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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世争锋     大世争锋txt下载     大世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6章 【追击(上)】

    打仗,光有钱是没用的。

    还要不在乎钱。

    就像是宁波守备旅,摊上了王学谦这样的一个总司令,炮兵打的火热,敌人都已经四散逃窜了,也不见心疼的主。这样的人,才是大有可为,前途一片光明的人物啊!

    不过,这个时代,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尤其是军人,能屈能伸才是其最基本的求生本领。

    就像是周凤岐,原本可是和李厚基合作的关系,但是在东阳兵败之后,非常坦然的接受了投靠李厚基这个事实。而且表现的连李厚基都觉得,自己有些亏欠周凤岐,就可见其心态转变的如何之快。

    更何况,张载阳只不过是被王学谦等人忽略了,原本就是这样,他的部队自从温应星的援军抵达之后,就开始干一些让他都无语的工作。

    在温应星手下工兵营的指导下,当泥水匠,伐木工人……

    总之,没有一样是在战争中两个主力步兵团在战场上应该干的事情,不过他的士兵非常享受这种感觉,苦一点累一点,都没关系。主要是没有生命威胁。

    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

    尤其是当兵的,一旦战事爆发,尸骨无存都是常有的事。享受着第二师后勤送来的战时伙食,红烧肉加大米饭。却毫无危险,这样的状况就是再累一点,张载阳都相信,他的士兵都不会有怨言的。

    即便有怨言,这好办,把他送去前线不久完了吗?

    张载阳曾经在那么一刹那,其实也动过心思,就是想要跟着去捞洋财。既然李厚基的主力部队已经溃败了,那么他的两个团的兵放出去。参与到追击之中。俘虏、收缴对方的装备,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够捞一笔不小的好处。如果要是能把李厚基的那个炮兵团的装备给弄来,这就更好了。

    不过这也是他想想而已。

    这李厚基是被宁波守备旅打败的,要不是没有人家的话。说不定张载阳连里水城也丢了。感谢人家都来不及呢?他怎么还敢想这些非分之想?

    可说起来。另一方面,又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

    就像是一个无意中探听到了机密的倒霉蛋。张载阳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盯住了。盯住的原因,只要细想一下,就很容易解释。这时代。翻脸不认人多得是,也不是厚黑民国时代的人心,而是这种人每一个时代都有,而且都不缺少。

    在蒋方震等人不善的眼神下,张载阳顿时警觉,他有两个团在丽水,万一守备旅的主力部队都追了出去。那么万一张载阳要做出一点厚颜无耻的事来,谁还能拿他怎么办?

    只要把丽水和金华的通道截断,派遣两个团死守丽水。

    再将宁波的炮兵营,留在丽水前线的物资抢夺一空。顿时能够装备出一个实力不错的主力团。而被拦截在大山里的守备旅追击部队,等待他们的结果只能有一个,就是在弹尽粮绝之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张载阳暗暗心说:“糟糕,被当成小人了。”

    出了周凤岐的事,温应星也好,蒋方震也罢,对浙江的本土军官的态度都并不是太好。

    这种界定就像是坏人和罪犯一样,坏人不一定是罪犯,因为他还没有做出触犯法律的事来,但罪犯大部分都是坏人,因为他们已经做了。

    做?还是没有做?

    这是一个非常难界定人心的问题,因为自始至终,这种论断下,组成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坏人。

    虽然有些牵强附会的意思,但张载阳也明白,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把人想的坏一点,至少能够把命保住。天真的以为这个时代还是好人多,那么只能是死的更快一点。

    张载阳原本是躲在角落中,因为他发现没人搭理他,而门口又有王学谦的警卫拦着,出不去,只好堂而皇之的偷听了不少宁波军队高层之间的谈话。但是天地良心,他不是有意要怎么做的:“诸位,其实大家不用担心,我记得王司令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步兵团……”

    王学谦脸色更难看了,因为那个步兵团除了穿着军装之外,几乎毫无用处。

    都是新兵,入伍半个月的新兵,干活很卖力,打仗很拉稀的那种。

    张载阳越解释,心里越糊涂,他一咬牙,发狠道:“如果王司令信得过张某人的话,让在下的两个步兵团也出去追击福建的溃兵,如果侥幸让我的部下获得战利品的话,张某愿意购买。”

    “其实张某也非常为难,这些福建的溃兵一旦钻入山林之后,张某人的辖区内就要多出无数股土匪来了。将来剿匪所花费的心思,可要比打一场大仗一点也不轻松。再说了,我的部下中有不少丽水当地人,可以充当向导。”

    温应星点头道:“有向导的话,我同意追击。但是不能追的太快。我认为主要是收降对方的溃兵为主,让李厚基的实力一再受损,而眼下最重要的是乘着福建兵慌乱之际,尽快拿下仙霞关。”

    张载阳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隐隐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但同时也是暗暗有些逃过一劫的庆幸。

    他在心里暗问自己,如果他站在温应星的立场,是否也会对自己产生忌惮之心?

    答案是肯定的。大炮是没有办法上刺刀的,一旦张载阳派步兵围困炮兵阵地,那么等于说,这个炮团就属于他张载阳的了。虽然他很想说,自己根本养不起这样一个炮团。

    温应星性格太沉稳,这或许是蒋方震非常诟病的地方,说白了,就是保守。

    如果张载阳的第二师不动,他甚至不会下令追击,而是带着部队让张载阳配合着慢慢的逼近仙霞关。

    当然,就眼前的局势来说,这很欺负人。因为一旦温应星用这种步步为营的战术对付李厚基的话,会被李厚基认为,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虽然李厚基看上去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但战场不会是这么一层不变的,战场瞬息万变,万一出现意外,就难说了。

    反倒是蒋方震有些激动道:“诸位,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举歼灭李厚基的好机会。”

    “歼灭?谈何容易,打仗是要靠补给线维持的,我认为我军入闽的为时尚早。”温应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在他看来,李厚基就是被歼灭了,占领福建,至少需要两个师的兵力,这是守卫部队,而不是进攻部队。如果进攻,说需要的兵力就更多了。

    乘着正在聚集部队的功夫,温应星和蒋方震又开始争论了起来。

    当然最后拍板的是王学谦,反倒是张载阳一脸的轻松。至少这次丽水之战,他虽然损失不小,但只要能参与到打扫战场,追击之中,最后他的损失就不会太大。

    几分钟后,钟文龙的独立营先一步集合完毕,钟文龙抵达指挥部的时候,看到王学谦在指挥部内,顿时一愣。随即恭敬的走到王学谦的身边:“少爷。”

    和以前一样,钟文龙知道自己的身份。

    钟文豹在蒋方震的眼中,原本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因为这个人不拉帮结派,平时为人低调。训练士兵的能力也不错,他是知道温应星也在拉拢钟文豹,因为这批军官都是美军军官训练出来的,等于是一边组建军队,一边训练学习。

    而温应星正是西点毕业的,要是他看中的人,开开小灶,各种成绩当然是直线上升。钟文龙的成绩在各个营长中也是属于优秀的几个,很受器重。而温应星也会给钟文龙提点一二。

    只不过蒋方震并不知道钟文豹的身份,但看温应星的眼神,平静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顿时心知肚明。原来温应星早就知道钟文龙的身份,就是不告诉他。

    蒋方震这个生气啊!

    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想看自己对钟文龙抛媚眼,然后被很没面子的拒绝吧?

第657章 【追击(中)】

    就像是一个嫁到婆家的小媳妇,人也过来了,孩子也生了,就是得不到婆家人的信任。这让蒋方震能说什么,总不能哀怨的站在王学谦的面前表决心吧?

    再说,这招也不见得管用。

    对方要是不相信你,说什么也没用。

    王学谦耷拉着眼皮,其实钟文龙一直备受他关注,温应星是能信任,但如果温应星是光杆司令呢,最后他去信任谁?不得不在中层军官中安插自己的眼线。

    而这个人就是钟文龙。

    “在军队中要称呼对方的职务,这不是在家里。”

    “是,司令。”

    钟文龙立刻碰了一下靴根,站的笔直如松,脸上透着坚毅的表情,像个十足的军人。但奇怪的是,按理说在满足了王学谦内心极大的虚荣之后,应该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满足感,但实际上,这种感觉在他的身体内,稍纵即逝,仿佛根本就没有停留过。

    “见到你弟弟了?”

    “见到了,让我给支走了,小豹太骄横,跟着少爷才有前途。”

    “等到这次战斗结束后,有的是时间相聚。对于这次追击,目的不是要一举歼灭李厚基,而是要消耗他的实力,所以你尽量俘虏更多的福建兵,将其中的军官甄别出来,然后遣送回去,兵留下。”

    “少爷……司令,俘虏溃兵的话……”

    “李厚基蹦跶不了多少时间了,关键还是看曹锟怎么办?北方的兵不可能干预南方军政。但是我担心曹锟会考虑从江西和湖北调兵,至于结果如何,看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此战的目的就是消耗,将福建的威胁解除。但如果能够活捉李厚基的话……”

    钟文龙恶狠狠的表示,他对这种事情非常有经验。朗声道:“司令,我懂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他!”

    王学谦脸色铁青,气得差点一口气都没倒上来。晕过去。关键是。钟文龙怎么一说,周围的几个人的脸色顿变。蒋方震、张载阳。都是从军多年的高级军官,杀俘已是不祥,更不要说杀敌方将领的做法,他们这些人是非常抵制的。在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别看互相死多少人,动用了多少财力。真要是将军级别的军官被俘虏了,还真没几个被杀的。

    基本上都是以礼相待,能放就放。不能放的,就是软禁起来,下大狱的几乎都没有。

    这虽然是给人看的。但几乎所有的上层人物都在遵守着这个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就像是吴佩孚,几次想要杀段祺瑞,都让段祺瑞逃跑了。因为这是在战场上,可这要段祺瑞在燕京城的府邸之内。真要被吴佩孚的人抓住了,少不了吴佩孚要派出他的卫队,来保护段祺瑞。

    这就是政治规则,民国的政治规矩。

    刑不上大夫的做法,在民国还是非常有市场的。

    后来冯玉祥杀徐树铮坏了规矩,被人认为是粗鄙,没涵养的表现。战场上胜败乃是常事,各为其主,战场厮杀。但走下战场,就不该这样做,至少不应该明着杀。

    因为这是体面,在民国,今天上台明天下台的多的是。要是动不动失败了,就有性命之忧,当兵的当然无所谓,军阀征战他们本来就是炮灰。而当官的呢?尤其是高级官员呢?

    他们的性命应该得到保护,这是一个大家都在遵守的原则。冯玉祥破坏了,自然没人说他好。甚至在之后的很长时间内,他的势力成了各方游猎的对象,因为他不是他们的一类人。

    当然,心里头有恨,有怨。恨不得对方死而后快的,也不是没有了办法。

    刺杀。

    虽然一样是杀人,但这种方法隐秘,而且还能死不认账,就是有人证物证的时候,也大可耍赖,不予回答。这是处理政治人物之间仇家的最好,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当然这也可能是用来对付上司的好办法。

    民国时期,有两个人就是这样上位的。

    一个是齐夑元,不过江苏督军李纯死的太蹊跷,他是最大怀疑对象。而另外一个就要很多年后才出现,就是韩复榘派人刺杀张宗昌,从而获得了山东的地盘。其实说起来,刺杀最为熟稔的,还是‘国党’内部的争夺。

    不过,这都是不是王学谦的想法。官场的规矩,他是要遵守的。因为大家都在遵守。

    王学谦一时茫然,他王家好歹也是诗书传家的数百年豪门,怎么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像江湖上的匪类。

    动不动就撕票,这是不道德的。

    王学谦仰头长叹:“我是让你以德服人。”

    这就有点为难读书不多的钟文龙了,想了想,这位作战勇猛的营长,忽然脸色暗喜,问:“能动手吗?”

    王学谦眉毛一挑,说:“不能,连骂都不能。注意方式方法,不过抓住周凤岐的话……”他说道这里,顿了顿,看向在边上的张载阳:“交给张师长的人。”

    追击的部队开出去之后,张载阳也安排了从丽水征来的士兵,充当向导。其实他的手下,对于周凤岐的意见非常大,张载阳在周凤岐回到浙江军界前,担任台州护军使之前,这个职位是张载阳一直在担任,而且还当了不短的时间。所以,张载阳的第二师内部,台州兵的数量也不少。周凤岐投靠李厚基之后,等于是让台州人自相残杀,这能让这些当兵的乐意。

    所以,可以想象,只要周凤岐在张载阳的手中,他就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为了安抚部下,他必须要杀了周凤岐。

    而杀周凤岐也没有太多的心里负担,主要是因为周凤岐的被背叛,让他已经失去应该享有的俘虏有待。

    刑,不上士大夫的规矩,在他的身上已经不适用了。

    守备旅带队的蒋方震,而第二师则由师长张载阳亲自带队。浩浩荡荡的追击部队,虽然不过四五千人,但是福建军军心已经散,对方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来有效的阻击。仅有的几次,也只是零星的战斗,无关大局。一场牵涉整个浙江南部的战斗已经步入尾声。

    至于结果如何,王学谦不去关心,而温应星的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也不太看重。

    反倒是李厚基如惊弓之鸟,恨不得差上翅膀飞过仙霞关去。

    先前,李厚基也接到过补给线上有敌军活动的迹象,当时他也没有在意,毕竟是小股部队。而且他当时掌握战场的主动,根本就不担心这种隔靴搔痒的袭扰。

    但现在,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万一他跑的最前头,一头撞上了对方的伏击圈内呢?

    傍晚的时候,他的几个手下都忙于收拢部队,结果让他非常颓丧。凭借手上的这支部队,即便安全的退守仙霞关,是否能够守住,还是一个问题。虽然仙霞关地势险峻,但也架不住炮弹不要钱似的扔啊!

    想来想去,他叫来了他手下的一个旅长。

    “我需要你在最快的时间内,抵达龙泉,并立刻构建防御阵地,接应大部队。”李厚基毕竟也是从军多年的老将军,知道士兵们有希望的时候,还有一战的勇气。

    真要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别想着指挥部队了。直接投降算了。

    “大帅,龙泉在我们手里,有一个营的驻守。”李厚基的这个手下虽然也是损兵则将,但是五千来人的一个旅,还能保持一半的战斗人员,已经是李厚基手中最重要的一支力量,现在最要命的是追兵,而不是后面的关隘。

    参谋长皱眉道:“大帅的意思还是担心浙军孤注一掷,骗城。”总所周知,前线溃败,后方的城池被骗关的比比皆是。

    不得不说,在危险来临之际,李厚基这个老军门,对于危险的预知开始敏锐了起来。虽然不足为道的是,他的这种敏锐是基于他怕死。

    “休息两个小时,命令士兵一个跟一个,连夜赶往龙泉。”

    作为浙南的一个小城,龙泉要说是城市,有些牵强了,但说成是一个小镇,还是不错的。龙泉的历史悠久,甚至能够追溯到战国的吴国铸剑大师欧冶子铸剑时代。

    而李厚基将龙泉作为他后方的物质补给站,在这个不大的山城里,驻守了一个营的兵力。

    只要抵达龙泉,他就等于安全了。

    在龙泉周边构建防御,至少能够阻挡追兵至少几天的时间。而这几天的时间,足够让他逃回到福建。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比拼的就是士兵的耐力。

    在追兵抵近的时候,人的极限一再被发挥到了极致。传令兵吹起集结号的时候,大队人马都站了起来,开始行军。

    而在福建军的必经之路上,一支数百人的小部队,正在山林之中气休憩。

    这里并不算是一个非常好的伏击地点,只能说勉强能够算是伏击地点,因为距离大路比较远,观察起来也不容易,尤其是在夜晚。

    但是数千人的新军队伍的动静,还是非常大的。

    陈仪假寐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从温州,穿过了雁荡山,部队非战斗减员非常严重。好在是冬天,山林里没有蛇虫的滋扰。但对于这支部队来说,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了浙西南。

    正当他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团长,团长。”

    陈仪神经质的猛的坐起来,睁开眼,发现月上树梢,已经是夜里了:“什么事。”

    “你听!”

第658章 【追击(下)】

    陈仪前倾身体,努力睁大眼睛,但是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也是有些郁闷,正好是在晚上,视力受到影响。但是不知道对方的来历,顿时让他有些着急。

    摸着下巴,眼神还是朝着大路的方向,显然有些不甘心,自言自语道:“要是能抓一个活口来,就好了。”

    “团长,你饶了兄弟们吧,这些天风餐露宿的吃洋饼干连屎都拉不出来了,哪还有那个力气。再说,你听……”

    咔,咔……

    杂乱中有种出乎意料的统一,这只有在大部队行军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因为人少,脚步声都听不出来。而在大部队中行军的时候,虽然每个人的抬腿,落脚都不一样,但是上上千人踩踏地面的声音传递出来,就像是滚滚海潮,声势浩大。

    “我觉得应该是友军,听着像是皮鞋的声音。”

    “不像,皮鞋的话,动静还要更加大一些。”陈仪想了想,摇了摇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口中喃喃道:“要是能够抓一个人来问问就好了。”

    “团长,听声音至少一个整团的兵力,而且还在跑步行军,您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部下显然对陈仪想了半天却想出这么一个糟糕的办法来,意见很大。

    因为陈仪口中的主意,简直就和送死没有多少区别。

    但眼下,部队分成两股,因为两个营在道路本来就并不是很宽阔的山间,活动起来动静太大。并不适合隐藏。

    不过,他是一个喜欢琢磨的人,眼下也不知道旅长哪里是否已经战胜敌军?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最让他担心的是。由于穿山越岭,他携带的电台已经坏掉了。

    “电台修理好了没有?”

    “团长,电台那样金贵的东西,在水里泡过之后。怎么可能还能用?事实上。牛逼哄哄的电讯参谋根本找不出原因来。”

    陈仪手下的一个营长也摸到了陈仪的身边,低声道:“团长。我看应该不是我军,也不太可能是友军,打一下最保险。”

    “万一是自己人呢?”

    “这可怎么办?要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离开。想要追击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友军话,那么就只能是李厚基的撤退部队。我们眼前的很可能是其线头部队,应该是有特殊的任务。”

    陈仪摸着下巴说道:“不过我们也有办法。”

    说完,他也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要是对方是李厚基的撤退部队,那么就不会着急和他交手。

    而他说处的位置,非常有利。

    “让战士们在阵地的前后。木棍捆上棉布,没有棉布就用军装,军毯。淋上汽油,准备妥当。等再次山路上有大部队经过。听我命令,点燃之后就往大路上扔,不见得要精,但一定要往人多的地方扔,给机枪指明方向。告诉兄弟们,看不清不要紧,听声音,往脚步声大的地方扔。”陈仪想了想,决定放过眼前的这批人,准备埋伏下一批行军的敌人。

    “是,马上去准备。”

    一个多小时之后,果然如陈仪所料,又一波行军队伍来到了陈仪埋伏的山路。

    很快,在陈仪的宿营地里,战士们开始朝着路边的高地移动,机枪已经上好弹药,拉开保险。一切准备就绪,就在这时候,一团团火焰从山路的一侧点燃。

    火焰被点燃的时候,双方的士兵甚至还能够看到对方脸上的吃惊。

    陈仪惊讶的看到,山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的影子,而火把从高出扔下来的那一刻,山道上的士兵开始慌乱的骚动起来。

    “打!”

    这一刻,陈仪手上所有的轻重火力,都全面开火。双方在刚刚相遇的那一刻,陈仪的部队因为点燃火把,显然最先暴露。但随后,双方的地位互换。

    福建军撤退的时候丢掉了大部分在前线的给养,部队又是连续行军,又冷又饿。

    这倒是和陈仪手下的士兵情况有点相像。

    连续吃干巴巴的,一点水分都没有的压缩饼干。不少士兵的嘴上就长出了燎泡,但即便这样,大部分士兵身上的干粮都已经吃光了。而原先,陈仪的打算是在山路边上,伏击一下李厚基的后勤部队,解决一下给养问题。

    让他没想到的是,白天,山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是一到晚上,对方从战场方向退下来的士兵,就像是拥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密密麻麻的都是。

    占有先机的二团,首先发起了攻击。

    其实,就士兵的情绪来说,双方的士兵都非常紧张。陈仪的部队参加过战斗的老兵并不多,新兵,尤其是在伏击战中,是非常不靠谱的。好在战争打响之后,所有人都被周围的枪声和嘶喊声所震慑。

    而陈仪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在山路上,敌方的军官大喊的声音:“把火把灭掉。干掉左侧的小股部队。”

    陈仪有些感觉被忽视了,他虽然眼下带着的部队不多,但好歹也有一个营的士兵,怎么算也不该是小股部队。

    而作为埋伏的偷袭部队,他的这支人马已经不算少了。甚至对方也感觉到,这和之间的后勤遭受伏击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李厚基正好在行军部队中,在惊慌之中,他从马上掉了下来,幸好卫队的队长,眼明手快,纵马向前,伸手在黑暗中捞了一下,才免去了李厚基从马上落地之后,被慌乱的士兵踩踏的厄运。

    要是真被当兵的用脚丫子踩死,李厚基也死的太冤了。

    但是看着山坡一侧,步枪,机枪在黑暗中射击,枪口的亮光,有的如同流星一般,稍纵即逝;有的如同火舌。吞噬着狰狞的表情。

    “顶住,顶住!”

    李厚基的声音中已经都带点哭腔了,但是他也非常纳闷,先头部队平平安安的过去了。一点事都没有。凭什么对方专门逮住了他打?

    难道对方已经知道了他在部队之中?

    李厚基越想,越是心寒。这一刻。他甚至认准了,自己要归位。神色有些颓丧的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从后队伍赶来的周凤岐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大吃一惊。立刻命令士兵道:“将路边的火把全部踩灭。在附近的是那支部队?”

    李厚基看到周凤岐的时候,像是见到了主心骨。颤颤巍巍的喊道:“恭先老弟!”

    “大帅莫慌,这不过是小股部队,正好在我军的行军路线上,只要组织反击,打退他们没有大问题。”周凤岐脸色铁青的看到,有几个士兵去踩灭火把。反而引燃了军装。痛苦在地上鬼哭狼嚎。

    他想到了,对方点燃火把的阻燃剂可能是用了油料。

    不管是汽油还是煤油,蘸透点燃之后,就不容易被踩灭。

    “让士兵用军装包土。压在火把上。”

    周凤岐想到一个办法,很快,山路上的火把都被一一熄灭了。双方重新回到了各自相同的起点。其实一开始,福建兵也想将火把扔回树林,但陈仪怎么可能让对方的毒计如愿呢?

    在黑暗中,谁先暴露,就等于把先机留在了对方的手中。

    而拿着火把的士兵,宛如黑夜中的萤火虫,是那样的鲜明。很容易成为射击的目标。

    但是当战场恢复到原来漆黑一片,虽然有月光,但在山林中,本来能见度就要比平原上差的很,月光不仅不能帮得上忙,反而会坏事。

    在失去了目标之后,陈仪下达了部队撤退的命令。让他庆幸的是,他的果断下令后撤,至少让他的这个营免于被包饺子的威胁。但也失去了扩大战果的机会。

    怎么办?

    是咬住敌人不放,还是等待再一次的机会?

    想来想去,陈仪还是认为的敌人的目标应该是龙泉,而龙泉作为浙南沟通江西和福建的重要边镇,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而李厚基很可能把龙泉当成物资的中转站。

    那么,李厚基在回到龙泉之后,肯定会休整一段时间,可能是半天,可能是一天。

    而福建军队逃出浙江,也就在这两天之内。

    但是陈仪已经断粮了,他的手下能否支持下去?

    “告诉兄弟们,福建军已经被我军主力击溃,正在逃往福建老巢,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最多两天时间,我们就能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还有红烧肉。”

    陈仪的话其实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部队之所以听从他的命令,是因为战士们发现,除了听从陈仪的命令之外根本就没有更好的选择。部队开始在山梁上行军。

    不过幸运的是,陈仪在半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在山中的自然村。村子的人可能因为害怕,逃去了山里。但是几户人家的地窖还是被发现了,满满的一地窖红薯,让他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也是他们几天来,吃到的最为香甜的一餐,红薯汤。

    天亮之后,追在福建兵身后的追击部队,发现了昨夜陈仪伏击的地点。路边甚至还有正在哀嚎的伤病,没人管。

    蒋方震听取参谋询问伤病的结果,也将目标放在了龙泉。

    显然李厚基把前线部队作战的物资仓库设在了龙泉,而龙泉距离仙霞关,最多也就两天的行军路程。

    蒋方震暗暗盘算,是不是陈仪的部队已经到了预定的目标,昨晚的伏击就和他们有关?

    答案应该就在龙泉,如果他是陈仪的话,也会想到是龙泉。这下,蒋方震也不敢让士兵多休息,命令部队马上启程,目标龙泉。

第659章 【光环不再】

    而在丽水城内,宁波守备旅的工兵营,并没有参与追击。

    作为专业的工兵,这支部队开始在原本战场上他们设置的雷区开始排雷。总不能把这活交给第二师的官兵吧?

    事实上,第二师的官兵,除了军官在军校中听说过步兵雷的图片,真正看到实物,还是这次工兵营在实战中的表现。不过这种防守武器,对于他们来说吸引力不大。

    因为只能埋在地里,等待敌人自己撞上来,确实有点像是守株待兔,撞大运的感觉。

    对此第二师的官兵对地雷这种武器,非常不感冒。但是又觉得这种武器太邪性,要是让他们去排雷,是说明也不会愿意的。这个活,只能是宁波守备旅的工兵营去干。不过,他们不介意成为围观党。

    有些地雷因为在战场上受到过炮击震动,为了安全,工兵并没有将地雷起出来的打算,而是在探到地雷之后,逐个引爆。

    “爆了,要爆了!”

    围观的百姓和第二师的官兵,顿时作鸟兽散。

    轰隆,一阵烟雾带着尘土和碎屑,炸到天空中,挨的近的倒霉蛋,有些被天空中的小石子落下的时候不幸砸中,脑袋上立刻多了一个包。气的破口大骂。

    而温应星的指挥部,也从半地下的地堡中,搬到了地面。

    在丽水一处乡绅的大宅院中入住了下来,听着不远处一声声的爆炸声,他是若有所思。而王学谦聚精会神的正在看温应星写好的战斗总结。

    放下手中的罗列着详细数据的总结报告,王学谦也是吃惊不已,从一次小小的战斗中,温应星竟然看到了这么多的问题。后勤补给不利。缺少驮马引起火炮在山路上无法及时运送战场。

    75口径的火炮太重,不适合山地作战等等。

    不过王学谦也是为难,军工是一个系统部门,短时间内。他就是神仙也无法改变宁波军队装备自产的问题。再说了,军工设备中。武器这一项他也没有专业的设计人才,给大炮减负,这可不是他现在能够办到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温应星和蒋方震的视角确实不同。

    蒋方震注重战果。士兵的意志力,这些日本军校和德国军校普遍都非常重视的东西。而在温应星这边,这些印象一支部队气质的东西,似乎变得不重要起来。而他看中的是部队的机动能力,战场的反应能力,响应的都显示在了部队的后勤和武器装备上。

    不过,看了温应星的报告。王学谦却只能苦笑的份:“老哥,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温应星一愣,心说:我不过是一写,你就一看罢了。何必太认真?

    在他看来,宁波守备旅的条件,已经在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了。哪里有尽善尽美的情况?

    就拿火炮来说,部队装备了两种型号的火炮,6种炮弹。

    可是75口径的野炮,两匹马都拖拉不动,自重一吨多,只能用四匹马拖拉,上坡还要人推,下坡更加危险。在山地作战中,几乎是部队的累赘。当初他带着六门这样的火炮,来前线,可费了他不少的心思。

    而45口径的火炮作为营一级的火力支援武器,也缺乏在山地作战的激动能力。

    还是同样的原因,太重。

    拆掉挡板之后,自重超过350公斤,需要将整个火炮拆卸之后,才能运上山。抵达指定位置之后,装配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火炮,重新组装起来,就至少需要耗费两个多小时,这就给部队的反应时间带来了大问题。

    而他写这些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并不是告诉王学谦,部队的装备不够好。而是要说明,山地作战,部队将要面临的问题。缺乏重武器,攻城武器的守备旅,一旦想要进入福建作战,等于是将老虎的獠牙拔掉了,然后让它却和狼群搏斗。

    不过王学谦却似乎看出来温应星的心思,但是他也不敢肯定,问道:“你不会是让我决定接下来的部署吧?”

    温应星尴尬的一笑,献媚道:“总座英明。”

    “我,英明个……”

    王学谦心中暗骂,你们两个军事主管都争执不下的问题,却让我来下决定?

    “你觉得我能英明的起来吗?”王学谦一脸的无奈。

    温应星无赖道:“从战略上来说,我军进入福建,大有好处。但从战术上来说,后勤无法满足,装备不适合在山区作战。尤其是不适合福建的山区,在武夷山山区,就是一个土楼,在没有炮兵的情况下,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王学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福建的山路,比浙南的要难走的多。尤其是武夷山山区,地势复杂,道路险阻,打下来,也没有什么好处。

    一时间,王学谦也开始犯难起来。

    而在龙泉镇,蒋方震显然低估了李厚基对性命的看重,在抵达龙泉之后不久,他除了在镇长公署里大发脾气之外,面对一再败退的军队,表示出非常不满。

    但是转眼间,他竟然一天一夜不睡觉,竟然匆匆吃了一碗米饭,就有继续上马,带着卫队和一个营的军队,马不停蹄的朝着仙霞关而去。

    留下守城的军官们,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不过福建军的将官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很快,蒋方震带着不对你抵达了龙泉。面对这尊大神,一开始福建的军官们非常紧张,因为人的名树的影。

    蒋方震当过保定军校的校长,当初他在当校长时候的学员,在各支部队中,现在已经是营连长,少数已经升任团长。

    在福建军中虽然比利不高,但也不是没有。

    处于紧张,一开始占据优势防御的福建军打的非常拘束,但是打着、打着,这些福建的将官们也发现,好像蒋方震也没那么神。打阵地战,攻坚战,一样也就那么几招。

    本来嘛,阵地战就是拼消耗的战斗,比的是士兵的训练,尤其是在重武器缺乏的双方。

    福建军是因为逃跑的时候太匆忙,把火炮给丢了。

    而蒋方震是因为道路非常难走,炮兵无法跟上来。双方从一开始就站在几乎相等的起跑线上。这场较量,只能是意志和信念的比拼。

    但蒋方震还有一个问题,他试着联系几次陈仪,但是电台都没有回应,这让他很奇怪。按理说,福建军溃不成军,显然无法一口吃掉陈仪的部队,可是陈仪去了哪里?

第660章 【前后夹击】

    一直以来,蒋方震的手里有一张牌,这张牌是王学谦留给他的,但同时也是他争取来的。

    这一后手,就是陈仪。

    以及陈仪手上的两个营,虽然对于他来说,站在蒋方震的立场上来看,他也很怀疑,没有了重武器的陈仪,还能有多少战斗力。从昨天晚上战场痕迹来看,陈仪在偷袭之后不久,很快就撤离了战场。

    显然,火力上已经对李厚基的部队没有了太多的压力。

    更让他担心的是,司令部和陈仪失去联系已经有三天多了,陈仪的部队人员是否完整?

    部队是否还有战斗力,都是困扰蒋方震的原因之一。

    而在此之前,蒋方震最想看到的是陈仪能够尽快出现在战场上。不然的话,李厚基还真的有可能要稳住了颓败的局势。这次战役,对于蒋方震来说,他付出了很多。当初,不管从王学谦也好,温应星也罢,都不太愿意全面和福建军对抗,因为他们手上的筹码太少。

    训练一个合格的新兵,日本人需要一年半,德国人三个月,而在宁波,这个时间是半年。

    没错,将近六个月坚持不断的训练,才能让一个工人,伙计,或者是农民,脱离身上固有的老百姓的气质,成长为一个军人。

    而这样的军人,还不过是没有上过战场,缺乏战场证明的士兵。

    每一个士兵的阵亡,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蒋方震虽然在表面上对温应星在丽水的防线不置可否,这种态度已经表明,他是不支持温应星的这种过度保护士兵伤亡的做法,让士兵失去战场残酷锤炼的机会。

    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温应星此举是对的,至少对于此时此刻的宁波守备旅来说,是正确的选择。

    时至今日,蒋方震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想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对于他来说。这场战争能够稳固浙南的地盘,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抓住了李厚基,也无法拿下福建。因为福建是国家的,人民的,虽然这么说有些蛋疼。但在明面上确实如此。而李厚基是福建督军。这不假,但同时也也是一个代言人,官方的代言人。

    这和任何地方当官是一个道理,在台上,是爷;下了太,有多远,滚多远。谁搭理啊!

    所以,一个在台上的李厚基,往往要比被俘虏的李厚基重要的多。

    因为一旦李厚基被俘虏,那么福建督军他是没法当了。就像是官场中,局长被查了,副局长的春天就来了。

    在官场沉浮多年,蒋方震不过是不想和那些官僚同流合污,但他绝对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腌臜事。

    消耗,李厚基的实力,其实是消耗福建军队的实力。

    其实,李厚基大兵压境,他最信任的部队他是不会带在身边的,作为李厚基最重要的底牌,应该根本就来浙江,而是在福建驻扎。

    这才是一个合格官僚应该做的,或者说是肯定会做的。消耗异己的实力,从而变相的增加自己的实力。

    所以,甭管李厚基在浙江打了败仗,有多惨,只要他回到了福建,他还是福建王。但福建军政所带来的威慑就不一样了,只要李厚基想起在浙南的战役,就让他紧张,心慌,不自觉的出冷汗,这就足够了。

    而这样,才能给宁波带来最大的利益。

    攻击未果,部队出现了不小的伤亡,蒋方震有些心烦的对电讯参谋下令道:“十五分钟一次,联系二团。”

    “是!”

    其实电讯参谋也知道,参谋长估计多半要失望。已经三四天失去了联系的二团,显然是电台出了问题。要是带着配件话,应该早就修好了。但是这些天过去了,还没有联系,可见是配件不够用。或者干脆电台已经坏的不能用了。

    浙南的龙泉,虽然是沟通衢州,金华和福建小镇,地理位置很重要,甚至通过山路,还能和江西通商。但毕竟是山城小镇,电台配件在江浙,只有在上海才能买到。而且普通身份还不能买,更何况是在龙泉?

    不过,电台参谋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

    至少,他认为眼下的情况是不适合的。

    不过很快,蒋方震又让电台联系后方:“问一下,炮兵最快什么时候能到。”

    “参谋长,最快要两天。山路太难走了,我们的炮有重,驮马根本拉不上山,要不是在丽水找了一些牛,根本就无法送到前线来。但是牛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其实炮兵在山区的行军,更大的麻烦就是,上山难,下山更难。需要在山路的垭口上,做好一个固定的绞盘,拖在大炮的后面,不然就下坡的那个加速度,就能将一吨多大炮直接冲入山沟,人力根本无法拖的住。这样一来,速度就更慢了。

    蒋方震坐在指挥部掩体外的一块石头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龙泉,但心里也是毫无办法。两天,两天之后,李厚基剩下的主力部队就能交替掩护撤离战场,顺利回到福建。让他再如何去消耗李厚基的实力?

    而在龙泉固守的敌人也不好对付。

    只要他们发现,缺乏炮兵的支持,宁波守备旅的战斗力也不够如此。战场上的心理优势就可能会被大大的抵消。随之而来的是,此消彼长的战斗力,以及蒋方震在军队中的威信再一次被降低。

    他想着,要是有一支奇兵,突然出现在龙泉的后方,该有多好啊!

    但蒋方震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想法,哪里来的天降奇兵?

    回过头来,蒋方震还是对电讯参谋下令道:“联系炮营,明天上午九点之前,必须要有大炮参与进攻……即便是一门。”

    部队缺乏重武器打开缺口,要是有一门大炮参加进攻的话,蒋方震也有信心。在明天傍晚之前,拿下龙泉。击溃参与阻击的敌人。其实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从龙泉南侧的山梁上翻过去,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天多。抵达龙泉镇的背后……然后再发动夹击。一举拿下龙泉。

    不过这个计划有两个缺点,一是时间太长;另外一个就是万一龙泉的守军有所防范的。在其侧翼的山头留下一支小部队,就能让他无功而返。

    即便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蒋方震也派出去了这支部队。

    能够想到的办法,都已经想了。甚至前线的部队已经开始在挖地道,准备破寨墙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在观察哨观察的一个参谋低声嘟哝起来,没说两句,突然大喊道:“参谋长,你看!”

    蒋方震接过望眼镜,看向战场。

    龙泉只有一条街道。贯通全镇,周围都是山林,道路险阻。是优点,但也是缺点。

    因为前后一堵。这个边陲小镇就等于被团团围住了。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但这是在平原上的战术,在龙泉,只要把前后堵截之后,火力能够封锁从大路上的往来,就等于把龙泉团团围住了。不在于兵力的多寡,甚至镇子里的敌军人数占优,如果无法打通撤退的路线的话,也只能是被围困。

    蒋方震看到这一刻,立刻激动起来:“是陈仪,一定是陈仪。”

    实际上,一度被他寄予厚望的陈仪,让他很失望。不仅仅是无法电台联系那么简单,而是迟迟不见对方的行动。即便是伏击过一次李厚基的溃兵,但也是草草收场。

    并没有拖住李厚基主力的迹象。

    而现在,却不同了,李厚基留在龙泉的阻击部队,人数并不少,这是一支对现在的李厚基来说,非常可观的军事力量。一旦被吃掉,那么李厚基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单薄。

    “好,很好。”

    指挥部内,所有的参谋都松了一口气,谁都能从蒋方震的脸上都能看出来,这位参谋长这些天心情不佳。

    但是阴云已经过去,眼下的蒋方震恢复了那个自信,从容,不紧不慢的高人模样。

    “命令独立营,马上对龙泉正面发起攻击,攻势一定要猛烈,不能给敌军以喘息的机会。”

    “其他部队准备好,随时顶替独立营的攻击位置。”

    龙泉不同于丽水,能够从正面发起攻击的战场宽度不够,只能摆开一个营的兵力,这也是困住蒋方震进攻步伐的原因之一。

    但眼下,他却又信心在短时间内,将这股让他一度愁眉不展的敌军全部歼灭。原因就是突然出现在龙泉背后的这支部队,蒋方震固执的相信,这支部队一定是陈仪的二团。而二团的攻击位置,实在是太好了,龙泉在其背靠仙霞关的方向,根本就没有安排多少部队。

    重点都放在了正面和宁波守备旅对峙了。

    而这也给陈仪发动的攻击创造了便利。因为遇到的抵抗少,他的部队很快就抵达了龙泉的镇墙边,士兵已经搬出早就准备好的扶梯,开始登城之战。

    只要攻击部队占领了城头,龙泉内部的守军的军心必然会崩溃,到时候,甚至不用开枪,对方都会在绝望之际投降。

    这可不是对抗外族的战争,而是一场内战。

    双方都没有生死大仇,非要不死不休不可。

    当攻击部队的旗帜插在城头的那一刻,蒋方震心头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下。

    心说:“终于拿下来了!”

    这一刻,他明白,近一个月的战役已经快落下了帷幕。或许还有最后一个目标,仙霞关。

    浙军对仙霞关的重要性,要比李厚基控制仙霞关重要的多。因为在仙霞关之南,并不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而是绵延上千里的东南第一大山脉,武夷山。

第661章 【打出来的买卖】

    陈仪的二团,在放弃了重武器之后,在山里行军六七天,摔伤的,生病的,迷路的,甚至还有开小差的。

    让陈仪的心中担心不已的是,当他的一个营的兵力,撞大运似的碰到了撤退的李厚基部主力,按理来说,这时候的福建兵是惊慌失措,根本无心恋战,只要枪声一响,就会四处逃窜的军心。可实际上,伏击李厚基的溃兵的那一刻,他这才发现缺乏了重武器的二团,战斗力大减不说,连部队也无法给对手造成致命的威胁。

    在李厚基部主力反应过来,伏击他们的只不过是小股部队的时候,就派出了迂回包抄的战术,准备一口吃掉他这个营。

    无奈之下,陈仪眼看部队有被围的威胁,只能选择撤退。

    而他的另外一个营,虽然鬼使神差的差点骗开了仙霞关的大门,但还是功亏于溃,被反应过来的仙霞关守军偷袭了一把,受到了一些损失。

    两次接连的挫折,让陈仪下决心将两个营靠拢,形成一股战斗力量,找机会再次对福建军下手。

    很快,他发现机会来了,龙泉方向枪声大作,应该是战斗已经打响了。

    而他的位置,在龙泉之后,要是出人意料的出现在龙泉的背后,突然给对方一击,很容易获得不错的战果。这让陈仪在兴奋之余,心却沉了下去。他来宁波,自然有蒋方震的邀请之意,另外他也感觉的假以时日,宁波的实力将不容忽视。就拿他指挥的二团来说,一个团的部队,竟然也有大小火炮10门,机枪的数量。比北洋军中一个师都要多。

    别说是一个团了,在平原作战,就是北洋的一个混成旅,陈仪都有信心将对方在正面击溃。

    要不是重武器无法运抵前线。他也不会这么狼狈。

    更重要的是。陈仪在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他知道。在宁波军中,军队的创始人王学谦对留日军官并不看好,原因可能和燕京政府官员的很多要员看法一致。留日官员太实际,虽然个人能力不错。但是却对官位看的很重。

    这就给很多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而他刚抵达宁波,就被蒋方震在不久之后,任命为二团的团长。虽然他有日本最高军事学府——陆军大学的深造经历,成绩也非常优秀。但这些只能说明,他是一个不错的军校生,还不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一个卓越的军人。

    要是这次。在丽水战役中,他到战争结束都寸功未立的话,相信即便有蒋方震的力挺,他这个团长也当不成了。

    甚至还会让提携他蒋方震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所以。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陈仪,在发现战机之后,并没有冲动,反而沉着下来,开始研究战场,从突击,到攻陷城门,如何接应打通南北通道,最后围歼龙泉的守军。

    可以说,陈仪是想了一连串的办法,把过程在脑子里过了一边之后,才下令发动的攻击,准备工作也做到了细致,务必要做到最稳妥。

    在进攻发起之后,陈仪指挥的部队,很快达到了初期的战斗目的。控制了龙泉守军撤退的路线,而他的部队开始有针对的向镇内渗透。

    腹背受敌的福建军终于无奈的放弃了抵抗,当陈仪出现在了蒋方震的面前的时候,看到脸庞消瘦的陈仪,蒋方震也是一脸的愧疚,他不该怀疑眼前的这个人。虽然陈仪长着一张娃娃脸,很难让人有信任感。但是,穿山越岭的二团士兵,身上个个军装都破烂不堪,连陈仪身上的军装也是破破烂烂的,显然吃了不少苦。

    “公侠,你辛苦了。”蒋方震有些感动道。

    反倒是陈仪松了一口气,颇有感触道:“幸不辱命。”

    在歼灭了李厚基在浙江的最后一支军队,整个浙江南部的战事已经宣告一个段落。而蒋方震也在接受了龙泉的教训之后,平静的等待炮兵的抵达。

    不再采用急行军的办法,尽快的命令部队向浙江福建的边境关隘——仙霞关,推进。

    在龙泉,他先让部队休整了两天,然后才命令一部分部队押解俘虏,去了丽水。而他带着主力部队缓缓的向仙霞关行军。抵达仙霞关之后,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而早在两天前,这座关隘就已经空无一人。

    对于李厚基能够如此决然的放弃这座雄关,连蒋方震都有些失神。站在仙霞关的高处,远远的眺望福建的方向,目力所极之处,看到的尽是云雾缭绕,山峦叠嶂的景色,心中暗自感慨:“这或许就是当年李白进入天姥山,看到的景色吧?”

    面对这一大片群山峻岭,蒋方震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

    宁波守备旅满打满算之后6000人,如果想要进攻福建的话,前途未卜不说,就兵力上就已经是捉襟见肘。尤其是这么长的补给线,没有一两万的后勤补给,是根本无法满足前线部队的物资需求的。加上当地势力的滋扰,土匪,等等因素,除非他手中有三万雄兵,才敢贸然进攻福建。

    或许这就是李厚基能够毅然放弃东南第一雄关——仙霞关的原因。

    其实蒋方震根本就不知道李厚基的苦,他的部队在浙南,损失大到让他一度认为福建内部的各方势力知道他如此惨白,会爆发内乱的地步。而他当初统帅的两万大军,回到仙霞关的只有2000多人,十不存一,真的是十不存一。

    加上周凤岐,张匡威的残部,总数加起来也不会超过4000人。这支部队,抵达福州之后,就让李厚基感到了很危险了。要是他再留一般人在仙霞关,估计他连回福州的胆量都没有。

    李厚基眼下最迫切的是要稳固他在福建的地位,除了留守福州的一个旅,他手上能够指挥的兵力已经不足8000人了。而8000部队就想要控制一个省。确实让他感觉到非常悬。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宁波守备旅的身上。

    虽然,两军在不久之前还是兵戎相交的敌对势力,但眼下李厚基按照民国的战争规矩。决心低头。将宁波守备旅俘虏的福建兵。花钱买回来。按照李厚基的估计,宁波守备旅俘虏的福建军士兵和军官。差不多应该有一万人上下。要是能够把装备都买回来,等于他一来一去,手中就多了一个师的兵力,这也让他的政权更稳固了一些。

    这个想法虽然听上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可实际上,在民国很多地方势力之间的战争,到最后都是这样解决的。

    蒋方震在仙霞关准备转交给第二师驻防部队的时候,就迎来了李厚基的谈判特使。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打前站的小人物。

    在军营的一处办公室内,蒋方震脸色阴沉的看着对方,良久。才压低嗓子说道:“李厚基还准备从我这里买俘虏的军官和士兵?”

    “我家大帅的意思是赎,不是买。”

    “宁波军不是山大王,你说赎,什么意思?以为我宁波军绑了你福建军的人?要是你们不来。怎么会被我军俘虏。”

    在李厚基特使的眼中,蒋方震就像是一个棒槌,什么也不懂。

    谈判嘛?有的谈,才是关键。想到临走的时候,大帅还特意关照自己,要让他处理好几个宁波军中的重量级人物,并给他几张美国银行的存单。而蒋方震正是李厚基重视的人物之一。

    特使轻笑道:“蒋将军,您说笑了。其实大家都在这么办,当然我家大帅也不是小气的人。”说话间,他从皮包里拿出一张两万美元的花旗银行的存单,递到了蒋方震的面前,继续说:“将军,这是一笔两万美元见面礼,只要事成之后,我家大帅另有重礼。”

    蒋方震被气得浑身发抖,猛然拿起办公桌上的存单,想要双手撕掉,却没想到被陈仪保住了胳膊,两人像是扭打起来,但实际上,蒋方震受过重伤,根本无法挣脱年富力强的陈仪的双臂。

    “百里兄,冷静。”

    蒋方震双眼充满了血丝看向陈仪的那一刻,让陈仪都为之心寒不已,扭头对李厚基的特使说道:“你先回去,等我们的消息。”

    “陈仪,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蒋方震还以为陈仪是贪图两万美元的支票,宛如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也是让陈仪心惊不已。可陈仪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百里兄,我只是要提醒您,存单撕掉了,谈判还可能继续的。”

    “我蒋百里,坐得端行得正,绝不收受贿赂。”

    “谁说这是贿赂了?”陈仪苦口婆心道:“你想想,这存单要是撕毁了,还不是便宜了李厚基。是他发动了这场战争,留着这笔钱给战死的兄弟们多一些抚恤金,不是更好?”

    “宁波守备旅的抚恤金本来就很优待。”蒋方震面无表情道,其实他心里也渐渐的放下了怒火,态度缓和了不少。

    “可是你想想,谈判的事情,或许你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实际上还是要看总司令的心意,温旅长哪里这么想,还是市长,等等。可不是您一个人就能做主的,而这笔钱要是你不想要,交上去不就行了吗?何必便宜了李厚基?”陈仪这才完整的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蒋方震瞪眼道:“你的意思,我撕毁了这张存单,就是资敌,对不对?”

    “有这么点意思。”陈仪尴尬道。

    蒋方震心头这才解开疙瘩,笑道:“好啊!你这个公侠,越来越坏了。”

    陈仪无奈道:“我是看总司令写的条令才知道,原来受到贿赂不办事,才是受贿的最高境界。”

    “还要让送钱的人难受?”蒋方震问。

    “没错。”陈仪笑道。

    一天之后,李厚基的特使满意的得到了回复,赎人可以,去上海谈。

第662章 【要人】

    上海。

    爱多亚路。

    证券交易所。

    在经历过深秋的信交风暴之后,卫挺生和他的证券交易所,击败了上海滩所有的交易所,在规模和实力上,俨然已经成为上海最大的证券交易场所,而同时,上海作为远东最大的金融中心,上海证券交易所也跃升为远东,乃至整个亚洲最大的证券交易所场所。

    虽然每天交易额还不及纽约的十分之一,但在远东,整个新兴市场,已经是财富聚焦的焦点。

    巴洛克风格的证券交易所大楼,高达的爱奥尼廊柱下,通透的玻璃幕墙后面,卫挺生正站在他办公室内,愁眉不展。

    因为有一个不速之客,已经走进了顶层办公室的通道,正向他的办公室走来。

    卫挺生恶狠狠的心想,新的证券交易大楼一定要建造一个总裁特别通道,对付那些秘书根本无法阻拦的访客,谨慎的看了一眼十多米的窗台,还是将脑袋收回来。

    看了一眼办公室的布置,卫挺生颇有一种无力感。

    早知道这样,当初设计办公室的时候,学王学谦的样子,在办公室里隔一个空间出来,作为休息室。布置上机关,比方说书架一类的,遇到不想见的人,自己去休息室内睡上一觉,要是人没走的话,就干脆耗着,谁怕谁啊!

    卫挺生幽怨的看着偌大的书架,唉声叹气道:“原本以为子高那是偷懒取巧的做法,没想到,竟然由此深意。怪不得他当幕后大老板,我成了跑腿的伙计。”

    “伙计?谁敢请你做伙计?不怕把买卖赔光了,连带着把人都给骗走?”

    来人推来双开门的橡木办公室大门,走进房间那一刻。不同于走廊上的悠长和逼仄,有种豁然开朗的惬意。不过来的人,看上去仪表堂堂,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举手抬足之间有种外交官的仪态之美。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和卫挺生是仇人似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冷哼一声,就熟稔的直奔沙发而去,然后优哉游哉的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文明棍’往茶几上一放。等着秘书送咖啡过来。

    好吧,卫挺生果断认栽,加上的肌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招呼道:“学长,您怎么来了?”

    “我可不是你学长。”来人面色不善的盯着卫挺生,警惕的打量了一眼卫挺生,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神态。和在旅客码头上防贼差不了多少。

    “前辈!”

    卫挺生无奈,换了一个称呼。不过见对方的样子,是摆明了让他难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能够让卫挺生都如此束手无策的。也就几个人。高管政要也不见得能让他低头,可眼前这位……哎,谁让这位曾经是留美学生会的会长大人呢?要是得罪了他,自己真的要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只能当佛爷供着。

    有人要问,谁这么大谱,能让是上海滩商界的风云人物的卫挺生都束手无策呢?

    来的人身份倒是一般,至少外交官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卫挺生为难。可是,顾维钧在留美学生中的声望,绝对是旁人无法撼动得了的。

    卫挺生新换的美女秘书,扭着腰,托着个托盘,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卫挺生的办公室。

    “顾博士,您的咖啡。”

    说话间,对顾维钧风情万种的一笑。很多留美的学生,在国内大部分都是教会学校培养出来的青年才俊,信奉基督教,也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而且大部分人作风正派,像是卫挺生这样自甘堕落的,真不多见。当然,卫挺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被金钱所腐化了。

    卫挺生从顾维钧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刹那的迟疑,但很快,让他无语是,顾维钧竟然毫不知觉的夹紧了一下双腿,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初哥,可坚定的立场,让卫挺生不禁怀疑,顾维钧这个家伙竟然连自己的裤裆都守的这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从庙里出来的呢?

    哪里像个当官的样子,连逢场作戏都不会。

    卫挺生的心中不由得哀叹:“看来美人计也不起作用。”

    美女秘书就是他苦思良久,才出来的办法,请的可是每天50大洋的一流长三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眉宇间有春色,但却透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温婉可人。装扮一个小姐,女学生,甚至良家妇女,都是惟妙惟肖,等闲之人绝对看不出。

    就像是初恋,让每一个尝过此种滋味的男人都欲罢不能?

    见计策失败,卫挺生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像是一个店小二一样的站在顾维钧的边上,认命般的说道:“顾大人,顾老大,您可真的是难为死我了,他王学谦屁股底下长着的是腿,他想去哪儿,我一个打工的能管得住?您天天来问我要人,可为什么不去王子高家里堵他?”

    顾维钧美美的喝了一口咖啡,闭上眼睛,享受道:“产自牙买加的极品蓝山,这也是一个打工的能消受得起的?”

    “私藏,绝对是私藏。这不,您来了嘛,我还不干净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您?”卫挺生媚笑道。

    顾维钧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冷哼一句:“他不在上海,我去他家里怎么堵?”

    卫挺生顿时没辙了,原来顾维钧也知道,王学谦不在上海,可他为什么天天来堵着自己的门口,他又不是王学谦?只不过没办法,顾维钧认准了的事,哪里是他能改变的:“顾老大,我算是服了你了。只不过小弟……”

    “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顾维钧说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卫挺生一时间愕然,有一句话差一点脱口而出,他差点说:自己要去风月场所,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

    好在他还算理智,至少一个受到过绅士教育多年的高级知识分子。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由于了一会儿,这才在顾维钧的对面,坐了下来,讨好道:“我哪儿也不去。“

    “你也不用陪我!”顾维钧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装出一副乖巧样子的卫挺生。却并不领情。

    卫挺生苦笑道:“哪敢啊!”

    “对了,午饭还是吃法国小牛肉饼?”

    “主菜就意大利焗小羊排。配菜你看着办。对了,你这儿的厨子不错。”

    “比家里的更加称心一些吧?”

    顾维钧愣住了,停止了翻动的报纸,他也知道。自己就是装的再像,也糊弄不了卫挺生这个人精。

    心中却是愤愤不平,他大概已经猜出来了,顾维钧连在上海的王学谦的家门都没登过,要是贸然去家里等,必然是碰一鼻子灰。而在上海,顾维钧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天天在他这个熟人的办公室里耗着,所以表面上看,顾维钧是来向他要人的,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没地方去,有不想在家里呆着,才来的自己办公室。

    如果要是自己带着顾维钧去?

    似乎也不太像话,有点背叛老板的意思。

    再说他也吃不准,顾维钧的来意,总之仪表堂堂的民国外交部的国民外交官,总不能天天闲的来证券交易所,和一个将毕生的积蓄都投入股市的老太太一样,耗在交易所的大厅里吧?

    可是听说顾维钧是新婚燕尔啊!

    在伦敦结的婚,欧洲渡的蜜月,妻子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出身南洋巨商,和他一个拥有不俗社会地位的鳏夫,正好配对。

    一开始,或许顾维钧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豪放女’追‘倜傥男’的攻势猛烈到连不少已婚男士都羡慕不已。其中也包括卫挺生,女百万富翁啊!当初卫挺生一穷二白的时候,整天不是想着自己也能和顾维钧一样,躺在床上,平白无故的有个傻女人带着百万美元的嫁妆,哭着喊着要嫁给他。虽然现如今,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思已经没有了,再说他经历上海滩的信交风暴之后,见识过了真正的狂风巨浪的风景,也不见得看得上那百万美元的嫁妆。而且,现在连卫挺生的身价也是不菲,隐隐有种把钱当数字的狂妄,却是他此时此刻真实心境。

    心思敏锐的卫挺生一下子感觉到了事情的症结。

    顾维钧过的不幸福,刚刚结婚不久的新婚男人过的不幸福,这对八卦十足的卫挺生来说绝对是一个惊天大消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卫挺生试探的问了一句:“嫂子在来上海了?”

    顾维钧不着痕迹的嗯了一声,继续看他的报纸。

    正当卫挺生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顾维钧却突然像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似的,表情凝重的看着卫挺生,眼神中流露出像是亲朋好友在看守所探望犯人的那种痛心疾首。

    这让卫挺生非常纳闷,自己犯什么事了?

    其实这不过是顾维钧的缓兵之计,新婚妻子什么都好,大方,举止得体,游走在社会高层,如鱼得水。就像是高傲的凤凰,眼神中都带着俯瞰的傲气。

    出身名门,又从小受到西方教育的培养,按理来说,他应该幸福在蜜罐里一样。可实际上,顾维钧也纳闷,很多时候,他甚至连起码的高兴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了。

    高傲的女人,在获得了她最想要的东西之后,最容易犯的错就是把她刚刚获得心爱之物,展示在众人面前。就像是展现一件珠宝,一件心爱的礼服,甚至是一副手套。但当她想要展示的是个人的时候,往往因为这种不经意的举止,让男人有所伤害。

    这仅仅是一种,顾维钧在陪着新婚妻子不间断的参加没完没了的宴会,聚会之后,感觉到了身心的配备。而更让他担心的是,他甚至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太认识那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小鸟依人的情愫,百依百顺的性格,都已经消失不见,反而替代的是想要改变他的强烈欲望。或者说,想要抹去他和亡妻唐宝玥之间所有的痕迹的迫切心情。

    一开始,顾维钧决定先忍一阵,等到发现他的忍耐并没有获得足够的谅解之后,无奈之中,只好选择躲避。

    于是,在上海,他只能天天来找卫挺生的麻烦。

    但是卫挺生也是一个聪明人,作为一个外交官,他也非常清楚,一旦被对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那么对于他来说,将处于被动的局势。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为了掌握主动,而装出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

    没想到还是被卫挺生看出了端倪,但是他也有招数。

    顾维钧长叹一口气,这一刻,他的样子显得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琛甫,老弟。”

    卫挺生一听,顾维钧改了对他的称呼,顿时有些嘴角有些抖动,赶紧开口道:“哥,大哥,您还是叫我名字吧,说的太亲切,我听着肝颤!”

    “你呀,就是太年轻。郭秉文都已经闹到燕京去了,你也是,他筹办一个国立大学容易吗?好不容易东拉西扯的攀关系,找朋友,才拉来了几个充门面的教授,但你看你,把几个他原本想要委任院长的留洋博士都一个不差的给骗走了,教授也拉走了不少。唯一没有动的只有体育部,好歹你也给人一点念想。这下倒好,刚刚在教育部拿下国立东南大学的校牌,但是挑大梁的学者都跑你这儿来了,我这个校友可是想要筹办国内一流大学的人,他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哪里想着被最信任的同事给摆了一刀,一流大学是办不成了,但三流的野鸡大学,是没跑了。”

    整个国立东南大学,除了体育部的教师齐整之外,其他院系,原本定好的院长、系主任人选,都一个个跑去上海了,还让郭秉文怎么办学?

    顾维钧略带埋怨的眼神,卫挺生的心中愧疚不已。

    刚才不是说了,卫挺生的内心深处,装着一个愧对不已的人,而这个人,并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就是国立东南大学的校长郭秉文。

    “原本他还准备和我一起来上海,和你好好理论一下。”

    见卫挺生的脸色更紧张了,顾维钧心中暗暗得意:“好在为兄拦住了,要不然真不知道我这个校友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这一刻,卫挺生顿时有种逃出升天的轻松,对顾维钧的眼神,也有了一种感激之情:“顾大哥,您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卫挺生真没想好,他要是见到郭秉文,将如何自处?

    愧疚之余,甚至连表情都大为改变。

第663章 【撞上了】

    郭大哥,我对不起你!

    这话,说着听着都觉得怪怪的。其实,卫挺生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让郭秉文为难了。

    不过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无法补救的,总觉得将来还是又大把的机会存在的。

    倒是眼前的这个家伙,有点难对付,这才多久啊!他心里防线差点被他给打开了,这还了得。让自己频频被动的恰恰是这个社会最要不得的良心未泯,他真要是一个混蛋,还会在意郭秉文的死活,先让自己得到了好处再说。

    在卫挺生的心里,又对顾维钧充满了怀疑,这家伙找的地方也太准了吧?

    自己不是一个高调的人,处处低调还怕被人惦记呢?

    官面上的倒是不怕,但是除去官面上的三教九流?这年头,越是大的埠口,就越是混乱,三教九流的人就越多。玩意他要是被人盯上了,虽然是有保镖,但哪又终日防贼的道理,总有那么一刹那走神打盹的时候,玩意……

    所以,卫挺生的行为也渐渐的神秘起来,不上报纸,不照相,几乎和王学谦一个习惯。

    要是顾维钧是上海的警察局长,卫挺生当然无法可说,可他不过是一个外交官,怎么会把自己的习惯摸的这么准?想要知道王学谦的生活规律太难,因为这家伙每个准信。但卫挺生白天要上班,晚上至于去哪里,这就难说了。

    习惯这东西,很多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可他的习惯,怎么会让顾维钧给摸的这么透彻呢?

    卫挺生的心中顿时警觉,难不成……这家伙道貌岸然的,也从包打听的手上购买消息?

    想到这里。卫挺生试探的问道:“少川兄,你看,我在上海,并不知道子高的去向;而你也不见得知道子高在哪里?当然。你要是喜欢我这里的厨师。我把厨师送你上海的家去?”

    顾维钧的眉头展开,轻笑道:“你这是想要诈我?”

    “我这不是怕我这里都是一些钱财往来的腌臜事。污了你的法眼吗?”卫挺生笑道。

    顾维钧不违其意道:“要说王子高去了哪里,我倒是还有点眉目。半个多月前去的宁波,现在估计在金华,或者丽水一带。”

    “在丽水。哪里不是在打仗吗?”

    卫挺生吃惊道,报纸上天天说什么李厚基和卢永祥的不和,导致了这场在冬天爆发在浙南的战争。而且双方都似乎请了媒体的推手,互相推诿的意思很浓。

    平常老百姓也知道这是一场狗与狗的战争,军阀嘛?本来就该这样,好的时候称兄道弟,不高兴了就动刀兵。

    可是。顾维钧是怎么知道的呢?再说了,他既然知道王学谦在浙南,为什么不去宁波,或者金华找人了。在上海谁知道王学谦那天回来?

    “少川兄,你既然知道子高的行踪,为什么?”

    卫挺生的言下之意,你可以去浙江找人了,赖在上海,找他的麻烦,有些不地道了。再说了,王学谦就是在上海,十天半月他们也见不上一次面。更不要说王学谦来证券交易所的时间了,根本就是盼都盼不来的啊!

    顾维钧耷拉着眼皮,沉着道:“丽水在打仗!”

    “打仗?”

    顾维钧见卫挺生还是一脑子的官司,属于好心提点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卫挺生这才明白,顾维钧为什么在上海滩急的团团转,迟迟没有见到王学谦的人,又联系不上,知道王学谦的行踪,却不见动身的样子,原来根源竟然是怕死。

    这下子,卫挺生倒是心里舒坦了,原来是顾维钧怕死,这就好办了。

    “少川兄是怕……”卫挺生嬉笑道。

    “不可言。”顾维钧表面上要维持一个外交官应有的沉着和淡然,但实际却印证了卫挺生的说法。

    “不就是怕死嘛?胆小又不是见不得人的病,藏着掖着干什么,我……卫某人,堂堂七尺男儿,也怕死的要命,这有什么呀!”

    卫挺生似乎越说越起劲,反而忽略了顾维钧脸色僵硬的表情,笑着说起他当初在纽约的场景:“当年,我和子高在布鲁克林的一家餐厅吃饭,当时有很多旁人,是在纽约的留学生的一次过年的聚会。正好餐厅有几个纽约黑帮的人因为不和而打了起来。当时你猜这么着?”

    顾维钧不太起劲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餐厅里,碟子,西餐的刀叉,还有酒瓶在餐馆里乱飞,小弟可是真吓坏了。而门口是打的最激烈的地方,想要夺路而逃是没指望了,得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

    卫挺生说道这里,还用手在茶几上敲了几下,不满意的撇了撇嘴,说道:“这个不行,太矮了。”

    “要那种子在纽约随处可见的橡木的餐馆桌子。”说道这里,卫挺生挺起胸膛,还自鸣得意的朝着顾维钧笑了笑,完全无视顾维钧眼神中流露出的鄙夷。

    顾维钧心中暗叹:“这都是什么人啊!”

    就见卫挺生口沫横飞的说道:“当时我就瞅准了距我最近的一张桌子,一猫腰,一矮身,就撩开了餐布,想要往桌子底下钻,你看我看到了什么?”

    “不会都是我们的留学生吧?”

    顾维钧哀叹,深情有些落寞,他想起来,假如自己也参加了这次聚会,碰到了黑帮打架,也觉得蛮难的。

    他决定暂时忘记这些,不去想。可是他不想,有一个人会替他想啊!卫挺生说到激动之处,开心的笑起来:“没那么夸张,当时我就看到了一个人。正当我撩起餐布想要往桌子底下钻的时候,就看见子高早就在桌子的底下,拿着一把从餐桌上拿来的金属餐刀,紧张的看着我。见是一起的,才不太满意的挪动了一下位置。给我腾了一个位置。”

    “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顾维钧的涵养还真不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卫挺生却说到起劲之处,肢体语言极其丰富,比划着,给顾维钧打手势:“当时。我们两个就肩并肩。不能说是战斗在一起吧,但也是坚持到了警察出现。才脱险。你是不知道,这洋鬼子打架,连手枪都用上了。”

    “后来,我和子高就成朋友了。”

    而子高也是妙人。说起我们的友谊,也勉强算是‘人生四大铁’。

    顾维钧好奇道:“什么四大铁?”

    “北方人说的铁磁嘛,就是关系好的不得了的那种。”卫挺生开怀道:“当时我也没有听说过,不过见子高说的挺有道理,当初他是怎么说的,‘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我和他一起扛枪是不现实了,但勉强也算是同过窗吧。至于分赃?对了,后两样揭过……”

    顾维钧正听着有趣,没想到卫挺生说话竟然用上了春秋笔法,说话大喘气。

    “要是当时你也在的话。我们三个人……”

    “我不会钻桌子!”顾维钧立刻反驳。不过,眼神中带着一种惊恐的样子,去美国留学的华夏学生,很少会学习像军事一类的,能够培养血性,临了还能获得一个好身体的。就像是顾维钧,学的是国际法和外交方向的博士。在哥伦比亚,或者说每一个美国高等学府,都开辟了一个专门供法学生,外交关系这类学生练嘴皮子的地方。

    当然校园里的称呼要更加的稳妥一些,叫演讲角。

    这才是顾维钧扬名的地方,舌战群雄,辩论古今,东西方的掌故随手拈来的淡定从容……可是面对歹徒?顾维钧练就一身的功夫,可都在嘴上,而且还没有学过咬人的技巧,当然要避其锋芒了。想来想去,王学谦和卫挺生的做法,才是明智之举。

    卫挺生似乎不以为然,没有说,但撇嘴的样子似乎非常不屑于顾维钧的样子。谁信啊!当初一半多留学生,都钻桌子底下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还能管得了在危难之际,不做出一些自保的举动来?

    卫挺生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要让顾维钧明白一个道理,王学谦比他们都要怕死,他在的地方,铁定是安全的。

    可是,顾维钧并没有为之所动,反而冷笑道:“你就这么想要支走我?”

    “哪敢啊!您忙的是国家大事,耽搁不起啊!你再看看我,全身上下哪里像是为国为民排忧解难的样子?”卫挺生忽然心中好像明悟了一点,宛如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瞬间破开心中的黑暗,但是这个猜测让他顿时火冒三丈:“你不会想着让我去浙江把人给你找来吧?”

    “这也不是不行。”顾维钧赫然道,确实想的不太地道,但让他去战乱地区,顾维钧还没有这个打算。

    “我!”

    卫挺生像是有一团血,淤积在胸口,让他无法释怀。

    正当这个时候,有人推开了他办公室的们,往里闯。卫挺生正想着要生气,瞪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人啊!太不禁念叨。

    说什么,来什么。

    连卫挺生对他接连使眼色都没用,刚刚从十六铺客运码头下船的王学谦,兴奋的进了办公室,眉开笑颜道:“老卫,来大买卖了!”

    “子高。”顾维钧坐在沙发上打了一个招呼,但表情可不太好看。

    王学谦愣住了,眼珠子转了转,心虚道:“学长,您来上海了。”不等顾维钧说话,他急忙对卫挺生说道:“老卫,不知道你来贵客了,你有事先忙,我改天再来找你。”

    说完,王学谦扭头想要走,可是顾维钧能让他走得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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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苦主找上门】

    “老卫,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怎么提醒你?没等我说话,你都说了一通。还有,你的这个学长,在我这里可是泡了好几天了,你看看,我牙都肿了,都是被他给磨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牙肿是虚的,这次我从山里带来了一样大补之物,要不让给你先缓缓?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

    “治标不治本。”

    卫挺生顿时气的牙痒痒,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站错队伍了,他原本应该和顾维钧同仇敌忾的。

    好吧!

    读书二十年,身体不虚的有几个?从五岁开始启蒙,一直到出国留学六七年,零零总总的加起来,读书的时间连二十年都不止了。卫挺生也想和马寅初那样,早起晨练,晚上遛弯,壮实的像是在码头上扛大包的,根本就看不出来脑壳浑圆的老马,脑袋上还顶着博士的光环。

    可跟着马寅初练了几天,卫挺生顿感身体吃不消。

    被马寅初嘲笑为,虚到骨头里了。卫挺生的锻炼计划也就作罢了。

    王学谦本来也比卫挺生好不了多少,要不是跟着杜心五练了一套养生的功法,看上去也是病怏怏的,没有活力。原本卫挺生觉得王学谦早上练的这套功法好,不费力,看着轻松。

    可是,马寅初的嘴巴已经够毒了,但怎么也比不上向来以疯癫著称的杜心五。仅仅凭借一句话,就把卫挺生臊的,连王学谦的家门都不太敢登了。

    当时杜心五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悠悠道:“你的阳水已尽,还是吃补品吧。练功不适合你。”

    虽然杜心五一再调笑王学谦修行的是童子功,但是语气却酸溜溜的。摆明了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两人低声私语,不时的埋怨几句,声音不由的高了一些。卫挺生倒是多少有些明白。王学谦是把顾维钧看成是一个麻烦。躲都来不及,多半也是人情作祟。对此。卫挺生也觉得王学谦是对的,顾维钧是个麻烦,而且很麻烦。可能是弱国的外交官当的时间长了,趾高气扬的机会一辈子都不能碰到几次。反而碰壁的机会比比皆是。

    长期以往在这种的工作压力下,顾维钧性格中的韧劲已经被锻炼成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当然,这不是王学谦害怕见顾维钧的原因。其实说白了,他不想见顾维钧,还是因为人情。人情往来,有来就要有还。当初人家帮了你,这会功夫人家需要你帮忙了。总不能遮遮掩掩的推辞。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民族大义,一旦上升到国家的立场,民族的复兴。任何个人主义的东西都要被抛去。而顾维钧在谋求的,恰恰是民族大义中最不靠谱的一种——看别人的眼色。

    英国人的决定。美国人的决定……还有日本人是否会迫于压力而退缩。

    命运之轮都在人家的手里攥着,还怎么去争取?

    在东方世界,人情这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可是在社会中,却是无法避开的一道墙。当初顾维钧在纽约帮过王学谦,虽然是举手之劳,而之后的王鸿荣被卢永祥软禁,顾维钧也为之奔走,想要让王学谦当面拒绝顾维钧的这次邀请,他确实说不出这样的口。秀才人情半张纸,虽然大清朝早就没有了,秀才这个特殊的群体也见见的处于半消亡之中。但顾维钧校友的身份,而且还是从国内开始,同是圣约翰的学子,顾维钧是学长。之后,又有过几次帮忙,这已经是让人很难拒绝。

    原本以为他躲着不见人,过些日子,等顾维钧出国之后,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没想到,顾维钧竟然在上海等着他,让他还能说什么?

    “其实,子高。你,我算是看透了,坏到了骨子里了,要是让你参加国家大事,多半是一个祸国殃民的主。”卫挺生有话没话道。

    王学谦瞪眼反驳:“哥们一心为广大人民百姓谋幸福,在你眼里竟然是这么一个形象?”

    “我说,你还别反驳,刚才你说的大买卖,我大概其也猜出来了。是不是浙南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李厚基这老家伙被你坑了一把吧?”卫挺生怀疑道。

    “什么叫坑了一把,是我运筹帷幄,将士用命,才将反动军阀赶了出去,在你嘴里怎么都变味了。”王学谦对卫挺生的无端猜测非常不满。

    卫挺生吃惊道:“你真去前线了?可报纸上?”

    “报纸上都在说卢永祥和李厚基斗法?昏天黑地的,死去活来。一会儿卢永祥被动防御,一会儿李厚基攻击受阻,这不都是靠着编辑手中的那一杆笔吗?现如今这世道,两百大洋,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一个中等报纸的编辑,按照你想要的结果写文章,这才是舆论攻势。其实打的就是钱的战争,是脑子。再说了,宁波也消受不起这样的成就。幼狮还没有长大成为雄狮,混在狗群里,还是装作是狮子狗,活下去的机会才大一点。”王学谦立刻轻笑道。

    卫挺生毕竟看不透政治的险恶,不解道:“难道不是吗?”

    “你看宁波才多大一块地方,要是宁波一个城市那么巴掌大的地方,都能把李厚基一省的督军主力部队给歼灭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可不就站在风头浪尖上了吗?再说了,没有丝毫实惠,谁愿意给人当雷啊!卢永祥迫切希望自己的实力能够被无休止的夸大,从而缓解长江以北给他带来的压力。不过是一个顺手人情的意思。”王学谦说出了其中的隐秘,顿时让卫挺生有种受益匪浅的感悟。

    可他这个人吧,有些不信邪。

    反而觉得王学谦却如此安排,显然是亏大发了,顿时替好友叫屈:“这样做,你不是很吃亏。”

    “吃什么亏?做生意其实和当官一个道理,讲究的就是闷声大发财。谁把得到的好处到处去嚷嚷?”王学谦一副授人解惑的样子,数落道。

    卫挺生眨巴了几下小眼睛,感觉不太对劲,王学谦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刚才还说大买卖。难道现在收到的好处不过是保住了宁波的基业?说此时的王学谦是个政客,真是高抬了这位。这年头,有哪个政客还在市政府这种小衙门混的?

    说市政府,当然很多人不理解,但要说道宁波府?

    估计也就是一个师爷的前程。

    卫挺生说:“刚才你说的大买卖。就是这次弄来的好处吧?”

    王学谦点头道:“没错,不过我需要一个谈判高手,去和人在谈判桌上掰扯。”

    “掰扯,这种事情找我啊!”卫挺生奸笑道:“说吧,子高。这次你弄到了什么好东西,想要卖一个什么价格,倒时候哥哥我一定给你谈出一个天价来。”

    “你就不问。这次谈判的对象是谁?”王学谦奇怪道。

    卫挺生的脑子转的很快,不过看他的脸色,倒是有些发白,似乎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来历。嘴唇不由的哆嗦道:“不会是丘八吧?”

    “什么丘八,说的这么难听。”王学谦其实也是给卫挺生增加信心,要是知道对方一个不悦,都要动手打人,这位的嘴皮子虽然利索,但估计心里是要打退堂鼓了:“是职业军人。”

    “还是丘八!”卫挺生嚷嚷道:“你怎么不去?”

    “我?不方便。”

    王学谦脸色变幻了一阵,他也是对和军人谈判有些没有信心,虽然他也接触过一些军人,但像温应星一类的老好人,看面相就是那种一脸来欺负我吧的样子。而蒋方震也不是那种逮谁就和谁龇牙的主,完全是一副德国职业军官的卖相,荣誉至上的信念,让他看谁都像是蝼蚁,不屑与之为敌。

    再有就是卢永祥,档次太高,这种人一般都不会动怒的,一旦动怒,就是血流成河的大人物,站在王学谦的立场,也好对付。

    但真要是来一个话未脱离军人匪气的中级军官,加上一个贼眉鼠眼的师爷般的幕僚,王学谦也懒得和他们动口舌。

    想来想去,还是让卫挺生去比较妥当,于是他不断的诱惑卫挺生道:“你是作为中间人的身份,明白吗?”

    “不就是掮客吗?这我懂。”

    “还有谈判在租界里,你看看,这年头谁敢在租界里闹事?你以为巡捕房吃素的?”王学谦继续诱导道。

    卫挺生心里一想,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顿时信心大增道:“他要是敢炸翅,反了天了他!”

    “另外,你是中间人,这中间的好处我就不问了。”王学谦最后才诱之以利道。

    卫挺生这下顿觉十拿九稳,撇着嘴不屑道:“说吧,这生意我接下来。这不就是和军方的人谈判吗?”

    “错,不是军方。是军阀。”

    “对,不就是一个地方势力吗?在上海滩,他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趴着。这可不是他们的地盘,不是那个人手下人多,就是道理大。说破了天,这是爷们的天下,还容不得他们不接着。”卫挺生趾高气扬的样子,颇有一种天下在握的霸气,但实际上,他也不过是觉得,这是一场买卖,和其他买卖没什么两样。

    “说吧,到底是什么买卖,我可先说好了,太小的买卖,我可没有兴趣。”卫挺生大大咧咧道。

    王学谦轻轻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卖人头。”

    “死人。”卫挺生惊恐不已。

    “活的,想哪儿去了。”王学谦埋怨道:“你也不想想,这死人再金贵,人家堂堂一省的督军会看的上?当然是活的,而且还是拿起枪就能上战场的俘虏兵。”

    “这个有多少?”卫挺生也挺好奇,光看报纸上说的天花乱坠的,说什么卢永祥在浙南运筹帷幄,挫败了反戈将军李厚基的数万大军,缴获颇丰。

    事实上,李厚基投靠皖系段祺瑞还没有几年,见段祺瑞倒台,一下子转而投靠了曹锟。看热闹的人不少。可真要为他说句好话的人,一个都没有。

    连直系军阀内部,都觉得这个李厚基太窝囊。在又内应的情况下,被浙江的两股地方军打的溃不成军。曹锟甚至在燕京已经开始谋划。从湖北和江西调兵一个师。师长担任福建的督办,当作李厚基的副手。其实是准备拿下李厚基的征兆。

    所以,李厚基着急啊!

    他要是手中没兵,这福建督军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所以,王学谦手中一万多的俘虏兵。绝对是李厚基势在必得的,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手中有兵权,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位置不稳当。而与此同时,时间上也要把握的准。

    在南方,大部分省份都没有海军,福建倒是驻扎了一支海军部队,但是舰船都老旧了。能开的都没有几艘,战斗力底下,即便这样也不是李厚基能够指挥的。

    别看海军战斗力低下,舰艇老旧。但隶属于北洋军政的海军舰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护送一支部队在福建登陆,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这也是李厚基无奈的地方,也是他不敢当面对抗北洋直系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对王学谦手中的俘虏兵,更显迫切。暂时招兵是来不及了,只能先把俘虏兵买回来。再做商议。

    卫挺生一听,原来这个谈判这么简单,顿时有些不屑道:“我怎么听着好像挺容易的?随便找个人都能把生意谈成了。”

    “哪能那么容易,对方虽然心里迫切,但真的要价太高,我怕吓走他们。你在谈判上的经验非常丰富,这才是我看重的。”

    “这还差不多。”卫挺生有种被重视的虚荣感爆棚的样子,说:“既然这样,我们得有一个章程,按照什么方向来谈,有差不多的参照物,那就更好了。”

    王学谦捂着下巴,沉思一会儿,心里有了大致的方向,这才说道:“就按照《南京条约》的路数来。”

    “割地,赔款,还要租界?”

    “我们是同胞,哪里能这么说?”王学谦纠正道:“是交割军事防区,因战争而造成的山林农田损失费,还有就是路矿勘探经营权,发展福建经济,你要是能把福州的马尾港谈下来,我给你提成。”

    卫挺生吃惊道:“这不是要了李厚基的老命?”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谈下来的。”王学谦点头道。

    卫挺生再也没有大包大揽的豪言壮语,皱着眉头说道:“我尽量吧!”

    顾维钧走在前面,听到后面两个家伙低声耳语,按照一个君子的行为标准,他确实不该偷听。事实上,他也没想偷听,听到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比方说福建、马尾军港、谈判之类的,没有一个章程,也不知道两人在鬼鬼祟祟的说着什么。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难道我请客吃饭,就让你们这么不待见?”

    “哪敢啊!我们是兴奋,雀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学谦眉开眼笑的样子,确实看上去一样破绽都没有。

    卫挺生附和道:“是兴奋的语无伦次,我都不知道刚才我说了什么!”

    顾维钧纳闷的回过头,他定的餐厅距离交易所也不远,就在汇中饭店。

    走进大厅的时候,顾维钧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笑着对两人说道:“其实今天还有一个特别的客人,你们都认识。”

    王学谦和卫挺生不约而同的吃惊道:“我们都认识?”

    “没错,子高,他也是你的学长,大家是校友。琛甫,你们可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大家都是熟人。”

    卫挺生紧张的看着窗户,王学谦立刻想到大门,他们都听出来了,这位特殊的客人是谁。按理说,他们也不该如此表现,毕竟苦主可是郭秉文,而他们两个只不过做了一件挖墙脚的事。可是挖墙脚都把房子挖的塌了,这事也就他们俩能干得出来。

    正当两人想要逃跑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悲不喜,但还算中气十足。

    “子高,琛甫,可把你们给等来了。”

第665章 【套路很深】

    “学长,你来上海怎么能住饭店,来家里住多方便啊!”

    “郭校长,来上海怎么不说一声呢?显然你不把我当朋友。”

    ……

    郭秉文带着金丝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被王学谦和卫挺生两人的热情给唬住了。可顾维钧明明说,自己要是报上名号,这两位比兔子跑的都快。

    难道是他和顾维钧都估计错了形势?

    郭秉文是做教育的,性格好到连边角都是光可鉴人。这样的人,相信眼睛看到的,还有对志同道合的信仰几乎已经深入了骨子里一样坚定。他怀疑的看向了顾维钧。

    顾维钧不置可否的耸起肩膀,做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心中感慨,郭秉文还是太嫩了一点,太容易轻信人了。

    他也不想想,这些年他都是在哪些人中间在斡旋。各国外长,总统,欧洲各国的外交官,这些人哪个不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转眼就反悔的主?不知不觉之间,顾维钧也感觉自己黑暗了不少。

    “我已经订好了包间,时间有些仓促,刚接到少川的电话,就马不停蹄的……不说了,我们边说边聊。”郭秉文像极了一个来跑关系的小官僚,脸上除了阳光灿烂的热情之外,还是热情。

    但这种小人物般的热情,看在卫挺生的眼中让他揪心不已,而王学谦却怨怼的看着顾维钧。

    这位是想要把他们两个放在火上烤啊!

    偷空的时候,王学谦偷偷的拽了一下顾维钧的胳膊,埋怨道:“学长,郭学长来,你也不给我们提个醒,也好让我们准备、准备。”

    “准备逃跑吧?”

    顾维钧笑道:“看到我。你就想要跑了,更何况多了一个郭秉文?你看看老郭,多俊俏的一个人,这才多少天啊!都长白头发了。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的愧疚和不忍?”

    “补救。找机会一定补救。”王学谦敷衍道:“一开始我真不清楚,老卫他找来的帮手都是郭学长手下的大将。是准备筹备国立东南大学的。后来我知道了,也无法弥补了。总不能把人都退回去吧?这不是寒了大家的心吗?”

    “你倒是把事情撇的干净,可你想,你真的脱的了干系吗?”顾维钧表情淡然道。风轻云淡的样子,让王学谦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可是真要让他做出那种地痞无赖的死不认账起来,还真的无法挣脱心里的那道坎。

    再说了,他和卫挺生混的都是留美生的这个群体,这和当年考科举的一个道理,名声很重要。尤其是在自己的圈子里,尤其重要。

    所以,当初那些接着拜访为名的同窗,登门已经当官的。八竿子打不上关系的乡党,同学,说上几句恭喜讨彩的话,明着是叙旧,实际上是来要钱的,俗称‘打秋风’。

    当然,现在是民国了,留学归来的杨博士,即便混得再差,小康之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打秋风的传统,一点也没有丧失,反而越要越多。因为理想这个东西,花多少钱都是买不来的。而洋博士们都是有理想的一批人。比方说,茅以升,他的理想就是建造一座国人自己设计,并筹备建造的铁路大桥。至于要多少钱?二百万不算少,五百万也不算多。

    而郭秉文是搞教育的,办的还不是幼稚园,是大学。

    虽说是国立的,但国立东南大学自从创办之初,大部分经费都是自筹,极其困难。后世的人都知道,教育是一个无底洞,但却又不得不忽视的产业,因为很难从这个产业上有所产出,大多数都是不计成本的投入。

    王学谦无奈之下,只能认定了这回当冤大头了。

    不过相比卫挺生,他还算好一点,这位仁兄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郭秉文在饭桌上,举起酒杯的那一刻,卫挺生脸上松弛的肌肉,竟然灵敏度飞速提高,结果是差点把酒杯里的酒泼在郭秉文的脸上。估计当时的卫挺生一定是认为,郭秉文是准备把酒杯当成武器,泼他一脸。不得不说,卫挺生在紧张之余,水准大失。他高估了郭秉文的胆量,也同时低估了郭秉文的涵养。

    但是酒杯在桌子上翻到了,也是尴尬。

    卫挺生连连道歉,眼神不由的偷偷的瞄向了王学谦,这位倒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点都没有帮自己一把的意思。无奈之下,只要用脚踢了一下王学谦,连连用眼色来表示,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王学谦没办法,只好举起酒杯,说:“鸿声兄,这次来上海是公干?还是休假?”

    话一说出口,连王学谦都觉得有点假。

    郭秉文怔怔的看着王学谦,良久,才叹一口气道:“我哪里有时间来休假。”

    当初,他异想天开的认为,只要有足够好的师资力量,国立东南大学是有希望的。可是一连走了经济系的主任,英文系主任之后,顿感不妙,但已经晚了。

    人才的流失,让国立东南大学最后不得不缩减院系,原本准备的五个院系,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中文系。

    这种惨淡,是那些心智不是太坚强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坚持下来的。但郭秉文坚持了下来,而这次他来上海,就是拜访一些有实力的海外归来的学子,另外就是来看看原本他意属的几个人才。包括马寅初、杨杏佛等人。

    不过,让他颇感无力的是,这些人或许是心中有愧,或者不在上海,一个都没有见到。

    反倒是两个最让他尴尬的人见到了。而且是求着上门的拜见,这让他的内心颇为不平静。想当初,郭秉文天真的认为,凭借他的和王学谦的关系,邀请他出任国立东南大学的教授,虽然不是十拿九稳。但也至少是五五之数。

    而卫挺生更是哈佛经济学高材生,又是筹办委员会的成员,他的左膀右臂。

    没想到,一转眼两人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当然。两人用的手段也是让他无可厚非。就像是马寅初在上海拥有了他主导的经济研究所。每年所获得研究经费,足够维持一家中等规模的大学。就让他无法厚颜上门,要求马寅初断然放弃在上海的大好前程,去南京,和他艰苦奋斗?

    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就没坚持。

    这次吃饭,是顾维钧的坚持。

    郭秉文当然不知道,顾维钧把他当成感情牌,留在关键的时候用。

    虽然郭秉文并没有指着卫挺生的鼻子,破口大骂,但是刚才在走廊上。他还是忍不住的低声质问顾维钧:“少川兄,你不是说在燕京已经劝住了郭校长吗?怎么他来上海了。”

    “我是说劝解,并没有说他一定要听我的啊!”

    顾维钧扭头不去看卫挺生,反而笑盈盈的看着王学谦。这让王学谦顿感压力很大。

    一坐在饭桌旁,几个人顿时无言以对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顾维钧这个主事人当然不能让这种尴尬的情况持续到这顿饭结束,再说了,他处理危机的能力着实不差。笑着举起酒杯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大家都是朋友,何必为一些往事而慢待了美酒佳肴?来,听我一句话,先把这杯酒干了。”

    几个人无奈,只好仰起脖子,将酒杯中的红酒一口咽下。

    虽然他们都知道,红酒不是这么个喝法,但是此时此刻,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子高,我可要说你了,你手中的资源这么多,我知道你一直有投身教育的心思,现在机会来了,鸿声正好有难处,你一展抱负的机会也来了。”

    “我……?”

    王学谦张了张嘴,随后立刻偃旗息鼓道:“没错,鸿声兄,有困难尽管提。”

    此时的国立东南大学,缺钱又缺人,正式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郭秉文想了想,还是坚定不移的说:“学校有学生,但没有老师,这些天我也拜访了不少归国的学弟,但多半是事业正在关键期……”

    王学谦心中大惊,难道郭秉文要他去东南大学任教,这不是要人命吗?

    匆忙之下,王学谦打断了郭秉文继续诉苦,扭头对卫挺生问道;“老卫,上海经济研究所是老马在负责吧?”

    “没错。”

    “你看把经济研究所并入东南大学你看如何?”

    卫挺生顿时眼前一亮,名义上马寅初回到了国立东南大学,而东南大学多了一个世界级的经济研究机构。在威尔逊天文台只要十几万美元就能建造起来时代,每年十万美元的研究经费,足以打造世界一流的经济研究所。

    王学谦的一句话,顿时将国立东南大学实力大增。一跃拥有在国际学术界都有一席之地的研究机构,虽然只是经济学领域的,但也足够让郭秉文化解心中所有的怨怼。

    不过郭秉文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我们的大学在南京,但是经济研究所在上海,招生,学生住宿都非常不方便。”

    “就建造分校,规模不要太大,能满足上百师生学习,住宿的地方就够了。”顾维钧坏笑的看向卫挺生道:“琛甫兄,你都是上海滩数得着的大富豪了,不让您出份力,也说不过去啊!”

    卫挺生纠结了半天,心说:大老板在边上呢?可是顾维钧都把话说开了,他也抹不开面,比划了半天,伸出一只手指头。

    郭秉文惊喜道:“一……”

    顾维钧打断道:“琛甫兄,开口就是一百万,果然财大气粗。”其实他怕郭秉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知识分子最容易满足的毛病,他最清楚不过,因为顾维钧也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真要让卫挺生花一万大洋,就糊弄过去,他都看不下去。

    “十万,十万……没有一百万。”卫挺生猛地一哆嗦,急切道。

    “十万美元虽然建不成综合性大学,但是一个经济学院,也足够了。鸿声别忙着回南京了。去闸北看看,有什么地方建造学校的,先把地拿下来。”顾维钧这会儿工夫,当起家来。一点都不含糊。俨然一副当初他在纽约时候当留美同学会会长时候的风采。

    郭秉文紧张的看着卫挺生。这会儿工夫,他哪里敢走啊!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把钱拿到手了才能走。

    顾维钧见也差不多了,锦上添花道:“我本人也出资一万元,资助新校建立。不知,鸿声还有其他要求吗?”

    郭秉文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了。拿起酒杯,哆嗦的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涨红着脸,平举酒杯在胸口,激动道:“我代表东南大学的三百多师生,感谢两位为我们学校给予的帮助。”

    说完,一样脖子。将一杯酒倒在口中,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顾维钧笑道:“鸿声兄,一句感谢是不够的。”

    郭秉文差异道:“少川兄有何高见?”

    “子高和琛甫,为学校付出了这么多。不给一个校董的身份说不过去。”要说姜还是老的辣,顾维钧在外交界混迹了这么多年,说话滴水不漏,这哪里是感谢啊!简直就是把王学谦和卫挺生绑在了郭秉文的战船上,头顶一个校董的身份,要是大学没钱了,还不来他们这里化缘?

    “不敢当,不敢当,这不过是全朋友之谊,哪里敢要荣誉。”王学谦和卫挺生听出了顾维钧话里话外的意思,异口同声的婉拒。

    北洋政府连年征战,教育经费本来就非常紧张,此举等于是给郭秉文找了两个金主,郭秉文怎么能看不出来顾维钧的用意,虽然他也觉得顾维钧的办法太狠了一些,但也不能驳了顾维钧的面子,笑道:“正该如此,两位就是要来东南大学当校长,郭某心甘情愿的让位子。”

    “不敢,不敢。”

    王学谦和卫挺生面面相觑,当他们看到顾维钧拿出早就准备好一张交通银行开具的一万元的支票,顿时傻眼了。

    心中顿时明悟,原来一切都是顾维钧设计好的。

    卫挺生当然不愿意顾维钧帮着郭秉文整天来他这里要债,硬着头皮从衣兜里摸出一本远东银行的支票,这本外汇支票自从他开户之后,就从来没有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签名开支票,竟然是打水漂的干活。

    半个小时候,郭秉文醉眼朦胧的看着顾维钧,心中也是不忍:“少川兄,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一场信交风暴,让他们至少敛财千万。不让他们出点血,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顾维钧忽然脸上的笑容褪去,愤然道:“我让他们长长记性,想要凉我在一旁,代价是非常不小的。”随后抱歉的看了一眼,郭秉文怀中的支票,抱歉道:“鸿声,把我的那张支票给我吧!”

    郭秉文顿时愣住了,这都是什么人呐!

    一向与人为善的郭秉文,顿时后背发凉,感觉这个世界好危险。

    顾维钧也是老脸一红,尴尬道:“这张支票是我准备用来在上海买房子的,但是被小女涂鸦了,已经不能用了。改天我另外奉上一张能用的支票,行不行?”

    郭秉文迟疑的拿起支票,在灯光下,眼前一片模糊,手中的支票也是叠影重重,一时不辨真假。

    当王学谦和卫挺生走出饭店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被顾维钧无缘无故的摆了一道。

    尤其让他无语的是,他在‘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情况下,答应了顾维钧的要求,出任外交官。

    谁能想得到,顾维钧这样的人,也能说出,得到好处算你的,捅了娄子算我的。再推迟,连王学谦都感觉不能好好做人了。

    卫挺生幽怨道:“子高,你看我都是为你在奔波,是否补偿我……”

    “我就不相信,十万美元能让你卖房子睡马路不成?”说完,王学谦也是怒气难容的上了汽车。

    留下卫挺生站在马路牙子上,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是最大的输家。不过他也找到了风险转移的目标:“不行,我得找回损失,李厚基算你老小子倒霉……”

    卫挺生咬牙切齿的样子,让路人纷纷躲避不已,深怕这位在路上犯病,找人的麻烦。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水鬼看在眼里,激动在心中,千般感受,汇聚成一句话:“亲人们哪!还有月票吗”)

第666章 【谈判开启】

    卫挺生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但并不是说对任何事情都糊涂。

    比方说对钱,要是他一个哈佛经济系的才子,连钱都弄不清楚,他还能干什么?

    当然,热衷于钱财,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尤其对于有理想,有文化,有追求的青年学者来说,更需要批判。但也要分情况和对象。要是针对恶霸军阀,让对方出血,大出血,那是惩恶扬善,为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随着他对李厚基的不断深入了解。

    心头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辨别的浩然正气的卫挺生,也不禁对李厚基的为人大为鄙夷。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封疆大吏,连气结都丢的干干净净的,国家还有什么指望?民族还有什么希望?

    “要对付他,狠狠的对付他!”

    卫挺生对李厚基的无耻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时候,作为李厚基的谈判代表,福建督军府的参议,混成旅的一个旅长,也抵达了上海。其实李厚基也来了,但作为福建督军,他的身份不适合公开,只能住在他在上海的别墅里,而这栋别墅还是登记在他的小舅子的名下。

    仅仅是李厚基的传声筒,两个出面谈判的代表面面相觑,刚才两人在李厚基的房内,感受到了领导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提点,不过两人听着都是一头雾水。

    倒不是李厚基说话水平不够,连想说的意思都表达不清楚。

    主要是李厚基的心思太让两人为难,眼看明天就要和约定的对方在宁波会馆谈判,但眼下的情况是,李厚基给他制定的谈判章程太难办。

    归纳起来,中心思想就三点:有理、有利、有节。

    具体落实到实处。则扩展为,要两人一定要确保,花小钱,办大事;每一块银元都要落实到实处;最好就是不花钱。就能把事办成。

    两人在走廊里。偷偷看了一眼大帅的房间门口。刚刚请来的长三娘子被送进了房间,房间内外既然不同。房间内。李厚基老眼桃花;房间外,两个‘苦逼’的手下,不知该如何相处。

    “这大帅的意思?”

    “我也猜不透,要么是大帅还想着要试探一二。要么……”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来我等也要照做打算,万一……”

    “兄台禁言。”

    说话的这位单单不能说,李厚基的脑子坏掉了。打败仗的是李厚基,想要谈判的也是他,最后啥都不想出的也是这位。难道说,他真把自己当成真命天子了?

    自从李厚基在前线溃败之后。一回到福建,李厚基就大肆招兵买马。

    但是新兵训练,没有半年的时间,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刚进军营的士兵。连站都站不好,行军都无法指望,更不要说上战场打仗了。这种形势下,玩意要是曹锟派一支部队进入福建,还有李厚基什么事?

    说不定,投在新兵训练上的钱,都要便宜了后来者。

    两人在走廊尽头分别,却都低头苦想,颇感身上的胆子深重,难以解决。

    第二天,李厚基哈气连天,显然昨天晚上折腾的够呛,两撇大胡子却飞扬的像是一对翅膀,嘴唇扬起,像是做了一件非常得意的事情。到了他这个年龄,作为男人,野心这东西就是想也多半于自己无缘,饭桶督军的名声,可不是随便叫叫的。连李厚基自己也纳闷,为什么这些年,老打败仗。

    当年镇压孙黄叛军的气概去哪里了?

    他想的孙黄叛军,就是二次革命时期,孙中山、黄兴等人组织南方军队,反对袁世凯阻扰国民议会的举行,而刺杀了当时‘国党’中地位崇高的宋教仁,从而引发了南方各省的独立运动。

    也许,那次战争,兵精将广的北洋六镇主力,几乎以横扫的态势挫败了南方各地的联军。而李厚基也在那次战争中,作为进攻上海的主力军队,崭露头角。

    可惜,别人是星星之火燎原,而他却成萤火之光,这辈子能称道的,似乎也就这次率领军队抵达上海了。

    再次来到上海,他也是感触良多。

    对上海的感情,他就像是一个征服过这座城市的将军,睥睨天下的感觉。当然李厚基就是把自己想的再厉害,上海滩也不会给他一点面子,比如他叫小姐,一样要给钱。

    身边的人,管家永远要比副官贴心:“老爷,曼丽小姐要走了200元。”

    200元一晚上的过夜费,对于李厚基这样的督军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但是想起十年前的物价,李厚基站在窗口,感触良多道:“什么都在涨,连小姐的过夜费都比七八年前,涨了三倍!”

    “老爷,可能是欺负我们是外乡人。”管家愤愤不平道。

    事业受挫,那么就是春风得意了,在官场失落,在女人身上找回来。其实,李厚基对昨天晚上的服务,非常满意。对管家带着强烈地域自卑心理的想法,他不值一哂道:“你懂什么,虽然涨价了,但服务的水准也提高了,这叫与时俱进。”

    在管家的服侍下,李厚基开始一天中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抽大烟,要是早上没抽好,这一天都要没精神。

    正当他吞云吐雾的时候,管家带着督军府的参议,前来询问:“老爷,才参议大人问您,是否一起去宁波会馆。”

    李厚基吐出一口白烟,放下烟枪,看了一眼管家道:“我就不去了,告诉他们,要严防死守,不能轻易答应对方任何条件。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参加秘密谈判的两人,也没指望李厚基能够同去,只是相视之下,苦笑,也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在宁波会馆,王学谦在虞洽卿的陪同下,还有卫挺生在一间虞洽卿专有的茶室内。喝着浙南特产的大佛龙井。眼神却飘忽的往王学谦的身上打量,要不是有卫挺生在边上。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恭维的话。

    “贤侄,统帅我宁波子弟,痛击来寇。扬我军威……”

    “虞叔,你就别埋汰我了。我有多少斤两,我可都清楚。您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再说‘琛甫’也不是外人,我在上海的产业,一半都是他在打理。”

    虞洽卿讪笑了几声。抱歉的拱拱手道:“卫董别见怪,恕小老头眼拙。”

    卫挺生连忙欠身道:“虞老板既然是子高的长辈,自然也是卫挺生的长辈,要是虞老板不见怪的话。以后卫挺生就高攀了,称虞老板为虞叔可否!”

    “使得,使得。老头子就喜欢和你们这些有学问的年轻人在一起,显得老头子也年轻了许多。”虞洽卿见风使舵道,不过转脸对王学谦诉起苦来:“子高啊!你是不知道,你虞叔叔命苦啊!”

    王学谦差异的看了一眼虞洽卿,哭笑不得的说:“虞叔,连你都觉得命苦了,这天下人不都生活在地狱里?”

    “那个,我不是说生活苦,而是我没想到啊!这几十年的老朋友,说翻脸就翻脸,让我这面子往哪儿搁?”虞洽卿装模作样的拿出手绢,却擦了一下嘴角的唾沫星子。

    王学谦却心知肚明,虞洽卿是向他求救来了,不过,有些事情虞洽卿的面子都不顶用,他能有什么办法?

    “虞叔,这生意是做不完的,您老也别太担心。”

    见王学谦想要打退堂鼓,虞洽卿也着急了,从兜里拿出了几张船舶的建造合同,对王学谦说道:“子高,你要是不帮我,我这个老头子只能去跳黄浦江了。”

    王学谦细细一看,顿时一惊,感慨道:“虞叔好魄力啊!”

    “光有魄力有什么用?有了船,连码头都没有,让我的船停在哪里?”虞洽卿郁闷道:“这两艘万吨级的货轮,都是运煤船,法国制造,最多两个月就要交货。可是你朱伯伯就是不肯吐口,让出几个码头的泊位给我。”

    王学谦皱眉道:“我听说朱伯伯是准备招标。”

    “是啊,招标我不反对,但是也得给老兄弟几个透个底啊!什么都不说,我们那里知道花多少钱?”虞洽卿摊开双手,憋屈的不得了。

    “您找我爹不就行了吗?”

    “你爹就一官迷……”虞洽卿吃惊的张了张嘴,显然,他在宁波的正副市长面前都吃瘪了,这才想到找王学谦。见说漏嘴了,他也是机灵,随口改道:“你爹为人正派,做事铁面无私……”

    “好了,您也别给他戴高帽子,我想要知道你购买的轮船到底是派什么用处?”王学谦举手投降道。

    虞洽卿一下子来了精神,将面前的茶杯推开的远远的,然后用茶水在茶几上比划来了:“子高你看,现在宁波的煤炭都是靠着上海的供给,但上海的煤炭是从北方的开滦运来,我想着在宁波建立一个煤炭集散地,直接从北方购买煤炭,将来的铁路,港口不都用得着么?”

    王学谦暗暗吃惊,这商人真是无孔不入,虞洽卿竟然一眼能够看出宁波在能源上的缺陷。不过虞洽卿的投机生意,确实能够解决宁波将来发展的短板。

    “这是好事啊!难道朱伯伯就没有给您优惠?”

    虞洽卿搓着双手,赫然道:“主要是他不给我贷款,说我负债过高,不利于资本的长期运作,这不是瞎扯淡吗?”

    王学谦愕然,原来眼前这位想的是这个念头,估计要码头也是先用再给钱,这等好事哪里轮的上他啊!再说了,宁波城最近的发展,都要靠着码头,铁路站周边的土地出让获得财政资金,朱葆三会答应虞洽卿的要求真是见鬼了。

    王学谦建议道:“虞叔,既然自有资金不足,就没有想过通过发行股份,把部分的股份让出去,从而获得融资资金?”

    虞洽卿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为叔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等到虞洽卿一副遇人不淑的样子走了,卫挺生这才笑出声来,对王学谦道:“虞老板也真够可以的,自己开着银行,却要去别的银行贷款,都快成精了。”

    王学谦也不太好评判虞洽卿的为人,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四明银行最近投资实体经济的力度很大,估计四明银行也无法一下子筹备足够的资金,不仅要副船舶的尾款,北方的煤矿也要入股,都是一大笔钱。

    而虞洽卿的资本构成不同于朱葆三,两人在经济上的实力差距很大,因为虞洽卿手中的实体经济几乎没有。现金一旦不足,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会引起连锁反应。

    陈布雷敲门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在闲聊。

    “先生,卫博士,福建督军府的谈判代表已经到了。”

    (明天就是国庆,提前祝愿兄弟们,节日快乐!)

第667章 【养猪】

    “狗参议,猫旅长,这福建督军府没人了,都畜生来跟我谈判?”

    卫挺生听完陈布雷刚刚介绍,福建督军府派来的谈判代表,顿时笑出声来了。

    陈布雷也是满头大汗,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卫挺生一抬手,笑道:“都别说了,我知道不过是赶巧了。也不明白李厚基是怎么想的,派了这么两个姓的人出来谈判,还真容易闹出误会来。”

    说完,卫挺生站起来,对陈布雷说道:“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当卫挺生走进谈判地点,发现宁波会馆安排的一个中等规模的茶室,有七八个人品茶聊天是再惬意不过的地方了。布置也好,唯独给人的感觉像是朋友之间的见面,而缺乏谈判的暗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出于负责,公正的态度,在谈判开始之前,我们还是签署一份谈判备忘录,免得让我们背后的当事人因为不明具体谈判细节,从而对我们的服务和专业表示怀疑。”

    卫挺生在走进会场的那一刻,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没有问,虽然给人的感觉是有些不尊重对方的意思。但他作为胜利方的谈判代表,要让对方明白,这不是他求着来谈的,而是福建督军府,求上来的。

    说完,卫挺生就从陈布雷的手上,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将文件稿递给了对方。

    “签字?”

    福建督军府的两个人,苟布同和毛安仁两人都傻眼了,他们本来想着在谈判之初,给对方一些压力。能够让谈判在过程中又一些便利,但没想到,卫挺生在一开始就他们上了一课。

    两人根本没有像现在这样拘束,原本他们脑子里想的谈判场景。一样都没有用上。对方一句话有用的话都没说,就让他们签字。这是什么道理?

    苟布同看了一眼同僚,心中犹豫不定,拿起文件夹,原本迷茫的眼神顿时变得混沌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蝌蚪文,让他看的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作为一个文化人,苟布同对于自己不认识字,感到非常慌乱。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被瓦解。唏嘘的嘴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毛旅长着急了。用手肘顶了一下苟布同的胳膊,小声的提醒道:“苟参议,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苟布同心里这个气啊!你不说话。会死啊!

    无奈之下,苟布同只好拿起文件,向卫挺生询问道:“这位是……”

    “卫挺生,我受宁波市政府的全权委托,接受这次和贵方的谈判。这是宁波方面的授权书,你们可以验证一下。”卫挺生拿出两份文件,上面一份是拉丁文,苟布同一个字都不认识,更让他尴尬的是,对方似乎把认识洋文当成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旁的陈布雷有些好笑,这份洋文文件就是刚刚卫挺生在茶室里写好的,中文的那一份是陈布雷帮着写的,两份文件,其实就一个意思,宁波方面的全权代表就卫挺生。

    可是这么一份连陈布雷都看不懂的洋文文件,顿时把福建方面的谈判代表给为难住了。

    “请问,卫博士,这是英文吗?”

    “不,这位先生,英文虽然快成为这个世界上流通最广泛的语言,但是按照国际惯例,这种文字并不适合作为签署重要文件的解释。而法语和拉丁语,才是重要文件的书面解释方式,你看到的拉丁语版本。要是觉得拉丁语不合适签署文件的话,我们可以改成法语。”

    苟布同知道对方是在刁难自己,但他也没办法,谁让他不认识拉丁文呢?

    再说了,法语他也不认识啊!

    苟布同苦笑道:“卫博士,我们都是国人,你这么做是否觉得有些不妥当?”

    卫挺生连正眼都不看对方一眼,反而趾高气扬道:“正为因为我们都是国人,替你们考虑,文件有两份,另外一份是中文文件。在拉丁文的下面。”

    其实文件内容很简单,就是说明情况,谈判的人员,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苟布同倒是一目十行的看明白了,可是到签字的时候,他却迟迟不敢下手。不得已之下,把文件向卫挺生的面前推了一下,抱歉道:“卫先生,您看我们谈都没有谈,就让我们签字,显得不太寻常,是否通融一二,等到谈判结束之后,再签字?”

    “不行,这是原则。”

    卫挺生说道‘原则’二字的时候,表情凝重,一副无法改变的正义感,让陈布雷都有些失神。他作为一个会谈的记录者,需要对整个谈判内容记录和整理。

    但同时,他又非常好奇于王学谦、卫挺生,甚至马寅初,这些人的生活。

    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留洋博士的头衔,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变成金凤凰。更何况他们几个原本就非常不普通呢?

    苟布同不敢签字,深怕是圈套,而边上的毛旅长就更不会签字了。

    再说了,他出现更多的是想要探听宁波守备旅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而不是来和卫挺生来谈判的。

    “你们商量一下,是让我们帮忙请翻译呢?还是自己去请?”

    哪里敢让卫挺生帮忙请啊!倒是把人卖了,都不知道,苟布同连忙阻止道:“我们请,我们自己请。”

    两人兴冲冲的来,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且不说两人心中的憋屈,连闻讯赶来的王学谦也非常纳闷,这个卫挺生到底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老卫,不会太过了一些?”

    卫挺生扭头看着王学谦,轻轻一笑道:“这两个人的来历我不知道,我需要情报。包括籍贯,性格喜好等等……”

    “老卫,没必要这么慎重吧?李厚基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军阀而已。”

    王学谦不是看不起李厚基,毕竟军阀这个词语在民国已经有了更多的解释。强权,霸道,腐朽……都是不好的词语,但作为军阀,无一例外的特点就是掌握军队的控制权。

    要说之前的李厚基,势力尚可的话,现在的李厚基确实无法可当初的相比。

    三个师的兵力,已经只有一个师还能称得上完整。其他两个师的士兵都已经成了俘虏。要是李厚基不能及时把这一万多宁波守备旅俘虏的福建士兵带回去,已经在实力上无法全面控制福建的督军府,各地出现叛乱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更要命的是,在广东的‘国党’虽然在治理地方上的成就拭目以待,但是在闹事方面,绝对是行家里手。即便陈炯明在前线被陆荣廷的桂系军队拖住了手脚。

    但是要是派出让人在福建到处煽风点火,一旦出现暴乱,那么将成燎原之势。

    李厚基再想要压下去,就困难了。

    见王学谦不说话,卫挺生感觉自己好像会错了王学谦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子高,你不会是有另外的想法?”

    王学谦苦笑的点头道:“算不上另外的想法,我只是知道,这次不能让李厚基太舒服了,获得的利益越大越好。而另外一方面,我非常不希望李厚基在福建倒台。”

    卫挺生不由的奇怪道:“他倒台了,福建省内就彻底乱了。这对宁波来说,对浙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来自南方的威胁消除了,难道不好吗?”

    “老卫,你想的太简单了。福建不同于其他省份,因为道路不通,只能通过海上才有可能大规模补充兵员。这对燕京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优势。因为拥有海军舰队,燕京政府能够从其他省份非常容易的调遣军队开赴福建,戡乱。而这样对于浙江来说,并不是好事。”

    顿了顿,王学谦继续说:“因为李厚基这个人的能力有限,野心也不大,要不是这次投靠曹锟没办法,我估计他多半也不会发动浙南的战争。是一个对周边都构成不了威胁的邻居。在这个多事之秋,想要找一个窝囊的邻居,并不容易。”

    卫挺生张了张嘴,这才明白,王学谦对李厚基还是准备网开一面的,但这种往来一面,更像是养猪,猪仔的时候,主人尽心尽职,深怕小猪生病夭折。而一旦小猪变成大猪,又赶上条件合适的话——比如说过年。那么主人就回毫不犹豫的将杀猪刀拿出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这并不矛盾,矛盾的是,宁波现在还吃不下一个福建。

    正当王学谦将李厚基比喻成一头肥的有人的猪的时候,李厚基却在自己的别墅里大发雷霆。

    “老子就是养两头猪也比养你们两个强。连对方的要求都不知道,就回来了。难道不会问明白了对方的要求,再回来?想当初,老子跟着李中堂出洋考察,他老人家就从来不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发表任何评论。你们难道不会跳过洋文的文件,直接签署中文的文件。先探听了对方的底细再回来?”

    李厚基站在台阶上,叉着腰,气不打一处来。

第668章 【找帮手】

    掌握了分寸谈判的卫挺生,却在谈判桌上,他并没有打算让步,后者说,让对方看出来,这是他在让步。为此,一向好学的卫挺生甚至请教了在上海的顾维钧。

    在谈判桌上,顾维钧是一个高明的老师,绝对没错。

    作为外交官,尤其是在欧洲和美国长年担任外交官的顾维钧,在外交战线上的战斗经验,都是来自于同样和他一样,各国的精英外交官,而且还是强国的外交官。

    处于弱势地位的顾维钧,想要为国家和民族谋取一些利益,其难度可想而知。

    但即便是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他在外交上的成功还是无法忽视的。

    说他是民国第一外交官也不为过,有了好老师,当然需要好学生。卫挺生也不是浪得虚名胸无点墨之辈,他学贯中西,深厚的底蕴和基础,只要掌握了谈判中的一些技巧, 他在的谈判水平直线上升。这就体现在每次谈判结束后,在别墅里望眼欲穿的李厚基看到两个手下臊眉耷眼的样子,一股邪火顿时从胸口蔓延开来。

    想来想去,李厚基觉得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羞辱,这让他的心头难以平静下来。

    而他的面子,在上海滩,还不至于洋人出面帮衬他,那么唯一他能用的办法,及时利用帮派的势力,去威胁卫挺生,甚至站在他身后的王学谦。

    显然是恨极了王学谦,自己的军队也是被王学谦的宁波守备旅,主力十不存一,自己诚意十足的开启谈判,对方却狮子大开口,都把他当成了冤大头。这口气,忍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来想去,李厚基决定另辟蹊径。

    他在晚饭后。吩咐了一下他的侍卫。然后在别墅里谁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出门去了闸北。

    对于李厚基来说。这等于是冒险。

    因为闸北名义上是属于江苏省的管辖范围,隶属于卢永祥的管辖区域。要是让卢永祥的人知道李厚基在闸北出现,估计围追堵截的军警,能把街道都围困的水泄不通。

    只不过。卢永祥眼下也没心思管上海的事,反而盯上了江北的齐夑元。于是乎,原本各方势力混杂的上海滩,在势力划分上就显得更加混乱了起来。

    李厚基另辟蹊径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上海滩鱼龙混杂,现如今。连警察厅长徐国梁都已经逃跑了,这上海滩也就只有洋人和帮派的人说了算。

    不过李厚基和上海青帮的高层往来不多,想到的是一个外来户,斧头帮。

    斧头帮。其实说白了就是安徽帮,帮派成员大部分的来历都是码头上的工人。帮主倒是有些来历,安徽合肥人,王亚樵。

    说起王亚樵这个人,出身于草根阶级,但是家里的日子也不是太苦,至少还能让他读书识字,而正因为这样的出身,他对恶霸地主有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敌视和仇恨,尤其是军阀。一直以来,王亚樵苦思治世良策,终于在某一天,他明悟了。他决定把这个世界上的恶人和坏人都杀掉,当然首先应该杀掉那些他看不惯的军阀恶势力。如果说革命是一场流血牺牲的布道之路的话,他已经走在革命的道路上了。但是他的这条路有些歪。

    至于王亚樵明悟的原因,有些意外。

    早年的时候,王亚樵跟随孙中山,当然,要是有人问起孙中山,安徽的王亚樵,孙中山抬起眼珠子想半天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但王亚樵固执的以为,他是跟随了孙中山。

    其实他这种做法,在帮派中,也没有什么。当年的天地会,就是在崇正皇帝的灵位前起誓言,说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豪言壮语。至于早在煤山上吊死的崇正皇帝,是否人这些大明最后的‘忠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王亚樵追随孙中山革命的那几年里,积极性很高,但是结果都好像不太好。他好像传染了孙中山的倒霉劲,前途未卜不说,还屡屡被通缉,时间长了,他也非常困惑,自己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光忙活着‘跑路’了。

    草根阶层的王亚樵,根本不可能像‘国党’的高层人物一样,一有风吹草动,就去日本避祸。他只能逃到上海。上海好啊,洋人的地盘,至少安徽的军阀是奈何不了他了,去年他又犯事了,逃到了上海。在上海无所事事的时候,接过了‘安徽旅沪同乡会’会长的职务。

    从字面上看,这个‘安徽旅沪同乡会’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高大上的组织。反而处处透着落败,不重要,被轻视的感觉,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寒酸气。连一个正经的会所都没有,连丐帮都又土地庙当道场,同乡会却像是一个地下组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却压根在上海滩找不到同乡会的办公地址。

    相比‘皖商会馆’、‘徽商会馆’、‘盐商会馆’这些组织,雕梁画栋的门楼,九转幽静的回廊,院子是一间包着一间,进出的都是汽车美女,一个个光鲜亮丽。

    反倒是同乡会,往来的都是打折布丁的苦哈哈。

    同样是民间组织,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而‘安徽旅沪同乡会’正好是处于末流的九等。参加都是从安徽来上海打工的穷苦老百姓,用后世的说法,就是农民工。

    不过性格豪爽的王亚樵并不在意,在他的东奔西走之下,同乡会的成员很快突破了十万之数。这个数字,已经差不多和在上海滩混迹的青帮的总人数相当了。

    人是够多了,但王亚樵再一次犯迷糊了,能办的事实在太少。整天把他这个精力旺盛的精壮闲的牙花子疼。

    用后世的同乡会活动就能看出来,同乡会这是一个非常松散的组织,一般组织的活动也是让王亚樵打不起兴趣来,组织一个茶话会,要是在后世,还能弄一点瓜子。花生之类的小吃,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老乡聚集在一起,唠嗑。可是安徽实在太大了,皖南的口音和皖北的口音不同。皖北的口音也分好几种。至少靠近大别山的方言同合肥的方言区别就很大。大家在一起,也说不上话。

    即便是茶话会。说需要的费用,虽然低廉,但也是要钱的。都是穷苦工人出身,茶叶倒是能弄一些‘高末’什么的糊弄。但是瓜子、花生是绝对舍不得吃的。

    一来二去的,王亚樵也是兴趣索然。感觉自己虽然成为十万帮众的首领,但却是连丐帮帮主都不如,没找到社会责任感。

    但是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终于在这一天,他等来了机会,过年对于农民工来说。是一个非常神圣而又无法避免的节日。很多资本家都会在这一天将工人的工资结算清楚,好让手下的工人过节。但是有几个安徽劳工遇到了黑心资本家,不但没有结算清当年的工资,还把讨要薪资的工人给打了。

    嫉恶如仇的王亚樵果然坐不住了。他用了一个符合他出身的极端做法,‘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办法,命人打造了一百柄斧头,浩浩荡荡的带着手下去围堵哪位黑心资本家。

    那个黑心资本家见到这么多阴深深的斧头,散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寒光,黑心资本家当时就给吓尿了。

    不但把欠的工钱给了,还付了医药费。

    事后,虽然有人想要找王亚樵的麻烦,但是一听到斧头帮的帮众十万,谁敢动他?

    就是这样,斧头帮在成立之初,就把名声传遍了上海滩。一时间,资本家,江湖人谈之色变。

    尝到了甜头,主要是找到了社会责任感的王亚樵顿时喜出望外,当一个人发现了自己的自我价值,并实现之后,那种集天下责任于一身的豪气,顿时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通透。于是,王亚樵安心在上海滩专门做讨债的工作,不同于青帮替资本家,赌场,向老百姓伸手要钱的做法。王亚樵做的是替老百姓向资本家要血汗钱。

    万事开头难,讨债的业务确立之后,同乡会的业务也逐渐的扩大了。上到提人报仇,买凶杀人;小到讨要工资,鸡毛蒜皮的小事。警察该管的事情,斧头帮也管;警察不该管的事情,斧头帮也管。由于业务开展的太快,王亚樵也开始招兵买马,一时间有种诸侯俯瞰苍茫大地的感觉。至少他心里是舒坦了。

    可他舒坦了,别人就要难受了。

    斧头帮管的事太多,免不了和站在资本家一起的青帮有些业务上的矛盾,几次交锋之下,斧头帮彪悍的街头群殴的作风,还有悍不畏死的土匪习性,顿时把养尊处优的青帮子弟给吓傻了。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斧头帮的人就是光脚的,渐渐的,王亚樵的名声也在上海滩确立了起来。

    而李厚基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王亚樵,安徽同乡会,还有就是让青帮闻风丧胆的斧头帮。

    不过,王亚樵名声鹊起也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在此之前,他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李厚基堂堂的一省督军,在大清朝,那是一品大员。而王亚樵呢?其地位顶天了,就是白莲教匪徒,他们之间怎么会认识?他需要一个介绍人,能够沟通他和王亚樵见面的中间人。

    这就不得不说另外一个合肥人,李少川。

    相比王亚樵的草根出身,李少川可谓出身名门,合肥李氏的身份,让他在一出生就享受到了最好的生活环境,超然的地位。父亲李经纶也是清朝时候的一品大员。加上又是李鸿章的祖孙,合肥李家,家族中光一品官员,封疆大吏就有数人,包括李鸿章的哥哥李瀚章提督两广,也是名噪一时的大人物。

    有着闪耀出身的李少川却出人意料的被革命党人‘毒害’了,当然,这是在李家人看来是这样。因为对于李家人来说,孙中山也是光脚的汉子。其人不值一哂。

    而李少川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安徽旅沪同乡会’的创办人之一,也是斧头帮的元老。

    恰巧,李厚基当年给李鸿章当过不少时间的护卫,说起来,还算是李家的奴才。

    有李鸿章的关系,李厚基当然能够轻易的找到李少川帮忙。

    两人在闸北的一个茶肆里,终于见面,面对李少川,虽然李厚基是一省督军了,地位今非昔比,早就不是李鸿章的护卫。但是作为李家曾经的奴才,李厚基还是摆下姿态来,喊了一句:“少川少爷。”

    看着曾经家里的奴才,也已经是一省的督军,李少川不知心里如何感觉,只是大量了一下李厚基身后的保镖,李厚基会意,挥手让保镖退下。

    李少川摆足了架子,这才开口道:“坐。”

    李厚基也不敢恼怒,他大概猜到了李少川对他冷落的原因,人品不好,被人看不起。

    其实李少川也不是这么傲慢的人,但是对李厚基确实提不起好感。这货没本事也就罢了,当年还镇压过护法运动,要不是看在是李家旧人的面子上,他见都不会见。

    李少川拿起盖碗嘬了一口热茶,这才说话:“等会儿我那个兄弟来,他应承不应承,你都不要说什么。”

    “那是,那是。”李厚基低眉顺眼的翻开一个手边的小红木盒子,打开之后,红色的绒布下,一根根黄澄澄的金属,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李少川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怒斥道:“你这是干什么?少爷我是见不得金条的土鳖吗?”

    李厚基顿时不知所以,他笑着脸送钱,却没想到被李少川给撅回来了。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愣,其实也好理解的恨,李少川是合肥李家的子弟,老爷子也是当过一品官的,他眼里会因为十根金条而挪不动步?

    这不是小看他李某人吗?

    李厚基脑子也是转得快,毕竟,送钱这种活,他非常熟稔。很快他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说辞,笑道:“少川少爷,你误会我了哇!我听说少川少爷在革命,已经和家里没有来往了。可是革命哪里都要用钱,我这钱可不是送给少川少爷的,而是革命经费。”

    事情就这么奇怪,李厚基作为一个被‘革命’的对象,却对李少川说,他要送经费给‘革命党’。

    李少川脸色稍霁,缓和道:“这样我就替革命先谢谢李督军了。”

    说完急不可耐的抱起盒子,在房间里,环顾了一眼,将盒子放在角落的一个花盆背后,这才感觉妥当。

第669章 【福建内乱】

    “什么?”

    在王亚樵出现的那一刻,李厚基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方心中冰冷的心。心中暗暗评定,这是一个不会顾及任何对手的狠角色。

    但在与此同时,他也渐渐放心,因为只要对方答应下来帮忙,他在谈判上就会轻松很多。可让他诧异的是,他在听到要对付的人是王学谦和卫挺生之后,竟然惊慌失措的叫出了声来,连李少川也摆出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的盯着李厚基老树皮一般的脸打量。

    李厚基有种落伍跟不上形势的紧张,摸着胡子不解道:“两位,这个卫挺生在上海滩的面子很大吗?”

    李少川哀叹一声,心说:“这个李厚基饭桶的名声,确实名副其实。”

    无奈之下,李少川指点道:“卫挺生的势力,在上海滩不算什么。至少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他接触的都是银行业,证券业。上海的资本家这么多,但是掌握这些人命门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而卫挺生正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之一。”

    原本,李厚基还想着贿赂卫挺生,从而达到谈判顺利解决的目的。

    但眼下估计悬了。

    可这老头还是不信邪道:“两位,你们说如果我要是用钱贿赂卫挺生,对方……”

    这时候,在一旁装深沉的王亚樵都看不下去了,冷冷道:“你把身家性命都送给他,估计他能够答应你的要求。”

    李厚基闻听之下,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嘟哝道:“这小子竟然这么有钱?”不过他还不死心,既然卫挺生得罪不了,那么王学谦本人还是能够得罪的。在他看来,卫挺生是王学谦特意请出来的大佛。但王学谦本人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要不是王亚樵这些天在上海滩的地位水涨船高,也道听途说的探听了一些内幕。

    王学谦的身份,可不是一个海外学成归来的公子哥。实际上,王学谦才是卫挺生背后的大老板。不仅如此。王学谦本人还有更大的资本集团围绕着他本人。王亚樵虽然是嫉恶如仇的性格,但他也不是傻子。得罪卫挺生。他最多让手下顶罪,让对方找回了场子,自然也就揭了过去。但是要对付王学谦?

    他长了几个胆子?关键是,王学谦本人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一个阔少爷,银行家,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暗地里呢?王学谦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动‘斧头帮’根基的危险人物。

    面对这样一尊大佛,他还真不敢得罪。

    别的不说,在银行业和证券业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王学谦,加上他复杂的帮派关系。军阀之间的关系。只要‘斧头帮’敢对王学谦动歪脑筋,甚至对他周边的人下手,得到的报复绝对是毁灭性的。

    只要上海的银行业、证券业发布一个公告,面对所有的工商界。谁敢用‘斧头帮’的人,他们将不再给这些资本家贷款,工厂在用的工人,也必须全部辞退。不然资本市场将拒绝对这些资本家的贷款和融资。试想一下,上海滩又有几个资本家,工厂主,敢于对抗八大银行和证券交易所的双双封锁?结果,以安徽同乡会的成员组建的‘斧头帮’在上海滩就要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十万‘斧头帮’的会员,都将面临失业的威胁。而十万劳动力,对于上海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没有安徽的劳工,苏北的劳工也不少,浙江的,江西的,都是不错的选择。

    名义上是针对‘斧头帮’,可实际上,‘斧头帮’是安徽同乡会,也就是安徽人在上海的组织机构。要是资本家再狠一点,对任何一个安徽人都不允许在上海做工,那么就不是十万人的事了,而是二十万,三十万的人将要因为王亚樵的脑袋发热,而饿肚子。而背井离乡来到上海的安徽人,有几个是在老家有地的?

    即便在上海无法生存,还能回到老家种地过日子的?

    一旦被他们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那么他们将要接受几十万人的怒火。就是每个人吐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给淹死。

    面对这样的后果,对于王亚樵和李少川来说,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就等于在一夜之间就毁了。

    结果很可能人多势众的‘斧头帮’一夜之间,就成为过去。

    即便王亚樵组织了一些武装力量,但是如何能面对军警的联合围剿?以前受到过‘斧头帮’压制的青帮,是否也要参与进来。

    王亚樵以前在别的地方犯事,还能逃到上海滩,要是他在上海滩也犯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再说了,王学谦对斧头帮也是有过帮助的,当初‘斧头帮’还未成立,对外只不过宣称是‘安徽旅沪同乡会’的时候,就受到过王学谦的资助,一笔当时王亚樵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购买的武器,两百支美国撸子手枪。

    王亚樵绝对无法做到,对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下手。再说了,王学谦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根本称不上是黑心商人,更不会是恶霸军阀。反而宁波的善举,在他看来是他想做,却无论如何也做不成功的事。事实上,宁波的一些消息,传递在他的耳朵里,听着新鲜之余,他也是暗暗敬佩王学谦的才华,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虽然这些话要是当着王学谦去说,王学谦肯定会听着脸红。

    但至少,王亚樵坚定的认为,王学谦是和他一类人,是有理想的。

    自己人,怎么可能对自己人动手。

    王亚樵阴侧侧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李厚基看,这才发觉,眼前的这个家伙越来越看不顺眼,即便他需要找一个人下手的话,也是眼前的李厚基,而不是王学谦。

    差不多有二三十秒的样子。李厚基被王亚樵的眼神盯的浑身不舒坦的时候,王亚樵开口道:“要不是看在少川兄的面子上,你老小子休想活着走出闸北!”

    李厚基背后顿时一冷,见李少川耷拉着眼皮。似乎也是有所顾忌这才明白。他好像是动了人的虎须了。

    他也不清楚,是王学谦的身份超然呢?还是王亚樵和王学谦是亲戚。他一丝不觉,自个撞了上来?

    总之是晦气!

    见王亚樵气咻咻的离开,李少川这才叹气道:“你怎么还是像当初在我族叔跟前当护卫的样子,脑子里一团浆糊。也不打听清楚对方的来历。就敢对人下手?”

    “这王学谦到底什么来历,他不就是一个浙商的家族的嫡子,说好听点是少爷。难不成在上海滩他也莫大的面子不成。”李厚基也是有身居高位,常年修炼出的气场,对于李少川来说也不弱,被王亚樵的杀气一激,他的火气也被勾了起来。

    李少川没好气的抬头看了一眼李厚基。没好气道:“你以为王学谦是宁波人,他的地盘就在宁波这一亩三分地上?”

    “难不成不是?”

    李少川故作神秘道:“他的实力,在这里。在上海滩。不用说,现在我都开始后悔和你这混蛋见面了。你害死我了,用不了一个钟头,王学谦就会得到消息,你和我见面,王亚樵也出现了。‘斧头帮’虽说是在上海滩争地盘,但有些地盘是‘斧头帮’实力再大,也争夺不利下来的。就像是闸北,这地方,青帮的人是王家养的狗,警察局长是王家的奴才,连带着卖军火的洋人商行,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加上他在银行界无法撼动的地位,说上海滩是他的地盘都不过分。你倒好,攒动少爷和他去斗法,你觉得谁会死的更快一点?”

    李厚基被李少川数落一句,嘴巴就长大一分,连带着心头也是泼了一瓢冰水,凉飕飕的。

    等到李少川说完,李厚基已经是如坠冰窟,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坐在椅子上飕飕发抖。口中嚷嚷道:“太阴险了,太阴险了!”

    青帮的人帮王学谦也罢了。

    工商界。

    警察局。

    甚至连洋人都把王学谦当成自己人。

    ……

    原本李厚基还以为,福建和宁波方面谈判俘虏交割的事,在福州,宁波肯定不会干;而去宁波,李厚基也不会同意。想来想去,上海是洋人的地盘,浙南和福建,说白了都是国人的地盘,就像是邻里之间打架,找警察来就是人品问题了。

    所以,李厚基在听到王学谦把谈判地地点放在上海,顿时放下了不少的心思。

    至少他认为,公平,公正……

    好吧,李厚基也明白,他又一次被人下套了。而且这次还是欢迎鼓舞的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以为,凭借你福建督军的身份,在上海滩就能吃定了王学谦?”

    李厚基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以为,王学谦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就拿你没办法?”

    李厚基在点头的时候,脸色越发苦了。

    “你以为,要是对方不服气,轻轻松松的就能把人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李厚基的脸黑的都快滴出墨水来了,捂着腮帮子,像是冷不丁的被人抽了一记耳光似的,老泪在眼眶中打转:“我……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地道?”

    李少川也是一个乃年轻人,对于李厚基一下子把打击面扩张到他的头上,顿时不满起来,呵斥道:“你是觉得我这个年轻人也不地道,还是觉得我三十了,该称老朽了?”

    “少川少爷,你误会了哇!我……我苦啊!”李厚基捶胸喊地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

    “还记得,当初你跟着我叔公的时候,别人叫你什么吗?”

    “憨大。”

    “你确实挺憨的,更要命的是,你却当上了福建省的督军,我真替福建的百姓哀叹,怎么遇上了你这么一个傻大帅。”李少川怎么可能对李厚基又好脸色看。再说了,李厚基虽然发达了,但他曾经是李家的奴才,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再说,他现在可是在上海,可不是福州的督军府大院里。

    李少川骂起李大帅,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被一个人说傻,也就算了。但是说的人多起来,连李厚基自己的心里都开始犯嘀咕,自己是否真的有点傻?

    督军的职业很危险,他靠着不要脸,当了福建的督军,但是时常犯傻,他的督军可当不长啊!

    被数落了一通,碰了一鼻子灰的李厚基,灰溜溜的看着李少川讨好的将一把银元交给一个巡警,然后说着不少好话。他也知道,这上海滩还真的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垂头丧气的李厚基,回到了别墅之后,越想越窝囊,但是他心已经不敢再对王学谦下手了,连小看都不行了。嘱咐两个手下,对方提上面要求,能够稍微砍掉一些,就答应对方。

    苟布同和毛旅长两人面面相觑,怎么大帅从外头转悠了一圈回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萎了?

    可让他们蛋疼的是,李厚基的要求还像是在市场里买白菜一样,砍价,不砍价就不买。

    这哪里是谈判的路数。

    他们不知道,这当然不是正常谈判的路数,但却是当年李鸿章的谈判路数。

    这个夜晚,对于李厚基来说,甚至对于福建督军府来说,都将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在半夜的时候,来自福州的一份电报,顿时让李厚基着急起来。

    福建内乱。

    叛军纠集福建西南的地方势力,攻克了三明等地,而在福州的军队根本就不敢开赴前线平叛,原因当然是,一旦军队离开福州,那么福州城就成了一座空城,屋漏连夜偏逢雨,李厚基在客厅里急的是团团转。没有穿军装的李厚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农,传上来一身丝绸的睡衣,越看越奇怪。

    “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消停一些,等老子腾出手来,一手一个,捏死你们。”

    “我踢死你们这些反骨崽子!”

    ……

    大半夜的,李厚基在下人们惊慌失措中,对着沙发空气,瞎比划。

第670章 【强买强卖】

    翌日,卫挺生一如往常,在办公室内嘱咐秘书,然后开始准备材料去和李厚基的代表谈判。

    从这一点来看,李厚基吃亏一点也不冤。

    在李厚基的脑子里,军阀和军阀之间的谈判,应该是那种在公馆,大饭店里美酒大菜吃着,钱的事情好说,地盘的划分商量着来。有点像是和帮派人员之间摆平争斗的时候,摆茶讲和的样子。

    没想到,碰到一个异常认真的对手,而李厚基却对此毫无准备。秘书在临走的时候,对已经要准备出门的卫挺生说道:“刚才王董来办公室了,他让您先去找他。”

    “他怎么来办公室了?”卫挺生心中暗暗诧异。

    王学谦一年到头,有多少时间花在办公上,这让卫挺生非常怀疑。着家伙,总是将一两个月,甚至半年的工作安排下去,然后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的整天在外晃荡。

    一年之中,在办公室的次数,屈指可数。不仅如此,而且王学谦有一个习惯,不管是银行也好,证券交易所也罢,其实他都是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的。可是这家伙就像是来窜门的一样,丝毫没有当家人的觉悟。自己的办公室去都不去。

    在卫挺生的记忆中,王学谦在装修的时候来过一次,提了一点要求之外,他的办公室装修好之后,似乎还没有去过自己的办公室。

    带着心中的疑惑,卫挺生敲开了王学谦办公室的门。

    进门之后,他愣住了,因为王学谦竟然很好奇的在翻看自己办公室内的摆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子高,这可是你的办公室。你总不会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吧?”

    王学谦这才抬起头,脸上表情有些阴霾的痕迹。似乎有人让他很不高兴。从来不过问谈判结果的王学谦,反而摆手打断了卫挺生的调侃,严肃道:“老卫,这些天和福建的谈判代表谈的如何。有没有实质性的结果。”

    “没有。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做主的样子。我估计,应该他们背后还有大人物在遥控他们。原本我估计李厚基来上海了。不过现在可以肯定了。”卫挺生也是一脸的无奈,感觉自己像是在瞎耽误工夫,可谈判这种事,都是场面的功夫。真要是他这边表现的故意慢待的话,也会引起诟病。

    卫挺生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王学谦,良久才开口道:“你不是说李厚基应该非常着急这边的谈判,但是这些天的谈判结果你也知道的,任何进展都没有。要是这样他肯定坐不住。”

    “当然会坐不住,只不过他不会找我们罢了?”王学谦道。

    “不着我们?”卫挺生迟疑道:“如果有人能够出面帮他说话。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都这么些天了,一个人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吗?主动权在我们的手中,他现在想要拖延,也很难办到。”

    王学谦抬起眼皮的那一刻。眼神中露出一种冷冽的厉色,几乎是用咬着牙的口气说道:“没有?没有好,没有就好。”

    卫挺生听着新鲜,别人都是希望谈判的时候,自己的要求能够被满足,但是王学谦却反而对谈判没有结果,显得有点幸灾乐祸的态度,真不知道,这是谁的事情。

    “谈判的记录都在这里,你先看着。”

    卫挺生把这些天陈布雷整理好的谈判记录,放在了王学谦的面前。他本人准备离开,和福建谈判代表都是越好的。虽然他在内心中是看不起福建的两个谈判代表的,什么样的人玩什么样的鸟,从手下的唯唯诺诺的样子上,他就能大致感受出来李厚基的为人。

    狭隘,固执,却偏偏还喜欢贪小便宜。

    “先别忙,我还有事和你商量。”王学谦低着头,视线在文件上,然后翻开谈判的文件,对一些关键性的章程进行修改。

    卫挺生就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视力不错的卫挺生,一眼就看出来王学谦在价目表上乱划一气。

    把原先每一个俘虏士兵的价格,从三十元,提高到了五十。不仅如此,还将缴获的破烂装备,包括步枪,少量的重机枪,都从清单上哗啦掉,等于这些都不能卖钱了。

    “子高,你……?”

    卫挺生心急如焚,原本的谈判价码,对方都已经吃不消了。要是现在按照王学谦重新订好的价格,这李厚基还能答应下来?

    谈判到最后非破裂不可。

    正当卫挺生准备站起来,和王学谦争执的时候,王学谦却冷冷道:“这个李厚基原本我还打算温和一些,但现在,用不着对他客气了。而且,据我所知,福建的西部已经开始有叛乱,虽然没有蔓延到沿海,但是他等不了。”面对福建的内乱,虽然王学谦也有预感,但是没先到的是,这场内乱来的这么快。说明李厚基在福建的控制权非常薄弱,或许,他只是控制了沿海一带,而对于内陆的武夷山区,缺乏有效的控制。

    其实这也不难看出来,福建山区非常多,部队行军就够苦难的,而且遇到地广人稀的山区,收税是不指望了,除了一些交通要道,设置关卡收取税金之外,几乎根本没有收益。

    这也是李厚基在福建的南部,西部兵力不足的原因。

    再说了,山地作战,兵多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卫挺生似乎从王学谦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些什么,如果说按照王学谦原先的想法, 李厚基的实力是应该被受到照顾的。忽然间,王学谦就变卦,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中间肯定出了一些岔子。

    卫挺生低声询问道:“子高,是不是这个李厚基在背后给我们搞小动作,你故意要整他?”

    “整他?”王学谦冷笑道:“这都是轻的,要不是现在并不是吞并福建的最好时机,我都想干掉他?”

    卫挺生也被王学谦冷血的语气,吓的退了一步。却被椅子拦住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有种眼皮直跳的无奈:“子高,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学谦气呼呼道:“这个李厚基都快成精了。还以为上海滩是他能够扑腾的地方。他是用错了心思。这一次非让他清醒、清醒不可。”说了这些,王学谦感觉心头也见见的舒缓了不少。扭头对卫挺生道:“你知道他昨天晚上见了谁?”

    “谁?”

    卫挺生对于自己的安全还是非常在意的,不过他主要活动在租界里,也不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

    至少巡捕房和青帮还是威胁不到他安全的。

    “李少川和王亚樵。”

    卫挺生对这两个人还真的没什么印象,于是王学谦提醒道:“斧头帮。”

    “斧头帮?”

    卫挺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上海滩的帮派势力来源已久,从明清时期的漕运开始,帮派就在长江口的各个城市驻扎下来。而上海开埠之后,繁荣的经济,往来的码头,更是成为了帮派争夺地盘的对象。

    而青帮无疑是其中佼佼者。

    但要说发展最快的帮派,那绝对不是青帮。而是‘斧头帮’。

    仅仅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同乡会,发展成为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大帮派,‘斧头帮’的强势和他的神秘。让每一个生活在上海的普通老百姓都闻之色变。

    三天前,杨树浦码头,苏北帮和斧头帮争夺码头,双方数百人在码头上砍杀,第二天清晨,码头上的雾气散去,血迹斑斑的码头,还有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让人站在码头上,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昨夜残肢断臂血腥的场面。

    而这不过是‘斧头帮’这段日子中的一个小插曲。

    绑票,暗杀,谋杀,街头厮杀,虽然‘斧头帮’都是在租界外行动,但已经是威胁到了上海的城市安全的一大毒瘤。虽然卫挺生对于租界的安全还有些信心,但如果加入了斧头帮的人,那么……

    仿佛已经看到了幽暗的棚户区中,老鼠从房梁上跑过,雨水落在房顶,滴滴答答的响声,就像是在死亡的过道中,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滴水声,直到生命的结束。

    虽然卫挺生并没有接触过‘斧头帮’的人,但是外面的传言已经神乎其神,搞得人心惶惶。尤其是在杨树浦,闸北一代,‘斧头帮’的势力扩张速度,简直堪比蝗虫泛滥。

    猛地哆嗦了一下,卫挺生嘴唇不自觉的颤动着:“子高,是不是我们?”

    “你不是想要逃吧?”

    见到王学谦还有心情鄙视他一把,卫挺生胸中的恐惧大大减少,反而气呼呼的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靠近王学谦直视道:“你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我们都被‘斧头帮’的人盯上了,你就没有一点防范的措施,反而来嘲笑我的胆小?”

    王学谦没好气的抬起眼皮,说道:“紧张什么,‘斧头帮’也不是攻无不破的,在上海滩,‘斧头帮’崛起的势头太猛,势力太大,按照这样的趋势,是坚持不了几年的。”

    “几年?还要等几年?”卫挺生尖叫道:“你知道每天被人盯着的职位是多么难受吗?有终日做贼的,哪里有终日防贼的?被一个拥有十万帮众的帮派盯上,我……我……我……”

    “慌什么,王亚樵和李少川都没有答应下来。而且还通过芮庆荣把他们的善意都传递到了我这里,你不用担心走在街头,突然被人绑票了。再说了,要不是李厚基去找来了李少川和王亚樵,我怎么会知道他也来上海了?”想到这里,王学谦也是暗暗庆幸,他去年的时候,对当时毫无名气的王亚樵的忌惮,想着结一个善缘,送了对方一批军火。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捡着了,要是李厚基找黄金荣这样的青帮人物,他根本就不担心。因为青帮是看人下菜碟,要是碰到难以对付的,绝对不会伸手。

    而‘斧头帮’就难说了,这个帮派从上到下,都是出生在草根阶层,血性这种东西,只有在温饱没有解决的时候,才是最原始的,也是最可怕的。

    卫挺生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小心过头了,但同时,他的表现也恰恰印证了‘斧头帮’的厉害。

    知道缘由的卫挺生,这才明白,为什么王学谦摆出一副要和李厚基搏命的架势来,这就是要让李厚基明白,获得一个教训。

    不过让卫挺生纳闷是,王学谦在抬高了俘虏兵的价格的同时,却还有一张军火单子,步枪,机枪,甚至还有火炮的价格,虽然比市场上略微偏贵一些,但像是李厚基这样的军阀,想要军火的话,是绝对拿不到这样的价格的。

    “子高,不对啊!这会不会弄错了?”

    卫挺生指着军火单子,对王学谦质疑道。显然,按照王学谦现在的情况,压制福建军队的手里,才是首要的目标。可是王学谦卖出去的军火,都是美军的装备,而且还是制式装备,这些武器虽然在美国人眼中看来,都是无足轻重的轻武器。但是在民国战场,可是只有精锐部队才能配备的武器。

    王学谦将这么好的枪炮卖给李厚基,这不是资敌吗?

    面对卫挺生的质疑,王学谦心中冷笑不已,卫挺生不过是个学者,商人,可能不懂这其中的关键,但是李厚基这个军人会看不出来吗?

    让李厚基多拿出二十万出来,哪里算得上是惩戒?

    而军火的条款,简直就是强买强卖,价格不高。但是也不是白送,总价五十万美元的军火,对于一省的督军来说,能够立竿见影的看到部队的战斗力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是卢永祥有这笔钱的话,二话不说,就说不定要下了这笔军火。

    按理说,李厚基也不会拒绝,但让卫挺生不解的是,作为李厚基谈判代表的按个少将军官,却突然站起来,勃然大怒道:“欺人太甚,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强买强卖?”

    卫挺生虽然不太明白对方发火的原因,但也看出来,王学谦是在军火上买下了雷。就等着李厚基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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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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