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审】
白岹喘着粗气,仿佛像是风箱似的胸口一起一伏,双眼中的怒火如果能够杀人的话,戴笠至少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瞪我,就是把眼珠子给瞪出眼眶也没用。”
戴笠轻松的坐在了白岹的对面,而白岹却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固定在一只靠背椅上,牢房里的家具,都是以用料扎实,在恰当的时候可以充当刑具的公用。
就算白岹是霸王在世,也休闲挣脱开来。
更何况,白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唾……
口水两人中间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掉在了戴笠的脚下。这方面,他非常有经验,整天和犯人打交道,要是连这点心得体会都没有,就是他的失职。
自从白岹失势之后,戴笠就不会对这个号称省长的小舅子退避三舍,故意示弱了。反而还有心调侃对方中气不足:“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吐到了。”
吐口水,是囚犯被抓之后,杀伤力最低,也是最没用的招数。
唯一的作用就是恶心人。
可是对于绑在椅子上的人来说,头不能仰高,就失去了攻击的距离,只能等对方靠近了,才算是找到了好机会。戴笠的嘴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遗憾道可惜了,再努力一把,就可能成功了。”
“戴春风,你也别得意,要是让爷出去了,一定不放过你。”白岹赌咒道。
戴笠笑道:“可惜啊!明天就你就要出牢门,不过去的是刑场,恐怕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机会对付我了。不过你能在临死之前还能念念不到的想到我,兄弟,有心了。”
白岹很无语,就算是他要面临审判。但面对戴笠如同滚刀肉一样的性格,他觉得好像面临死亡的不是他,而是戴笠。
想到这些,他顿时悲愤了很多,怒气冲天而起:“戴春风,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戴笠故作无奈的叹气道:“这话经常听到。习惯了。”
面对戴笠这样十六岁就在码头上混迹的,拥有中等师范肄业,其实戴笠原本是能够成为中学老师的知识分子,只不过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反而作为一个文化人,从杭州的师范学校里逃学去了上海码头当小流氓。常年混迹在十六铺水果码头,和当时在水果码头学徒的杜月笙拜把子成了兄弟。是一个有文化、有内涵的流氓。面对这样的对手白岹连一点反抗的办法都没有。就是争口头上的一点便宜都不太可能。
不过戴笠不是来听白岹的抱怨,赌咒,甚至是死后变为鬼神之后的威吓的。他带着另外的目的而来。对于他来说,想要提审白岹一个晚上足够了。脸上带着笑容的戴笠,依然笑的如同春风一般温暖:“我最恨有人说我以前的名字,感觉像是小名似的,听起来很不舒服。”
戴笠长叹道:“可惜面对将死之人,我也不计较了。”
白岹冷哼一声:“那你来干什么?故意看我的笑话?奚落我,好满足你心中的龌龊想法?别做梦了,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不会向你低头的。”
戴笠摇头道:“你看你,又误解了不是?我没有想过让你低头。再说了朋友一场,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桌席面,算是来送送你。只不过我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就是好奇心有点重。”
“好奇?我的身份有什么让你好奇的?”白岹不解。
“你看你,不要摆出这种不合作的样子,这样会让我很为难。”戴笠扭头对身边的手下下令道:“白大少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诸位,开导开导他。”
“你们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
“啊!戴春风,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
戴笠对此司空见惯,虽说白岹的惨叫声嘶力竭,仿佛有刺穿墙壁的力量。可他依旧表现出淡然的表情。仿佛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联似的。
在戴笠看来拔掉一个脚趾甲不算什么太大的痛苦,不过他觉得对于白岹来说,这种痛已经触及到了灵魂。
空气中有种馊臭味,有点刺鼻。
戴笠颇为鄙夷的冷笑了一下,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这才是哪儿到哪儿?宁死不屈的劲头去了哪里?不过该问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要问,毕竟他不是来和白岹攀交情的,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攀交情的意义完全是瞎耽误工夫。
戴笠对手下说道:“弄醒他!”
之在一阵痛苦的**之后,再次传来白岹凄惨的叫声:“戴春风,你不得好死!”
戴笠有点无奈的拿出了手绢,然后背过身去对手下说道:“看来这家伙还没有长记性,让他清醒一下!”
动刑的过程很短,因为戴笠的几个手下用经验告诉他们,人的什么部位受刑会最痛,尤其是面对一个信仰不会太坚定,甚至没有信仰。也没有所谓江湖道义的人来说,一旦被抓住了,全身都是破绽,都是让他开口的破绽。
戴笠的信心来源于,他不相信白岹是个能忍的人,尤其是能够对自己残忍的人。
别看白岹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戴笠并没有打算放过对方。
戴笠的眼神中充满着兴奋,尤其是在牢房中,压抑的空间内,却充满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和狂暴。这种眼神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难以抵御的想要高声嚎叫,却被他硬生生的压在了喉咙底下。戴笠在这一刻展现出的那种嗜血和阴冷的性格,让两个手下都为之一愣,而白岹直接吓傻了。
这还是那个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不干正事的警察局长吗?
撕下伪装的那一刻,戴笠亲自上手了,一脚踩住了白岹被拔掉脚趾甲鲜血淋漓的脚上,他咬着牙,沙哑的低声道:“让你嘴硬。让你嘴硬!”
而他的脚尖却在白岹的伤口上,使劲的扭动,踩压。
白岹痛的冷汗淋漓,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因为他的嘴巴被戴笠用毛巾堵住了。就像是一个被内部压力不断膨胀的罐子,仿佛要爆炸却一直在临界点一样。
最后。白岹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之后又是被冷水浇透,当白岹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神中愤怒已经彻底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看到戴笠就不住躲闪的惊恐和彷徨。戴笠的耐心也再一点点的流失,当他看到白岹的眼神之后,这才笑了,笑的很灿烂。也很温和,仿佛根本就不像是在牢房中动刑的恶棍,而是如果的路人,与人为善的那种。
“你想要知道什么?”白岹认命的低头道。
“早这样配合,我能为难你吗?还会受这份罪吗?”戴笠温和的宛如骗子的口吻一样,充满着欺骗的味道。
白岹的内心连戴笠的十八代祖宗都骂遍了,但是却不敢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愣愣的看着戴笠。戴笠什么也不问。一上来就动刑,让白岹说什么?怎么说?
“可以开始了!”
戴笠不耐烦的提醒了一句。
啊!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戴笠暴戾的盯着白岹。后者想要躲闪,却避无可避:“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
“好啊!”
“给他长点记性。”
戴笠又食言了,他丝毫没有给白岹提醒的打算,而是准备用手下刑讯逼供的手段,继续让白岹长记性。这样的警告很有效果,白岹紧张的大喊大叫:“别过来。我说,我都说!”
“我认罪,什么罪我都认!”
“没让你说这些,说说你的家人,家乡在哪里?”戴笠摆手打断了手下上前再次动刑的打算。算是第一次给白岹提了个醒。
“我是临安人,家父是白家庄的佃户……”
“可我怎么听说你是青田人?”
“青田?”
白岹愣住了,一副见鬼的表情,他仿佛不认识的看着戴笠,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是不能对外说的秘密。当然如果伪装的身份一直很好用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想起自己是青田人的身份。
“你也不姓白,你姓夏。夏光典,你还准备和我耍心眼到什么时候?”戴笠猛的扑到了白岹的面前,眼珠子对着眼珠子,就这样凶狠的看着对方,随后如同刀刮玻璃一样的声音开口道:“你以为如果你真的是姨奶奶的大哥,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往坑里跳吗?别天真了,你在一年多以前出现,我就开始怀疑你了,调查你花了半年。这半年里甚至你说的每一句梦话我都让人抄了下来,你觉得还能有多少秘密?”
白岹在短暂的吃惊过后,突然变了一副样子,咬着牙道:“反正明天就要死了,我不说你能奈我何?”
“明天?”戴笠冷笑道:“我敢保证明天白岹一定会死,但你会不会死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你可以活着,但生不如死,但是明天必须要有一个人代替你去充当那个犯人,那个替死鬼可以是一个倒霉的流浪汉,也可以是一个死囚,活着在监狱里的任何一个人……”
“你这是草菅人命!”
“算不上。”戴笠接着说:“不过我知道你有一个妹妹,还有老爹都去了上海租界,不过不用担心,我大哥是杜月笙,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的妹妹和你团聚之后,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妹妹被卖到南洋,夜夜当新娘。你老爹虽然是个病秧子,但卖到矿上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里,白岹……或者说夏天典的眼神完全变了,他绝对想不到戴笠会对他的调查会如此的仔细。
“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夏超埋在你身边的人,别告诉我没有,至少会有两个以上的人给你传递消息。另外,你鼓动白婉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超?”
“你不会连夏厅长都不认识了吧?他可是你的同乡,你出现在王家老爷子身边,总不会和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我不知道……”
戴笠笑了,笑的嚣张至极:“其实我已经把你家人都请来了宁波,要不我先让你们团聚?”
“戴笠,你不是人!”
两个多小时之后,戴笠离开了牢房,然后匆忙的进入了王学谦下榻的院子,将一份口供递给了陈布雷。
之后,陈布雷叫他面见。
王学谦看着口供,他甚至都觉得口供上的内容有些荒诞,白岹竟然已经死了,而出现在王家的那个竟然是冒牌货,始作俑者却是警察厅长夏超。
可王学谦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夏超是他一直想要拿下,却没有办法估计的前浙江高官之一。这个家伙的身份很复杂,早期光复会的成员,‘国党’元老,和周凤岐的关系表面上一般,但很可能有勾结。可惜,一直没有证据证明夏超的罪名。
没想到查了一个白岹,竟然把夏超给引出来了。
王学谦真的无从猜测,是太走运,还是戴笠的故意为之?因为夏超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戴笠名义上的上司。
夏超和王家也有些交情,他这样做,反而会对自己很不利。尤其这家伙还是章太炎的朋友和曾经的‘战友’,在‘国党’内部的高层也有往来,当然也投靠过北洋实权派。加上文化界也有不少人和他是朋友。这样的人对于政客来说,是非常难下手的,社会影响力很大,一旦被捕,会牵扯出一长串的人来。
夏超对王学谦来说就是一个长满刺的刺猬,在没有露出破绽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
但看着名单上的一串名字,王学谦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王家的宅院里都有夏超的人,还不止一个。好在王学谦的身边没有夏超的人,要不然只要一个亡命之徒,他的安危就两说了,这个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王学谦皱眉旧旧没有开口,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的样子:“把这个人留一留。”
戴笠贴心道:“已经准备好了备用的人。”
“马上派人控制夏超的行动,找个机会抓捕。”王学谦刚说完,却摇头道:“不妥,不妥!”
“先生,您看让夏超去上海出差,他要是心里有鬼的话,肯定会选择乘坐轮船,而不是火车。因为火车上有警察局的暗探,他也是清楚地。只要他乘坐的船沉了,救援的时候失踪几个人不足为奇……”
王学谦听明白了戴笠的建议,随即点头应允道:“你亲自去办!”(未完待续……)
第1081章 【热情高涨】
华夏人喜欢看热闹是出了名的。
虽说世界其他地方看杀头、行刑的人群一点都不比华夏单薄多少,可相比华夏的老百姓,缺少的不是观看的人数,而是参与的程度。
骑车的人撞了行人,两人在大街上争执,最后不相干的看热闹的打了起来……
囚车在路上缓缓前行,不论囚犯曾经犯下了何等罪状,只要说上几句响亮的场面话,比如: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之类的,人群中立刻就会有叫好声传来……
清朝的统治者原本在菜市口杀囚犯,警戒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可是没想到燕京老百姓参与度太高。菜市口人满为患,因为看行刑的粗心大妈丢孩子的,掉了钱袋的,大姑娘被浪荡子占便宜之类的事情屡禁不止,闹的顺天府衙门鸡犬不宁,最终无奈,只好将刑场换到宛平城郊外,处决死刑犯的时候再也讣告,偷偷杀了,草草了事……
这种场面,也只有在华夏才会发生。
没有那个国家的老百姓,会比华夏人更加喜欢看热闹的了。而热闹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不外乎处决犯人,通俗一点就是看砍头。因为台上的是其中一个,或者多个主角,是用生命在演绎最后的剧本,不看,亏得慌。
燕京的有一个教授在报纸上说过一段趣闻,他刚去燕京城的时候,在城市的路上看到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个个都表情严肃,捂着鼻子,双眼朦胧之中带着好奇的灵动。于是他对帝都百姓如此严肃的围观表现出来强烈的好奇心,虽然周围的味道不太好闻,但他还是挤入人群,最后好不容易看到了人群围着的景象,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因为,在人群的中央,是一辆车轱辘断掉。歪倒在路边的粪车……看粪车断轱辘都如此热情,没有理由看杀头会冷场。
实际上,宁波城对这次公审有着太大的期待。
三天前,豆腐成了宁波城最紧俏的神品。沤在脏水里,放在太阳底下晒,三天功夫,就能变成臭不可闻的生化炸弹……
两天前,水果市场的烂水果卖出了匪夷所思的高价……
一天前。竟然有人做起了烂菜叶的生意……
还有臭鸡蛋,各种各样过期发霉的食物,都已经储备妥当。尤其让人惊叹的是,这是市民自发储备的‘弹药’,一没有政府号召,二没有保长提点,完全是群众自发的将所有该准备不该准备都摆在房檐下,等待正戏开场的到来。
能够与之相比的,只有过节,而且是比较大的节日。比如中秋节,甚至春节,才有如此自觉的行动。
可让人纳闷的是,很多人光知道明天要公审,要杀人,却不知道杀谁,更不知道白岹是谁?
别以为这样的事情是危言耸听,或者是故意的编排。而是实实在在的群众热情堆积起来的气氛。前清的时候,一开始燕京城公开处决犯人在菜市口,也就是靠近广安门附近。距离天桥很近的地方。算是内城的地界,可为什么后来会将处决犯人的地方搬到芳草甸呢?
看的人太多,午时三刻的时候,菜市口竟然是人山人海。比元宵花会都要热闹几分。
这才是燕京城,杀人的机会太多,不少还是从各地押解进入京城的犯人,老百姓经常观摩的情况下。
换成宁波?
这样看杀头的机会,虽不至于千年一遇的盛景,但也是十多年没见了。
早年间闹‘革命党’。宁波虽然不少革命党,但有钱有势的根本没人敢去抓,就是抓了的,也都押解去了杭州有巡抚衙门的地界审判了。最后,行刑的地界自然也在杭州。
就算是杀,也不过是小猫两三只,多半是败坏乡风乡俗的鸡鸣狗盗之辈,面生的紧。可白岹就不一样了,至少这家伙在宁波的港口祸害人小半年了吧?
有一定的知名度,至少熟人是不少的。
谣言也好,疯传也罢,都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让更多的人兴奋,紧张,甚至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的迫不及待。
对于这样一个能够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的机会。
宁波老百姓很踊跃……
其实处决犯人并不好看,也没有普通人想象的惊心动魄,尤其是华夏传统的处决方式就是杀头,而大部分观摩的观众,在事后都会有一些不良反应。发生最多的就是,晚饭吃不下啦!
好几天没有胃口之类的。
但这些完全无法磨灭普通人对处决犯人的好奇。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云层之中刺破,照耀大地之后,昏暗的天地之间似乎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识字,又有很多空闲,不需要工作的学生党,永远都是消息传播最快,最不失真实性的群体。
对于白岹的恶行,都写在了横幅之上。比如:惩处恶霸,清除贪官恶吏,还我朗朗乾坤之类的,层出不穷。而口号也喊的非常响亮,白岹注定要成为民国历史上,第一个享有被公开审判,并处刑的官员,这一刻,他的名字将留在了历史书上。
虽说,白岹不过是一个假名字。
可是不明真相的人还是喊着处决白岹,肃清贪官污吏之类的口号,将白岹一夜都在疼痛和心惊胆战的魂魄终于喊回来了。他紧张的看着高高的监狱窗口,从外面传来的喊话声,让他面如白纸一样,血色全无。
“怎么会这样?”
白岹喃喃的道,似乎根本就不管相信,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希望他死。
他最多也就祸害几家人,为什么会引起如此大的公愤,他恍然不知。
“犯人白岹!”
一大早,宁波北仑监狱的狱警们都在忙活白岹的案子,要保证万无一失,防止有人劫狱,践踏法律的尊严。
白岹茫然的抬起头,扬起下巴,阳光有些刺眼,但他却有点贪婪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犯人白岹!”
典狱长再一次拿着公文喊了一句,他面前就只有一个人是犯人,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可这位平日里根本算不上勤勉的典狱长,却像是主持一场仪式一样,表情认真。
可惜,白岹并不配合,冷哼了一声。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至少没有冷场不是?
等到白岹答应之后,典狱长换了一副讨好的表情转身面对戴笠:“戴局长,都准备好了。”
“嗯下去吧,我的人押车。”戴笠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对典狱长表示,他不应该继续呆在现场。典狱长自然明白,戴笠和白岹有话要说,点头哈腰的离开。
“我不知道该叫你白兄呢?还是夏兄?”
“随便!”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叫什么对于白岹也好,夏天典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
戴笠自言自语的点点头,表情有点幽怨,面对白岹,他主观上没有多大的仇恨,虽说这个家伙让他一度很难堪,也狼狈过。但他还是非常欣赏这个家伙的,有胆有识,是个做卧底暗探的人才,可惜遇到了他戴笠,要是换一个疑心病稍微轻一点的人,还真可能让他骗过去。
“其实原本你不用死!不过,你主子夏超逃了,躲在了日本租界,很多事情都已经迎刃而解了,留着你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所以,原本给你当替身的那个家伙不用当替死鬼了,而你的命运……”
“我不用你来可怜!”夏天典冷冰冰的回答。
命运既然已经注定,就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公审的口号都已经喊了出去,不审问个结果出来,最后不一刀咔嚓下来,白费了王学谦背地里花这么大的心思。
不过,夏天典注定要失望,戴笠不是可怜他,而是告诉了一个让他感觉非常奇怪的消息。群众很热情,甚至已经热情到了过分的地步,这才是让他觉得平生第一次做特务一样的工作,却有种轰轰烈烈的感觉:“我来就是告诉你,老百姓很热情,到时候精神一点,不要让宁波百姓失望,更不要让浙江百姓失望……”
夏天典迷惑不解的看着戴笠,神神叨叨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戴笠试图要解释这种热情的原因,但是找不到很好的例子,于是想起来一个人,一个在文化界非常有名望的人,写的一本白话小说:“去年,我们浙江有一位学者周树人,写了一本小说叫《阿Q正传》,小说的主人公就是阿Q,这就是一个糊涂蛋……”戴笠觉得他走题了,但还是继续说:“这家伙冒充革命党,最后要被杀头的时候,觉得自己要硬气一点,唱两句戏,就算是喊两句提气的话,也是好的。可惜小说中的阿Q,让人失望了,但你不妨试试。”
见夏天典迷惑不解。
身为文化人的戴笠也有点多疑,问:“你不会连报纸都不看吧?还是压根就不识字?”
夏天典表情漠然的回应道:“戴春风,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自求多福吧!”戴笠背着他挥了挥手,最后重复道:“还是要提醒你,群众很热情!”
夏天典丝毫不觉得戴笠的这种提醒是好心,更像是幸灾乐祸,可是等他被绑在了卡车上,然后缓缓的在北仑新区的街道上行进的时候,他却有种感觉似乎看《阿Q正传》是有必要的,因为他压根就想不到,宁波的老百姓对于囚犯游街过程会如此的上心,以至于不少人都因为没有将准备的烂果菜梆子打中夏天典的脑袋而惋惜……
此刻,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羞辱涌上心头,他才会有一种渴望,迫切的希望知道阿Q是怎么去结局这种心头的沉重负担的。(未完待续。) 第1082章 【姜是老的辣】
要不是老百姓缺乏训练……
要不是移动的汽车给群众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要不是太多的人互相拥挤,以至于缺乏有效的配合……
从人性最阴暗的一面来说,任何一个正直的,没有犯罪的公民都需要一个发泄心中积郁的苦闷的契机,而殴打,羞辱一个对人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犯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更没有心理愧疚的负担,甚至在一定的环境内,还能获让人成为胜利的正义方。
公审和游街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此。
罪犯能够在所有面前走过的人的眼神中,看到兴奋的嗜血,仿佛在下一刻将他撕扯成碎片的能量,确实让人有种想要逃离的恐惧。
白岹想要躲闪,他已经不用记住自己原本的姓名,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名字就是叫白岹,一个靠上了省府大员的亲戚,在外作威作福的恶霸等等之类的符号,而现在等待他的是审判。
饶恕已经不太可能,而且他还需要在惊恐,愤恨中躲避飞向他脑袋和身体的烂菜叶,臭鸡蛋,臭豆腐……这是一个上手很容易,但却很难精准控制的技术活。尤其是他的身体大部分都是被固定在卡车上,于是卡车成了次要的攻击物,因为相对庞大的卡车更容易承受攻击物的命中。
白岹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漫天都是飞舞的垃圾,可是在一开始,他还有心躲避的,以为这是本能反应。虽然老百姓丢的东西里可以威胁生命的东西,比如说搬砖。就臭鸡蛋,烂菜叶这些东西的话,就算是把人打伤都恐怕不容易。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放弃了,学者坦然面对。
并不是他已经坦然接受这种羞辱和庆祝式的报复,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躲避的空间。
卡车在宁波重要的道路上行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之后,车斗里已经装上了差不多一车的垃圾。生命东西都有。但大部分东西有一个同样的特征,就是臭。
恶臭,
散碎,
还有无法辨认的**。
这时候。白岹已经不再愤怒,他开始怀疑,替那个人背黑锅值得么?或者说,他虽然有错,但并不是主谋。虽说他在这段时间内。无所不为,恶贯满盈。
可他不少都是按照那个人的命令在做,除了两条人命案件,也多半是手下的失手……
审判,竟然有判,当然还有审问。
没有人会想死,尤其是习惯了优越的生活之后。贪生,是很多人最大的软肋。白岹心里想着的是,他不过是夏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说难听一点。和家奴没什么区别。只是他和夏超的关系很少人知道罢了。
家无恒产,却好吃懒做,这样的人除了让尊严变得廉价一点,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办法弄来钱。
而浙江警察厅长夏超才是他真正的幕后指使,他没有道理为这个一脸正义,却心思黑暗的家伙背黑锅。尤其是他死后,夏超依然是浙江的名流,高官,享受着数之不尽的财富和权势,他就不甘心。不甘心之余。就是觉得亏得慌,他想要活下去。
而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将事实都说出来。
指认夏超,洗脱罪行。
认清楚形势之后。白岹似乎觉得自己肩负了一项使命似的,就算是在此之前,他非常反感的被押解的狱警推让的动作,他也不在一起来。满脑子都是夏超的教唆,还有指认夏超的想法。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容易。
或者还有另外一条路。指认王鸿荣……
后者要比指认夏超更加的危险,至少王鸿荣的身份绝对不是夏超能够企及的。夏超拥有近万的部下,在过去的两年之中,戴笠,还有新加入的警察,效忠王学谦的警察之外,谁也不知道夏超在警察厅的控制还留下了多少。
可就算这样,戴笠还是选择按兵不动的原则,甚至故意的示弱,退出杭州的权力中心,转而在宁波配资实力。
就连狡猾的戴笠都选择避其锋芒,可见,在他看来,夏超的实力在警察厅内部还是很强的。至少戴笠还无法正面和夏超交锋,当然也有可能正面交锋的代价实在太大,他无法承受。
能够在卢永祥在浙江当政时期,暗地里却在浙江南部最重要的关隘埋下一颗雷,关键的时候,插卢永祥一刀的警察厅长。
显然,这样的人是不值得重用的。
可问题是,这家伙有名声,而且还挺不错。很多人帮他说话,加上有留学日本的经历,在政坛混的风生水起,要不是运气差了一点,说不定这家伙已经主政浙江了。
就算是周凤岐和夏超在李厚基出兵浙南的时候合作过,相信周凤岐上台之后,还是会被夏超下黑手的。
而且这家伙滑的像泥鳅一样,让王学谦也挺无奈,只能用戴笠、王学礼的情报一点点的盘丝剥茧,驱逐有问题的官员和警察,加上对政府部门的控制和清理,,将夏超的势力一点点的清除出官场,警察系统,甚至是军队。
这样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就白岹的那点道行这么可能掀的翻呢?
虽说这家伙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将浙江的天捅一个大窟窿,又不是脚上的伤实在太碍事,他会走出政客登台演讲的步伐。可实际上,他的情况已经糟糕至极,身上的衣服是早上换的,出监狱的时候还算干净,可是等到游街结束之后,已经是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到本来的样子。
散发着恶臭的变质鸡蛋。
碎裂的豆腐渣。
各种来历不明的染料。
……
将白岹的衣服渲染成了一种混合的拙劣抽象画作,除了这个家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之外,完全看不出有翻盘的可能。
可是当白岹押解在高台上,发现他对面坐着的人中间,有些人不认识,但是有一个人他是非常熟悉的——夏超。
警察厅长夏超。
白岹嘴角露出冷笑,嫉妒是会在短时间内疯狂的膨胀的,他嫉妒夏超的好运气,也嫉妒夏超的地位,就是这样一个人。把他那排到了王鸿荣的身边。而他做的,只是想要摆脱夏超的控制,这一点,错了么?
至少。在白岹的心中,他不认为是一个错误。
台上还有另外几个人,正中间的位置是林长民,王学谦并没有参加,他如果出现在现场。就会演变成为另外一幅局面。林长民是法学专家,但他以往的经历告诉人,这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家伙。事实上,林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安于本分的。
林觉民,是同盟会中早期牺牲的核心人员之一,就是林长民的胞弟。
这些年,林长民做的最多的并不是在法庭上充当一个审判者,或是一个辩护者。而是一个政客,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政客。习惯于被边缘化,从来不知道权势是何物的政客。要是命运继续下去。说不定他会变成一个理想家。
别看林长民是法学专家,但他在法庭上的经验真不多,几乎为零。
“案犯白岹,在杭州担任警察厅职员期间,带领手下,控制帮派势力,受贿……”
“……凌辱许家女儿,并掳掠至家,逼迫许家一人自杀身亡,另外殴打抢劫商旅。导致商人龙岸符重伤不治,最后身亡……”
……
法庭称述的过程冗长,而且缺乏吸引人的亮点。当然这不是在台上宣读称述人员的错,也不是林长民的错。而是他们都不太习惯这种审判方式。因为一旦采用公审的方式,那么被罪犯就绝对没有被宽容的机会,刑场可能就在审判的地点。
这一点,林长民非常清楚。他一开始是反对这样的审判好的,就算是看到卷宗之后,也觉得非常不妥当。
加上白岹的身份特别。很可能会让王家人沾上一身的腥。
冗长乏味的称述过后,林长民自觉地挺了一下坐姿,正视白岹开口道:“白岹,你认罪吗?”
“认,为什么不认?”
白岹光棍的样子,像是帮派的青皮,一脸的无所谓。可是他这种状态让人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认罪太快,也太干脆,显然是不打算让别人好过。
而这个别人很可能是台上的某一位。
其实王学谦也在现场不远,只不过他是在一栋建筑的房间里,窗口能够清晰的看到整个广场的动向。而戴笠正一声不吭的站在他的身边。王学谦甚至不用站起来走到窗口去观察,就知道广场的状况,一早赶来的老百姓都累了。都眼巴巴的等着看最后的‘表演’,也就是行刑环节。
在此之前,他们的耐心已经快要磨光了。
王学谦不由的摇了摇头,心说:“效果不怎么样?”
不过就算如此,杀了白岹也足够让整个浙江官场明白王学谦的立场,这就足够了。
看到王学谦摇头,戴笠一开始有些愕然,随即对站在窗口的手下挥动了一下手臂,手下会意,同样的手势传递了出去。
几十秒之后,广场上一个突兀的声音喊起来:“打到贪官污吏!”
老百姓的反应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口号很陌生,但是听起来很有特色。
于是当那个突兀的声音喊了几遍之后,跟着喊起来。
数千人的怒吼,顿时让白岹吓了个哆嗦,看着那些被煽动起来的群众,他觉得有必要让台上一个人跟着一起倒霉。他这辈子肯定完蛋了,想要活命的可几乎不存在,因为他招惹的是王家。
“审判长,我有话要说!”
在白岹喊了几句之后,因为周遭的声音很响,他的喊声被掩盖了下去。但并不影响台上的夏超表明立场,或者说上两句。因为他前面放着的是麦,周遭还有扩音器的喇叭。声震数里绝无可能,但大部分知道他要发言可并不难。
林长民狐疑的看了一眼夏超,然后点头道:“夏厅长,你请!”
“天上的那个人不是白岹,甚至不姓白,我要揭发,他其实是夏家的子弟,算起来算是我的一个远房的侄子。可惜不学好,整天游手好闲,横行乡里。要不是我今天来,还不知道这家伙竟然冒充王省长的亲戚,在外坑蒙拐骗,险些耽误了大事。尤其是他的所作所为,处处是针对我浙江新政,肯定有幕后主使……”
夏厅长在关键时候,跳出来的补刀,让白岹傻了。他刚准备揭发夏超的罪行,可是一转眼,他再次成了犯人。
而这一次,他的罪过就是冒充高官亲戚,为祸百姓。
别人或许感受不到夏超的善变,但王学谦和戴笠都是感受到这个老家伙不好对付的。夏超在白岹被抓的时候,就想过要逃离浙江,但是很快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对于夏超来说,他要逃离浙江很容易。
但是能够逃到哪儿去?
上海?
王学谦本来就控制着上海的郊外,另外他和租界的关系也很融洽,夏超很难保证自己逃跑会万无一失。更多的猜测是他会自投罗网。所以,这家伙就反其道而行,他立刻动身从杭州离开,去了宁波。
然后承认了错误,这个错误是白岹犯下的,也就是冒充白岹的夏天典犯下的,而夏超与此无关。
要是夏超这样回答的话,王学谦一方,肯定不会满意。
可夏超接下来却递上了辞呈,等于是心照不宣的将所有的事都认了。可是他选择了投降。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将夏超收押,更不可能刺杀,而让他自行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考虑再三,王学谦也接受了夏超的低头,而夏超获得的是他能够安然离开浙江,甚至去北方。
至于夏天典也好,白岹也罢,这个家伙的作用只不过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私下交易的牺牲品。
对此,夏超踩起来毫无压力,以为夏天典死定了,反正都是死罪,多背一点罪责又不能多死一次。
看到白岹辨无可辨,退无可退,最后失落的跪倒在台上,王学谦暗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未完待续。) 第1083章 【上台】
一个原本认定是龙套的人,忽然之间发现原来自己是主角,并不是自己想要当这个主角,而是所有人都希望他,推动他成了主角。
如果主角的身份是正面人物的话,白岹并不会拒绝。
可现实中是一个反派。
一个将面临审判的反派,白岹瞬间感觉现实被愚弄了似的。他想过挣扎,也试图争取过,最后却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证人很多,有他青田老家的村长;白岹网罗的几个手下,俗称狗腿子;还有受害人的亲属,左邻右舍……
反正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哈哈……”
白岹疯狂的笑着,他似乎在为自己的过往寻找一个可以辩解的突破口,可惜除了咒骂之外,他没有任何的办法扭转眼下的局面。甚至在不久之后,他将面临一个终结。
是生命的终结。
也宣告了民国之后,浙江最大的本土官僚势力的终结。
一度是浙江政坛重要高层的夏超,出人意料的向王学谦认错了,他很坦然的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为是受到了‘国党’的命令,但是王学谦也不能去向孙大先生求证。再说,这种事情不追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宣判的过程之中,他一直微微低着头,让人无法洞悉他的眼神,也无法洞察他内心的波动。
“案犯谷XX……伙同其他人,玩忽职守,欺压百姓,并充当白岹恶势力集团的打手……判处劳役8年……”
“案犯谢XX……伙同其他人,隐瞒白岹恶势力集团的罪行,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判处劳役10年……”
……
随着一个又一个白岹的手下和亲信被判罚,白岹眼神空洞,他似乎在被夏超放弃的那一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相信政客的承诺。在他入狱之后,按理说,夏超应该想一些办法将他捞出来的。如果夏超主动一点的话,甚至没有这场公审。白岹能够毫发无损的出狱。只要他放弃在政府的职务,即可。
可是夏超没有,他是等到了王学谦在准备要动手的时候,才决定放弃,而放弃的不是白岹。而是他的权势。
权势才是他看重的,最重要的。
而一个手下,谈不上忠心的手下,对于夏超这样两面三刀的政客来说,就像是用过的厕纸,绝对不会有再一次利益的价值。
“案犯白岹……死刑!”
林长民很不习惯的停顿了一会儿,他觉得白岹这个人很坏,品行很不好。但如果让他选择和人合作的话,他宁愿选择表面恶贯满盈的白岹,而不会选择夏超。
虽说。他们在日本的时候都是‘同盟会’的成员,双方似乎还一度很熟悉。可是民国之后,林长民却长期在北方政坛,而夏超在浙江担任实权职务,双方没有了交集。
等到重逢之后,他才感觉到,夏超变了。
变得冷血,随随便便就能牺牲手下的官员,而不是那个在日本的进步留学生。
林长民的心中百分百的认定,夏超是有问题的。而且有很大的问题。
虽说白岹的案件疑点重重,但是有两个关键证人是很难到场的,也不可能受到林长民的问询。一个就是白婉,名义上白岹的妹妹。实际的情况谁都不知道。
还有就是王鸿荣。
近期一直称病在家的省长大人,林长民也不可能要求王鸿荣把真相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那么夏超的出现,加上他的官职和身份光环,让他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正义和公正的代表,林长民就是对夏超说的每一句话都表示怀疑,却也无可奈何。这本来就不可能将真相原原本本刨开之后。展示给公众看的案件,这是两个浙江最有权势的两个官员之间的政治角逐。
这是一个没法深究的案件,林长民在宣判完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不过能够宣判白岹死刑,对于不明真相的百姓来说,无疑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白岹在此之前的身份是官员,副局长。
审判的公正与否没有多少人关心,但严惩一个官员,对百姓的鼓舞作用还是很大的。
“打到反动官僚!”
“清除恶霸官员!”
……
没有那个群体比学生更加容易冲动,他们的年纪本来就是冲动的年纪,公正、公平、正义、民主这些词语就像是荒草一样,见风就长,越长越茂盛。
爱国情绪,压着显然并不是一件妥当的事,因为会膨胀,会积聚,会在让人想不到的时候,爆炸。
作为官员,如果无法引导这股情绪和情节,很容易站在人民的对立面,甚至成为民族的罪人。因为得不到百姓的支持,最后只能走上一条拥兵自重的道路。
王学谦一不需要贪财,二没有贪恋权势的癖好。
他之所以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当然也有大趋势的推动,在这个巨变的时代里,无动于衷是绝对不可能的,每个人都被时代推动着,没有人能够在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动荡之中,安享富贵和安逸。
唯一的区别就是,王学谦的私心不会那么重,他想要做的更好一点,哪怕好一丁点。
所以,才有了他支持北洋政府的举动,因为在国际上,北洋政府才是民国唯一合法的政府。这并不是他支持北洋军政府,一个对外软弱,内斗不止的政府,估计根本给民国的知识界带来那怕一丁点的信心。可要是稀里糊涂的支持联省自治,最后便宜的只能是列强,民国不是美国,受不了这贴药的破败,到时候被列强蚕食倒是十有**。草头王,王学谦不做,也不想做。
别人不知道,王学谦能不清楚吗?
东三省是这么丢掉的,还不是地方势力担心和关东军开战,最后实力被消耗落的人财两空。便宜了中央军。彼此都拖着,最后却便宜了外人。
如果王学谦铁了心要当军阀,最合适的盟友是广东的陈炯明。可是他也明白,各地自治的结果。就是民国分家。只能落下被蚕食的命运。说一千道一万,他只能走另外一条道路,工业化。
而走工业化的道路,最大的障碍就是官僚机构的效率。
最值得仿效的是德国,而德国的工业化的推动。关键在于高效的官僚体系。相比之下,浙江拥有的条件甚至要比当初腓特烈大帝时期更加优越,因为有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整个民国都需要工业品,如此庞大的市场,支持整个民国的崛起恐怕不太容易,但是成就一个浙江,应该不太难。
而在此之前,王学谦要做的就是扫清一切障碍。
在审判快要结束的时候,王学谦让人通知了林长民。他会晚一点现场演讲。
这个变故让林长民非常诧异,在他的印象之中,王学谦很好发布现场演讲。甚至很少在报纸上写文章,这在民国的政客之中是非常少见的。很多政客就算自己写不了什么好文章,找人代笔,也要冒充一下文化人。可王学谦不一样,他是留美博士,正儿八经的顶尖人才,而且和文化界的往来频繁,要是想要博名声。早就文章满天飞,才名天下知了。
王学谦拍打了一下裤腿,长出一口气道:“走咯,上台说两句!”
作为机要秘书。陈布雷的压力感觉非常大,没有底稿,没有演说的准备,冒冒失失的就上台演讲,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就要闹笑话了。不过。他坚信王学谦的口才肯定会糊弄过去……哎,为什么他回想起糊弄这个词?
总之,陈布雷觉得他在王学谦身边施展才能的机会有限,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才能。
林长民迟疑了一下,扩音喇叭因为电流发出吱吱的声音,有些刺耳。
等到确认王学谦从台下走上了主席台,才开口道:“现在有请浙江督军王学谦……将军,演讲……大家欢迎!”林长民介绍王学谦身份的时候,说到‘将军’两个字,浑身都觉得别扭。王学谦是民国督军之中,唯一的一个没有在军营之中哪怕呆过一天的将军。同时他也是民国将军之中学历最高的督军。
王学谦还有一个身份,林长民隐约的估计到,很可能这个家伙是民国首富。
哈同被报纸宣扬成远东第一富豪,家产不足1亿两白银。换成银元的话,不超过1亿4000万。可王学谦名下的仅仅一个东方投资银行,就控制着超过5000万的资产,加上远东银行等产业,资产绝对不会弱于哈同,尤其是控制了银行公会,将民国的金融行业牢牢的抓在手中……成就了他是民国封疆大吏之中,唯一的,也是独有的不需要靠着官职捞钱的就能养活手下数万军队的超级富豪,眼光更是卓越,国内军阀政客无人能及。
可在此之前,王学谦一直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
他几乎不参加任何公开场合的演讲和集会,不在报纸上写文章,传播所谓的西方文明。也从来不会因为见多识广,而喜欢指手画脚的人,他一直隐藏在背后。
从宁波特别市。
然后到拿回盐税自主权。
唯一的一次的公开露面是在上海反英大游行中露面,那也是时隔两年之前的事了。
很多人都快忘记了有那么一个留学归来的年轻人,谋划了民国最大的一次罢工运动,从英国人手里要来了原本被袁世凯抵押出去的盐税自主权。
时隔两年,这个年轻人终于要出现在公众的面前。
可是,林长民觉得王学谦这样的登台是不妥当的,甚至可能给他的名誉带来一些不良的影响,他原本可以更加的光芒四散的宣布,他的名字正式出现在民国的政坛之中。
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后运作,他的就职演讲原本就应该璀璨无比,却不应该浪费在一个无足轻重,甚至可能给王家带来莫大牵连的囚犯的审判现场。
虽说,这种牵连只不过是名誉上的损失。
林长民在和王学谦交错的时候,低声在他耳边抱怨道:“子高,你不该来的。这场合,不适合你出面。”
王学谦笑了笑,自从他准备登台,哪怕只不过是几分钟之前才想好的事,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的充分的准备,他不会胆怯,也不会退缩,在民国的政坛上,任何一个小小的退让,都会成为大溃败的开始,坚持很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迈开第一步。
他只是轻松的说了一句话:“我已经准备好了!”
拿刑场的血腥来宣告他的到来,显然王学谦并不是如此浅薄,也不是那么嗜杀的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吏治。(未完待续。) 第1084章 【人民万岁!】
“我是这个国家第一公仆!”
王学谦一开口,就让所有人为之一愣,这是哪儿跟哪儿?
不过‘公仆’这个词倒是挺新鲜的,可文化程度不高的人,也会感受到这个词之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因为这句话,让一个欧洲的小国家,一跃成为世界级的列强,而说出这句话的人,也成了欧洲近代最贤明的国王之一。
虽然这个国家失去了殖民扩张的大好时机,没有广袤的殖民地,也没有基数庞大的殖民人口。但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国家是一个缺乏实力的国家。
这个国家就是德国。
王学谦停顿了一下,他觉得现场的反应要比他预计的要好一些,浙江、福建,这些地区原本就是接受新思潮比较快的地区。识字的比例很高,公仆虽然是个新鲜词,但不妨碍人们绞尽脑汁想象这个词背后的力量。
公,很容易被想成公用,公共的意思。
而仆,自然是仆人。
公共的仆人?
这是一个督军会说出来的话吗?
“哎,刘老爷,您说这公仆是什么意思?”
“公者,王之追随者也;仆者,臣服之意。正所谓顺应天命者为王,追随王命者诸侯,天不可逆……大概其就是说督军是名正言顺的天使……”老学究模样的刘老爷,虽说冠以老爷的名号,实际上只不过是乡间的私塾先生。
边上的学生扭头嬉笑道:“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刘老爷觉得被忤逆了,很生气的盯着年轻的学生问:“那你知道什么意思?”
学生哑然,看起来不过是中学生的样子,十五六岁,面嫩的紧。
可是民国进步学生的‘标配’一样也不少,标语旗,学生帽……除了脚上的布鞋没有皮鞋亮堂之外,全身上下充满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的憧憬。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
既然对方词穷,刘老爷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做派。仰起头,像是一只凯旋归来的大公鸡,只不过由于他的面相不佳,更像是一只掉了毛的大公鸡。
王学谦在让听众自发的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开次开口:“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一个欧洲的国王说的。这个人就是德国的国王,腓特烈二世,他在就任国王之后不久就说自己,‘我是这个国家第一公仆’。”
每一个成功的政客。都是一个精明的,或者卓越的演说家,掌握演说所需要的所有技巧。让枯燥的教条,变成一种演说者和听众之间灵魂的互动。
有的演说将拥有天赐的嗓音,或者独特的表达方式。如果听希特勒的演说,显然现场要比收音机里的效果要好得多。他的很多语气,甚至是感情的宣泄都在身体的动作之中。所以,希特勒演讲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会给人一种全身贯足了力气,是和世俗见解搏杀的现场,而不是单独的蛊惑和演讲。
而罗斯福的演讲。更加平和,你甚至不需要看到他这个人,就静静的听他的絮叨般的述说,就感觉到仿佛心灵被启迪了一样。
丘吉尔?这个是一个精力充沛,嗓门洪亮,瞪起眼珠子像是一个恶棍一样的政客,他那张脸出现在监狱里都不会让人觉得好奇。而丘吉尔的演讲,也仿佛像是叫嚣一样,充满力量。只有力量是不够的,但丘吉尔还是一个文采斐然的作家、学者。加上妙语连珠,就足够让他的演讲变得有声有色,丰富精彩。
以上三个人,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具有天分的演说家。
而演说是需要不断的磨练,不停的说,才能获得越来越理想的效果。
许久不说,王学谦一开始有些懈怠,感觉自己演说的节奏把握的不太好。当然,王学谦很少有机会经常参加演讲锻炼。最大的原因还是扩音器,在此之前的两年时间里,民国缺少扩音设备,就连世界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当初,他看到孙大先生,在几百人面前,叉着腰,声嘶力竭的嚎叫……
连作为听众的王学谦都有点替对方肝疼,太累了,就是叉着腰,憋红脸,五官都扭曲了,在室内礼堂里也都不见得人人都会听得清楚。可已经站在台上了,没有办法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喊下去……
如果没有扩音器,王学谦是绝对没有勇气上台的。
因为他站着的地方,是比室内礼堂更加宽阔的广场,就算是累死他,在这种地方没有扩音设备,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传播到各个角落,最多也就只能传到台下,淹没在杂音之中。就是把他累死,也没有几个听众会听到他的演说,效果微乎其微。
还不如在报纸上呼吁,写文章,受众面更广一些,起到的效果也更加的好。
“何为公仆?就是官员在几人的第一天起,自己的使命就变了,他是为了人民而服务的,他代表的是人民的利益,而不是统治者的利益,正因为有了这颠覆性的改变,德国从一个分裂的自治小城邦,一点点的扩张,最后成为了统一的国家。世界第一流的列强。”
王学谦继续说:“纵观历史,华夏的文明延续了五千年,是一个无比漫长,而又高度统一的国家。在封建王朝,官员是王权在地方的化身,所以就有了七品父母官,人民称自己为草民。当一个官员高高在上的享受特权的态度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俸禄是老百姓的赋税,是汗水来供养了他们。他们想到的是,自己当官是因为十年寒窗苦读,苦尽甘来的结果。”
……
王学谦的上台,让很多人为之诧异。尤其是浙江的官场,不少人都是只闻其人,却从来没有见过真人。现在是真人真声的在台上演讲,听得是新鲜的语调。
比如夏超,他就很好奇,这样一个年轻人,能够掌控千百万生计的大权吗?
警察厅长夏超的主见要比他的那些同僚们可要现实的多,他去过日本,以公费留学生的身份在日本生活很多年。他亲眼看见过所谓的民主在日本就是一块遮羞布。
日本的崛起一部分是英国人的扶持。而另外一部分是以打破原来经济格局的方式,迫使在农村的打量农民成为无产者,进入城市,为工业化带来数量庞大的廉价劳动力。
这是割脓疮。放血的过程,滋味肯定不好受。
更谈不上民主,民权。
夏超不认为民国也能走上这条道路,因为代价实在太大,而民国的原有的反对势力太过庞大。根本无法获得成功的希望。
虽说,他认为王学谦在某些方面的举措,是可行的。也会带来很大的益处,比如教育,兵役制度,预备役制度等等,但这些都是需要非常长的周期才能看到回报的投入。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获得立竿见影的成效。而民国的政局又非常不稳定,等到要丰收了,说不定早就被轰下台了。所以。夏超一直在做的事就是抱大腿,段祺瑞强,他就抱段祺瑞的大腿,投靠卢永祥;曹锟打败了段祺瑞,他就去捧李厚基的臭脚,反正跟着最强的势力混官场,肯定是没错的。
墙头草!
官迷!
……
任何诋毁他都坦然接受,但唯独就不愿意花些心思去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夏超的表情显得有点不以为然,王学谦的这套说辞,说服不了他。
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官员失去了他该有的神秘和威严之外,还能管理好地方。而没有特殊权利的官员,谁还会真心实意的想着去做官?
这是两种价值观之间的比较。内心现实的夏超更加倾心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他认为王学谦口中的那套奉献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他虽然不为所动,可是王学谦说的并非那么不中听。
而作为失败的白岹,看到王学谦的那一刻简直像是见鬼一样。
王学谦太年轻了,三十不到,比他的虽然大了两岁。可人家看着面嫩,不动而威,生就了一副好皮囊。
这时候的白岹连嫉妒的心思都已经没有了,他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王学谦的演讲,才觉得自己不如对方。
白岹的想法是,听着明明是骗人的玩意,可他听着的时候却仿佛像是曙光一样……这肯定不对。
相比白岹,夏超等少数人,林长民从迷惑,到惊喜,脸上的表情不停的变幻。总觉得王学谦的话很有道理,但又缺点什么。他在几年前政坛失意的时候去过欧洲,也到过德国,名为考察,实际是逃避和疗伤。耳濡目染之际,他也是看出了一点名堂的,可让王学谦这样一说,反而很多迷惑不解的东西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很多迷糊的地方,也变得清晰起来。
王学谦说的这一套,可行性很大,但是实施起来,恐怕阻力不小,他将眼神不由的看向了白岹,似乎有点明白,王学谦就是拼着王家的名誉受到损失,也要严惩白岹,背后的目的恐怕就是吏制,浙江的官场可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了。
就算是知道王学谦的意图,可就算是林长民也无法反驳,因为王学谦的每一句话都站在了道德高地之上。
有远见的看出了王学谦演讲的目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政坛的老手,或者是眼界开拓,有留学背景的知识分子精英。可广场上上万人聚集,能够从王学谦演讲中听到大动作的不过是少数人,更多的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想的可更加简单。
王学谦要做的就是将‘公仆’这个词的意思扩散解释一下,让老百姓清楚地认识到,官员的俸禄和地位都是他们给的,官员为老百姓办事是理所应当的就足够了。
或许王学谦的这套说辞,在山东的话会遭遇冷场,甚至会灰头土脸的遇到强烈的抵抗。
可在浙江,这个民国新思潮接受程度很高的省份,百姓的很多想法都是很超前的,尤其是在城市,百姓更加乐于听到王学谦这样的说辞。而此时王学谦的演讲也接近尾声,收拾了一下情感,声音渐渐的由低沉转而变得高昂,重重的一拳砸在演讲台上:“……浙江将是贪官污吏的坟墓,官僚主义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了!”
说完,用一个有力的手势,结束了整个演讲。
老百姓还不太习惯掌声,直愣愣的看着台上,忽然没有了声音。良久,才明白是演讲结束了。最后一段话,说的人心头暖乎乎的,就像是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里一样。
唯独不太美满的是,老百姓不太习惯喊口号,七嘴八舌的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就是称呼王学谦的身份,估计也有好几种说话,王大帅,大少爷,将军,老爷……
王学谦面对的是一个乱哄哄的场景,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个无比巨大的农贸市场,人挤人的场景,给人一种嗡嗡的无序和杂乱的感觉,这时候他知道应该喊出一句响亮的口号,足够震慑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抬起右手,然后握紧拳头,王学谦突然声如洪钟般的响亮,大声喊道:“人民万岁!”
就像是一股电流,从脚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脑门,陈布雷等人在王学谦的身后,冷不丁的听到这样一句口号,却像是被雷击一样,愣住了,眼睛瞪圆,激动的如同筛糠一样抖动着,仿佛已经冰冷的心再一次被喊醒。没人会想到,王学谦会喊出这样一句口号。
但这样的口号,足够俘虏所有人的心灵。
就连在王学谦演讲过程之中,不屑一顾的夏超,也半蹲了起来,仿佛见鬼一样的看着王学谦挺拔的背影。嘴唇微微抖动着,一张一合的像是重复着王学谦刚才说的口号。
“人民万岁!”
林长民低头喃喃自语,但是显然他已经被这种气氛给感染,只是低声的一遍遍的复述:“人民万岁!人民万岁!”
而这时候,王学谦再一次喊道:“人民万岁!”
一部分天下的百姓开始呼应,也开口喊道:“人民万岁!”喊得最起劲的无疑是年轻人,尤其是学生,他们最能体会到这句口号包含的意义,虽然不理解人民的力量有多大,但是这句口号仅仅用四个字,就涵盖了三民主义包含的所有意思,还有三民主义没有的含义。
这是每一个没列强压迫的,有良知的国人的心声,但是从来没有人说出来过。
“人民万岁!”
万人齐呼,一时间声震如雷,刺破云霄。(未完待续。) 第1085章 【划时代的口号】
西苑的大总统府,这里从明朝开始就隶属于皇家园林,明清的很多皇帝更喜欢住在西苑而不是紫禁城内。相比紫禁城严谨的布局,西苑的布局对于皇室来说更加富含生活化的情趣。
依水而建的宫殿,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调节北方冬季的干燥,更加适合人的居住。
而斑驳的树林隔断的视线,也要比厚重的宫墙更加灵动,而不像是宫墙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当然光绪除外!
这货是唯一被囚禁的清朝皇帝,把好端端的一个皇家园林,弄成了皇帝集中营。
可西苑毕竟是皇帝居住的地方,瀛台虽然一度成为囚笼,先后两位大人物被囚禁在这座与紫禁城才一水之隔的小岛之上。光绪和黎元洪都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日子。
可不得不说,瀛台是西苑中最豪华,气派最足的院落,甚至比紫禁城的一些偏殿都要气势恢宏。
不过现在西苑的主人,也就是民国的大总统阁下是个非常迷信的家伙,一眼就看出瀛台这个地方是死地、绝地,光绪到死都没有离开这块地方,而被袁世凯囚禁的黎元洪,也是等到袁世凯死后才从瀛台搬了出来。就算拿地理环境来说,对他这样连游泳都不会的旱鸭子来说,进去了,想要出来就难了。
所以,别看瀛台之上宫殿水榭在西苑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可这位老人家愣是一步都不敢走上去过。
皇家园林的气度,必然不同凡响。
就算是住在偏殿之内,大总统府邸装饰也要好过刻意点缀的普通豪门大院。在夏天的时候,曹锟在家里就喜欢穿半新半旧的老汗衫,大裤衩,拿着一把大蒲扇,没事还喜欢瞎溜达。用一句话来概括曹锟竞选大总统的过程就是:“当时的议员们都眼瞎了!”这货的身上绝对看不出是个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国家元首。更像是在皇家园林中偷奸耍滑的老花匠。
要不是他身边围了不少人,就算是在西苑里。也不会有人对他产生一丁点的好奇。
“万岁!”
“万岁!”
“这个王学谦要当皇帝咋的!”
……
天津话本来就俏皮,在曹锟的口中,平添了一种喜剧效果。他手边就放了一份新送来的《大公报》上面用红字黑划,非常醒目的勾勒出四个方方正正的汉字。
‘人民万岁!’
这样醒目的标题。在《大公报》的历史上,都是非常少有的。因为《大公报》一向办报纸严谨,很少会用如此醒目的标题来突出一篇文章的题目。
这在《大公报》的创办历史中也是非常少见,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而曹锟的反应也很正常,《大公报》是皖系的咽喉。自从大股东变成了皖系的狗腿子——王郅隆之后,就以鼓吹皖系为首要目的,在曹锟这里非常不得人心。既然是敌人的机关报,曹锟自然要反驳,要痛斥:“想当年,袁大总统声望之隆,势力之强,但是称帝之后……”
作为曹锟的机要秘书,总统府第一文化人的夏寿田额头硬是逼出一滴冷汗,仿佛有种明悟——没文化真可怕。
夏寿田咳嗽一声。提醒道:“大总统,没人想要当皇帝。”
“哎……这不是万岁……”曹锟连文章都没看,就急吼吼的发表了一通的演说,好在是在总统府,周围都没有外人,要是在外头指不定闹出多大的笑话来。被属下提醒之后,曹锟在扫了几眼报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多少心计,急脾气。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容易出错的上司。
曹锟看了几眼之后,很多地方都觉得很奇怪,这本来就是一篇演讲稿,王学谦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改。对于很多政客来说。这样的演讲稿还是不太适应的,但知道王学谦就足够了。曹锟天真的舔了舔嘴唇:“原来是这后生要当皇帝……”
他执掌六省的地盘,手握数十万的雄兵。
可是曹锟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当皇帝,以袁世凯的众叛亲离为鉴,他觉得当皇帝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不过,他眼下在自己的努力之下。已经成了民国的大总统……可是贸然有人跳出来想要当皇帝,曹锟有点迷糊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追求有点低……
夏寿田很无奈的再次提醒:“没人想要当皇帝!”
曹锟这才迷糊的看向他的首席幕僚,眼神萌宠,还充满了不解的迷茫:“王子高的演讲大体是突出了百姓的力量,在西方这种力量成为民主。”
曹锟秒懂,点头道:“招啊!这不就是孙大炮的那一套吗?没用的很!”
夏寿田决定不在费口舌,问了一个曹锟非常关心的问题:“大总统,您吃了吗?”
“没呢,夏先生,留下一起吃。”
……
天津日租界,段祺瑞闲赋在家之后,对于时政的关心程度越来越少。加上长子段宏业在王学谦的帮衬下,开始了贩卖盐券的生意,生意越做越大。
段家也不存在连吃饭都要揭不开锅的地步,原本还真有这个麻烦。
别看段祺瑞长期是北洋政府高官,就算是退休之后,每年开销四千多大洋。
这已经不少了吧!
可是,段宏业作为长子,一个人就给老段的扩张大计添砖加瓦,光老婆小妾就是十来个,三十多个毛孩子……就算是老段家失势了,总不能连孙子孙女的学费都交不上吧?就算是最便宜的学校,四百大洋一个月的开支也是不够的。就大儿子段宏业的三十多个孩子,段祺瑞每每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听到宛如寄宿学校般闹腾的家里,心头就会像是长满了荒草的坟茔,除了凄凉,还能有什么?
原本,段祺瑞是看不起做生意挣钱的,段宏业常年连家都不敢回,就是因为老爹的气场太强,加上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他难受。
不过现在段祺瑞对儿子的态度大为改观。虽说依旧看不起挣钱的生意人,当然能够做到王学谦那样的除外。
但是儿子还算能干,没让他在失去了权势之后,太过于心伤于家庭的不和睦。
可这天的报纸送到了段祺瑞的手中之后。他还是哀叹,人比人得丢,货比货得扔。
段宏业和别人家的孩子相比,不如说整天闹笑话的卢筱嘉,还算是有为青年。但和王学谦相比。段宏业这年纪都活在了狗身上,根本就没法比。
别看一篇演讲稿洋洋洒洒数千字,可真正让人烟枪一亮的就两句话,‘我是这个国家第一公仆’,‘官僚主义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时代一去而不复返了’,一句口号‘人民万岁!’。
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人民万岁’,仅仅四个字,民国青年被他一网而尽。
段祺瑞看到激动之初,也是连连赞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这样的话。就算是段祺瑞知道,也是不敢说的。原因很简单,将人民抬高到一个历史无法给予的高度,有很大的隐患。就像是一把双刃剑,能伤人,也能害己。
段祺瑞有种感觉,王学谦是知道这句话的份量的,也深知这话会给他带来巨大的荣誉的同时,禁锢他政治手段的使用空间。这是长期在权利中枢的段祺瑞最为关心的一点,难道王学谦决定放弃对权力的绝对控制了吗?
这句话对北洋政府的大佬们带来的震撼。不过是看到了王学谦这个年轻人的政治前途不可限量。
而对于在上海的孙大先生来说,无疑是一道曙光。
当然看到了曙光之后还有心头的失落和嫉妒,《晨报》、《大公报》、《申报》等等在民国拥有全国影响力的报纸都刊登了王学谦的那一篇在宁波火车站广场上的演讲稿。
孙大先生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看着报纸,看几句。就放下报纸,长吁短叹的,仿佛是见鬼了的样子。他想不通,自己投身革命数十年,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可为什么会想不到‘人民万岁’呢?
一句嘹亮的战斗口号。如同春天里的一道炸雷,宣告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到来。
尤其是磕磕绊绊的‘三民主义’,到现在为止,孙大先生还一头乱麻。
怎样才能让百姓获得更大的支持?
怎样才能让国家**、民族自立?
如何摆脱帝国主义的压迫,富国强民!
一个个过于现实的问题,让孙大先生常年有种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可是王学谦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全部迎刃而解了。
人民万岁!
只有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也就是将国家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民族**,国家富强也就不会成为一句空话。虽然王学谦的演讲的目的是为了肃清吏治,但他的一句口号,却肃清了革命前进道路上的荆棘,只要朝着一个目标,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谁都能看到期盼的那一天。
在广州对抗陈炯明叛军之中,帮助孙大先生掏出广州城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蒋,已经获得了孙大先生极大的信任,经常出入孙大先生在莫里哀路上的花园别墅。
尤其让孙大先生感慨的是,王学谦是临时准备上台演讲的。
也就是事先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台演讲,甚至一度有人认为,他已经放弃了公开出面的机会。因为审判白岹的现场他出现的话,会对他的风评,非常不利 。
从警察厅卸任的夏超,准备从杭州动身来上海,他在给孙大先生的电报之中也说了这一点,是他上台指证的身份之后,王学谦才决定上台演讲的,有着很大的随意性。
一次平常的即兴演讲,就能够俘获千万人的灵魂。
这才是孙大先生最为感慨的地方,他每次上台演讲,累的和灰孙子似的,喊的差点把肺都喊破了,拉来的赞助也不够‘国党’的运作。王学谦何德何能,竟然拥有如此蛊惑了?
好在,他们是两个岁数的人,王学谦如日中天的时候,也是他孙大先生消声觅迹的时候……
不得不说,在广州被手下摆了一道的孙大先生有些心灰意冷。
而老蒋在来的路上,也看到了王学谦的演讲稿,随便买一份报纸,都是这段话。
老蒋是个一个临场反应较慢,并不是那种文思涌动,现场型的政客。他用习惯的鄙视眼神看着报纸,认定了王学谦是邀买人心的龌龊行为,然后……
在老蒋的心头留下一道阴影,与其和王学谦同在一个时代,绝对是他娘天大的一个错误。(未完待续。) 第1086章 【卧底】
在民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知名政客。
声名狼藉,行为卑劣,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名声肯定是差的,可他们却是政客,拥有强大影响力和实力的政客,那么他们手里肯定捏着别人没有的资源——军队。
而另外一种政客就简单的多了,长期处于朝不保夕的困境之中(相比那些高官政客),但是在社会精英阶层,或者知识阶层拥有很高的知名度,有大批的信徒等等,用一场场演讲,报纸上的文章来突出自己的成就。这一类政客多半会称为口头革命者,比如说孙大先生。
事实上证明,后一种知名政客是无法担当大任。
在民国,没有军队,没有实力,缺乏地盘的政客,是根本无从谈起的。
孙大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以来都是精神领袖,是第一的精神领袖。正因为有第一光环,他的事业就算是长期处于低谷时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曙光出现,也不会因为前途暗淡而缺乏追随者。
可王学谦用一篇演讲稿,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威胁。
孙大先生很烦恼,因为王学谦的异军突起,确切的说,是王学谦出人意料的放弃原本安逸的生活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产生了对孙大先生的威胁,这种威胁并不是以安全为基准的。
而是对地位的挑战。
任何一个领域内,第一,永远是无法撼动的权威。
正因为长期以来,孙大先生虽然仕途不走运,运气也不佳,但他一直是民国精神领域的第一人,所以他可以放手针对在‘国党’内影响力仅次于他的黄兴,章太炎。从一个政客的手段来说,孙大先生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黄兴被踢出‘国党’。
章太炎在东京被抛弃。
可是他们都没有性命之忧,孙大先生在夺权的同时。并没有采用极端的手法。而是采用了相对温和的驱赶,不过这也是因为‘国党’在民国建立之后,表现的一直差强人意。原本是作为民国建国的奠基者,可在民国建立之后。直接从执政党,变成了通缉犯。在清朝的时候是‘乱党’的身份,很多‘国党’的成员穷其一生的努力才推翻了清朝的统治。可最后他们发现,自己还是‘乱党’的身份。
导致了‘国党’虽然拥有广泛的影响力,但凝聚力却越来越低。
广州发生的兵变。也说明了这个问题。
‘国党’的成员越来越不相信孙大先生说的那一套,不少人甚至觉得孙大先生已经没有了成功的可能。
越来越多的‘国党’核心阶层开始走上了两个极端的道路,不闻不问,隐退出政坛,这是一种;而另外一种,就是虽然披着‘国党’的标签,但已经彻底和‘国党’没有了瓜葛。
试想,在如此局势之下,孙大先生对于王学谦的异军突起,会有多重视。
第一天下知。这是毋庸置疑的。
以前的孙大先生就是这样的地位,可在王学谦跳到明面上之后,他发现王学谦不停的拉拢知识界,用演讲、写文章等手段,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将他的第一身份抢走。
孙大先生的性格,并不是那种非黑即白,动不动就要人表明立场的极端自负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将自己摆在平常人的位置上,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并不是扭曲王学谦的影响力,也不是想着如何诋毁这么一个政坛新人。而是想要更多的了解。试着沟通,双方合作的可能。
既然这样,就需要派人过去。
当然,最理想的是他亲自从上海去一趟浙江。不过在一切都没有明朗的时候,他是不会启程离开上海的。
原本他是准备派宋子文亲戚跑一趟杭州,可惜,宋大公子对于他这位姐夫已经失望透顶,并没有答应下来。
在他眼里,‘国党’甚至连乌合之众都称不上。
注册人数很多。但大部分都不关心,也从来不参加‘国党’的活动, 属于人多势众,但总是在关键时候缺人的尴尬境地,甚至还不如帮派的小混混来的齐心一些。从同盟会算起,常年处于经费紧张的境地,甚至连机关报的办刊费用,都磕磕绊绊,如今已经是难以为继的地步。
不管是《民报》,还是《中华民报》,这些曾经的,或者还在办刊的报纸,都因为阅读人数锐减,而无法获得足够的政治募捐,形成良性的循环。
而‘国党’的报纸,因为其特殊性,是不能接受广告等收益,几乎没有盈利的空间和可能。
整张报纸都是大幅的长篇空论,让人很难提起劲头来。
如果‘国党’的这套说辞刚出来的前清时候,多少还有点新鲜感,至少能够搏人眼球。可当这套说辞从出现到现在,经历了十多个春秋之后,从锐意进取的激励,变成了陈词滥调,就可见‘国党’的机关报有多么难办了吧?
同盟会时期,鼓吹暗杀,戴季陶在《民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杀》,说的就是清除民族毒瘤之类的,言辞激烈,观点极端的狭隘。可十多年后,‘国党’的报纸还在用这套说法,给人一种词穷的感受,也不能怪民众不理解革命的意义。
而是‘国党’的革命,已经落入了俗套。
宋子文就是这样认为的,‘国党’是一艘过时的破船,就算曾经是超级豪华邮轮,如今也买不上高价船票了。
孙大先生无奈之下,只能在‘国党’内部物色合适的人选去浙江。
严格的说,‘国党’在上海的临时避难所,不少区域是属于王学谦的地盘。他真要是追究起来,‘国党’只能搬家。所以,孙大先生只能在和王学谦有些往来,双方关系还算尚可的人中选择。原本,他是更加看重汪兆铭的,作为‘后同盟会’时期‘哼哈二将’之一的汪兆铭,很得孙大先生的看重。
可惜这位和王学谦的关系一般,甚至有些不和。
至于,另一位‘哼哈二将’的成员就是胡汉民了,也不合适。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在‘国党’内部核心圈子算是新人的蒋中正。
有几点让孙大先生觉得老蒋是个合适的人选,为人低调,在‘国党’服务多年,孙大先生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好吧,先为老蒋默哀三分钟;其次,老蒋是浙江人宁波人,算是王学谦的家乡人,好说话;当然排除这些,老蒋还有一个优势,他是一个新人,一个‘国党’核的新人,他需要表现。
不同于章太炎,老蒋的身份孙大先生知道一些。
刺杀过陶成章,肯定是和章太炎已经拥护章太炎的部分人员站在对立面的。
而王学谦是章太炎的弟子身份,孙大先生当然也担心万一章太炎将拥护他的人转送给王学谦,那么‘国党’就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可能。
而老蒋绝对没有这方面的可能,章太炎是绝对容不下老蒋的,作为章太炎名义上的学生,王学谦就是一意孤行,也不会接纳老蒋。因为老蒋的身份太低,根本不值得王学谦付出很大的代价来拉拢他。
加上老蒋和杜月笙的关系不错,而杜月笙和戴笠是结拜兄弟。
要是老蒋知道他在孙大先生的心里转了这么多个弯之后,竟然还和王学谦的情报主管勾搭上了,肯定不敢这次浙江之行。他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还怎么的?
不过孙大先生并没有说让他去浙江当‘卧底’,其实‘国党’有很多核心的高级人才,以各种各样的名目送到合作者那边,充当‘卧底’。不过让人失望的是,绝大部分的‘卧底’都没有作为地下工作者的态度,反而全心全意的给新雇主做事,甚至还有幸运者成为一方豪强的左膀右臂的特例发生。
比如温应星,当初这位就是被孙大先生送到浙江,充当联络人的。
在‘国党’内部默默无闻,比老蒋都要低调的温应星到了浙江之后,就扮演了咸鱼翻身的绝佳角色。
摊上了浙南战事的好处,这位在陆军学校担任英文教师的不得志的西点毕业生,竟然一跃成为浙江军队的第一人。
老蒋被孙大先生以联络人的身份去浙江的时候,还是兴奋的喝了一顿小酒,高兴了好几天。
处于一贯的败家做法,孙大先生信奉将自己旗下最优秀的人才送人的一贯表现,听说之前的广东大元帅府的总参谋长蒋尊簋送去东北,给张作霖当幕僚。
因为‘国党’在送人才这方面一直口碑非常好,蒋尊簋在东北很可能被张作霖委以实权重任。
唯一的阻力应该在张作霖的首席智囊杨宇霆的态度上,不同于他人,蒋尊簋的身份一度要比张作霖都要显赫,浙江督军,总司令。袁世凯时期的军事幕僚,与蒋百里、蔡锷三人被称为南方军事‘三杰’。可能有被夸大的嫌疑,但实力不容小觑。
就张作霖的习惯,肯定会惊为天人。
而且,蒋尊簋是能够威胁到杨宇霆地位的人物,恐怕在东北的日子不太好过。
可就算是这样,在外人看来,蒋尊簋脱离了‘国党’这艘破船,将会有一番作为。
珠玉在前,蒋中正也开始筹划自己的人生,将会有一个新的起点。权力这东西,没有的时候,嫉妒;只有握在手中才能体会出其万般的玄妙。老蒋甚至谦虚的想到,只要去浙江混个实权师长,他就满足了。(未完待续。) 第1087章 【悲剧的老蒋】
充满期待的老蒋,兴冲冲的从上海火车站,一路南下,到了宁波北仑车站,感觉了一把沪甬杭全线通车之后的便利,从上海到宁波不到一天,十多个小时。在此之前,他每次从上海回宁波老家,都是三天以上,还是走海路的结果。走陆路的话更慢。
钱塘江大桥的气派,宛如长虹越过浙江第一大水系,钱塘水族尽收眼底,豪气从心底升腾起来,老蒋仿佛全身都是力气,有使不完的劲。
可到了宁波之后,就让他被泼冷水的感觉,王学谦并不在宁波,而是去了杭州。
他拿着孙大先生的介绍信,一时间也有点左右不定,最后还是去了一趟奉化老家。蒋家的后生要回宁波当官,豪言壮语放出去之后,老蒋在老家享受到了比县长都要高规格的待遇。如果他是自己来浙江投靠王学谦,别说高官厚禄,就是给个体面的职位,都不见得能成。
可老蒋这次可是带着孙大先生的亲笔信,来之前,双方都是通过电报,联络过的。
他是作为‘国党’的代表来浙江的,这里面的味道就截然不同了。尝到了久违的家乡味道,老蒋一时间还真的有点难以取舍,要不是宁波有着更广阔的发展前景等着他,他真想在老家一直待下去。要不是大他五岁的老婆不在家的话,就更好了。不过见到了已经懂事的儿子,让他也是感慨不已。
再次来到宁波城,感受到宁波这两年的变化。到处都是尘土飞扬的工地,随处可见的卡车,看着似乎不像是民国的城市。
在靠近甬江边上,与镇海老城区隔江相望的酒楼上,老蒋终于见到了他曾经的小跟班,戴春风。现在这位在浙江的官场风头正劲,虽说位不高,权不重,但是谁都怕他三分。再次见面。两人都有些感慨,戴春风已经改名字了,叫戴笠,字雨农。
长吁短叹的老蒋。在戴笠的眼中有点落魄。
抬手给老蒋的酒杯中满上一杯绍兴的陈酿,戴笠这才吐口道:“大哥这次来是准备在浙江发展?”
“可不是?现在革命正在低谷期,考验我辈的时机到了。”老蒋瞅着杯中的黄酒,有些心动。不过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长叹道:“兄弟。这个杯中之物大哥我已经戒了。”
戒了?
戴笠脑子里头一个想到的是:你开玩笑呢吧?
可老蒋有老蒋的难处,以前不在孙大先生跟前,对于烟酒他是来者不拒的。一度是五毒俱全的无良混混。可自从被孙大先生看重之后,经常伴随孙大先生左右。他也开始注意起来日常的饮食起居。主要是孙大先生肝不好,不喝酒,也不抽烟。这样的人对于烟酒是非常敏感的,老蒋不得不放弃多年的嗜好。他就戒烟戒酒,一开始很痛苦,不过坚持一段时间之后就好了。
可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体会到了戒烟戒酒的好处。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过他来了浙江……加上戴笠是老朋友了,多少有点抹不开面。
戴笠心知肚明,拿起酒杯就劝道:“大哥,今天高兴。”
“对,高兴!我们兄弟一别数年,再次重逢就要一起共事,干了!”老蒋不是一个守旧的人,加上身边没有了约束,自然不会拒绝。
一口干了之后,老蒋猛的吃了几口家乡菜。顿感心清气爽,数不出的通透。推杯换盏之后,老蒋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兄弟,以后你我就一起共事了。当哥哥的还要你多照顾。”
“这个……恐怕小弟有点帮不上忙。”戴笠为难了几句。
老蒋脸色微变:“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生是匆忙离开宁波去杭州竞选,当然这不过是个过程,但是认不到总归是不好的。”
老蒋听戴笠的解释,点头认同:“没错。”
戴笠继续说:“临走的时候,先生也嘱咐了小弟,对于大哥的安排是推荐给了军方。应该是在参谋部供职。”见老蒋的大长脸耷拉了下来。似乎有点不愉,戴笠连忙解释道:“大哥先别生气,听小弟说。如今的浙江官场已经大不一样了,公职不太好谋。大哥是留洋的军事人才,地方上恐怕也安排不过来。”
老蒋纳闷的发现,自己学的专业好像在浙江吃不大开啊!不过这也是事实,由不得他使性子:“也只能这样了。”他心中念叨的是不会和当年在福建一样,当参谋长吧?
老蒋挥挥手,长叹了一句:“军事幕僚的事务,老哥我虽是轻车熟路,不过蒋某其实对民政更加的寄予希望一些。这次来宁波,看到了一片欣欣向荣之气,让我也是对民生工作非常期待,而且在孙大先生身边受教导多年……”
老蒋感慨了好一阵,意思就是说:他勉为其难的就当了浙江警备司令部的参谋长。不过也不是他蒋中正太好面子,主要他当年也在福建当过参谋长,也不算是太埋没自己的本事。
不过,戴笠心里呸了一句,给你脸还真敢往上爬?
浙江警备司令部的参谋长是蒋百里,当年是保定军校的校长。你丫,在保定军校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学生,连校长的位置都敢窥欲?
“大哥,参谋长另有其人了!”戴笠硬着头皮提醒。
老蒋愕然:“这个谁啊!”
“陆军中将,蒋方震。”蒋方震,字百里,曾经保定军校校长。蒋百里的中将军衔是北洋给的,当年袁世凯批的,自然不像老蒋身上的上校军衔,还是当年陈其美随口说的,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味道。
啊!
老蒋感觉后背有点凉……虽说这些年他一直有些怀才不遇的悲凉,这次来浙江也是准备大干一场的,让家乡父老看看,他蒋中正也不是吃素的。
可是把蒋方震从参谋长的位置上挤下去,估计老蒋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好一会儿,才缓慢的褪了下去:“这个老校长在,学生自然是不敢逾越的。能在老校长的督促下教诲,也是蒋某的平生所愿。”
“不说了。喝酒,喝酒!”
对于没本事的人,要说他没本事,肯定要拍桌子骂娘的。戴笠对此心知肚明。再说了。蒋方震的脾气是出名的臭,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这个老家伙是浙江官场少有的不怕戴笠的狠角色,不但不怕他,还动不动找他麻烦。
原本戴笠想着让老蒋去找一下蒋百里的晦气。见老蒋都尿了,他也不好继续挑拨两人的关系。
酒宴过后,老蒋拿着戴笠开好的证明文件,去正在宁波浙江军事学校的蒋百里。
拿着介绍信,还有王学谦的亲笔信件,心中怀着忐忑不安,去了军校找蒋百里。要是老蒋早知道这样的结果,说不定就傻乎乎的来浙江了,这明显是一个坑啊!
叛逆过,一度是愤青。失足做过几天混混,做过刺客和杀手,最尴尬的是在‘国党’这个普遍是赴日公派留学生,普遍是大学学历的群体内,老蒋的学历是中学……没毕业……
当然,民国中学生也算是知识分子。
再说,老蒋在日本的时候办过报纸,也当过主笔。文章的重量就不去说他了,大体也算上的年少有为,青年才俊。
可这方分和谁比了。和普通人比,当然是文化人的身份没跑了。可在‘国党’之内,这个身份是很尴尬的。说他是文人,他没有很好看的学历。也写不出惊天的文章,自然不会被人看重。
说他是军人,他连一点正儿八经的带兵经历都没有,好像是在辛亥革命的时候在陈其美的军队中进攻杭州的时候,带过一次敢死队攻击城墙。给人留下一种有勇无谋的感觉。
尤其是刺杀陶成章,骗的了别人。还能骗得了自己人吗?
其实,中学学历,甭管有没有毕业,在民国之中都算是不错的了。可也要分和谁比,孙大先生并不喜欢军人出身的‘国党’成员,这也和自己的经历有关,这位被军人忽悠过太多次,叛变更是无数,对军人出身的追随者,总是有种下意思的提防。
反倒是文人出身,文章写的好的‘国党’成员,只要听话,很容易在孙大先生身边获得重用。
比如汪兆铭,东京法政大学,
胡汉民,出国前就是举人,之后也进入了东京法政大学,
再比如后孙大先生时期‘国党’三巨头的廖先生,早稻田的……
别以为早稻田不好,在日本的大学排名中没有其名气高,但是早稻田的政学系无疑是日本第一流的,当然这是在伊藤博文退休后,在早稻田授课有关。
……
试看孙大先生信任的人,每一个都有一份光鲜亮丽的履历,甩出去就是民族精英。
就算是中学生已经在乡间算是了不得的学历了,老蒋也无法奢望凭借中学学历,跻身社会精英分子的行列,这么看都精英不起来。
可孙大先生其实更加喜欢像是宋子文这样的,哈佛博士之类的,如果王学谦点头愿意投靠,不要万贯家财的政治献金,也不用地盘军队,就凭米国博士的文凭,机要秘书,或者英文翻译的身份唾手可得。这都是孙大先生身边的核心人员,是可以看他书房文件的,也等于是刚加入‘国党’就已经进入了核心圈子了。
可见孙大先生对身边人的文化程度是很看重的。
在‘国党’,连靠武力值吃饭的杜心五……这位好像是东大学士……
老蒋在孙大先生身边混迹,就像是秋冬季节,虽然荒草已经不再草长莺飞,郁郁葱葱的样子,可是荒凉的让人有种胆寒。
他怎么在‘国党’核心圈子里争?
怎么混?
都是一个非常实在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他在‘国党’的内部发展就是暗无天日的结果。他已经三十五岁了,想要再去读个文凭,年纪也大了一些。况且,等到他毕业,黄花菜都凉了。
按理说,老蒋是军事人才,要是用十多年,在地方军队中网罗一批手下,也能在‘国党’吃得开。
可让他纠结的是,他跟了一个大哥有点不务正业,身为督军,却没有正儿八经的军队,手下都是混混。平日里在街头充当打手,收取保护费,打仗的时候,看对手吧!要是不入流的小角色,穿上军装也能唬人,但要是像袁世凯手下的精锐第三师……这帮人都一个个躲在租界里,当良民,等风头过去再说。
这样的从军经历,狐朋狗友倒是不少,可要说忠心的手下,一个都没有捞着。
更不要说军权了,更是水中花镜中月。
要是老蒋继续在‘国党’内干耗着,比口才,他说不过出口成章,诗词一绝的汪兆铭;比文笔,能和老牌举人胡汉民比?比实务,无法和‘国党’大管家的廖仲恺相比。就算是获得孙大先生的看重,多半也是有感于孙大先生觉得老蒋是个忠心的手下,仅此而已。是基于有过老蒋的救命之恩上,时间长了,保不齐孙大先生也会冷落下来,还不如出去找机会。
所以说,老蒋对于这次浙江之行是非常看重的,他希望有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而机会恰好来临了,浙江警察厅厅长夏超辞去公职,让他看到了希望。
如果能够从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一下子跃居成为浙江的警察厅长,他的人生已经是圆满了。再说了,在浙江当官,这属于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就算职位差那么一丁点,不如警察厅长那么气派,比如县长之类的,他也能接受。
至于浙江警备司令部的副参谋长……?
在得知参谋长是蒋百里的那一刻,老蒋也觉得不丢人。
可惜在军事学校的校长办公室内,蒋百里厌恶的看了一眼老蒋,长相普通,一副老老痨病鬼的样子,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这家伙还拿着王学谦的举荐信,显然是要开后门。
是孙大先生身边的红人,来浙江镀金的,更贴切的说促进双方合作的使节性人员。
孙大先生怎么了?
蒋百里是梁启超的学生,这位爷和‘国党’做了一辈子的死敌。现在来了一个孙大先生身边的红人,想要开后门?
结果很难预料啊!
蒋百里有心让蒋中正知难而退,不过看在大家都是浙江人的份上,开口还没有伤人的意思:“介石,是陆士毕业的?”
“学生愚钝!”老蒋开始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他痛恨自己竟然为了面子,将履历造假了。(未完待续。) 第1088章 【滚出去】
“我不是故意刁难你!”
说这话,就已经是准备要刁难了,老蒋心头一片灰暗。
“老校长言重了!”
蒋百里抬头看了一眼蒋中正,嘴角微微扬起,提醒道:“你在保定军校的时候,我还不是校长,校长是后来的事。虽说在下并不认为日本的军事学校有念的必要,不过说起来我是你的学长,方便的话,叫我前辈也是一样的,老校长确实不敢当。”
蒋中正确实是因为客气,这种客气更多的源自于心虚。
面对民**事界公认的天才,军事家,蒋百里和其他人军事理论家可不是在同一高度的,他是军界的超级明星。是每一个自认为军事天才的民国参谋都要仰视的高山……
面对蒋百里,蒋中正缺乏与之正面抗衡的勇气,不仅如此,还尽量的表现出谦卑的样子,试图能让他容易过关。记得在辛亥革命之后不久,陈其美被刺杀之后,蒋中正也受到‘国党’的推荐,获得了福建军政府的参谋长一职。
可当初的情况是,只要有推荐,就能将职位拿到手。
别看是不入流的军队,但参谋长多少也能和将军的军衔搭边。就算是这样,没有军权的老蒋也觉得这个职位多大的意思,一段时间之后,他连在福建的司令部都不去了,一直在上海讨生活。
王学谦在浙江全面推行新政之后,浙江的公职很难获得,尤其是高级职位。
在如今的民国,拥有一套先进的理念,这份理念给长期处于失望中的民国年轻人带来了一丝希望,取代了广州城的神圣地位,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的精神寄托。而浙江,无疑是年轻人眼中的热土。是希望的土地。原本老蒋也是对此抱有很大的信心,可是面对蒋百里之后,仅仅几句话的交流,让他感觉很不好的同时,觉得要黄。
是否会黄,还要取决于蒋百里接下来的考校。
别人或许不虚,但是老蒋……他还是很虚的。
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采用的年限是截然不同的,n+1,n+2。n+3……n+5,等不同的年限来根据不同的学生采取不同的教育年限。
比如n+1就只适合于日本本国的学生,接受了陆军小学,陆军中学之后,加上一年的军队锻炼之后,在陆军士官学校教育一年,成绩合格就能获准毕业。
而最多的教育方式是三年制和五年制的。
前者获得陆军士官学校预科的学习之后,进入军校学习三年。而后者需要五年的学习,全部在陆军士官学校完成学业。
蒋百里是清朝第一批赴日留学的军事生。清朝前三批赴日留学生军事生都进入了同期的陆军士官学校的第十三期、第十四期、第十五期,都是五年制的学制。之后,日本政府介于清朝学生不适应军校的生活,缺乏基础的军事训练。在东京设立了振武学校,专门为清朝留学日本军事学生创办,目的就是语言和军事基础科目的培养,之后陆军士官学校也终止了五年制招生。
这也是为什么。蒋百里是日本陆军士官十三期的学生,但是他毕业却会比十六期的板垣征四郎、冈村宁次等毕业的都要晚一年。
蒋百里不仅仅是清朝政府公派赴日本留学的早期学生之一,还在日本创办过浙江同乡会。
别看在民国‘同乡会’不过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可是远在异国他乡。同乡会能够让完全不认识的两个年轻人,在见面的刹那间,产生一种宛如亲人般的亲切感。
同时联络感情之余,还将完全不认识的同籍贯的留学生的关系绑在了一起,是仅次于亲戚和师生关系的另外一种人际关系网。
随着蒋百里的问题越来越刁钻,老蒋的额头隐隐的开始出汗了,心头发虚的肝颤。
就算是一步一小心,蒋中正还是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破绽,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读过陆军士官学校,而是在振武学校念了两年。之后在骑兵联队实习养马(这是很重要的工作,等同于装甲部队中机械师),实习合格之后将会获得进入士官学校继续学习的机会。可正当老蒋在日本骑兵部队里了无生趣的养马的时候,辛亥革命爆发了。
同盟会总动员,自然也少不了老蒋。
原本顺理成章应该进入陆士的蒋中正,回到了国内,然后在陈其美的旗下,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惬意的日子。
随着蒋百里的疑心越来越大,蒋百里不再准备说一些东京和日本的过往,而是考校蒋中正的学业。这才是蒋中正最为担心,也是最怕的。蒋百里稍微试探,就让老蒋手脚冰冷。
“虽说是制度规定,但中正大才,绝对不会难住。如此做也不过是未免授人口舌,也方便中正贤弟在新的职位上能够更好的投入,这也是浙江公职任命的制度,蒋某也不好公然抵抗,还请海涵。”
“不知百里兄的意思是?”蒋中正不大有的咽下一大口口水,他细长的脖子,仿佛像是咽下的不是口水,而是一个大号鹅蛋。
“很简单的,不用紧张。”蒋百里随意的笑着:“对了,中正老弟在陆士修的外语是德语还是英语?”
陆军士官学校需要选择学习一门外语,当然,很多日本低级军官的外语水准很糟糕。这不是因为陆军士官学校不需要学习外语,而是相对于日本其他大学采用英国原版教材,学生如果不会英语,将根本无法继续大学的学业。
但陆士不一样,教材是日文的,大部分的科目相对简单,考察动手能力,反应能力更多一些,而削弱了在其他日本大学中重要的书面考试。
已经扯了弥天大谎的蒋中正,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谎言继续下去:“是英语。”
“好吧!”蒋百里决定将难度降低一些,至少对于蒋百里来说,他出的题目已经简单到了极点,甚至只要是一个不太窝囊的士官学校的学生。就绝对不会回答不出来,因为这是陆士的一篇课文,是战争史中的节选,也是士官学校最基本的课程,谁也逃避不了:“用英文讲述一段战争史。”
看到蒋中正处于石化之中,蒋百里还善意的提醒:“可以用乃木希典的原文,只要小段就可以,就说三分钟的可以吗?”
不会说,背课文总会吧?
乃木希典是日本军人心目中的‘军神’,其指挥作战的能力且不说。他是在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军队中第一个将联队旗丢弃在战场的联队长。好在这么丢人的事情是发生在日本国内,当时乃木希典带兵他的联队去平叛农民起义……
被一群民兵击败过,有道是胜不骄败不馁,乃木希典绝对是败不馁的典范。遭受了巨大的耻辱,让他有种做人都抬不起头来,甚至想要轻生的想法。于是他在同僚之间宣扬,他要切腹谢罪,最后好不容易被部下拉住了。没死成。当然,我们也可以用恶意去猜测,当时乃木希典为什么不是偷偷的自杀?切腹其实自己一个人办也是能够成功的,不用告诉同僚和部下。只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一把‘肋差’,俗称‘小太’,就能做到万无一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惜。乃木希典并没有死成,他还是不要脸的活着。
乃木希典也是日本军界最早接触系统西方军事教育的高级将领,他在晋升少将之后。就去了英法德等国留学,接受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陆军军事理念。
回国之后,炫耀他在欧洲的学习成果,用英文写了一篇粗略的战争史归纳。日俄战争期间,乃木希典在前线一雪前耻,成就了日本军界的传奇。而这篇介绍战争史的课文也成了士官生必修的课文,是个人都会背诵。
蒋百里其实已经很宽容了,他感觉到蒋中正的军事指挥能力可能很糟糕。
别说在参谋部内当他的副手了,就是当一个普通的参谋,他都可能会看不顺眼。
可毕竟是人情,羞辱一下就可以了。
原本作为‘国党’敌对派系的梁启超的学生,蒋百里是非常憧憬和蒋中正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军事辩论,可惜对手太弱,弱小的他都没有兴趣去欺负老蒋。
在蒋百里的记忆中,老蒋是他见到过的,可能是学业最糟糕的士官生。他甚至不用从德国学来的军事理论,以及蒋百里在柏林军事学校毕业之后,在德国最精锐的兴登堡荣誉团的经验来考校老蒋。
不得不说,背课文对老蒋来说都是难以完成的艰巨任务。
因为老蒋根本就没有念过日本士官学校,他就是在振武学校里晃了两年。东京振武学校说白了是日本政府开办的,带有官方性质的语言培训学校,还有大量的军事训练和少量的理论学习。
对于,在日本军界名声很响亮的陆军元帅乃木希典,老蒋倒是知道,但是乃木希典写得英文战争史文章,他好像……真没什么印象。
以至于仿佛有种‘听天书’的神游天外,其实老蒋要是英文好一点,也不至于如此尴尬的一问三不知。战争史这种东西,胡乱编排两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可英文,老蒋也是稀疏平常啊!
他不是完全不会,‘哈喽’什么的会一些,可让他归纳战争史,还是用英文的,杀了他都说不出来。
一分钟过去了,老蒋脸红了,但岿然不动。
两分钟过去了,蒋百里有点不耐烦。
……
老蒋的心头仿佛有千言万语飘过,汇聚成一句话,他低下脑袋,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娘希匹!”
然后……
蒋百里的脸红了,完全是被气的。
蒋中正是浙江奉化人,蒋百里是浙江海宁人。
两地间隔数百里,但不耽搁两人都能听懂这句浙江方言。甚至不是浙江人,就算是江浙人,也能听懂‘娘希匹’到底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蒋百里懂了,正因为懂了,他才会气的脸红,猛的一拍桌子,恼羞成怒的蒋百里暴喝道:“滚出去!”(未完待续。。) 第1089章 【告刁状】
老蒋兴冲冲的来。
灰溜溜的走。
在短短五天之内,在浙江腹地杀了个来回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是没脸在浙江呆着了,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站在他这边,是蒋百里狂妄自大,故意刁难他……他就算全天下的传播这样的谣言,也要有人相信不是,就足够他麻烦的了。而且面对诸多的质问,他还要将自己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公布出来,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老蒋十六岁投身革命,蹉跎多年之后,他竟然连一个像样的文凭都拿不出手,这让他情何以堪?
关键是,文凭没有,本事也没有学到。这就不是别人故意要诋毁他了,而是自己不争气。
于是,两个人放在一起,不管从民望,可能到达的人生高度,还是成色,都是蒋百里这位军事天才成了人们眼中的‘好孩子’,而蒋中正少年叛逆、青年更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充当流氓头子陈其美的左膀右臂……肯定是要被当成反面教材的典范。
可老蒋还是有优点的,他就算是在‘国党’最危难的时期,也不曾放弃自己的理想。
当然,这个理想是要被打折扣的。
戏谈一下,如果老蒋不去投身革命,还能做什么?
做生意,没有本钱不说,他也不是那块料,自然清楚一点,钱在他手里,做生意无疑于是败家,最快的败家方式;其次就是求职,作为海龟当教员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大学教授的收入一年也有几千大洋的。就算是在燕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有这样一笔收入,日子也能过得很惬意。可是大学他教不了,中学的没人请他,教小学,他丢不起这个人;至于当文人,屈身报社。写正儿八经的新闻稿不是他的长项,写花边新闻,或者副刊的小说,更是没有那个本事。
似乎。留给老蒋的出路就只有一条,带兵。
他是在军队中没有‘跟脚’的新人,就算是获得上司赏识,实权团长就不要想了,掌管两千多号人。就算是他不吃兵血,他能协调两千人的大部队吗?
他在保定学的是速成炮兵,刚开始学业就通过关系获得了公派出国名额去了日本,东京的振武学校不分专业,等于是傻傻的当了两年的学兵,实习期间他在日军的骑兵联队养马。
别以为骑兵就普通,在远东和欧洲,没有机械化兵团作战之前,骑兵配备了步兵无法想象的强大重火力。日军的骑兵联队,其实是一半骑兵。一半炮兵,或者三分之二的骑兵,三分之一的炮兵。所以,普通的骑兵联队就算再差,也会有一个野战炮兵大队。这样的配备是绝对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日军会将骑兵说成陆军之花。
老蒋的专业,按理来说能够在民国找到很不错的军职。
可惜,如果专业对口,就要将他放在炮兵或者骑兵部队之中,这样的部队在那个督军手中都是精锐。怎么可能会让一个生人进入做军官?
就算放下这些表面的功夫,就说老蒋的从军经历吧?
在陈其美手下不算,他的那个团长,有团部。没有士兵,不过是装装样子的。如果投靠其他的地方势力,老蒋也知道自己的短处,估计一个实权营长都够呛,很可能是被委任一个不入流的连长……
他好歹也是留洋的军事人才,能受得了这份奚落?
所以。留给老蒋的出路就两条,要么革命,跟着孙大先生混;要么干脆破罐子破摔,去上海跟黄金荣,混江湖算了。
虽说孙大先生要钱没钱,还在事业的低谷,但名声还是不错的。起伏之间,机会也不少,要不是陈炯明这个混蛋在关键时候给孙大先生捅刀子,老蒋也能混个光宗耀祖的一官半职。
不是敷衍人的小连长之类的,不入流的角色。至少也是上校团长之类的,手下也不能没人,千、八百人总该是要有的。
挎上洋枪,骑上大马,手下军队士气如虹之类的美梦,老蒋不是没有做过。
他毕竟是一个军人,比不得孙大先生身边的那些文人,动不动的就是大学学士,时常会用一副眼高于顶的眼神看人,把人都看低贱了。尤其是看军人的时候,更是如此。文人的这个毛病古来有之,在民国,有枪有兵就是王的时代里,文人看军人的眼神一样都没有改变。
粗鄙,粗俗,不同文墨。
这些老蒋都能强忍下来,可实际上,孙大先生身边并不缺乏军事人才。远的不说,李烈钧这等,能够指挥千军万马的将才,孙大先生身边至少有六七个。
老蒋在‘国党’军事人才之中,也只能混个二等,甚至是三等不入流。
能力不被看好,潜力从未被发现,还是不受待见的一类人。老蒋每每想起义兄张静江在他身边好说那些他天纵奇才之类的勉励的话,只是时运不济,时候没有来到之类的鬼话,都会让他脸红,羞愧。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张静江有骂他的嫌疑!
机会,对于别人来说,少了一点,但不是没有。
可对老蒋来说,机会几乎从来没有眷顾过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自然不会放弃,他需要一个证明的机会,在孙大先生面前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这才是他心急的原因之一。
也迫切的想要凭借一个平台,能够让他一飞冲天的平台,让人看到自己身上的闪光点,他不是酒囊饭袋,也是一块干货,仍在地上也会噼啪响。可让他没料到的是来宁波一趟,除了去回老家的时候出了一下风头之外,似乎一切都颇为不顺。
可惜差事还是办砸了,老蒋都不知道哪儿出错了,就被蒋百里灰溜溜的赶出来。之后的半天内,他在宁波城里心灰意冷的喝了一顿酒,自从和戴笠见面之后,老蒋顿时觉得他这辈子的最大错误,可能就是戒酒。像他这样郁郁不得志的小人物,没有了杯中之物的调和。这辈子还怎么过?
这不过是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自我宽解,等到他酒醒了,就去了宁波车站,买了高价的当天票去了上海。
蒋中正怎么也想不明白。火车票这么贵,竟然还会供不应求?
只能抱怨越来越干瘪的钱袋,‘国党’经历了这些年的沉浮,最大的悲哀就是缺乏财政支持。其实,在广州的时候。宋子文都已经着手准备了,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发现债券,最后却受到陈炯明兵变的影响,功亏于溃。
走到这一步,‘国党’的气运估计已经耗光了。
就像是康有为、梁启超带领的保皇党,改革派一样,面对失败,用不了几次,只要一次大的,就足够将所有人的骨头都敲碎。肉砸烂了。可‘国党’有一宝,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才是这个政党的核心和精神支柱,只要他没倒,‘国党’还能聚拢不少人才,还能延续原本就虚无缥缈的梦想。
老蒋呼出一口浊气,想着是先去莫里哀路,给孙大先生复命呢?
还是干脆回家?
想来想去,还是回家。他想起来这几天烟酒不断,身上肯定会有烟酒味。普通人闻不出来,可不代表所有人闻不出来。
洗好澡的老蒋换了身衣服,看着天色有点晚了。就像是在学校里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有点害怕回家的样子。下楼在客厅里。却发现张静江已经等在家里了。
“介石,你怎么如此拖沓!”
张静江一见面就快人快语,丝毫没有考虑蒋中正的感受。他倒是习惯了,在毫无政治地位,朝不保夕的时候,老蒋自然不会甩脸色给张静江看。甚至只能贴上热脸。让对方尽兴了不可。
“大哥,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我这不是刚从浙江回来……”
老蒋忽然间说不下去了,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最不可能发生,也会让他最被动的事实,蒋百里把他给告发了。而且不是在王学谦面前,是在孙大先生面前。
而手段当然很简单,发一份电报就可以了。
见老蒋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惨白,张静江这才缓和了一些:“你都知道了?”
“是蒋百里的电报?”
“孙大先生接的电报,脸色很不好看,而且电报的内容谁也没给看。就是平日里给他整理书房的陈群都没给看。”当义兄的,做到这份上,张静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也知道,这段日子有些操之过急了。你是军事方面的人才……”
张静江对老蒋的投资,就是仿效了当年的吕不韦。可吕不韦投资的对象异人,至少还是秦国的王孙的身份,虽然不得宠,还是在赵国的人质。但身份可要比蒋中正高得多了。
可张静江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的身份在‘国党’内部并不高,虽然受孙大先生的评价很高。但都是他十万政治献金的结果,获得了一个‘国党’核心的身份。可是他在‘国党’内部,缺乏盟友,加上早年因为受伤而腿脚不便,他除非不想在‘国党’混了,不然急需政治盟友。而‘国党’内部,汪兆铭、胡汉民等人一来不太看得上张静江,认为这个人江湖义气很重,说白了,就是有‘匪气’,不像是个能担重任的。
高端的瞧不上他,张静江只有另辟蹊径,在没有出头的人中间寻找一个政治盟友。
老蒋不过是他政治投资的一部分,在老蒋获得孙大先生看重之前,他的投资是绝对没有希望的。但张静江又坚持一点,‘国党’不能永远都没有军队,眼下的民国,没有军队就是去了政治保证,这是相辅相成的。而一旦组建‘国党’自己的军队,拥有军事才干的人才就会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加上老蒋的脾气也和他很对味,所以找最近几年里。张静江对老蒋的投资越来越大。
眼瞅着要开花结果了,却突然之间厄运降临,他能不着急吗?
于是腿脚不便的张静江也顾不得在静养的身体,急匆匆的来找老蒋商量对策。
“介石,还是第一时间和孙大先生解释一下,他老人家的脾气你我都知道,一般护着自己人的居多。”张静江开口道。
老蒋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句话啊!”张静江急道。
两人正在沉默的时候,电话铃想起来了,在租借,装电话是免费的,每个月的租借低廉的让把电话当成奢侈品的人家都不好意思炫耀,自己家是有电话的人家。
5块钱一个月的电话费,随便打。
打的多了,甚至还有优惠。
要是动辄几百块的花费,老蒋也舍不得在家里按上一门电话,张静江也是隐隐有些生气,电话就在他身边的茶几上想起来,搅的他心神不宁的,于是乎他拿起电话,本来想要挂掉的,却听到话筒里的声音有些熟悉。
“喂喂……介石在吗?可要急死人了,怎么不开口?”
“传贤老弟,是我。”
“哎。”电话是戴季陶打来的,声音有些嘈杂,应该是在街头上的杂货铺打的电话:“静江,你接也一样,别的我不多说了,刚才我听了一耳朵,你转告他就可以了,让他千万不要冲动。”
“好吧,你说!”
“大先生接到的第一份电报是蒋百里的,电报的内容应该说蒋老弟的没有军事才能……”戴季陶匆忙道。
张静江一听这话就生气了,蒋中正的军事水平不行,可他还将老蒋当宝贝一样抱着,等于是骂他说他眼光不好吗?正在气头上的张静江随口就反驳:“他说蒋中正的水平不行,行的话让他来……”
刚才是在气头上,张静江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蒋百里的身份,等到想起来这个人代表的身份,他就是有天大的怨气和牢骚,也只能藏在肚子里。
因为蒋百里是完全有能力让天下人都觉得蒋中正的军事才干薄弱的人物,这是一个在民**界几乎没有敌人,学生遍天下的保定军校的前校长。
似乎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张静江这才支吾的问电话那头:“还有一个人也发电报了,是谁?”
“王学谦!”戴季陶果断道:“电报是我拿来,瞄了一眼,不过都是些场面的话而已。”
张静江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言辞激烈的互相攻坚,他就不用太担心老蒋好不容易在孙大先生面前拥有的器重,会飞灰湮灭。
放下电话,张静江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反倒是老蒋的脸色煞白。
偷偷的看了一眼张静江,问道:“是谁?”
“传贤老弟。”张静江这才有心思给自己倒上一杯凉茶,润了润嗓子开口道:“介石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小心了。梁启超和孙大先生不对付,都是公开的秘密了。蒋百里作为梁启超的学生,怎么可能会给你老脸色看?你怎么一头就扎他哪儿去了呢?还被他污蔑没有军事参谋才干之类的鬼话……”
张静江的脾气很冲,有点江湖游侠的气概。属于有什么说什么的一类人。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看重的人才,怎么可能被人说的如此不堪,尤其是蒋百里,和‘国党’是**阵营的,自然有污蔑的理由了。可他没有看到的是,老蒋原本应该义愤填膺的怒指蒋百里没有大局观之类的话,却一句也说不来,反而听着张静江的话,感觉有给自己自吹自擂的嫌疑。
尤其是在张静江掷地有声的断言:“他是故意诋毁你的才干!”
老蒋的脸上也浮出久违的羞红。(~^~)
第1090章 【民国式报复】
被大人物看重的‘红人’在外头别人撅了,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从哪里被撅的,就要从哪里找补回来。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在‘国党’现阶段的‘盟友’名单中,敌人只有一个,直系军阀,也就是以曹锟为首的,以吴佩孚为主要帮凶的直系军阀头子。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可以团结的盟友。
比如下台的段祺瑞;在湖北老家当财主,不打算出山的黎元洪;或者是在东北积蓄势力的张作霖;还有政治相对开明,资金充裕,实力不断提升的浙江……都算是盟友。
可有多少人会认可这种盟友关系,就很难说了。
至少,就段祺瑞那样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把‘国党’当成盟友的,假如段祺瑞再次上台,大权在握的话,‘国党’肯定是他第一个要剪除的对象,或者其在段祺瑞心目中的危害仅次于已经羽翼丰满的张作霖。总之,‘国党’在民国政坛执政党的眼中,并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合作对象。倒是在野党可以利用的对象。
虽说‘国党’内部很希望从浙江找回面子来。
可面对蒋百里,说他不懂军事?
真要敢这样说,‘国党’上下估计也会心慌的。毕竟,这话蒋百里可以嚣张的对孙大先生说:你和你的手下,都不是干军事的料。
可是‘国党’上下却难以反驳。
至于要和王学谦翻脸,这可真的想多了,浙江军政府的实力,在整个南方。乃至整个民国的省一级的行政区域内,是一等一的强。要不是王学谦不愿意在军队上投入太多,军队扩编太快的话,说不定在长江以南都能听到王学谦的声音。
王学谦和他代表的浙江军政府的官员,无法成为‘国党’泄愤的目标。自然需要有一个替代者。
而且这个替代者的地位不能太次,让人失去欺负的乐趣。
最好‘国党’转移的目标能够吸引足够的活力,还能和肇事者蒋百里有些关联。
于是‘国党’上下一直认为,梁启超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说起梁启超,就不得不说他和‘国党’之间的隔阂,或者说仇恨。主要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当时在日本,华夏的留学生总数已经超过了3000人,甚至更多。这些人是整个华夏的希望种子,是精英阶层的一份子。按理说,梁启超等人是坚定的保皇派。是改革派,在清朝还是皇帝为元首的时代,是不该被驱赶去除,在国内成为通缉犯的。
很不幸的是,清朝末年,皇帝说的话,不算数。
牝鸡司晨也好,遮云蔽日也罢。总之,当时的清朝是一个女人说了算。
于是,以推翻皇权为己任。驱逐清朝统治者为政治目的‘同盟会’;还有支持皇帝的统治地位,主张君主立宪的保皇党,在日本胜利会师了。当然,在国内,他们的身份都是通缉犯。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时候如果能够合作。势必会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不过双方并没有打算互相妥协,反而发动了争夺华夏留学生的战争中。胜利的一方。将获得政治上的莫大荣誉,并积聚大量的人才。而失败的一方。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政客们都知道,单打独守是没有前途的,想要发展壮大,就只能拉帮结派。以保皇党首位的梁启超等人,主张皇帝没错,错的是制度,只要制度完善了,华夏一样能够成功,这种说法有很多人支持。毕竟皇权虽然没落了,清政府的名声已经声名狼藉,但参照英国、德国和日本,这种说法还是非常有市场的。总所周知,这些国家都是君主立宪,也是世界一流的列强。
可孙大先生领导的同盟会不这样看,认为华夏最大的问题就是皇权,因为满清的皇帝,不能代表华夏的根本利益。
双方在皇权,这个问题上激烈的辩论。
在国家孱弱,民族有覆灭的威胁的时候,连义和团运动都能当成救国的良药,更加激进的一方显然更有优势。
作为双方的机关报,《民报》在节节胜利,不断的压制了保皇党机关报《新民丛报》的生存空间。实际上,两家报纸的发行量都可怜的很,因为这是在海外发行的中文报纸,面对的群体只有几千人的留学生团体。这样的规模甚至不像是报纸媒体之间的争斗,更像是私底下的小抄比拼。
失去了政治声望的保皇党虽然失败了,但是在民国建立之后,梁启超为首的保皇党并没有沉默下去,反而被袁世凯等执政者重用,反倒是打赢了舆论战争的‘国党’一直延续着乱党的身份。
气节!
就成了心有不甘的‘国党’报人对保皇党,乃至梁启超攻击的唯一手段。
有前因,有后果,蒋中正被奚落,甚至在浙江被羞辱,立刻引起了‘国党’核心圈子的高度重视。当然这种重视是将一个已经消声灭迹多年的仇人引出来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梁启超很不厚道地嘲笑了一把孙大先生在广州被追随者变节追捕,狼狈逃跑的事实。连娇妻都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逃命的事实,就差指着孙大先生的面骂道:你这衣冠禽兽……当时刚刚逃到上海,还惊魂未定的孙大先生从报纸上看到这么一则报道,当时就气晕过去了。要是孙大先生的身体出了状况,还没有成气候的‘国党’,说不定就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开了。
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起到孙大先生对‘国党’的作用,这就是精神领袖的魅力。
新仇加旧恨,让‘国党’核心阶层立刻将矛盾对准了梁启超,这个时不时抽冷子让‘国党’很难堪的家伙。
‘国党’上下同仇敌忾,以至于让原本给‘国党’丢了人的蒋中正也感到很奇怪,因为他在进入莫里哀路花园洋房,也就是孙大先生的寓居的时候,和他向来不假辞色的汪兆铭,竟然抿着嘴,一副有难同当的样子对蒋中正说道:“介石,你的敌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对你的中伤,丝毫不减我们之间的同志情谊!”
言下之意就是,兄弟,不要灰心,看我们的。
老蒋脸上如同翻开的酱缸似的,五颜六色的,他心说:“我们有这么熟吗?”
更何况自己给‘国党’丢人是不争的事实,可怎么听汪兆铭的话,似乎自己不是出一趟远门,把脸让人用大巴掌抽肿了似的。反而像是做了一次了不起的工作似的?
这种疑惑在戴季陶的解释下,蒋中正才恍然大悟。
‘国党’在广州一役,锐气尽失,来到上海之后,虽然积极的和陈炯明的部下之间沟通,希望获得支持,将陈炯明在广州的政府推翻,让‘国党’可以重新主政广州。可惜,一来两地交通不便,消息传递受到地域的限制;二来陈炯明加强了戒备,不太好下手。无所事事,又遇到士气低弱的‘国党’核心们觉得如此下去,人心就要散了。
需要给自己竖立一个敌人,这个敌人必须具备如下几个特点:第一,实力要弱,不能得罪地方强权;第二,不能在受到‘国党’最后的大本营可能被威胁的对象,比方说王学谦和卢永祥,派兵来上海,绝对能让‘国党’鸡飞狗跳;第三,不能让盟友难堪。
想来想去,就梁启超最适合。
‘国党’都知道,梁启超对‘国党’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非常看不惯,反之亦然。
而攻击梁启超还有一个好处,不管是孙大先生,还是梁启超,都是在民国的年轻人中拥有大量的拥趸的人物。双方的舆论战,很容易将‘国党’引为焦点,获得更多的支持。其次,梁启超这个人是有缺点的,而且缺点很大。
支持清政府,支持光绪,戊戌变法失败之后,逃到了日本。但随后清政府宣布准备立宪,他在日本坚决支持……辛亥革命之后,梁启超长期担任袁世凯、段祺瑞政府的高官。在‘国党’的眼里,这家伙是统治阶级的‘走狗’,是最凶恶的敌人,是要被打倒的对象。
当然,梁启超也不是一味的支持强权,他也反对袁世凯称帝,也反对张勋复辟。
可惜,作为政敌,敌人身上的缺点要被无限的放大,敌人身上的优点要全部忽视。
在‘国党’的宣扬下,不明真相的年轻人觉得梁启超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是不可信的。
躺着也中枪的梁启超,忽然发现这些天似乎周围看他的眼神多少有点怪异,当然,他浑然不知,或者装作浑然不知。看了几份‘国党’刊印的报纸才明白,原来南方的那群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国党’有不少文人,写文章很顺溜。可梁启超也不是吃干饭的,他17岁就中举,一身本事都在笔杆子上,骂战一起,旁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大呼过瘾。
唯一看不懂的是王学谦,他原本担心蒋百里在宁波让老蒋难堪了,会造成‘国党’对浙江的攻坚,至少舆论攻坚是少不了的。可没想到的是,‘国党’竟然拐了一个弯,转手将仇恨值都按在了梁启超的头上,这让王学谦在纳闷之余,开始反思,‘国党’这么不靠谱,他和‘国党’之间的合作,是否也有可能被队友坑了的危险?(未完待续)
第1091章 【挖墙脚】
原本是一个天大的耻辱,最后却演变成为敌人的阴谋。
这种奇葩的‘误会’在民国绝对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有在事件中央沉浮的人才能明白,这种如同乘坐过山车一样,心情激荡,结果却迥然的滋味是如何?
是苦涩中,带着甜蜜?
还是辛辣浓郁,让人望而却步?
总之,这种感觉让蒋中正从事件的当事人,竟然演变成为观众,既感到新奇,也畏惧。新奇的是,同僚的想法太过奇葩,以至于他非常质疑汪兆铭、胡汉民之流的智力,是否真的适合投身政治,在如此危险的游戏之中立于不败之地;而畏惧就像是一个植根于内心深处的种子,明明是做错的了的事,却受到褒扬和敬仰……可万一要是作对了呢?
他想到了辛亥革命之后,他追随的陈其美,当年也是年轻冲动,将陈其美的眼中钉肉中刺,却同是革命同僚,也是上司的浙江督军陶成章刺杀在医院里。
原因竟然是陈其美把他当兄弟看,如今回想起来,连老蒋都会害怕那血淋淋的冰冷场景,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避无可避。
这样的过去,肯定成了他身上最大的污点。甚至有很多知道始末的人,都会敬而远之,将他当瘟神一样看待。更有甚者,将他当成脑子简单,四肢发达的江湖杀手,功用就像是厕纸,用的时候拽在手里,可用过之后随手就丢弃,绝没有留下来观赏、收藏的想法。
张群等人个个表现的磨刀霍霍的样子,让蒋中正仿佛回忆起,辛亥革命。沪军紧逼杭州城,他率领一百多敢死队员准备强攻城墙的那一刻,赏格开下来之后,士兵们也是这幅样子。
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一个人的到来,让‘国党’瞬间转移了目标。
在‘国党’人的眼中。王学谦对孙大先生是敬而远之,实际上孙大先生也有这种感觉,不仅仅是敬而远之,更是有种不屑的冷漠。
反倒是远在东北的奉军,对‘国党’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好。
张作霖出于对文化人的敬重,在和‘国党’的往来之中,从来都不乏敬意。导致‘国党’内部认为,张作霖才是‘国党’最重要的盟友。除去已经没落的皖系之外,奉军的实力逾见强大。让‘国党’易发的认为,奉军是‘国党’押宝的最好选择。
而张作霖的大公子张学良抵达上海的消息,宛如旋风一样,顷刻便让‘国党’的核心圈子兴奋起来,双方进步合作的机会来临了。
作为官二代,张学良温文尔雅,举止文雅,笑容亲切。更是给‘国党’无限的遐想。
抽调本就不富裕的活动经费,用来招待张大少。
可张学良却犯难了。他和不是来上海找‘国党’联络感情来的。他来上海的目的之中,根本就没有和‘国党’往来的打算。虽说,孙大先生睿智、平和的长者风范,让他犹如沐春风般的舒坦。可再文雅睿智,能筹来钱吗?
没错,张学良来上海的目的就是筹钱。
而‘国党’穷的叮当响的财政。肯定不是张学良的目标。他的目标是王学谦。
这个能影响到百分之八十的民国大银行,左右一半以上大银行对外战略投资的权势人物。来上海的时候,他还刻意找人去燕京的顾维钧那里,打听了王学谦在上海的住处。
西摩路靠近苏州河……
于是来到上海之后,张学良先差人在西摩路。靠近王公馆的地方购买了一处花园别墅。可买了房子之后,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希望和王学谦做邻居。
因为王学谦去了浙江,估计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都不会常住在上海。
是去浙江?
还是托人找陈光甫?
成了困扰张学良的最大问题,如果突然到访浙江,对于还显青涩的张学良来说,觉得会给人一种突兀的不良印象。要是有人介绍,而且这个人的身份是王学谦身边亲近的,信任的人的话,就算是原本难以启齿的请求,也会容易一些。
张学良毕竟只有二十一岁。
东北讲武堂第一名的成绩,并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尤其是在王学谦的面前。
而且张学良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离开过东北,有数的几次去燕京、天津,都是陪伴父亲张作霖。初来乍到上海,张学良也感到了一丝新奇,燕京的六国饭店,对于在东北长大的张学良来说,豪华的不成样子。可来到了上海,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大饭店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
富丽堂皇的建筑,高价的房费,这不过是必要的一个条件。
而上海人对大饭店的真正理解,正像是这座城市,拥有着和整个民国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超前理念。
服务至上,顾客就是上帝!
这才是上海大饭店真正吸引人的地方,以至于在大饭店住了一天之后,他再也不想去冷冰冰的私宅居住了。在奉天的大帅府内,他是大少爷的身份,是主人。但是在华懋饭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皇帝一样,所有人都围绕着他在转。
他还想去看看那幢亚洲第一高楼。
在跑马厅,就能看到一幢大楼直入云霄,30层的高度,绝对不是来自东北的张学良能够现象的建筑。年轻的张学良强烈的好奇于这栋大楼的构造。
可惜,大楼虽然封顶,外墙也已经装饰完成,但内部还在装修,外人无法进入。
他也只能站在大马路上,感慨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繁华的城市,以至于奉天就像是一个农贸市场一样混乱,低矮的不成样子。似乎整个奉天,最高的建筑好像只有四层楼……
约见陈光甫并不容易,陈光甫自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涉及盐税的征缴,业务越做越大。已经在武汉,长沙等地开办了分行。而原本小打小闹的经营模式,也变得财大气粗起来。每年超过五百万的税收从银行结算,加上债券,这笔资金已经达到千万。还有不断被小额储蓄吸引的储户涌入,让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成为上海滩发展最快的银行之一。
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让陈光甫能够在办公室等待的客人越来越少。
不够身份的人,自然被婉拒。
‘国党’虽然有些沮丧,一度一厢情愿的认为张学良是冲着他们之间的合作才来的上海,可最后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算搭理他们的意思。
好在孙大先生对盟友还是非常厚道的,就算是会错了意,最后还是孙大先生亲自出面,让对他不太满意的大舅子宋子文登门,帮张学良约了时间见陈光甫。
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办公大楼里。原本是德国商会大楼三层格局,对于蓬勃发展阶段的银行来说,已经略显局促了。好在不久之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就能搬进新建成的环球大楼,也就是上海滩最高的那幢三十层大楼。
在豪华气派的大楼里办公,银行的形象也会提高不少。
“约翰,你可来巧了,我这里刚好新到的哥伦比亚咖啡豆。就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陈光甫叫的是宋子文的英文名,这是他区别于客人之间的习惯。
“陈叔……”宋子文显得有些拘谨。
可陈光甫却挥挥手。大度道:“你我之间,客套什么。都是留美同学会的成员,还用排资论辈?大家平辈相称。”
宋子文有些受宠若惊道:“这样不太好吧!”
“我觉得就很好,以后把我这里当成自家人,想来就来。”陈光甫笑道。
陈光甫对于宋子文的到来,表现的异常热情。他可不是看在了女婿王学谦的面子上。爱屋及乌,才会宋子文如此热情,而是另有图谋,可这种图谋,宋子文只能报以冷笑。
张学良在家里是看不到酒精咖啡壶这种奇特构造的玩意的。张作霖的生活习惯是纯中式的,家里就算是摆设也不会有这些复杂,过于繁琐的西洋玩意,当然家具除外。
宋子文闻着炒过的咖啡豆,表情陶醉。放下的咖啡豆的那一刻,赞叹道:“纯正的炭烧风味,烤制的恰当好处。”
“你的,我都给你备下了。”陈光甫大度道,丝毫不在乎这些细节。
这让宋子文心头涌起些许暖意的同时,开始纳闷,这陈光甫的反应不对劲啊!
怎么像是要招揽他的意思?
还真别说,陈光甫确实是想要招揽宋子文的意思,没别的,就因为宋子文失业在家。当然,陈光甫给出的薪水肯定不会低,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吝啬的。同样,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留学过的陈光甫,随着银行生意越做越大,有感于手下人才不足。
留美的博士,尤其是经济学博士,在上海滩也就那么几个人,一只手不见得数的过来。
卫挺生算是一个,哈佛经济学博士。
不过陈光甫可请不起卫挺生,因为这家伙生意比他做的可大多了,又是证券交易所的委员会主席,还是东方投资银行的总经理。开多少钱的薪水,都是白搭。
马寅初也算一个,哥伦比亚经济学博士,不过这位对学术感兴趣,不愿意来。
而宋子文呢?
不仅有哈佛经济学博士的学历,而且还在广州**创办了广东银行,要不是陈炯明发动兵变,宋子文在广州发行债券之后,长期困扰‘国党’的资金问题就会获得缓解,甚至真正的解决。这样的一个人才,陈光甫要是不大主意,那他真是白瞎了这么多年的商场搏杀。
……
美国大学的博士可并不好拿,胡适师从教育学大师杜威,可是在胡适修完了所有的课程,杜威就是不让胡适博士论文通过,直到多年之后,杜威教授才良心发现,将胡适的博士毕业论文通过,哥伦比亚大学才邮寄来了他的博士证书。
张彭春也是杜威教授的学生。这位在纽约差点被这老头折腾成精神错乱,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获得了杜威的认可。
王学谦的导师是国际黑洞理论的先驱,天文学泰斗级人物。当初王学谦在美国的时候,看向导师史瓦西教授,宛如一个新手号却要面对终极boss的摧残。
当然也有例外。顾毓琇,这位大神就用四年多时间,修完了麻省理工大学的学士、硕士和博士,创造了麻省理工大学建校史上的奇迹。这也是有原因的,就读麻省理工大学机电系的顾毓琇,在23岁的时候发明了‘顾式变数’,将自己的名字印在了教科书上,他的导师立刻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很有必要让这个变态学生和自己保持安全距离,博士毕业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
在上海滩。有数的三个经济学博士,只有宋子文闲赋在家……
受到陈光甫的招揽也在所难免。可问题是,宋子文并不是甘于平庸的一个人,要不然他回国之后,不会屈身于当时民国第一大豪门盛家的门下,成为四公子盛恩颐的秘书。
就宋子文的条件,哈佛经济学博士这个头衔可以让他很容易的找到月薪三四百大洋的工作,甚至更高的薪酬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为什么会去盛家?
因为盛家不仅仅是当时民国最大的财阀。更主要的原因就是盛家是官商,拥有强大的官方背景。正因为这样的背景才会吸引宋子文去盛家寻找机会。
要是他是一个安于平淡的人。民国的大学有一所算一所,那家大门会对他关上?三百元一个月的薪酬闭着眼睛找,甚至可以效仿胡适,到处演讲,到处捞钱,至少混到有车有房绝对难不倒他。
可是宋子文就算是在最潦倒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去大学教书为职业。
可见,这位并非是安于平淡的人,陈光甫对宋子文的招揽,多半要落空了。
“约翰,你给我交个底。子高那里请你的待遇,我再加两成,你看如何?”陈光甫不信邪的咬牙道,要不是银行发展太快,他也不会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招揽宋子文。
可惜,有些事对商场中的人来说,真是时不我待。
宋子文苦笑道:“没有,子高从来表示过要请我。”正因为王学谦太懂得宋子文的心思,他才会将王学谦当成人生中的知己,而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没有?”
陈光甫狐疑的看着宋子文,他觉得有些不太可信。
宋子文抿着嘴,坚决的摇了摇头。
张学良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感被忽略,甚至有点好奇,陈光甫不是王学谦的岳父吗?
连女婿的墙角都要挖,有点神奇。
看戏正在兴头上的张学良,下意思的拿起咖啡杯,问着杯中诱人的香味,已经放了一会儿的咖啡,显然不烫了,便大口喝了一口。不过喝下去之后,顿时一股苦涩的味道,席卷了整个口腔,又不敢吐出来,闹笑话。水嫩俊秀的小脸顿时拧成了包子似的。
陈光甫这才注意到了跟随宋子文到访的年轻人,做的笔直,仿佛像是军中出来的军校生。显然是第一次喝咖啡,有点要出洋相的意思。原来,很多留学生在留学生涯中担负着很重的学业,经常学习到深夜,这时候奶香味十足的加糖咖啡已经不够提神了,没有任何清咖苦涩,却能给人地阿莱清醒。
陈光甫习惯这种味道。
宋子文也喜欢这种提神的方式。
可是张学良不习惯啊!
陈光甫注意到了张学良脸上的尴尬,随口问道:“这位小哥是?”
宋子文恍然想起自己来的任务,精神为之一振道:“奉军大帅张作霖的大公子,张汉卿。”(未完待续。。) 第1092章 【买铁路】
“张公子,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肯定是年少有为,不知来上海是做生意,还是……”陈光甫语气郑重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对张学良肃然起敬,毕竟一个二十来岁,看着面嫩,仿佛十**岁的后生小子,还不值得他去巴结讨好。≥頂≥点≥小≥说,要是张作霖来,倒是可能值得他巴结一回。
“不做生意。”张学良如实回答。
“求学的话,圣约翰大学,东吴大学,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学校,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两所学校需要推荐,光有学费可不行……”陈光甫对政治关注不够,至少对于北方的政坛是从来没有花过多少心思的。
觉得,如果张学良这个年纪,不是靠着父辈的声望和实力,在上海做生意的话,就只有读书一条路了。
就算是做生意,也很可能是做军火生意,毕竟上海也是民国最大的军火交易市场。
张学良有种被轻视的憋屈,他虽说年纪不大,才二十一。可从军……好吧也不久,才两年多。可毕竟张作霖是他老爹,对于张学良来说,读书压根就没多少用途。
是否能够接过老爹的班底,关键还在是否能够控制军队。
所以,他凭借二十一岁的年纪,成为了民国最年轻的省会城市的警备司令,要不是晋升少将太过显眼,他早就是将军身份。毕竟年轻,张学良受不得被人轻视,涨着脸说道:“汉卿不才,已经从军了。”
陈光甫哑然失笑,后知后觉的样子,抱歉道:“在下忘了张老弟是家学渊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光甫也纳闷。张学良怎么就从奉天来了上海?这条路对别人都是无碍的,可是奉军大帅的大公子,是否真的有点冒险?
先前的话不过是试探,而试探的结果让陈光甫有些失望。他怎么可能想到张学良冒这么大的风险来上海是来借钱的呢?就张作霖的家业,小钱根本就看不上,而大笔的贷款。那家银行敢放贷。就算是放贷,也不是上海银行界的业务,应该在天津就完成交易。
可没事的话,宋子文为什么带着张学良到访?这样的举动就足够让人警觉。
于是,陈光甫就等着张学良自己说,这样他也能主动一些。
张学良也有些生气了,家学渊源?这句话在民国其他督军公子身上都可以用,唯独他身上不能用。谁不知道张作霖是胡子出身,张家的‘家学’?那是打家劫舍。绑票勒索。
其实,张学良并不适合从军,他身上没有那种世家子弟的光棍性格,反倒是被张作霖一个土匪教育成了温良的少爷,在民国这个时代里,政客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要不是身上没有一点血性是没法善终的,更不要说守住老张家的家业了。
要是换成卢筱嘉。就算是从来没有从政过的段宏业,面对陈光甫可能是失言的调侃。都要不管不顾的发飙了。
可是张学良没有,他是低下头,眼神有些不满,当明白了陈光甫的真正用意之后,才缓缓道:“陈老板,我来是请希望见一次令婿王子高。”
“找他?宋博士难道不可代劳吗?”
宋子文尴尬的笑道:“家里事多。又没有一个主事的人,所以走不开。”
这样的话,多半是托辞。不过陈光甫已经不在意宋子文的掩饰,反而对张学良的要求有些好奇:“不知是否机密?”
“这个……”张学良为难的笑一笑,吐出两个字:“借钱。”
“难道北面又要打起来了?”
陈光甫脸色一沉。他虽然是个银行家,但是对于军阀混战是深恶痛绝的,就算这里面对于银行来说到处是机会。可内战消耗的毕竟是民国的国力和民族崛起的希望。
想到民国建国之后,军阀混战,导致国力一天不如一天,陈光甫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如果是想要筹措军费的话,张公子,陈某是爱莫能助。”
原本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宋子文,听到‘借钱’两个字,顿时双眼放光。
如果真是军阀混战,那么按照国际惯例,是战争借款,利益和好处是可以让债主随便开的。当然前提是债务方是有能力偿还的前提下,而战争借款是风险最大的一种。
可是利益足够大,这应该是任何一个银行家都心动的生意,可陈光甫的反应,让他有些焦急。随即,却哑然又失笑,宋子文想起来就算是生意,也是陈光甫的生意,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打仗!”
见陈光甫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张学良不得不再次申明:“只要直系大军没有进攻关外的动向,奉军是不会越过长城防线的。”
这话就已经很清楚了,张作霖现阶段的选择可能是防守。
张学良是知道一些情况,长城一线的局势又开始紧张起来,但还没有要爆发战争的地步。
只要拖过夏天,在关外冬天作战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因为关外太冷了,士兵也好,军队的将军们也罢,都没有准备好在冬季发动野战的心里准备。这不仅仅需要主帅的决心,有时候在自然界面前,主帅的决心是没有用的。
冬天开展,士兵暴露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中,冻死冻伤,非战斗减员的数量肯定不会少。
眼下的奉军也好,直系的军队也罢,都还没有可能达到大量非战斗减员的情况下,还能发动有效进攻的程度。对于奉军来说,直系的军队风头正劲,他们的目标就是拖,能拖一年就是一年。而奉军上下积极备战,训练得当的情况下,张作霖是相信总有一天奉军会赶上直系的军队的。
至少,张作霖不会再次承受一次开战三天,整个展现都没有出现大量伤亡,十万军队一夜之间就崩溃成败军的局面。
其实。直奉大战真要追根究底,主动权是掌握在张作霖的手里,只要这位大帅脑袋一热,准备大干一场,保准战争逃不掉。可是张大帅心里也是有担心的万一再次遇到两年前的那样的大败呢?
虽说在此之前,张作霖有动手的打算。可是当他得知了中东路铁路的事之后,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尤其是一个月之前,苏联红军在远东再次大胜日军,收复了伯力,这个三江口边上的重要城市,也是中东路铁路上的一个重要的物资储备城市。
对于俄**队来说,海参崴的归属,已经没有悬疑了。
英国和日本动了这么大的心思,最后不得不解释一个失败的结果。
而对张作霖来说。他的局面反而处于有利的境地,后背是老毛子,前面是小鬼子,虽说奉军是处于绝对劣势的境地,但是不管是俄国还是日本,这两个国家都是互相戒备的,关键时候是可以充当盟友来对抗另一方的过分要求的。
当然,在此之前需要解决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中东铁路的北段,满洲里至绥芬河的干线铁路的归属问题。
张作霖深知自己的这点实力。在民国似乎可以排在前三甲,甚至可以和实力最强的直系军队一较高下。可二十多万奉军面对的如果是日本和俄国的军队?
结局只有一个,兵败身死。
俄国大败了日本在远东的军队,对于张作霖来说,日本的威胁下去了,俄国的威胁又来了。因为中东路铁路横穿东北。支线部分虽然控制在日本人的手中,但干线要是控制在俄国人的手里,张作霖就要睡不着觉了,因为两国的军队沿着铁路线,随时随地都能在东北横行无阻。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可不能容忍,也要忍。
因为不管是日本,还是俄国,他都打不过。
可他探听到民国政府竟然和俄国达成了协议,中东路铁路俄国部分,也就是日俄战争之后,俄国享有的部分,民国可以用购买的方式从俄国手中拿回来,张大帅一方面气氛于曹锟竟然封锁消息,不让知道。可另外一方面,他却为买铁路的钱而发愁。
准备打仗的军费自然不能动了,可是这点钱对于买铁路,还是杯水车薪。
张作霖派遣亲信去了伯力,商谈的结果是,帮助俄国从伯力沿着黑龙江修建一条到赤塔的新铁路,或者一次性支付2500万美元。不接受别的条件,就算修建这样一条铁路,费用也是惊人的,而支付2500万美元,更是让张作霖一筹莫展,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儿子从上海筹来钱。
至于向日本银行借钱?
不用想了,张作霖就是拿脚丫子想都知道结局,日本人会把整条中东路铁路买下来,然后给俄国建设一条新的中东路铁路。到时候,整个东北都是日本人说了算,他张作霖都要靠边站了。
张学良将情况说明,连陈光甫都有些意动。
可惜就算是东三省出劳动力,出枕木,最后俄方的要价也高达2000万美元。而且不接受银元,只要美元。这个谈判结果等于是俄国想要通过中东路铁路的改线,并为俄国捉襟见肘的国库筹备到2000万美元的外汇储备。
陈光甫纠结了良久,最后不得不承认,这笔生意在上海滩能够做下来的,也只有少数的几家外资银行。
而国内的银行界,没有一家银行能够吃的下,如此庞大的贷款。
尤其是俄方要的是美元,对于国内的银行来说,更加困难。或许他的女婿王学谦倒是有可能办得到,可是东三省对于浙江也好,上海也罢,太远了。
这笔投资的风险太大,而且收益过低的话,是不值得去做的。
虽说在个人情感上,陈光甫是希望王学谦能够帮助张家父子筹备到这笔巨款,至少于国于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让这个困惑让王学谦自己去想:“我短时间内不方便去浙江,当然我去,恐怕也不合适。”
陈光甫的身份是王学谦的岳父,他带着张学良去浙江,帮助奉军为这笔贷款牵头拉线的话,会让王学谦为难。
但如果换一个人,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他想到的是和王家关系密切的朱家:“不过要引荐的话,必须要我出面,朱葆三家的三公子,朱子兴正好在上海。让他跟着你跑一趟浙江应该不难。当然他家在银行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巨擘,拥有很大的话语权。或许加大银行联合促成这笔贷款的话,是有希望的。”
张学良原本见陈光甫拒绝出面,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他却推荐了另外一个人,感激道:“多谢陈老板相助。”
“这个……还是不说了。”陈光甫其实想说的就是,银行贷款是需要担保的,就算有了担保,奉军拿什么还这么一笔巨款呢?
2000万美元,想一想都会让人感觉无比沉重。
张学良明白,这是应该他表态的时候了,立刻表示:“我张家父子绝对不会失信于人。”
陈光甫只能用笑声搪塞心头的失望了,看来张家父子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抵押物,为这笔巨款作担保。他甚至已经不看好张学良的这次浙江之行。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给朱家打了电话,找到朱子兴很容易,因为现在是早上,这家伙一准是在家里睡觉。每天都要玩到半夜一两点回家的朱三公子,被惊扰了清梦,虽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下来,下午坐火车去杭州。
“张公子,虽然我不太看好这次借款能够顺利,但是我还希望你能够成功。”陈光甫将朱公馆的地址交到了张学良的手中,感慨的语气中,确实带着殷切的期望。
不被看到的张学良,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信心,朗声道:“只要能借款成功,只要是东北三省有的东西,不管是矿产还是土地,我都替家父应承下来。”
陈光甫嘴角扯动,心头堵得慌,还是没有告诉张学良这笔借款最大的麻烦不是抵押物是否值这个钱,而是对于南方来说,东三省实在是太遥远了,鞭长莫及。(未完待续。。) 第1093章 【小六子】
宋子文开始并不知道张学良抵达上海的真实目的,本来还以为是别的原因,比如说购买军火,或者联络南方反直势力之类的……就算是知道了张学良是冲着上海金融界来的,也以为不过是拆借一笔‘战争借款’,好让张作霖有发动一次长城战役的资本。
民国境内的战争规模都不能算大,就算是当初‘直皖战争’时期,段祺瑞和曹锟为代表的北洋中坚势力出动的兵力超过了50万,战争最长的跨度超过了一年。
可真正战火纷飞的作战时间,也不超过一个月。
其他时候双方都在……挖壕沟。
别看曹锟叫嚣着说自己的大军如何勇武,段祺瑞不停地给士兵鼓舞信心,可终究无法避免一个事实。大战耗费的资源是无法想象的,几十万军的口粮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一旦全面进攻防御之后,弹药的消耗程度。
一个炮兵团,在民国至少会有24门以上的火炮。
这样的一个团,如果是不计破炮弹消耗的火力覆盖的话,一个小时消耗的弹药至少在十万大洋以上。这样的消耗,就算是曹锟和段祺瑞都是无法承受的。
再说了,大帅们你来我往的打生打死,可士兵们的想法呢?
直系和皖系的军队,在没分家之前,都是北洋军队。军官们大部分也都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同学,对阵双方的士兵,同乡分属阵营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的战争,除了上位者,底下的军官有多少热情就很不好说,更不要说士兵了,打仗要死人的,相比子弹纷飞的战场,挖壕沟当然要安全的多,虽然同样辛苦。
于是。北洋的两大军事集团的首脑们,带着一帮将军,督促着中下级军官,做起了土木工程。就像是两个庞大的工程队。互相攀比,谁比谁的工程质量更好,工程进度更快。不过中间也少不了几场遭遇战,突袭战之类的,充斥其中。
海战。绝对是打不起的,虽说直系和奉军都已经拥有了海军舰队,可真要打海战……连裤子都当掉,都是不够的。
所以,按照宋子文在广州军政府的一年工作经历,可以大致估算出,奉军只要让士兵和军队带足口粮,另外配备三个基数的弹药,就可以开战了。加上开拔的军费,士兵的军饷之类的。摊到每一个士兵的头上,不会超过100大洋。
也就是说一支十万规模的大军,面对一场会战级别的大战,需要1000万的军费,如果是二十万,就是2000万。
管了广州军政府大半年钱袋子的宋子文,熟悉这一流程的精髓,实际军队开拔,不需要拿出十足的1000万,或者2000万军费。按照1000万军费的,除了弹药是必须的之外,其他都可以在沿途进兵的辖区内征召。另外就是盯着大户,让他们出钱。实际上。1000万军费,最后大帅府之要拿出来的也就是300的弹药采购费,其他的可以置之不理。
也就是说,宋子文一开始预料的是奉军准备筹借这笔钱。
毕竟,他这一两年内,都是在‘国党’的核心圈子里。接触的机密不少。但‘国党’的机密有时候却让他很怀疑,因为太苍白了,苍白到仿佛是怨妇的诅咒,天天盼着张作霖和曹锟开战,还极力通过舆论给张作霖鼓吹。
可宋子文总觉得,这样的‘革命’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带着疲倦的心情,推开了家门,将汽车停好在车库,宋子文努力搓搓脸颊,至少不让自己让人看出来心头忧虑过重的样子。现在的宋家,已经不是宋父活着的时候了,当初虽然宋家安于平淡的生活,但毕竟家内欢声笑语,家庭成员和睦。一切的变故就在宋父的朋友,出人意料的宣称要娶宋家的二小姐……
年前,宋家最小的男孩也踏上去美国留学的道路,一家老小,除了宋子文之外都是妇孺,孤儿寡母的,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宋家已经没有多少笑声了,哀叹声倒是一次比一次频繁。
宋子文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至少是一个不善表达内心感情的人,说是沉默寡言倒是不像,至少是那种将事情藏在心底,一个人扛的家伙。
眼下的宋家,只能靠着他一个人扛着,要是他这个顶梁柱都是一副哀怨的表情,宋家的女人们就要整日用泪洗面了。就是装,他也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至少一家人在吃饭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笑容,虽然很勉强。
可推开家门之后,首先扑鼻而来的久违的香味,是食物在热量的作用下,散发出来的最原始,最诱人的香气。
眼神中刘流出意思疑惑,随货大概猜到了原因,嘴角露出了些许苦笑。等到他发现闷闷不乐的宋三小姐,笑着调侃道:“小妹,你嘴巴上都能挂油瓶了。”
“你嘴巴才挂油瓶呢?”宋三小姐气鼓鼓的反驳道。
宋子文在宋三小姐对面坐下,好笑道:“告诉大哥,谁惹你生气了,我给你出气。”
“还不是你?”宋三小姐咬着牙愤恨道。
“我?”宋子文故作吃惊:“这可冤枉死你大哥了,我怎么敢让你不高兴?还故意的?不会是搞错了吧!”
“就是你,就是你!”
宋三小姐并不是不想说,而是羞于说出口。早上,宋家来了一个青年才俊,别看张作霖粗鄙不堪,长相也稀疏平常,可张学良的相貌在民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尤其让人想不透的是,张作霖一个土匪头子出身,竟然硬生生的将张学良教育成了一个谦谦贵公子,加上懂礼貌,嘴巴也甜,给宋家老妇人的印象很好。
尤其是,张学良随身带来的礼品,东北的辽参,每一都是精品,还有山珍奇货,各种置办的礼物。
虽说人参貂皮什么的。在东三省不值什么钱,可是在上海,都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
张学良一下子送来这么多,少说价值也五六千的礼单。让宋家老夫人错会了……以为是聘礼。
于是,一家人围绕着幺女(也就是小女儿)忙活起来。
招待上门的潜在女婿,必然要老夫人亲自督战,一家老小亲自上阵了。等到宋三小姐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看着丰盛的食材,想着久违的大餐,很不争气的吞咽了几下口水。可等到听到筹备大餐的目的之后,全身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劲,还有烦躁,焦虑……
宋子文听到小妹的担忧,有心作弄一下,沉下脸故作深沉道:“你没有闹情绪的资格。”
“我的事我做主!”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们家没有这套臭规矩!”
“我是长兄,长兄如父。这个家我说了算。”宋子文强硬道。
宋三小姐反驳:“姆妈还在家里呢?轮不到你做主!”
……
兄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大战一触即发。
宋母从厨房听到动静,走到了客厅,看到女儿和儿子大眼瞪小眼的张牙舞爪的样子,脸上嗔怪道:“都快小三十的人了,还是没轻没重的和妹妹瞎胡闹。”宋母眼神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之后,随即问道:“客人呢?”
“谁?”
“早上来的那个叫张……”
“张学良?他离开上海了。”宋子文不忍心看到母亲失望,可是这种事是掩盖不了的,只能硬着头皮说:“其实他是子高的朋友,来上海办事。才来拜会……那个,他已经结婚了。”
张学良结婚了吗?
那是肯定的,张大帅把这个宝贝儿子养在身边,怎么可能像是宋家的子女那样散养?
不过冒牌的‘未婚夫’没有登门。顿时让宋三小姐欢呼雀跃,耶!回味过来刚才是大哥故意的吓唬她,怒目瞪了一眼颇为无辜的宋子文。他倒是知道母亲误会的原因,张学良出手太大方了,价值数千的补品土产,随手就送人肯定会别人误解。见母亲失望。宋子文只能将张学良的身份说了出来:“姆妈,其实张公子和我们家不合适。”
“是啊,看着面嫩了一点,和你妹妹不太合适。”宋母长叹道。
宋三小姐刚才还欢呼雀跃的样子,一下子傻眼了,老妈的话,似乎话中有话啊!说人家男孩子面嫩,不就是拐着弯的说她老吗?就算说这话的是老妈,宋三小姐也是要反驳几句的:“姆妈,我还是大姑娘。”
“都二十五啦!”
宋母幽幽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惆怅,一下子让宋三小姐满腔的冤屈都化成了冰霜,羞愧的低下脑袋。二十五岁不结婚,又是一个女孩子……这辈子恐怕难了!
宋子文可不想家里天天愁眉苦脸的样子,装作换心欢喜的宋母说道:“姆妈,我可是很久都没有吃过您做的炸猪排,还有起司蛋糕,罗宋汤……”
“今天准备的菜是宴请客人的,怎么可能用一些家常菜来糊弄?”宋母摇了摇头,对于儿女,宋母也是颇为无奈。一来是基督教家庭,对于儿女的婚事不会干涉太多;二来,宋家的儿女太有主见了,没有一个容易管束的。
将事实告诉母亲,总好过在虚无缥缈中等待,从骨子里,宋子文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而且张学良?确实不是宋家能够高攀的上的,于是他开口道:“姆妈,其实今天来的张家公子,是奉军大帅张作霖的大公子张学良,他来的目的我不能说,但是他确实配不上小妹。”
配不上?
宋母在发愣的时候,宋子文开始恶意的揣摩富家公子应该如何败家,荒唐,才算合格。用王学谦不合适,这家伙似乎像是横空出世的样子,很难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但是用卢筱嘉作为标准……还是可以的。再说了,全国人名都知道,张作霖发迹之前是土匪,上海的小报上到处都是张作霖的发家黑历史,甚至编排了无中生有的爱情史。
总督将军家的大小姐和土匪诏安军官……
最符合眼下上海市民的阅读口味了,说张作霖年轻的时候发奋图强是没有人相信的,但要是说张作霖和将军小姐有苟且之事……大部分人都会相信。
用这样的话,来糊弄王学谦这样的人精是自取屈辱,可是糊弄一下老妈。宋子文还是手拿把攥的。
总之,张学良不是良家子弟的这个事实,就算张学良本人在场也是反驳不了的。
果然,信奉一夫一妻。对家庭观念异常看重的宋母听的脸色发白,连呼‘圣母玛利亚’,仿佛宋家人躲过一劫似的。
和宋子文相比,朱子兴这位上海滩的花花公子,绝对是一个异类。
就连张学良也觉得。把希望寄托在这样的同伴身上,就算是天下最容易的事,也会办砸。好在,这个人不过是起到引荐的作用,另外朱家在浙江的影响力,可以帮到他一些忙而已。至少能够让王学谦郑重一些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一点积极的作用。
不过自从朱子兴上车之后,一直在呼呼大睡。
这位昨天晚上玩得兴起,加上盛恩颐帮腔,体力透支严重。已经是下午,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好在铁路公司够面子。直接让朱子兴包下了两个卧铺车皮。
“孙副官,他还没醒?”
孙副官脸色未变,有点鄙夷道:“醒了,只不过他小妾进去了……”
对此,张学良也只能沉默不语。
上海滩公子哥的生活习惯……还真的很特别。其实,对他来说,他是有些羡慕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习惯的。一来,作为张作霖的儿子,他的压力一直很大,很多时候只能压抑自己的想法。顺从张作霖的想法;其次,奉军虽然在杨宇霆的辅佐下,实力越来越强,但是奉军缺乏足够的资金来源。这些年扩编军队,整个东三省的压力都不小;最后,他也担心接班的问题,张作霖可以左右逢源的控制东三省,可是那些老将老帅们,他能指挥得动?才二十岁。就开始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对张学良来说才是最大的压力。
好在火车过了嘉兴不久,朱子兴露面了,慢条斯理的吃着餐车送来的早餐,虽然已经快下午了。
反倒是张学良坐在朱子兴的对面,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我说汉卿,子高不是和你都认识,还用得着让我作陪?”一年多前,他们在燕京倒是见过两次面,朱子兴也是在场的,不过交情很浅。当时正值曹锟竞选大总统,闹腾的不像样子,两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范畴。
张学良迟疑道:“不是担心王哥不记得小弟……当然朱三哥也是汉卿非常想念的,想着能在杭州我们兄弟相聚,也是一件美事。”
朱子兴拿着牙签,上下拨动着牙缝:“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子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他这个人实在,真要有为难的事情,只要跑到他面前跟他说,哥我要你帮忙,他一准不会推辞。”
“不会吧!”张学良心说,这是王学谦?这是‘及时雨’宋江好不好?张学良读书虽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营和军校内学习,但还不至于连水浒都没有看过。
朱子兴抬头看了一眼车顶,表情多少有点寥落道:“当然不会,现在的王子高已经不是在燕京时候的王子高了,人变了。”
朱子兴话题转的太快,让张学良有点猝不及防,瞠目结舌道:“他变了?”
朱子兴表情严肃的点点头道:“以前我爹让我把他当成榜样,现在连我爹都不说这样的话,哥哥我估计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好吧,张学良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戏弄了。
他决定以沉默对抗。
朱子兴双眸闪亮,表情却趣味索然的撇了撇嘴,问了一个他很感兴趣的问题:“现在还是不肯告诉我你来浙江的真正目的?”
“三哥,见到了王哥,你自然就知道了!”
倒不是张学良不想说,面对朱子兴的好奇心,他只能忍着,因为他知道这位朋友的嘴巴可不太牢靠。想起之前朱子兴的反常表现,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这位估计也在琢磨张学良的事,只不过朱子兴是想不透张学良的目的,瞎琢磨的成分更多一些。可至少对于朱子兴来说,这样一个花花公子也开始琢磨事了,可见变化也真够大的。
对面怎么也不肯吐口的张学良,朱子兴这才决定放弃。
他不是一个能够坚持的人,定性比较差,只不过想着张学良的出现应该可以带来大生意,倒是没有别的想法。至于政治上,甚至是国家层面的往来,民国政府对民众的防范是很重视的。
如果不想被游行队伍包围政府大楼的话,保密是最好的办法。
车厢里,朱子兴放眼放去到处都是张学良的侍卫,张作霖对张学良的保护是很严密的,不过跟着张学良的多半都是他的部下和亲信,和张作霖没多少关系。
快到杭州了,朱子兴也不愿意猜这个谜团,喊了一句他的跟班:“小六子,收收拾行李要下车了。”
哎!
来了少爷。
朱子兴无心的喊了一句‘小六子’,原本是叫的自己的顺从,可问题是答应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有些失神的张学良,另外一个才是他的跟班,叫小六子的司机。
朱子兴诧异的瞅着张学良,良久,笑开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笑的有气无力的看着张学良,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叫小六子!太屯了……”
张学良气的恨不得给自己抽一嘴巴,没事发什么愣,还胡乱答应?(未完待续。) 第1094章 【从幕后到台前】
小六子,这个掉在泥地里也不会出奇的小名,在张学良的身上价值二千两雪花银,童叟无欺。※%頂※%点※%小※%说,
就算是叫‘小六子’如此普通的名字,张学良也能振臂高呼,老子的这个小名是全世界最贵的。
其实张学良还有一个小名,比‘小六子’还要通俗易懂,‘双喜’。
叫‘双喜’的孩子,一般都是父母在得到宝贝孩子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喜事。而张作霖也是如此,张学良出生的时候,张作霖正被对头追击,差点一家老小都死在荒郊野岭。
身怀六甲的张夫人,受不了路途的颠簸,在大车上生下了张学良,母子平安。
也正在这一年,张作霖从一个土匪一跃变成了官军,他被诏安了。有了官身之后的张作霖终于不再担心会被同伙火并,东躲**的过日子,他终于能够在防御严密的城市内,购买一套院子,至少让跟着他吃苦的女人孩子,获得一个安定的生活。
于是,应验了喜事成双的张学良,小名就叫双喜。
可小时候的张学良身体并不好,经常生病,加上还是在车上生养的,有见风落下病根的说法,身子骨柔弱了一点也情有可原。可随着小孩长大,身体一直不见好,这可愁怀了张作霖,求医问药就不说了,花钱张作霖根本就不会心疼,可关键是钱花出去,病根却去不掉。就这样病怏怏的养到了三岁,张作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有一个老道非常灵验。
求神拜佛就不说了,光进门就花了不少功德钱。
可这些根本无法打动老道,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老道不是那种不开眼的乡间的野道士,不榨出千儿八百的干货出来,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开口就吓唬了张作霖几句。一开始老道并不知道张作霖的身份,只是看出对方身上有种煞气,显然是见过血,杀过人的主。看着像是一个‘丘八’,喝兵血的主。
实际上,张作霖的发家史,可要比喝兵血厉害得多。
老道一开口就唬住了张作霖:身上煞气太重,阴德受损,波及子嗣……
老道要说别的,张作霖还真的不太会相信。可要说他煞气太重。身上背负的怨气才导致儿子身体不佳,张作霖却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原因就是打家劫舍的时候,张作霖手上沾的血可是不计其数,就是被冤魂附身,他都是相信的,何况不过是煞气沾身?
当下就把张作霖给急了,立刻许下宏愿,并布施纹银两千两。就一个要求,求大师化解。老道装模作样的做了个道场,然后神神秘秘的告诉张作霖,抱着孩子去闹事。街上喊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就当孩子的小名,这样可以逢凶化吉,让旁人的阳气化解张学良的身上的煞气。
于是。那天街上一个叫小六子的家伙幸运的成了未来奉军大帅府大公子的小名。
只不过很多事不为外人道,张学良一时不察,才失口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这不重要。要是让朱子兴这疯疯癫癫的家伙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名叫双喜的话,估计张学良连跳车的心思都有了。
等到火车进站,朱子兴却兴奋的跳下车之后,呼吸着站台上略带混杂的空气,高呼一声:“杭州城,我来了。”
“朱三哥,你老家不是在浙江吗?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大来杭州啊!”张学良好奇道。
朱子兴却有些黯然道:“不是不大来,是不太敢来。”
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朱子兴抱怨道:“原先倒是没事,以前的铁路杭州是不设站台的,甚至火车就不进杭州城。直接修到了临安城,而浙江的督军府和省政府都是在临安。可自从钱塘江上的大桥开工之后,铁路也不去临安了,而原本的政府机构也大都从临安搬到了杭州。”
“这不是挺好吗?方便了往来,对了,就听说报纸上说杭州的钱塘江大桥是如何的气势如虹,这次终于有机会见到了。”很少有机会**外出的张学良似乎对这些非常感兴趣。
相比上海,杭州实在太小了,而且娱乐设施太少,以至于经常能够碰到长辈在非常尴尬的地方碰面,有时候还是光顾同一个美娇娘……这种见鬼了一样的遭遇,让朱子兴对杭州城是深恶痛绝。朱子兴扫兴道:“……一座破桥,为什么可看的。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三哥,我这次来是为了求见王哥的。”张学良心急道。
朱子兴满不在乎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不都给你安排了吗?再说了,这会儿工夫,估计他也没时间见你。这家伙的心打着呢,议会大楼里正在选举新省长,他是候选人之一,你觉得他有功夫搭理你?”
“选举省长,王哥他也要参选吗?”张学良吃惊道,原本以为,他二十岁当团长,二十一岁当少将,已经够风光了。好吧,这还要分和谁比,如果和王学谦相比,多少还差那么一点。
朱子兴对王学谦的此举不屑一顾,撇嘴道:“不过是做做样子!”
不过,也怪不得王学谦,因为选举本来就是他打出来的旗号。这也是打破宗族社会最有利的一套办法,民主的意义就是让每一个参与人都认为,自己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张学良心知肚明,王学谦这么可能眼睁睁的看到大权旁落?
他要是没有一点准备,就绝对不会同意选举,而是直接兼任省政府的职位,是过一段时间转正,还是一直兼任,当一个名义上临时的,却稳如泰山的省长,都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
很快,张学良对跟着朱子兴游览杭州城,又紧张,又好奇。
而他的手下护卫们都一个个怒目而视,因为朱子兴是摆明了是带张学良不学好,西湖上的花船,精髓是在晚上。就和秦淮河一样。没有夜晚朦胧的灯火阑珊,哪里有那种如同迷雾之中的兴致?
一开始,就像是在笼子里关傻了的公鸡,眼神都直不楞登的,手脚都是僵硬的。
可有些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从西湖上的画舫,到月夜阑珊的花巷,张学良仿佛就像是一只脱去牢笼的小鸟,充分的享受着自由和无拘无束的欢快。仿佛这辈子。从这一刻开始,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张学良还担忧自己的使命,不停的问朱子兴,什么时候带他去见王学谦。
“老弟,要放开手脚。作为一个男人,纵身欢场都做不好,这辈子还能做什么事?再说了,一个人。放松的时候要彻底放松,才能在做事的时候专注……”朱子兴不介意用这些从王学谦口中学来的舶来品,充当一把传道授业解惑的师长。
不过,朱子兴说了一句关键的话。让张学良才彻底的放下心来:“贤弟,你觉得子高在此关键的时候,会关心你的事?”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充分到张大公子能够彻底融入江南的温柔乡。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大公子才为昨夜的荒唐羞愧了一会儿,因为他十来年养成的作息习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仅仅一天。竟然和朱子兴这个花间班头一样了。吃早饭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张学良到现在脑袋还是有些发蒙,放下碗筷随口问了一句:“三哥,今天有什么好去处?”
朱子兴瞪眼吃惊的看着张学良,之后才感叹道:“兄弟,现在我知道当兵有多苦了,看把你给憋的。”
张学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随后不自然的躲闪着不敢看朱子兴的眼神,一双老色鬼的眼睛,要想多猥琐,就要多猥琐。不过今天的朱子兴却换了一副嘴脸似的,竟然怒其不争的长叹道:“放松之后,该办正事了。你不是想要见子高吗?已经约好了,晚上去他的庄园。”
张学良愣了一会儿,才苦笑着暗道:学好千日难,学坏倒是只要一天。
他随后才明白,今天是议会投票的日子。
不管结果如何,王学谦在晚上必然会有时间,主要看是否有晚宴。不过政府晚宴,就算办,也不会耽搁太晚。
而在议会大楼,王学谦虽然谈笑风生的看着台上的选举箱,不过还是不争气的有些心跳加快。
心头也是颇为无奈的想到,自己是否是作茧自缚了?
好在唱票开始之后,他倒是安定了很多。几乎十张票中,有八张以上都是他的票,看来当选已经是板上钉钉。接下来,他倒是可以长出一口气,谋划了两年,要不是时间不太够,他也不想如此匆忙的匆匆上位。很多方面还做的很仓促,可惜在民国当官,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大浪淘沙,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对他来说,知道了历史并非是好事,因为充满意外的时间表,会变成一张让人不安的倒计时的挂钟,每时每刻都会提醒他,距离那个时候,又近了一点。
王学谦!
王学谦!
胡惟庸!
……
唱票还在继续,不过已经接近了尾声,就算接下来的选票都不是王学谦的话,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落选了。已经超过总数的七成都是他的选票,只要超过选票总数的六成,就能顺利当选,悬念已经彻底被解除了。
随着统计的全部结束,朱葆三作为议长,走到了台上,开始宣布选举结果。
王学谦这个名字,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神秘莫测,然后在这一天,将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浙江真正的掌控者。
说是横空出世也好,谋划多年也罢。
总之,民国多了一个手握军政大权的督军,而这个人的出现,却让美国政坛欣喜若狂,他们坚信,这是美国教育界的胜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