道了。”他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晃悠了一下,女主人让女仆找到了我,给了我一点吃的,把我们休息的地方指给了我看。这里的士兵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见到这个胖胖的女仆也觉得分外好看,不断有人过来搭讪,这让女仆的心情好了不少。这几天在船上的夜里,她一直会做恶梦大喊大叫,洞窟里面的那三个人对她刺激太大。

    下午是坐马车进入沙漠。到了第一片绿洲再换乘骆驼,在车上是可以休息一下的。

    我想了一下,决定去听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会议。

    西撒发现我在找他时,就吩咐我不要讲话。把我带到了那个奇怪的帐篷里面。

    这里有三个罗多克人,其中的一个的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挂坠,上面绘制着一枚小小的葵花,这个男人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的弩看起来非常的朴实,但是却比普通的弩大上了整整一倍。这个男人是罗多克人的首领。另外一边,则是两个带着高高圆筒毛毡帽子的维基亚人,这两个人一身的骑兵的打扮,紧身的皮衣使他们看起来果断干练,我见过维基亚人骑兵冲锋时候的英姿,他们会弓起腰来,把刀剑冲向前面冲锋,嘴里发出可怕的呐喊。两个白发苍苍的萨兰德马穆鲁克坐在一边。显得老朽昏聩。甚至露出了可怜的颓废的感觉。他们似乎一刻都坐不下去,身后的软垫撑住他们,才让他们没有摔倒。最后是四名拓荒者。这些人围在一份地图边上,捏着下巴。小声的讨论。西撒带着我进来的时候,这些人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愿意见到外人。

    西撒指了指我说,“哥白尼学士的侍从。”

    那些人虽然露出了恼火的表情,但是没有多说什么话。

    “如果拓荒者,”维基亚骑兵首领说,“能把我们的马匹也运到南边,我就同意从那里发起进攻。不然的话,我不会同意的。我的手下可不会想跑到沙漠里面徒步前进。”

    “南部是萨兰德最薄弱的地方,”一个老朽的马穆鲁克说,声音像是一只被捏着脖子的鸭子,“阿纳克要塞与王城隔着```咳咳,一片沙漠```但是却靠近海边。伪苏丹很难支援那里,但是我们却可以源源不断的把士兵从海上送过去。”

    “胡扯,”维基亚骑兵首领说,“从海边登陆之后,前去阿纳克要塞还有半天骑程的路。一路上只要有一个牧羊人发现我们,我们抵达阿纳克要塞的时候,就会被全副武装的要塞拦住,无法北上。”

    “那就沿途射击一切遇到的平民。”马穆鲁克说,“这还要我们教,罗多克人不是干这个的好手吗。”

    “如果有命令,”罗多克人中间最年轻的那个说,“我们自然会射击。”

    维基亚骑兵首领指了指另外的一边,“你们非得让我们当步兵,这也没有问题。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是突袭一座不设防的要塞容易,还是强行进攻一座戒备森严的要塞容易。我们如果从山区前进,走出山口之前,没有人会发现我们,即使发现了,消息也会很晚才传到阿纳克。我们走出山口之后,一个小时以内就抵达城下,最多只有一半的守军士兵会准备就绪。大部分人都来不及进城。”

    “消耗的粮食会增加三倍,走过这些山区,我们会减员许多。”一个拓荒者说道。“长时间的行军对士气打击会很大。”

    “但是要塞更容易攻取。”维基亚人固执己见,“等你们发现两百多个士兵全副武装地站在城墙上翘首以待的时候,你需要多少粮食?五倍?十倍?萨兰德王接到了报告,”一个马穆鲁克抗议的喊了一句‘伪王’,维基亚人没有理睬他,“他的骑兵出现的时候,我们与他们在平原上作战伤亡多,还是爬山的时候减员多?”

    我对这些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情。

    从头到尾,只有那个罗多克中年人始终一言不发。他看起来眼睛纯澈,心思单纯。他发现我在看他的时候,瞄了我一眼,我瞬间感到了一阵害怕,就好像兔子被雄鹰盯住了一样。

    讨论最后变成了争吵,罗多克人率先离去,接着是气急败坏的马穆鲁克,维基亚骑兵叫骂了一顿也走了。只剩下几个拓荒者在这里摇头叹息,看起来这讨论还会继续下去。

    “这是什么?”走出帐篷的时候,我问西撒。

    “有人的草莓被抢走了,”西撒鬼魅的一笑,“他等了许多年,现在他决定把属于他的东西拿回去。”

    “草莓?”

    “一颗名为萨兰德的草莓。”西撒叹了一口气,“价值连城呐。”

    ps:

    不好意思,昨天出了点问题,出现了各行复制的情况。今天的章节已经发到公共章节里面免费观看。此章只为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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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小船

    最早的三年里,人们称呼他为苏丹。

    他的帽子上面镶嵌着一枚椭圆型的红色宝石,这让他用白丝绸缠起来的帽子看起来非常的神气,在宝石的下面,压着一根巨大的孔雀翎。这片漂亮的羽毛被工匠们处理过,染掉了原来的色彩,变成了纯白色。这只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帽子让苏丹的身高增加了三分之一。

    苏丹本人微胖,但是在宽大的萨兰德罩袍下面,他的身材并不显得十分臃肿,反而增加了他的高贵。苏丹骑着马漫步在长满蔷薇的花园里面的时候,人们都会对他报以尊敬的微笑。这一处花园,是斯瓦迪亚皇室出资,按照东方的风格修筑的,为了增添几分东方风情,人们还在这里中上了竹子,在池塘里面栽着荷花。香料的供应从来都不缺乏,因为皇室决心给这位流亡苏丹以国王的待遇,所以苏丹的小小宫殿里面终日香气缭绕。

    一位亲王给苏丹赠送了三百多块纯白的石料,这样的石料苏丹自然知道用处,他很快就用来修筑起了一座浴室,分为男女浴室和一处混浴浴室。战争时期,女奴是很容易买到的,苏丹手下的一名宦官精于训练女奴的技艺,他温柔的与女奴交流,又严厉地训练她们,直到所有的女奴都温驯得如同蹂过的芦苇一般。这些女奴无需精通纺织的技艺,也不用学习刺绣或者染布,她们需要精通的是她们自己的身体。她们用牛奶和密养护自己的**,直到肌肤细腻赛过婴儿,直到胸脯饱满如同丰收之果。这之后。女仆们就要学会诱惑的眼神与羞涩的微笑,要学会如何捏碎一个青年的心。也要学会如何拆散一个成年人的家庭,要学会使得贵族卸下自己的威严。更要学会倾听每一个男人无法给妻子明说的**,并且满足他!

    当这样的浴室面向贵族和富有者开放时,人们被这些半衣半裸、伸出洁白的胳膊啜饮葡萄酒的女人惊呆了。

    一位老年贵族,人们说看外形长得颇像哈劳斯,只被一个女奴用温润的眼睛微微注视了片刻就湿了裤裆。这个传言在窃窃私语之间传遍了整个贵族阶层,一方面使得浴室生意兴隆,一方面让哈劳斯陛下脸上无光,他不得不强撑老躯,一周之内打了三次猎。以展示身体强健。

    这家浴室的名字叫做‘苏丹厅’,这是哈劳斯亲口取得名字,那一段时间哈劳斯眼圈发黑,但是心情非常的好,在一次与苏丹的会面中随口取了这么个名字。苏丹对于这个名字是很反感的,这让他显得像个弄臣,但是他还需要依靠陛下的保护,也就接受了这个名字。

    苏丹靠着这个赢得了贵族们的友谊,但是却失去了他们的尊重。尤其是贵族夫人们的尊重。人们称呼他为‘女奴之王’或者‘浴室苏丹’。人们一说起这位流亡苏丹,就会不自觉的露出古怪的笑容,然后就会谈论起来某一位下体滚烫似炭的诺德女奴,亦或者是某位浑身漆黑似炭的克里尔女奴。人们甚至称呼苏丹为‘皮条王’。或者‘橡木王’。这个‘橡木王’的来历不可考,大多素说法是说,这是源自于东方的商人带来的传说:人们说东方的每一个妓院门口都会种一棵橡木。或者说东方有一位天赋异禀的男人得到了橡木之神的赐福,总之就是厉害的很。干如沙漠的女人看了那个男人,也会顷刻之间湿润如同沼泽。这个说法是很荒诞的。估计是狡猾的东方人的杜撰,贵族们大都不信,但是不妨碍他们这么称呼苏丹。

    苏丹一旦失去了尊重,就离苏丹的荣誉越来越远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雄心勃勃的军人讨论为流亡苏丹收复故国之后,帝国可以得到怎么样的好处,后来,人们就只想着怎么从苏丹那里得到一位训练成熟的女奴了。

    苏丹的生意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斯瓦迪亚遍地都有冒牌的‘苏丹厅’或者‘橡木厅’开张,甚至在御霜堡都有一家浴室偷偷开张,号称是帕拉汶‘苏丹厅’的分店。只不过这家分店的好运不长,菲特烈陛下担心这是哈劳斯派来的间谍,于是下令这家浴室关门,所有的浴室女郎都被充入宫廷作为侍女。这个举动得到了所有的贵族妇女的一致赞扬,当然,除了皇后。

    苏丹看起来很风光,但是实际上活动的区域非常小,只能在帕拉汶的内城活动,涉及出城的事务,只能交给自己的事务官,并且要上报给皇室。

    在最早的三年里,苏丹还被人称为苏丹的时候,他时常会找到陛下痛哭流涕,希望陛下派兵协助他收复萨兰德,并且在地图上不断的许诺把某一块土地割让给斯瓦迪亚。后来,斯瓦迪亚在内战里陷入死局,一个多余的士兵都抽不出来,苏丹也就逐渐的失去了希望。同时,被战事弄得精疲力竭的皇帝,也被苏丹不断的请愿弄得心烦意乱,甚至说出了:“你做浴室的苏丹不是挺好吗?”这样的话来。

    即使只戴过一天王冠的人,他的**就不再能被其余的东西满足。

    苏丹柔弱友善的性格,使得他越来越不像一个可能成为苏丹的人了。苏丹在消沉的同时,各国却是群雄的舞台。

    这些年里面,加西亚逐步的将贵族议会破坏,平民出生的贵族很快就被剥夺了财产,撵出了首都,接着是那些旧贵族,然后就是他的死对头海军元帅。他为了获得支持,甚至表示愿意对斯瓦迪亚效忠,以获得斯瓦迪亚皇帝赐予他国王的称号。对于这样的要求,不论是哈劳斯还是菲特烈,都嗤之以鼻的拒绝了。一方面,他们不愿意从法理上失去来日收复南方的希望,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因为与‘叛军头目’勾结,而失去身在斯瓦迪亚的支持者们。对于斯瓦迪亚的皇帝来说,不承认罗多克可是是所有贵族的共识。谁都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这让加西亚成为国王的心愿泡汤,只能在第一任大公去世之后,接替了大公的位置,但是此时,罗多克大公已经不再是一位没有权利的领袖,而是成为了两万多名士兵支持的实权大公。

    在北海,本民族人口不断减少的诺德人不再宣称自己是一个诺德人国家,而是一个包容着斯瓦迪亚人,诺德人和维基亚人的北海国家。国家不再歧视斯瓦迪亚人和维基亚人。甚至大量的在诺德语里面融入斯瓦迪亚文和维基亚文。这样的宣称让不少的诺德人不高兴,但是却让诺德王得以整合他那基础不稳的国家,毕竟,他的土地上面居住着大量的斯瓦迪亚人和维基亚人,忽略这些人的存在是不可能的。这造成了许多有趣的结果,许多本来不愿意归顺诺德王的斯瓦迪亚贵族不再请求哈劳斯或者菲特烈去拯救他们,而是在谈妥了条件之后,就前往诺德王的宫廷向他宣誓效忠。甚至许多诺德王国的使臣,就是过去的斯瓦迪亚贵族。

    维基亚王在失去了如今的御霜堡之后。就改变了过去对东方的强硬态度,特别是在东维基亚的国王死于非命之后,他更是积极的联络东方的贵族,希望能够重新融合维基亚。将维基亚变成一个团结一体的王国。群山不再是维基亚腹部的一道创,而是成了维基亚人自由往来的通道。无数的冒险者从群山的东侧结队前来,在库劳。每天都有操各种口音的维基亚人向当地的官员报到,要么参军。要么垦荒,从此成为维基亚王治下的居民。

    对于诺德王和维基亚王唯一的变数可能来自于禅达附近崛起的一个城邦联盟。这个城邦联盟最开始只有一个城市。那就是禅达。禅达的崛起和一个叫做吉尔的年轻人的崛起是同步的,这个吉尔在一开始就只强调城邦贵族和城邦公民的身份,而非强调某一个民族的身份,这让这个城邦看起来挺古怪的:只要是对它的利益作出贡献的人,不论出生贵族或者平民,不论身为工匠或者士兵,都能得到禅达公民的身份,禅达贵族就产生于公民之间。不管是什么民族,在这个城邦里面都能获得平等的对待,这让禅达迥异于大陆上的各个国家。有人说这个城邦很快就会垮台,因为它甚至没有一个贵族保护它,而它自身,也不过是一个效忠于诺德王的自由城市。但是很快,这个城邦就通过购买或者战争的方式获得了几处小岛,然后,它的贵族开始接管其他自由市的权力,并以禅达子城邦自居。许许多多的定居点和贸易站最后都发展成了一个个的要塞,在要塞的周围,不断的出现了新的定居点和移民区。不光是诺德,在维基亚境内,也有一些自由城市开始与禅达结盟。

    这个联盟在一年之前开始武装起来的时候,诺德王和维基亚王都大吃一惊,纷纷询问禅达作何打算,没想到吉尔表示他对于独立毫无兴趣,他保证,在北海地区,他只希望得到自由贸易的权利,除此之外,对于大陆上的城市和土地绝不会占有分毫。这样的保证无法让两位国王放心,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两位国王感到匪夷所思,城市联邦的舰队突然消失一空,沿着海岸线向西方离去,与此同时,吉尔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进行贸易,在国王要求的时候借给他们大笔的款项,在某些地区出现的饥荒的时候,用合理的价格解决粮食问题。

    诺德王和维基亚王并非对于禅达完全信任,他们总觉得这个城市联邦总有一天会威胁到自己,但是到目前为止,吉尔至少还保持着效忠和友好,而与吉尔开战的后果却非常严重:吉尔在三个月的时间里面募集了一支四千人的军队,而且组建了一支足够强大的舰队能够让这些士兵来去如风,这样的能力太可怕了。消灭吉尔或许不难,但是进攻他的时候,谁敢保证别的国王不趁机偷袭自己呢?错就错在发现吉尔崛起的时候已经太晚,他已经在北海站稳了脚跟,现在只能与他合作。

    每一位国王。都在自己的国土上大有作为。

    唯独自己一事无成。

    之后许多年的时间里,苏丹骑着马走过芬芳的花园的时候。时常感到一阵无助和苦闷,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一个不值一哂的浴场主。

    这一天。当他路过旧城的一处市场的时候,一个戴着斗篷的男人撞到了他的马。

    “对不起,”那个男人低头对他道歉,“陛下。”

    苏丹温和的说,“没事。”他对于那句久违的陛下感到了快意,“你称呼我为陛下?”

    “全萨兰德的苏丹与克里尔的守护者。”这个男人抬头对着错愕的苏丹报以微笑,然后伸出手,给了苏丹一件东西。

    苏丹一时之间,以为这是弟弟派来的刺客。惊慌之余,却发现手里面多了一只小木盒。

    疑虑重重的苏丹回到了家里,打开了木盒,木盒里面垫着一块丝绒,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纯金的草莓。

    苏丹如受重击,草莓的故事知道的人极少,这是苏丹童年时候与弟弟之间的故事。不管这个人来历如何,都说明他在苏丹的身世问题上下足了功夫。

    在售卖货物时。前来反复挑剔,或者能够详说货物底细的人,大多比较有诚意。

    苏丹于是耐心的等待有人前来与他细谈。

    之后连续几个月,苏丹都不再接到这样的暗示。他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做一些什么事情,让对方知道他愿意和他们接触。苏丹不再出现在浴室中,也不再邀请贵族参加他的私人宴会。同时,他放弃了那徒劳无功的游说。不再向包括哈劳斯之内的任何人求助---实际上,苏丹早些时候曾经悄悄地给每一位国王写过密信。希望他们能帮助自己。这些事情进行了几个月,时间之久,苏丹觉得自己耐心已尽:自己已经放弃了向他人求助,这个暗示,还不够明确吗?

    经过反复的思索,苏丹认定这的确不够明确。于是苏丹转而挥霍起自己为了复国积蓄的钱财来,并且曾在一天之内纳下了十九名妃子,又在之后的许多天里,一等同房,就休掉这些妃子。许多本来追随他的学者大骂他是个下流胚,每一个毛孔里都渗着恶毒。苏丹还成了自己浴室的常客,时常因为一位女奴与一些下级贵族拳斗,这让苏丹成了全帕拉汶的笑柄,也让他成了人们时刻关注的笑料。

    这样又过了两年,苏丹每天晚上都会摩挲着这枚金草莓,感受着它带来的耻辱。

    两年之后,苏丹成了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昏王。他会在酒后往自己的王后胸口呕吐,往他的维奇尔的帽子里撒尿,公开与一位伯爵夫人的关系。这让喜欢花边故事的帕拉汶人爱他爱得发疯,也让一些本来还对他抱有希望的野心家摇头叹息,不再考虑他。甚至当他走出内城的时候,皇室也不再警觉。

    某一天夜里,苏丹正在一条小河里面洗澡,只系着腰带。

    一个船夫划着一条船到了他身边,“富人不会在这里洗澡,老爷。”

    “我不富有。”

    “您有几位妃子,美貌如同天使;您有许多产业,使您能几世衣食无忧;您有一些旧臣,这些人会让您保持体面直到死去。您难道不富有吗?”

    “这一切,”苏丹捧起水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都比上一颗草莓。你走吧,说了你也不明白。”

    “来吧,您醉了。我来载您回家。”渔夫笑着说。“酒鬼会溺死在水里的。”

    “滚吧,愿你的舌头烂掉。”苏丹自己嘟囔着,“我可不是酒鬼。”

    “您当然不是酒鬼,但是我却是个船夫,”小船上的人说,“我只收取一点点船费,就送您回去。”

    “快滚,”苏丹不想和这个平民纠缠,以免明天帕拉汶又多一条关于他的笑话,“我一个铜钱也没有。”

    “不收铜钱,”船夫说,“船费是一颗金草莓。您带在身上吧?”

    苏丹半身站在河里抬头看去,河流之声在四周微鸣,船夫则等着他的答复。

    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汩汩而出,好像要把他这些年的污垢全部洗涤干净一样,他从腰带里面摸出了那颗金草莓,丢到了船上。

    “船费已付,”船夫掀开了船上的一块破布,里面躺着一个身材样貌和苏丹神似的醉鬼,船夫把醉鬼推进了河里,然后把手伸给了苏丹,“这就载您回家。”

    新月破云而出,苏丹爬上了回萨兰德的小船。(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裂痕

    当我在消息闭塞的东维基亚游历的时候,拓荒者找到了吉尔。

    前者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后者则需要前者已经打通的各国商路,二者一拍即合。

    拓荒者是一个年轻而又鲁莽的团体,集合了大批对现状不满的小贵族、商人以及学士。这让拓荒者充满了浪漫,也让他们充满了可悲。当菲特烈皇帝与拓荒者交好的时候,任何一位东斯瓦迪亚的贵族,都不会说拓荒者的观点惊世骇俗,他们称赞拓荒者是一群聪明的家伙,能够凭空变出金币,让一个城市充满货物,更重要的是能够治好一些男人难以启齿的小毛病。这使得拓荒者在东斯瓦迪亚非常的受欢迎。拓荒者的私生活再放荡,贵族们也只会兴致勃勃的大加赞赏,但是一旦涉及了某些可怕的政见,对于贵族来说,就不可原谅了。

    拓荒者对于复兴古禅达的议会表现出了无限的狂热,他们不断的说服菲特烈,一旦将权利逐级下放,就能得到贵族们的誓死效忠,就算是平民,虽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也会流下眼泪,觉得自己高尚了起来。游说者们踏破了各级贵族的门槛,让他们释放农奴,将一些直接掌控的城市设立为自由市,把它们交给懂得治理的商人们,拓荒者的理由很明确:贵族们懂得打仗,而商人们懂得如何赚取钱财,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问题就在于,贵族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他现在的生活过的没有什么问题,为何他要与一群暴发户称兄道弟?如果并非每一个农夫都磨亮了镰刀要割贵族的脑袋。为何贵族们要保证他们不挨饿?如果现在的土地收益就可以应付体面甚至奢侈的生活,为什么要劳师动众。把农民赶走,把土地留给暴发户们去养羊?羊毛的确是一年比一年贵了。虽然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是总得来说,世界也还是在贵族们的治理下完善地运转着。大贵族瞧不起冒冒失失的小贵族;小贵族与商人貌合神离;拓荒者总觉得商人愚蠢,不理解他们自己的真正价值。总之,愿意和拓荒者结盟的,拓荒者不太看得上,拓荒者希望施加影响力的,又都不太喜欢拓荒者。

    当然,拓荒者遭遇厄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拓荒者的富有。拓荒者几乎购买了御霜堡周围三分之一的田产。虽然并不是全部由他们自己出面,但是那些突然暴富的修道院和小贵族,怎么看都像是拓荒者在他们的背后资助、指使。菲特烈皇帝曾经派出专人去调查土地的问题,在菲特烈君临御霜堡的时候,他几乎清理干净了所有的原住民,将土地分给了斯瓦迪亚士兵、农夫和移民们。但是几年的时间里面,这些人纷纷破产,继续持有土地的人几乎不到一半,许多人破产后成为了佃农。有些人进入城市作为工匠,有些人参军,更多的人则沦为了和农奴差不多的贵族庇护民。战乱时期,工具、畜力、种子、强征、兵役、敌军破坏。任何一件事情都能让一个农夫变得一无所有。

    菲特烈皇帝很快就遇到的兵源和粮食的双重困难,在农夫破产的缓慢过程里面,拓荒者固然推波助澜。贵族们自然也功不可没。在任何情况下面,如果一方为贵族。一方为农夫,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平等。这不但包括地位上的悬殊,也包括实力上的高下。贵族们总能在一个个的窘境里重生,而农夫一遭厄运就堕入地狱。贵族们的农庄需要土地、需要粮食,甚至需要农夫本身。为了获得这些东西,贵族们的聪明头脑发挥到了极致。那些负责征调粮食、管理土地的城市官员或者伯爵侍从,与贵族从来都不会起正面冲突,他们要考虑的从来不是农夫会不会饿死的问题,他们要考虑的是各个贵族之间的体面和利益能否得到最好的维护。每当战争开始,或者一种新税颁布的时候,他们就会躲起来窃窃私语,有人为了获得土地,有人为了获得钱财,等他们商量一致的时候,就会招来城市的官员,或者派出自己的侍从,向农夫宣布他们的死期---或者换个说法---缴税日期是什么时候。

    密室之内的一切协议,必然损害密室之外之人。

    菲特烈警觉到了贵族正在动摇他作为皇帝的根基的时候,就如同诺德王和维基亚王对吉尔没有办法一样,他也毫无办法:前线有三分之二的士兵出自这些贵族,除开自由城市之外,所有的土地都需要这些贵族去维护治安、打击异端、防止哈劳斯策反渗透。除开这些贵族之外,菲特烈只有宫廷内十多个信得过的侍从和一些远在天边的市长、镇长、治安官和修道院院长。那么菲特烈能做的事情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贵族们如同苍天大树一样,把根系深入地底下的每一处角落。所以,虽然菲特烈本身对于拓荒者颇有好感---他们提供了贵族之外的另一种选择---但是当贵族们集体开始抱怨的时候,菲特烈能做的就是驱逐这些人。

    劫掠并不需要多少准备,皇帝的一道敕令就能展开:贵族们劫掠拓荒者的据点和仓库,而皇帝背上恶名,并且享受贵族们挑剩下的战利品。

    事情发生后,拓荒者进行了激烈但是徒劳无功的反抗。许多贵族遇刺,被成功刺杀的人很少,但是这真正激怒了菲特烈,他对于贵族有诸多不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骨子里不站在贵族这一边。他加大了搜捕力度,公开绞死了许多拓荒者成员甚至首脑---其中某些人还曾是东军的高级将领。

    这样的动荡吓坏了一些避居于此的学者,也使得一些对菲特烈抱有幻想的人大失所望,一些人质也借机纷纷逃往国外。甚至逃去了西斯瓦迪亚。

    年轻的菲特烈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逃亡,究竟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损失---他失去了插手别国事务的合理借口。对外国的威胁和影响力大大降低。所幸,他的对手也不见得多么高明。哈劳斯也同样没有利用到别国的冒险者或者复国者。而是再一次拱手把他们让给了别人。

    拓荒者一再吃了老贵族们的亏,自然会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和他们更为类似的自由城邦。

    吉尔是一个非常敏锐的战略者,他不懂如何围困一座城市并且使它屈服,也不懂得如何使数千士兵忠心耿耿的为自己作战,但是他懂得一座城市的得失有什么意义,并且值得为它投入多少东西,他也懂得一支军队如果要长期作战的话,需要哪些支持---具体到粮食、武器、运输以及军饷的问题。吉尔提拔了许多平民将领,并且鼓励他们多多提拔自己的同类。从而避免了贵族们干涉他的决策,同时他一边不断的给那支禅达常备军安排城市议会的人,以防备这一支军队有朝一日会威胁到城邦的安全。吉尔的同盟城邦已经超过了七个,与他私下勾结的贵族领主更是数不胜数,这让吉尔的力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同时也让他很快碰到了天花板。

    北海留给吉尔的地盘非常的小,狭长的海岸线,不多的几个岛屿,几个出海口处的城市。这些地方已经完全满足不了吉尔与他手下那些野心勃勃的禅达市民了。这些人的主张越来越有侵略性,甚至有人希望吉尔迎娶诺德王兄弟的女儿,以便直接参与到诺德的内务中去。这些人的目光短浅,但是他们感受到贸易越来越不容易的压力却是真的。吉尔清楚。在一开始的时候,通过转运粮食就能赚得巨大的利润,但是到了各国都开始扶持自己的自由市并且组建海军的时候。这样的买卖就困难起来了。与此同时,如果不算上瘟疫的袭击。各国这些年来开垦荒地的速度是让人满意的,除了萨兰德之外。几乎各国都做到了粮食基本自给。

    萨兰德此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居于沙尽海出之处,她的人口富庶,技术精良,可以生产大量的织毯、椰枣、橄榄,此外,萨兰德人还可以驱使克里尔人和奴隶们开挖矿井,从而获得大量的银矿和铁矿,以此来维持自己的贸易地位。不过这些,都只会使别人羡慕,可是萨兰德人的东方贸易,却让所有的人都眼红到滴血。单单香料一项,一百艘船一年的往返,获利就抵得上西方一个公爵领全部的收入。苏丹那些奢华的生活、**的后宫、让人眼花缭乱的商人传奇、那个每天都在听完故事之后杀一个老婆的君王传说,打动了西部世界每一个人的心。尤其是换掉老婆这件事情,简直是所有男人内心永恒的渴望,当然,首先得有一个老婆。

    禅达城和拓荒者们都计算过,一个克里尔城邦,人口不足一千人,但是因为它的贸易位置,却比一个三千人的西部城市税收都要高。这是商人们所梦寐以求的,这是冒险者所毕生追求的,这是士兵所垂涎期待的。

    当拓荒者告知吉尔,他们有名正言顺的机会进入萨兰德与克里尔地区的时候,吉尔当即开始动员。

    拓荒者如同他们小看旧贵族一样,又小看了吉尔。

    他们花了两年多的时间,从罗多克、诺德、维基亚以及别的地方七平八凑,凑足了一支不足一千多人的部队,同时得到了加西亚几百人的志愿部队的支持,就驻扎在在罗多克与萨兰德交接的地方,大张旗鼓的打出了自己的底牌,以寻求萨兰德贵族的支持。这为他们吸引来了几百穷困不堪的破产萨兰德农民的支持,还得到了几十名老年萨兰德军官的投奔。当他们还在争论纷纷的时候,吉尔已经从商业舰队里面选拔出了大量的水手和军官,又在自由城市里募集了大量的贫民士兵,当这支舰队出发的时候,远在南方的拓荒者们居然认为他们的北方的战友在撒谎,而当这支舰队航行到了罗多克的沿海,造成沿途粮价飞涨,治安不稳的时候,拓荒者震惊了。

    吉尔的士兵沿着海岸线航行,船只之密集,几乎使得鱼群窒息;白帆之耀眼,几乎使得白云失去光泽;士兵士气之旺盛,装备之精良,几乎使得勇士不敢抬眼看吉尔的脸庞,不敢张口直呼吉尔的名字。

    拓荒者们只想吉尔做他们其中的一员,没想到却招惹到了一个他们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吉尔说得很明确,他对于萨兰德的沙子与尘土毫无兴趣,也不愿意深入内陆,他只需要克里尔沿海的贸易城市。这自然不能让拓荒者满意,他们希望吉尔能够不计伤亡,直捣萨兰德的都城,然后再在萨兰德新苏丹的承认下,保持少许对克里尔城市的影响力。吉尔的使者只与拓荒者谈判了一天,就鄙夷的离开了拓荒者的营地,并且告知了后者吉尔的具体进攻日期和进攻地点,“如果愿意,就跟过来;如果害怕,就呆在这里。”

    诺德人的舰队休整了几天,就继续前进,如同猎犬一样开始蹂躏克里尔柔嫩的海岸线。

    双方虽然还维系着盟约,但是裂痕已经出现:吉尔只想借着苏丹复国的名义获得贸易城市,而拓荒者则希望吉尔受他们的调遣和指挥,并在作战中承担主要的伤亡。要我来说,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利用,而拓荒者确实显得小家子气太多,这和他们的实力自然分不开关系。但更致命的是他们认识不到自己实力的薄弱,总是觉得别人会理所当然的按常理出牌:傲慢从来是最锋利的匕首,而拓荒者们总是被它割伤,又对此毫无记性。

    我乘上马车的时候,西撒对我说,沙漠里面的大寺里,哥白尼学士正在为拓荒者说服某个人,他希望这个人能够改变吉尔的态度。

    “是谁?”

    “不知道,”西撒说,“传言说,年轻的时候美如新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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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领主介绍:
盔甲明亮的士兵,麦苗青青的原野,爬满石墙的荨麻,农舍边的蔷薇。
这就是中世纪。
当号角吹响了田野上的黎明;当勇士拿起了举起了破碎的战旗;当农夫流着泪看着土地被焚烧。
乱世开始了。
这是苦难的时代,这是英雄的时代。
目睹了战争的可怕,第一代领主选择了在山谷中休养生息,创造一个世外桃源,他自称山那边的领主;
被家人厌倦,第二代领主因为机缘巧合离开的家乡,当大时代到来的时候,他将何去何从?
记录着这一切的“我”,又将怎么样续写父辈的传奇!是拔剑而起,还是铸剑为犁?
这是三代领主长达一个世纪的悲歌。在山的那边,领主们在自己命运的轮回里挣扎。
这是普通人的故事,这是等待你来创造奇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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