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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世争锋     大世争锋txt下载     大世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6章 【残酷的真相】

    虽然人在左右为难中,非常困惑,纠结,甚至脾气暴躁的无法抑制。

    但是一旦揭开了真相,比饱受折磨更伤人。

    从一个街头的小混混,街头的小巡警,包打听,最后成为法租界巡捕房中说一不二的华人总探长,成长为上海滩黑白两道都极为吃香的大佬,如果连一个走码头的骗子都搞不定,那么他就不用在上海滩混了。

    只是略施小计,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黄金荣是喜欢‘露兰春’,可这种喜欢并没有到不管不顾的地步,甚至要闹到离婚的地步。可‘露兰春’的养父母的加入,就将这场本来是他一时兴起的情感出轨,无法克制的变成了一场离婚风波,席卷了整个黄公馆。

    ‘露兰春’的养父张师,其实是黄金荣的徒弟,当然原本不是,张师原本是法租界巡捕房内的翻译。

    这么说,有些人还以为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翻译嘛?

    其实整个法租界,巡捕房就只有6个翻译,在巡捕房内,负责所有重要机密文件的整理,翻译工作。而这6个人,都是拥有良好教育,招聘的时候,薪酬非常可观,是当成高级职位来招聘的。不同于普通的巡警,只要不是残疾,长的尚可,就能进去。

    教会学校毕业,或者干脆是大学生,至少懂一门外语。

    张师正是这么一个人,如果说巡捕房内有知识分子的话,那么他肯定要算一个。

    而且,从‘露兰春’来到张家之后,张师也没打算真的把‘露兰春’当女儿看,在当时。学唱戏如果是票友那就算了,可真要当成吃饭的行当学,当父母就根本不忍心看。更何况,‘露兰春’的名字不过是她学戏之后的艺名。可她在艺名之前的时间。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张师也没打算让‘露兰春’改随了张姓。

    可以说。‘露兰春’出现在家里之后,当养父的张师从来都没有重视过。

    直到有一天,‘老头子’黄金荣,其实也就是张师在青帮中的师父。两人是师徒关系。

    表明了心迹,意思就是看上了已经在上海滩小有名气的‘露兰春’。准备纳妾进入黄公馆。

    其实张师和黄金荣的关系,并没有表面的看上去那么好。一来,他自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有才能,因为没有门路,才不得不在法租界的巡捕房当了一个翻译。而黄金荣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华人总探长。他也就成了黄金荣的手下。

    自从黄金荣发迹之后,已经将法租界的巡捕房当成了他黄家的后花园,不是他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在巡捕房内站稳脚跟。

    张师无奈之下,就值得捏着鼻子。认了黄金荣为师父。

    两人表面上是师徒关系,可实际上,黄金荣没把张师当会事,而张师对黄金荣也是不太对付。当然,明面上的功夫,两人都做的不错。张师至少在人们的眼中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作为一个徒弟,他的任何方面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即便在黄金荣看上了‘露兰春’之后,也表现的异常热心。当然婚姻之事,当女儿的‘露兰春’自然不能不害臊的去和黄公馆的人谈,她要什么,什么。实际上,很多时候她都是懵懵懂懂,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义父正一步步的将她往黄金荣的身边送。

    可送过去的,对于黄金荣来说,也不是温柔可人的一个小美人,而是一个长满了刺的仙人球。

    ‘露兰春’还天真的以为,义父张师对黄金荣提出,女儿要坐花轿,吹吹打打的进黄公馆,一切都按嫁人的步骤来。这等于摆明了是结婚,而不是纳妾,等于是逼着黄金荣离婚。原以为,按照黄金荣的为人,肯定会一口拒绝,但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黄金荣竟然答应了,可答应是答应了,但没有定下日子。

    这等于说,随时随地都有反悔的可能。

    可张师不怕,他手中捏住黄金荣的命门,就是儿子。

    要是黄金荣不过是租界里的一个最末等的巡警,连老婆都娶不起,还会想着生儿子?

    可是他现在家大业大,随着家产滚雪球一样的增加,年龄却越来越大,想起百年之后,送葬的时候两个摔瓦盆的人都没有,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的忧伤。

    儿子,也就是继承人。

    没有继承人的人生,是残缺的,不完整的,甚至是充满了遗憾的。用一句非常粗浅的道理来说,他黄金荣,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早该没有遗憾了。而且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可等到他撒手人寰的那一天,他这偌大的家业竟然要便宜外人,说什么他也受不了这个气。

    而小东门的名嘴,段六指的出现,死死的把黄金荣按在了案板上。

    55岁命中该有一个继承人,这就是段六指当时的批语。而找的女人因为黄金荣煞气太重,需要木气还阳,而且命中不能带水,种种迹象都是指向了一个人,‘露兰春’。

    从事情的前后来看,好像都是黄金荣剃头担子一头热。

    可实际上呢?

    作为黄金荣徒弟的张师,门人杜月笙,还有他看着从小长大的‘露兰春’,都在拒绝他。可男人有时候,越是被冷落,别拒绝,越是不甘心。一来二去的,黄金荣表现出的决心,即使挨打,也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无赖样。可实际上呢?

    懂一点心理学的人都知道,黄金荣是被周围的一圈人给耍了。他或许真的是喜欢‘露兰春’,可这种喜欢和死皮赖脸的非要把家拆了,迎娶一个戏子根本就是两回事。

    可现如今,他就是快要这么走出这一步的时候。

    却发现,原来他还有一个人可以请教。因为他心底的话,虽然手下都知道,但不能问。因为牵涉到威信。而王学谦却没有这个顾虑,而且黄金荣也从王学谦那边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无疑是苦涩的。让他几乎丧失了吞咽下去的勇气。

    这天下午。‘露兰春’登台前,问了一下剧场的经理金廷荪。后者遗憾的说:“老头子今天有事,估计不能来了。”

    ‘露兰春’还满心欢喜的想着,终于不用再见那张麻子脸了。

    但是整件事件外围的一个人,却倒了血霉了。黄金荣用一个不相干的人,甚至不是青帮的人,让他给段六指捎去了一个消息,下午黄金荣将再次来到他的家中,算命。

    作为小东门一带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段六指心中也是犯嘀咕,以为张师那边出事了。或者说‘露兰春’那边出事了。本来他也知道,想要诓骗黄金荣不容易,再说了,像黄金荣的情况。生不出儿子,多半是他的原因。

    两个字‘有病’。

    可这话谁敢对黄金荣当面说啊!

    而段六指接到的口讯,就是让他说服黄金荣,一个月内不结婚,这辈子都别想要儿子。

    不明真相的段六指唱着含糊不清的评弹,猛然一拍脑袋,心说:“好你个张师,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让你多出点血,都对不起祖师爷赏下的这张嘴。”

    段六指还以为,‘露兰春’有了,至于谁的。这个整天和神仙打交道的段六指,用最龌龊的心,想到了一个让他满足了所有的恶趣味,舒坦的直哆嗦的情况。

    孩子的父亲,很有可能是张师。

    义父,孤女,怪不得让我一口咬定,这黄金荣娶了‘露兰春’相同‘命格’的女人,一定会有儿子。这尼玛,是老岳父和姑爷拜把子,老不休的嫁女儿,连带着买大送小啊!

    段六指不明真相,刚才来给他报信的可不是张师,而是黄金荣派人伪装的。

    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喝了两大壶的开水,才憋出了一个让他满意的说辞。

    下午,黄金荣果然出现,段六指卖力的吹嘘,这花掉他多少大的阳寿,才探听了这么一点天机,他甚至打算在黄金荣临走的时候,不打算要他每卦5块大洋的润口费。

    反正张师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在他手中,到时候张师成了黄金荣的岳父,张家的那个‘露兰春’掌握了黄金荣的家产,他还不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他说的越卖力,可黄金荣的脸却越来越黑。

    虽然是尽力鼓吹,但他是一个算命的,不是一个卖保险的,故作高深的架子还是要端的,可让他诧异的是,他明明没有说漏一句话,可黄金荣却像是被人刨开了祖坟似的,一脸的丧气模样?

    “先生说的一月之期?”

    “在下法力低微,说不说的也就到这里了,不过黄老板尽可放心,这一卦我送你了。等黄老板心愿的了之后,到时候老朽厚着老脸,来府上讨一杯水酒,还望到时候黄老板不要装作不认识就好了。”

    黄金荣冷笑,鼓掌道:“不过段六指,我已经等不到一个月之后了。”

    随着送信的那个人出现,笑着对段六指说道:“段神仙,我们又见面了。”

    段六指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呕的一声,双眼发白,晕死过去。

    黄金荣本来就是巡捕房的,审问犯人,还用的了别让帮忙,而明知道事迹败露的段六指急于把事情推到张师的身上,三木之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临走,还送了黄金荣一句话:“黄老板,我真不是想要瞒着你,可我也有把柄在张师的手上,不敢不听他的啊!对了,我知道张师为什么急着一个月内把‘露兰春’嫁入黄公馆。”

    “为什么?”

    “因为‘露兰春’怀上了……”

    “哎呀!气死我了……”

    如果是奉子成婚,那么是已结婚当爹,自然是人间喜事。不过这时代还比较保守,可能性太小。但如果是故意瞒着,那可以想象,已结婚,上海滩大名鼎鼎的黄金荣脑袋就绿油油的,当王八了。

第597章 【一醉之后是他乡】

    躲在二楼的包厢里,根本就没有通知戏院的经理金廷荪,而是从侧门偷偷的来到楼上的包厢里,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此刻,黄金荣心中跌宕起伏,要不是心中无法定夺,要不是王学谦提醒他,直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跟在黄金荣身后的是他手下的打手,马祥生。眼珠子阴毒的盯着台上,作为知情人,他心里早就气炸了,要不是黄金荣迟迟不下令,他早就把台上的那个小娘们给揪下台,一顿鞭子斥候。

    浸湿的鞭子,在空中划开一道凄厉的音节,将柔软的薄棉衣撕裂……不得不说,马祥生这个人很暴虐,他的字典里,没有宽恕,只有惩罚。

    “老头子,我等不及了,要不我去把接触过这件事的人都抓来……”

    “混账。你想让满世界都知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临了却落下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还差点被一个耍笔杆子的小赤佬,戴了绿帽子,还是上赶着的?”

    “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得,难道这个乌龟就当定了?”

    马祥生气的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了包厢的地上,一个劲的揉着头上像是钢针一样的板寸,可见心烦到了什么程度。

    可黄金荣的心里更是生气,马祥生不如金廷荪懂得管理经营,也不如杜月笙善于交际,拓宽人脉。平时黄金荣也只是认为,马祥生不过是嘴笨一点,可刚才的一席话,什么是嘴笨啊!这小子嘴一点都不笨,还很毒。气得黄金荣差点一口血吐在当场。

    什么叫这个乌龟当定了?

    黄金荣气的就差一脚把马祥生踹下楼去,可忽然,他愣住了。

    因为台上唱的是武戏。不是文戏,而‘露兰春’的武行在坤角中是数一数二的,从三米高的台子上,一个筋斗。翻下来。连男的武生做这个动作都不太容易,更何况是一个女人。一个怀孕的女人。这下黄金荣怀疑了,要是张师要‘诈干’他的家产,那么‘露兰春’这个时候肯定是知道自己怀孕的,而女人怀着孩子。能像个武生一样在台上蹦跶吗?

    不对,段六指说的东西,有假。

    嘱咐马祥生,就在他耳边嘟哝了几句,马祥生立刻飞奔下楼,囚禁段六指的地方就在不远处。很快,马祥生就赶回来了。要是有人看的仔细一点,就能看到他的裤子上多了几点血迹,不过不太明显。

    “他说是猜的。”

    黄金荣紧蹙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一些,抿着嘴点了点头。总算出现了一个不是好消息的好消息,虽然还不至于欢声雀跃,但是黄金荣的心里至少不用像刚才那样生气。

    买大送小,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最要命的,如果这个男人还不知道,这个小的,不是他的,这是多么让人伤感的事?

    金廷荪在大厅里,嘱咐着戏院的后台管事,一抬眼的功夫,看到黄金荣的脸色黝黑,从楼上下来了,身后的马祥生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似乎就像是猫盯着一只长的过肥的老鼠,阴冷的眼神中,却出现了慵懒戏耍的味道。

    金廷荪还没有意识到,黄金荣对他已经产生了怀疑。

    处在黄金荣的局面,他不得不对周围的人开始有所防范,怀疑,是最容易滋生隔阂,并丧失信任的先决条件。

    金廷荪想起公馆里刚才传来的消息,正好是找黄金荣的,也没有多想,开口道:“师母哪里刚刚传来话,她已经同意了,只要五万元的存款,从此和公馆老死不相往来。”

    黄金荣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怒吼道:“门都没有,她想要谈,就当面和我说。”

    说完,气呼呼的带着一干保镖,门徒离开了戏院。

    金廷荪这才感觉到了有点不一样,可是他也对黄金荣的做法有些纳闷,五万大洋的存款,就是五万英镑,对于黄公馆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黄金荣对发妻如此冷漠,不得不让人寒心啊!

    可他哪里知道,黄金荣是反悔了,但不是反悔给钱,而是他现在已经没有离婚的打算了。

    可这些,金廷荪哪里能知道?

    这一天,对于黄金荣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孤家寡人,上千的门徒需要靠着他养活,或者说这些人的生计,都是依靠黄公馆的产业维持。

    而还有一个人,王学谦送来的蒋志清的事情需要处理。

    德兴菜馆,这家已经在上海滩营业了六十多年的老店,是专门经营本帮菜的菜馆。开业于清咸丰年间,生意一直非常好。其实上海的本帮菜来源于苏锡菜系,并发展出来的一个菜系。

    一开始,都是经营一些普通的家庭小炒。

    比方说红焖猪大肠,这一类的菜品,在其他菜系中是非常少见的,但是在德兴菜馆,是作为看家菜来卖的。价格便宜,但是味道十足。在上流社会,内脏是很少吃的。只有一些比方梅花鹿,狍子,鹿一类的内脏,作为大补之物,才会端上餐桌。

    不过上海的本帮菜可没有这么多讲究,原先的小东门一带,都是码头工人聚集地,吃不起大鱼大肉,有荤腥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青帮的人大部分都是船家,码头上混迹的人,虽然不少人都已经发家了,但对于吃却不太讲究。

    杜月笙抬头看了一眼藏青色的天空,眼看天渐渐的黑下来了,一方面担心黄金荣放人鸽子,当然在上海的青帮小头目,也不会因为黄金荣请客放他们一次鸽子,急怀恨在心。但是客人都来齐了,总不能让大家干坐着吧?

    吩咐小二道:“上菜。”

    店家知道是黄金荣请客,从上午就开始准备,掌灶的大师傅更是憋着劲,拿出十二分的手段,想要让食客们满意。

    二小站在楼梯口。嘹亮的高喊:“客人都到了,上菜。”

    只有杜月笙暗暗苦笑,客人到了,主人还没到。这算是怎么回事?

    蒋志清有些担心的看着杜月笙。神色有些拘谨,今天上下楼请来的可都是他的债主。一开始他也嘻嘻哈哈的,以为他的债主只有朱大昌一个人,没想到请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么多人,心里顿时虚了不少:“杜兄,这黄老……不,师父没说什么时候来吗?”

    杜月笙宽慰的笑了笑,抱歉道:“估计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志清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就是老板不发话,兄弟们都把事给你平了。”

    “那就多谢杜兄了。”

    蒋志清无奈。他已经感受到,后背被那些不善的眼神盯上的无奈,尤其是朱大昌,更是一对阴狠的眼珠子不怀好意的盯着蒋志清的后背。转悠了至少有两个多钟头了。

    其实他心里也纳闷,这个蒋志清不是当年陈其美的人吗?

    而陈其美早在几年前就被张宗昌从北方派来的杀手给干掉了,现如今的蒋志清除了和南浔张家的二公子有些来往之外,根本身边就没有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

    而现在的张家,除了有钱之外,在上海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背景。

    既然张家不管蒋志清,难不成这货还整出一个后台来不成?

    其实朱大昌也没有从蒋志清的身上榨出钱来的想法,他也知道,这个说一口宁波口音的过气军官,是个穷鬼。

    他只是想着能够逼蒋志清一下,让张家出面。毕竟张家二公子在人前后人都是非常豪爽的,又是朋友,说不定就把钱给了呢?再说,他纯粹是闲着没事干,能捞一笔是一笔。反正他投入‘恒泰号’的钱,早就捞回本钱来了。

    可没想到,一不留神,这个蒋志清竟然抱上了黄金荣的大腿,这让他满不是滋味的。

    一筷子下去,满满的一口肥肠,汁水在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原本朱大昌最喜欢的美味,此时此刻却味同嚼蜡一般,尝不出任何味道。

    朱大昌是心宽的人,说他是无知者无畏也罢,但是其他人都紧张起来了,根本就不敢下筷子。

    都眼巴巴的看着现场的主事人,杜月笙。

    不过,杜月笙也没有办法,黄金荣迟迟不出现,他总不能变出来一个吧?

    不过在华灯之下,他在二楼上,看到有几辆汽车正在朝着德兴馆的方向而来。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汽车,而且一来,还是两三辆汽车,那么肯定是黄金荣到了。

    杜月笙放下心头的疑惑,高声道:“诸位,黄老板来了,大家出去迎一迎!”

    这也是规矩,大人物到场,必然要有大人物的气度。

    不过等到呼啦一下子,好几十人出现在大街上,一个个都是面相不善的样子,让黄金荣的司机紧张了一下。好在领头的是杜月笙,这才放下心来。

    黄金荣在下车的那一刻,显然兴致不高,心气不顺的样子,临下车的那一刻,他对马祥生说道:“明天你不要来公馆,直接去码头,以后就在三鑫公司坐班。”

    马祥生一开始还不乐意,可听到后面,顿时喜出意外,想要表现出兴奋,却又怕黄金荣看着多心,反而面色看上去古怪的可以。

    说不尽的客气话。

    场面话。

    黄金荣终于站在了德兴馆二楼的大厅里,因为是那种并不是封闭的楼梯间。所以,二楼和三楼都是想通的,他说话,整个酒楼都能听得见。

    “诸位,今天我很高兴……”

    口上说高兴,可黄金荣的脸黑的跟炭似的,那里是高兴的表情?

    “志清,来站到我的边上来。”

    毕竟是为了蒋志清才举办的宴会,其实也是一场青帮非常寻常的‘话事酒’,只不过表面上看是黄金荣收了一个徒弟,是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位大家可能都认识,蒋志清,从今天开始就拜入我的门下,各位当长辈的,兄长的就多提携他一把。”

    “哪里,哪里?”

    债主们一听,虽然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所准备,但还是难掩心头的失望,这笔帐,估计是要不回来了。干脆,送黄金荣一个面子,不提也罢。

    “志清,来随我给大家敬酒。”

    蒋志清虽然身上草莽习性很重,说白了,就是喜欢平日讲义气。可是他对青帮的习惯还真的不太熟悉,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青帮宴请的‘话事酒’,身后有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酒壶,走到一个人面前,就敬三杯酒。

    没两桌人,蒋志清就已经头晕眼花,脚步轻浮。

    可是他知道,男人就要在场面上顶住,不能倒下,可眼已经开始花了,看出去的人都像是影子,可每一个人都像是长的差不多似的,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可是迷迷糊糊之间,他却听到了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沙沙的,这让他想起了当年从上海坐船去日本留学的场景,那时候,还是一个筹措满志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是一个小老头子了。

第598章 【反悔了】

    “娘希匹!老子被绑了。”

    醒来之后,蒋志清虽然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的疼痛,但他还是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了一个铁栓之上,好像周围还有冲鼻的味道,海水的咸湿味,抬头看去,竟然还有海鸟。

    蒋志清迷糊的想到:“老子不会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伸手摸了摸略显松弛的脸颊,还有扎人的胡茬,这才定下心来,原来自己还是自己,而不是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坐着船出海的样子。定下心思的蒋志清,关心起自己的窘境。

    发现绑他的绳子不过是将他拴在铁栓之上,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挣扎着扶着冰冷的铁栏杆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在一艘船上。

    脑袋死沉的发胀,也没有心思去解开捆腰间的绳子。耳畔传来一个洋人的咆哮声,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蒋志清愣住了,发现陈果夫被喝斥的头都太不起来,拿着拖把和水桶,正在冲洗船甲板。

    心说,这洋鬼子太不是东西,竟然欺负到兄弟们的头上。想要大吼一声,喉咙间却发出痛苦的呻吟。

    陈果夫见老蒋从甲板上爬起来,顿时兴冲冲的跑过来,也不去管那个洋鬼子高兴不高兴。

    “你醒来了?”

    蒋介石扶着脑袋,低声问道:“这是哪里?”

    “海上啊!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人杰通过朋友买了两张去广州的船票,昨天上午就送到了我手上。原本是等机会偷偷的上船,逃离上海。好在前天晚上,债主们都已经纷纷表示,他们不再对‘恒泰号’继续债务追讨。不过船票丢了可惜,就让我带着你上船了。”陈果夫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情况。

    没来由的肚子一阵抽搐。这是胃里吐的连清水都干了的后遗症。

    不过蒋志清急于想要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强忍身体的不适,问道:“你是说我已经睡了两天了?”

    “可不是!”说起这些,陈果夫满是委屈。这两天简直就是他的噩梦。将蒋志清搬上轮船,紧接着。老蒋像是发疯了似的在船舱里呕吐,狭小的二等船舱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这不,两人就被赶上了甲板。

    要是已经到了福建附近,天气暖和了一些。他早就生病了不可。

    知道这两天自己所作所为的蒋志清,哦,不,应该说是蒋中正,表情严肃的对陈果夫说道:“放心吧,兄弟。哥哥知道错了,我决定了。就此以后滴酒不沾。”

    陈果夫心说,我被船上的二副,像是灰孙子一样的训斥了两天,当狗一样的使唤。连着整条船上的杂役都轻松了不少。你现在说要戒酒,这不是扯淡吗?

    不过他还是表现出非常开心的样子,雀跃道:“这就好,喝酒伤身,你这是饿了吧?我去找厨房要一点吃的。”

    老蒋的事情解决之后,黄金荣带着保镖门徒回到了公馆,越想越不对头,这冤大头他怎么能做?

    可和妻子林桂生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还能缓和过来了吗?

    张师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摆明了给他下套,自己要不要找个时机好好的整治一下?

    可是张师能骗的他团团转,并不是一个人的计谋得逞,反而和公馆里不少人都有默契。要动张师,短时间内看来不行了,得等大家把这件事情忘记的差不多,才能动手。

    ‘露兰春’那个小娘们?

    想来想去,黄金荣还是非常不争气的想到了‘露兰春’,帮派中人,很少能够娶一个正经人家的小姐进门的,比方说黄金荣吧,老婆林桂生,也不是正经的道上认识来的。因为林桂生原本是青帮中的小太妹,开了一家妓院,年纪轻轻的就成了老鸨,而黄金荣当时经常光顾林桂生开的妓院,算是往来的客户关系。

    顶多,黄金荣去的次数多,给个vip待遇,结账的时候,打个折什么的。

    所以,黄金荣虽然已经是上海滩跺跺脚就要颤几颤的狠角色,可真要上豪门大户人家去提亲,还是要被乱棍打出来的。他的妻子人选,也只能在家里头原本说好的乡里乡亲,抬头吃香的头牌娘子,有些名气的女戏剧演员……之中选择。

    而女戏剧演员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娶进门的基本上都是黄花大闺女,总不像是娶回来一个头牌的姑娘,外面还有一大群曾经光顾过新娘子的‘连襟’,排着队看他的笑话。

    越想,越不对劲,这天起床的时候,黄金荣比往常早了三个多小时,其实昨晚上压根就没睡。老头子不按常理出牌,比平时早了三个多小时起床,这黄公馆内的厨房老妈子,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躺着在公馆的厅堂里,过足了烟瘾,这才开始洗刷吃早饭。

    “老板,早上去戏院吗?”

    “不去。”

    黄金荣脑门一麻,这时候,他正闹着别扭呢?哪里有这个心思,再说,他也怕一生气,揪住‘露兰春’扭打起来,动手打女人倒没关系,可万一‘露兰春’放抗,他打不过,怎么办?

    ‘露兰春’可不是一般的花旦,她虽然是唱老生的,但是一身功夫堪比武生,黄金荣早已是年老色衰,体力大不如前,可即便是以前他和‘露兰春’空手较量,也悬乎。

    越想,脑袋就越乱。

    想来想去,黄金荣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事情应该王学谦有办法,谁让这小子让他觉察到了底下人哄骗他呢?

    不把这个危机解决,他决定和王学谦耗上了。

    一推乘着香米粥的碗,黄金荣嘟哝道:“不吃了。”

    “振忠,安排汽车,我要出门。”黄金荣想着去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出门,叫住了骆振忠嘱咐道:“对了。去库房找一套生肖的小摆件,就是去年唐继尧送来的翡翠小摆件,给我拿出来。”

    骆振忠纳闷了,这大清早的。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呢?这是要拜哪门子的客?

    可是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拿着钥匙去了库房。

    早上五点多,黑灯瞎火的黄金荣带着保镖就出门了。到西摩路的时候,差不多正好六点多。

    王学谦刚刚早锻炼结束,洗过澡,正准备吃早饭。却听到管家伍德走到他的耳边报告:“先生,黄金荣来拜访。”

    “他来干什么?”

    连王学谦都忍不住诧异,这位不会是美好的初恋幻灭之后,开始憋着劲的开始骚扰周围的人吧?

    可即便要骚扰周围的人,也不该找他啊!

    可黄金荣毕竟不是阿猫阿狗,即使王学谦也不能将人晾在门口,装不知道。

    放下手中的擦手手巾。王学谦站起来道:“我去迎接一下。”

    黄金荣原本还有些忐忑,毕竟他这是一晚上没睡觉,折腾来、折腾去的,总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可身边的人。已经把他的心寒透,想来想去只能麻烦王学谦。

    可要是万一客人来的太早,主人没醒来,这事也不太体面。

    王学谦刚出门厅,就看到孟小冬顶着一头的白雾,显然是练功刚刚结束,家里头,供着一位民国武学大宗师,加上杜心武也无聊紧,反正孟小冬想要学什么,他就教什么。

    他教授的可都是武当绝学,嫡传的功夫,而孟小冬从小练功,底子很好,学的就异常的快。

    不过,这让王学谦总有些怪怪的,看到杜心武的时候,不免抱怨两句:“老师,你这样不遗余力的教授这丫头,要是将来这丫头结婚,还有他男人的活路吗?”

    王学谦似乎已经忘记了,他才是孟小冬名正言顺的丈夫。

    就见杜心武笑的很‘鸡贼’的样子,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猜?”

    “我……”王学谦这时候倒是想起来了,自从孟小冬上学之后,他也渐渐的认同了他当监护人的身份,似乎忘记了,当初他可是收到了‘卖妾’文书的,虽然这都是芮庆荣这小子一手包办的。

    “您老这是害我啊!”良久,王学谦仰天长叹道。

    杜心武却来精神了,说道:“这丫头悟性不错,九宫步再学一段时间,就能学游龙八卦掌了……”

    “您老就不能教授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把式,糊弄一下这丫头?”王学谦见左右没人,偷偷的授意杜心武。

    杜心武仰头看向天空:“你说呢?”

    “您老就不怕武当嫡传高人知道你将其门派绝学胡乱授徒,下山来收了您去?”王学谦不怀好意道。

    “老朽要是技不如人,自然甘愿受罚。”言下之意,只要打得过,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碰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主,王学谦也没辙了。这天下虽大,可能够打得过杜心武的还真没几个,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忽然想到一个分散杜心武注意力的好办法,笑道:“老师,您看您也挂着中华慈善基金会理事的身份,这十天半月的都不去,不太好吧?”

    “广东的旱灾也已经缓解了,现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有需要救灾的大事?”杜心武道。

    王学谦急忙道:“基金会接了一个新项目,就是帮助失足妇女再就业的工作……”

    “滚蛋,让老子整天和那些年老色衰的老妓女混在一起,想都不要想。”杜心武想起几天前发生的倒霉事,就气不打一起出来,当然他也知道王学谦这也是善政,但这是一个老爷们该干的活吗?

    两人说话间,黄金荣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看到杜心武的时候,明显的一愣。随即笑道:“杜前辈。”

    “黄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杜心武不解的看向王学谦,心说这小子不学好,怎么会和这些人混迹在一起?

    在杜心武的眼中,王学谦可是璞玉,而黄金荣烂在泥里的碎瓦片都要比他强上那么一点。

    可黄金荣压根就没有因为青红两帮的前辈杜心武的不待见,心有芥蒂,反而笑嘻嘻的让门人将礼物奉上,之后拉着王学谦的袖子,紧张的说道:“子高老弟,老哥哥这次全靠你点播,这才逢凶化吉,没有受那飞来横祸。可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一次一定帮哥哥一个忙,不然我这家都要拆散了啊!”

    杜心武也奇怪了,就黄金荣的精明,还要王学谦点播?

    好奇之下,也支起耳朵听了起来。

    黄金荣这一晚上也没睡好,根本就没心思吃点东西,这时候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笑呵呵的对王学谦道:“贤弟,来的匆忙我还没吃早点。”

    “一起吧!”

    王学谦无奈,刚出笼的蟹黄小笼包,鲜虾云吞,黄金荣在自己家是吃不下,可到了王学谦家里,却像是不要钱似的,连着吃了两碗云吞,打了饱嗝,这才鬼鬼祟祟的对王学谦说:“我家那口子已经铁了心要和我离婚,而我那个啥……总不能让我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吧?”

    王学谦差点惊的连眼珠子都没瞪出来,心说:“这事你也找我?”

    “可离婚是你提出来的吧?”

    “是啊!”黄金荣回答的很爽快:“可我反悔了!”

第599章 【死了这条心吧(上)】

    有一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 平南文学网)

    就黄金荣的名声,年纪,甚至长相,绝对称不上什么好马,不过这老头有钱,有势力,也算得上不错的优势。可以弥补长相和年纪的弱势,成为优势。

    现在好马回头了,‘回头草’却不愿意了?

    想要吃口好的,没吃着。一回头,连啃回头草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下连黄金荣都傻眼了,嘟嘟哝哝的抱怨道:“我不就像想要一儿子吗?我招谁惹谁了?这世道还讲不讲理了?”

    上海滩最不讲理的黄金荣,竟然口口声声要天下朗朗乾坤,这话,不仅王学谦听着新鲜,连不打算搭理黄金荣的杜心武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黄金荣是清楚杜心武的来历,也知道对方的地位,可是正得宠的马祥生哪里知道。他一个打手,想要进入王公馆的餐厅也没这个机会。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离开餐厅,在花园里晒着太阳,马祥生自然而然的站在了黄金荣的身后。

    见杜心武这半大老头子竟然不给他家老头子面子,细细打量杜心武的长相,还有王学谦的面相,两人相去甚远,估计不是一家人。

    心里这个生气啊!

    王学谦是主人,在王公馆里,根本就需要忌惮什么。可你一个老头,还堂而皇之的坐着,没看见你家马爷爷都只能站着吗?

    豹眼一瞪,阴恻恻的盯着杜心武道:“这位老师父想必是?”

    杜心武倒是毫不隐瞒,或者说是唯恐天下不乱道:“我是王家的保镖。”在燕京更是装疯卖傻好几年,都习惯了。

    “嘚,你个老小子,不过是个保镖,竟然敢嘲笑我家老板。你小子是想要松松身子骨,还是想着让你马爷帮帮你……?呜呜……老头子,你拦着我干嘛?”

    马祥生话都没说完整,就见黄金荣勃然变色。捂着马祥生的嘴。心里头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心中祈祷,杜心武这位数得着的青帮前辈。大人有大量,别和马祥生一般见识。

    杜心武眼神一冷,不屑的看了一眼马祥生,轻蔑道:“小子。想练练?”

    “杜老师,你可……”

    倒不是怕事,而是担心杜心武毕竟年过五十,身手肯定不如年轻的时候那么灵活,这拳师比试,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说的就是年轻力壮的和老拳师比试的优势。

    “练练就练练!”

    黄金荣气的一巴掌拍在马祥生的脸上。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和青红红花双棍,龙头老大杜心武比吗?即便打得过,冒上长辈的帽子扣下来。马祥生也得按照规矩,过三刀六洞那道坎。年轻顶个屁用。杜心武不敢称天下武功第一,但是在帮派中,青红两帮,有一个算一个,他绝对是打遍青红两帮无敌手,要不然,长老会的那些老东西会捏着鼻子认杜心武为龙头?

    “杜前辈,您老不要和一个小赤佬一般见识,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得了。”

    “老头子,我不觉得……”

    “就在人家眼中,就是一个屁。”

    黄金荣强拉硬拽的马祥生往停车场而去,一边走,一边把杜心武的来历告诉了马祥生。

    这愣头青这才晓得,原来‘少怕出名,老怕壮’也是要看人的。

    不过,马祥生心里要是有点不服气的,毕竟他年轻。这时候,在停车场闲得无聊的钟文豹乜斜着眼,上下打量着马祥生,口中啧啧出声,表情极为不屑道:“我原来以为你是条汉子。”

    马祥生刚刚被黄金荣的话,给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都给涌上来了。

    他虽说有些冲动,但也不是傻子,气势汹汹的走两步,却发现钟文豹正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的背影,见他回头张望,连忙想要掩饰,却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你怕了?”

    马永祥把胸口拍的‘哐哐’响,眼神却盯着钟文豹,良久,翻着白眼,歪着脑袋纳闷道:“不对啊!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会说话吗?谁和谁是一伙的?没文化真可怕。”钟文豹俨然装出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数落道。

    马祥生这才回过味来,眼前这小子,想要看他倒霉,可他又纳闷了,那老头,看着瘦小的跟个猴似的,哪里是他的对手?马祥生在黄公馆内,也是一个能打能冲的打手,手下倒是没什么功夫,就是力气大。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担心得着吗?”钟文豹眼见看不成热闹,顿时偃旗息鼓,团坐在停车场边上的石凳上,一副高人模样,不过一开口,就把马祥生气的半死:“我就想看看,你小子能在他的手下走几招?”

    “几招?”马祥生就感觉自己的脑门的气血,从丹田直冲云霄往头顶撞:“你怎么不说我把那老头给收拾了?”

    “可能么?”

    钟文豹嬉笑道:“不是小爷看不起你,就你这样的,诺,连带着那群酒囊饭袋一起上,也是一个屁滚尿流的下场。”

    马祥生顿时明白了,这钟文豹也是不怀好意。可他们非亲非故的,谁也没有得罪谁,干嘛非要怂恿自己当这个出头鸟呢?

    再说,钟文豹可是拜名师,手下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马祥生自认不是对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顿觉后背凉飕飕的,不会连钟文豹都不是那老头的对手吧?

    想到这个结局,马祥生再也无法坦然,试探的问道:“钟老弟,你在他手下难道也……”

    “三招之内,我绝对不会输。”

    钟文豹豪情万丈的话一点也没有给马祥生有任何气势上的鼓舞,心里简直把钟文豹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小子也只能支持三招,马爷我不是更惨?

    马祥生有点怕怕的心有余悸,这才发现,原来看上去有些傻大个的钟文豹也这么阴险。

    并不是他阴险。只是他的性格是如此,得罪人于无形之中。只见他继续说道:“杜老头的功夫是不错的,可惜啊……”马祥生不知道钟文豹在可惜些什么,总觉的怪怪的。尤其是现在。和钟文豹坐在一起的时候。就见钟文豹继续说:“当初我师父说,这民国要是真有一个人能够称得上天下第一。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杜老头。”

    也只有钟文豹知道,自己心头的失落。

    杜心武看不上他,不收他为徒弟。其实,杜心武无聊的时候。也指点一下他的武功。但正如王学谦满心希望杜心武用指点钟文豹的办法,来糊弄孟小冬一样。杜心武就是指点,也多半是糊弄一下而已,真功夫一点都没学到手。

    可即便这样,钟文豹也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血,飞涨。要是如果能够潜心指点他,他还不打遍天下无敌手?

    更让他纠结的是。孟小冬压根就没有拜师,但是就杜心武那不遗余力的教授,连钟文豹都看着那日见轻盈的步伐,心里都开始有点发怵。万一他的功夫。连一个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

    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其实,钟文豹的心结就在这里,他家伙的脑筋异于常人,总是能给自己找不痛快,同时也能给别人找不痛快。比方说坐在他身边的马永祥,这小子脸都白了,想到自己要和‘天下第一’过招,虽然这个‘天下第一’,不见得是真的。但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这通打,要是没人拦着,是直接送自己去年阎王的节奏啊!

    “老马,你相信点穴吗?”

    马祥生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点穴,太玄乎了一点吧!他其实不算是武林中人,自然不明白点穴的厉害。只不过纳闷,钟文豹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说自己听不懂的话?

    就见钟文豹继续说:“我听我师父说,杜老头当初在燕京城,就江湖上失传的点穴功夫,对了,那个倒霉蛋叫什么来着,好像在平津非常有名的拳师,姓李。就吃饭的时候,两人比试……”

    说话间,钟文豹就用手指在马祥生的腰间点了一下,然后说道:“那老家伙吃饭喝酒的时候就好好的,可是半夜吐血死了。我总觉得蹊跷,这不,我看你挺合适的。”

    “我不合适!”

    “没事,我觉得这是假的。”

    “假的,我也不去。”

    马祥生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他心里这个恨哪!敢情这小子是让自己去送死,可奇怪的是,他又非常好奇。杜心武这么牛逼,听着都像是假的,人嘛,难免有点好奇心。

    再说了,马祥生心想,自己说出去也是黄公馆的金牌打手,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就凭几句话,想要把他吓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怀疑道:“有这么神吗?”

    “看到那个石板上的脚印没有?”

    马祥生细细的打量钟文豹指给他看的脚印,没看出来,这让钟文豹更是轻视,说:“走近看,就这眼神,还当保镖,丢不丢人?”

    钟文豹的眼里,也就两类人,能欺负他的人,还有就是他能欺负的人。

    就马祥生的眼力,估计连武功入门的水准都没有,简直就是一个大眼措大。马祥生还真听话,蹲在停车场中央的石板上,正让他看出来了,有一个非常浅显的脚印,不过他也纳闷,这石板这么硬,脚印是怎么上去的?难不成是一脚踩出来的?

    还拿自己的脚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不是看不起你,就是把你对咸猪脚都腌了,也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我的话……”钟文豹想了想说:“非得练就十三太保横练到巅峰,才可能成功。”

    “这不会真是杜心武踩的?”

    “骗你有好处吗?穿着布鞋踩的,看轮廓。”

    “什么是十三太保横练?”

    “你丫连这个都不懂?”钟文豹顿时生气道,想要解释,却说不出来,皱着边上一颗一人合抱的香樟树。做了一个立马蹲裆式,运气火暴喝一声,一拳出去,一块海碗大的树皮像是被斧子砍出来的样子,露出白色的树干。

    马祥生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是他又不信邪,心说:这不会是街头卖艺的把式吧?糊弄人的玩意。

    学者钟文豹的样子,也运气一拳打出去,拳头在树干上发出一个‘噗’的一声,像是放了一个不尴不尬的‘闷屁’,再看马祥生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手背上的皮都磨了下去了,血淋淋的。

    总算是领教了王公馆内保镖的级别,想着自己这样的人,当初还敢在钟文豹面前叫板。只不过,当时的王学谦是过江龙,而黄金荣是地头蛇,双方因为张啸林的事讲和,主人当然是和颜悦色,但手下的保镖打手,却不得不表现的凶狠一点,把气势提上去。要不是当时王学谦拦着,那结果可想而知。而钟文豹的拳头出去,那是挨着就死,打着就亡啊!马永祥悻悻然的想着,幸好当时没有动手。公馆里的打手有一个算一个,真要不动家伙,一群人上去,也是挨打的份。

    正当气氛有些冷场的时候,马祥生却听到背后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嚷嚷道:“钟文豹,你又祸害家里的树?”

    钟文豹一回头,见识孟小冬,一缩脖子,眼珠子滴流乱转,手指马祥生道:“是他干的。”

    “啊!”马祥生愣在当场,他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手上滴滴答答的正在流血,他有这个本事吗?

    孟小冬冷冷的看了一眼马祥生,对钟文豹说:“他是客人,你还不帮着给他包扎一下。要是让我发现是你干的,你的工资就别想要了。”

    “别啊,少奶奶。”

    “还敢乱说!”孟小冬瞪眼威胁道。

    钟文豹气弱道:“小姐,真不是我。”

    刺啦,马祥生还在发愣的功夫,他身上新做的马褂,就像是手纸似的,被钟文豹撕下来了一条,粗手粗脚的就要给马祥生绑上,乘着两个人凑近的功夫,钟文豹威胁道:“小子,你要是敢乱说,我捏死你。”

    马祥生疼的根本就没力气生气了,翻着白眼心说:这鬼地方,老子再也不来了。

    他好歹是个人,却碰到一群非人类。

    别看钟文豹虎背熊腰,可在孟小冬面前,只能低头哈腰的份:“去看看,他心情怎么样?”

    “谁啊!”

    孟小冬黛眉一挑,佯怒道:“你是故意的?”

    “不敢,不敢,我马上去。”

第600章 【死了这条心吧(下)】

    马祥生走也没地方走,留下有觉得不合适,顿时头皮有些发麻。也不敢看孟小冬,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瞟,不一会儿,就感觉双眼发酸。想了想还是,还是找个托辞去汽车里等,这才躬身道:“王小姐。”反正礼多人不怪。

    孟小冬最见不得的就是把她当成王学谦的女儿,这算是怎么回事?万一要是哪天她真成了王学谦的小妾,还要不要做人?冷眼盯着马祥生,半晌才悠悠道:“会聊天吗?”

    忽然像是机关枪一样,说道:“不会聊天,躲一边去。”

    马祥生臊眉耷眼的回到了汽车上,这一天的功夫,他把这辈子该生的气,都生了个遍。

    不懂事的手下,不明情况,还兴奋的奉承:“马哥,刚才你那下子,兄弟们都吓傻了,好一招排山倒海,这架势,这功夫……”

    “滚一边去。”

    马祥生气的打了对方一拳,没想到受伤的手背上传来刺骨的疼痛,他疼的弓着身子,差点在后座上打滚。

    再说,王学谦的心情好不好。

    其实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只是想笑,却没敢笑出来。

    他倒不是怕了黄金荣,只是作为主人,嗤笑一个客人的短处,有些不地道。

    杜心武是内家功夫的宗师,就养气的功夫,在上海滩几乎无人能够比得上他。

    医武同源,如果杜心武有心思从医的话,根本就不用拜师,就能坐诊各大药房。

    如果说外家高手,首先是一个厉害的跌打医生。

    那么内家高手对于诊脉,医理上的理解,绝对不亚于一个名医。就像是唐代的药王孙思邈。医学上的成就不用多说,而他本身又是真武门下的内家宗师高手;名医华佗,也是形意宗师。

    所以,被后继无人搅合的心神不宁的黄金荣。左一个要生儿子。右一个后继无人。

    这才有了杜心武帮他把脉,而后。让黄金荣后悔不已的事。

    虽然不育不孕对于杜心武是一个比较偏门的领域,但中医讲究天人合一,五行相济。有些东西都是相同的,比方说肝不好。脸色就发暗,眼睛干涩;肾水不足,就会引起阴阳不调,生育困难。

    只不过把个脉,黄金荣也没多想。

    这把岁数了,都已经看开了。找的名医也是一大把,调理来。调理去,都成药罐子了,啥动静都没有。

    也不在乎多一个医生看,少一个医生看了。

    可让他后悔的是。杜心武和别的医生不一样。沪上的名医给黄金荣诊脉,还知道稍微掩饰一些,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比方说:黄老板这几天是否腰酸不得劲,不要紧,补补……

    到了这个岁数,腿脚酸软也是常有的事,您老不要多想。

    ……

    当然这些话要是往深处想,就一个意思,您老洗洗睡,这样对你好,对你的女人也好。

    可杜心武不这样,他讲究一个言传身教。

    什么叫言传身教?就是让黄金荣自己明白,他身体的那个部位不好。

    比方说现在,杜心武喝着香茗,眼珠子乜斜的看着黄金荣虚肿的脸,指使道:“穴位不对,再往上一点,对了,按下去……”

    “哎呦……”

    黄金荣眼珠子都直了,痛的肝都颤了,额头上更是冷汗涔涔的往下掉。可是看着杜心武的眼神越发的神奇。谁能想到,手臂上轻轻一按,而且还是他自己按下去的,能痛的哭天喊地的?

    “前辈,我这是哪里不好了?”

    “肝不疼啊!”

    黄金荣明悟,刚才似乎真是痛的快让他把持不住,一脸的担忧道:“我的肝也不好了啊!”

    “还有更严重的,手掌摊开,对了,这个穴位……”杜心武用手中的折扇指着黄金荣手掌的一个穴位,轻声道:“慢慢用力,对……”

    “喔嚯嚯……”

    可放开手,黄金荣惊奇的发现,他虽然疼的死去活来,可是原本有些花的眼睛,突然亮堂了起来,看远处的景物也清晰了不少。老头乐了,笑道:“前辈,固然有效果。”

    别看黄金荣在杜心武面前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要是换一个医生敢这么折腾他,早就一巴掌搧上去了。他虽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青帮天字辈的,可实际上,遇到大字辈的杜心武,他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真要是惹怒了青帮高层,十万青帮子弟,吐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他哪里嚣张的起来?

    于是黄金荣就这样,痛,并惊喜的发现自己身上的‘小秘密’。

    时不时的抱怨道:“前辈,我不咳嗽,难道肺也不好了?”

    “我懂,还是你懂?”

    黄金荣脸色顿时垮下来,不得不承认,杜心武是他遇到最神奇的医生,没有之一。

    见杜心武这么折腾黄金荣,连王学谦都看不下去了,提醒道:“老师,黄老板担心的是……”

    温婉的提醒杜心武,这黄金荣不是担心身体哪里出了问题。而是生儿子的伟大事业。

    黄金荣想起来,当时杜心武是帮着他看看是否能生育来着,顿时期望的凝视杜心武,献媚道:“杜前辈,您看我哪儿?”

    “没戏。”

    两个字,却一下子给黄金荣的美好愿望给判下了死刑,这让原本还带着希望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可杜心武还在说:“肾虚还能补补,他这是肾水干涸,已经没有了补的必要,别说娶个年轻的女人,娶一百个也是白搭。他的女人要是有了身孕,也是别人的。”

    黄金荣尴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那个气啊!你直接明说,老朽是个带把的太监不得就得了吗?还憋着坏的奚落老子戴绿帽子。

    ‘露兰春’的事,黄金荣虽然不打算短期内追究,可对他来说。从身体上,精神上的打击是巨大的。强忍心头的怒火,黄金荣站起来:“这天色也不早了,黄某先告辞了。”

    王学谦倒不好意思起来。心说:“黄金荣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也没有得罪过他。反倒是帮过他几次,这份情还是要记着的。”

    这才抱歉道:“杜老师性子有些直。您别忘心里去。”

    黄金荣的脸也松垮垮的,眉毛也耷拉下来了,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从一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精神头一下子萎靡成一个耄耋老人的模样。哀怨道:“是老哥太贪心了,这辈子荣华富贵,什么都享受过,已经不亏了。”

    这话听着,就透着一股子悲凉,王学谦心里听着也部落冷,想到黄金荣的来意。这才说道:“尊夫人的事一定让黄大哥为难了,不过小弟有一个办法,能让贤伉俪和好如初。”

    黄金荣想起来,他那里是来王公馆看病来的?差点让杜心武这个老杂毛给带进沟里去。

    “贤弟有何办法?”

    “其实这是您的家务事。我也不好干涉。但如果你真想消除嫂子心头的顾虑,只要在黄家的子侄中,让她选一个养子,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如果将来黄大哥真有继承人,也不在乎多分出去一份产业吧?”王学谦这倒是贴己话,简直就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黄金荣眼前一亮,高兴道:“这办法好,好。贤弟真是大才。”

    王学谦摸着鼻子,看着黄金荣脚步轻快背影,心说:这那里是什么好办法,大家族里不都是常用的办法吗?只不过黄金荣的出身,似乎对这些接触比较少而已。

    送走了黄金荣,王学谦倒是想找杜心武问问,他什么时候会看病的,而且还是那么偏门的不孕不育症。

    可是杜心武却优哉游哉的摇着脑袋,说:“我是骗他的。”

    “骗他的?”王学谦吃惊道。

    杜心武嘬了一口茶水,笑道:“这是点穴的功夫,谁按谁疼,谁疼谁知道。当初我练这门功夫的时候……”显然这位当初练功的时候,没少遭罪。突然,他盯着王学谦期许道:“子高,你根骨不错,这门功夫就挺适合你。”

    “少则十年,多则一辈子?谁练谁傻。”王学谦不为所动道:“可你不怕蛊惑他往死穴上暗,万一出了个好歹,你别忘了,他可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

    杜心武不负责任道:“他又没有内气,死不了,连瘫都不能。而且这些穴道虽然是猛了一点,但是力道不大的话,就是平时疼一点,对于身体其实是有好处的,你看师傅我,就知道没少受益。”

    王学谦后怕的退了两步,他心里对杜心武的堤防等级,从橙色,一下子窜到了红色。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他这辈子无法生育,这也是骗人的?”

    “你就这么不相信为师的本事?”杜心武气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他是天生的,属于肾精不通导致的,我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他这辈子就是一个无儿无女的命。”

    “肾精不通?这都能看出来?”王学谦不解,对于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玄妙了一些,连半知不解都说不上。不过他总觉得,杜心武有办法,试探道:“师父,你不会有办法治疗吧?”

    说起这话,杜心武倒是来精神了,似乎有一种回味的味道浮现在脸上:“有是有,不过有些难办。”

    “那么可能帮到他吗?”

    杜心武长叹道:“当初为师东渡日本,在东京帝国大学学习农科。当时农学院有一个教授。”杜心武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想了想,补充道:“是个疯子。带着教研组和学生做了一个实验,就是把雄兔子小的时候用手术都扎结了,等到长大成熟了,快发情的时候,用一种特质的软管,疏通。兔子不大,就这么长的一根管子,慢慢的,一直通到底部……”

    杜心武比划着,王学谦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听着都让他小腹刺痛,不由的夹紧双腿。脑子里满是绑在手术台上的兔子,绝望的惨叫,这该有多疼啊!

    ‘小鸡鸡’里插管子,能受得了吗?

    杜心武接着说:“如果是人的话,我估计,大概要四十公分的管子,才行。只不过,当时一百多只兔子,只有一只活下来了,和其他雄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不耽误祸害母兔子。要是他命大,或许能活下来。”

    好家伙,搞了半天,原来兽医才是杜心武实打实的专业技能。

    正当王学谦在为黄金荣默哀的时候,杜心武的脸上有了一种决然的厉色,咬着牙说:“要是黄金荣敢豁出去,为师……”

    王学谦连忙摆手道:“放心吧,师父,他也不敢豁出去。徒儿担保他没这胆量。”

    杜心武听到王学谦说的如此坚决,也是大为失望,落寞道:“我估计他也不敢,所以刚才没说。”

    王学谦心说:多稀罕了,是个人都不敢把命交给兽医。

    似乎是刚才太紧张了,王学谦的脸色有些惊恐和惨白,让他知不道是的,不远的花丛里,两个小丫头正盯着王学谦的表情看着,一个劲的打眼色。

    “你去说。”

    “你闯的祸,你去说。”

    “我是帮你……”

    咬耳朵的窃窃私语,王学谦听不到,不代表杜心武没听到,看了花园的一角,嘴角微微上扬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第601章 【叫家长】

    “哼,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说吧,有闯什么祸了?”

    阮玲玉眼珠子滴流乱转,她似乎从杜心武要给她们当家作主的话中,听明白点什么了,人小鬼大,偷偷看了一眼有些吃惊的孟小冬。

    见孟小冬还一副吃不准的样子,心里着急,小手在孟小冬的后面抓了一把。

    “啊!”

    女人三大禁区被抓,孟小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头发都炸起来了,惊叫一声。这才发现,阮玲玉把一双长长凤眼,眯缝成了月牙状,露出少女单纯无邪的眼神来。

    孟小冬心里暗暗说了一句:“小人精。”

    可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勾勾的看着王学谦。站在她边上的阮玲玉心里这个着急啊!杜心武好不容易装一回长辈,在她的眼中,好面子的大人既然说要帮忙,就不会食言的道理。尤其是在小孩子的面前,这是威信的严重丢失。

    再说了,有杜心武说话,王学谦即便生气,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杜心武爱心泛滥的看着孟小冬,这孩子的悟性他是非常欣赏的。而阮玲玉?这小家伙就是一个人精,看人眼色的本事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可让他奇怪的是,小家伙不说,非要等孟小冬说,难道是自己的徒弟,惹祸了?

    在性格从不拘泥的杜心武看来,他虽然和孟小冬的师徒身份就像是一层纸,没有捅破。但他已经带孟小冬入门了,师徒的身份他也不在乎。所以,虽然他没有明说,孟小冬也没有拜师,但他已经把孟小冬当成了徒弟来看。

    自己的宝贝徒弟遇到了难处。当师傅的自然要有些担当。

    咳嗽一声,杜心武正色道:“你们不说话,我可就走了啊!”这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其实,他不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是不会离开的。

    见孟小冬还是支支吾吾的没开口。阮玲玉急了,抢着扑倒了杜心武的身边。抱着杜心武的大腿,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杜心武,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爷爷。我们在学校被欺负了!”

    “谁敢欺负我们的小玲玉?反了他了,还不好好的收拾他们,让他们也晓得,这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杜心武吹胡子瞪眼的表现,被一句爷爷迷晕了头,这让阮玲玉觉得希望大增。

    阮玲玉继续可怜巴巴的说:“我和姐姐在学校里,同学们都不喜欢我吗。排挤我们……”

    “这还了得,说,老夫给你们做主。”

    被阮玲玉这么一说,似乎她们在学校里过的是暗无天日的苦日子。可王学谦纳闷了,这‘中西女塾’是上海滩数得着的贵族女校,要说名气的话,也只有法租界的‘务本女中’可以比肩。

    难道学校的老师都一个个都是势利眼,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没有家教的野孩子不成?

    还一副被欺负的惨了的样子,王学谦觉得这事有蹊跷,关键是阮玲玉才十来岁的年纪,就表现出实力派女星的演技,这能是真的吗?王学谦心说:弄不好,杜心武要阴沟里翻船。

    其实,就杜心武的年纪,在民国早就是应该膝下子孙承欢的大家庭,可是他为了革命,奔波近十几年,之后又在燕京装疯卖傻,放松袁世凯的戒心。

    现如今,他虽然空闲的时间多了出来,可儿女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连带着该他们奔波社会,为家庭忙碌的时候了。说起来,杜心武在上海的生活,也略显孤寂。

    有阮玲玉、孟小冬这些孩子在身边,能让他感受到天伦之乐的喜悦。

    阮玲玉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卖萌:“老师让家长下周一去学校,爷爷,你人最好了。”

    说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盯着杜心武。

    “这个?”

    杜心武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刚想要答应,才感觉到好像事情有点不对头。

    万一,他去学校,两个小家伙真的惹祸了,他这么大的年纪,被老师一阵数落。关键是‘中西女塾’的老师,有不少是教会的修女,几乎都是女教师,除了神父之外,好像没有听说过有男老师。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一通数落,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举在半空中的手,捏着下巴的山羊胡,顿时愣住了,杜心武心里这个气恼啊!让自己嘴贱,找不痛快了吧?

    卖萌,装可怜,这种小把戏,在孟小冬的字典里,是绝对不会存在的。

    从小学习在坤班中学习戏剧,他的师父,虽然是亲戚,可一旦她犯错了,即便并不是她的原因,也少不了一顿打。之后才会告诉她正确的办法,或者当师父的心情不好,打了再说,根本就不会多说一句话。所以,从小孟小冬的性格就极其独立,甚至性格中都融入了这种排斥的抗拒,拒绝任何一方面的帮助。她固执的认为,只有自己不犯错,避免别人的错误波及她的身上,才会免于责罚。

    但是当她看到杜心武被阮玲玉轻飘飘的几句话,顿时说的愣住了,按照她对人性的理解,杜心武最后答应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被面子羁绊的男人,虽然处于两难的境地,但最后还是会屈服于自己的面子。

    这就是男人的处事风格,就是打碎了牙齿,最后还不得不咬着牙,吞下血,还是要答应下来。

    正当孟小冬心中哀叹:“这也行!”的时候。

    阮玲玉的表演非常到位,几乎是把杜心武逼到了死胡同里了,但是她却忽略一个重点。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杜心武要是装疯卖傻起来,连燕京城的大小官僚都是要头痛不已的。

    杜心武朗声笑起来,轻轻的拍打自己的额头,自顾自的说起来:“年纪大了,真是年纪大了。”

    连王学谦都非常好奇,杜心武如何收场?

    可让他奇怪的,杜心武好像忘记了刚才阮玲玉楚楚可怜时的意气风发,他毕竟比阮玲玉更了解一些杜心武,而且他也是一个成年人,知道成年人忽悠小孩子的一切套路。

    不过,被叫家长,王学谦的心里好像也有些抗拒。

    与其自己倒霉……

    还不如……

    “小玲玉,快抱住杜老师,他要反悔了。”王学谦在一边幸灾乐祸道。

    杜心武脸色突变,恶狠狠瞪了一眼王学谦,怒道:“你小子,舍得让老夫这么一把年纪,还要被一群洋尼姑数落?”

    “哇呀呀,欺师灭祖了啊!”

    杜心武说的轻松,可是一转眼的功夫,脚下已经露出了真功夫,武当梯云纵、九宫八卦步、少林沾衣十八跌……一项项江湖绝学,平时难得一见,却在杜心武的身上轻松的展露出来。

    王学谦也看不出,杜心武竟然还有这一面。

    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现在的杜心武,哪里是十来岁的小女孩阮玲玉能够抓得住的,就发现眼前的人影,呼来呼去的,小眼珠子顿时吃不准,到底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等到看清杜心武的背影的时候,仙风道骨的老头,已经快逃到花园的拐角口,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临走留下一句话:“老夫忘记给家里的金鱼喂食了,不要送了……”

    王学谦摸着下巴,看着杜心武消失的方向,心说:“这老头逃跑的功夫真不错。”

    原本,他是道听途说过一些杜心武的过去,当初他和宋教仁情同手足,民国初年,宋教仁主张立宪,处处和袁世凯作对。最后被刺杀在上海,有人说是‘国党’的内耗,也有人说是袁世凯派的杀手。这些姑且不去评论,但袁世凯把宋教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是绝对没错的。

    按理说,宋教仁一死,在燕京担任农林部要职的杜心武也该要倒霉了。

    可杜心武却装疯卖傻,愣是骗过了袁世凯手下密探的监视,还过的挺滋润。

    薪水没少,北洋政府还给了不少优待。更让人纳闷的是,杜心武在装疯卖傻之余,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骂上几句当政的政府大员,袁世凯,黎元洪,甚至段祺瑞也没少挨过他的奚落。不过,他的影响力实在低微,大人物们也都没在意,和他一般计较。

    只不过,对付小孩子,杜心武缺乏足够的经验,更是在最后用功夫,才摆脱了阮玲玉的纠缠,落了下乘。

    孟小冬原本也是满心期望杜心武能够替代她和阮玲玉去学校,最多被老师数落几句而已。可没想到杜心武是属兔子的,逃的比谁都快。心中不免失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唯独还是信心满满的占有阮玲玉了,事实上,自始至终她都把杜心武当成了备胎。

    要是让杜心武知道,他在阮玲玉心目中的地位,岂不要暴跳如雷?

    只不过,阮玲玉毕竟还小,其实在她心目中,最看好去学校的是管家伍德,英国人,大鼻子,有威慑力。糊弄老师绝对是妥帖的很。

    只不过被孟小冬制止了,她们两个华夏人,找一个洋人当家长,显然也说不过去。

    不过,阮玲玉心目中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王学谦。

    几乎是故伎重演的阮玲玉,还没等走到王学谦的身边,就被王学谦喊住了:“你那套对我没用。”

第602章 【咱给赞助了,怕啥?】

    虽说阮玲玉的那一套对王学谦不起作用的?

    但一个好演员,一个天赋异禀的好演员,注定要成为电影皇后的女人,虽然现在还是一个孩子。但天生的表演才能,让她几乎拥有无所不能。

    比方说现在,王学谦手忙脚乱的把阮玲玉抱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手绢,刚刚擦干小家伙脸上的眼泪,就跟泉水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泪眼婆娑了。

    “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王学谦也被搞得举足无措,慌的满头大汗,他最见不得人哭,扔下也不是,劝也不是,反而阮玲玉哭的更起劲了。

    孟小冬吃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这才发现,阮玲玉绝对是一个戏子,至少在生活中,她时刻都是一个好演员。恍惚之中,想起一个前辈艺人跟她说的一句话,可能当初她还刚刚登台出道,出于前辈的提点。

    也是一个坤角,俗说‘女戏子’。

    也许当时那个前辈年纪大了,游走在男人中间,已经心力憔悴。

    想起自己的心酸,可能是出于一时的良心发现,才告诉她:“一个女人,需要在不同的男人面前,都有一张截然不同的脸。”这句话,就她当时的年纪,是怎么也理解不了的。

    可是,她从阮玲玉的身上,看到了这句话无处不在的真谛。

    原来……

    王学谦无奈之下,只能用眼神求助孟小冬,不过在此之前,还是用话吓唬了一下阮玲玉:“你要是再亏的话,就告诉你妈,让她去。”

    这下。阮玲玉当时就慌了,她是知道自己母亲的,一听到她在学校犯错,让老师叫家长。也不会说自己。就是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哭。然后想起死去的丈夫,感觉人生了无生趣。

    一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当困难,有时候根本就不是什么困难,不过是很平常的错误来临的时候,只会埋怨自己的命运如何不好。生活失去了盼头。

    要是让何阿英知道,阮玲玉在学校犯错了,结局肯定是阮玲玉还没这么招呢,她母亲就快要死要活的了。

    就像是三伏天的太阳雨,阮玲玉的眼泪说停就停,偷偷的用袖子擦干眼眶之后,只是眼睛有些发红。根本就看不出这下丫头刚刚还哭的伤心欲绝,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了。

    王学谦这才安心了一些,指着对面的椅子,让阮玲玉坐好。对孟小冬说:“你也坐下。”

    等到两个各有千秋的小萝莉。坐在王学谦的面前,他这才定了定神,心有余悸的问:“你们说,还是我问。”

    孟小冬刚要说话,却被阮玲玉抢先拦住了,买好道:“叔叔,我说。”

    王学谦沉下脸来,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点头道:“好吧,你先说。”

    “小东姐姐去学校之后,有几个女同学仗着家里有钱,对了,有一个姓周的最讨厌了,他家里是做房地产的……”

    “说重点。”

    王学谦无奈道。

    阮玲玉摆弄了一下上身,眼珠子黝黑发亮,偷偷打量王学谦,她也看不出来,王学谦倒是心情如何,想了想,这才继续开口道:“当时那个周学姐说小东姐姐是戏子。”

    王学谦扭头看了一眼孟小冬,问:“有这事吗?”

    孟小冬倒是承认的很快,但是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别人的话,不要太在意。”王学谦看向阮玲玉:“继续说下去。”

    阮玲玉突然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幅样子,倒是让王学谦看的有趣。这小家伙,还有如此的正义一面,知道是一家人,要互相帮助。反倒是孟小冬偷偷的脑袋低下去了,看着小皮鞋,也不说话。

    王学谦倒是没在意,还以为是孟小冬的自尊心要强,不愿意让人看到她柔弱的一面。

    阮玲玉挺着小胸膛,拍了两下,气呼呼的说:“我看到小东姐姐被欺负了,当然不能干看着,就上去和她们理论,摆事实,讲道理……”

    王学谦纳闷,就同学之间的发生口角,当老师的就能处理,为什么还一定要叫家长呢?

    看向阮玲玉的眼神也有些怀疑,就问:“你骂人了吗?”

    阮玲玉小脑袋摇的飞快,坚决道:“没有,我只不过想要说服她们,看轻任何人都是不对的,主要让我们对万无一视同仁,每一个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

    王学谦大为满意的点头,教会学校就是这一点还算不错,先让人有信仰。

    将来毕业之后,说话一套一套的,在任何场合都能有一个得体的表现。这才点头道:“不错。”

    孟小冬的头低的更低了。心说:当时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当时阮玲玉是摆事实来着,可是用的那个周梅的身世来说事,孟小冬是戏子不错。但周梅的母亲是小妾,而且还是身怀六甲之后,是‘奉女纳妾’的。她清晰的记得,当时阮玲玉站在周梅面前,指着对方的鼻子说道:“你是大姑娘养的。”

    这话可比骂人严重的多,虽然这也是摆事实。

    有些事情虽然是事实,瞒,是瞒不住的。可孟小冬也非常纳闷,这些小道消息,阮玲玉是从哪里知道的?而且关乎一个女人的命运,怎么能乱说呢?

    当时她还记得,周梅气疯了,边上的同学也开始说阮玲玉的尖酸刻薄。

    可在阮玲玉口中,仿佛道理都在她的这边了。

    “叔叔,你不知道,当时姓周的……”

    “不要这样说话,不礼貌。”王学谦一挑眉,埋怨道:“女孩子要学会矜持,这种说法,出现在市井人家都是非常不礼貌的。要叫周学姐。”

    “哦,对了。是那个周学姐的同学很多,仗着人多势众。就对我们动手了。之后小冬姐姐为了保护我,把她们全部打了……”

    当然结局是阮玲玉和孟小冬大获全胜,但是孟小冬悲哀的想到,这个阮玲玉太会闹事。要不是她把蟑螂当着所有人的面。丢在周梅的寝室里。当时也不会打起来。

    这时候,孟小冬虽然是一人之力。但是从小打的基础,在这场几乎以,掐大腿、抓头发、撕衣服的战斗中,脱颖而出。一个人气不喘。汗不出的把所有人都收拾了。

    不过,在事后,孟小冬也对阮玲玉惹祸的本事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

    她甚至决定,从此以后,在学校里都要避着阮玲玉走了。

    只不过,这要等这一关过去之后,才能实现。

    因为老师说了。如果家长不来,她们两个就要被停课了。

    好不容易上了贵族学校,孟小冬虽然对那些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同学们,都不太感冒。可以说去学校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她在学校里却没有个朋友。

    而且性格上的坚强,还有悟性不错,让她学习任何东西,都要比同学之间来的更快一些。虽然语言还不过关,但是在社交礼仪,戏剧等课上,她往往能够脱颖而出,获得老师的表扬。

    但是,老师的赞扬并没有让她在学校里获得同学中的好人缘,反而大家都似乎都用鄙夷的眼神看她,甚至还躲着她。

    这和阮玲玉在学校里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前呼后拥的阮玲玉看到孟小冬被欺负。虽然面对年龄上的差距,但还是站在她的那一边,那一刻,让她心中还是有些感动,只不过现在只剩下了后悔。

    看着王学谦摸着下巴,看着故作镇定的阮玲玉。

    阮玲玉的小胸膛也是紧张不已,心里头一个劲的祈祷:“不要看出来,不要看出来。”

    也许连阮玲玉自己都没发现,她一紧张的时候,嘴唇上就会出汗,汗津津的。

    王学谦顿时明白,这小丫头肯定是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些对她有利的话,然后尽量把他忽悠去学校,之后的事情,反正和她无关了。她继续在学校里称王称霸,倒霉的似乎是自己。

    不过,王学谦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你不会骗我吧?有什么重要的细节没有说?”

    阮玲玉的小身体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向王学谦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也是疑惑不已,按理说她那段说辞是深思熟虑的,打过底稿的,还在作业本上演练过的啊!

    怎么被看出来的?

    不会是叔叔故意诈她吧?

    想到这里,她也给自己暗暗鼓劲:“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这话非常富有哲理,至少在小孩子和大人之间的矛盾中,难免会用到。

    王学谦这才表现出非常轻松的样子,笑着说:“你去看看你妈妈回来没有,等会儿把今天的菜单告诉我。”

    “可是叔叔……”

    “不就是去学校吗?和老师解释清楚就好了,放心吧,叔叔不会告诉你妈妈的。”

    阮玲玉这才放心了,脸上浮现出甜甜的微笑,连带着脸颊上的婴儿肥,看上去是那么的可爱。

    看着阮玲玉一蹦一跳的走远,孟小冬诧异的看着王学谦,还以为他要逼问自己真相,没想到王学谦却呵呵笑道:“不用担心,小事一桩。”

    担心王学谦到时候去学校,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孟小冬看着有点不忍心,试探的问:“你都相信她了?“

    “她呀,小孩子说话,藏头藏尾的很平常。如果当时让她承认错误很困难,但是事后得到教训,一样能够让她记住教训。”王学谦说话的口气,似乎根本就没有相信阮玲玉说的话。

    “你难道都不相信?”

    “是啊!”

    孟小冬有些不忍看王学谦的轻松表情,捂着额头问:“难道你不怕去了学校,让你下不来台?”

    王学谦惊愕的看着孟小冬,幽幽道:“小东,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不过你还不知道,社会可不是用良心来办事的。咱们给学校赞助了,怕啥!该道歉的是学校,而不是我们。”

    孟小冬看着王学谦的背影,张开的嘴巴都能塞下一个大鸭梨了,她似乎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良久,才跺脚娇声道:“谁是孩子!”

第603章 【春风得意黄胖子】

    共舞台,眼瞅着就要开戏了,但是台下的人熙熙攘攘,如果再继续下去,在上海滩的梨园中拥有非常重要地位的共舞台的生意,也要一落千丈了。

    梨园,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娱乐圈。

    没有了报纸上的广告,没有了金主的追捧,甚至连戏院都对台柱不冷不落的那一刻,作为一名‘角’,‘露兰春’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20年代的上海,是远东最大城市,没有之一。

    作为世界排名第四大的城市,如果‘露兰春’把共舞台的生意都给‘唱’没了,那么可想而知,她除了去小城市的小戏班子混,已经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心急如焚的‘露兰春’似乎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她已经清楚,黄金荣对她的兴趣,淡了下来。

    一方面,欢天喜地的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脱离红颜薄命的绝境,脱离黄金荣这张虎口;而另一方面,要是她连舞台都容不下她,那么接下来,她的命运只能是嫁人。

    乘着年轻,还有点人气,说不定能找一个不错的金主,不过当太太的命没有了,做小老婆,或者外室还是有机会的。

    如果能够再吃二茬苦,嫁给一个同行,可能这辈子都要为生活奔波的劳碌中,或许还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但是已经享受到作为一个名角的特权,锦衣玉食,生活优越,除了台上唱戏之外,轻松的挣到穷人想都不想的财富,她是否还有这个勇气,就值得商榷了。

    心情烦闷,这戏就更加唱不好了。频频在台上出错,已经在戏院里,被喝倒彩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果黄金荣在共舞台坐镇,就是她瞎唱。谁敢喝倒彩?

    而且台下的人也不会这么少。

    一时间。‘露兰春’心头的那份失落,从神坛被拉下后巨大的反差。让她根本无法适应,叫住了在共舞台匆匆露面,就准备离开的金廷荪,‘露兰春’第一次从表现出讨好的表情。虽然非常生硬,但还是让金廷荪非常诧异。

    “他今天也不来吗?”

    金廷荪愣住了,不耐烦道:“谁啊!”

    ‘露兰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金廷荪,似乎像是不认识似的,吃惊之中带着一点惊恐。而女儿的矜持让她患得患失起来,惆怅之余。留下一个黯然离去的背影。

    金廷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吃惊不已。

    黄金荣一个满脸麻子的糟老头子,虽然黄老板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也是在黄公馆内做事。但长相这种东西。不是说发工资就能掩盖的了的,其实黄金荣对手下是非常优待的,这和张啸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管理方式。

    别看金廷荪表面上不过是一个戏院的经理,他在三鑫公司中也担任着经理的职务。

    其收入完全能够在上海滩过上富豪一般的生活,花园洋房住着,汽车开着人前人后前呼后拥。

    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张扬,反而过的非常低调。

    这样的人,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比方说现在,他就在纳闷,这‘露兰春’以前看他,就像是在公园里看到一滩臭狗屎,那种表情,黛眉紧蹙的样子,让他都有些嫌弃自己。当然,他更清楚,‘露兰春’嫌弃他的原因,因为他是黄金荣的手下。‘露兰春’主要是嫌弃黄金荣,连带着把他都一起嫌弃了。

    可现在,再看‘露兰春’这患得患失的傻女人样,黄金荣还是那个黄金荣,只不过不来戏院了,想听戏,请人去家里唱去。再说黄公馆这么大的地方,还愁搭建不出一个唱戏的台子吗?

    只不过三天,这‘露兰春’就像是对黄金荣的态度截然改变,情深意浓的,像是患了相思病一样。

    难不成有高指点了黄金荣?

    金廷荪倒是清楚,这些天,黄金荣整天猫在王公馆里,这种情况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地位高的商人,公子哥,是看不起青帮的人的,而黄金荣这样做,似乎是在挑战王学谦的耐性。在金廷荪看来,非常不可取。王学谦可不是普通的商人,也不是一个黄金荣的手腕能够降的住的公子哥。

    在金廷荪的眼中,王学谦的手腕简直可以通天。

    这样的人,是非常危险的。万一黄金荣惹恼了王学谦,非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劝解的话,金廷荪也不太好说。即便说了,黄金荣也不会听,倒是黄公馆里有了一个好消息,黄金荣和王桂生和好如初。这算是对黄公馆来说,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在王公馆,黄金荣的面前摆好了两只红彤彤的大闸蟹,一碟红糖老姜丝汤,一碟酱料,才几天的功夫,黄金荣就迷上了王公馆的大闸蟹。阳澄湖大闸蟹,谁能想到,在这个时代,在阳澄湖边上的农民,只要给一个大洋,就能给你送来一筐的大闸蟹,而且一个个都在半斤左右,肥美异常。

    就是路不太好走,不过王学谦不在乎,就是走水路吗?

    可没想到,却被黄金荣吃上嘴了,熟练的翻开蟹盖,张开嘴巴,一口下去,满嘴流香。

    “子高,你也太会享受了,怎么会想到甪直那种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还能出产这种美味。”

    上海的大闸蟹其实不贵,但是好的不多,秋冬季节,‘蟹’这种东西在稻田里都是,只要想抓,没有空手而归的。

    不过品相好的需要从太湖捕捞,通过水路送到上海。

    可太湖蟹比起阳澄湖的蟹,还有有些差别,个头上稍微小了一点。

    “黄大哥,你就没有一点要忙的事?”不得不说,和一个糟老头子整天磨叽,让王学谦有些烦不胜烦。

    黄金荣泛起眼皮想了想,果断摇头道:“要是有桂花酿就更好了。”

    不得不说,才几天的功夫。黄金荣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红光满面,脸上的青灰色的烟鬼相也褪去好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精神了,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王学谦和他没有利益纠葛。说话放心。总之在王公馆里,黄金荣异常放松。

    “前些天的报纸上。天天都在诋毁我的名声,说什么,我把‘露兰春’当成了摇钱树,逼着她天天上台唱戏。就为一点卖门票的钱,子高,你来评评理,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的名声还用报纸诋毁吗?却街头上随便找一个小孩,你的名字都能吓唬住对方。不哭的已经是不错了。”可这话,也只是在心里头想想,表面上。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我看共舞台挣不了几个钱。”

    “什么跟什么啊!不是挣不了钱,而是一直在亏本。你是不知道啊!我是一个江湖人,戏班子也算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吧?在码头上,我是主人。开戏院,名角来我这里唱戏,那是看得起我。别说我了,青帮上下,各个码头,开戏院的人少吗?可凭戏院养家糊口的人有多少?一个都没有。只不过,‘露兰春’这小娘皮还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上头没有男人,她不过是个生娃的傻女人……”

    忽然,神神叨叨的黄金荣,脸上笑得像一朵还未绽放的雏菊似的,让人看着有些怪异,伸出大拇哥,对王学谦赞叹道:“贤弟,真是高人啊!实在是高?”

    王学谦不解,问:“哪儿高了?”

    “你忘记了,前天说的对付文青少妇的办法,哥哥我用了。”黄金荣嘿嘿笑道:“你知道刚才我接电话,听到了什么消息?”

    “哎……”王学谦听着有些无语,也挺可怜黄金荣的,这老头,啥好东西没碰过,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

    可对付女人的办法,简直就是一个雏。

    不过他也不想打听,反正一个女戏子,再牛叉,能够牛还能把慈禧老佛爷给比下去?

    就连慈禧太后,也不是得靠着男人,才能上位?

    只不过,王学谦不想听,但黄金荣却唠叨个没完:“你是想不到啊!多少年了,这是她主动问起我为什么没来戏院,以前总是给老子甩脸子,给谁看了啊!现如今,老子看不上她了,可不得眼巴巴的望眼欲穿?”

    发现黄金荣的自我感觉好的有点让人无语,这那里是望眼欲穿?估计是黄金荣没有镇场,台下喝倒彩的人多了起来,才问起他的吧?

    看来黄金荣还是没有把‘露兰春’放下。

    只不过,在场面上,他不再关注这个让他一度差点离婚的女人。

    这其实很好理解,黄金荣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黑白两道的强势人物。只要他表示,‘露兰春’失宠,那么冲着向黄金荣讨好,而起哄的人大有人在。共舞台虽然是他的产业,可拍马屁,不就是要让黄老板知道吗?于是,这些天共舞台下,听戏的人中,有不少人来起哄,给‘露兰春’喝倒彩的。加上她本身的能力,还不足以成为‘大家’,说难听点是无法成为共舞台,这个上海滩最豪华的戏院的台柱子,自然有人不会乐意。

    黄金荣不管,自然有人不介意给‘露兰春’一点难堪。

    王学谦也没有点穿,听黄金荣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我就纳闷了,她不过是一个戏子,也没什么文化,怎么就走了文青少妇的路线呢?”

    王学谦翻着白眼,心里却也在纳闷,自己什么时候给黄金荣说过这些?

    咣,黄金荣发现自言自语的功夫,孟小冬一脸不悦的将一坛子桂花酿,放在了桌上,这才想起来,孟小冬好像也是唱戏的出身。

    顿时大为尴尬,满是汁水的手在嘴上轻轻的打了一下,黄金荣嬉皮笑脸道:“我错了,小东不要往心里去。”想了想,决定用一个办法补救,说:“这样,黄大伯明天带你们去看跑狗,狗这东西,早些年都是用来看家的,没想到洋人用来比赛,还卖彩券。这样,明天买多少彩券都随你,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也算是给小东攒一份嫁妆……”

    “黄大哥,她还在上学,别教坏她。”用赌博来挣钱攒嫁妆,亏黄金荣说得出口。王学谦也是听不下去了,才打断道。

    黄金荣果然善变,一改口道:“读书好啊!就小东的本事,在学校里还不得人见人夸?

    可注定要让黄金荣尴尬的是,孟小冬听到人见人这些话,撅起的小嘴,简直就能挂油瓶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学谦苦笑道:“黄大哥还是少说两句吧?”

    “怎么,在学校里还会被欺负,小东这么可爱,有天理没有。”

    这话孟小冬听着脸上都发烧,红着脸跑了,王学谦却心说:她不欺负人已经不错了。能一个人打一个寝室的同学,她的本事确实不小。

    可爱肯定是称不上的,但可气倒是实实在在的。

    最后,不明真相的黄金荣决定帮场,这种做法,在江湖上是义气,但是让王学谦纳闷的是,黄金荣的表现是否太热心了一点?

    想来想去,他不觉得黄金荣和他又称为异性兄弟的可能,既然只是普通朋友,整天腻在他家里,要是没有一点目的,就说不通了。可让王学谦纠结的,他又猜不出黄金荣的目的。这人就是这样,来的多了,不把自己当外人,虽然黄金荣是带着由头来的,法租界不是有一块地,正在建造一个巴洛克风格的花园洋房,出钱的是法国的别儒家族,督工的是黄金荣,而主人却是王学谦。

    可这么多天了,黄金荣也只有在第一个天登门的时候,嘴上说过这件事之外,闭口不提。

    “黄大哥,都来了这么多天了,总不会稀罕我们家的大闸蟹吧,要是喜欢,我给你送一筐去。”王学谦无奈之下,只好直截了当的说。

    黄金荣脸色微变,揶揄道:“子高,你看我这些天气色如何?”

    这根本就不用问,摆在脸上呢?

    王学谦颔首道:“不错。”

    “上次杜前辈指点之后,我回家一试,果然痛到恰当好处,这些天身体也好了很多。更神奇的是,烟土也抽的少了,人就更显得精神了。不知道杜前辈什么时候来家里?”

    王学谦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原因:“为什么不直接去杜家?”

    黄金荣耷拉着眉毛无辜道:“过了,被赶出来了。”在上海滩也只有杜心武有这个魄力,将黄金荣送去的礼物,钱,都往大街上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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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本地洋尼姑】

    看着有一脸受虐倾向的黄金荣,王学谦也是没办法,直接无语了,这个人的脸皮已经厚实到可以做鞋的地步了。

    不过,他今天下午确实安排了事。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比闲在家里和黄金荣闲聊天要强一些。

    “下午我要带着两个小家伙去学校。”

    要是黄金荣还知道自己是谁的话,赶紧的吃完中饭就该回去了。

    没先到的是,黄金荣压根就没把他当外人,想都没想,就嚷嚷道:“我陪你去!”

    等到黄金荣发现王学谦的脸色有些不快,这才意识到,他热情过头了,一团了火似乎遇到了一块寒冰。关键这是王家的家务事,他也管的太多了。

    不过,只要黄金荣想要找借口,还是真的能够找得到的:“其实我在学校认识的人多,可能帮上点忙不是?”

    王学谦心说:这满世界的文化人,躲着你这个流氓头子都来不及,你倒好,还好意思说自己在教育界有路子?

    谁信啊!

    王学谦当场拒绝:“你帮不上忙,有话就直说吧,别藏着掖着了。”

    已经有点摸清楚黄金荣性格的王学谦,知道对方有话要说,也不在兜圈子了。他没想到的是,黄金荣这段时间是真空期,手下人的小动作,让他寒心。而老婆刚刚和好如初,其实是看在黄金荣答应,让王桂生在黄家的侄子中,找一个继承人,才表现的百依百顺。

    可王桂生虽然对他态度大为改观,可当孩子一进黄公馆,就把他撇在一边,任他自生自灭了。

    发现身边没人可以说话。这才找上了王学谦。

    当然,他的心里也是有一个问题,想要找王学谦探听一下,才故意赖着没走。

    这时候。时钟开始敲打起来。正午十二点。而他和学校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差不多该出门了。王学谦知道黄金荣可不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尤其是。这个人的疑心病也不小,说话更是吞吐,总是在最后时候,才把问题抛出来。

    “车上说吧。”王学谦提议道。

    “也好。”黄金荣也没有异议。跟着王学谦就去了门厅边上的停车场。

    马祥生看到黄金荣出门,笑呵呵的给钟文豹打招呼道:“豹爷,咱们明天接着聊。”

    钟文豹的脸上还有些不舍的说:“明天早点来,别说道一半,让人觉得心里憋屈。”

    感情,这位是被马祥生的一通马匹之下,显然是引以为知己了。

    见到王学谦上汽车。这才知道王学谦是要出门。王家两辆汽车,黄金荣也带来了两辆汽车,一下子从大门口开出去四辆汽车,让街上的行人有些诧异。

    这是那国的公使。要去码头迎接大人物?

    “你是说法国总领事和英国总领事争吵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总之这段时间,法国人和英国人挺紧张的。而他们说话我又听不懂,只能胡乱猜测。这英国人到底又哪里惹了法国人。”

    黄金荣说了半天,才说到正点上,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于王学谦来说,意义不大,毕竟国家大事,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人找他商量啊!

    曾经,王学谦也想着,等到时机成熟,他也整天为全国人民排忧解难操碎了心,可回国半年,他才明白,这完全是自己瞎操心。哪个政坛大佬也不会因为他长的聪明伶俐,对他另眼相看,拜将封相,委以重用。

    而黄金荣之所以问他,多半是黄金荣以为,宁波财团和英国人因为‘香浓号’事件,关系已经跌入冰点。

    王学谦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理论,至少不存在‘忽悠’他的动机。

    “不和?”

    “哪里是不和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剑拔弩张,原先悬挂法国人的船只,根本就没人搜查,可现在不同了,没出吴淞口英国人的军舰就盯上了,你说怪不怪啊!”

    王学谦闭着眼睛想了想,他是知道《凡尔赛合约》之后,因为英法之间在军事上的互相竞赛,一度引起英国人的恐慌。而《华盛顿会议》的召开,很大程度上解决英法两个盟友之间内部的矛盾,以及在远东,美国和日本之间的矛盾。捎带着把民国的山东权益的归属解决了,民国通过外交途径,从日本人手里把青岛收了回来。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华盛顿会议》都没有召开,说什么都为时已早。

    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黄金荣,后者岿然不动。他不会认为黄金荣不过是随口问问那么简单,肯定有更深层次的目的,而这个目的,显然是通过王学谦这里,或者他的关系网,得到一些确切的消息。

    不过细细一想,王学谦倒是明白了黄金荣的用意,他不知道不要紧,找个知道底细的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而这个人或许是罗丹伯爵,别儒家族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想明白这些,王学谦干脆闭上眼睛,‘谱’摆的极大,仰着头作养神的状:“还记得那个法国伯爵吗?”

    记得,太记得了。

    必须得记得。

    黄金荣眉间露出一丝喜色,迎接这位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的法国伯爵的宴会,还没多久,他能不记得吗?

    这下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这位法国伯爵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但是就黄金荣的身份,一个租界的警察头目,能够得上法国伯爵大人吗?所以,他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从王学谦这里能刺探消息最好,没能问到,说不定勾起王学谦的好奇,去问法国伯爵。至于最后,王学谦问没问道到,是否肯说,这不都是可以商量着来吗?

    看向王学谦的眼神,说不出是赞扬呢?还是欣赏?

    总之,对黄金荣来说。和王学谦谈事轻松至极,因为只要他稍微透露一点点消息,王学谦就能非常了然的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这种悟性,在黄公馆的那些手下中。是非常罕见的。

    比方说。马祥生。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写的歪歪斜斜的。就别指望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去办了。

    王学谦知道一些罗丹?别儒的行程,不过不是太准确:“我记得他去汉口了。”

    黄金荣支起上半身,立刻回答:“明天晚上他回到上海。三天后去安南的船。”

    “恩,有时间的话,我会去拜访一下朋友的。”王学谦也没说带不带黄金荣,不过黄金荣知道,王学谦拜访的话,肯定没有他的份,免得自降身份。

    不过。黄金荣也没在意,反而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似的,像是谈论小道消息似的,开口道:“这段时间也够遭罪的。法国元帅要来,英国的王子也要来,这上海滩的治安到时候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我们这些在巡捕房当差的人可就惨了。”

    王学谦睁眼看了一眼像是患得患失的黄金荣,笑道:“您老担心什么,这法租界离不开你。”

    黄金荣回想起这段时间,手下人的小动作,也是心灰意冷,长叹道:“这法租界啊!离开谁都一样转,我也不过是一个过客。”

    说话间的功夫,汽车已经进入闹市区,在商铺林立的地方,忽然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从围墙边上生机盎然的向上舒展。

    其实‘中西女塾’距离大世界,共舞台并不远,还很近。

    不过不同的是,这里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

    女学生们在操场上嬉笑着打着网球,还有锻炼身体,甚至在学校内,还有踢足球的。

    在校门口,汽车被门卫拦住了,不愧是女校,连看门的都是大妈。老人似乎很认真,对于来访的车辆都是不假辞色。其实也是见怪不怪,‘中西女塾’毕竟是贵族学校,一到周末,校门口来接各家小姐的汽车,络绎不绝。

    不过当看门的老女人看向孟小冬和阮玲玉的时候,眼神柔和了一些。

    黄金荣的共舞台虽然距离女校很近,但是他从来没事来这里晃悠,更不懂学校的规矩,不过看门的老女人让他有点心有余悸,不安道:“这个女人好像跟男人有仇似的,怎么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发冷。”

    “学校分为教学区、宿舍区和办公区。你虽然是学生的家长,但是不能进入前两个区域,只能去办公区,206办公室,这是你的访问铭牌,出入校园的时候,请佩戴好。”

    孟小冬和阮玲玉见躬身行礼道:“谢谢,黄嬷嬷。”

    王学谦倒是习惯了,在哥伦比亚也有女校,巴纳德学院。对于学生的管理,几乎用苛刻来描述。很难想象,围墙上的铁栅栏,高大的铁门后面是一所学校,而不是监狱。不过,很多女校都是教会创办的,工作人员由教会委派,或者干脆是教士和嬷嬷担任。不过看门的也是嬷嬷,就有些让人费解了。反倒是黄金荣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澡堂子倒是分男女,不让进也理解。可这学校连男人都不让进,算是哪门子的破规定?”

    “滚出去……”

    黄金荣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老女人,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上海滩还有老女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马祥生一个健步冲到门房的窗口,拔出拳头就要逞强。

    好在阮玲玉机灵,立刻提醒道:“黄嬷嬷是副校长,英国公民。今天是学校接待日,她才会在这里。”

    当马祥生听到是副校长的时候,气势不减,可是英国公民的身份露出来之后,就像是一只被大号钉子扎破的轮胎,一下子瘪了下去,躲到了黄金荣的身后。在看看那个老女人,似乎鼻子额骨确实有些像洋人,也许是混血。只不过她的英国老爸还算地道,给她上了英国户口。不像马祥生,户口在昆山乡下,是个泥腿子。意思是这个意思,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户口的说法,在早些时候,国籍也并非那么严密。

    其实在一战之前,任何一个登上欧美国家的人,都有权利成为该国的公民。

    有惊无险的走进了学校,王学谦感觉周围的人似乎对他一个男人,表现出很强烈的敌意,第一次,从他的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所学校里培养出来的女学生,不会也对男人有着一种很强的敌意吧?

    找到了办公楼二楼的办公室,门开着。

    一个穿着教会修女衣服的背影在办公室里,好像伏案再写什么。

    王学谦在门口敲了几下门,对方却不答应他,仍旧埋头伏案,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大活人。

    这一刻,王学谦显然有些恼怒了,这个女人太不近人情。

    他从阮玲玉的口中知道,找他的老师应该叫苏珊,也不知道是哪里人。站在修女打扮的女老师边上,王学谦咳嗽一声。

    半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苏珊小姐?”

    王学谦用中文问了一句,也不见动静。

    一开始,王学谦还以为是对方听不懂中文,其实名字的翻译,大部分都是音译,哪里用得着用本国语言?倒是王学谦难得的好脾气发作,毕竟可能犯错的是家里的人,他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这时候,他没有和孟小冬说的那样,赞助了钱,他就是天了。静下心来,耐着性子,用英语,法语……德语……

    还是不行,难不成用拉丁语?

    正当王学谦心里准备放弃,去大门口找那个闲得无聊的老女人,哦,不,是副校长问问情况。是否学校里的老师,对男人有着天大的敌意,质疑与没有搭理的他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说话了:“我是民国人,不用多费心机了。”

    王学谦这个气啊!心说,你一个民国人,不就是在一个圣公会开的学校里教书吗?

    牛什么牛?

    于是,他说话也不太中听起来:“原来是本地洋尼姑,装什么大尾巴狼?”

    突然,叫苏珊的女老师,抬起头看着王学谦,眼中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愤愤道:“你怎么骂人呢?”

    反倒是王学谦吃惊的看着对方,半晌,才说道:“是你?”

第605章 【万万没想到】

    脑子好使,有时候对男人来说,并不是好事。

    恰如其分的遗忘,学会遗忘人生中的一些琐碎,或者说是学会了遗忘的男人,才能不至于因为内疚,或者遗憾,而时常心中烦闷。

    当修女模样的老师抬起头的那一刻,王学谦的脑子里早已忘记了那个在十六铺码头下船时候的惊险一幕,也忘记了那个在危险之中,以为了躲避追捕,被他强吻的女孩。说实在的,她的容貌在王学谦的印象中不是那么深刻,甚至已经有些模糊,但是那双充满委屈,惊恐的大眼睛,却让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

    当他吃惊的喊出:“是你?”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清晰的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黄浦江畔,客船码头上的一幕。

    因为有人企图绑架王学谦,皮维在恼怒之余,当街开枪的场景。

    那个独自一个人,搬着行李,被慌乱的人群,推到在地上的少女。

    还有自己鬼使神差的拉着对方的手,在人群中,仓惶逃跑的样子。

    ……

    就像是一部没有声音,却能勾起人心底最初回忆的老电影,一旦开幕,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和记忆中完全吻合的大眼睛,水雾朦胧之下的是一颗脆弱敏感的心,还有那些年,在匆匆的过往中,勾起心底最深的回忆。

    兰花味的?

    很多女性喜欢使用香水,玫瑰太浓郁,百合太清淡,而兰花的优雅能让人在第一时间就产生一种亲近感。

    那是兰花味的香水,但要是口水呢?

    王学谦在愣神的那一刻,也被自己心头冒出来的‘邪念’吓了个半死。这场景似乎不太适合想这方面的事情。可他脑子里现在满是那个被他强吻的女孩,从高傲的知性美女,变成一个受侵犯中,惊恐无助的弱女子。只不过是在他无意间的举动。却被永远的定格了。

    要不是当时围堵他的人是芮庆荣,故意放他们一马……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心里头是有种难言的情愫。可坏就坏在这张嘴上了:“我记得你是从法国留学归来的,怎么当尼姑了?”

    话一说出口,连王学谦都感觉到不妥。

    可当他想要解释一下,用一种宽松的气氛。来商讨两个学生的学业的时候,对方的眼泪,却毫无征兆的在眼眶中打转,然后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洒落下来。

    陈婉怡心中的苦楚,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会不认识?

    他们是有婚约的啊!

    如果说当初在十六铺的客运码头上,王学谦轻佻的举动是以为被形势所逼。情有可原的话。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

    数落他花心?

    还是给她带来这一生的悲惨命运,让他愧疚?

    可是心地宛如纯洁的圣泉的陈婉怡,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当她决心以一个修女的身份。在这所学校里度过她漫长的人生的那一刻,她已经心如止水。

    可命运却如此作弄她,让他的孩子也在这所学校里上学。

    陈婉怡心中哀怨不已:“我都已经躲的你远远地,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可是王学谦毕竟是她表哥,小时其实两个人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王学谦带着还只是懵懂年纪的陈婉怡,上树掏鸟蛋,堵自己家的烟囱……

    可是物是人非,快二十多年了,王学谦怎么可能还认得出那个在家里住了有近一年的‘跟屁虫’,已经是女大十八变,变成了一个大美女?

    再说了,王学谦也不是那个从小在王家大院里,作威作福的大少爷,性格倔强叛逆期远走美国的青年学子,他不过是一个冒牌货,虽然他从来没有被人揭穿过。

    王学谦是有准备而来的,毕竟阮玲玉和孟小冬在学校里闯祸了,他是过来准备挨骂的。可看着伤心欲绝,一双清澈的让人能一眼沉入心底的眸子中悲愁垂涕,看着就让人揪心,心痛。更何况,王学谦还是这一幕的始作俑者。

    “你骂我?”

    带着哭腔,秀肩一耸一耸的陈婉怡,呜咽道。

    这话听在王学谦的耳中,顿时让他如梦方醒,他似乎又闯祸了,甚至在学校里,比孟小冬和阮玲玉加起来闯的祸更大。心虚之余,王学谦几乎用哀求的口气商量道:“老师,我为刚才的冒失举动道歉。求求你,不要哭了?”

    低沉的哭泣声,虽然很轻,但在王学谦的耳畔,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如同夏日滚滚的响雷,两军阵前的战火催云,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王学谦,做出了他来‘中西女塾’之后,犯下了第二个不合时宜的举动。

    害怕被人发现的王学谦,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并在门后,将褡裢给挂上了。

    当王学谦转身的那一刻,他惊呆了,就见对方手中拿着一支铅笔,作为防身工具。眼神惊恐中带着绝望,梨花带雨的样子,要是有人闯进来的话,肯定会认定王学谦是一个色胆包天的凶徒,面对一个妙龄美女,做出了人神共愤的事?

    “你不要过来。”

    连陈婉怡自己都感觉出来了,她说的那一刻,心脏就像是在喉咙口,耳畔都能清晰的听到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声,就差一下子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嗓音虽然甜美,但带着颤抖的恐惧,却不那么好了。

    王学谦举起双手,无奈道:“你别多心,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毕竟这是学校,我作为学生的监护人,而你是老师,在一个办公室里痛哭失声,免得让人误会……”

    见陈婉怡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决然而然的靠在打开的窗台边上,这下,反倒是王学谦的心到嗓子眼了。

    万一这个傻女人从窗口跳下去,他是否要被认定在女校图谋不轨美女老师,导致老师跳楼?

    王学谦吓得脸都白了。用尽可能柔和的语速,安抚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不归的行为……哎,别。我蹲下。蹲下总行了吧?”

    有什么办法,后世街头的小混混被请去派出所。就是他这幅表情,眼神带着惊恐,蹲在门后的角落里,扬起脑袋。用一种不太自然的举止,一个劲的说:“我是冤枉的。”

    “我好像记起来了,当时你说我们是亲戚?”

    王学谦眼前一亮,脑子里虽然不敢确定,但模糊的记忆还是给了他一点有用的信息,至少他认为这个信息很有用。

    陈婉怡心头一震,无力的靠在窗台边上。吃惊的看着王学谦,这一刻,心头如同乱麻一样,数不清。理还乱。

    不过惊悸之后,她选择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你记错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真的啊!”王学谦无赖的问道,其实半年多过去了,他的记忆也模糊了,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多想,可能记错了也难免。

    陈婉怡心中百味陈杂,看着蹲在地上,一脸无辜表情的王学谦,似乎想起,当年的王学谦也是这副模样,四六不着调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人,是很难恨得起来的。

    可陈婉怡又无法去数落对方,当初为什么逃婚?

    似乎眼前的王学谦并不知情,站在他面前是他家里给他说好的媳妇。

    只不过,十多年前,他选择用远走美国来让家里明白,他的倔强。

    “我为刚才不妥当的说辞,表示道歉。只不过我一直试图和你交流,但是你却故意不搭理我的行为表示气愤,但用报复的做法,肯定是不对的……”

    王学谦蹲在地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双腿发麻。可是为了缓和矛盾,他不得不先道歉,并不惜数落自己的毫无教养的行为。

    陈婉怡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已经二十多岁的王学谦和十多岁的时候没多少变化,至少性格上根本分不出是两个人。

    惊慌过后,顿觉手脚无力,负责办公桌的边缘,坐在了椅子上,手脚无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她说不上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不过看着王学谦,她心头的伤痛似乎永远都没有愈合的迹象,刚坐下,眼泪又一次落下来了。

    不过这一次,王学谦试探的站起来,陈婉怡并没有抗拒,反而有些放任他坐在了她的对面。甚至用手绢轻轻的擦了一下她脸颊上的泪水,心虚道:“老师,您看,我这人从小就见不得人哭,你一哭吧,我总感觉自己做了人神共愤的事,可事实上,我只是一时说秃噜嘴了。”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命不好。”

    陈婉怡的目光怔怔的看着王学谦,看的王学谦头皮发毛,心里发虚……

    这一刻,王学谦心说:“还不关我的事?”

    不过他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不关是土尼姑,还是洋尼姑。年纪轻轻的,又有学识,一时间想不开的原因不外乎两种,被男人抛弃,心灰意冷了;还有就是被‘伪教士’的蛊惑,成了宗教的牺牲品。

    这一刻,王学谦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扳过陈婉怡的香肩,两人面对面的那一幕,宛如心里的想通一般,就见王学谦轻柔的话语说道:“忘记过去不开心的往事,这不该是你心灰意冷的人生,有些话,放在心里太久,太压抑了,说出来就会好了。”

    让陈婉怡自己都心惊不已的是,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在王学谦的引导下,趴在了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天地良心,王学谦当时是想要挽救被蒙蔽的妙龄女青年,重获生活信心的。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和他的未婚妻,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第606章 【春天的味道】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个人静静的说,另外一个人静静的听,仿佛超越了男女之间过于亲密,被世俗社会说不容。也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约束。

    直到……

    直到,王学谦忽然有种全身燥热的难受,骨头里都像是有蚂蚁再爬的样子。

    可是在鼻尖,他却如痴如狂的轻轻的细嗅着年轻美女发间的清香,有身体的味道,也有洗发水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剂奇幻的迷幻药,让他沉醉其中。

    有刹那的时间,王学谦也有些担心,心虚之余,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己这不应该是乘人之危吧?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从脑袋驱赶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挽救绝望女青年的义正言辞。

    陈婉怡一开始说起来还断断续续的,毕竟有些话藏在心底,很久了,很难说出口,尤其是当着王学谦的面。

    虽然王学谦并没有认出她,但总觉得心里慌乱的不行,不敢吐露出来。不过,在王学谦的引导之下,她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说话也不再磕磕绊绊,变得流利起来。

    “你的未婚夫竟然一声不吭的就远走他乡,还十多年没有音讯?”王学谦眼神凶恶,表现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其实他也忍的很难受,但他又不想承认,自己或许是太久没有女人了,才变得如此不堪。

    心里默道:“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可说完这话之后,他竟然悄无声息的伸手轻抚陈婉怡的长发,心中又是默念道:“罪过,罪过。这是安慰她,而非故意轻薄。”

    “你那个未婚夫真不是好东西。放着你这么好的老婆不要,竟然远走高飞。我猜想,他一定是一个革命党,把事业说的比天都大。活该这辈子都打光棍。没人爱,没人疼……”

    富有激情的语气。时刻站在陈婉怡身边的立场,可王学谦绝对想不到的是,他在咒骂自己这辈子打光棍。

    当陈婉怡眉头一紧,一开始还有些不忍。可想到王学谦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哪里是远走他乡。甚至当初表姑出钱让她留学美国,后又去了法国,都是王家人事先安排好的。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王家财大气粗,一下子拿出了三万大洋的留学款。陈婉怡记得当初,他父亲在上海开办银行的时候,所有的投资加起来。也只有不到十万元。其中不少还是王家投的钱。

    现在回想起来,表姑可能当初并非对王学谦的行踪不知情,要不然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忍不住。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眼泪说来就来。王学谦忍不住心说,刚刚还好好的,好不容易收住了神通,不再哭了。让他无语的是,才多少功夫,他的肩头就有些潮乎乎的了。

    良久,陈婉怡却在哭泣中,透露了一个信息,她的未婚夫孩子都已经上学了,这一刻王学谦怒了:“原来是学陈世美,移情别恋,这家伙人品有问题,估计生儿子的概率很低。”

    “是两个女儿。”陈婉怡承认道。

    要不是趴在王学谦的肩头,并没有看到对方的眼神,她无论如何都不敢这么说的。

    王学谦得意道:“我就说么,这样的人这么可能生儿子?就算老天不开眼,让他生了儿子,也没屁眼。”

    陈婉怡想笑却又不敢笑,红着脸,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心说:好在他看不到:“没有那个啥的是貔貅,人怎么可能生的出来。”

    “那个啥呀?”

    “就是那个!”

    “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王学谦的心情放松之下,习惯的说了这句话。

    更让人诧异的是,陈婉怡竟然回答了一句:“你用这话欺骗了多少小女孩?”

    当然作为一个女孩子,一个教会学校的教师,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陈婉怡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不过,两人这说话的口吻,似乎在一刹那有所改变。

    说着说着,两人的谈话不像是一个开导者,一个心事重重的积怨者。反而像是一对刚刚吵架后,男人主动求和的小情侣。语气颇为**之意。并不像是一个学生家长和老师该有的举止,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妥的陈婉怡这才警觉起来,挣脱了王学谦的肩膀。

    不过王学谦还得了便宜卖乖,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可当陈婉怡的脸离开他的肩膀的那一刻,他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种失落。他也说不上来,这种失落是因为可怜陈婉怡的遭遇,还是对这个每次见到她,总是万分倒霉的美女的情感萌动。

    不过在此之前,他似乎应该先处理一下阮玲玉和孟小冬的学校处罚。

    万一真被学校开除了,他还得让人去找新学校。

    估计从‘中西女塾’被开除的学生,同样作为贵族女校的‘务本女中’也不会招收吧?

    谈话继续开始。

    只不过现在的主题已经落在阮玲玉和孟小冬的身上。

    “你没看出来,我姓王,她们两个一个姓孟,一个姓阮,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王学谦一脸无辜的想到,孟小冬都十四岁了,真要是他整出来的,他要荒(淫)无耻到什么地步,差不多小学毕业的时候,就当孩子他爹了。

    “可是……”

    “你觉得真要是我的孩子,我会允许她们‘姓’别人的姓?”

    好在陈婉怡认同了他的这个说法,戏耍了王学谦身上的污点。不过,陈婉怡似乎认定王学谦人品有问题似的,开口道:“难道是妾?”

    “我听到在学生中,有些谣传,说孟小冬原先是唱戏的坤角,后来被人买入府邸成了小妾……”

    “天地良心,我冤枉啊!阮玲玉才只有十岁。难道也是我的小妾,我有这么丧心病狂吗?这是栽赃,是陷害……”

    为了洗脱罪名,王学谦并没有从孟小冬开始解释。而是避重就轻的说起了阮玲玉的身世。两岁的时候。姐姐夭折,没过几年。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也因为繁重的劳动,最后生病瘫倒在床上,之后的几年时间里。阮玲玉跟着母亲给人做帮佣,在街头卖馄饨,吃尽了苦头……

    这一通说,直说道大半夜,母女两人依偎在街头的墙角边上,眼神期待的等着最后一碗馄饨能够卖出去。

    王学谦的眼神不由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杯,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鸡毛茸茸的。极富有谐趣。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发涩,不过这应该是女老师的杯子,他倒是不嫌弃……

    想了想。还是继续说。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点着急,连他都快要感动的故事,可是对方却根本没有感动的样子。

    终于,陈婉怡带着哭腔,说:“不要再说了……”

    王学谦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再不叫停,他也快没词了。不过见陈婉怡又要落泪的样子,他又紧张起来,急忙道:“再说孟小冬,也是一个苦命的娃。”

    不过这一次,用死老爹,姐姐夭折的套路,有些不合时宜了。毕竟孟小冬的父母都还健在呢?

    但他也有办法,上海滩人神共愤的恶霸,流氓头子,芮庆荣登场。

    恶霸、流氓,欺负戏台班子的小演员,这故事根本就不要编,都是现成的。唯一有所变化的是,芮庆荣在王学谦的故事里,不再是那个一心要讨好他的手下,而他站在正义的高低,用舆论和智慧,让芮庆荣终于知难而退。

    但结果是,那个戏台班子已经不见了,孤苦伶仃的孟小冬没有了依靠和生活来源,有着误入歧途的危险。

    于是,王学谦勉为其难的成了她的监护人。

    不过等到王学谦说完之后,他又有些紧张。孟小冬的事情完全是他胡编乱造的,他书房的抽屉里,还有孟小冬的卖身文书。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孟小冬确实是自己的小妾。

    陈婉怡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两个孩子的性格确实有很大的缺点,孟小冬很独立,但是给人一种非常倔强的感觉,不加以引导,将来难免会性格偏激;而阮玲玉……哎!”

    “这孩子总不至于无可救药了吧?”说道阮玲玉的时候,王学谦也有些纳闷,这小家伙似乎机灵过头了。

    陈婉怡摇了摇头:“她给人一种很乖巧的感觉,但是我总觉得这些都是表面的,作为一个老师,确实不该这样不信任学生。”

    王学谦心说:敢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下该知道处理结果了吧?于是问道:“关于两个孩子的处罚?”

    陈婉怡诧异的看着王学谦,良久,才说:“王先生,你不知道你是学校的校董之一吗?”

    “校董?”王学谦纳闷道。

    “你为学校捐赠过一座教学楼,为了表彰你的功绩,大主教阁下提议让你成为学校的校董成员。”陈婉怡郁闷道,她怎么也想不透,王学谦竟然还不明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成学生家长了。要不是他是校董成员,怎么可能被允许进入学校?

    要知道,另外一个当事人的家长,还在学校门口等着呢?

    王学谦小心道:“那么两个小家伙就不会被学校开除了?”

    “没有你的亲自授予,估计这很难。”陈婉怡如实说。

    王学谦一下子感到生清气爽,反而抱怨道:“你不早说。”说完站起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气的陈婉怡愣在办公室,发抖。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没过多久,王学谦又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笑着说:“婉怡,晚上有空吗?我请你看电影。”

    “你怎么知道我叫陈婉怡的?”

    王学谦嘿嘿笑道:“我刚才看了学校的员工布告栏。晚上我来接你,婉怡。”

    “不要叫的这样亲密,你可以称呼我陈老师……”

    “好的,婉怡。”

    王学谦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的邀请陈婉怡看电影。这好像脱离了一个老师和学生家长的关系,不过他却对这种无缘无故的冲动,并没有吃惊,反而享受其中的样子。

第607章 【老丈人看女婿】

    在陈婉怡复杂的眼神下,满是不解的看着王学谦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口,走廊上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轻,直到消失不见。

    等到完全没有了人走了许久,陈婉怡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脸涨得通红,心里一个劲的纠结,她该怎么办?

    原本以为王学谦这辈子都会和她毫无关系,像其他世家子弟一样,在悔婚之后妻妾成群,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可实际上,王学谦只不过是去了美国整整十年。十年后回国之后,他还是光棍。

    ‘光棍’这个词语,用来形容性格,有点奇葩。

    同时也是描述一个男人生活状态的词语,表示日子过的恓惶的抬不起来的意思。

    比如,王学谦的婚姻状态是‘光棍’,而性格也非常‘光棍’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会让大部分女人抓瞎,就像是刺猬,即便被狼围住了,估计也是没处下嘴的结局。

    原本准备终老在教会学校的陈婉怡,没想到回到上海之后半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教会学校中那些苛刻的规定,甚至心情也渐渐平静起来,可是王学谦的出现,再一次打破了她平静的心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伤心过,痛苦过,甚至绝望过。

    在痛哭之后,她给人一种病态的兴奋,脸色绯红,神态却有些萎靡,这让安排她接待王学谦的女校副校长,黄嬷嬷,应该是黄小姐,快六十岁的老小姐,看到陈婉怡的那一刻,也是大吃一惊。

    六十岁的老处女。怨气几乎大的可以冲天,但这是针对男人。

    面对女人,就像是老尼姑看小尼姑,眼神自然柔和了很多。

    “苏珊。你怎么回事?”

    陈婉怡还茫然不知的看副校长黄小姐。想要恭敬的行礼,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无力的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张开的朱唇,像是鹦鹉鱼脱离了水面一样,徒劳的一口又一口的吞咽着空气。

    “珍妮小姐,我没事。下午我还有古典为学的课呢?”陈婉怡心中有点紧张。毕竟老处女黄嬷嬷人生阅历丰富,深怕她看出什么异样来。

    好在黄嬷嬷并没有看出来陈婉怡的心事,反而认定陈婉怡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轻:“你应该先去休息……”停顿了一下,她继续嘱咐道:“不,是应该找一个医生看一看。”

    说话间,她摸着陈婉怡的额头。点头道:“额头有些发烫,但愿不是感冒。”

    在抗生素还没有被发明之前,感冒是非常致命的疾病之一。

    “你等一下,我安排一个人陪你去医院。”

    陈婉怡害怕被人看出心事。急忙制止道:“我自己去医院能行。”

    “真的可以么?”黄嬷嬷双眸怀疑的看着陈婉怡。

    “没事的,等一会儿我打电话叫一辆出租车来。”陈婉怡想了想,发现身体有些疲倦,腿脚无力,也害怕会是感冒。为了稳住黄嬷嬷,这才这么说。

    好不容易摆脱了学校里最难缠的黄嬷嬷,那个似乎天生就对男人有着极大仇恨的老女人。当然,她也并不是对每一个男人都不假辞色,比如神父,牧师,这些神的仆人,她至少不会恶语相向。

    或许,在这个女人的理解中,神的仆人应该是没有性别的,和太监是一样对女人安全的群体。

    陈婉怡这才想起去窗口看一下,王学谦是否已经离开,但是学校良好的绿化,早就将二楼的窗口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阻挡了视线。她想了想,这才拿起电话,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告诉对方,半个小时之后,来学校门口接她。

    陈婉怡估计,半个小时之后,王学谦也该走了。

    在‘中西女塾’的校门口,黄金荣正有些后悔,没错,是后悔。让他纳闷的是,王学谦进了校门这么久,却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些冒失了。

    原因倒不是他在街头等人会不耐烦,而是他这么大的岁数,在上海滩最出名的女中学校门口,身边又是保镖,汽车的,被人发现总给人一种老不正经的样子。而且,黄金荣也知道,自己在上海娱乐界的地位,属于老当益壮的典范,在报纸上的风评,肯定是差的。

    其实,黄金荣的心里压根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他老不正经的模样,已经定格在胶卷里,成了下一个轰动上海滩的新闻素材。

    其实,对于等人,黄金荣是有经验的,而且经验不少。

    要知道,他可是当包打听的出身,早些年的时候,还不得天天在马路哑子上面晃荡。

    一连几天,马祥生跟着黄金荣在王公馆赖了这么多天,也是准备充分。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拿出一包瓜子。黄金荣无心瞟了一眼跟着他的这个手下,心中也是奇怪,这货这几天跟着自己,水平直线提高了啊!

    看来,跟着领导的手下,觉悟这东西,还是能够培养得起来的。

    不过,当他看到马祥生讨好的拿着一包瓜子递给钟文豹的时候,他明白了,马祥生并不是长心眼了。而是被降住了,气的冷哼一声。

    正这功夫,黄金荣听到保镖喝斥住了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这才回头看到,原来有一个穿戴整齐,一副土豪打扮的中年人,梳着让人不太舒服的小风头,对着他傻笑。

    “黄老板!”

    黄金荣想了想,还真想不起来,眼前的这个人他认识。不过看样子,也不像是能对他不利的样子。毕竟,对方的膝盖像是中箭的样子,估计比他见法国驻沪总领事好不了多少。

    “你是?”

    问话也好看人,要是个洋人,黄金荣绝对不会用鼻子对着对方,眼高于顶的样子,就差在对方脸上吐口水了。

    “小弟周秉坤,前几天在小东门的德兴菜馆向您老敬过酒呢?”

    “德兴菜馆?”

    黄金荣还真想起来了。这不是为了摆平蒋志清的事,才宴请的一些债主吗?脸上顿时缓和了不少,要不是没有蒋志清,估计他也不能整天赖在王家。这里面的香火情谊。还是不能忘记的:“志清是我徒弟,你帮过他。就是帮过我,以后大家就是朋友。”

    黄金荣的话,当然不能全信。这辈子,他说的漂亮话。场面话多了去了,但是能够履行的倒是不多见。

    他的意思很简单,只是表示一下他对对方没有敌意罢了。

    别小看这点意思,在上海,真要是被青帮的人恨上,除非少有的高层大人物,很少有人会不害怕。更何况黄金荣的能力。在上海滩几乎可以用呼风唤雨来形容。

    其实,周秉坤是真心巴结,可惜找不到路子。原来,在法租界内。房地产开发越来越火,而法租界最大的房地产老板,就是黄金荣。一来公馆路上的大小租界衙门都要给总探长一点面子,有土地转让的时候,就先想着黄金荣的份。

    二来,黄金荣做烟土生意,那还真是偶然。原本上海的烟土生意,都是粤商垄断的,但自从1918年英国人做了婊子有要立牌坊,在上海开了一个万国禁烟会,公共租界里经营烟土的粤商被英国人搞得欲死欲仙,生意做不下去,才让黄金荣找到了机会。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可原先的黄金荣,做的最多的生意,还是房地产。

    要是在乡村,说不定他早就成了一号大地主了,但是在法租界内,买良田,当地主,开米行估计是行不通的。但是囤地、囤房子的习惯估计是改不了了。

    而周秉坤也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想要巴结黄金荣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原本,乘着黄金荣收徒弟的机会,他想着能和黄金荣搭上关系,不过那次人太多,巴结的人也不少,他连凑到黄金荣面前的机会都没有。拿来像是这一次,在学校门口遇到,你说这事巧的。

    满怀欣喜的周秉坤还以为黄金荣是看上了女学生,把女戏子给抛弃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周秉坤的女儿周梅,就在‘中西女塾’,虽然让十几岁的女儿帮忙牵线搭桥,干拉皮条的买卖,有些说不过去。但这又有什么?反正女儿和黄金荣清清白白,就说明问题都没有。

    可万一真要成为黄金荣的老丈人?女儿周梅,在家里的情况并不好,大太太横竖对这个小妾生的女儿看不上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家里总是弄得鸡飞蛋打,乌烟瘴气。要是有一个有大来头的女婿,说不定能够消停一些。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周秉坤看黄金荣的眼神也不对起来,有点老丈人看女婿的眼神。

    周秉坤也为难起来……老是老一点,不过不要紧,男人老,会疼老婆。

    “我说,你小子什么毛病,问你话呢?”

    被人摇醒的周秉坤发现情况不对劲,马祥生不满的看着他,黄金荣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想事太入神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黄金荣不悦道。

    要是在巡捕房里,有人敢和他说话的时候走神,非要他好看不可。如果要是黄金荣知道周秉坤还存着招他当女婿的心思,非让这老小子常常巡捕房的手段不可。

    回过神来的周秉坤,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开口道:“小女就在‘中西女塾’上学,品学兼优,长相出众,可惜不招人妒是庸才,小女在学校里总是恶霸学生欺负。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是心急如焚,这不来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抱歉,昨天太累了,所以睡的很早,今天尽量补上。)

第608章 【花边新闻】

    “你女儿也被人欺负?现在的中学生可不得了。”

    黄金荣干瘪嘴唇发出啧啧的声音,倒是有点像是吧唧嘴。马祥生见状,忙从后备箱里弄出一个茶壶,放在了黄金荣的手上,嘬了两口茶,这才感觉神清气爽起来。

    “黄老板也是因为……侄女被欺负,来学校的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周秉坤硬生生的把差点说秃噜的给,给收了回来。

    在上海,不少人都知道,别看黄金荣家大业大,可是作为男人,生不出孩子,总是一件让人忧心的事。恨他的人也有在背地里骂他 ‘太监’的,真要把黄金荣当成一个被老师叫来学校的家长来看,那不是打黄金荣的老脸吗?

    想来想去,侄女这种说法最妥当。

    其实见多了也不怪了,对于有钱有势的男人来说,把‘侄女’最后培养成小妾的大人有人在。

    黄金荣也差点把‘孙女’辈的‘露兰春’娶进门,成为他的正房太太。

    黄金荣凭借这些桃色新闻,成为‘花界小蜜蜂’的典范。

    这不,黄金荣也明白了周秉坤一不留神差点说错的尴尬,但他好像故意没有听到似的,表现的还真有点孩子被欺负,却无可奈何的家长:“可不是,现在的学校,连贵族学校都如此势力,除了送出国,还能怎么办?”

    周秉坤绝对不会相信,黄金荣舍得把看上的女学生送出国,这不是让他两头都不靠,到嘴的天鹅肉,就此飞了吗?

    只能哼哼唧唧的回答。

    没想到黄金荣眼神不善的瞥了一眼周秉坤,说道:“我那个小侄女。说起来平行是绝对好的,就是少年时候学戏,让人觉得抛头露面的有些不体面。却不曾想,这也成了同学之间攻击的目标。我看那。这是对方的家教问题……”

    黄金荣洋洋洒洒开始数落起来。

    周秉坤倒是一愣,这黄金荣说的那个没家教。道德品质不堪的小女人,怎么听都像是自己的女儿啊!

    当被黄金荣说道:“……这小浪蹄子说是大姑娘养的,这才出了问题……”

    “黄老板,您说的这个女学生叫什么名字?”

    周秉坤脑门的冷汗涔涔的往下淌。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竟然会撞在了枪口上,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惹’到了黄金荣。

    这得闯多大的祸啊!

    黄金荣眼皮往上一番,轻蔑道:“就是不开眼的小孩子,我能和她一般见识吗?再说了,侄女家的事,我也不方便插手。”

    周秉坤这才断定。黄金荣说的那个女孩,就是他女儿。只不过不明白的是,他什么时候又看中了几个月前在闸北刚上台露面的孟小冬,再说了。也没有听说孟小冬和黄金荣有什么瓜葛?

    一心以为是黄金荣的那个徒弟,讨好老头子,收了孟小冬为养女,然后送进了‘中西女塾’。

    都知道,黄金荣热衷于唱戏的坤角‘露兰春’,如果再有女学生的身份,细皮嫩肉的女学生,在台上那么一站……周秉坤想着、想着,连自己都是脑袋发热,有点干火燎原的燥热。

    正当他又紧张,又担心的时候,王学谦被人带着从学校的办公区走了出来。

    领他出来的是学校的另外一位教师,不过对阮玲玉挺熟悉的,是女生们的生活老师。

    “您是周梅的家长?”

    周秉坤不自觉的看向王学谦,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对方是什么来路。但总觉得王学谦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成为黄金荣的手下的,因为有些人的气度,都是靠着家族的庞大温养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说,三代培养一个贵族。

    并不是说贵族是身份,而是从内到外的气度和气场。

    周秉坤忙走了几步,点头道:“我就是。”

    “既然双方的监护人都已经来了,你们是准备在学校里协商呢?还是去学校外协商?介绍一下,这位是孟小冬和阮玲玉的监护人,王先生。这位是周梅的父亲。”面对王学谦有好脸色,那是因为王学谦在学校还有另外一个校董身份,但周秉坤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王学谦果断的说:“在学校外,我们自己沟通。”

    “好吧,在文件上签字,希望能偶尽快把协商的结果反馈给学校。”

    其实在贵族学校里,学习好的自然不少。但也有很多是家里有钱有势,娇生惯养的子弟,年纪不大,但是却一个比一个凶,呼朋唤友的,宛如街头的小流氓。

    如果学生间发生矛盾,最后变成冲突的,往往学校只能让双方家长协商,当然协商不果,开除也是一个办法。

    当然,王家人是绝对不会被开除的,而周秉坤还感觉不到,他女儿在接下来的学生生涯中,不夹着尾巴做人,可能要被学校开除了。

    王学谦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您费心了。”

    让周秉坤诧异的是,那个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师,却有些惊慌失措的对王学谦回礼。一下子,他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的女儿好像惹了一个来头很大的同学。这倒不是说孟小冬来头大,对于孟小冬的身份,周秉坤是有所耳闻的,关键是站在这个女人身后的男人。

    王学谦看向周秉坤的时候,表情有些冷,当然了他也不可能像是别的家长,孩子在学校里惹事之后,只会一个劲的道歉。

    周秉坤似乎也感受到了王学谦的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悦,心里猛然一惊,他想起来一个传闻。

    当初芮庆荣强抢孟小冬的故事,硬是逼着孟小冬的养父兼师父认下了卖女文书。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消息是假的,也没在意,毕竟上海滩的报纸也没见报道。

    见到黄金荣的时候,刚才还他以为,这是芮庆荣为了拍黄金荣的马屁的举动。毕竟芮庆荣是黄公馆走出来的人,可当王学谦出现的那一刻,他却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冷漠,高高在上的冷漠。扭头看看在边上,正准备走过来的黄金荣,还有冷冰冰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王学谦。

    周秉坤出人意料的说:“王先生,我来向您道歉的。小女在家里蛮横惯了,还请王先生多多包涵。”

    王学谦倒是有点小看周秉坤了,这人能屈能伸:“小孩子吵架,为一块糖,一根绸带也是常有的事,周先生不必因为孩子吵架,就忙着道歉。”

    “王先生能够深明大义,周某感激不尽,恳请王先生赏光,给周某一个做东的机会。这是周某的名片,在下在法租界开办了一家房产公司,开发新式住房。”周秉坤倒不是真的想要请客,而是对王学谦的身份有些好奇。

    在多一条路,就是多一个机会的商场。王学谦这样神秘的身份,反而能够引起对方的兴趣。

    只不过王学谦拒人千里之外道:“抱歉,晚上有约了。”王学谦连拿在手里的名片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黄金荣,说:“我对地产可是一窍不通,黄兄才是法租界地产业的领袖。”

    黄金荣接过名片,笑道:“谁都知道,做地产,黄某人可不喜欢有合伙人。”

    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这让周秉坤的脸有些一阵红一阵白的,极为尴尬。

    好在黄金荣接下来说:“不过将来周老板要拿地的话,黄某倒是不介意帮着走通走通关系。”

    其实王学谦对周秉坤一出现的那一刻,就有些反感,正式这位喜欢闹腾的家伙,试图把事搅浑,周梅的伤也不重。可这位就是不肯罢休,整天和学校闹,最后被逼无奈,学校只好找他,让他和周秉坤私下解决。

    周秉坤还想说话,黄金荣就已经窜到了边上,冷笑道:“我那两个侄女不懂事,周老板以后要是还有问题,大可来‘钧培里’和黄某人协商。”

    对于黄金荣以势压人的做法,周秉坤还能说什么?

    他敢去‘钧培里’和黄金荣去理论吗?

    万一被恼羞成怒的黄金荣,抓去了巡捕房,岂不糟糕。看着王学谦上车离开,周秉坤有些不甘心,可是以实力为尊的上海滩,要对方给面子,自己也要有这个实力。

    站在王学谦的立场,他绝对不会和周秉坤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更不会成为合作伙伴,因为对方还不配。

    王学谦也对把孩子之间的矛盾,上升到家长战争的周秉坤,本来就不爽,自然不会想着给对方和颜悦色。

    看着王学谦的汽车一路绝尘的离开,周秉坤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眼神漂浮不定,他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先生,小弟是晚报记者,不知能否耽搁您一些时间。”

    正当周秉坤暗暗决定,一定要让女儿和孟小冬搞好关系,打听王学谦的来历的时候,突然身边冒出了一个胸前挂着照相机,带着鸭舌帽的家伙。

    “记者?”周秉坤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方发泄,怒目瞪眼道:“滚。”

    “你不知道得罪记者的后果?”

    周秉坤没有保镖,但司机也是长的人高马大,拦住了记者,上车之后,也离开了学校。

    在对面的水果店里猫了两个多钟头的记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够轰动上海滩的新闻,怎么可能放弃。翻开记事本,在上面写了一个标题《帮派大亨痴迷女校学生,学生家长洒泪长街》。

    于是,名声本来就不好的黄金荣,再次‘中刀’。

第609章 【识破】

    黄金荣没过两天的舒心日子,家里头似乎又有点不和睦起来。

    发妻,王桂生看向黄金荣的眼神多了一种哀怨,可这让黄金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来。

    叫来骆振忠问,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当骆振忠偷偷将一份报纸塞在黄金荣的手中,他才觉得奇怪起来:“第二版上有您的消息。”

    “晚报,这报纸有什么好看的。”黄金荣不在意的自言自语,不过很快他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气得浑身发抖,暴怒道:“哪个不开眼的小瘪三造老子的谣?查,给我去查……”

    虽说,黄金荣是无辜的,但每一个看到新闻的人,坚定不移的认为黄金荣是移情别恋了。

    而作为当时在场的人员之一,王学谦却没事人似的,坐在‘中西女塾’对面的咖啡馆里,他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可心里头就是想来看看。

    就像是一个不入流的侦探,笨拙的从阮玲玉的手中买来了不少关于陈婉怡的消息,当然他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有多少有水分。

    比方说对方最喜欢的花是法国雏菊,这种话代表离别,快乐。

    喜欢吃松软的黑森林蛋糕,还有慕斯蛋糕。

    不喜欢下雨天……

    等等,诸如此类的消息,有用没有用的都收集在一个小本子上。但让人奇怪的是,陈婉怡似乎在上海没有亲人,不过家里应该挺阔气的,有一套地理位置不错的花园小洋房。

    “先生,今天礼拜五了。等会儿是否先让小姐坐后面的车回家?”

    王学谦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咖啡,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忽然想起来一个梗。后世。开着法拉利去学校门口泡校花的故事,想了想,不敢好不好用,他也要试试。

    主要还是接连几天的时间里。他在陈婉怡面前总是碰壁。

    这种经历对他来说简直是绝无仅有的。正因为太少了,才让他心里更放不下。

    或许是保镖太多了?

    让对方感觉害怕?

    其实在租界里。王学谦不担心他的人身安全。这才决定道:“等会儿放学,你带着她们回家,如果她们要出去放松一下的话,就带他们在租界里玩。不过不要太晚回家。”

    “这个……”

    “还有事?”王学谦觉得今天的钟文豹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有点可疑。

    “先生,以前都是你带着她们看电影的啊!”

    “今天你去,对了,把后面的那辆标志车的钥匙给我拿来。”王学谦吩咐道。

    钟文豹吃惊的看着王学谦,他是知道的,王学谦并不喜欢开车。而且车技足以让路人担惊受怕,当然这是开的快一点的情况。慢一点的话,应该不会出问题。

    “先生还是我来开吧?”

    “我的车技是美国练出来的,怎么。你还不放心?”

    王学谦倒是没说,在美国他开车的次数没几次,倒是差点把命给搭上。其实王学谦的车技并没有人想象的那么糟糕,如果在赛车场上,他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赛车手,可是路上有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当两个小家伙幽怨的眼神看着钟文豹的时候,他确实有点害怕,不过好在手下很快把人送走了。

    而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辆自行车。

    准备等会儿跟着王学谦,钟文豹不会天真的以为,王学谦不需要保镖,就真的唯有危险了。

    在驾驶座上,举着报纸,其实他也心不在焉的,双眼盯着女校的门口,见到陈婉怡从校门口出来,等在街上,准备拦黄包车。王学谦一踩油门,窜了上去,抢在黄包车之前把汽车停在路边。

    “陈老师,这么巧?”

    陈婉怡心慌的退了两步,眼睛只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飞快的冲到自己的面前,多少有些紧张。

    等看到王学谦坐在驾驶位置上,这才定了定神。

    “啊!是你。”不得不说,陈婉怡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太敢看王学谦。任谁被三番五次的爽约,都会不开心的。

    但王学谦却勤快的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表情殷勤道:“去哪里,我送你。”

    在学校门口拉拉扯扯,确实不太好。尤其是教会学校,都规定女教师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半推半就,陈婉怡上了汽车。这让她想起了在法国的时候,不少男人也是开着车来学校门口,法国的学校不如英国和美国的死板,女生也多。

    只不过,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怪怪的。

    “我买了电影票,一起去看吧?”

    “我……”

    “看完电影,正好吃晚餐,我在汇中饭店顶了位置。”

    陈婉怡稀里糊涂的被拉到了电影院,只不过接下来的情况让王学谦都感觉到无语。( 平南文学网)

    找到了位置之后,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似的,让他浑身难受。一回头,却看到孟小冬和阮玲玉两个人坐在一起,正好在他们的位置后面,拿着雪糕,吃惊的看着他们。

    “老师。”

    “叔叔。”

    “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

    王学谦愣了愣神,尴尬道:“你们这么在这里的?”

    “你忘记了,我们周末都会来看电影啊!听说今天的电影很有趣,专门和人换了前排的位置呢?”阮玲玉按住孟小冬,不让她说话,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道。

    王学谦倒是没什么,可陈婉怡却有点抬不起头来,她可是老师啊!而且女中的老师和修女差不多,一旦发现恋爱,都会被开除。

    慌乱之间,陈婉怡慌不择路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匆忙的朝着出走跑去。

    王学谦想要追,却被阮玲玉抓住了袖子:“叔叔,这是在谈恋爱。”

    “你们两个小东西。我可是为了让你们在学校里和老师打好关系,这才不惜牺牲自己……” 王学谦发现这些鬼话,基本上骗不了阮玲玉,愤愤道:“对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给我的情报都是假的。”

    阮玲玉一吐舌头。紧张道:“陈老师快出电影院了。”

    “回家再收拾你。”

    王学谦甩下一句话,追了上去。

    留下阮玲玉和孟小冬面面相觑。良久,阮玲玉才叹息道:“小东姐姐,看来你没有机会了。”说话间,还羡慕的看了一眼孟小冬渐渐发育的胸口。不过毕竟还是少女,看上去也就像是在胸口藏了两个小苹果似的,哪里有成熟女性的风姿绰约。

    “说什么呢”

    好在是电影院内,光线比较昏暗,也看不出她已经红到脖子窘迫模样。不过孟小冬为了掩饰脸上的尴尬,双手偷袭阮玲玉的胳肢窝。

    “哈哈……我最怕痒了!”

    “我错了。”

    “你们要闹去外面闹,还让不让看电影了?”

    阮玲玉还想站起来反驳一下。但是看到对她们不满的人似乎不少,才选择猫腰顺着过道逃了回去。

    而王学谦好不容易在电影院的门口,看到面对车流,有些茫然的陈婉怡。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一个无助的女人,让他心生帮忙的念头。

    “我想回家。”

    再次见到王学谦,陈婉怡有些害羞的低着头,似乎周围的人眼神都落在她的身上似的,让她心慌意乱。

    王学谦试图还想解释一番,他并不是故意这样做的。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因为在‘中西女塾’,并不是传统的学校,有艺术鉴赏的课程,也会有美食、厨艺等课程。总之,学校让学生的目的更多的是让学生能够成为一个有品位的家庭主妇,或者是贵妇。

    “听说你们学校也有厨艺课,我可有福了,能够品鉴你的厨艺。”王学谦兴奋的样子,太热情了,热情到陈婉怡都不忍心拒绝。

    可是她的厨艺?

    让她吃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做饭,能吃吗?

    敢吃吗?

    不是盐放多了,就是放错了糖。总之,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不为过。毕竟她也是大小姐出身,也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主。机智的改口道:“我是想回家换一身衣服。”

    王学谦并不在意是否真的能够品尝陈婉怡的厨艺,他只不过兴奋的是,他送陈婉怡去学校的话,就能知道对方家的住址了。

    不过让陈婉怡都不知道的是,她那栋花园别墅里,并不是只有一个看家的佣人。

    汽车停在马路边上的那一刻,王学谦有些奇怪,这地方好像有点熟悉。距离自己的家也似乎不太远。

    这种临街的小花园洋房的院子不大,一般不会用高墙,会阻挡一楼的采光,所以一半是围墙,一半是栅栏,院子就暴露在行人的眼皮子底下。

    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汽车,陈婉怡有些诧异的愣了愣神。

    随后阻拦了准备下车的王学谦。肚子一个人走进了院子,开门倒是看家的老佣人,不过看老佣人探头探脑的看向送小姐回来的汽车,顿时有些慌张道:“大奶奶来了。”

    房子是王家给陈婉怡买的,其实就是她表姑,陈玉舒出的钱,连佣人都是王家送来的。当然只认陈玉舒为大奶奶。

    当陈婉怡看到陈玉舒的那一刻,愣住了:“表姑您这么来了?”

    陈玉舒顺着目光看到马路对面的汽车,也愣了愣神,随即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你这孩子,谈恋爱了?”

    这一问不要紧,陈婉怡却吓的脸色惨白。

第610章 【他是您亲生的吗?】

    原本,陈玉舒对自己安排下的这桩婚事也是非常后悔。

    儿子一声不响的出国近十年才有消息。

    被婚约耽误的表侄女一晃都二十多岁了,她也是暗暗着急。所以,已经对这桩婚姻不抱希望的陈玉舒在儿子来杭州之后,也绝口不提这桩原本在王学谦十多岁的时候,就定下的婚约。

    既然侄女和儿子有缘无分,她也不想当这个恶人。

    唯独让她放心不下的是陈婉怡,性格太弱,这辈子真要是孤老一生的话,她的心里也过不去。

    原本,她准备来上海,看看侄女是否过的好,要是不顺心的话,她打算带着侄女去美国。看到侄女脸色煞白的发颤,陈玉舒也有种难言的苦楚。

    原本他们应该是婆媳的身份。

    但她也不愿意一直看陈婉怡一个人过,既然有追求的小伙子,自然要给她把把关。

    “傻孩子,你以为你姑妈是死心眼的人?”陈玉舒笑着宽慰道:“我只不过担心你遇到那些油腔滑调的男人,把你给骗了。”说话间,陈玉舒顺着一楼的窗口看向了马路对过的汽车,驾驶座上人正在东张西望,心中不觉奇怪:“这男人怎么看着眼熟?”但是一楼的遮蔽物实在太多,看不清楚。

    不由分说的拉着陈婉怡的手,去了二楼。一边还数落道:“你这孩子,怕什么,表姑又不会吃了你。”

    陈婉怡还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

    “没事,我知道,你不必有心里负担。”说话间,陈玉舒竟然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女士望眼镜,对准焦距,但她看清楚刚才送陈婉怡回家的竟然是她儿子的那一刻。惊的说不出话来。

    张了张嘴巴,陈玉舒也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当妈的能认错自己的儿子吗?

    良久,陈玉舒脸上又惊又喜的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婉怡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脑子里乱糟糟的。双手双脚都不听使唤,低着头小声道:“我是他孩子的老师。他请我吃晚饭。”

    “他孩子?不是……”陈玉舒差点说秃噜嘴,她可是刚知道王学谦在美国有一个孩子,刚出生没多久,怎么上海也有孩子了?还已经上学了?心里这个气啊。心说:“这小兔崽子,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她?”

    “不是表哥的孩子,都已经十几岁了,是他收养的,表哥很有爱心的。”陈婉怡轻声反驳道。

    要是王学谦听到这样的话,绝对会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长心。”说话间,陈玉舒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侄女的脑门。心中这个气啊!她倒是不好说,自己的儿子是个满肚子冒坏水的混蛋,爱心。这是要打折扣的:“你们摊牌了?”

    陈婉怡抬头茫然的看着陈玉舒,摇了摇头:“表哥好像还不知道我是……”

    说话间,又低下了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陈玉舒这个气啊!原本看着她这个侄女小时候挺淘气的,心说,即便不如她的风采,也不至于性格变得如此懦弱。顿时有些怒其不争道:“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呢?你就准备这么不明不白和这混小子过下去?你要是这样,你让我怎么放心去美国?”

    “您要去美国?”

    陈婉怡吃惊的看着一直以来是她偶像的表姑,在东方,女人嫁人之后哪里还有自己的自由。( 平南文学网)可是陈玉舒不一样,她几乎完成了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完整的人生经历。

    将濒临崩溃的王家产业在短短几年内复苏,投资的银行,更是成了上海滩最重要的银行。

    产业在二十年内翻了数十倍,而在生活上,也是鹤立独行。就连陈婉怡的父亲,也在有时候感慨:“要不是王学谦失踪了这么些年,你表姑早就是叱咤远东的风云人物。”

    可当陈婉怡听说表姑要去美国的时候,还是非常吃惊。在丈夫就是天的时代里,女人出嫁后连回娘家都要获得丈夫的允许,更何况是出国?

    “怎么,你不相信?”陈玉舒说:“原本我打算来看看你,要是你过得不如意的话,我准备和你父亲说好,带你去美国散散心。但现在……恐怕一时走不开了吧?”

    “表姑!”陈婉怡羞涩道。

    “好了,我不说了。说说看,他是怎么认识你的,然后怎么追你的?表姑给你出主意,一定把这臭小子给拿下。”陈玉舒信誓旦旦的说道。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试图做补偿,给陈婉怡在上海置办房产,存款,还有送她去美国欧洲留学。这些陈婉怡都清楚,她父亲创办商业银行的资本,所有的股东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万元。可陈玉舒在她身上就花了不下这个数字。

    连陈婉怡都明白,这是表姑的无奈之举。

    但当陈玉舒发现王学谦竟然开车送陈婉怡回家之后,这种补偿的心里顿时不存在了。而陈婉怡也觉得轻松了很多。

    就在这时候,窗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陈婉怡不好意思的提醒道:“表哥还在外面,是不是让他进来?”站在陈婉怡的立场,王学谦毕竟和陈玉舒是母女,说起来这房子都是陈玉舒出钱买下的,自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

    没想到,陈玉舒却板起脸来,佯装生气道:“这混小子,尽惹我生气,我可不想见他。”

    “怎么会?”

    “不说了他了,说起来就是一肚子气。”陈玉舒拉着侄女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来:“我可听人说你回上海都半年了,还没有回过家?是怕你父亲不高兴,放心吧,明天表姑就带你回家,要是他还敢对你指手画脚,我就把银行的股票划在你的名下,让他每天回家板着脸喊你董事长。”

    “不行的,这可不行。”

    “好啊,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个未来的婆婆还是比不上你们母女连心。”

    陈婉怡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看着茶几上放着的望眼镜,问:“这么漂亮的望眼镜,是干什么用的?”

    陈玉舒呵呵笑道:“你不是在法国呆了两年吗?没有去过跑马场?去马场的话,望眼镜是必备的工具,一般欧洲的跑马场都有售卖的。你看这是我在上海的跑马场买的马票,明天就开奖。”

    彩票就押了二十块钱,还不如一架望眼镜来的贵。当然让她非常得意的是,刚买的望眼镜帮了她大忙。

    “跑马场?”陈婉怡吃惊的说不出话里,心里默念道:这不是男人去的地方吗?再说了,一个女人去赌博,好吗?

    说话间,陈玉舒翻开皮包,将一张质地很厚的彩票递给陈婉怡看:“明天晚上开奖,赔率竟然有50倍。”

    陈婉怡虽然不懂马经,但也知道,赔率越大,基本上中奖的机会就越小。

    让她不解的是,精明如陈玉舒这样的女人,还会因为一张20元的彩票,而满心欢喜。

    陈玉舒早就看出了侄女的心思,笑道:“你这傻孩子,到了你表姑这个岁数,能开心的事已经不多了。但既然开心过是一天,不开心过也是一天,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一点呢?”

    “好了,别回头看窗口了,小心被他看出来。”陈玉舒抬起藕臂,看了一眼手表,幽幽道:“按照我对这小子的了解,他的耐心绝对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再等半个小时,等天黑下来之后,就会放弃了。”

    “万一他生气了呢?”

    “我是他妈,我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果然,如陈玉舒所料,还不到半个消失,王学谦心灰意冷的抬头看了一眼渐渐黑下来的天。发动汽车,离开了对面的马路。然后在陈玉舒的授意下,刚回家的王学谦就接到了陈婉怡的电话,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到电话那头陈婉怡的女佣似乎在喊她:“小姐,夫人叫您吃饭了。”

    “你妈在?”

    还没等王学谦问清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盲音。放下电话,王学谦也是惴惴不安,暗道:“好险,差点撞上家长。”

    这下反倒是王学谦紧张了起来,正如陈玉舒所料,王学谦压根就没胆子见陈婉怡的家人。更何况是陈婉怡的母亲,虽然这是陈玉舒故意让王学谦误解的。而陈婉怡在放下电话之后,有些为难的看着陈玉舒。

    “你这孩子,还信不过你表姑?这下满意了吧?”

    “您怎么知道的?”

    陈玉舒咳嗽了一声,得意道:“你呀,就是性子太弱。这男人啊!看得到,吃不到的时候,才最好哄骗。就像是小狗,只有你手中有食物的时候,才会围着你不停的转。还有我刚才看了一下你的衣柜和鞋柜,这些东西在上海都时时了,亏你还放在家里,明天我带你去订衣服,从欧洲买来不及了,就按照今年巴黎时装周的款式做,找英国人做……”

    “还有你的身材穿旗袍肯定好看,但是穿旗袍就要穿高跟鞋,这样一个女人看上去就挺拔精神,而且走起路来,也能给男人无限的遐想。就像是彩票,虽然中奖的机会几乎为零。要给他希望,但永远不能让他满足。直到他明知道面前是火坑,只要你一个眼神下,也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那才是一个女人的成功。”

    陈婉怡的心彻底凌乱了,心说:“您老这么不遗余力的对付儿子,表哥他是您亲生的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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