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2章 【老鲁的消息】
对方的身份?
郑老大可是一点都不清楚,只是知道按照江湖规矩来形容他如今的处境的话,他这次是应该载了。
不过,人倒了,架子不倒。郑老大也是飘荡江湖多年的老把头了,自然要留着自己的一份底气,给自己长脸。冷不丁的被几个小辈用一句威胁的话给吓倒了,还让他怎么在江湖上混?
“哼!”
这个戏码挺像革命党人被清廷走狗抓住时候的戏码,宁死不屈的劲头十足。
可惜,他这副表情用错了地方,面对一个小学教员,曾经的小学教员毛人凤。要是问他当年面对不认输的毛孩子的办法,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一个让对方后悔的办法,叫家长。然后他毫无压力的只要尽量的羞辱孩子的家长,被勾起一肚子火气的毛孩子的家长怒气涨满,咬着牙去修理毛孩子,毛人凤本人却连动手的过程都省了。
他对手下只是做了一个杀鸡的动作之后,就没有下文了,眼神冷冽,没有一丝温度。
郑老大心头打鼓的盯着毛人凤,随后眼眶睁大了,继续睁大……
“那个……毛兄弟,误会,误会啊!”
自从跟着戴笠当上了特工之后,毛人凤的心冷了很多,他压根就不会在意一个人,一个敌人的死活。而郑老大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就是敌人。
郑老大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动不动就杀人,江湖人都没有这么冷血的。他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毛人凤等人的身份都是假的,唯一真的是杜月笙的介绍信。郑老大心里有百般的冤屈,也没处说去。
“误会,拿着老子的钱,却背地里坑老子,你还敢说是误会!”骂骂咧咧的是毛鸿升,要不是这次戴笠亲自带队,保密局的精锐集结在山东,行动的人员大大增加,说不定还真让郑老大给坑了。
如果毛人凤等人被一群不入流的小角色给祸害在山东,乱风岗上一扔,清明节上香的地方都找不到。
此一时,彼一时。
毛鸿升说话间,拔出了匕首,准备干脆利落的送郑老大上路。就算嘴巴没有堵住,郑老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最近的村庄至少还有两三里的路要走,周围都是青纱帐和开阔地,声音根本传不远。
郑老大徒劳地喊了两句,却被灌了一肚子风,总算脑袋清醒了一些,求饶没用!威胁也没用!那么只能是交换了,他想到一个人,一个让他改变想法的人,正是这个人,让他明白毛人凤等人的身份恐怕不是江湖人那么简单。
采购军火很可能是一个幌子。这才有了将毛人凤等人拿下,黑掉他们带来的钱的打算。
做这样的事情,郑老大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他又不是没做过。行走江湖,黑吃黑,也是常有的。没想到,这一次他踢上了铁板,而且对方的路数根本就不是江湖路数,手黑的很。不得不说,在生死存亡之际,郑老大的智商达到了超负荷的运转,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他念头的那个人:“别……等等,有一个人,隆盛南货行的掌柜,他告诉我你们不是来购买军火的,很可能目的就是军火库……”
说出这个秘密之后,郑老大喘息着,胸口像是风箱似的扯动着,却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硬气样,可是耳朵支起,紧张的听着周遭的动静。
毛鸿升不明所以,不过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弯曲着膝盖,抬头看向了他族叔毛人凤。
后者微微皱眉之后,叫住了毛鸿升:“等等。”能说出隆盛南货行,就说明郑老大一定是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哗啦啦……拨开挡在面前的玉米秸秆,走到了郑老大的面前,毛人凤并没有看着低头看人的习惯,反而蹲下来了眼神正好和郑老大平视:“你说的是隆盛南货行?”
郑老大的心肝扑腾、扑腾地跳动了一阵之后,好不容易等到了毛人凤的重视,悬着的心,至少放下了一半:“没错,才开了没多久的隆盛南货行,就在西城门附近。”
“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清楚他的名字,就顺着他的介绍,叫他老鲁。”
老鲁的身份,很多保密局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甚至在此之前,他是和戴笠单线联系的,只有一个老鲁的代号,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长什么样,都是秘密。
要不是戴笠怀疑这个人已经叛变了,故意误导对方,并断绝了和济南站的联系,说不定这个老鲁,已经浮出水面了。对于老鲁,毛人凤也是在两天前,戴笠离开济南的时候才得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很普通,普通到掉在人堆里都没人注意的样子。给人一种窝窝囊囊的感觉,没有人会料到这个人还有一个身份,特工。
“说说这个老鲁。”毛人凤尽量放缓自己的语速,这样可以让人无法听出他声音中的焦虑。
郑老大很想按照江湖规矩,买一个关子,用来抬一抬价,但是想到刚才毛人凤笑嘻嘻的做出一个杀鸡的动作,而那只‘鸡’很可能是自己的一刻,果断放弃了作死的念头:“他是我的一个客户,当然给钱很痛快,也很舍得。不过他要的消息都不太好弄。让人很奇怪的是,一个月前,他那家生意还算不错的南货店突然就不做了,连带着人都消失了好些天。”
“老家伙,说痛快点!”毛鸿升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种慢条斯理的温吞水。
“继续说,别管他!”
郑老大咽了一口口水,继续开口道:“昨天,应该算是昨天,我在城门附近遇到了他,他正好出城。”
“让你胡说八道,昨天济南城都已经戒严了,只准进不准出,他凭什么能出城?”毛鸿升认定郑老大是瞎掰,故意拖延时间,好找机会逃走。
可是毛人凤却觉得很有可能,老鲁的身份之前只有戴笠知道,可见这个人在戴笠的布局中,身份不一般。
对戴笠很重要,那么对齐燮元来说,也很重要,甚至对其他势力来说,‘老鲁’也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毛人凤凭借自己的直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要是叛变了,就必须除掉。而他已经透露给郑老大不少秘密,和叛变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在毛人凤的心里,已经给老鲁判了死刑。要不是戴笠实在无法分身,说不定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会是戴笠。
而接下来,郑老大的话印证了毛人凤的猜测,他叛变了。就见郑老大一脸苦笑道:“他拿着日本人发的通信证,城门谁敢拦?”
打从日本在欧战如火如荼的时候,背地里抽冷子捅了德国人一刀之后,就有霸占山东的念头。
而英国人拉偏架,还在巴黎和会上帮了日本人合法谋夺山东利益。就算是民国上下同仇敌忾,但也无法根除日本人在山东的特权。一直到华盛顿会议之后,才有所改观。可是齐燮元上台之后,日本人又有卷土从来的打算。
加上齐燮元想要获得日本人的支持,大开方便之门,给了日本人在山东莫大的特权。
老鲁拿着日本人给的通行证,自然不会受到诘难了。
毛人凤原本估计‘老鲁’很可能是被齐燮元拉拢了过来,可没想到这个没骨头的家伙竟然投靠的是日本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行动队的成员,也是一脸的愤恨,自己人之中竟然出了这样的败类,恨不得当场剁了这个没骨头的混蛋。可是,毛人凤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按照计划,他这时候应该趁这机会带队撤退,离开山东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老鲁不得不除,尤其是这个人还投靠了日本人的情况下。
上报已经来不及了,毛人凤眼皮耷拉着,计算着其中的得失,要想拿下老鲁,可不容易。济南城已经戒严了,这家伙估计短期内不会出城,可进城之后杀人好办,怎么撤离?都是难题。加上如果他下达命令,那么等于是自作主张,部下们的命运都交在了他的手上。
良久,毛人凤抬起头看向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没说的,弄死他!”这是毛鸿升的建议,毛人凤习惯的忽略了。
“队长,戴老板哪里……”
“他来的匆忙,没有时间锄奸。”毛人凤是是而非的说道。
“既然戴老板已经有所决定,兄弟们没二话,干了!”
“对,干了!”
……
做出决定是容易的,可是毛人凤也知道想要暗杀老鲁并不容易,明知道保密局有人来了,还不和他联系,必然已经猜测到了什么。最近,他的行程肯定特别的小心,想要让他落单……毛人凤很快将眼神落在了郑老大的身上。
郑老大见状,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这时候毛人凤想到他绝对没有好事。
可也不能说算是坏事,至少他的一条命算是保了下来。
至于老鲁,他真的一点念头都没有,反正甭管天大的条件,他都应承下来,先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可毛人凤并没有让郑老大毫无用处的口头保证,而是说起了郑老大的身份,籍贯,家里情况……
“……没想到你长的五大三粗,却能养出如此水灵的女儿。我已经做主,给我们的人去了电报,邀请你老娘和女儿去浙江做客……”
郑老大越听,心里越胆寒,他家里的情况对方说的都对。这时候,郑老大甚至开始庆幸,幸好在军火库自己没有得手,要不然自己老家的家人都要遭殃了。
就见他一脸惊恐地问:“你们到底是谁?”
“保密局,行动队!”(未完待续。)
第1453章 【被鄙视了】
在郑老大眼神空洞的神游天外的时候,毛人凤开口了:“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将‘老鲁’约在我们指定的场合,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郑老大还是一副死鱼状。
毛人凤心中暗骂,这老东西家里人都捏在自己的手里,还敢加价:“当然了,要是做得好,我不介意举荐你加入,给你一份前程。”
天知道‘保密局’是个什么东西?
郑老大被捆得像是一个粽子似的,眼珠子一如既往的死寂,他老人家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一个组织。
人就是这么有趣,有时候宁死不屈的扛住了普通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之后,可一旦开口了,就会有一种近乎讨好的毫无底线。郑老大如今的状态很像这样的情况,虽然‘保密局’对他来说太过神秘,但也并不妨碍他配合的问一句:“是大总统麾下?”
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毛人凤,后者心里头那个叫纠结啊!曹大傻子到底有什么好,连一个不入流的土匪都心生向往……
不得不说,就算是不入流的江湖人,接收招安的时候,也想着跟着的人身份地位高一些。
曹大傻的虽说不太受到待见,可毕竟是大总统,在江湖人和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郑老大是个江湖人,他可不知道哪位军方大佬的实力强,哪位军方大佬已经是如薄西山了,他就知道,曹锟是大总统,就应该是最强的。当绿林土匪,都知道跟上一个最强大的土匪头子也要高人一等,何况是招安……
天晓得,当事人毛人凤绝对想不出郑老大的‘脑洞’会这么大,他刚才只是说了一下身份,就闹出这么多曲折的故事来。
见毛人凤惊愕不已,郑老大微微失望的蹙眉道:“是张大帅?”
“哪里那么多废话,掰扯个什么劲?”
郑老大小心翼翼地眼神往毛人凤的方向瞟了瞟,心虚道:“刚才这位……这位长官说,给郑某一个出身的。”
当然,接连问了两个大人物无果之后,郑老大的心口有点凉!
都没听说过啊!
肯定不是什么大势力。
毛人凤脑门青筋接连跳了几下,这个混蛋,难不成民国就曹锟和张作霖能看得上眼吗?
可这两个风头无量的大人物,还没有被毛人凤看在眼里,他是一个读书人,眼界自然要比郑老大这种江湖草莽不知道要高出多少,而且浙江又是民国革命最为活跃的区域之一。
要不是孙大先生搞个人崇拜,想要把‘国党’的事一个人说了算,浙江系在‘国党’绝对不会是一个张静江作为代表。有比他资深的大人物出面,张静江也只能是个敷衍了事的主。加上浙江距离上海很近,很多人都会选择去上海发展,放眼世界的机会要比其他地方容易的多。毕竟上海远东第一大都市,世界第四大城市的能量还是惊人的。
张作霖也好,曹锟也罢,在毛人凤的眼中都是有着巨大的先天缺陷的政治势力。
别看现在闹得欢,可曹锟缺少控制力,张作霖受到关东军的威胁太大,都是难以为继的局面。相比之下,如今的浙江坐拥上海的赋税,浙江作为大本营,福建作为后方,百姓三千多万的,赋税将近一亿五千万,在民国绝对属于一等一的强大存在。
可是这些东西,连民国各方势力的高层人物都不见得清楚,更不要说一个江湖草莽了。
耐着性子,毛人凤说:“我们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郑老大仿佛有点印象的回忆起来,好像是有一股势力,挺闹腾的,为什么要用闹腾这个词?郑老大真不是有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的念头,因为‘国党’对于江湖人的喜爱,是到骨子里的。孙大先生甚至在上海的时候还筹备过类似于武术家的组织,别人就不说了,霍元甲大侠就是孙大先生邀请去的上海。
所以江湖人一听说是南边,脑子都不用转,首先想到的就是‘国党’。
不过,‘国党’在江湖人中的地位并不高,投身‘国党’只能用屈就来形容。
曾经堂堂的国大第一政党,怎么会被江湖人如此看轻?
早年的时候不这样,清廷覆灭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很短,就差不多一年不到的样子。‘国党’的身份吃香过,而且是非常吃香,别说江湖人,就是商界巨贾,都是趋之若鹜。
可很快,参加‘国党’的人就发现,他们被坑了。
民国初年的时候,有一个‘国党’的身份,别的不说,至少能够在南方省份混上一个一官半职。不说多重要吧,至少有了一张官身。这份官身对于那些高门大第走出来的上等人,自然看不上,可是对于哪些早年犯下事的江湖人,卖一张护身符,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一开始,‘国党’还算做的比较和正规,至少要两个以上的成员推荐之类的,可是没过多久,楼歪了……
十块钱一张证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且保证正品。
十块钱!
不要998!
不要188!
只要十块大洋!
就能获得一份‘国党’成员的身份,这张身份有什么用?
至少可以在小县城混上一个官僚,八品九品的也没人在乎。要是再次一点,就算是混上一个书办,巡警队长,也是意外之喜。上等人自然不屑,可是对于江湖人来说,这和白捡的有什么区别?‘国党’几乎在那年头,成了江湖人争相追逐的目标。
几乎以每个月十万人数量增加,其成员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等到要开国会的时候,连袁世凯都蒙了,等到他发现‘国党’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的繁殖能力之后,果断的拒绝开国会,而且‘国党’很快就被边缘化。袁世凯也是没有办法,论实力,‘国党’想要推翻满清,根本就没有可能,逼迫溥仪退位的只能是他袁世凯。
可要是国会一旦召开,按照照搬美国政治体系的民国国会,‘国党’分分钟能够罢免袁世凯,这让他怎么忍?
双方的矛盾,在几乎一被揭开,就成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高层的较量,对于很多作者千秋大梦,想着能够混上一官半职的江湖人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护法战争之后,‘国党’成了通缉的对象的,连带着不明所以的盲从者,也成了通缉的对象。换而言之,这帮人被‘国党’畸形发展的路线给坑了。
就像后世的诈骗公司们,叫嚣的喊着:“我们只做高科无风险投资!”
“利息是所有行业最高!”
“本金可以随时拿出来!”
……
然后当被骗的人拿着自己的养老钱,血汗钱,半辈子攒下来的家底,在某一天清晨,刚刚醒来的美梦之后,突然发现骗子的公司已经人去楼空一样。
‘国党’在战争失败之后(这是必然的),高层全部跑路了……
留下来的,无一不是连在租界置办一个窝都办不到的穷人。而这些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将成为‘国党’余孽,接收锒铛入狱,甚至飞灰湮灭的命运!
而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江湖人。官没当上,吃了几年牢饭的不在少数。
郑老大虽说是消息灵通人士,也知道‘国党’最近在南边闹腾的蛮厉害的,可是他依旧不看好‘国党’总是无缘无故掉链子的属性。如果毛人凤敢说自己是广州来的,看在一家老小都被威胁的份上,他估计还会听从对方的安排,但是想要让他加入……最多也就是哄骗一两句,等人走了,还是我行我素而已。
毛人凤还没有说话,毛鸿升忍不住了,叫嚷道:“谁说我们是‘国党’的人了?就‘国党’那个穷酸样,想要求爷们,爷们也不去!”
“你们不是?”
就算是郑老大这样消息灵通人士,也想象不出,王学谦会建立一个独立在外的暗杀组织。
而这个组织的神秘性,在郑老大的眼里,就和当年清廷的鹰爪似的,只是传说,从来没有听说过。可王学谦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崛起的人物,打死郑老大也想不出来,保密局会和王学谦有任何联系。
“你的家里人已经去了南方,只要你将老鲁约到我们制定的地方,不用你动手,就会有意外发生!”
“意外?”郑老大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意外’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
对方没有自报家门,郑老大也无从得知。
之后,郑老大也老实了,跟着毛人凤布置。也看到这帮人用一种‘铁盒子’传递消息,其实就是无线电发报机。
而天亮之后,济南的情报就立刻以密码的方式传递到了上海。
上海警察厅,保密局的临时联络站就隐藏在了这里。
周念行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的,戴笠没有传来消息,让他总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真要是出现意外……他根本就不敢想结局会怎么样?
天刚亮的时候,电报室的负责人就急匆匆地敲门进入了他的临时办公室,而他刚在行军床上躺着,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周念行,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处座,有消息了!”
周念行腾地一下跳起来,本能地问道:“是局座发来的电报?”(未完待续。。)u
第1454章 【机会】
“是毛局长!”
周念行几乎是在问话的同时,就抓过了电报纸,前前后后将几十个字看了四五遍。从内容来说,电报上的内容并非是这次保密局北上的目的。因为戴笠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第五师当成此次北上的主要目标,甚至连目标都不是。
“周处,这电报有什么问题吗?”
周念行所有所思的站着,并没有因为属下的提问,而做出反应,像是愣在当场似的。他的反应明显的慢了半拍,要是换一个部门,自然没有人怀疑,可是在保密局……是个人都有成精的潜质,哪里会看不出周念行出神的异样?警醒过来之后,忙摇头道:“没事,你去忙吧!”
他发愣的原因并非是电报内容,而是发电报的人。是毛人凤,而不是王蒲臣。如果戴笠在山东主持大局,那么不管是什么情况,最后发电报的人肯定是王蒲臣,而不会是毛人凤。
而在电报上,也没有说明戴笠遇到危险。
显然,戴笠已经不在山东了,就算是戴笠的部下,很多时候都对戴笠的行踪很难琢磨。并非是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完全是戴笠的多疑的性格让他往往会在临走的时候,做出截然不同的行为。
至于第五师的异样反应,他并非军事专家,而且远在上海,根本无从根据去判断其对山东政局的影响。
他还在纳闷,毛人凤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说第五师的事?
对毛人凤来说,第五师出人意料的在大半夜开拔去了泰安,绝对是出人意料的事。直觉告诉他,第五师的事或许要比‘老鲁’更加重要。‘老鲁’说白了是保密局内部的问题,捅破天,到戴笠这个层次也就结束了。王学谦更不会在意这种小人物的变节,更不会想去知道为什么保密局会有人叛变?
多稀罕呐?
就算是最坚定的革命者团体之中,也会出现败类。
就算是曾经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可到头来最后沦落为民族罪人的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汪兆铭……这货曾经单枪匹马去刺杀清廷的摄政王,事败被抓之后,还在监狱里写下了一首绝命诗:“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可后来,说当汉奸都当汉奸,这样的人都有,一个‘老鲁’因为种种不可控制的原因叛变了,也没多大的稀奇。
这事王学谦可以去漠视,也可以完全当没有发生,因为‘老鲁’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可是站在戴笠的立场上,这简直是一个要命的家伙,发现叛徒,不去除掉,那么就是他戴笠的失职。
毛人凤原本就有这份使命在身上,不过他的人留下来对付一个‘老鲁’,太过劳师动众了,他原本是准备留下一两个有眼力的手下,找机会把对方干掉。
最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是示威也好,说是杀鸡儆猴也罢,‘老鲁’一定要死,而且还要死的够惨。
同样的,对保密局来说不算是大事的第五师擅自更换防区,却在高层这里获得了足够的重视。
陈布雷亲自接待了周念行,他倒是想大老板王学谦用正眼来看他一回,可问题是,他这等小人物在浙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王学谦要是连一个不入流的小处长周念行都放在心上,他忙活的过来吗?
可第五师的突然擅自改变防区,这让王学谦觉得这里头有文章。
第五师的处境就和后来金陵国名政府时期的西北军一样,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一类。之前师长,山东督军田中玉,这位还是直系的铁杆将领,可是临城大劫案之后,他就被曹锟当成了替罪羊。
现在,作为山东的土霸主的第五师,连山东境内的主都做不了了。
师长不再是山东督军,反倒是齐燮元来了就捞现成的吃,能没有怨气?
加上外来户的齐燮元想要在山东站稳脚跟,不得不做出对在山东影响力巨大的第五师打压,打压,再打压。只有将第五师彻底按死,他才会高枕无忧。
对于第五师官兵来说,这都已经是逼到了绝路上了,要是再和和气气,说不定过两年第五师的番号都快要弄没了。
想到这些,王学谦就需要军事上的建议,而周念行也被留在了总督府。陈布雷嘱咐了几句:“到时候需要你去介绍一下情况,第五师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陈布雷顿了顿,说:“说不定到时候需要你去说一下情况,你先准备着。”
周念行当时就傻眼了,他哪里知道第五师的情况,他可是两眼一抹黑啊!
他可是在临城就趁乱离开了大部分南下上海,对于山东,外来户齐燮元和第五师之间的矛盾,一无所知。而毛人凤在电报里,也没有说明情况。这些地方派系的争斗,其实毛人凤也知道的不多,他只是凭借本能认为这个消息很重要。
周念行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他倒是知道,在总督府肯定有山东方面的情报。
可是当他眼神瞄了一眼表情严肃的陈布雷之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是跑腿办事的人,是喽啰,可不是在当大爷的。
总督府的情报是让王督对国内局势判断的参考,可不是让他这个保密局内的小处长来查阅的。
无奈之下,周念行偷偷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的下属,让他们去查找第五师的资料。可保密局建立才多久,怎么可能将全国的地方势力都建立文档和情报归类?
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踢踏声音,清脆而又明快,可对于周念行来说,就像是催命的丧钟一样让人绝望。
在另外一间房间里,蒋方震,温应星,张载阳等浙军系将领正在讨论。
其实也说不上讨论,大家都在听一个人说。
对于北洋,尤其是军队的一些纠葛,没有比蒋方震更加清楚的了,当年第五师在山东反对袁世凯称帝时候,蒋方震是大总统府的军事顾问;当年段祺瑞削减第五师编制的时候,蒋方震是政府高级军事顾问,直接听命于段祺瑞……
而其他人,像张载阳,他只不过是浙江地方派系的代表,他哪里会知道直系和皖系两大民国军事派系之间的矛盾纠葛?
而温应星早年更加不堪,从西点军校毕业之后,在南方军校的职务都没有谋求到。有过一段时间在广东铁路局当工程师,连‘国党’军队派系的一些隐秘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北洋的高层矛盾了。
随着蒋方震的解说,王学谦也听明白了,这个第五师自从靳云鹏之后,一直非常尴尬。尤其是现在的师长郑士琦。虽说是属于直系阵营,可是直系的大佬曹锟、吴佩孚都不信任他。
蒋方震还在说:“之前你们注意到没有,就在齐燮元入主山东之前,吴佩孚在报纸上的一篇演讲?”
“什么演讲?”张载阳双手支着沙发的靠手,往前探了探身体,接话好奇道。
“地方督军将不再兼任北洋直属师长的报道。”蒋方震皱眉道:“我认为这篇报道针对的只有两个人,首推的是两湖巡阅使,湖北督军王占元,其次就是第五师师长郑士琦。要没有齐燮元的第六师进入齐鲁大地,郑士琦在‘临城大劫案’之后,田中玉被迫下野之后接任山东督军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就在这个时候,吴佩孚却让《京报》报道了这则消息,表面上看是推行新军事,可骨子里是削除这两个人的兵权。”
王占元就不说了,曹锟看他早就不顺眼了,这位是虽说是直系将领,可追随的是冯国璋,根本就不买曹锟的账。而冯国璋是曹锟的恩主,不用多说,王占元不弱于曹锟的资历,想要拿大。
收拾王占元,几乎是不用商量的。
可郑士琦的第五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第五师的情况和王占元不同。
王占元不服管束,并非是第二师的问题。而郑士琦……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第五师的问题。
将这里面的纠葛掰扯清楚之后,王学谦倒是对第五师产生了一点兴趣:“百里兄,那么你的意思是第五师可以拉拢?”
“不是拉拢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拉拢的问题。”蒋方震摇头道:“当年的第五师兵强马壮,可是现如今不好说,很不好说。”
张载阳不解道:“按照总长说的,第五师是山东境内北洋军队中唯一的主力部队。想要拉拢这么一直部队,恐怕困难重重。”
这是显而易见的,可蒋方震却笑道:“第五师现在想要控制山东都做不到,何谈困难重重?只是我认为第五师的胃口不会小,所以才觉得得不偿失。”
王学谦倒是没有想这些,他想的更加简单一些,浙军想要走出去,就不得不开始拉拢民国的地方势力。第五师没有实力,这个好办,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是他担心肉包子大狗的情节发生,要是在别人身上,他倒是无所谓,可要是让自己轮上,可就难受了。
可第五师确实是一个机会,放弃了太可惜。
山东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是黄淮的咽喉门户,控制山东的好处不言而喻,可万一第五师是白眼狼呢?
毕竟有反袁世凯的前车之鉴,当年的袁世凯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麾下的主力部队会跳出来反对他。
王学谦担心道:“实力这些东西都好说,可不清楚第五师是否可信。”
蒋方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学谦,他内心一下子火热起来,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之前的王学谦一直不温不火的样子,仿佛根本绝缘于民国政治势力之外。突然王学谦也有了往外走的想法,看来等待自己运筹帷幄,一展所长的时机不会让他等待太久了。
要是让他说北洋其他的主力番号的师级军队,蒋方震真说不清楚,可第五师?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突如其来的自信让他脸上生硬的表情多了几分神采,笑道:“如果是其他部队,百里不敢保证,但如果是第五师,我倒是有七八分的把握。”
温应星当了半天的看客,听到蒋百里的回答,眼前顿时一亮。蒋方震可不是那种喜欢把话说死的人,留三分余地不算多。很难想象,蒋方震一旦说七八分把握,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不会下于九分,甚至手拿把攥也不是不可能。
温应星好奇地挑眉问道:“那是为何?”
“因为第五师别无退路。”蒋方震嘴角微微上扬,自信满满道。
王学谦当即拍板道:“既然如此,让毛人凤和第五师试着接触一下。”
第1455章 【难】
大老板一句话,小喽啰跑断腿。
在山东的毛人凤很纳闷的发现,自己忽然间,好像重要了起来,可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并不是他想要的。
自己从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学教员,孩子王,华丽的转身成为一名官员;天地良心,他当初真的以为自己是当官来着,反正戴笠是警察厅的副厅长,在江山县这种小地方,戴笠的官职是高到没边的了,比土皇帝县长不知道要显赫多少。
在老家江山县,民间就传言,戴笠已经是三品臬台
当然,实际情况恐怕还差很多,可多少还有点关系。臬台不就是按察使,民国的警察厅厅长吗?
毛人凤进入了保密局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什么三品臬台,都是假的,骗人的,倒是特务头子的身份倒是没跑。稀里糊涂的从一个文化人,转变成为一名四方眼,血口大嘴,满脸横肉,眼神冰冷嘴角还有一丝冷笑的……这好像是描写刽子手的啊!
算了,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反正以前拿粉笔的小手,已经沾满了鲜血,毛人凤还是很讲究的将鲜血前面加上一个前缀,叛徒。只有这样,他才感觉自己的人生在不断的凝练升华。
深怕那一天自己也会步入那些被他处决的倒霉蛋的后程,心里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不甘。
教员!
官员!
然后就是特务……
在民国,特务真不是骂人的话,是一个行当,一个非常高端的行当。更不会在这个名词前面加上一些贬低的前缀,比如说‘狗’,变成‘狗特务’之类的骂人的话。
说最简单的,民国军队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特务营,或者特务连。
这些部队虽然顶着一个特务的帽子,可实际上在军队之中是数一数二的精锐,因为特务连也好,特务营也罢,他们实际上的战场分工是侦查,潜入……本质上,就是侦察部队,兼职卫队。在后世,就是特种部队的存在。
毛人凤不鄙视自己的职业,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心里越来越没底,职业跨度太大,让这位初级师范学校毕业的文化人心里没底起来。尤其是在不久之前,总督府给他发了一份电报,让他想办法和已经退守在泰安的第五师试着接触一下……用职业划分的话,这真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只有高参才有机会接触的高层拉拢啊!
“叔,咱要好好干……”
毛人凤正在自顾自哀伤呢?文化人的臭毛病,还没丢干脆,伤脑筋。冷不丁的让人在边上说了一句不搭嘎的话,吓了一跳,用正眼一瞅,是自己的本家侄子毛鸿升。
本家侄子,不当心腹都没天理了。
可毛人凤也愁啊!这个侄子下手是够黑,可脑子缺根弦,属于小事迷糊,大事糊涂的主。他能不知道陈布雷发来的这份电报是什么分量?他能不知道自己要好好干,干好了,他就是在大老板‘王督’面前有印象的红人?
可问题是他就怕干不成啊!
第五师再不济,也是曾经北洋的六大主力之一,当年袁世凯的看家部队。虽说现如今沦落成为地方部队,都混到连军饷自筹的地步,可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气还在。他一个没有说得出口的身份,就凭借一张红口白牙,能让第五师的高层将领听他的吗?
许是心里实在没有主意毛人凤也算是病死乱投医,问了侄子一句:“你倒是说说,这份电报到底让你看到了什么?”
毛鸿升挺起胸膛,眼神充满了希望的闪光,高声道:“叔,咱们的机会来了,只要将第五师拿下,在浙江地面,您也能称一号了,就算戴老板的身份特别,可副局长的位置费您莫属了。”
“你想过没有,怎么让第五师听你的?”
毛鸿升气势如虹的说到:“我估摸着这世界上的事,没钱办不了的……”
这话倒是没错,可毛人凤却气的直翻白眼,心里犯嘀咕:“这小子兜里也没有几个听着响的硬货,可说话的口气,像是在上海滩开大银行的,家里钱多的都没地方放了。”
见毛人凤眼神不善,毛鸿升没来由的心虚起来,可心里觉得自己说的挺有道理的啊!
可是……叔是读书人,见识广,还是架不住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亏,毛鸿升最终还是认怂了:“叔……我又说错话了?”
“你以为呢?”毛人凤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他也是被事困住了,找不到出路,心里憋闷,才会给侄子说一些道理:“别看第五师的日子不好混,连军饷都要自筹的地步,可你也不去想一想,第五师自筹军饷的辖区包括泰安、肥城、宁阳等周围经济状况不错六七个县,还守着一段铁路,每年筹集的军费至少也有几十万,你觉得买通第五师花多少钱合适?”
毛鸿升一听傻眼了,他没想到第五师还挺有钱的。
一支军队,再不济一年需要的军费也是一笔庞大的支出,第五师的官兵有7000多人,一年按照北洋的军费标准,需要近百万。这还不包括军械,服装,后勤这些花费。
花钱买通……这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不是让第五师给一个承诺那么简单,要是这样的话,不涉及太大的利益,几十万就能让第五师师长郑士琦低头。
因为毛人凤明白,王学谦本意想要的结果不是郑士琦短时间的配合,而是投靠。
这就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再说了,王学谦也肯定没有打算每年花上上百万去给第五师做人情,替曹锟养军队?这都傻到没边了。民国时代,是群雄并起的时代,战争不断。当然也有过两方死战,关键时候买通敌对方的将领,来一招釜底抽薪。
可那需要足够好处,要么就是允诺对方的官位,地盘,不受损失。还有一点就是对方阵营已经日薄西山,支撑不下去了。双方都是为了保存实力,早日结束战争才默契的接受一个不算太好的结局。
可第五师还能维持下去,本身是北洋军队体系内的番号,没有理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给南方军队势力卖命?
想着就觉得难,难的让他都肝颤。
“难啊!难,难……”
毛人凤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通,可心里头却更加愁了,压根就没有石头搬开的爽快劲。
毛鸿升倒是没走,刚才被毛人凤一通话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可一转眼又没心没肺的拍马屁道:“叔,不难哪里能显出您的本事?”
“滚一边去!”毛人凤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这个侄子属狗皮膏药的,黏糊的很,尤其是在他没空搭理的时候,更是凑在跟前讨人嫌。不过一转眼,他想起来毛鸿升没事的时候也不会在他眼前晃荡,这小子挺会给自己找乐子:“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叔,你可终于问我了。”毛鸿升原本准备夸大一下他的功劳,可见毛人凤眼神不善,只好长话短说:“那个‘老鲁’的消息已经证实了,这家伙最近一直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日本货栈里,怪不得找不到人。”
“这货该死!”
“谁说不是呢?跟谁不好,非要跟东洋人。谁不知道我们保密局头号的大敌就是东洋鬼子。”说完,毛鸿升愤恨道:“不过这小子完蛋了,死期不远了?”
“他答应出面和青帮的人见面了?”毛人凤眉角一跳,这一天都是坏消息,总算是听到一点好消息。只要‘老鲁’出了日本货栈,就等着行动队的人收拾他了。
“明天下午,小爷就去超度他!”
“郑老大有没有探听到‘老鲁’到底给日本人做什么事?”毛人凤问。
按照他听戴笠对‘老鲁’的分析,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做事虽然缺乏果断,但是心机很深。这样的人就算是投靠了日本人,对于危险的嗅觉还是很敏感的。
他能够在济南城打乱的时候,还能从日本人的保护圈中出来,本来就透着一点诡异。毛人凤忍不住想到:“会不会是圈套?”
毛鸿升瞪眼道:“这货还能成精不成?”
“行动搁置,先去探探底,就算是套出一点日本人的想法,也是好的。”毛人凤知道‘老鲁’对于保密局来说,是一块脓疮,长在了心口上,早一点剜掉,就少一份危险。可是他也好奇,按照之前戴笠的估计,也是他们几个的猜测,‘老鲁’很可能是给齐燮元卖命,之前绑架齐燮元身边的人,也是存着这个想法,想要把‘老鲁’逼出来。
可忙活了好几天,愣是一点水花都没见着。
没想到转悠了一圈之后,这老小子却在日本人那边混上了。
嘱咐毛鸿升,估计一点用都没有。毛人凤还是得将郑老大叫来,当买提点,两人喝着小酒,说着第二天的行动。郑老大也非常赞同毛人凤的想法,先晾一晾再说。不过,郑老大还是给毛人凤带来了意外之喜,原来这位和第五师有往来。
虽说是底下的一个团长,可总比毛人凤两眼抓瞎好好的多。
毛人凤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并非是一片黑暗混沌,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
第1456章 【绝境】
和第五师搭上线已有了眉目,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半了。这个当口,毛人凤还真的有点舍不得让郑老大出面去吸引‘老鲁’的出现,万一出意外,死了呢?
到时候谁给毛人凤去引荐第五师的军官?
可除掉‘老鲁’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了,保密局在山东的联络站被破坏,需要重新建立。可是‘老鲁’的存在,已经直接阻碍了联络站的建立。万一派遣来山东的人,是‘老鲁’认识的呢?
而且连戴笠都无法保证,派遣来山东的人‘老鲁’肯定不认识,毕竟他在浙江受训过半年,而且还在保密局内部工作过。虽然认识的人不多,可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认出派遣来山东的人,要是让他认出来了,那就是又一次山东站的连根拔起。
这种失败有过一次,竟然让戴笠脸面无存了,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到时候戴笠除了引咎辞职之外,还有什么路可走?
可如果戴笠没有了身上的情报头子的身份,就凭借他在浙江得罪的人,除了避祸国外之外,只能是死路一条了。甚至连大老板王学谦都不会让戴笠活下去的理由,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除掉‘老鲁’是戴笠最为重视的任务,是刻不容缓的头等要务。
所以,在安排好了计划之后,毛人凤破天荒的对郑老大叮嘱了几句:“一切小心为重,人在,才有希望。”因为对锄奸行动来说,和第五师沟通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就算是沟通失败,对于毛人凤来说最多是一个办事不力的评价。再说了,如果总督府真看中第五师,就算是毛人凤沟通无果,肯定会派遣其他人过来。
毛人凤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打前站的。
可‘老鲁’要是不除,保密局将在北方寸步难行。
郑老大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被一个年轻人关照了几句,可是他内心一点都感动不起来,真要是关心人,为什么还要让老子去当‘诱饵’?说的好像老子有多么重要似的,真要是关心人,就别派老子去啊!
可这话他可真不敢对毛人凤说,别看对方斯斯文文的,看着像是一个文化人,可这种人手底下真黑。文人要是做起恶人起来,那是一肚子坏水往外冒。他可不敢去得罪毛人凤这尊神灵,他此刻心头最担心的还是毛人凤万一等把‘老鲁’干掉了,还惦记自己怎么办?
这家伙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过河拆桥连他这样的江湖人做起来都毫无压力,更不要说已经堕落成为鹰犬直流的毛人凤了。
郑老大毕竟是江湖人,知道了毛人凤等你的身份之后,吃经过,也害怕过。可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表面上孤身一人去赴约,可是身边跟了多少暗子,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嘴里嚼着零碎,嘟弄着:“这南方的暗探和北洋的都不一样,老子去了,能习惯吗?”
能一样吗?
北洋的暗探,还停留在盯梢,举报,搜查的范围。而戴笠申请来的经费,其中大部分都是采购了先进的通信器材,连军队中都很少见的电台都涌上了。
郑老大理解不了王学谦为什么会将暗探这个古老而又廉价的职业,弄的如此兴师动众,银元开道,金砖铺路,连他一个外人都看着心疼,肝疼。
别说郑老大的理解不了,在民国,浙江从三年前开始筹备建立情报机构之后,如果掰开了那笔庞大的经费,民国的政坛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气的跳起来,这不是败家吗?
在民国,遍地是机会,甭管从政也好,从军也罢,还是经商,都能有机会获得前人无法达到的成就。
而相对于特工?
别看这个词只是在华夏近代才出现,可是对于华夏来说是一个古老的职业。明朝的锦衣卫,东厂和西厂,将特工行业发展成为国家最为重要的管理部门。至少对于皇帝来说,没有锦衣卫,没有东厂,明朝的皇帝是睡不着觉的。
而在明朝之前,情报机构早就存在,甚至起源于三皇五帝时代。
真正在历史上有独立情报机构的是唐朝,不过是挂在兵部下的职方司。
可唐代的兵部‘职方司’更像是军队的情报科,花的是军费,人员也精干,用不了多少钱。随着朝代更替,‘职方司’是延续了下来,一直到明清都有,但职能已经完全明确。
对于庞大的国家军费来说,一个小小的‘职方司’无伤大雅。
就算是闲人,也都养得起。
再后来就是明朝的锦衣卫,东厂和西厂了,这也是华夏古代特务组织最为辉煌的时代,权力也是一等一的强大,可是这些部门有一个通病,经费自筹,还要兼顾给皇帝捞钱的责任。等于是给做坏事的皇帝背黑锅的角色。
可浙江的保密局就完全不同了,要是掰开了算,保密局一年花掉的钱至少可以养一个军的军队。
在民国的军阀眼里,情报虽然也重要,可是和一个军的部队相比,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重要。
当然,这在郑老大的眼里肯定是有钱烧得慌……
反正郑老大也不知道保密局的费劲数额,可看着就觉得阔气,这得多傻的上司才给这帮不开眼的那么多钱?还出了叛徒,呸,活该有人反水……
其实,郑老大是连‘老鲁’都怨上了,他是摸不着毛人凤这些人的底子,要是他能知道,还能上赶着往对方的陷阱里钻?可‘老鲁’这家伙就是坏啊!憋着方的让他当替死鬼,就算当时郑老大和军火库的人真把毛人凤这些人给做掉了,可得罪的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而且还是不折手段的组织,想想都觉得心寒啊!
泉城饭庄,二楼的雅间。
郑老大自饮自醉,等的人没来,自己却喝上了。
“我可跟你说,都差最后一哆嗦了,别把事给整黄了,到时候你可交代不过去!”毛鸿升看了一眼郑老大落拓的样子,一个劲的运气:“你不会想着给人报信吧!”
郑老大连眼皮都没抬,筷子轻飘飘的夹住一片牛肉,往嘴里送,说话瓮声瓮气道:“郑某一家老小都在你们手里捏着,还能有什么心思。倒是你,不好好的在隔壁的包间呆着,一个劲的爷们跟前凑。你叔不是说‘老鲁’为人奸诈狡猾吗?每次我和他见面,都是在饭馆里,爷们酒肉吃饱之后才会和他说话,这才不会露出破绽,按你说的来,万一对方看出不对劲,来了就跑,这个罪责你来担?”
毛鸿升气地冷哼道:“有你哭的时候!”
郑老大也没回话,只是冷笑着,笑的非常难看。
其实他也没有把握能够一定见到‘老鲁’,按照对方的身份,加上济南城的动静,‘老鲁’肯定知道保密局来了。而军火仓库被炸之后,他就更加清楚,保密局的人成功了,就算是人员有所损失,但是根基不会动摇。这个节骨眼,他却堂而皇之的出面,那就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的命长了。
但郑老大却不这么看,毛人凤是那种行事风格非常激进的人,明知道济南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还敢进城锄奸,在郑老大看来简直就是疯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郑老大也不得不再高看‘老鲁’一眼,说不定这老小子也是憋着坏呢?
二楼的包间,临街而立,界面上的嘈杂都顺着窗户往屋子里灌……
“滚开!”
“没看到是浪人吗?躲远点,日本人没有一个好货色!”
“这民国地界,怎么就没有人管一管?”
……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郑老大心说,终于来了。可是他心里的怀疑却越来越大,‘老鲁’按理说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躲在暗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等到几年之后,等人把他给遗忘了,再出来。或者这辈子都躲着吧,至少一条命是留下来了。
可如此招摇?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老鲁’吗?
这是作死啊!
随后大堂里也有冲撞的声音,还有日本人嚣张的喊骂声,碗碟掉落在地上的碎裂声,板凳被踢翻的声音,还有道歉的,骂人的,跑堂的伙计叉着腰想要让对方知道能够在泉城开一家叫泉城饭庄的老板,绝对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惹得起的……可惜,被赏了一个大嘴巴子。
那叫嚣的声音,仿佛是被捏住的喉咙,如果被挨打的狗,只有呜呜地一个劲的哀怨。
嘟嘟……嘟!
郑老大翻了一个白眼,心说毛鸿升这小子毛躁,一点都沉不下心思来,还怎么做大事?
郑老大虽说心里不耐烦的紧,可是后背都立起来了,这是危险来临的直觉,和胆子大小没有关系。表面上看,他还是悠闲的喝着酒,吃着菜,可耳朵都支棱起来听着周遭的动静。
稍有动静,藏在袖子里的飞刀就会射出去。
在房间里,用短枪虽然方便,可是在江湖看来,把枪射击,就算是用的再连贯,也要浪费不少时间,反而一些不入流的暗器的用处更大一些。
噔……噔……噔……
木质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一次比一次重,预示着他要等待的人也会距离他越来越近。郑老大平端酒杯,怔怔的看着凑近的以菜肴,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酒杯。
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能不动手最好不要动手。可他吃不准,要是‘老鲁’知道他把保密局的人引来了,会放过他吗?就像是毛人凤阴魂不散的让他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原本以为自己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有点名声,可是对那些背后站着军队,地方大佬,甚至军界一方霸主的组织来说,就算是个末流的小人物,也有看轻他的理由和傲气。
砰——
包间的门并不是打开了,而是一脚踹开的,动静闹的很大。
郑老大明显的仿佛停顿了一下,眼皮没有抬起,就看着一双脚引入眼帘:“既然是朋友,就有朋友的礼数。”
按照场面话,这时候‘老鲁’应该开口了,可是郑老大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对方要说话反驳的意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心头猛然一顿,不是……竟然不是。
穿着打扮也不是原先‘老鲁’的打扮,而是穿着洋装。这套打扮郑老大是非常熟悉的,因为毛人凤在之前曾拿出一张照片,让他指认的那个人就是穿着洋装的‘老鲁’,压根就不是郑老大印象中的掌柜的形象。身材很像,尤其是带着夏天常用的短边草帽,就算是很熟悉的人也会认错。
郑老大惊诧道:“你不是‘老鲁’。”
对方根本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在郑老大抬头的那一刻,面对他的就是黑洞洞的枪口,‘砰’的一声枪响,整个饭庄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1457章 【真假‘老鲁’】
如同是墙根下的一阵歪风,卷起树叶,可眨眼间就消失的无隐无踪。
‘老鲁’的行动根本就没有让人反应的时间,如同天空中的旱雷,闪过之后,再想要找那耀眼的闪电,已经无从寻找,而他已经和手下飞快的下楼,出现在饭庄门口。
整个饭庄都是饭点的时候,来往的人本来就很多。枪声之后,惊慌失措的人先是蹲在地上,随即脸色发白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
“杀人了!”
在隔壁躲着准备关键时候雷霆一击的毛鸿升整个人都傻了,哪里有这么办事的,杀人还要说两句漂亮话呢?
就算是保密局内部,处决叛徒的时候,除非是暗杀,要是手拿把攥的时候,还少不得瑟地高喊上一句敞亮的话:‘你这个叛徒,死有余辜!’之类的话。
一来显示杀人者的正义感,二来也是威慑。
可‘老鲁’办事太过干脆,干脆到让毛鸿升等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混在人群之中,跟着跑出了饭庄,就算是街头准备伏击的枪手,面对乱哄哄的人流,也失去了下手的目标。
毛鸿升冲出包间,跨步进入郑老大的包间,见人都倒在地上,桌子已经被踢翻,酒菜散落一地,脑门子青筋一跳一跳,已经快发狂了,大吼道:“追!”
能追得上吗?
‘老鲁’和手下们已经到了大街上,毛鸿升来到大街上就已经傻眼了,四通八达的大街可是通往周边的小巷子,谁知道‘老鲁’会钻入那个巷子。就算是看见了,他也担心中了对方的埋伏。济南城,可是‘老鲁’的地头,他比毛鸿升等人熟悉的多了去了。
“毛队,还追不追?”
“把人散出去,先别想着追击,看可疑的人就跟着,我就不信,他‘老鲁’还能成精了不成,在济南城除了日本人的货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
再说,桌子是他踢翻的,捂着胸口到地的也是他,可问题是躺在地上感觉很奇怪,郑老大不由地在心里犯嘀咕,挨枪子难道不疼?这方面,他没有经验,江湖人不擅使枪械。可是枪子是能打死人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啊!
说实在的,刚刚被枪口指着脑门子,心脏似乎都罢工了,脑子就白茫茫的一片,啥都不顶用了。这会儿,人走了,周遭虽然还有点乱哄哄的,可这个包厢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感觉好像一条命在阎王爷那里走了一圈,又回来了,郑老大的脑子也渐渐的恢复了清明。
想着刚才见面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老鲁’,就是身高体量差不多,还穿着一样的衣服,让人看着像而已。要不是带着帽子,走大街上就要露相了。也就是对方动手干脆,速度快,要不然就会露出马脚。可是郑老大也纳闷,‘老鲁’要是不从日本人的货栈里跑出来,谁也奈何不了他。这等于是一条命保住了。可‘老鲁’为什么要冒险出来和他见面呢?
这里面透着古怪,郑老大真想不出来‘老鲁’冒这么大的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着空气中没有血腥味,脑袋肯定没有中弹,胸口也不疼……
不过很快,郑老大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一双很普通的玄色老布鞋,在往上看,是扎好的裤腿,显然是穿着免裆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打扮,可是郑老大的眼珠子都快瞪圆了,脑子里一下子联系到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老鲁’。
就像是猫踩在羊毛毯上,‘老鲁’一步又一步走进到郑老大面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反倒是郑老大不争气的心跳声,仿佛是在耳边打鼓似的,咚咚咚,咚咚咚的一通乱响。
连呼吸都小心谨慎的郑老大真不愿意和‘老鲁’面对面,而他现在正好躺在地上,撞死仿佛是唯一的选择。
郑老大还是保持着刚才‘中弹’的样子,心里头一阵气恼:毛鸿升啊!毛鸿升!你个小兔崽子,不会看老子有没有死,就撇下老子跑了。连队友的死活都不顾,爷们还能把好好的把后背让给你吗?之前说好的:有你在,不会有事。老子大难临头了,还说不会有事?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毛鸿升没有义气,要是郑老大当时站起来的,一甩袖子高声道:“没事!”
估计毛鸿升也不会撇下郑老大追出去了。‘老鲁’对于保密局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毛鸿升的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追上‘老鲁’,然后干掉他。
也是郑老大打着趁乱逃跑的心思,这才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是装死,现在还是装死。
可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里面的委屈也只有郑老大自己知道了。但他心里头还存着侥幸,希望能够蒙混过关。可‘老鲁’毕竟是老江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样装死装的很辛苦的郑老大,反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虽说天不热,但躺在地上也舒服不是?该起来了。”
郑老大还是没动弹,连呼吸都摒住了,就期待‘老鲁’能够离开,把他当成个屁,给放了。
“行,连呼吸都摒住了,那就憋着吧!”
郑老大还是不见动弹。
‘老鲁’继续自顾自的说:“哎呦呵,还捂着肚子,是胃疼?要不要给你治一治?”
眼看再也装不下去了,郑老大睁开眼抬头打量着‘老鲁’,后者居高临下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一脸的欣喜。
郑老大嘟哝道:“我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江湖人,你‘老鲁’前程远大,为什么老是和我过不去?”
“你猜?”
‘老鲁’促狭的样子很欠揍,要不是郑老大不把握周围还有没有‘老鲁’的帮手,他早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钵头大的拳头往‘老鲁’那张欠调教的脸上招呼过去了。
可惜,势比人强,郑老大自从在军火库一败涂地之后,心里头的那点江湖人的小骄傲和桀骜不驯都被无情的现实扯碎了,反倒是江湖人的狡诈,还留在骨子里。
见郑老大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老鲁’似乎心下不忍的褒扬了一句:“你是个人才!”
郑老大很无解,他怎么就变成一个‘人才’,而他对此还傻傻的一无所知!
人才,是一个很高端的名词,自然和江湖人是绝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郑老大横着眼,一点都不感激‘老鲁’夸奖他是个人才的好意,反而他坚定的认为对方是用一种很高深的嘲讽技能,对他的尊严发起了很玄妙的攻击,他的心灵受到了损伤,尊严受到了忽视……总之,郑老大活了四十多岁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一个男人调戏的愤慨。
郑老大斜眼看了门口方向,好像有人站在边上,就露出一点袖子,这让他想要个‘老鲁’长点教训的心思下去了不少。为了摆脱自己的窘境,郑老大开口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死?”
‘老鲁’笑道:“多稀罕呢?这么近的距离,枪手会落空?是我,让人开枪的,但是嘱咐了不能让你受伤。怎么样,够朋友吧!”
郑老大嘴都快抽抽起来了,你让人拿着枪在爷们面前指着爷们放枪,吓唬爷们……这算哪门子的朋友?你家对朋友是这么待客的?
嘘——
‘老鲁’有点神神叨叨的,脸上浮现的都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戏弄表情,一脸得意道:“听见了吗?”
“好像是巡警的哨声——”
郑老大不过是为了附和而已,他能分辨不出来巡警的哨声是什么样的吗?听的都是真真的,来不得一点虚情假意。
‘老鲁’挑眉道:“不,是城防营!”
这会儿功夫,郑老大也大概猜到了‘老鲁’的心思,他要给保密局一个教训,或者是给他的主子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郑老大反而成了他对付保密局的诱饵。想明白这点,并不难,郑老大却感觉自己的人生之路太难了,为毛自己到哪里都只能是诱饵的身份?连个猎物都算不上,这也太打击人了。
“老郑啊!你这个人看来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我有必要给你开解一下。”‘老鲁’好为人师道:“你手下的信息渠道依托情报,拥有不错的消息来路,三教九流都有来往,做一个江湖草莽可惜了——”
郑老大还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被埋没的地方,他从小就是跟着师傅练武,年轻的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英俊的镖师,然后迎娶小师妹,接过老镖头的位子,走上人生巅峰……可惜……他满腔的热情最后却在婚礼上变成了怒发冲冠,小师妹是新娘这没错的,可是为毛新郎不是他!
用文化人的话来说,他的性格被现实打击的扭曲了,从此走上了自甘堕落的不归路。
‘老鲁’心头暗暗恼怒,他一个半文化人,难道和江湖人就真的一点没有共同语言?
郑老大死鱼一般的眼神,也让‘老鲁’一腔的喜悦被泼上了狗血似的,变得诡异起来。算了,实话实说吧:“老郑,兄弟现在跟着日本人混,你或许不知道戴老板的性格,他是容不得手下人有任何一点瑕疵的,尤其是在信仰上……你明白吗?”
郑老大摇头,随即连忙点头。
不管是被收买也好,被威逼也罢,总之‘老鲁’叛变了,成了保密局除掉的对象。
这一点郑老大很清楚,他出现在这里,也是毛人凤锄奸计划的一部分。
见郑老大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老鲁’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说实在的,日本人给得起钱,胆子也大,可是有一样不好,都是一根筋,榆木脑袋不开化。再说了,兄弟总要发展人手,处处仰仗日本人也不是办法,得要自己的班底。老郑,你有人,有关系网,你我联手,将来在这齐鲁大地上,必有你我兄弟二人安身立命的地方。”
“青帮祖训,可不能给洋人做事……”
“你不过是顶着青帮身份的水匪,碍着青帮什么事了?”
‘老鲁’说话一点都不客气,蹙眉道:“我们得走了,这里也不安生。”
跟在‘老鲁’身后,郑老大苦笑连连,他感觉很不好,周围的人智商似乎都比他高,反而他像是一个傻子一个打着小算盘,却没想到自己的傻模样一点不落的都让人看了去。就好像是站在人群里的一条狗,自以为聪明地谋划着人生的重大计划。
可到头来,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自欺欺人罢了。
郑老大其实也知道毛鸿升不过是刺杀‘老鲁’的一队人马而已,毛人凤还有后手,也不简单,他看出来了双方很高深,就是想不透为什么这么高深了,还要玩弄自己纯真的感情。感情周围都是聪明人,就自己一个是傻子啊!
有一种忧愁,萦绕在心头,浮上了眉梢……
第1458章 【斗智】
硬着头皮,郑老大跟在了‘老鲁’的身后,他不是怕‘老鲁’对他不利,要是想要动手,他早死了,在包厢里就小命不保了。
‘老鲁’留下他,显然是要用他的,可是郑老大不认为毛人凤会那么简单,‘老鲁’都是这种性格,玩真真假假的一把好手,万一毛人凤也是这个调调,摆在明面的不过是幌子,真正的杀招还留在后头。到时候跳出来的杀手,一言不合,当街开枪。他还不知死活的跟在‘老鲁’的身后……就是想一想,都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鲁’似乎很得意,他并没有感觉危险似乎一步步地正在靠近他,就算他已经足够小心,胆子够小,可还是眉宇间露出那种小人得志的得意。这让郑老大很不看好‘老鲁’的将来。
对手很强大,你有什么资格去得意的?
就像是打谷场上的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可是突然闯入了几只不守规矩,胡乱追逐撕咬的野狗之后,反倒是喧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街头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此,在响过枪声之后,街面上已经看不到人了,仿佛街道也变得宽阔了起来。这让郑老大提着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因为这很容易让他和‘老鲁’成为被人锁定的目标,或者是猎物。
“你在想什么?”
“没有。”
“你在担心?”
郑老大就差翻白眼抗议‘老鲁’的自作聪明,可是不得不说‘老鲁’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至少在周遭的情况是躲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的。
不过,郑老大的担心暂时还没有发生,倒是那个冒充‘老鲁’的替身遇到了麻烦,这是一个日本人,拥有这个时代日本军人性格中的狂妄和近乎神经质的歇斯底里。
走路的步伐很干练,不像‘老鲁’那样慢条斯理的从容。
作为‘诱饵’他的作用很明显,凭借自己的自觉,将对手引出来,然后躲过一开始的偷袭之后,将对手扼杀。对于这个任务,这位替身很不屑,认为民国人的夸大和不切实际的自吹自擂而已。保密局要是真的那么厉害,‘老鲁’初到山东的时候就不会被松井少佐发现了端倪,并顺藤摸瓜将‘老鲁’一伙一网打尽了。
可是现在这个替身脸上一堆横肉组成的不屑冷笑,再也无法从容地摆出来了,处于军人的直觉,在走入这个巷子口之后,就好像自己被一头饥饿的狼盯住了的恐惧。
而这种恐惧正在蔓延到他和他的小队所有人的身上。
帮忙的城防营似乎也没有和追击他们的队伍发生交火,显然对方在军队出现之前已经安然撤离。这种感觉很不好,有种处处被人锁住咽喉的无力感。
“传下去,小心点!”
“小心点!”
“注意周围的房顶!”
……
等到他发出这个指令的时候,似乎已经有点晚了。而临街的一处二楼的窗户口,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双手持枪,两支‘镜面匣子’用最快的速度将手枪里的子弹倾泻了出去,仿佛从二楼窗户突然泼出来的一盆脏水,让人无处可躲。
可实际上情况是,子弹可要比脏水要命的多。
一队人马,霎那间就有数人倒在了血泊中……
“中尉!”
“成田中尉!”
……
几乎在交手的一刹那,双方已经较量出了胜负。保密局完胜,而被‘老鲁’依仗的日本军队在山东的情报机构人员损失惨重。好在一方只有一个人,一方人数众多。被冷不丁下了黑手的日本人叫嚣着大喊:“他没有子弹了!”
“出击!”
几乎秉承了日本军队呆板的教条,这帮已经脱下军装,变成了间谍的日本‘退役’军人还是用军队中的队形,冲进入了临街的房子。
可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偷袭者,而等待他们的是堆积在承重墙角的炸药爆炸。屋顶的瓦片如同冰雹一样倾斜下来,底下的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悉数埋在瓦力之下。
爆炸引来了城防营,但是毛用都没有。
现场混乱一片,烟尘弥漫,到处都是非死既伤的日本特工。
爆炸距离‘老鲁’所在街区不远,他正在街道上转移到一个能够让他安心的据点。而爆炸冲天的烟尘,也在越过院墙之后,让他看到了。自从爆炸之后,他脸上的震惊就没下去过,他这才明白,随手即便不是戴笠,在保密局之中身份也绝对不简单。
“郑老大,保密局带队的人是谁?”‘老鲁’咬牙切齿的问道,就算是没有接到具体的损失报告,但直觉告诉他,很可能结局是一败涂地。
郑老大也被吓了一跳,好好的在街上走,突然临近的街区发生爆炸,这种距离很近的爆炸,很有种让人身临其境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非常不妙,反而有种随时随地都要羽化而去的担忧。几乎是下意识道:“带队的,姓毛,我听人说叫他‘毛处’。”
“毛人凤?”‘老鲁’皱眉想到,能够就凭借一个不太完整的称呼,就能直接猜到毛人凤的身份,可见‘老鲁’在保密局的时间并不短,而且对保密局高层也有所了解。这也是戴笠一心一意要将他除掉的原因,‘老鲁’对保密局的威胁实在太大了,大到戴笠丝毫不敢有侥幸的心理:“他不是那种能显山漏水的人啊!”
其实保密局内部,大部分人都隐藏在平凡之下,藏拙,几乎是每一个特工的必修课。
而时刻警惕,是一个特工活下去的本能。
不得不说,‘老鲁’在给毛人凤设计好了这个套之后,不免有些得意过头,而这种得意,让他很容易忽视对手其实并不一定比他弱,谁是猎物,谁是猎人都不一定呢!
几乎是在几分钟里,情况就直转直下。
‘老鲁’还不知道他的哪些日本同行们的处境,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很不妙。因为死的是日本人,他这个投靠者要是一点都没事,就会成为怀疑的对象。要是同样遭受了攻击……那么估计他活下来的概率要小很多。
‘老鲁’忽然变得急躁起来,他收敛了脸上和善的表情,随即浮现的一张狰狞的面孔。
“毛人凤,我算是认识你了!”
‘老鲁’近乎赌咒似的口吻,让郑老大有种胆战心惊的余悸。这帮人太狠了,动不动就想着把对方连根拔除,都不带一点缓和的余地。和特工相比,郑老大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朵盛开在镜湖中的白莲花,高洁的无法描述。
啪啪啪……
很不协调的掌声传来,郑老大和‘老鲁’几乎同时间扭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是毛人凤,郑老大眼神一怔,偷偷的挪动了两步,和‘老鲁’拉来了距离。
而‘老鲁’却表现的有点迟疑,随即开口道:“毛人凤,毛处长?”
‘老鲁’边上的两个手下也同时被制住,甚至‘老鲁’也无法幸免,成了阶下囚。两条手臂仿佛被铁箍圈住了似的,根本无法动弹。而毛人凤微微一笑:“‘老鲁’我倒是认识你很久了,可惜我们第一见面,注定是一场永别。”
“哈哈……毛人凤你想的太简单了,这里不是浙江,而是济南,齐燮元和日本人的关系你恐怕不会不知道,你还以为自己能够安然出城?”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毛人凤眼神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能够将人冻住似的。
站在两个人中间,郑老大很为难,按理说他应该站到毛人凤的跟前,可是对方给他的感觉,那种时时刻刻的威胁一点都不比‘老鲁’来的小,反而随着对毛人凤的认识越来越多,心头的不安仿佛与日俱增似的,无法抑制住。
可他又不可能站到‘老鲁’身边,眼瞅着‘老鲁’要倒霉了,他这时候还和对方不清不楚,显然是找死的节奏。
在街头跑了一圈的毛鸿升喘着气也走进了这出小巷子,看了一眼郑老大,似乎在为饭庄的事解释,又似乎故意说两句好听的话让郑老大宽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郑老大,你装死装的蛮像的!”
郑老大气结,他心说原来你们都知道,合着就瞒着我一个人?
忽然一想,不对啊,万一要是‘老鲁’真的派人来杀他,那怎么办?
想到这些,郑老大越发感觉自己的这条小命是捡来的。
不过‘老鲁’似乎还想要挣扎一下,毕竟他也能接触一些日本人的情报,要是……
毛人凤根本就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反而脸色沉重道:“戴老板对你已经失望头顶,也深恶痛绝,这次的行动,我们已经动用了‘死士’,而且不止一个!”
“死士?”
‘老鲁’突然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弯下了腰,他是特工,但不是万能的特工,能够一个打十个,在拳脚上他确实无法和江湖人相比。不过脑子并不傻,他已经料到自己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了:“‘老鲁’何德何能,让戴老板如此看重……”
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老鲁’突然大喝道:“来吧,给爷们一个痛快!”
第1459章 【无妄之灾】
死士,这是任何一个组织培养起来都非常困难,数量稀少的珍贵人才,只有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会动用。
为了一个‘老鲁’,戴笠就将保密局内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个死士给用掉了,虽说效果很不错,可这其中的无奈只有当事人戴笠清楚。不过,这个死士却让毛人凤提前获得了‘老鲁’的行动计划,加上保密局内部幕僚的分析,加上‘老鲁’的培训班老师的补充,才制定了整个锄奸计划,不仅是针对‘老鲁’,连带着将‘老鲁’身边聚拢起来的日本山东的情报机构的行动队一网打尽。
代价很大,大到连毛人凤本人都不得不亲自上阵,用他握钢笔的手,执行了最后的绝杀。
郑老大毛骨悚然的跟着毛人凤等人离开,身后就是倒在血泊之中的‘老鲁’。他的世界里对文人的印象彻底颠覆了,以至于开始怀疑人生,这辈子他罪孽深重,手上沾染了不少人的血,莫非自己前世是个文化人?
这样的念头是如此的不切实际,因为郑老大可不是什么出身富贵的人家,打从他算起,往上数八辈,都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
让他提心吊胆的是,作为‘诱饵’的身份已经结束了,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跟着保密局干?
他心里实在没底,在他看来‘老鲁’的背叛当然应该谴责,可是这帮人像是疯了似的围剿一个叛徒,甚至付出的代价大到让他都吃惊。毛人凤的行动队打军火库的时候,至少有五十多人,而离开济南城的时候,就剩下了三十来人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叛徒,他的结局并不算好,也是情理之中,可是郑老大还是觉得不值,太不值了。可他哪里明白‘老鲁’的背叛对于整个保密局的危害?
上到局长,下到普通的暗探,都睁着眼睛看着,甚至还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上头的申斥,或者恼羞成怒之下的解散。对于保密局来说,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较量,不但‘老鲁’要死,而且背后的黑手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按照戴笠的做法,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祸及家人还不至于。但‘老鲁’不仅让他脸面无光,甚至为威信都受到很大的质疑,这让这位情报王非常恼怒,甚至下达了突破底线的手段。
毛人凤没有问‘老鲁’背叛的原因,因为说什么都晚了。
不外乎几种情况,最有可能的是被日本人抓住了马脚,扛不过刑具而已。
也是从这以后,保密局外出执行任务的人员,身上都会带一些零碎,比如说钢笔,而在钢笔的笔帽里,藏着一颗能够让一个健康的人在几分钟内就死亡的毒药,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郑老大却有种手脚发软的恐惧,他算是真正认识到了保密局的疯狂,却因为自己的实际而担心。
一个最不可能执行触觉任务的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拿着刀子,手段熟练的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留在了街上。
‘老鲁’已经成为过去,而且还是保密局内谁也不会提起的过去,因为这是保密局的耻辱。虽说已经用血洗刷,但仇恨和耻辱一样,会在时间的酝酿下,发酵,膨胀,谁也不知道这根刺在什么时候又会触动一部分人的神经。
“郑老大,以后有什么打算?”
毛人凤眼神不善的看向了郑老大,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开了济南城,在一条运河的船上。
郑老大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毛处长,您不会是试探在下吧?”
“你多心了!”
毛人凤笑着说到,可是谁笑起来是咬牙切齿的?这家伙明显是心口不一,郑老大甚至腹诽,这毛人凤不会勾搭自己说些作死的话,然后找机会干掉自己吧?
也许是被吓住了,郑老大讪笑道:“老大不过是一个匪号,在下贱名宝信,实在不同的很。”
“宝信,好名字。”毛人凤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这家伙变脸极快,而且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随着济南的事了,毛人凤等人通过郑老大的关系南下,下一站就是泰安。
而被一系列的动乱打击的快要神经错乱的齐燮元也通过消息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浙军干的!
得到了这个判断之后,齐燮元简直快气疯了,他想象不出王学谦竟然如此没有底线,手段如此下作,简直是民国军阀这个团体之中,败类之中的败类。
关键是,王学谦竟然派人在齐燮元的地盘,横冲直撞的将他的家当给砸了个稀巴烂。尤其是军火库,这可是存着一个师的装备,外带足够一次大战的弹药啊!
没有了这些东西,齐燮元甚至觉得自己在山东说话都不再硬气起来了,可是气急败坏之余却对王学谦无可奈何,只能在大帅府叫骂不已:“还说是博士,手下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我呸!”
“狗日的王学谦,净整些歪门邪道,有本事真刀真枪地和本大帅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
齐燮元对于骂街并不在行,只能翻来倒去的说两句涨脸的豪言壮语,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他齐燮元能够将浙军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实际上……两个势力摆在一起,谁强,谁弱,都是一目了然的。再说了,你齐燮元本来也憋着坏,想要黑浙军一把的。
让齐燮元更生气的是,他终于明白,他娘的自己损失如此大,竟然还是受了无妄之灾。
将济南城折腾的翻云覆雨的这帮人,不过是王学谦麾下的一个部门,更气人的还竟然不是军方,是警察,是黑狗子……
原因是这个组织在山东的联络人员叛变了……
还还有没有天理了?
民国的黑狗子啥时候变得如此强大了?
保密局在外不就是挂在警察厅下的一个部门吗?
或许对齐燮元来说,他麾下的大军打不过浙军,这个……是情有可原的!两军交战,受制于天时地利人和,影响的因素太多,难免有不牢靠的时候。好吧,这是齐燮元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他要是有正面硬碰硬的和浙军打一仗的底气,也就不会存着小心思借日本人的手想坑一把王学谦的打算了。
只是没有坑人成功,却被浙江派来的一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非军非民的家伙弄的欲死欲仙。
作为齐燮元的老部下,第六师参谋长李钺一阵无语,作为心腹,齐燮元的所有计划都不会饶过他,可他清楚的知道,齐燮元别说和王学谦一争高下的底气了,就算是和卢永祥?在第三师不投入战场的情况下,他也是只能保持守势而已。
毕竟相比民国最富庶的身份之一,山东的税收就让人很憋屈了。
要不是有煤矿和铁矿支撑着,单独依靠农业,齐燮元连军费都凑不出。
自从知道了幕后黑手之后,每次李钺见齐燮元,李钺就要先听一遍齐燮元如同留声机回放般的节奏,颠来倒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听的心烦不已,可谁让他是下属呢?当部下的没人权!等到齐燮元抱怨的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来李钺是有事找他,于是问道:“对了,你找我是什么事?”
“第五师原先可能是受了委屈,职下也没有料到郑士琦师长会带着第五师师部连夜转移到了泰安,大帅,是否要安抚一下第五师的情绪?”
李钺已经感觉到山东的政权已经快分崩离析了,地方军,客军,北洋政府军,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时候,作为山东名义上的最高统帅,齐燮元应该用怀柔的手段来安抚地方,尤其是在山东根深蒂固的第五师。
可齐燮元一听,顿时恼了:“我就不信他郑士琦看我倒霉,心里不乐呵?再说了,老子家当都快败光了,那什么去安抚他?”
其实齐燮元手里还真的有一笔钱,还不少,是刚收上来的夏税,这是地方主要的税收之一了,就山东全省来说的话,也有小三百万的样子。不过这笔钱齐燮元是准备给自己留着了,就算是要花,也要花在第六师的身上。
第五师?
那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有钱也不给郑士琦糟蹋。
他满脑子都是保密局的那支精干的小队,想着自己也应该组建一支这样的部队,人少不说,还能派上大用。另外,齐燮元还是对浙军耿耿于怀,一不留神,又说到了浙军:“你说这帮人来是因为日本人的原因,本大帅遭殃,是捎带的?”
“也不能这么说。”李钺愕然,心中暗叹,看来大帅这段时间恐怕心里头藏不住别的东西了,都被王学谦的手段给折腾坏了:“毕竟浙军原本是准备参战的,目标就是颠覆大帅在山东的势力。”
齐燮元连胡子都耷拉了下来,他哪里看不出部下的敷衍了事的说词?
就像是在瓷器店里买一个大茶壶,捎带的送几个茶杯。
这个比喻太过贴切,以至于齐燮元悲观的想到,老子连大茶壶都不如!
这话他是没脸去说出来的,大茶壶有实用的一面,还有一个特定职业的称谓也叫‘大茶壶’,不过工作环境太过低贱,是自爆自弃的典范,一般男人绝对没脸和此从业者比肩的勇气。深感势单力孤的齐燮元,加上他也发现二老板吴佩孚对他很不信任,恐怕从燕京哪里在想要得到足够的好处,难上加难。
想了想,齐燮元对李钺道:“和日本人说,本大帅可以答应他们的进一步要求,但是要给我一个整师的装备。”
李钺吓地一哆嗦,答应日本人的所有要求,难不成日本人要在胶东铁路上驻军难道也答应?这已经不是卖不卖国的问题了,而是引狼入室,将来齐鲁地面上谁说了算的问题啊!
“大帅请三思!”
李钺觉得让齐燮元冷静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吓唬他,作为一个下属,他很无奈:“大帅且不说燕京方面的反应,就是山东境内的民意恐怕就说不过去。再说了,玉帅本来就对您有所误解……”
齐燮元气鼓鼓的打断道:“什么误解?他是不相信本帅,觉得本帅碍眼了!”
“就是因为玉帅的原因,大帅不得不考虑第三师的问题。”
“张福来这货不是本帅的对手!”
李钺诧异地看着自信满满的齐燮元,就想要问一句:“您老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张福来是没什么本事,可是他管着北洋一等一的精锐第三师,四个主力步兵团,最近为了大战,新补充了两个预备团,一个骑兵团,一个炮兵团(还是山东境内唯一的一个炮兵团),就齐燮元手里的这点兵,真心打不过第三师。”
第1460章 【作死】
杭州,张园。顶点.更新最快
隐藏在西湖湖光山色之中的张园,在江南的私人园林之中,绝对是独树一帜的存在。虽然是江南的私人园林,可是设计者将建筑和山、和湖、和景,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依山傍水,沿湖而建,却又有别于西湖,自成一体。虽说是私人园林,却有皇家园林的气势。
这座在西湖边上的园林最大特点就是大,大到饭后散步只要围着园子走一圈就足够了。要是觉得不够,湖对面就是山,也属于园林的一部分,想出汗,爬山去……
甲字一栋,是一座西式的二层建筑,这也是王学谦平日里来杭州的住处。
陈布雷忧心忡忡地将保密局送来的电报放在了王学谦的办公桌上,想了想,还是走到了二楼书房的窗户前,看到了湖边凉亭里的王学谦,想了想,还是拿起了电文放在一本文件夹里带了下去。
王学谦正在和林长民商讨进一步的工业推广,交通,电力,这些浙江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底子,在很多行业获得了不错的势头。可是也有困难,或者说是先天缺陷。
王学谦控制的地盘里,没有煤矿!
也没有铁矿!
就算是进入了电气时代,但是煤和铁还是制约着一个地区或者国家工业化发展潜力的最重要的核心要素。别看闽浙两地如今的经济情况良好,地方资源获得极大的开发,但是没有铁,没有煤,就是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还有一个更加浅显的道理,就是活不长久。
随着汉阳钢铁厂的恢复生产,钢铁的需求将大大的可以获得自给自足,而汉阳钢铁厂的股份可是捏在王学谦的手里。可即便如此,毛用也没用。林长民颠来倒去的意思就是认为浙江眼下的发展遇到了瓶颈,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工业原材料受到太多的限制。并且委婉的提出,对外扩张是唯一的出路。
民国最大的钢铁生产基地,在奉天钢铁厂投产之前,汉阳钢铁厂绝对是称霸民国的存在。甚至在张之洞督抚两湖,筹建汉阳钢铁厂初期,这是亚洲最大的炼钢联合企业,其地位无人能敌。
汉阳是武汉三镇之一,属于湖北地界。
湖北是谁的地盘?
萧耀南,曹锟的嫡系。他是第三师的老臣子,曹锟当上了第三师师长的时候,他就是其参谋长了。直皖大战之后,他更是凭借在战场的军功,晋升师长,而且他还主持运作了曹锟谋求直隶总督的贿赂名单,并将60万大洋送到了黎元洪的手中。
按理说,萧耀南是曹锟的得力助手,有能力,有远见。同时还有秀才的身份,一等一的儒将身份。可惜,他和曹锟最信任的大将吴佩孚不对付,处处受到吴的排挤,这也是为什么萧耀南跟随曹锟时间二十年,却发迹很晚的原因。
直到曹锟和吴佩孚对湖北的王占元不满,而萧耀南部正好在湖北前线,才找到了崛起的机会。
萧耀南自从把王占元给挤走了之后,在湖北不断的稳固自己的实力,孙传芳率领第二师最终离开湖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第二师是王占元的嫡系部队,而非萧耀南的嫡系部队。恐怕唯一能够让他吃瘪的就是浙军的军舰了。
萧耀南的心很大,但认为谦和,属于能够动谋略,绝对不喜欢动武力的人。这可以从他和湖南新督军赵恒惕能够在短时间内签订两湖停战协定,就可见他在拉拢地方上的能力。
而且湖北是长江流域驻军最多的省份,没有之一。除了第二师外调之外,湖北拥有第25师,第18师,第8师,混成18旅,19旅,21旅等直属于北洋军政府的部队之外,还有湖北地方军的五个混成旅,总兵力超过十万。
萧耀南能协调这些军队在湖北地面相安无事的,就纯属难得。
长江流域,也只有萧耀南的实力能这浙军相提并论,加上这人手段了得,万一拉拢了周边几个督军,长江保持平和的均势就要打破。到时候,浙军将面临被迫的战争,加上断绝钢铁,煤炭的运输,浙军将很大程度上陷入被动的局面。
林长民虽然说的是工业,可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政治。
还是对外用兵的打算,这让王学谦很纳闷,原本的林长民是属泰迪的,还是一头没有雄心壮志的老泰迪,可一眨眼,老好人也变得好斗了起来。
“林兄,你这是受到了其他几位的蛊惑?”
按照王学谦的判断,林长民是肯定不会去琢磨军事上的事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受到了同僚,比如说张载阳、温应星等人的嘱托,接着来给王学谦汇报工业发展的思路的由头,开始说浙江的不足,还是被人扼住咽喉的困境。
林长民有心反驳,可是他也是无从说起,只能讪笑道:“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北方再次大战,民不聊生,既然他们没有能力管理好国家,发展民国。那么就让有能力的上去。”
“说实话!”王学谦诈道。
林长民愕然,随后颇有一副算命先生的神秘感:“如今,大机遇就在眼前!”
王学谦也是笑一笑,显然底下人已经开始对联合皖系出现了质疑,甚至是反感。
皖系的段祺瑞和奉军张作霖全面合作之后,双方似乎已经开始谋划推翻直系之后的红利分配了。分好处的时候,少一个人,就少一份支出。对于浙军也罢,广州临时政府也好,在张作霖和段祺瑞眼中都是可有可无的盟友。
甚至今后还可能出现隔阂,兵戎相见的地步。江苏是民国数一数二的赋税重地,可不是北方的省份能够相提并论的,而且江苏还是民国最大的粮仓之一。有钱有粮,才有底气,就算是卢永祥到时候守住了直系地方军最后的进攻。可到头来,面对张作霖的手下大将们的虎视眈眈,他还是得把江苏乖乖的交出去。
所以,别看江苏这块肉肥,可是滚烫滚烫的,吃下出去的苦楚,或许只有自己知道了。
对此,王学谦也有所准备,至少他的准备对于很多人看来,太过缓和。
就实力来说,浙军击败卢永祥,吞并江苏并不难,难的是吞并之后把所有势力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学谦一个人的身上,这合适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王学谦也明知眼下的机会看似很不错,但是他知道,更好的机会。就在直系分崩离析的那段日子里,才是王学谦最好的机会。天下虽然已经大乱,但还没有乱到能够浑水摸鱼的地步。
至于江苏?
卢永祥守不住,真要是皖系公开投靠奉军,并且在直奉大战中获得足够的优势,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周围直系的督军们将视卢永祥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不会宣战就会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就算最后奉军帮着皖系出头,可江苏这一等一的赋税之地,奉军会让出来?
这一口肥肉说什么也不会再给皖系,卢永祥也好,段祺瑞也罢,已经是过时的政客,最多的用处就是当张作霖的夜壶,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不用的时候扔的远远的。
“先生!北方的电报!”
林长民很温和的笑了笑,秉承他一贯的习惯,借口离开,他不是那种好打听事的老好人。
看着林长民轻快的步伐,陈布雷若有所思地说到:“最近林厅长似乎也激进了不少!”
“哦,布雷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青年军不少军官都热衷于投身政治,宣传中有不少针对北洋军政府的**……”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陈布雷想了想,恭敬道:“可是没仗打,年轻人又血气方刚,少了升迁的希望。”
陈布雷见王学谦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眉,随即问道:“先生,是否要总督府出面协调一下矛盾?毕竟年轻人做事很少考虑后果,一旦局面失控,造成的损失将很大。”
王学谦摇头道:“没必要,民国的军人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我估计很开就要一场搅动南北的大战开始了。只要战事爆发,这些人就不会上蹿下跳了,现在的怨气不过是太闲了而已。”
随即,王学谦看着戴笠发来的电报。
济南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齐燮元的军火库被炸,段时间内恐怕无法有太大的作为。并且第五师的接触也正在进行之中,戴笠推举毛人凤的意图不言而喻。
放下电报,王学谦觉得没有大问题,就对陈布雷说道:“按照规定,发一份嘉奖令!特别人员晋升也要考虑到。”
“先生!”陈布雷的目的显然不是在此。
要是如此简单,陈布雷把电报放在王学谦的办公桌上不就行了吗?可为什么还要吃力不讨好的拿着电报让王学谦过目,他可没有拿过戴笠的任何好处。当然,他也不是存心要帮戴笠。而是认为保密局在欺上瞒下。保密局山东站的负责人叛变,才引起了戴笠极大的恐慌。
之后的一系列行动,都是建立在锄奸的行动上的,说起来,是不救,根本谈不上功劳。
王学谦怎么可能猜不到陈布雷拿来电报的用意?他是不希望看到自己被欺上瞒下,保密局在山东前前后后,总督府也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说来算是和戴笠的保密局两个系统,却做的是差不多的工作,多少有点同行是冤家的味道在里面。
‘老鲁’叛变,保密局在山东建立的山东站几乎全部被拔掉,这要是宣扬出去,戴笠除了引咎辞职之外,根本就别无选择。
就算是叛徒已经除掉了,可是对于保密局来说,不过是将功补过,根本就不应该获得嘉奖!
这不是不辨是非吗?
王学谦明知道其中的内幕,还装着不知的做法,让陈布雷颇为不解。好在王学谦也知道陈布雷没有什么坏心思,也不可能受到蛊惑,才强出头。这样的人,要是在一个明事理的上司麾下,这辈子只要没有非分之想,基本上恩宠是不会断的。
王学谦将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嘉奖是对那些没有过错,但付出努力甚至是生命的成员。这一点是绝对没有疑问的,而且戴笠的申请也只针对这些人,唯一被他提及的就是保密局内部成员毛人凤。很大的一部分是试探,试探手下的忠诚度,同时也是试探我,是否对他有所怀疑和不满。”说到这里,王学谦总结道:“这家伙已经学坏了!”
“他学坏总不至于跟着先生之后吧!”陈布雷对戴笠的人品是非常不看好的,用他的看法来解释戴笠的为人就一句话……这是一个坏子!说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也不为过。
戴笠本性不好,这并不是重点,自从当官之后,患得患失的也是太过看中官场的身份。
王学谦不可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去打击戴笠,因为这不符合他的利益:“保密局成立不过两年,人才的培训还在进行之中,这时候过多的申斥戴笠,甚至会给人一种保密局已经不被我信任的假象,很可能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保密局将受到各方的挤压。”
陈布雷也是有所耳闻:“他们本来做的脏活累活就不少,招人恨也是正常的。”
“所以,除非我打算不要保密局了,不然对保密局的嘉奖不能少,对戴笠的重视也不能少。”王学谦说话间,嘴角悠然的扬起来,熟悉他性格的陈布雷反而为戴笠开始担心起来。
果不其然,王学谦伸手要过钢笔,然后在电报上直接批示,嘉奖保密局此次行动的所有人员,然后还写上重奖两个字。对于此次行动表现突出的毛人凤晋升一级,委以重任。
毛人凤本来就是保密局内部的处长,在他上头?
那可是副局长啊!
保密局在戴笠成立之后,除了他的局长身份之外,一直没有安排副局长的位置,副职等于是空闲了下来。
而毛人凤的晋升只能是副局长,也就是说,今后的保密局将会出现一个让戴笠也开始忌惮的替代者。
反正王学谦无所谓,你们想闹就去闹,只要不影响他下达的任务,随便保密局内部如何闹腾,他都不管。可对于戴笠来说,这绝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已经人在燕京的戴笠,部下们都延伸怪异地远远的躲着戴老板。
至于为什么?
也不知道戴笠是抽什么风了,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是要发病的前奏啊!(未完待续。。)
第1461章 【自信很重要】
戴笠心里头这个叫后悔啊!
不作死,就不会死。多么简单明了的道理啊!可他就是脑袋一热给忘记了。想一想,王学谦是那么容易试探的人吗?
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那点小算盘,瞒得住别人,也瞒不住王学谦啊!有一个太聪明的大老板的悲哀不过如此,他想的王学谦都知道,而王学谦心里想的,他要猜!他最讨厌这种处处被智商碾压的感觉了,可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老鲁’一死,压在戴笠胸口的那块石头就被搬走了,而性格疑神疑鬼的戴笠又开始琢磨起来,手下的忠诚度。
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拿大老板来试探啊!
很快报应来了,戴笠大力举荐的毛人凤受到王学谦的看好,然后委以重任,晋升一级成为保密局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将来保密局可能不是自己拍板就可以的了……想到这里,戴笠就恨不得剁了自己那只犯贱的手,让你多事!
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啊!
而且戴笠还不能直接对刚刚冒起来,开始脱离他羽翼的毛人凤无情开始打压,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这要是让王学谦看到了,他戴笠就是没有大局观,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不仅不能打压,而且在毛人凤的副局长被任命之后,他还需要拿出手中的一部分权力用来笼络毛人凤。
虽说心里头在滴血,可就是要打肿脸充胖子,要的就是那种深明大义的感觉。
再说,他也顾不上对毛人凤打压了,还有更严重的,不在别处,而在保密局内部。保密局可不止一个戴笠,一个毛人凤,还有周念行、王蒲臣这些江山帮的成员(江山县籍贯的老乡),还有军方的成员,技术系统的人员。戴笠就算是控制欲再强大,也不可能将每一个人的人事任命都抓在手中。
再说,毛人凤的崛起似乎势不可挡,挡住一个熟人,更加不明智。其实戴笠并不担心这个人会成为自己在保密局最大的威胁,毛人凤能用的人真不多,任何时候都对他的地位威胁不了。反倒是保密局内部的其他中层会不会产生一种误解,怀疑戴笠已经不被王学谦信任了?
做死忠狗腿子,唯一仰仗的也只能是大老板了。
如果王学谦在平日表现出一点,哪怕是无意的举动,对戴笠工作的不满,或是失望,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在眼里,他就要遭受群起而攻之的准备了。想明白这些对戴笠难度不大,正因为他心里明镜似的,才会更加恨自己。
相比之下,他情愿接收跪在大帅府的院子里,然后甘之如饴地接受旁人鄙视的目光。别以为戴笠大小也是个伪高级官员,这么没品的事做不出来。他不仅做起来毫无压力,反而会很让人不可思议的享受那种过层。当特务的不成长,当特务头子要是正常,还得了?
可另外一个当事人也不淡定。
毛人凤根本就不知道戴笠脑袋一抽,找大老板去闹妖,然后被妖魔附身的倒霉劲。
他看到自己晋升电文的时候,手抖了,脚颤了,浑身都不得劲了。别人他不清楚,戴笠他还不知道吗?打从小学的时候,他们就混迹在一起,随后都一起上了浙江初级师范学校,只不过戴笠这家伙心思活络,耐不住性子当孩子王,一门心思的想要出去闯荡。
十六七岁的戴笠就在浙军第三师当过兵,扛过枪,然后差一点被周凤岐当成炮灰送上前线。或许感觉这样死了,不值当,他很丢脸的当了逃兵。
那时候的戴笠是彷徨的,是躁动的,是时刻在作死的道路上乐此不疲的……
再后来,毛人凤听说戴笠去了上海,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
而他在江山县的国力小学里当孩子王,就是他当初念书的江山县国立小学。
他们之间混的最好的就要数姜绍谟了,考取了燕京大学这样的名校,一毕业工资至少80大洋起……当时的毛人凤是羡慕的,是嫉妒的,是内心崩溃的。他都快被一群毛孩子折腾的神经衰弱了,每个月的工资才只有十五块大洋。连和老婆的房事都战战兢兢,深怕什么时候家里头突然冒出几个孩子出来,他都养不起!
相比下下,姜绍谟是保密局里面戴笠唯一降不住的人,当然姜绍谟对当官没有多少兴趣,他的愿望是造福乡里,戴笠让他进入保密局的条件之一,就是建设一条衢州到南浦的山间公路,沟通浙西南和闽北之间的贸易。公路建成之后,两地的贸易数量激增,不过很倒霉的是姜绍谟这位功臣却在老家烂大街了,人人喊打倒是不至于,但是十个人有五个人想要揍他倒也差不多。因为江浦公路建成之后,江山县几万靠着山道挑运山货的挑夫失业了。
相比小伙伴们的平稳,戴笠的人生就不平凡起来了。
二十多岁之前,碌碌无为,甚至用误入歧途来形容也不为过。
戴笠的发迹,更像是一场意外。原本他在杭州城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巡警,这辈子都不该和大银行家,出身豪门的王学谦联系起来。可他却实实在在的是受到王学谦的赏识,才进入的仕途。
原本毛人凤这些通许都和戴笠没什么来往了,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虽不如意,但还将就。
可当官之后的戴笠找上门来了。这也正常,戴笠是个好面子的人,他要是混的好,肯定是要衣锦还乡的。提携几个知根知底的乡党当心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民国的官场不都这样吗?正因为对戴笠性格的了解,毛人凤才清楚戴笠是那种骨子里是那种把权势看的比命都重要的人。
而且戴笠还是一个真小人,做人没底线是他的标签。
毛人凤想到将来要和戴笠交锋,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担忧。真要是触动了戴笠的核心利益,这位就算是亲兄弟都下得去的手主,更何况不过是同学?
小学同学的关系,可不是那么牢靠的啊!
而且毛人凤在学校里可是乖孩子,经常拿小红花的那种,可不是戴笠那样经常挨批评的主,他们可不是一类人啊!
毛人凤内心的担忧和顾虑让他心头无法宁静下来,反倒是越想,心头越是烦闷不已。倒是他侄子毛鸿升兴高采烈地冲到了毛人凤的面前,他可不敢问毛人凤要电报看,反了他了!只能小心翼翼地眼神不住地偷偷瞄着还没有被毛人凤处置掉的电文。
当他看到晋升一级的时候,心头的喜悦像是春田的花一样绽放开来,处长晋升一级,不就是副局长吗?想到这里,毛鸿升的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边上了,脸上的得意劲就更不要说了。好在他脑子没有抽抽的以为自己的叔叔可以晋升保密局局长。
不过,副局长也够他得瑟了,保密局以前可一直没有副局长这一说法,什么都是戴局长一个人说了算,以后他叔叔毛人凤也能在重大决策上说上话,想到这里,毛鸿升就忍不住得意地笑道:“叔,以后咱们是不是在保密局就能横着走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笑脸,也没有低调的兴奋,正在担惊受怕之中的毛人凤自从接到电文之后,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侄子得意忘形的话,顿时吓地他脑袋一缩,小心翼翼的往后背瞄了一眼,总觉得戴笠那阴恻恻的眼神,阴魂不撒的盯着自己:“让你横着走,让你横着走,你因为自己是谁,你叔是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局长家公子呢!”
“叔,你这是做啥?疼!”
迎接毛鸿升的是毛人凤含怒而发的暴栗,而且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这是他当年对付毛孩子的手段,打不坏人,可就是疼……别看毛人凤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特务大头目了,可是他的身上还是遗留着当小学教员的特点,胆小,怕事,尤其是对上司的敬畏是深入骨子里的东西,哪怕用刀子都剔不干净。
几分钟之后,毛鸿升延伸委屈的坐在了毛人凤的跟前,说起了他和郑宝信,也就是郑老大,一起拜访他那位在第五师担任军官的同乡。不过军营他们进不去,只能找人传递消息,晚上见面。
毛人凤对于郑宝信这位新收服的手下信心明显不足,于是这才让侄子跟着,临行前,他有两句话要嘱咐一二:“带着耳朵去,不要带着嘴去;多看多听少说话,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是试探而已。而且对方也不是我们的目标明白吗?”
郑老大的同乡是第五师19团团长,王登科。
听着像是一个一心求功名的读书人的名字,可实际上是个武夫,性格豪爽,和江湖人来往很多。毛人凤补充道:“另外郑宝信这个人也不可信,他加入保密局更多的是胁迫,万一存着别的心思,也要及时发现。‘老鲁’的事出过一次就足够了……”
毛鸿升拍着胸脯表示:“我就盯着郑宝信,这老小子要是有一丁点的怀心思,小爷弄死他!”
毛人凤捂着胸口,一脸无奈,顿时感觉血压有点高。想来想去,叫来电台发报员,拟了一份电文主要内容就是:他能力有限,资历过浅,无法胜任保密局副局长的职务,还请另选贤明云云……
不过收电报的对象他是有所考虑的,给浙********那是学戴笠作死……这样的傻事他做不出来。
大帅府的嘉奖令刚送到他的手里,这才一天呢,就要辞职,撂挑子。这叫摆脸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戴笠如何威胁他了呢?
是给戴笠上眼药呢,这么傻的事他毛人凤能干吗?
所以,这份电文不能发回浙江,只能给在燕京的戴笠发过去,目的很简单,毛人凤就是要表示自己的立场,以戴老板为马首是瞻,说白了,他自认为在下黑手方面不是戴笠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认怂。
且不说戴笠从毛人凤认怂的电文中能够找到多少安慰。
郑老大和毛鸿升却在为拜访王登科做准备,郑宝信不过是个江湖人,他的‘老大’名头,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称呼,当不得真。
就像是船老大一样,两个人的小船出航,掌握就是船老大。
十几个人开的大轮船,船长也是船老大。
可是这两个都叫‘老大’的身份有可比性吗?
所以,郑宝信在拜见时候准备的礼物就让毛鸿升感觉很不舒服,这尼玛好像是去巴结人啊!
没有显示出我大浙江的威名来?
不行,作为保密局前辈他要好好的开导一下郑老大,他这种卑躬屈膝的行为是不对的,腆着脸就对郑宝信教育道:“第五师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野孩子,咱爷们过去是给他们机会,是去送温暖的,而不是去巴结人的,如今我浙军威震四海,连英国佬牛气哄哄的,说揍,也就揍了。咱可不能弱了身份!”
毛鸿升说这些的时候,自己肯定是坚信不疑的,可郑宝信真的傻了,他这些年不孝敬王登科,能在运河边上称王称霸吗?
别看王登科不过是第五师的一个团长,可对以前的郑老大的来说,绝对是天一样高,够不着的存在。
坏,还是郑老大坏。
反正,在毛鸿升的面前,他是一脸的向往,仿佛被毛鸿升所说的宏大场景给感染了似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说来就来,可一转眼郑老大就去毛人凤跟前诉苦。
没说的,毛鸿升这个死孩子又被他叔叔给教育了。
被同伙出卖的愤怒,让毛鸿升在挨训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堵郑老大,找对方的晦气。毛鸿升脸上的横肉抖动着的,一脸不善的对郑老大威胁道:“老小子,敢告小爷的黑状,你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郑老大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房门外……毛鸿升不乐意了,对付一个半老头子,他一个壮小伙难道还要找帮手不成?
就见毛鸿升脖子扬的老高,一脸不屑地说道:“对付你,小爷还要找帮手不成?”
“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
“想练一练?”
“比试拳脚而已,怎么不敢了?”
郑老大笑了,他终于发现了毛鸿升身上的优点,对此他表示很欣慰。这傻小子是太顺了,以至于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郑老大虽然不会什么高深的内家功夫,可他以前做过镖师啊!
对付毛鸿升,他可是手拿把攥的,不过郑老大还不太放心,问道:“挨打了不会去告状吧!”
“你把小爷想成什么人了?”毛鸿升仿佛受到了污蔑一般,脸红脖子粗地怒吼道。
这下,郑老大放心了,就见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心满意足地说道:“其实老夫很想揍你了,就是怕你帮手太多。”
第1462章 【你小子摊上大事了!】
快意恩仇,下手够黑,不把法律当回事……
这就是江湖,也是江湖人必须要领悟的规则。在普通人眼里,江湖人是那种强大的,让他们可以产生足够畏惧的群体。因为他们没有顾忌,可以根本就不在乎普通人的规矩,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辈分,实力,名望……
这些才是构成江湖规则的核心要素。
不过在官员眼里,尤其是在手握兵权的中高级军官眼里,就算是江湖人之中最为难缠的土匪,也不过是一群待宰杀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民国初年的白朗,厉害不厉害?最多的时候都聚集了上万人马,可就算是再厉害,面对官军的围追堵截,最后也不是被剿灭了?
郑宝信,也就是郑老大以前是水匪,说好听点是一方豪强,实际上比土匪都不如,人手少,没有地盘,就靠着在运河上捞钱才有了这个名声。匪,是老百姓对他的蔑称,他的做事风格比起由洪帮控制的‘湖匪’可就差远了,至于以前的太湖,洞庭湖的水匪,他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就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身份,他能在一个上校团长的眼里有什么地位?
要不是郑宝信能够从运河上弄来不少钱,还有紧俏的物资,他连登王登科的家门都没资格。
作为手握兵权的王登科,就是要晾着郑宝信,后者也只能默默的承受。
可是郑宝信能够忍受这种不屑的态度,但对于毛鸿升来说,他哪里受到过这等奚落?
反正,他是觉得是被蔑视了,连带着保密局的威望也受到了损失,内心受到了打击……想一想也对,他可是保密局行动队的小头目,保密局办事,谁敢让他等着干耗着等上几个小时?
这是嫌命长,活得不耐烦了。
可保密局在闽浙的地界上再牛气,也没办法对远在山东的第五师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就见毛鸿升在冷冰冰的太师椅上,喘气如牛的运气,而边上的郑宝信一个劲的解释:“毛爷,再忍一忍,王团座军务繁忙,恐怕在什么地方被耽搁了!”
毛鸿升就没有搭理郑宝信的念头,最后被说的烦了,眼神很不屑地开口道:“看来你在他面前的面子并不大啊!”
郑宝信苦着脸,无奈道:“郑某人不过是一个江湖人,哪里敢说有面子?人家可是上校团长,手下管着一千多的军队,地位不一样,地位不一样!”
能一样吗?
一个是官,一个是匪,天生的对头。
对于郑老大来说,王团长是他的天敌也不为过,他的存在就是给人家的战功本上添加履历的一道记录。
可是郑老大混的实在不怎么样,既没有扰乱国家的统治,比如说白朗的叛乱;也没有胆量做出偷袭交通线,绑架洋人,将自己的影响力扩展到国际上的念头。
剿灭郑老大,对于王团长来说功劳太小,不值当他劳师动众厉兵秣马……
估计也是这个原因,郑老大才没有成为王团长晋升的踏脚石。不过郑老大在他眼里,是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奴才一样的存在,仅此而已。这样的身份,别说王团长了,就算是王团长随从的马弁,都不会给他好脸色。至于门房……那是郑老大多年孝敬的结果,属于能够在小事上帮忙,大事搀和不上的小人物。
对于第五师的命运来说,王团座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师部的会议他最多是列席,这已经给足了面子,真要把自己当成人物来看,那就是他不懂事了。
傍晚的时候,马队踏过青石板的街面,如同豆子倾倒在空铁锅里似地喧闹起来。
大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显然是王团长从军营里回来了。
门房一下子热闹起来了,郑宝信伸长脖子想要起来迎接,却又担心惹恼了王团长,犹豫不决地最后站在了二层院子的边上,也就是偏厅的位置。
王团长连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将手上的鞭子随手丢给了马弁,后者麻溜地接住之后,放在厅堂的罐子里,留出手柄在外头晃荡着。王团长大名登科,很文气的名字,不过从军之后再也文气不搭边了,北洋的军队体罚不过是家常便饭。
就连秀才出身的将领,也经常会用鞭子抽部下,连吴佩孚这等高层将领都不能免俗。
外部环境决定了这样的氛围,所以军中盛产脾气火爆的将领。
王登科只是用眼神的余光扫过偏厅的位置,见郑老大也不言语,过堂风似的走了,郑老大苦笑不已,看来还要等。一回头,发现悠然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毛鸿升,顿时明白了缘由。心头苦恼不已,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祖宗。
一个是掌军的大老爷,一位是不管不顾却颇有背景的小太爷。
关键是,这两个人,他谁也得罪不起。
王登科走到花厅之后,随口问:“那个坐着的是一起来的?”
马弁不清楚,不够府里的管家却知道:“回禀老爷,是一起来的。”
“让他守规矩,你不会做吗?”
管家纳闷了,想了想丰富看门的士兵进去将茶水撤下,这会儿功夫毛鸿升还想喝口茶润润喉,其实那杯茶送上来都有几个钟头了,他愣是没有动,等王登科进门看到他的时候,才故意拿起茶盏。
说出来都是套路,用毛鸿升的理解就是,你让小爷不舒服,小爷就是要变着方的膈应你,什么玩意?
不过是个地方部队的小团长,真把自己当一方诸侯看待了不成?
这毛病啊!
爷们不惯他的。
“唉唉……还没喝完呢?”
卫兵很不客气地从毛鸿升的手中将茶碗拿走,临走还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可没曾想,毛鸿升乐了,竟然还有心思笑得出来,扭头对郑宝信笑道:“知道茶凉了,换热的。”
郑宝信鼻子都快气歪了,心说:他认识王登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货这么好心过。
肯定是看到刚才毛鸿升没有出来迎接,耍小心眼呢?
没准备搭理毛鸿升,郑老大只是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他还以为是昨天晚上,把毛鸿升在拳脚上教育了一顿,对方想着方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想着昨天自己是痛快了,名正言顺的揍了一顿毛鸿升。
可这个小混蛋还算硬气,没有找来手下找回场子,好在他也没有下重手,也知道‘打人不打脸,做人留一线’的道理。要不然,今天毛鸿升都没脸出门。
不过,毛鸿升的性格太过跳脱了,咧着嘴,满是不在乎的数落道:“老郑啊!这位的气度可不怎么样啊!不就是刚才爷们没有站起来迎他吗?立马就卫兵把茶水都撤走了,这还是一个爷们?”
“对了,老郑,你是和他怎么认识的,说说……”
要是在客栈的房间里,就毛鸿升和郑宝信两个人,兴许郑宝信会解释一二。不过也要看情况,他是不敢得罪保密局的人,手眼通天,而且下手足够黑,属于他绝对不敢招惹的对象。至于王团长,也是他招惹不起的。这会儿功夫,就两头受气,那股子难受劲,都写在了脸上了。
好死不死的,王团长就站在门口,听了个真切。他原本还以为那个年轻人是郑宝信的手下,一个小水匪,散漫惯了。既然能够喊郑宝信为老郑,那么显然他们之间的身份差不多。王登科之所以不耐烦见郑宝信,更多的是因为济南军火库的事,让他受了瓜落儿。第五师上下本来就和齐燮元不对付,当然不会将手下的团长当替罪羊送给齐燮元处置。
但在第五师内部,王登科确实受到了很大的非议,连师长郑士琦都表示了不满。
不过,他也是替第五师背锅,第五师的很多物资都需要自筹,不得不和江湖人打交道。
比如说第五师的卫队的驳壳枪,从其他途径可弄不过来,不得不通过帮派和上海的青帮联系。因为数量不大,洋行根本就看不上这样的小单子,也就青帮会做这样的小买卖。
王登科原本就想着给郑宝信一个下马威,让他出点血,好让这老小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没想到陪同来的还有一个愣头青,竟敢将他王团长不放在眼里,你一个江湖人,还敢对军爷不敬,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郑宝信,管好你的人!”
王登科马靴刚跨过门槛,就传来他不悦的呵斥声。
郑宝信苦着脸,心说,他可不敢管毛鸿升的闲事,只能讪笑地站起来,卑躬屈膝到:“王大哥……”
“嗯!”
王登科的语气是上扬的,从字面上理解,这是答应。可汉语就是怎么任性,换了一个语调,就是不满。
郑老大不知道哪里又让王登科不痛快了,这是陪着小心,一个劲的解释:“王团长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刚从老家出来,没多少眼力见。”
“他没眼力见,难道你也没有吗?”王登科说话间脸色就沉下来了,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加上门口站着的卫兵,倒是气势十足。
郑老大踌躇之间,只能将准备好的一个木盒子拿出来,心头一阵肉痛,这是大黄鱼啊!还不是一条,按照惯例,他每年都会准备一份厚礼给王登科,而后者会在临城到济南这段运河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需要的时候会派兵支持郑老大。
可这一次的孝敬,要比往年的都多。
王登科入手一沉,打开盒子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片金光,这一刻他心里是满意的,叫来心腹家人将东西收好。语气也不那么强烈了,算是提点郑宝信的意思在里面:“这次济南军火库的事情是你带人做下的吧?告诉你捅娄子了,捅大娄子了!”
郑宝信有心反驳,可是他能说这是保密局的人逼着他做的?
不是!
当时他可是想着和军火库的人黑吃黑来着,可惜保密局的人太狡猾,简直就是搂草打兔子,连带他和许连长,都折在了里头。
现如今,郑宝信也是保密局一员,他就算是自己是被逼无奈加入的保密局,说这样的话也要有人信不是?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郑宝信原先在运河上,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自从被毛人凤拿下之后,背也驼了,腰也弯了,反正是再也响亮不起来了:“王大哥,多担待,意外,纯属意外。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王登科挑眉,嗓子都尖了起来:“还敢有下一次?”
“不敢,不敢了!”
王登科皱眉看了一眼毛鸿升坐着的位置,心说:这小子好没有规矩。于是用家乡话说了一句,大意是问郑宝信,你从哪里招来的二愣子?
没等郑宝信开口说话,反倒是毛鸿升眼珠子都亮了起来,老乡两个字,跃然而出。
毛鸿升也凑趣的问了一句江山话:“你是江山人?”
王登科是个有脾气的人,他撇了一眼毛鸿升,不像是公子哥的样子,心头顿时冒气了怒火。自从晋升上校团长,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对他不敬了。当然敢对他不敬的,他够不着人家,连凑趣的机会都没有。心说,在外谁不敢给他面子,见面叫一声王团长,王团座。倒是旅长,师长的叫他字,被称呼‘你’,太没礼貌了。何况这话还是从一个后辈的嘴里说出来的?
见王登科不回话,毛鸿升反而乐了起来,他认定了对方是江山人,那是老乡啊!
更有趣的是,王登科竟然是浙江人。
这傻狍子还敢在小爷面前装大尾巴狼,知道保密局是啥地方吗?
小子,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嚯嚯……嚯嚯嚯……”
毛鸿升笑的这个叫瘆人啊!连郑宝信都一脸惊恐地躲着,还以为这位小爷犯病了呢?
反倒是王登科,堂堂的第五师旗下的步兵团团长,堂堂的上校军官,竟然被毛鸿升魔障般的笑声镇住了,可也是不是真害怕了,而是他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摸到腰间的手枪套子上了。
这年头,军爷不是什么都不怕,比如说面对疯子的时候……
显然,王登科已经将毛鸿升当成了疯子一类。可毛鸿升却压根就不在乎,反而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王团长和闽浙巡阅使王督有亲戚?”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王团长,也没毛鸿升的话给气得半死,要是他和王学谦是亲戚,就凭借他在军中多年的履历,怎么着也能在浙江混一个师长当当。说不定司令都有希望,哪里用得着在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第五师混迹?
这小子说话太气人了,每一句都是在他的心口捅刀子啊!气地毛登科眼冒金星,双眼泛绿光。
可是气势上也不能弱了下去,民国的官场,拉关系,找关系,很正常。甚至有些大帅泥腿子出身,等到发迹了,当大帅了,就开始修家谱。而修家谱最重要的并不是追本溯源,而是那个选那个同姓的名人当祖宗,有选皇帝的,比如姓刘、李、赵之类的;有选先贤的,比如孔、孟、朱等人(朱元璋修族谱的时候也想过要把朱熹当祖宗的,不过后来放弃了,可怜一代名贤差点和丐帮搭上关系)……
王登科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他是江山人,王学谦是余姚人。
一个在浙东,一个在浙西,要是攀亲戚的话,真的牵扯不上。
可‘余姚王氏’太有名了,有名到,从浙江出来的官员,想要让人高看一眼,就是出身名门,血统高贵就不得不拿‘余姚王氏’出来充面子。当然,书圣王羲之也算是半个浙江人,可那是晋朝的人,太遥远了一点,拿来人祖宗不太靠谱。王登科也是浙江出来的官员,被问到关键性的祖宗问题,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闭着眼睛,沉吟良久,仿佛陷入了美妙的梦境之中,睁开眼,双眼通明:“不才,11世家祖出自余姚……”
毛鸿升憋了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心说:“好家伙,你这可真有脸说……一下子都往前捅了几百年,查无可查,死无对证啊!”
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粗暴的打断了王团长的回忆:“那么就是没有亲戚?”
王登科瞪眼,这还让人好好说话不?
可毛鸿升却一脸嚣张道:“没亲戚,就好办了。王登科,你小子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知不知道?爷们是保密局的。”
小人得志的模样,仿佛王登科团长这的犯在了毛鸿升的手中似的。
郑宝信捂着脸,一副不认识他的纠结……
王登科一脸的茫然。
保密局?
听着像是很厉害的组织,可是他没有说过啊!正因为不了解,才让他有了一点提防,随口问郑宝信:“怎么回事?”
毛鸿升急了,高声道:“警察厅知道吧!”
“多稀罕呢?民国有一个省,就有警察厅,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王登科冷笑道,在他看来毛鸿升是穷途末路的挣扎。
“警察厅第五局知道不?”
“不知道!”
毛鸿升阴深深道:“打今天起,你就知道了。”
王登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子好像是威胁他来着,他大小也是一个团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咬牙道:“小子,你威胁我?”
第1463章 【装B失败】
“你以为就一个山东警察厅,还能管到第五师的头上?”
王登科趾高气扬的语气让毛鸿升有种和对方不在一个平面的错觉,难道自己除了江山土话、官话之外,还掌握了一门外语……刚才自己所有的话都是用外语说的?
不能够啊!
自己小学没毕业,中途辍学……
装个文化人都够呛,哪里会什么外语?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登科根本就不知道保密局的存在。
撩起膀子,一副不死不休的咬牙切齿,毛鸿升就嫌弃门槛太矮,恨不得站在桌子上:“我这暴脾气!”
让他这么愤怒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装B……失败了……
按照他原先的剧本,不敢是这样的,当王登科听到‘保密局’三个字,顿时大惊失色,做狗腿状……
而且,毛鸿升认为王登科是多半知道保密局的,就算不知道保密局,难道会连‘闽浙巡阅使’都不知道吗?这在前朝,那是闽浙总督,是八大封疆大臣之一啊!(而且还不是垫底的,垫底的是陕甘总督,清朝的时候那地方光打仗就打了几十年,更不要说闹饥荒,流寇这些了,天灾加上人祸,让陕甘成了清朝封疆大吏的一个大坑……)
这货明显是在装傻充愣,难道连浙江警察厅和山东警察厅都分不清楚吗?
要说山东警察厅,确实不敢管到第五师的头上。
以往,第五师的师长就是山东督军,是兼差。警察厅有多大的胆子,会去找大帅的晦气?
可浙江警察厅不一样,王登科可是浙江人,这货总该有家人吧?家里的长辈还在老家吧。
王学谦是做不出伙计乡里的事来。
戴笠恐怕也做不出。
可毛鸿升觉得自己收拾王登科刚刚好,但是这货就是不配合他,让他如何能不怒?
他原本的想法并不是要威胁王登科,只是扯虎皮拉大旗,要让王登科明白他们不是可以随便吆来喝去的江湖人,也是有根基,有后台的主。自己家的大老板是东南王,可要比第五师的根基深厚多了。他来,是给第五师上下七千官兵送一条出路,而不是来受气的。
这也是秉承了毛人凤要求的有理有利有节的办事原则。
毛鸿升不仅要表明身份,还要给郑宝信一个证明,让王登科明白,这位也不再是没有根基的江湖人了,也有了靠山。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王登科一个装傻充愣,就让毛鸿升的计划付诸东流。年轻人,容易动肝火,这不,王登科看戏似的,不为所动。可毛鸿升就倒霉了,这里可是王登科的府邸,19团本来就驻扎在泰安,等于王登科的大本营,院子里的卫兵就有十来个,足够让毛鸿升喝一壶的了。
看着被卫兵制服的毛鸿升,王登科一阵后悔。
他从毛鸿升说起‘王督’,并问了余姚王氏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跟脚。
猜到是一会事,可是不明所以是另外一回事。浙江和山东不仅仅隔着一条长江,还有一条淮河呢。这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省份。他猜不透王学谦为什么会派人来山东?
而且目标就是很不得意的第五师。
这里面肯定有他不为所知的内幕,王登科在军界十多年,已经是官场老油子了,他想要‘诈’一下毛鸿升,没想到最后闹僵了。而且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诈’出来,这让他非常恼火。
“哈哈……”
“玩笑,开个玩笑。”
“你们都下去!”
“毛老弟不是当哥哥的故意和你过不去,只不过你也知道,空口无凭,难以让人信服!”
王登科变脸的速度极快,仿佛干才剑拔弩张的那位第五师的团座大人,变成了一个好说话的饭馆掌柜的
这样的转变让毛鸿升非常不适应,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衰而竭’,在毛鸿升认清了这地盘没有他嚣张的份的那一刻,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气势就弱了下去。口气也不那么强硬:“现在你相信我的身份了吧?”
“还是不信!”
王登科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毛鸿升彻底无语,这家伙年纪不算大,可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呢?
随后他开始解释起来:“你一个来历不明的身份,就算是江山老乡,我也无法相信你能代表些什么?就算你是浙江派来的,可你如何保证自己是王督的特使?口口声声说是王督的差遣,可你如何证明?再说,郑宝信,这个人也是你们的人吧?”
毛鸿升点头不语。
王登科冷笑道:“他的身份不用我给你解释吧,运河上的青帮小头目,说是水匪都已经是抬举他了。就你们两个人的组合,真的很不像一方大佬派遣来的特使,反倒是和江湖骗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两个人的出现不足以让我重视……”
说完,王登科还嘟哝道:“真不知道老李这货怎么让这傻子给混进来的!”
老李就是王登科家的门房。
见毛鸿升一脸的古怪,王登科的心里就更有底了,他可不是官场的新人,怎么也不懂。王学谦是很厉害,身份很高。可是身份这么高的人,怎么可能派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来和第五师联络?
这本来就不合理,而王登科通过对方的表现能够断定,毛鸿升不过是一条不入流的小杂鱼而已,所以他说话根本就不用顾忌对方的感受,反正好听的也好,难听的也罢,都得受着:“换一句来说,你说的话,王督能认吗?”
毛鸿升是什么身份,他进入保密局,连戴老板都不常见,至于如同神灵一样高远的王学谦……
他根本就没有见到过。
更不要说他说的话,王学谦会认了,王学谦连有没有他这个人都不知道,会认,才真是见鬼了。
别说他了,就算是他叔毛人凤,也不见得王学谦有印象,要不是戴笠多事,毛人凤晋升副局长都是没影子的事。所以,事实被王登科掰开了之后,毛鸿升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可他又很不甘心,说好的气势如虹呢?
当王登科说出:“我也看出来了,你不过是个打前站的,让能主事的来说话。这两天我休假,不会出门。”
兴冲冲的出门,灰溜溜的回来。
毛人凤反倒是没有感觉到意外,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的身份真的很难证明,第五师已经穷的连大功率发报机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和浙江电文往来。
再说,电文也有假的时候。
而且用密码,就要放开保密局的密码,真要这么做戴笠哪里就交代不过去。
可要是用名码,山东往来浙江只要发一份电文,全国都知道了,那时候第五师还能有好吗?
再说,王学谦也不会去背这个黑锅,堂而皇之地撬直系的墙角,曹锟还在台上呢?吴佩孚麾下的三十万大军还好好的,找这麻烦,不是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民国虽然有电台,而且督军们都已经用的很溜了,可电台作用除了作战联系,内部传递之外,对于督军们的作用只有一个——吼一嗓子!
比如说,陈炯明在发动广州兵变,赶走了孙大先生之后,就通电全国,‘国党’绝对没有北伐的意思,要‘联省自治’。陈大帅当时就用电台向全国人名保证,广州要和平,不要战争!
当然,之后孙大先生重返广州之后,陈大帅也发了一份电文:下野!
……
而能够接收到电文的,除了各地电报局之外,还有各方督军的电台,最次一级的也是师一级的司令部通讯电台。所以,通电,在民国是高端到令人发指的消息传播方式。
只有军队高层,外国机构才能收到。
而传递的好处就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绝对不会知道。
普通老百姓根本就不清楚哪些大帅们到底在玩什么?
毛人凤也清楚电台联络有失机密,明码不可能,密码的话,开放谁家的呢?
挖墙脚这样的事,还是需要人出面。
还好,王登科的表现让毛人凤看到了对方的意图,不是不想联络,而是身份。身份这个东西真没办法解决,至少他和毛鸿升的身份就是如此,他们的证件都不会随身带,保密局内部成员,如果是暗探的话,大部分都是单线联系,不认凭证,只认人。
而像他这样的行动队,倒是有凭证,保密局内部的证件,只有编号,没有职务。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在凭证丢失之后,也不容易让外人知道其真正职务。
可也有一点不好,这样的身份和‘国党’的证件一样,几乎没有什么用。
毛人凤就坚信,这个晚上王登科肯定不会在家睡大觉,一定会将情况上报上去,只要上报了,不管第五师的高级将领最后作何打算的,站在毛人凤的立场上,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九成。
接下来的事,只有一小部分是他能够参与的。
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凭借自己一个副局长的身份,就能够拉拢曾经的山东之主,第五师。
毛鸿升还在喋喋不休,不外乎说一些王登科不识抬举的话,不知道保密局的厉害之类的,要是一个外乡人,他也无可奈何不是?
可问题是王登科是老乡啊!
怎么就一点都不给面子?
毛人凤沉下脸呵斥道:“面子,你的面子值多少钱?”
毛鸿升愕然,他还真的仔细算了算,要是以前在老家,他的面子估计能赊一块肉,两斤左右的正好,再多的话就不太可能了,这还是看在街坊的熟人的面子上。真要不知好歹,开口就要三十斤一坛子的绍兴老酒,估计迎接他的不是笑脸,而是棍子了。
“可他别忘了,这老家伙的家里人还在江山呢?”毛鸿升觉得被侮辱了。
毛人凤站起来,眼神柔和的看着侄子,下手却一点都没有迟缓,食指弯曲,大拇指抵住,挥动手臂的幅度刚刚好,声音清脆,这招是他成名绝技,爆栗。
在华夏的传统教育里,孩子上学挨打是常事,而且家长还会在送孩子到学校第一天,对老师恭敬道:“不听话,老师您尽管打!”
毛人凤自从当了孩子王之后,自然也是此中好手。而对付侄子,更加没有心里压力了。
“哎呦!”
“叔,又咋了?”
毛鸿升想着威胁王登科家人的念头真要不得,就算是王登科百般看不上浙军,也不能做这么没品的事。
在民国,一个有追求的政客,还是要一点名声的,不能不管不顾。
毛人凤扭头对郑老大说到:“你派人去通知一下王团长,就说明天我登门到访。”
“好。我现在去”
“晚一点吧!”毛人凤凝神道:“他现在恐怕不在家里,而是在上司哪里。”
如果是保密局出马,王登科觉得自己够分量了,可背后站着一个王学谦,闽浙巡阅使,王登科就是再傻也该明白,对方的目标不会是他一个北洋系中不入流的小团长。而是已经陷入绝境的第五师。
命名属于直系,可是大老板曹锟看不上,二老板吴佩孚嫌弃,要什么没什么,从北洋最强的主力师之一,已经沦落成为地方部队。说不定那天,被撤销番号也不是不可能。
而万一今年的直奉大战之中,奉军赢了呢?
段祺瑞可比曹锟更加不待见第五师……
愁啊!
曾经的山东霸主,已经沦落成为看北洋大佬苟延残喘过日子的地步,要是第五师这个时候再没有想法,覆灭也是咎由自取。
郑士琦,现为第五师师长,甚至在济南城大乱的时候,连驱赶齐燮元的念头都不敢有,就可见第五师的实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当年,他可是连对‘反袁称帝’都敢起兵的主啊!要是他有硬吃齐燮元的实力,他会拱手让出山东的控制权吗?
在郑老大送信回来不久,毛人凤落脚的房子周围都多了一些巡逻的小队。
毛鸿升紧张不已。
但毛人凤反而松了一口气,如今泰安城不是王登科一个团长能够说了算的了地方,而军队的巡逻队在周围出现,并不是为了控制毛人凤等人的自由,而是一种保护。
第二天午后,毛人凤带着侄子,在郑宝信的带领下去了王登科的家中。
仆人恭敬地带毛人凤进入书房,还没等落座,王登科就开口道:“你的身份不够。”
毛人凤微微吃惊,他没想到第五师已经急切成如此!
第1464章 【神级演技派】
既然王登科敢开出口,那么至少第五师的内部已经有人开始心动了,这是一个好消息。毛人凤就有了要求对方一个保证的理由,而这个保证,王登科一个团长的身份,还真的给不出:“你的身份同样不够!”
王登科心说,刚说出去的话,不到两分钟,就还回来了!保密局的人心眼真不大。当然,当特务的心胸宽广……这不是扯吗?
是自己点,太背。还是故意有意为之?
这不是追求的时候,不过他也知道关系到第五师的命运的问题,他说出来的话确实不好使。
他了想,才开口道:“我们旅长……”
还没等王登科说完,毛人凤就粗暴的打断道:“张旅长的身份也不够!”
顿了顿,见王登科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毛人凤解释道:“关系到第五师的全体决定,没有郑师长的认可,我是没办法做出判断的。你要求的,我会上报上面,但是抱歉,在没有得到郑师长的亲自首肯之外,我只能做出遗憾的上报!”
“什么意思?”
“第五师诚意不足!”
毛人凤可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没有第五师中将师长郑士琦的点头,第五师上下就算是都点头要投靠浙江系,他也不会认为第五师真有这份心。
“你……”王登科没想到毛人凤如此难缠,气地站了起来,随后又压住自己的怒火,猛灌了几口凉茶,又是一阵喘气。
过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样子,王登科的气势弱了下来,叹气道:“郑师长那里需要时间,有了进展,我会尽快告诉你们。”
毛人凤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开。
王登科坐在太师椅上,像是徒劳地伸手拦了一下,喊道:“等等,听说北方战局今年必然出分晓,那么最快十月之前就会有定局,我们在时间上并不宽裕。你能不能尽快和你们的上头联络?虽然电报局也能发暗语,但是毕竟电报局不受各方势力的管辖,直接捏在‘交通系’手中,万一走漏了消息,你我都将万劫不复。最好还是派人回去一趟,将情况说明,好早做准备。”
毛人凤站在门口,回头微微一笑:“我们有电台!”
“我艹!”
被一部电台给下注了,王登科脑子浑浑噩噩的起身,送走毛人凤,等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猛然警醒。
电台!
你一个小喽啰都敢说自己有电台……这么高端的装备,老子都没有啊!
还有没有天理啊!
无线电进入民国还没有几年,但是使用便捷,成为各方督军的标配。而在师一级的作战单位,奉军在日本人的帮助下,也拥有了无线电通信的能力,但是在直系……还没有普及开来。
尤其是大功率电台,价格昂贵,根本就不是第五师这等已经沦落成为地方部队可以拥有的。
几万银元对于一个师来说,并不算太过昂贵,可是电台是限制进口商品。别管为什么,海关都被英国人控制了,英国人要这么办,曹锟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山东,只有两部大功率电台,一部在齐燮元的手中,另外一部在第三师。
第五师的通信环境恶劣到还是要靠骑兵和步兵联络的地步,平时无所谓,一旦战时,通讯延迟一个小时,对于稍纵即逝的战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缺陷。
让毛人凤想不到的是,浙军的强大,第五师没有和浙军交战过,还无法理解;浙军的有钱,他们彻底已经了解清楚了。
毕竟浙军曾经击败的对手,在第五师看来,并不强大。好歹是曾经辉煌过的北洋主力师,从第五师分出去的部队,都组建了北洋精锐的第一混成旅等部队。福建督军李厚基是‘老淮军’出身,要不是因为聂家人保着,根本就不可能在军中窃据高位。现代军事理论都不懂,也不是小站练兵的前辈,不过是一个空子,打仗不是他的长项。
至于第二师……
当年,孙传芳在湖北王占元麾下,靠着一个师的兵力,打得湘军总司令赵恒惕丢盔弃甲,岳州失守之后,差点连长沙都丢了。而第二师的战斗力在北洋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第五师还不敢说和第二师相比一定会强过对方,可是人是健忘的,第五师上下,把第二师忘记了。或者干脆认为,这是第二师不抵抗的原因。
真要打,还两说呢?
“旅座,郑师长那边还是没有答复吗?”
王登科可不敢凑到郑士琦跟前去说,只能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张宗先提一下。
张宗先是第五师主力旅的旅长,他的话,郑士琦会慎重考虑。不过,郑士琦的态度还不明朗,他在边上敲打了几句,不得而果:“明天师部会召开军事会议,就五个人参加,你也来。到时候郑师长会直接问你。”
王登科是浙江人,要不是早年入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也不会进入北洋的军队之中。而且他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多见,浙江是在清末反帝思想非常活跃的地区。
当年的‘革命党’很大一部分就是指浙江的反帝团体。
浙江的学子就读军校,很少会安分的在北洋军队里留下来的。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老蒋一代人,不过‘老蒋’属于不太安分的主。可蒋尊簋等浙江籍贯的将领,很多都加入了‘国党’。就算是在民国之后,也多半和北洋军政府处于敌对的势力之中。
王登科是一个例外,他没有被公派留学的机会,能力一般,也不能指望他带领一个团追着一个旅打,他没有这份本事。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上头每人。
很忧伤的是,他在‘国党’没有引荐的前辈,在北洋之中,也没有……
他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娃,命苦,没得办法。
没钱孝敬上司,也关系,只能窝在第五师自身自灭。毛人凤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如果他回到浙军之中,加上他浙江人的身份,很可能会受到王学谦的器重。当然,这个概率很低,王学谦在无聊也不会对麾下的一个团长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这不符合他大人物的身份,他要高瞻远瞩,一直看着脚底下的小人物,他怎么高瞻远瞩?
所以,心里活络的王登科坚定的认为,他要在这次第五师改换门庭的密谋之中,好好干,要做出成绩,让大人物们看到。
事实证明,跟着直系,没前途!
跟着皖系,大家都不是一个派系的,能推心置腹吗?事实上,段祺瑞早在几年前就对第五师的后背捅过刀子,第五师上下根本就没人敢去相信段祺瑞的话。
翌日,第10旅旅部。
第五师高层悉数到场,师长郑士琦,参谋长张士铨,第9旅旅长张培勋,第10旅旅长张宗先,还有四位主力团团长。
决定第五师命运的八个人,都带着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坐在会议室内,郑士琦蹙眉背对麾下的将领,站在大总统画像的主位,让人猜不透这位师长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挂在作战室内的画像,可不是新出炉的曹锟的画像,而是当年冯国璋担任大总统的时候的画像。郑士琦当年叛逆袁世凯,当初很多人都想要杀他,段祺瑞就是其中之一。
虽说段祺瑞也不支持袁世凯称帝,但他只是辞职离开政坛而已。
这其实是段祺瑞躲避祸端的一种手段。称帝?在他看来绝对是死路一条,他要是支持袁世凯,那么就要跟着一起臭大街了。袁世凯有建立民国的首功,可是段祺瑞有什么资本?
而郑士琦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旅长,就敢对袁世凯上眼药,何等的不知轻重?
要不是冯国璋保他,就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他的仕途也就结束了。当年的那份恩情,他记着,他可不想看到老长官势力派系最后分崩离析。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想脱离直系的。
除了他之外,原先的第五师高层将领也是混一天是一天。
投靠奉军、皖系,没有门路。而留在直系内,恐怕第五师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参谋长张士铨见人都到了,一个个都等着郑士琦主持会议,只能硬着头皮低声喊:“师座,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先开始?”
郑士琦这才从回忆之中醒来,迷茫的眼神也清明了一些,点头沉声道:“开始吧!宗先,你说一说情况。”
王登科身份太低,作为上司,也是支持改换门庭的张宗先站起来,推开椅子,在作战室内的主会议桌边上开始走动,边走边说:“诸位,第五师自从民国六年被‘段合肥’抽调了炮兵团,骑兵团之后,组建了第一混成旅开服关外之后。我部元气大伤,此后数年一直没有炮兵,骑兵,无法野战攻坚,沦落成为地方守备部队。可第五师脊梁还在,田帅经营多年,眼看我部复苏在即,可就是因为洋人一句话,让田帅只能挂印寓居,实在让人心寒啊!”
“现如今,第五师虽然在粮食上不曾出现过短缺,士兵的情绪也多少还安稳。可是我们毕竟是一支军队,在田中玉大帅主政山东的时候,第五师军火库里的武器弹药堆积如山。子弹从来没有短缺过。可是现在,士兵的枪里面只有五发子弹,这还是担任执勤和巡逻任务的士兵。其他士兵就是拿着一根十来斤的烧火棍,连大刀都比这玩意好使。就是把师部的军火库底朝天,分下去的子弹每一个士兵也不到30发,要是打起仗来,一天就坚持不了。”
“我们是一直军队,不是吃饱了就可以了,我们要训练,要守卫地方,可是现在呢?我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们变成了7000头猪,长着人脑袋,会走路的之7000头猪……可耻啊!痛心啊!”
“我不知道你们痛不痛?”
“我疼!”
“我这里痛!痛到连喘气都撕心裂肺!”
张宗先指着自己胸口的地方,语气越来越激烈:“在这样下去,第五师被取消番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们想一想,没有了第五师,你们还能去哪里?谁敢接收你们?”
郑士琦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张宗先在第五师的资历并不比他少,如果他离开第五师,接任的人选一定是张宗先。原本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将领,被现实硬生生的逼成演技派。
要不是军事会议要求一定的严肃,郑士琦真相开口赞一句:“好演技!”
第1465章 【穷怕了】
除了少数几个见识过张宗先闹腾的将领,第五师的中高层将领,尤其是团一级的军官都看傻了。
他们要看张宗先的表演,也要人家愿意啊!
可一个上校团长,敢对一个少将旅长逗闷子吗?这不是没事找不痛快,找抽吗?
张宗先说话语速不快,但胜在抑扬顿挫,极具韵律感。要是口齿再伶俐一点,都够得上去茶馆说书卖艺了。要的就是那种感同身受,身临其境,第五师的高层们都感觉自己好像日子过的连吃饭都成为问题了,伴着眼泪才能活下去似的……
有人就开始嘀咕了:日子真的有这么苦吗?
张宗先还在说:“咱第五师自从张怀芝大帅离开之后,就是没爹没妈的苦孩子,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娘,还他娘的是个‘后’的……打从齐燮元来了山东,第五师……哼哼,连吃屎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嗯哼!”
作为第五师的师长,部队没拿到军需,军费不足,甚至连编制都接连被削减,师长郑士琦要担当一定的责任。
虽说张宗先说的都是实话,可毕竟太难听了,作为决定第五师命运的军事会议,郑士琦才是最后拍板的人,也是定下基调的人,他可不能由着张宗先胡说八道。假装咳嗽,是要提醒张宗先,说话过头了。
可张宗先已经到这份上了,真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出来,来横的,当兵的一个比一个强,他张旅长也是好说话的主,心里头的怒火一直被压着,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吐露心声的机会,他能轻飘飘的一笔带过?
肯定要说痛快了不可,张宗先聊起膀子,一股豁出去不过了的无赖状:“师座,你就是太相信了燕京那帮人,吴大帅说督军不能兼职第五师师长,可是没想到来了齐燮元截胡。你是为兄弟们的前途着想,忍了,可是兄弟们能看得下去吗?”
“不能够,玉帅做事太过分,齐燮元更是变本加厉。”
张宗先见有人附和自己,心里头更是有底了:“咱们第五师吃亏就吃在了跟了直系,还和‘曹傻子’不对付。当初田大帅在的时候,跟着曹锟干,什么都听他的,可是到头来落下什么好没有?”
“临城劫案,田大帅就当了替罪羊,可一百多洋人一个都没死,这算哪门子的秋后算账?这是曹锟看第五师不顺眼……”张宗先顿了顿,眼光六路耳听八方,觉得在座的被他说动了不少人,主要看郑士琦的脸色,也有点意动,心里就更有谱了:“要我说,咱这直系的标签不要也罢,丢了喂狗也比这样干耗着强。”
“张旅长,第五师的境地已经很难了,可要是投效奉军,也不见得会受到重视。”
说话的这位倒是和张宗先一样,是一个旅长,张培勋。不过,从骨子里他不认可奉军,对张作霖可没有一点好感。
这时候,他部下王翰章团长也开口了:“第五师之所以和齐燮元几近分裂,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齐燮元把日本人当主子。没错,这样一来第六师那帮人要枪要炮,声势壮大了不少,可这还是民国的军队吗?军人,不能失了气节!”
“谁说投靠奉军的?段祺瑞和张作霖穿一条裤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齐燮元又和日本人勾勾搭搭,少不了猫腻,我们投靠奉军,不是到头来还是在齐燮元眼皮子底下,能落着好?”张宗先瞪眼道:“当二鬼子,也不当二手的。凭什么给这帮人卖命?我是说南方。”
张培勋赌气道:“那么你说,跟谁吧?总不至于跟‘国党’吧!那帮人就在南方闹腾的挺欢,可要我说,都是没有多大气候的主,对于南方来说,山东是一块飞地,真要是投靠了南方,山东就成了四战之地,仅直系驻扎在周边的第三师,第六师,还有河南的冯玉祥部,河北的保定系,我们就喘气的功夫,就被人包围了,难不成还指望他们来救咱们不成?”
“谁说跟‘国党’了?”
张宗先底气十足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他手拿把攥,还是非常看好浙军的诚意,总之,底气十足。
“不投靠‘国党’,还能投靠谁?”
“你们就没有想过浙军?”
张宗先狡猾的一笑,信心十足的开始掰扯:“对于浙军来说,山东已经不是飞地了,谁都知道浙江海军都能打得英国佬不敢吭声,第五师不管是要后援,还是退路,都有了保障。”
“可我听说王学谦这个人眼界可高,不是自己培养的军队他可看不上,陈炯明的粤军第一师他都没要,这支部队战斗力还行的。”
说话的这位,显然担心多于期待。另外,对于第五师来说,还有一份期望,就是主政山东的可能。只要第五师能回到田中玉时代,师长不管是否兼任督军,只要山东督军是第五师里出来的长官,第五师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当然,第五师也是骄傲的,毕竟是北洋精锐之一,就算是曾经,也是辉煌过的一支军队。
看不上陈炯明的粤军第一师,也是情有可原。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接触过这支‘国党’第一精锐的风采,如果是湖南的赵恒惕,江西的陈光远,肯定会对这支粤军高声大骂,他们在第一师身上吃的亏可够多了。
至于浙军?
第五师的高层不敢去评论,不是不屑,也不是不好,也是不能。
能够给英国佬难堪,最后还签订停战协议,啥赔偿都不给的也就是浙军了。
在民国的军中高层眼里,浙军是一群疯子。正常人,一般都不会和疯子去计较,主要是对方套路太深,打架很可能会输,骂战更不是对手。不过浙军的彪悍,给民国的军人上了生动的一课。
当年段祺瑞欠下对日欠款,组建三十万安国军的时候,就对冯国璋说过:“卖国是相对的,民国积弱,不如日本,日本人就算是不给钱,也要来抢;可要是民国强大,日本不如民国,日本人还敢问民国讨要欠款吗?”
无赖的作风,可是将一个霸权时代的国际关系说的淋漓尽致。
或许,这是段祺瑞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也或许是他真心这么想。总之,段祺瑞在对外出让民国利益的时候,那种果断,简直让部下都心惊肉跳。
袁大总统都不敢做的事,他就敢。
而浙军是段祺瑞那句话最好的解释,自身够硬,就算是再强的对手也要掂量一下轻重。
英国怎么了?
英国要是起兵五十万,也不用五十万,就三十万,本土舰队出动,就能轻而易举的扑灭王学谦的浙军。可英国人敢吗?
不敢!
没钱打仗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英国人打完欧战才几年,又要打一次大型的战役,国内政坛都要被掀翻了从起炉灶。可英国远征军派遣的人少了,根本就对付不了王学谦。这也是英国人憋屈的地方,而且大英帝国还不能指望在亚洲的军队,这些部队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或许英国人也看出了,海外英军甭管是哪里的,都够呛。
可不管怎么样,浙军是踩着英国人上位了,甭管民国的其他精锐部队多么不服气,但浙军已经不是和他们一个层次的存在,要仰望……
北洋的精锐部队,虽说不大看得上南方的军队,可浙军是一个例外。不过他们从来不谈论浙军,就怕彼此的差距太大,心里受不了。
张宗先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也差不多了,眼神示意部下王登科:“浙军是否会接纳我们第五师,我也不能保证,不过王登科团长似乎有些门路,供大家参考。”
“师座,我说了!”
王登科可不是张宗先,能够扯着嗓子说个痛快,他的身份勉强能够参加这样的会议。自然先要让师长郑士琦点头才敢说。
郑士琦面无表情的点头道:“说吧!尽量详细一点。”
“大家知道,我是浙江人,浙江江山人。”
同样是团长的王翰章不解道:“你是浙江人我们都知道,可王学谦是余姚的,和你不是老乡吧!”
“别打岔!”张宗先瞪眼道,这个王翰章有点胡搅蛮缠了。
王登科这才继续说了起来:“我有一个老乡,在浙江警察厅当副厅长,他派了一个手下来泰安,有拉拢第五师的意思。这事我已经上报给了旅座和师座……”
说到这里,有些人已经回过味来了。
济南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难不成是浙军派来的人马?
在第五师内身份不弱于张宗先的张培勋开口道:“济南城的事是他们做的?”
“培勋兄,你看着齐燮元都给日本人卖命了,你看的过去?我说这事做得好,按理来说,齐燮元把胶东铁路都送给了日本人了,出头的就应该是我们第五师,让一帮外人动手,丢人!”
张宗先的话很气人,张培勋也不是好说话的主,一拍桌子就跳起来:“老子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会是觉得浙军拖累了你吗?”张宗先故意捏住对方的痛脚,死缠烂打。
郑士琦见会场一下子乱哄哄的,还没有商议出一个决断来,自己人都快打起来了,也是暗伤脑筋:“少说两句,齐燮元出卖胶东铁路的利益,就差明着签字画押将胶东铁路卖给日本人,别说第五师大部分官兵都是山东人,就是寻常的百姓知道了消息也不能忍气吞声。”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培勋也没有说辞了。
再胡搅蛮缠下去,他都觉得自己的立场有问题了。第五师不同于其他各地的军队,几乎从军官和士兵,至少八成都是山东人本地人。这支部队的存在,几乎是和山东一荣俱荣。
齐燮元的做法,确实激怒了第五师的高层。要不是实力不对等,第五师压根就不会选择沉默下去。
郑士琦眼神扫了一眼部下,明白的都知道上司已经不悦了:“第五师为什么连夜将济南师部,包括驻守部队连夜行军到了泰安,就是因为怕齐燮元狗急跳墙,拿第五师出气。倒时候,里外勾结的名声,就要落在咱们头上。说一句,第五师已经在生死存亡的悬崖口,都不为过。可我们手里的弹药能够打一场硬仗吗?好在曹锟不待见我们,也不待见齐燮元,真要打起仗来,第三师多半不会参战。”
这样恶劣的局面,第五师中除了三个将领之外,只有参谋长张士铨清楚。
团长们可没有想过局势已经困难到了这样的境地。
王翰章抱歉的看了一眼王登科,支支吾吾的开口表明立场:“师座,旅座,不能坐以待毙啊!”
“是啊!”
“师座,还是早做决定为好。”
……
张宗先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口讲该说的都说了出来,扭扭捏捏的商量一天也不见得有结果:“我们也不见得真要投靠浙军,双方彼此都不了解,先接洽一下,就借点东西。我看100万发子弹就好。”
最好进口的子弹在每千发30到50美元之间,民国国内的价格会翻一两倍,但也不过在二百大洋顶天了。100万发子弹,看似很多,其实也只够一个师支撑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省着点用,打上六七天没有问题。
有了这批子弹,对第五师来说至少有了自保的能力。
可这批子弹价值也不过二十万大洋,可就算是这笔钱,第五师也恐怕拿不出来。
张宗先继续说:“机枪是个好东西,就不知道浙军肯不肯给了,每一个团要四挺马克沁不过分吧!那么就是十六挺。”
“要是有炮就更好了……”
第五师虽说阔气过,可毕竟穷了这么多年,已经穷怕了。心说一开口,什么承诺都不给,就要人家几十万的军火,这都说不过去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承诺这种东西很微妙,真要拿了浙军军火,其实已经等于定下了诺言,只不过是要点面子,给个台阶下而已。
“这都差不多了,再要,恐怕要吓跑人家了!”连张培勋都觉得把自己拆了卖,都不值这么多军火,做人要厚道,不能贪得无厌,吓走了金主,到时候哭都没地找去!
郑士琦拍板道:“就按照张旅长说的办。”
张宗先得意地笑道:“这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再加一个炮兵连的装备,我看就差不多了。”
郑士琦也有点担心,不过还是点头了,他不善于近乎商人的讨价还价,还是要让张宗先去谈。
当晚,张宗先宴请毛人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大旅长就说出来第五师的要求。
毛人凤听完之后愣了愣!
张宗先却着急了,心说:“难道太贪心了?”脸上的肉不自然地抖动了一阵,为难道:“不是当哥哥故意刁难,子弹和机枪没得商量,但是炮兵装备有的谈,有的谈!”
可毛人凤已经获得了大本营的答复,一个混成旅的装备,就一个字——给!
第1466章 【霸业】
张宗先豁出去了,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在傻乎乎的降低了自己的筹码之后,就表现出寸步不让的强硬态度出来。
可这种态度在毛人凤的眼中……
“你就不能先探一下我的底线,在开筹码?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知不知道?”
毛人凤的内心很受伤,就像是在市场看到了一样心仪的商品,他心里价位十块大洋买下来,然后摊主很牛气的告诉他,三块,少一个大子都不行。就在毛人凤一愣神的功夫,对方以为他要犹豫,于是再次降价,两块,少一个铜板,门都没有。
这让毛人凤怎么接茬?
他总不至于开口就说,我原本是准备十块大洋买的。
而大帅府发给他的电文,就是让他先安抚住第五师的情绪。这是在第五师漫天要价的情况下。
他总不至于财大气粗的说,大帅优待你们,给你们一个混成旅的装备。这点装备对已经拥有全套军工生产能力的浙军来说,并不困难。因为浙军还没有近期扩军的打算。
民国的很多地方军阀都认为人多好办事,军队多了,才有了争霸天下的本钱。
可要是一个师的军队,上万人,打不过人家一个团,两千多人呢?
这是军事实力的失衡。
第五师在装备,作战能力上,已经和浙军失衡了。如果不弥补这种差距,两者之间会产生越来越大的距离。
按理说,毛人凤完全有理由彰显一下自己存在的优越感,如同一个暴发户一样,嘲笑张宗先没有理想,是一条不懂得翻身的咸鱼。就这么一点破烂就打发了,这是叫花子行进,做人要目光远大一点,跟着浙军混,将来要放眼全国,展望世界,咱的未来是星辰大海,不是一条臭水沟。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啊!
原因就是他的身份,特工,说好听点是主子的心腹。可心腹分很多种,比如陈布雷是王学谦的心腹,戴笠难道就不是了吗?可陈布雷能够公开讲话,并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王学谦的意思,可是戴笠行吗?
他要是真敢这么做,估计是不想活了的可能居多。
毛人凤也一样,他自从进入保密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是生活在暗处的人,和军队高层攀交情,给好处,这不是他能够伸手的。要是张宗先开口要一个师的装备,他当然可以将底牌露出来了,然后进入讨价还价的模式。因为那样一来,他是压价的,算是恶人。这也是他展现自己价值和能力的唯一机会。可问题是,张宗先小家之气的要价,完全抹杀了毛人凤‘建立立业’的可能,这能让他不恼?
可要是动不动就当好人,把第五师的人胃口都养刁了,别说同僚了,就是王学谦也会担心,保密局这帮人的心思已经开始安插进入军队高层了,处理情报,拥有军队控制权……完成这一步之后,就该是架空大老板了。
别看王学谦待人相比其他大帅来说,算是宽厚的,但是真要出现这样的动摇他执政根基的苗头出现,他肯地会毫不犹豫的将保密局铲除。
毛人凤脸色古怪的想到:“原来这辈子自己都不能做好人了啊!”
反倒是张宗先一脸紧张的盯着对方,他担心要价高了,按照民国国内的行价,除了子弹和机枪之外,还有一些比如驳壳枪之类的装备,他要的那笔军火的总的价值在40万银元左右。如果给一个炮兵连的装备,那么就是60万银元左右的总数了。
表面上看,60万银元买通一个地方的豪强似乎也不多啊!
可用对比来看的话,第五师的要价已经很高了的,冯玉祥在最后一次直奉大战之中,他的实力已经完全和奉军的一个军相当,七八万的大军,而且西北军骁勇善战,冯玉祥也是素有练兵大才的将领。可是张作霖给多少钱可能让冯玉祥叛变了呢?
估计不需要200万。
其实这时候,张作霖已经派了心腹张作相去和冯玉祥联系了,之所以没有谈拢,给的钱太少,冯玉祥觉得不划算,没有答应。
而冯玉祥的军队人数是第五师的十倍,而且拥有稳固的地盘。穷是穷一点,可再穷,也是自己的家不是?当然,冯玉祥的人品已经坏掉了,能够获得倒戈将军的名头,谁也不敢真心将他当成盟友看待。而张作霖认为给冯玉祥好处太多,不值当。先给一半试试看,没想到冯玉祥面对百万巨款,很硬气的拒绝了。对别的大帅来说,可能是人品坚挺,忠心耿耿。可是冯玉祥……这货显然是嫌弃奉军给的钱,少了。
可第五师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连地盘都不能保证,战斗力更是无从谈起。其实连第五师师长郑士琦都很纳闷,他看不出来王学谦看中他第五师的原因,7000人的部队看似也有模有样的。可真要打起仗来,就难说了。半路掉链子都不算稀奇,关键是装备太感人,至少十五年都没有换装了。大部分武器都是打光绪年来的……
仅仅装备带来的问题,就堆积如山。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第五师的军需部门在武器修理方面的技术,可以挤进民国一流水平。
在紧张的等待之中,毛人凤终于开口了:“你们的要求我会第一时间上报给大帅府,如何回复我不得所知,但是既然我浙军是带着诚意来的,是不会让第五师的兄弟们失望的。”
毛人凤的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对他来说,再多说一句,就是逾越。
不过,他也有要求,必须在获得郑士琦将军亲自认可之后,才会上报,不然他本人担负不起这样的责任。
张宗先大手一挥,自然不在话下,这都是答应好了的,没有反悔的必要。再说,第五师的师长,也不是多高的身份。如果郑士琦如今是山东督军,可就两说了。甚至浙军都不可能让第五师投靠,只能是以结盟的方式作为底线。
当晚,毛人凤在见到郑士琦将军之后,就表示浙军是非常注重第五师在合作上的态度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用他带来的电台和浙江方面联系。
对此,郑士琦也表示了满意。
消息传递到了浙江,不过是差了一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王学谦召开临时会议,商议派谁去的问题。
身份地位低了,让第五师会觉得轻贱,不够重视。
身份地位高,第五师所在的驻地太过尴尬,王学谦是肯定不回去的,金玉之身,怎么可能陷入危险的境地。而其他人……恐怕也不合适,现如今卢永祥的态度微妙,这位和浙江方面只是维持着一个表面的和平现象。双方甚至有剑拔弩张的可能。
而且,这个人也不能太过敏感。
张载阳倒是有心去一趟山东,他进入浙军体系之中,完全是被动的。他是老浙军的本土派代表,影响力从来没有出过浙江,相比另外一个本土派周凤岐来说,张载阳的表现中规中矩,从来没有超过自己能力的念头。也没有想过要主政浙江。
尤其是原浙军第二师,接收是最早接受改编的浙江本土系部队,这让他在王学谦的面前加分不少。可即便如此,张载阳还是有着自己的尴尬,自从进入王学谦的麾下,他竟然寸功未立……
可王学谦还是看在他的‘从龙之功’上,任命了他为省长。
表面上看,这次去山东,好像危险重重,最多不过是被扣押,羁留一段时间。
要说民国地方军阀对于敌对势力不择手段……还真的不多见,至少没有触怒对方的情况下,是不会痛下杀手的。这是民国官场的游戏规则,没有人会蓄意破坏。
当年徐树铮杀冯玉祥的舅舅,陆建章。本来双方就不对付,而且陆建章在皖系上台之后,大肆出卖消息,甚至联系奉军和直系,商量共同对付皖系。就便是这样,徐树铮杀了陆建章之后,段祺瑞也是大为吃惊,惋惜徐树铮不该动手。
陆建章该不该死是一回事,但是毕竟是高层将领,徐树铮动手无疑是坏了规矩。
想到这些,张载阳认为自己就算是被人看穿行程,性命多半是无忧的。
就算是要动手,也要看浙军,乃至王学谦的脸色。
毕竟惹怒了浙军,黄河以南,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不敢拍着胸脯说,打浙军能赢的。别说赢了,就算是不输也都不错了。看在浙江的实力上,也不会太刁难他。于是,张载阳开口道:“大帅,诸位。张某厚颜求这次任务。”
“张公不适合!”
没想到率先开口拒绝的王学谦:“单纯想要收买一方地方势力,第五师还不值得我们兴师动众。主要是北方战局扑朔迷离,日本人能够接收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但是绝对不允许张作霖将直奉大战当成演习来打。张作霖耗的起,但是日本政府肯定耗不起。”
蒋方震也开口接着王学谦的话说:“去年,经济研究所的报告之中,就有一份引起了我的注意。”
“噢,百里兄,你不是认为经济和军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是不相干的吗?”
这位多事的人表情和善,他是对谁都一样,不过在建军理念上和蒋方震有所分歧。原因多半是他们彼此的阅历造成的。这位就是温应星,他是极力主张军事工业民用的将领,主张发展制造业,但是平时为民用,战时则为军用。
而且在订单不足的情况下,军队大量采购,来帮助工业从创建期,进入成熟期。
相反,蒋方震是支持军事工业部门单独化的代表。当然,这是理念的不同,不会让蒋方震就此看轻温应星。可恰恰温应星的主张,就是王学谦已经执行的战略。
这就变得微妙起来,好像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温应星充当了王学谦的口舌一样……
于是,在蒋方震的心头,温应星有多了一个外号‘马屁温’。作为军事战略家,自然有他高傲的一面,蒋方震是结合了德国的思想,认为工业化不充分的条件下,军工专业化,要比制造业标准化制定起来更加容易。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浙江的战争潜力不断的提高,同时工业化水平也在稳步提高。
蒋方震没有搭理旁人的说笑,反而继续说起来:“日本在海军的投入,去年已经超过国家财政的30%,陆军就算是得到海军的三分之一的军费,整个国家的五分之二的财政收入都将流入军队。而这个比例,几乎和战争最困难的欧洲持平。”
“而日本还在发展本土工业化,殖民地专业农业的模式。湾湾,朝鲜半岛的农业产出其实无法满足日本国内8000多万人口的需要。不得已,日本只能采取农民必须要进入城市工作的行政命令,而这样的行政命令,是无法持久的。”
“所以,根据我的分析,日本政府急需一个农业高度集中的区域,为其解决国内粮食,农产品的缺口。而东三省无疑是其最有利可图的目标。张作霖如果再次在直奉大战之中失败,对于日本的打击,甚至要超过他自己承受的打击。”
……
这种判断王学谦也有,他点头道:“没错,日本现在的情况是更加迫切奉军入关。那么一旦奉军入关,直系要是节节败退,还好说。万一是溃不成军,那么一旦奉军过了黄河,就算是浙江想要偏安一隅,也无法置身之外。不得不和奉军直接交锋,而江浙地区的工业必然受到很大的打击。”
“所以把战事放在黄河沿岸,对我们来说会有利很多。另外,商丘到洛阳的铁路,已经加班加点,下个月就能完成通车……”
这个消息一说,在座的眼神都亮了起来,那么将来就是连云港到洛阳的铁路畅通无阻。
奉军一旦想要南下,那么江苏的卢永祥就必然会成为首战之地。甚至在直奉大战之前,江苏的归属就会落下定局。而那时候,为了对抗奉军,南方各个集团之间就会短暂的联合起来,实力最强的浙江……很有可能成为盟主。
在黄河沿岸挫败奉军南下的企图,不仅可以坐稳盟主的地位。
而且此战一旦胜利,河南、山东,都是无主之地……
纳入浙军麾下并不难。关键是,浙军拥有铁路运输的便利之后,加上海军的优势,长江沿岸的势力可以尽数收拢旗下。到时候,黄河南岸……不就都是浙军的势力范围吗?
最多两年时间,吞并整个南方都不是梦想。
那时候,奉军想要卷土从来,都只有吃瘪的份。而更大的诱惑就是,统一。
在民国,想要统一的大人物不是没有,而是很多。但都失败了,原因很多,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北洋实力太过庞大。但南方地势多变,湖南打了十多年,北洋一直无法过韶关,就是很好的解释。可是对浙军,这是问题吗?
王学谦顿了顿,郑重道:“所以第五师的作用不容小觑,这支部队一定要在短期内发挥出极大的战斗力,只要对方有诚意,我的意见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武器给武器……按照浙军精锐的武器配比来,这是一只奇兵,也是决定整个未来民国局势的力量。去山东的全权代表,不仅是要在北洋拥有一定的声望,还要帮第五师改编,甚至制定防御计划。因为最晚半年之内,第五师就要开赴战场,所以我不希望第五师招兵买马,新兵一多,战斗力肯定打折扣。而这样做,第五师内部恐怕会有反对情绪,只有他们熟悉的人,认为不会有私人的人去才合适。这个人可以代表第五师,也可以代表浙军,而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合适,就是百里兄。”
蒋方震细细一品,还真是如同王学谦说的,浙军之中就只有一个人能够在第五师内不会受到隔阂。那个人就是自己。
蒋方震心情澎湃,他似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也是担心,万一第五师想着捞一把就结束怎么办?
他有点但心的问王学谦:“万一,我是说万一,第五师拿了钱和武器不办事,怎么办?”
“一百万军费,价值两百万的武器装备,这笔钱,我们完全损失的起。换一句话说,第五师就算投靠浙军,那么他们还有选择吗?”王学谦沉声道:“投靠奉军,他们死的更惨,我就不信郑士琦会看不出其中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