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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世争锋     大世争锋txt下载     大世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1章 【无法动摇的意志(中)】

    “机会已经结束了,再死守下去,就不是机会,而是死地了!”

    “王先生,但是这样会让我们损失不少,恐怕……”

    “做生意嘛,亏本生意当然不能做,但是你都没挣钱么?空话这话你们自己说都不会相信吧?”

    “这个世道,谁嫌钱多?”

    ……

    王学谦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眼神完全像变得冷漠无比,就像是看着一群行尸走肉一样,而他却成了俯瞰芸芸众生的神。

    啪嗒——

    众人从来没有看到过王学谦的眼神会有如此阴冷,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想起了上海滩上的一个传言,当然这种传言,传播的并不广泛,但是在一些富豪圈子,政治高层中还是有所耳闻的。

    众人猝不及防的是,他们并不想要惹怒王学谦,而不过是不想放弃即将得到的利益。

    像是范季美,手上有银行,但是不大。中华企业银行,在远东金融中心的上海,只能算是一条不太知名的‘小杂鱼’。但是和卫挺生这次对上海滩游资的围猎,让他的收益颇丰。资产增加二百万,不成问题。

    如果卫挺生能够继续最后的钝刀割肉,一点点的把那些没有多少迂回空间的游资步步紧逼,把对手的资本榨干,那么再增加百万的利润,也不是痴人说梦。

    等于两个月,就让他从一个上海中等资产的资本家,一下子跨入巨富的行业。

    和浙江的传统行业一样,江苏商人也有传统行业,盐业延续了数百年的产业,还有就是棉纺产业。江苏多平原,水土丰腴。非常适合棉花的生产,而棉纺产业和缫丝产业一样,都需要在每年原料囤积的时候,准备大量的资金。

    而在座的证券交易所的股东。大部分都还有棉纺工厂。如果手上有更多的资源,一来可以扩张工厂的规模;二来。也能在棉花收购的时期,减少因为自有资本不足,银行对纱厂的盘剥和控制。

    所以,有人反对王学谦的决定。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反对是需要实力的,在没有对等实力的时候,提出反对,无疑是撞在枪口上,自寻死路。

    再说王学谦,从商以来,虽然遇到不少贵人。但是在商业上,即便像是约瑟夫?雅克,比利?亨廷顿,乔治?惠妮特。一个个显赫的家族继承人,或是豪门子弟,都不曾在正面反对过王学谦的决定。这就是因为,王学谦在股份上的绝对控制,另外他总是能够给大家带来让人目瞪口呆的利益。

    可在上海,面对一群浪花都翻不起来的杂鱼,王学谦第一次在会议上遇到阴阳怪气的反对声音,怎能让他不恼火?

    再说了,他还没有提出自己的理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说明坐在他眼前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对他有一种敬畏感觉。这说明,他的威信,在利益的合作面前,已经破产了。

    卫挺生是非常好奇,王学谦将如何应对这次沟通危机?

    而王学谦正愁找不到一个出头鸟,让他杀杀这些人的威风。

    “哼哼,很好。看来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既然是人物,就站出来说话,何必遮遮掩掩的让人看不起?”王学谦冷笑道。

    范季美皱眉不悦,他生气的是,在理事会的会议上,竟然有人胆敢挑战王学谦的权威。他和张文焕、孙铁卿这些手中有一部分股份,还算不得太小的股东心境上至少还不至于让他们不知所措。

    可那些股份微弱,只有百分之一二的股东就不一样,一个个都埋着脑袋,不敢搭话,深怕王学谦的怒火冲他们撒去。

    “怎么,都不说话了?”王学谦阴阳怪气的声音,听着可不是那么的舒服。

    范季美见冷场了,想着如何圆场,目光不由的盯着卫挺生看,似乎想要从这个和他合作了几个月的同事,合作伙伴这里得到一些消息。可他也知道,这是徒劳的,毕竟卫挺生是王学谦的代言人,可不是他的代言人。再说了,他怎么可能请得到卫挺生这样的能人?

    要不然,他的银行,产业,早就飞黄腾达了。

    不过,这一个多月的资本运作,让他惊喜的发现,只要跟着卫挺生走,还不愁不能一飞冲天?

    “王先生,有些小辈年轻气盛,不太懂事,您千万别生气。”

    王学谦的年龄摆在那里,年轻,富有朝气,跟带着一种新潮的气息,身上无时无刻都给人一种似乎走在时代前沿的潮流里。这其实和上海滩的富家公子们都很像,只不过他们无法做到王学谦这样的极致而已。

    说年轻气盛,倒是反而像是再说王学谦似的。

    毕竟,他并不是在场最年轻的一个股东,但绝对是和小字辈一个年龄段的。

    可忽然间,把其他二十多岁的人比作他的小辈,让同样也只是二十多岁的王学谦显得突兀了许多。

    “我不生气,但我觉得既然大家貌合神离,继续在一起谋求事业,反而是一种拖累,好合好散,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王学谦漫不经心的清理着指甲,其实他的指甲缝里能有什么脏东西?完全是装模作样的一种姿态而已。

    表明,他其实并不看重任何一个股东,包括拥有10%股份的范季美也似乎成了他的清理对象。

    这种局面,是范季美都不曾预料到的。

    他顶多以为,王学谦不过是被撅了面子,下不来台,才如此强势,为的就是把面子挣回来。一旦给足了面子,王学谦的气也消了,自然事情就算过去了。

    等到会议之后,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小辈,教训几句,给他家里人警告一番,也算是过去了。

    可王学谦不依不饶的态度。让他在心中产生了一丝的怀疑,他的目光开始放在了甩在长桌中央的那份文件,刚才因为争执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让人忽略了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但范季美突然有种感觉。问题就出在那份摆在众人面前。还没有被打开的文件上。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王学谦如此恼火。甚至是小题大做?

    假如是准备停止现阶段的从股市捞钱,王学谦也完全有办法先把情况说明,然后再解释,把股市中虚假的泡沫挤干净。对大家都是有利的局面,相信也不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既然明明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却被王学谦一再的扩大化。显然,王学谦的用意不在表面的决定而已,而是有根深的目的。而这个目的,才是让王学谦决定对内部开刀。

    而冲动这种解释放在其他豪门大少的身上倒是可能,但放在王学谦的身上显然不合适。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王学谦是心里非常不满了,而造成不满的原因,正是在座的一些人。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范季美在心里哀叹。这时候他的眼神清澈了不少,显然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认定了王学谦处于某种原因,才会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而审视自己,范季美自问,他在这段时间还算规矩,最多是被来钱的速度吓着了。

    “这个……”

    坐在范季美身边的孙铁卿没有范季美的那些小心思,他性格比较直一些,和其他人相比,他说话的份量也重一些。

    正准备站出来,说几句的时候。却发现手臂被老朋友死死的拉住了,还暗示的对他摇摇头,这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大火都以你为头,你不出面也罢了。还故意阻止我说话,这是什么道理?孙铁卿刚想要开口,却吃惊的发现,作为正主的王学谦,脸色铁青的站起来了。

    孙铁卿伸手试图想要拉住王学谦,但他们两人相距三十米,他就是趴在会议桌上,也够不着王学谦的手臂。更不要说,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依然是未老先衰的模样,想要拉住高达挺拔的年轻人,也是有些难为自己了。

    王学谦在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从一些人的面部表情上来看,不少人都心虚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自己知道,心虚的原因。

    卫挺生跟着王学谦也离开了,会场一时间没有了主事人,这下子忽然闹哄哄的,很多人都围着范季美、孙铁卿、张文焕等人。

    “范老板,他这是什么意思?”

    “孙老板,这个王学谦欺人太甚……”

    说话的这位忽然发现,王学谦是走了,可他的秘书陈布雷正拿着小本,躲在角落里记着个人的小黑账。说话的这位,立刻闭上了嘴巴,恶狠狠,瞪了一眼陈布雷。

    眼神似乎在清楚不过,这就是警告,警告陈布雷不要乱说话。

    就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的特务,众人看向陈布雷的眼神开始不善起来。

    不过范季美好像是找到目标,笑着站起来对陈布雷拱手恭敬道:“布雷先生,大家都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还请先生点播一下我们。”

    陈布雷不说话,但表情似乎有些惊愕,随即脸上出现了一种犹豫的表情。

    这让众人更加坚定,陈布雷是知情人。

    纷纷说着好话,就是想要知道王学谦的心思,不知不觉之间,陈布雷似乎感觉两边的口袋里沉甸甸,这让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明明是别人往他的口袋里伸手,并留下东西,可在他的心里,好像做贼的是自己。

    “请先生明示。”

    陈布雷咳嗽一声,想要从兜里往外掏东西,又感觉不合适,这才忍住,把王学谦事先准备好的,嘱咐让他说的话说了出来:“桌子上的文件,是这段时间,交易所部分股东,通过不正当关系,勾结经纪人,柜台交易员,用白条、不正当借款等方法,谋取利益的名单和证据,只是先生他为人耿直,不愿意让大家难堪,这才没有点名说出来。”

    陈布雷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说话没人会听,属于位卑言轻的角色,加上一直以来,他面对这些上海滩的大老板,银行家,都有种胆怯的心里,说话磕磕绊绊的。

    反而没有了他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那种古今中外,随手拈来的自信和洒脱,反而多了一种拘束的感觉。但这次,陈布雷并没有掉链子,反而越说嘴巴越溜,甚至在不经意间,还把王学谦说的非常为难,不想伤害老朋友之间的面子,可又不能做出熟视无睹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还有这等事?”范季美惊讶道。

    老实人说话,就有一个好处,别人都信啊!

    陈布雷重重的点点头,眼神更是流露出内心挣扎的样子,反而更加增添了不少信服度,开口道:“本来先生在和我交代的时候,还是准备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但现在闹成这样子,连先生估计也非常无奈吧?”

    张文焕一直在边上没有说话,作为有数的几个大股东之一,虽然他的股份也没有超过10%,但相比其他人,他可是证券交易所的第四大股东。

    此时此刻,他却突然打破了沉默,开口道:“看来我们必须要给王先生一个交代,不然别说他,就是我们心里这一关都很难过去。要是今天大家选择拖过去,将来做生意没有了信任,证券交易所还能办下去吗?”

    大股东貌合神离,那么对于一家企业来说,将是覆灭性的打击。

    张文焕的一席话,更是给范季美和孙铁卿敲响了警钟,那些没有多少股份的小杂鱼的死活,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也没有必要,和这个义务为这些人的犯错而买单。

    孙铁卿的脾气比较火爆,当他听到竟然有股东挖交易所的墙角顿时火冒三丈,气势汹汹的对陈布雷拱手请命道:“布雷先生,你是王先生的心腹,请您一定转告王先生,我们一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另外,在下代表大家晚上宴请陈先生,请先生一定要赏光。”

    陈布雷哪里听不出,这孙铁卿是要给他送外快了,脸上更显的窘迫不已。

    借口请示王学谦的功夫,才离开了会议室。

    一走出会议室,陈布雷也是长出一口气,偷偷的擦了一把汗。

    而会议室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那个文件袋,谁也不敢去打开它,就连刚才说的斩钉截铁的张文焕也是闭眼装养神,这可是得罪人的活,他可不能干。

    最后,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范季美的身上,范大老板脸色一变,心虚道:“大家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

第582章 【无法动摇的意志(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范季美为难了起来。

    他也知道,这个公正道不是那么好断的。

    但在陈布雷离开之后,他已经明白,这是等于把王学谦所要面临的矛盾,全部接手过来了。

    想到这里,范季美顿时心生懊恼,但他毕竟在‘苏商’中还有些地位,尤其是在证券交易所中,俨然是小股东不知不觉之间推举出来的首领,必须要考虑到一些面子问题。

    他是这样打算的,先不翻开那个已经成了众人手中烫手山芋一般的文件袋。

    采取私下的办法,让人认错。然后他在将这些迷途知返的人的诚意送到王学谦的面前,加上他说些好话,先把事情糊弄过去。

    这才开口道:“诸位,我相信王先生的为人,不会做出无根无惧的事情来。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相信,这只不过是头脑一热,无心之举,不如这样,谁违反了交易所的制度,危害了大家的利益,那么请这位同仁先站出来,范某代为求情,一定保全大家的利益,诸位觉得可好?”

    范季美虽然表现出了他最大的诚意,但他似乎忘记了一个不变的现象。

    即便在证据面前,做错事的人多半还存有侥幸心理。

    更何况,现在王学谦只不过抛出一个文件袋,仅仅凭借这个子虚乌有的‘证据’,就要让人承认犯错,再说了,这个错是这么好认的?

    即便这次不作处罚,那么今后呢?

    难免少不了穿小鞋。

    证券交易所的吸金能力,已经让这些理事会成员都争红了眼。哪里会有人心甘情愿的退出?

    范季美苦口婆心的连着说了两次,意思都差不多的话,就是他尽力保全大家的权益。不雅最后撕破脸皮,但是这招显然不好用。

    孙铁卿看不下去了,也出来帮腔:“诸位,不要误人误己。”

    “王学谦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他能有什么证据。这纯粹是让大家自乱阵脚,我看大家就这么僵持着。看他如何。”

    “对啊,说不定这是王学谦诈我们,可不能上当。”

    “范兄,你是大家的主心骨。可不能因为王学谦的几句话,置大伙的利益而不顾。”

    ……

    一时间,说什么话的都有,不过语气都不怎么好听,阴阳怪气的,似乎连范季美都在众人眼中不受待见起来。

    张文焕心中冷笑,他更清楚商人的本性。要让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没几个人愿意。再说了,这些小股东的资本本来就不雄厚,不像他和范季美。有银行,有工厂,有产业。

    加上当初和王学谦谈判的时候,王学谦出让的一部分利益,甚至给他们一定额度的铁路股份作为损失。

    在东方铁路公司股票投机开始的时候,他们手中就等于捏了一部分筹码,立于不败之地。而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必须要拿出存款,典卖家产,甚至靠着借贷,来维持这么高资本的运作。虽然挣钱了,但和范季美等人的收益是完全不同的。

    再加上,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股票拉高之后,开始陆续投入的资本,运营成本本来就很高。高风险之后,如果要没了高收益,谁愿意当这样的傻子?

    所以,张文焕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范季美的方法。认为只能激起小股东和他们之间更深的矛盾,但如果打开文件袋,那就是撕破脸皮了,到时候万一证据是真的,他们几个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此时此刻,他也暗暗惊叹,王学谦的手段高深,简直把他们几个在商场沉浮多年的老道行,给比下去了。

    原本想要息事宁人的范季美,这下就成了捧了一个马蜂窝。东,又动不得;甩,又甩不掉。

    而小股东的话,却越来越难听,这是让范季美始料不及的。

    “你们都是大股东,都已经喂饱了,却还想着从我们的碗里捞食,这说得过去吗?”

    “就是啊!我们不过是想喝口汤而已。你们吃着大鱼大肉,却也见不得我们吃口好的?”

    “物品交易所行得通,我们怎么就不能行得通?”

    “我看是有些人已经不把我们当成乡亲看待了人。”

    “是啊!这世道,有理没理,都让当权的说来,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就活该饿死。”

    ……

    孙铁卿越听越气,他虽然脾气直,但也从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口吻中,听到了一些让他回过味来的意思。原来这些人,真的勾结交易所柜台的交易员,私下交易,用交易所的信誉和实力,为他们谋财。

    想想也是,当官的都知道,贪污受贿,在《大明律》和《大清律》里都是要杀头的。朱元璋为了警示贪污的犯罪成本,连剥皮揎草,如此残酷的刑法都用上了,并放在继任者大堂上,给予后来者警示。可是贪污的官员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到了泛滥的地步。

    大家都在贪,为什么自己不能贪?

    这是大环境造成的,但孙铁卿已经听明白了,为什么范季美成了众矢之的,那是犯了众怒了,原因很简单,看来王学谦说的勾结柜台交易员的股东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人都私下里做了。

    顿时气的发抖起来,良久,一声咆哮,在会议室的上空炸响:“既然你们都不承认,那么好,我就当你们都是清白的,这个文件袋我来拆,到时候请诸位就不要认为我冷面无情。”

    “姓孙的,你是不是早就想要说这句话了?”

    “就是,谁怕谁啊!”

    气得孙铁卿哇哇大叫,显然会议室里的谈判,已经破裂了。

    在门口偷听了一阵的陈布雷,随即露出一副预料之中的浅笑。心里对王学谦的敬佩之意,愈加迷信起来。

    在交易所顶层,最豪华的办公室里。卫挺生似乎在生着闷气。在会场上,他真的害怕王学谦和他说拧巴了,到时候想要圆场就难上加难了。

    “先生,他们掐起来了。”

    陈布雷敲门进房间之后。关上房门。兴奋的对王学谦汇报道。

    卫挺生的脸色愈加古怪起来。其实他也知道,威信不足。是他在交易所最大的问题。如果没有范季美、孙铁卿领头的话,那些小股东也不足为虑,只要范季美支持他,当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当然。他也明白,范季美等人的威信越高,加上王学谦又是很少来交易所。面对交易所的这些董事们,他一个打工的高级管理者,还真的拿范季美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清楚这个现状,但卫挺生也感受到了那股合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就在刚才。范季美虽然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一种非常尊重的样子,但是想要王学谦收回成命的意思非常浓。

    不仅让王学谦看清了事实,卫挺生也暗暗吃惊。

    这些平日和气生财的资本家,是怎么样在利益面前。露出爪牙的。

    卫挺生不仅对这些股东生气,而且还对王学谦不满起来,主要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和他昨天和王学谦商量的完全不同:“子高,你这是信不过我!”

    王学谦叹气道:“我不是信不过你,你看出来没有,范季美在交易所的威信很高,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你的地位。我敢肯定,他们也早有耳闻底下的人在干什么,而他们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甚至瞒过了你。”

    这席话虽然不是要指责,交易所在管理上的漏洞,但也让卫挺生一时间坐立不安起来,显得非常尴尬,脸上羞愧之色,顿时浮现:“子高,我……哪里知道这些资本家的心里会动这么多的小算盘。”

    “所以,我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在交易所内,这种小团体对你我来说,都不是好消息,必须要打破。”王学谦斩钉截铁的说道,语气不容反对。

    卫挺生忽然全都明白了,想要打破范季美等人的小团体利益,

    其实,交易所从创办开始,就存在这个问题。当时因为王学谦只不过利用了利益关系,强行控股了交易所,这难免会让范季美等人会把王学谦当成一个巨大的威胁。

    从而用别的手段,笼络其他成员。

    即便那些小股东在交易所的管理上,没有什么发言权,但也造成了一种人多势众的假象。这给卫挺生的管理本来就制造了层层障碍,要不是没有利益争夺,那么这种势力将会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卫挺生成为整个交易所的孤家寡人。虽然他是最大的股东王学谦的代言人,是交易所总经理,但如果他除了自己的秘书之外,整个交易所的人都去听他,结果可想而知。

    必然会被范季美牵着鼻子走,最后成为一个傀儡。

    而范季美即便没有将王学谦和卫挺生赶走的念头,但是在众多利益的支持下,难免会强出头,到时候两败俱伤也好,黯然离去也罢,都将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明白了王学谦的意思,在生气,就是他卫某人小家子气了。不过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次机会将给他带来完全不一样的一个契机,彻底掌控交易所的控制权,彻底鼓励范季美等人的势力,让自己变成多数人,让他们变成少数人。

    “布雷,你发现在会场,有没有人一直没有说话,或者保持一种中立的态度?”卫挺生仰起头,问陈布雷。

    陈布雷想了想,还真的想起来,有一个人,按照他得到的资料,这个人在交易所的股份不低,但让他奇怪的是,却始终没有帮着小股东说一句话,甚至连自己的观点都没有表露过。

    “对了,张文焕从头到尾没有说话。”

    “张文焕?”

    王学谦对这个人还是有些印象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好好先生,但似乎他的笑容背后,保藏的是一颗冷漠的心。

    “要不要我帮你调查一下张文焕的来历?”王学谦看了一眼双目炯炯有神,似乎找到了目标的卫挺生。

    卫挺生却大大咧咧的摆手道:“这样的人,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即便派人去调查,也不过调查到他的家人。生意,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根本看不到这个人的内心,还不如不调查的好。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人应该能用。”

    “对能用。不过要选择的用,但我认为他会是你需要的好助手。完全不同于范季美。”王学谦也是看的久远的人,张文焕和范季美等人的关系不错,说是莫逆之交也不算过。

    但是看到范季美处于险境,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可见这个人的心智是非常冷静的。尤其是他可能一开始就对范季美笼络其他股东的做法,有些不满,或是不看好。

    而作为朋友,劝解无用的时候后,只能冷眼旁观。

    其实范季美的能力不错,但就是交际太广,太注重面子。

    张文焕的头脑更加清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是用的好,能省去卫挺生不少麻烦。

    两人把事说开了。加上范季美已经是众叛亲离,虽然有些过,但小股东已经不相信范季美已经是事实。

    虽然在会议室内,吵闹声越来越大,可王学谦和卫挺生两人反而像是忘记了他们在会议室内遇到的不快,是中途离开会场的重要任务。反而说起了一些生活中的琐碎,甚至还有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这让边上还记挂着会议室的陈布雷有些着急。

    正准备提醒王学谦,楼下还开着会呢?

    却见王学谦突然站起来,笑着对卫挺生说:“正好两个小时,就是打群架也该分出个胜负来了。”

    “差不多了,还真别说,让你这么一提,我真有些担心,这帮人会在会议室里打的不可开交。我记起来,有一个叫周同春的家伙,眼神阴毒很,估计下手一定黑,肯定往下三路招呼。”卫挺生说笑着,他内心对这些小股东已经极度不满。

    王学谦突然和卫挺生拉开了一段距离,像是端详的样子,良久才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老卫,我看你的眼神也不善啊!不会是经验之谈吧?”

    “少埋汰我。”卫挺生笑骂道:“我完全是被那帮子祸害给气的。”

    两人说笑着同时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里面闹哄哄的画面,一下子像是凝固了似的,突然安静下来。不过有些人捂着腮帮子的样子,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范兄,有结果了吗?”

    范季美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些同样怒目相对,不久之前还称兄道弟的同僚,此时此刻却完全变了。

    “有了。”范季美正准备了说出处理方案,却听到门又响起来了,陈布雷开门后,马上又回到了会议室在王学谦的耳边轻声说了一阵。

    王学谦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走廊上传来皮鞋磕在地上的清脆声,大概是两三个人,走了过来,一进门,还没等对方说话。

    孙铁卿突然站了起来,手指对方,怒气冲冲道:“这里是租借,还轮不上华界的警察厅来闹事,给我滚出去。”

    来的正是芮庆荣,在上海滩能够劈头盖脸的骂他的人,还没有几个,显然孙铁卿并不是其中之一。

    而芮庆荣身边的一个手下,同样穿着警察厅的制服,不过这种上海警察厅的制服和租界的巡捕房制服非常好区别,款式,简章,甚至帽子都不一样,除了一样的黑意外,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拦在芮庆荣的面前,一脸凶恶的对孙铁卿骂道:“格老子的,你敢骂我们老大……哦,不,是我们局长,小子你长了几个脑袋。”

    孙铁卿愣住了,他有些怀疑,面前的这群警察,不会是青帮的混混装扮的吧?

    (月票最后几天里,有月票的朋友恳请留给水鬼。另外今天还有更新。)

第583章 【草菅人命】

    别看孙铁卿叉着腰,气势不凡的样子,其实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可是有苦难言啊!

    刚才也不知道是那个混蛋,公报私仇,乘着混乱,在他的腰上踹了一脚,这叉腰不过是扶着酸疼的后腰,可看在芮庆荣的手下的眼中,这可是明目张胆的叫板。

    原先,他们是流氓,是青帮子弟,对付这些大商人,还真没有多少办法。

    可现如今,他们已经摇身一变,当官了。除了身上无法掩盖的无赖相,一眼就能被认出来之外。这些人已经完全从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毒瘤,摇身一变,成为社会的保护神。

    还真的别说,孙铁卿猜的倒是挺准的,眼前几个看着浑身透着一股子痞子气的警察,不久之前还真是青帮各个场子的打手。

    而为首的,正是青帮中新晋崛起的人物,芮庆荣。现如今多了一个新的身份,上海警察厅,闸北警察局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芮庆荣倒是连带着差点把闸北警察局的房子都给烧了,里里外外的警察,都让他给换了一个遍。

    安排上了自己的手下,这下子,闸北的警察倒是清一色的成了青帮闸北分舵。

    而芮庆荣也是听从了王学谦当初给他的提醒,留下了一个原本在警察局郁郁不得志的副局长,才不至于让警察局彻底瘫痪了。不过其实没有这个副手,他其实也有办法。

    对付街面上的事,小道消息,小偷团伙,青帮的人永远要比警察的办法多的多。

    而且,自从芮庆荣把手下的弟兄们安排进入了警察局之后,部下对芮庆荣的忠心大大的提升。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尤其是当混混有两份工资拿,还能敲诈一些不开眼的商户,堂而皇之的收取保护费,收入急剧增加的时候。

    都不约而同认为。他们跟了一个好老大。

    加上购买铁路股票。让不少手下一下子脱贫致富,一下子更是让他在青帮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原本有些人想要动他脑筋的家伙,也都偃旗息鼓,稳固了他的地位。

    自从上任以来,送礼的。送钱的,攀交情的,搭关系的,甚至送女人的层出不穷。这让芮庆荣一下子感受到了当官的好处,身上的气势也足了,眼界自然高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被孙铁卿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气的拔出拳头就要开架。可想起来,现在他当官了,光宗耀祖了。主要是在租界里闹事,传出去不好听。

    但是骨子里还没有多少改变的芮庆荣。猛的拽掉自己的帽子,啪嗒一下,谁在了会议桌上,正好摔在范季美的面前,把他吓得够呛。芮庆荣冷笑着凑近,眼神不仅带有威胁,甚至是冷血的瞪着孙铁卿:“小子,你听好了,别以为呆在租界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出租界。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正当芮庆荣霸气侧漏,肆无忌惮的用眼神让孙铁卿惊恐不已的时候,却很不耐烦的被人打断了。

    周传根现如今也在警察局谋了一个位置,财务科长。按理说,财务科长是该整天呆在局里,可他还是满天的跟在芮庆荣的身后。原因很简单,芮庆荣不相信别人管账。

    提醒芮庆荣要低调的正是周传根,当然芮庆荣更习惯叫他‘阿根’,瞪着眼珠子回了一眼周传根,心说:“这小子怎么不开眼,当初老子怎么会如此相信他?”

    不过他在扭头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个人,面相好像挺熟悉的。回头定睛一看,心说:“完了,完了,老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在先生面前摔帽子,还威胁人。”

    说时迟那时快,芮庆荣飞快的从桌子上大盖帽拿在手里,正儿八经的戴在脑袋上,立正,挺胸,啪嗒一声,靴子后跟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显然这个姿势是他偷偷练习了很久的动作。

    别看芮庆荣是个混混,但是警察的敬礼已经是纯熟无比,高声喊道:“卑职芮庆荣,有事向您报告。”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出了一点意外,芮庆荣本来就身宽体胖,这段日子更是胡吃海喝的,肚子大了不少。而原本的警察制服,穿他身上就已经显得有些紧了,这一挺胸,就听到噗嗤一下,芮庆荣制服在肚子上铜纽扣,化作一道黄光,飞了出去。

    就听到‘哎呦’一声,范季美已经捂着额头,惊叫了起来。

    芮庆荣哪里有功夫搭理范季美。心里一着急,把他对徐国梁的那套说辞,对着王学谦给喊了出了来。不过,在芮庆荣的心里,给徐国梁敬礼,不过是给这位上海政坛的大佬一点面子。而在心底里,他还是以王学谦为首是瞻。坚信只要他紧跟王学谦的步伐,辉煌腾达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刻,连孙铁卿都傻眼了,怎么回事,没听说王学谦在上海当官了啊!

    而且看芮庆荣的肩章,如果王学谦在警察厅任职的话,至少应该是副厅长一个级别。但是上海警察厅厅长徐国梁什么时候有过副手,难道是新招用的?

    王学谦嘴角发苦,心说:“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把这小子招进了警察队伍,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芮局长,话不能乱说。”王学谦冷声道。

    芮庆荣极其献媚的笑道:“见王先生,芮某人心里的敬仰之情就无法抑制,芮虽然出身草莽,但是对先生的关注依然很久,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在先生的身边聆听教诲,芮某死而无憾。虽然有些突兀,也是真情流露。”

    不得不说,芮庆荣当了几天官,拍马屁的功夫见长。

    “说吧,来租界到底干什么来了?”

    别说孙铁卿傻眼,听着王学谦和芮庆荣的一问一答,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不发愣的。

    “有什么事,就说吧!”王学谦急着打发芮庆荣,才让他把事情说完就离开。

    他也知道。芮庆荣是华界的警察局长,管不到租界里面来,尤其是他还在场的时候,芮庆荣更不敢造次。

    这下反倒是芮庆荣期期艾艾的没话说了。或者说不敢说话了。原来王学谦看出证券交易所的问题。但是无法判定,是那几个交易员出现了问题。牵涉的股东又有多少?

    只能让芮庆荣去查。

    芮庆荣倒是尽心极力,很快就查到有两个人嫌疑最大,一个是柜台的交易员,一个是出纳。

    三目之下。哪里藏得住秘密。在警察局,芮庆荣和一干手下,手段尽出,把两个私下和股东勾结,做假账的家伙找了出来,拿到口供,还有证据之后。就把这茬给忘记了。这也是王学谦能够拿到交易所里外勾结的证据。

    说起来,也是倒霉,拿到证据的王学谦夸奖了几句。芮庆荣立下功劳之后,大喜之下。把两个倒霉蛋忘记了。带着底下的兄弟们出去庆贺,已经是立冬之后的天气,这几天也冷的很。两个交易所的职员,又是严讯逼供,又是泼了冷水,加上把人放在院子里临时的刑架上,凉了一晚上,等到芮庆荣迷迷糊糊的还没有睡醒,手下就来报告,人在院子里冻死了。

    这下,让他没辙了。想来想去,只能瞒天过海,就说是在苏州河里淹死的,来个死无对证,找个臭水沟,把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天,这才来到交易所让人认领,也算是结案吧。

    至于为什么找到交易所,而不是找死者的家属,完全是其中一个是孤身一人,另外一个倒是有个兄弟,在洋人的轮船上上班,赶上轮船满世界跑,一年半载估计是回不来了。

    这才没有了办法,找到了交易所来。

    “郑新安,于思东两个人你们认识吗?”

    话刚说完,会议室有几个在角落中,有些衣衫不整的一个年轻人脸色惶恐起来。

    卫挺生的秘书在他耳畔说道:“这两个人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一个是柜台上的职员,一个是出纳。”

    卫挺生这才点头道:“没错,是交易所的人。不过两天没有来上班,我们也非常奇怪。”

    芮庆荣心说,这就对了,他们要是来上班就出鬼了:“告诉你们一个事,我们死了。”

    “死了?”范季美一下子把目光投向了王学谦,要是没有刚才发生的争吵和打斗,说不定他还会愤怒,指责王学谦的不择手段。但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深深的恐惧。

    而张文焕心里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俩个人死,轻如鸿毛,可以说是周由自取。其实他在此之前,也劝过范季美,不要放任一些小股东的挖墙脚,但范季美就是不听,固执的认为交易所的成立,他们也有一份功劳,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伤了感情。王学谦如果发现,指责他们的话,他顶着。

    可现在,都死人了,你还能顶得住吗?

    当他看到范季美的额头冷汗涔涔的样子,心中更是无奈。他这个老朋友,显然是被面子给害了。

    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戏,还要演下去。

    芮庆荣绷着脸继续说道:“根据法医的鉴定,两人是在夜里喝醉不慎跌入苏州河中。捞上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不过根据两人身上的证件,我们找到了你们,希望贵方找到两人的家属来警察局停尸房领人。三天后不来,就埋在罗山公墓。”

    卫挺生皱眉道:“这两个人牵涉到交易所的一次内部舞弊,怎么就死了呢?”

    芮庆荣咳嗽一声,对周传根吩咐道:“回去把案子结了,两人畏罪自杀。”

    说完,芮庆荣眼珠子看向王学谦紧皱的眉头,心里没底,但也知道这地方他不能多待下去,昂首挺胸的走了。

    出了交易所的大门,这才抓住周传根,心虚道:“阿根,我们是不是又闯祸了?”

第584章 【这一天来的真快】

    “先生,我们真的没打算要杀人……”

    周传根偷偷的用眼神打量了一下王学谦,就表达能力来说,他要比芮庆荣更适合把事情的原本都说清楚。

    王学谦本来也挺生气的,无缘无故的就杀人,这不是让他戴上魔头的帽子吗?

    今后,谁还敢和他一起做生意?虽然事情隐秘,但是有心人想要查的话,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王学谦手指互相扣着,放在餐桌上,他就在一家紧靠爱多亚路的高档饭店找了一个二楼的包厢,能远远地看到交易所的大楼。没过两分钟,芮庆荣和周传根就臊眉耷眼的跟了进来。

    他耐住性子静下心来听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帮家伙用的完全是赌场讨债的法子。

    青帮最大的生意,基本上各地都差不多,烟馆、赌场和妓院。而除了烟馆和妓院都是现金交易之外,赌场是特别的经营模式,赌场可以通过赌客的要求,用极高的利息,借给赌客一笔钱。赢了,皆大欢喜。如果输掉了,而赌客无法偿还的话,就是一个漫长的讨债行动。

    别指望赌场的打手有仁义之心,会注意方式方法。

    一个个下手都黑着呢!

    “这么说来,那两个人是意外?”王学谦强忍住怒气,当然更多的是无奈。

    芮庆荣小声的抱怨道:“兄弟们以前讨债都是用这个法子,好用的很。”当然芮庆荣也可以隐瞒了一些赌场讨债的规矩。比方说,遇到那种没法偿还,又无情无靠的倒霉蛋。要是心情好,说不定暴打一顿就也把人给放了。

    如果在气头上,说不定就是打过之后。往麻袋里一塞,扔黄浦江里,一了百了。

    见王学谦也没有表态,芮庆荣只好提心吊胆的继续说:“其实这些天兄弟们用讨债的办法。哦……不对。应该说兄弟们办案的法子,也是不错的。就出了一回岔子,就摊上交易所的两个人,其实我也没打算把他们怎么招。”

    王学谦还想说几句,比方说。总不能草菅人命吧?

    可芮庆荣当初做的事,可不就是草菅人命习惯了吗?

    就在他问的差不多的时候,卫挺生也阴沉着脸,走进了餐厅。和芮庆荣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子高,怎么回事?”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卫挺生完全有理由指着王学谦的鼻子大骂:“草菅人命。”可临了。他决定先听一下解释。

    “你去问他们吧?”王学谦懒得再说,努嘴指了指战战兢兢的芮庆荣。

    芮庆荣无奈,哭丧着脸,只好把刚才周传根说的再说了一遍。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卫先生,我们真是失手了,这两个家伙也太不禁折腾了,才一宿没搭理他们,就死了。”

    卫挺生也只能陪着王学谦哀声叹气,有些话当着芮庆荣不太好说,只能等人走了再说。

    其实芮庆荣也想走,现在这个情况,把事情办砸了,估计王学谦也不会有心情请他们两个的午餐了。王学谦抬头看了两个已经穿上一身虎皮青帮头目。

    “会议后来怎么样?”

    “顺利的出奇,出问题的几个人承诺把股份让出来,没人敢接,我替你按照当初认购的价格买下来了。( 平南文学网)”卫挺生叹了口气道,原本是一场毫无错处的完美的计谋,最后成了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典范,能不让他气馁吗?

    有种莫名的无力感,也没有了吃饭的胃口,抬头看了卫挺生一眼说道:“老卫,下午就开始吧?”

    “好吧,我盯着。”

    卫挺生的心里明白的很,他知道王学谦也不会留在交易所了,免得尴尬。

    王学谦见芮庆荣还没有走,想要摆手让他们离开,无意中问了一句道:“你们当初认购的铁路股票都卖了吗?”

    芮庆荣倒是老实的让卫挺生都暗暗吃惊,就见这个肥头大耳的新晋警察局长认真道:“按照王先生的指示,股票超过了10块一股,我就都卖掉了。平白无故的,躺着就挣了一百多万,都是先生的提携。”

    脑子还算好使的芮庆荣,想到了一个办法,也好报答一下王学谦的知遇之恩:“先生,听说河南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您在慈善总会捐了5万大洋,小人也想拿出一笔钱来,聊表心意。”

    “按照你自己的名义,去捐吧。就不要告诉我了,再说了,当官了,为自己想办法提升一点名声,也是好事。”王学谦也是顺手就点拨了一句。

    而芮庆荣却像是如获至宝一样的高兴起来。

    反倒是周传根眼珠子滴流乱转,一时间闹不明白王学谦问话的意思,低声的说道:“先生,小的股票还没有卖。”

    “哦,那么赶紧卖掉,不然一年内这只股票很难会回到5块钱以上。”

    现如今的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从2块钱的本金,一下子涨到了15块一股,已经是无法想象了。

    相信只要卫挺生在下午开始抛售手中最后的筹码,这只股票的辉煌将成为很长时间的金融界的神话。而市面上的钱荒已经开始了,各家小银行不仅不贷款了,反而想尽办法在筹集资金,或者追回贷款,想要安全度过这次金融大潮给他们带来的打击。

    卫挺生看着忙不迭离开的周传根,和暗暗松一口气的芮庆荣,对王学谦苦笑道:“这两个人,恐怕闯祸的本事要比办事的本事强的多。 你就不担心反受其害?”

    王学谦站起来,好心情扫了个精光,丢小一句话,就走了:“该操心的是徐国梁而不是我,毕竟他才是上海的警察厅厅长,而我不过是一个商人。”

    卫挺生看着王学谦气呼呼的从餐馆楼下的街边上车,良久,嘴角苦笑不已。

    时也、命也,原本王学谦用的是谋略,将范季美、孙铁卿两人在交易所小股东中的影响力降到最低,然后让卫挺生选择合适的盟友,可现如今呢?整个交易所已经成了他卫挺生的一言堂,就在刚才,会议后半程的结果,让他出奇的吃惊。参与过和内部人员私买私卖的小股东一个个都站了出来,态度好的不得不了。

    和会议开始时候的趾高气扬,完全判若两人。

    而当卫挺生表示这些犯错的小股东转让股份中,应该考虑溢价的部分的时候,让这些人顿时吓的浑身打摆子,深怕下一个掉河里死的人就是他们了。

    “哎,这个世界,果然是钱越多,胆子越小。”卫挺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喝着咖啡,反而点的意大利海鲜面,却动也没有动。

    下午,从开盘之后,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短暂的往上走了一小段之后,就开始下挫。

    短短两个小时之内,股价就下降了1.8元,收盘的时候堪堪维持在13元。

    虽然同样是下挫,但是证券交易所内的股票下跌,完全没有像物品交易所那么影响大。

    毕竟这支股票已经习惯了走波浪线,能一天涨2块,当然也能一天下降2块。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可是第二天,开盘时之后,股市并没有像投机者和掮客预期的那样,停止下挫,反而像是吃坏了肚子似的,一个劲的狂泻不止,这才让投机者警觉起来。

    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之后,疯狂的卖单开始在柜台上登记,但是柜台前,早就涌了一大群人,每个人都挥舞着手中的股票,想要第一时间卖掉。

    可是发布消息的交易所的信息墙壁上,等待卖出的股票数量不断的增加。

    从几千股。

    一万股。

    十万股。

    最后在收盘的时候,墙壁上的信息还显示着,有一百三十多万股的股票等待着卖出,但已经是无人问津了。整个交易所哀鸿一片,大部分人的脸上都传递着绝望的表情。只有极小部分人,暗暗庆幸他们在之前已经把手中的股票卖掉了。

    而在这一天,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下跌了整整4元。

    已经只有价值9元一股了,谁能想得到,两天前,这只股票每股还要卖15元。

    在20年的初冬,上海滩却像是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寒流,将那些投机者的心封冻了起来。不时有人开始走极端,跳楼、跳江、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让他们绝望透顶的世界。

    物品交易所当有人把‘恒泰号’的黄铜招牌从门框上摘下来的那一刻,张静江的脸颊垮了下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来岁,而蒋志清的眼中更是面如死灰,他怎么也先不到。十天前,他还是一个拥有近百万资产,实际盈利十几万的富豪,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穷光蛋。

    不对,他的情况可要比穷光蛋要可怕的多。

    出生在小康之家的蒋志清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钱到底去了哪里了?

    可不争的事实是,他将背负带着八万元的负债,钱没有还清之前,他恐怕离开不了上海。信托公司的债务好办,但是有一笔借款,却是按照他们几个人的名义借的,还钱和‘恒泰号’所持有的股票没关系,和‘恒泰号’的倒闭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差点被要债的把马褂都扒了的张静江走出物品交易所的那一刻,回头看来一眼物品交易所的大楼,叹气道:“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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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穷途末路】

    沿用神话小说《西游记》里的一个事实,没有后台的妖怪都被猴子一棍子打死了,有后台的妖怪都被接到天上去享福了。

    当张静江的堂兄,张钧衡听到消息,带着支票来到上海的时候,惶恐中的蒋志清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他属于没有后台的妖怪,而允诺绝对不让他吃亏的张静江也在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果夫兄弟、戴季陶,他们和蒋志清的关系,其实要比张静江好得多的多。

    这是多年的兄弟感情,反倒是张静江在经济上接济他。

    这种关系反而是最薄弱的,根本无法长此下去。稍微有一些隔阂,就会变成一道裂痕,最后分道扬镳。

    “传贤大哥,这些天中正都不见人影,我担心他会不会做傻事3?”

    “你嫂子也问起过几次,这些天中正贤弟都不来家里了。以前,她总是担心他把我给带坏……”

    戴季陶似乎感觉这句话说起来不妥当,好像自己才是把蒋志清带坏的,当年在日本,他带着还很青涩的蒋志清出入艺妓馆,勾搭学生妹,良家妇女……

    以至于他在日本的私生子,他不敢告诉家里,蒋志清也帮着当亲儿子养。

    看着陈果夫脸色异样,眼神中透着怀疑,肯定也是有所耳闻。戴季陶脸色一僵,撇了撇嘴,果断的话题翻过去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筹一笔钱,能让他渡过难关。”

    陈果夫为难道:“大哥,别说话这么轻飘飘好不好。八万大洋呢?要是我叔叔在活着,上海滩谁敢跟我们兄弟为难,可现如今呢?一个不入流的放贷的小混混。就能把我们兄弟逼到这个份上。中正兄的家里和我家一样,祖产就一家酱油店。别说八万大洋,就是让家里拿出800大洋,都是艰难的很。”

    “哎。可不是吗?你这几天也别停下来。继续去找找看,他可能去的地方。我也帮忙找找。只要人没事,什么都好说。”

    戴季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好几次提醒蒋志清,告诉他。物品交易所的股票并不牢靠。尤其是,他那段时间心惊胆战的,深怕万一股票下跌了,留下一笔这辈子都无法还清的巨款,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上海滩?

    可蒋志清却根本听不进去,那时候,他净资产十数万。俨然是一个阔老板了。

    可问题是,蒋志清这个‘阔老板’,还要靠着张静江的接济,才能勉强在上海滩度日。

    现如今。‘恒泰号’已经破产,很多债主蜂拥而至,张静江消失不见,蒋志清在上海已经断了生活来源。而且他本身又没有挣钱的本事,加上债主逼债,要是一个想不开,岂不是万劫不复?

    但眼下,就戴季陶的能力,也帮不上蒋志清的忙。拉着陈果夫贼兮兮躲在了围墙边上的角落里,偷偷的拿出一个钱袋子,塞在陈果夫的手里。

    陈果夫正想要抗拒,他虽然失业了,但在上海的生活短时间内还不用太担心。正准备推辞,戴季陶却看透了陈果夫的心思,说道:“不是给你的,你在上海人头熟,说不定能打听到中正的消息,把钱给他,让他手上也不至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陈果夫这才明白,他是自作多情了,但他也不会和蒋志清争风吃醋,他的这位朋友已经够惨了,估计真要被戴季陶说准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其实,说白了,蒋志清的结果,一部分是金融风暴,市面上的钱荒给闹的。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不得不说是张静江了。

    物品交易所的股票,其实是到过200元一股的高位,但是其他几个投资者,那时候戴季陶也没有撤出,是非常想要将钱变现的。小一千万的资产啊!

    除了还掉信托公司的贷款,投资者的投入,还有以我们名义的私人借款,还能剩下差不多300万。

    可张静江就是不同意变现,反而固执的认为,股票的价位还要继续上涨,突破260元都不是问题。如果每股价格上涨60元,那么‘恒泰号’的净资产将增加260万,这是实打实的利润。

    从来没有见过超过一万大洋是什么样子的几个投资者,蒋志清、戴季陶等人都被张静江一厢情愿画出来大饼给震晕菜了,最后蒋志清才咬着后槽牙,决定听从张静江的。

    才有了后来‘恒泰号’的破产。

    不过这都已经过去了,对于张钧衡来说,他的目的就是带走他的堂弟,张静江。还有张家的子弟。在南浔,张家二才子的说法,倒是在民国初年盛行过。毕竟满清覆灭,张静江作为革命党内的重要人物,成了英雄,被成为才子也无可厚非。

    但只有张静江自己知道,他听到张家二才子的时候,脸上并不是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而是羞愧。

    在张家,只有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才子。

    那个就是他的堂兄,张钧衡。

    凭借22岁中举成为举人,这在科举中也算是少年人。尤其难得的是,他是出身商贾人家。而他的中举给张家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凭借举人的身份,只要付出真金白银,在晚晴的时候获得一个实缺并不难。而正是他,把张家的生意从浙江,开到了上海,带到了北方。奠定了张家南浔巨富的地位。

    张钧衡才是张家不可或缺的人物,而张静江为人乖张,离经叛道的性格,毫无称奇之处。

    眼下,又在上海的证券行业输掉了几乎他继承的所有财产,只能靠着大哥,才能获得自由之身。按理说,他应该一声不吭的回到老家去将养一些日子,毕竟他的身体也不好。

    但他还是固执的留在上海的张公馆,寻找机会和张钧衡谈谈,希望能够拿出一笔钱来,把蒋介石也捞出来。

    这个机会总算是找到了。这天夜晚,张钧衡应酬稍微晚了一些回家,见到张静江在院子里等他。迟疑了一下,张钧衡勉强笑了笑。因为他知道张静江的性格非常敏感。也很容易出现抵抗的心里。所以在家里面说话,尽量陪着小心。当然。更多的时候他选择不和这个二房的弟弟说话。

    “人杰,这么晚了,院子里天凉,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大哥。我有事和你商量。”张静江鼓足勇气,毕竟他要开口的数目并不小,而且他也知道,大哥看不上他的那些朋友。似乎在骨子里认定,这些人都是鸡鸣狗盗之徒。

    其实就蒋志清,陈果夫等人在上海滩的名声,确实都不太好听。

    “有事的话。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说吧!”

    “大哥,难道你就这么看不上我?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在挥霍家财?”张静江费力的站起来,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

    张钧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也是颇为无奈,他的这个弟弟,平时也不喜欢说话,但是骨子里倔的很,谁的话都不听:“好吧,你说吧。”

    “我需要一笔钱。”

    “不行。”

    “你难道都不问我处于什么原因才需要这笔钱,就断然拒绝?”

    “是不是为了那个蒋志清?人杰,我告诉你,当大哥的不是要让你为难。我也派人去打听过这个人,志大才疏,有点本事,但整天都想着要干大事。这种人,除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外,很难有所起色。他就是一个街头上,掉在泥里的混混。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和他们的关系断掉,这是一个机会。”

    张钧衡也许是喝了酒,说道了激动之处,口气一下子没有了顾虑,俨然不在估计兄弟的脸面:“这个小混混,除了找女人,抽鸦片,整天抱怨着运气不好。人杰,我告诉你,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允许你和这样的人来往。”

    看着大哥毅然决然的背影,张静江愣在院子里,傻了。

    张钧衡并不是没有反对他的事业,当然那时候,他在上海还有产业,有房子,不需要大哥在生活上的接济。但是这一次,‘恒泰号’倒闭之后,大哥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怨他的。

    拿出钱不说,关键是张静江在上海的别墅都让要债的给拿去了,作为张家的子弟,当大哥的顿时感觉脸面无光。

    于是乎,虽然表面上张钧衡还是一再的照顾张静江的面子,也不说重话。只是委婉的表示一下,让张静江回老家去散散心,把上海的事给忘记了。

    可是让张静江猝不及防的是,张钧衡竟然在心里的怨气这么大?

    连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也被张钧衡恨上了,怒火压在心头,不说而已,但实际上,当大哥的张钧衡已经对张静江失望透顶。乘着一股子酒劲,张钧衡毫不保留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更不要说,他早就知道张静江想要帮蒋志清把债换掉,但张钧衡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答应?

    失去了张钧衡的帮忙,蒋志清身上背负的八万元的债务,已经没有可能有人给他还了。而靠他自己的本事,卖了他也值不了80大洋,就别说八万大洋了。

    反正蒋志清也已经绝望了,一大早被人拦在胡同口,他知道是来要账的。

    索性贴着墙根,摆出一个大字形状,嚷嚷道:“哥几个,麻利点,兄弟我要忙着去发财呢?”

    “我呸,就你!”

    几个青帮弟子,搜了一阵,也是对蒋志清无可奈何,身上连买一根油条的钱都没有,更不要说还钱了。

    看着穷凶极恶的要债打手,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蒋志清反而得意了,高唱了一段,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唱的曲调有些丧气,呸了一口,仰头看着天空,眼角已经渗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假的,都是假的。娘希匹,都他妈是假的!哈哈……”

第586章 【跳江风波】

    失魂落魄的蒋志清,顺着弄堂一直往外走,不知不觉之间,走到了黄浦江的边上。

    看着不远处江上的轮船,冒着滚滚黑烟,海鸟围着船上下的飞翔,就像是穿梭在暴风雨中的乌云里,汽笛嘹亮,鸟鸣悠长。

    看到这一幕,蒋志清忽然想到了他当年离开上海,去日本求学的时候。那时候站在码头上的应该是母亲和那个女人。在心里,他实在无法承认,那个比他大了5岁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尤其是,连字都不认识的毛福梅,缠足,生活简朴,没有多少见识,整天惦记着家里的鸡鸭和院子里的羊和猪。

    这让一心想要成为大人物的蒋志清如何能够喜欢的上来。

    如果说,大儿子是他母亲逼着他和老婆同房后的产物,那么在蒋志清的心目中,这个大儿子甚至还不如苏州小妾家养的过继的二儿子。而这个过继的二儿子,正是戴季陶在日本的私生子。

    回想起母亲和妻子在那年匆匆赶来上海,给他带来了去日本的旅费,深怕他伤心似的,还不敢告诉他家里头已经开始变卖家产了。

    在这个时代,变卖家产已经是走下坡路,破家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了,在乡里乡亲之间,是要被抬不起头来的。更重要的是,相信故人并没有离开的国人坚信,祖先会看到不肖子孙的行为,并在天上暗暗催泪。

    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他甚至想要飞奔去家乡,就此终老山林,这辈子也出来了。

    革命,财富,事业。都他妈见鬼去吧!

    蒋志清失魂落魄的目光呆滞,不过这种场景在这几天已经让人习以为常了。很多人不理解,这些天到底怎么了,黄浦江边上跳江的人。就像是清晨鸭子下水觅食似的。一个跟着一个,一点都没有要间断的意思。

    路过江边的。似乎也知道,蒋志清接下来的一步该怎么走。

    都远远的躲着他。

    其实不是路人冷漠,而是跳江的人实在太多,一开始还有人劝。但心存死志的人。哪里是那么好被劝解的?

    再说了,破产,负债累累,不跳江,这钱谁给?

    其实跳江要比跳楼艰难的多,主要是不太容易死。不像是跳楼,看着天国的方向。纵身一跃,一切烦恼都没有了。可是上海滩的楼房确实不多,这可是1920年末。上海最高的大楼是《字林西报》,也就是上海人习惯成为亚细亚大楼的高层。

    但也不过十层楼。

    而且这些大洋行。银行,跨过公司专属的大楼,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人进去?

    所以,对于想死的破产者,只能爬上三四层楼房,不过这个高度,对于跳楼来说太低了一些。跳楼的结果是伤残率百分百,但是死亡率太低,还不到两层。

    很多不开眼的家伙,想死没死成,却体会到了身不如死的滋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蒋志清的边上也站了一个人,不过对方可比他准备的专业的多。麻绳,石头,一样都不缺,还有一脸决然的勇气。蒋志清等到发现身边默不做声的站了一个人的时候,也被吓了一条。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脚上拴着麻绳,打上死扣,手里捧着石头,站在江堤上,脸上多少有些文气,看上去和他差不过年纪的人。

    穿着倒是不错,就是看上去很多天没有换洗了,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不修边幅。

    不过让蒋志清诧异的是,对方的眼神竟然冒着感动的神色,似乎想要在他的身上寻找勇气和安慰。

    这让他纳闷了,心说:“怎么回事?”

    “兄弟也是同道中人。”对方一开口,就像是当初回国后,准备辛亥革命时候在茶馆街头和同志对暗号似的,弄得他一头雾水。不过,蒋志清从善如流的随大路的性格,顿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方顿时脸上露出一种轻松的表情,看向蒋志清的脸色也变得更加的柔和起来,不过说话总让他感觉有些云山雾罩的,摸不着头脑:“兄弟,你的准备不全,要不要哥哥把石头借给你?”

    “不要!”蒋志清心里更糊涂了,但拒绝的话随口而出,根本就不带犹豫的。

    “好样的,原来兄弟天赋异禀,是‘旱鸭子’。可惜哥哥从小在江边长大,没有这石头,恐怕不能成了心愿。”

    这话说的蹊跷,蒋志清就更迷糊了,这‘旱鸭子’难道也成了天赋异禀不成?

    “一起吗?”

    更奇怪的话,让蒋志清有种想是梦里没睡醒的迷糊,这个世界都怎么了,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吗?

    连话都听不懂了,蒋志清倒是摇了摇头,可这似乎就像是他给对方的信号一样,突然抱着石头的中年人,大喊一声:“哥哥先走一步,兄弟快来!”

    “娘希匹,我是不是没有睡醒?”蒋志清偷偷的骂了一句,不过紧接着他就听到噗通的落水声,溅起的水花散落在他的脸上,脸上感觉一冷,这才惊醒过来。

    气急败坏的蒋志清趴在江堤边上,对着江面上不断涌出的水泡气急败坏的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老子不是来跳江的,娘希匹,你差点害死老子!我……”

    本想着说几句威胁的话,可蒋志清突然想起来,对方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他的威胁?别自欺欺人了,忽然间,蒋志清突然哀嚎起来,想到自己的境遇,和那个跳江的人的经历,恐怕有些相像。

    这一哭不要紧,却收不回来了。

    泪水更是受不住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即便再艰难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要去用死来解脱。当年他刺杀陶成章,连孙先生,袁世凯相继义正言辞的要追究凶手,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一死了之。

    最后,不是也缓过来了吗?

    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蒋志清在心底里给自己说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也许是哭的泪了,蒋志清这才感觉到江堤上有些凉,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围观的人中间,有人嘀咕了一句:“看了半天,以为这家伙还是有点骨气的,可没想到是个软骨头。”

    蒋志清心头大恨,说实在的,刚才跳江的那个人他也不认识。

    他哭,只不过是想到自己已经是而立之年,却一事无成。 为人生的机遇不来,为生命的不公而痛苦,哪里是为了一个倒霉鬼的自杀而痛哭流泪?

    再说了,他毕竟是一个职业军人,生生世世的事也见得多了。

    不过他还是不敢和众人抬杠,也不想理论,挤出人群,就准备离开。没成想,没走多远,却听见有人在他的背后叫他。

    “中正!是我啊,果夫等等我。”

    蒋志清回过头来,这才发现陈果夫也在人群中,只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陈果夫冲到他的面前,却死死的抱住了蒋志清,口中还急切的喊道:“中正,千万不要想不开,这些都会过去的,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的。千万不要想不开,不然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蒋志清脸色古怪起来,心里大骂道:“娘希匹,老子根本就没打算跳黄浦江,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我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蒋志清的肚子咕噜噜的想起来。

    接连几天,他有一顿没一顿的,想着混在人群中离开上海,却没有一次成功,都被抓了回来。

    遇到熟人,让陈果夫帮忙还债有些困难,但是让他给他买一次单,估计不难。

    蒋志清揶揄道:“果夫,身上有钱吗?我这两天都没吃上饭。”

    “饿了好,饿了好。”陈果夫还真的以为蒋志清要跳江,听到朋友说饿了,顿时眉间露出喜色,只要朋友想吃饭,就不会想着要死不是?

第587章 【堵门】

    虽说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的供养着,但蒋志清打小也没有挨过饿,没过过一天没着没落的日子。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面的一日三餐,也是能管饱的。

    这和陈果夫的家境有些相同,家里衣食无忧,还能交得起学费,怎么可能过那种挨饿的日子。在民国,这样的家庭也算的是小康之家。

    可坐在蒋志清面前的陈果夫,甚至在苏州河边上的一个小饭馆里,看着蒋志清用筷子挑起一大筷子的面条,急不可耐的张开大嘴,一口吞了下去,三筷子下去,一碗面条就剩下了一点汤水。

    而蒋志清吃面的场景,确实把陈果夫吓着了。

    面条顺着脖子往下吞咽的那一刻,蒋志清的脖子,就像是被撑开的面口袋,一下子鼓囊了起来,当食物咽下去之后,又恢复原本细小的外观。当事人当然感觉不到,可陈果夫看的是心惊肉跳的,嗓子眼都有些发堵,别提有多么揪心了。

    好好的在江边捡回一条命,却被一碗三鲜面给噎死了,说出去都有些匪夷所思。

    呼噜噜……

    趁着热乎劲,仰起脖子将面汤一股脑的倒在了嘴里,蒋志清端着面碗,脑袋冲着厨房的位置,喊道:“再来一碗。”

    人,饿极了。鼻子就比身体上的其他器官就来的好用的多。

    尤其是现在,蒋志清的脑子早就是空白一片,任何一个行为举止,都是身体的本能在唆使他做出反应。

    “大哥,先缓缓,缓缓……”

    陈果夫心惊肉跳的抓住蒋志清的手腕。愣过神来的他,简直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看到蒋志清有点像是逃难的难民一样,如果不加以阻止,他似乎会一直吃下去。直到把自己撑死。

    蒋志清回过头来。不悦的看了一眼陈果夫,嚷嚷道:“我不过是吃了一碗面。都是汤水,缓什么劲?”

    陈果夫脸上浮现这纠结,他总不至于说,你老哥吃饭的动静太大。速度太惊人,跟把碗里的面条往泔水桶里倒似的,是个人都受不了。可是这一刻,陈果夫心里也有些心酸。

    甚至还暗暗有些怨恨张静江。

    他们都知道,几万块钱,对于张家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对于蒋志清来说。这辈子想要筹齐这笔钱,比登天还难。可实际上呢?蒋志清其实是无辜的,交易所的事情,都是张静江在打理。任何决定也都是张静江一个人说了算。

    与其说蒋志清不过是一个傀儡,还不如说,他是被张静江拉下水去的。

    陈果夫、戴季陶、蒋介石都知道,物品交易所的创办就是‘国党’绑架虞洽卿、闻兰亭等人意愿的结果。其实从骨子里,蒋志清、戴季陶等人都不是商人,根本没有经商的经验。而张静江出身商业巨富的南浔张家,但是要说证券股票,也是一窍不通。

    除了道听途说的一点‘股票经’,,只不过比周围的人稍微好一点而已。而交易所内,公认对股票最为熟悉的虞洽卿,却在物品交易所开业之后,就不管不顾,可能是因为一开始交易所发起人之间的内部矛盾和分歧实在太大,以至于他无心打理。

    当然也有可能发现地下的人管理上太过于混乱,甚至利用交易所的资源,为自己捞钱的行为,让他失去了信心。当然,这其中肯定有张静江的影子,当时连陈果夫都记得很清楚,甚至为张静江动不动就用革命说事的做法非常担心,深怕虞洽卿脸上过不去,当场恼羞成怒。

    可是,虞洽卿却忍了下来,甚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能在虞洽卿的脸上,看到有一丝的不满。

    可陈果夫认为,虞洽卿不是善男信女,他虽然在清末的时候,坚持支持革命党、同盟会。甚至还把宁波会馆当成同盟会在上海的据点,无偿提供给革命党人。那是因为对‘国党’抱有很大的希望,但是民国成立后,不仅驱逐列强的愿望无法达到,远东的资本市场更是被列强牢牢的控制。这让虞洽卿等新兴资产阶级多少有些失望,而这种失望在被压缩到一定的程度,就回膨胀,变质,甚至生出厌烦和抵抗。

    而张静江还死不悔改的要求虞洽卿要做这做那,虞洽卿又不是张家的长工,他可没有这个义务。好在虞洽卿涵养功夫绝对是在浙商中难得的一流,并不和一个小辈动气。但实际上,他已经对‘国党’失望透顶,连带着对张静江等人的蛮横也是更加的厌恶。

    乘着宁波建立新市的由头,他抽身回到了宁波。

    一回到宁波之后,一下子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气息。似乎在一夜之间,老家就像是一个沉睡的壮汉,苏醒了过来。迸发出来的潜力,更是让他吃惊不已。

    早就把物品交易所的事给忘的一干二净。再说了,那些股东、理事会成员做的腌臜事,他也不想提。

    在他担任物品交易所的理事会会长的期间里,他对交易所的大小事都不管不顾,就说明了问题。

    反正设身处地的想,陈果夫自认他做不到虞洽卿那样,有种唾面自干的气度。正惹急了虞洽卿,可一点不惧你一个张家的小子。你一个张静江还能把上海滩掀起巨浪来不成?

    关键还是张家可不是张静江当家,他不过张家的一个少爷,谈不上多少的影响力。虞洽卿或许看在张家的面子上,才不和你多嘴,可不敢当成他怕了。

    想到这里,陈果夫也对张静江的做法有些不满,尤其是当初‘恒泰号’关门的时候,张静江口口声声的说,他会帮蒋志清解决债务问题,可现如今,人呢?

    满世界都找不到这个人,还谈什么解决债务问题。

    “大哥。你难道在心里一点都不怨恨人杰吗?”

    蒋志清从碗里撩起一筷面,正准备送到嘴边,却听到陈果夫突兀的问话,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一股怨恨的阴霾。但随即便烟消云散。乐呵呵的笑道:“果夫,你想多了。人杰兄想着让我发财。虽然最后失败了,但我也不能怨恨人吧!听哥哥一句劝,不要心里有芥蒂,这都是命。”

    “命?”陈果夫吃惊的瞪眼道:“大哥。你是从来不相信命的,怎么时候会相信这些东西?”

    蒋志清知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埋着头,一边吃着面,一边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最近才相信的,冥冥之中只有天意,就是这个意思。”

    陈果夫张了张嘴。想要劝蒋志清振作起来,可想起来蒋志清身上背负的巨额债务,怎么可能轻松的起来?

    陈果夫甚至不敢想象,蒋志清见承受着多大的压力。甚至人生自由都要被限制的生活,还谈什么理想?谈什么信仰?

    这才想起来,戴季陶托他转交的那笔钱,从兜里摸出来一个钱袋。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哐当的响声,显然重量不轻。推这钱袋送到了蒋志清的面前说:“传贤大哥非常担心你,托付我将这笔钱给你,也好解燃眉之急。一共有200块。”

    “200?”蒋志清愣住了,随即笑道:“他可存不下这么一笔私房钱。”

    “真是传贤大哥让我转交的,是他这几个月的稿费,不过我又添一点。”陈果夫的手头也不宽裕,能拿出一百块大洋来,也是他的极限了。

    不过,他已经找到新工作了,至少吃饭的钱肯定不会缺。

    蒋志清想了想,摇了摇头:“你的好意,当哥哥的心领了。但是这钱我不能拿。”

    陈果夫急了,站起来想要把钱硬塞到蒋志清的怀里,却发现蒋志清的双眼空明,并不是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

    “听我说。”蒋志清自嘲的笑了笑:“我这段时间一大早就要被追债的搜身,兜里连一个大子都不给我留。要是你把这笔钱给我,等于是便宜了那帮孙子。这种傻事,我们可不干。”

    蒋志清乐呵的样子,似乎是再说别人的糗事,在他嘴里反而成了一个笑话而已。

    而陈果夫的心头就更不好受了。他还没有弄清楚,刚才蒋志清在江边上,是否真的想要跳江,还是正好赶巧路过?

    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连陈果夫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是事实。

    担心蒋志清的窘境,陈果夫急忙问道:“大哥,你这些日子都住在哪里?”

    “我啊!住在虹口的一个澡堂里,每晚上都是水泡皮,日子过得逍遥者呢?”蒋志清乐观的情绪并没有感染陈果夫,反而盯着他黝黑的手指,这那里是在澡堂里天天洗澡的手?

    蒋志清见被戳穿了,笑了起来,可在陈果夫的眼中,看着都让人心酸:“你不知道,哥哥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看不得手下没活,这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难受。就临时绑着烧锅炉。你可不知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可是锅炉房内这个暖和啊!就跟春天似的,美德很。”

    “可是你帮他们干活,难道他们不管你饭吗?”

    蒋志清心说:“多新鲜啊!他是用下半宿的劳动,换来了一个晚上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然这大冷的天,露宿街头,还不得冻死?”

    “可吃饭怎么办?”

    “这样吧,每天中午我来找你,钱就放在你这边,你就给我准备一顿吃的。”

    “可晚上怎么办?”

    “没事,当初在日本的时候,军校里也是经常用绝世来训练学院的意志力。我这不是还有一顿饭吗?足够了。”

    蒋志清说的随便,听着也轻松,可实际上,在日本的振武学校,很少会让学员绝食,来训练忍耐力的科目。不过日本的军校倒是经常用一些其他的办法,来训练未来的军官。

    比方说,大冬天的用冰水浇身,加上大运动量的活动等等

    陈果夫当然也听出来了,蒋志清是故意让他宽心,不过已经无法帮他找一个好的住处,吃的上面就不能马虎。至少晚饭也要保证:“大哥,我过两天就要去星海洋行工作,中午饭就在洋行边上的餐厅里,晚饭我们一起吃。至于早餐。你就去住的胡同口。找一个早点摊子,我给摊主一笔钱。让他每天供应你。”

    蒋志清爽快的点头道:“这感情好,就按你说的办。”并不是蒋志清从善如流,毕竟饿肚子的滋味,也不好受。

    “不过大哥。你也不能闲着,当初物品证券交易所是虞洽卿等人发起创办的,我们炒股票,他们可根本就没有动用手中的股份的意思。现在出事了,让他们帮一把,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蒋志清为难道:“这不太好吧,毕竟当初虞洽卿、闻兰亭、盛丕华等人也是看在孙先生的面子上。才当了一个发起人。我们现如今是……”

    蒋志清想说他们是咎由自取,但感觉有些不合适,才转而说道:“股票本来就是有赚有亏,没挣到钱。就找当初帮忙的人理赔,这总说不过去吧?”

    “不是说不过去,但这事总需要解决。不然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辈子都要活在被人追债的日子里吧?”

    “你是说先糊弄过去……?”

    蒋志清灵机一动,他已经明白了陈果夫的用意,心思顿时活络起来。他想要在上海脱身,就不得不找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在上海滩有足够的影响力的人物站出来。

    毕竟他欠的是青帮小头目的印子钱,真要是银行的就好办了,他破产了。房子,你们拿去;家具,拉走;要是觉得他身上穿着的这身洋装,要是喜欢也尽可以拿去。

    等到他身无分文之后,银行也不会再去找他麻烦。

    其实‘恒泰号’当初倒闭的时候,不少青帮投资的人,都逼着张静江和蒋介石把投资款,或者是借款,都当成印子钱的发放来用。不过张家家底雄厚,当天晚上就把钱还上了,连利息都没有出。

    可蒋志清就没这么好运了。

    想来想去,他准备闲着也是闲着,就到虞洽卿的公馆门口堵门,其实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选,但是说起来也奇怪,蒋志清在他面前,总有些心虚,或者说自卑。

    这让他并不愿意和‘那个人’有过多的接触,再说了,那个人连孙先生都敢当本人的面撅的人,他心里发虚也再正常不过。

    走在街头的蒋志清有些感慨,要是‘那个人’站出来,给他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要比虞洽卿说话更管用。不过找‘那个人’更难,还不如虞洽卿机会大一点。

    一连堵在虞洽卿门口三天,虞公馆的管家也被堵烦了,把蒋志清从门房里‘请’了出来,冷冰冰的说:“老爷不在家,交易所的事情都是闻先生打理,你去找他吧?”

    蒋志清堆起笑脸道:“不是交易所的事,我是从老家来的来拜见虞先生的。”

    “老家?”管家眼神不善的看向蒋志清。

    蒋志清随即说了几句地道的宁波方言,管家的脸才好了许多,兴许是把蒋志清当成老家来上海找工作的,宁波人讲究团结,也不好说蒋志清不是抬举:“我家老爷确实不在上海。如果你找人要帮忙的话,可以去朱家想想办法。”

    蒋志清虽说是被请出来的,可实际上和被赶出来的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心里却忽然对朱家抱有很大的希望起来,宁波商人,当初在上海滩闯荡的时候,谁知道虞洽卿是谁啊!

    早年的叶澄衷,后来横跨进出口贸易、五金、银行、工厂等领域的朱葆三。

    虽然物品交易所和朱葆三没多少关系,但要是朱家万一肯看在乡里乡亲的面上拉他一把,也能逢凶化吉。

    这蒋志清完全是魔怔了,朱葆三和蒋志清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帮他?

    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赶巧了,朱家人正好办宴会,蒋志清埋着脑袋冒充宾客的企图被戳穿之后,臊眉耷眼的被管家从大门口赶了出来,身后数个黑衣大汉,一脸的彪悍,虎视眈眈的盯着蒋志清,深怕这不开眼的家伙搅乱了主人的性子。

    更担心蒋志清这个自称是老家的乡亲的家伙,冲撞了客人。

    因为三少爷可说了,今天的客人可不同一般,就是老爷在家,也不会怠慢了。跟不用说,朱葆三在宁波,上海公馆里也就朱三公子当家。

    朱子兴起了个大早,自从回到上海之后,开始几天,倒是混的如鱼得水。可是没过两天,就开始腻味了,这日子过的太平淡,整天就是吃喝玩乐,多没趣啊!

    但是他原本的圈子,都是这样的一号人,很难找出一个与众不同一点的人。

    心里想着去找王学谦,可是朱子兴自己也知道,王学谦也不待见他。要不是朱葆三一再的好言相劝,他一个上海滩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成了王学谦在宁波时候的助理?

    再说了,他也不乐意奉承王学谦,只不过跟着王学谦倒是见到了不少新鲜事,这才让他有些心动。

    可事情就是怎么巧。

    就在半个月前,朱葆三将一份文件送到了家里,让他亲自去找王学谦商量拟定一个章程。这才有了和王学谦朋友的机会。也是赶巧了,王学谦当时正准备在证券市场大干一场,闻到机会的朱子兴立刻将他所有的钱都投入了这次有惊无险的投机活动中,获利颇丰。

    用他的话来说:“他,朱三爷,再也看不上老头子的那点遗产了。”这话要是让朱葆三听到,肯定是大嘴巴子的抽他。

    这次朱家的宴会,就是朱子兴为了感谢王学谦拉他一把,特地聘请了上海滩最好的厨师,最高档的饭店,在公馆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私人宴会。

    也就是说,朱公馆今天的宴会,客人只有一个。

    蒋志清不明所以,冒充客人想要混进门的做法,当然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他拱手笑着:“恭喜,恭喜!”正想抬腿往公馆里走的时候,就觉得后领一紧,双脚一轻,就被毫无反抗的拉出了大门。

    三辆黑色高级轿车,一字排开,缓缓的驶近,朱子兴兴冲冲的跑到了大门口,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他早就把王学谦当成了他的招财童子,已经上升到了神仙一个等级。毕竟谁都喜欢钱,尤其是开销很大的朱三公子,自从腰包厚实之后,在几个兄弟面前也是扬眉吐气起来。

    主人在大门口迎接了,客人当然不能让汽车开进院子。

    中间的一辆汽车上,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下车后,抬头看了一眼朱公馆大门口的气球彩带,心里正犯嘀咕,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喊:“子高!”

    “子高!是我啊!中正,宁波奉化的蒋中正啊!”

第588章 【原来是这祸害?】

    其实朱子兴兴冲冲的举办家庭性质的宴会,王学谦原本是不愿意参加的。

    但是想起来,他在上海能走动的朋友实在太少,尤其是家里,有时候给人的感觉过于冷清了。原本宋家倒是可以经常走动,但是宋子文去了广州之后,宋家就剩下了一个没出嫁的三小姐,他要是经常登门,反而要闹出闲言碎语。

    这段日子,跟着他发财的人很多,想要举办宴会请他的人倒是不少,可一来,王学谦和他们都是泛泛之交,也没有往来的打算;二来,那些人的目的实在让人堪忧。反倒不如朱家和王家交往都是从上一辈开始,算是世交。

    刚才坐在汽车里,王学谦就感受到了朱公馆的气氛有点异样。

    走下汽车才发现,朱公馆可是大动干戈,摆出的阵仗让他大感吃不消。就看见朱子兴身后数十人站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无一例外都是面相标致,身材婀娜。想必这些女人都是朱子兴的老婆团。

    一个人创造一个家族的猛人,王学谦倒是遇到过一两个,比方说段祺瑞的大公子,段宏业。此君仅仅凭借一己之力,就创造了一个三四十人的继承人,功力之深厚,让人难免叹为观止。

    可没想到,一直说老婆多,老婆多的朱子兴,大有后来居上的架势,看着他身后的小孩子,一茬又一茬的,不老少。估计到后来,给子女取名字的兴致都要大打折扣。

    王学谦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语,正准备和朱子兴在门口客气几句,然后进公馆。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叫,听声音还挺熟悉的,让他有些诧异。

    “子高!宁波奉化的蒋中正!”

    王学谦也是脑袋有点懵。心说:“这货怎么来朱公馆了?”

    可回过头来,却发现蒋志清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死死的夹住了,正往街对面拖。( 平南文学网)可蒋志清像是发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又是蹬腿扭腰,又是撑起脖子。死命的高喊。

    朱子兴脸色阴沉了下来,对管家呵斥道:“怎么回事?”

    管家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刚才他可是亲眼所见,蒋志清混吃混喝。企图蒙混过关混进朱公馆内。当然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他自然把蒋志清当成了街头上那些个乘着主人请客,客人比较多的时候,混进宴会,骗吃骗喝之后,瞅准机会顺手牵羊的小混混。

    可没想到的是。原来这个人和王少爷认识。

    管家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一股脑的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朱子兴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让妻妾先回公馆里去,同时让下人指挥三辆开进花园后的停车场。再吩咐管家:“你去把人带来。”

    朱子兴不认识蒋志清。根本就不知道这位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痞子相的人和王学谦竟然能够搭上关系。

    是说王学谦交友不慎?

    还是要夸奖王学谦交际广泛,连街面上不入流的小混混,都能认识?

    “子高,这位朋友?”

    “算不上朋友。”

    王学谦皱着眉头,他想不到蒋志清竟然会找到朱公馆来,在物品交易所内开办的股票经纪商号,大部分都已经倒闭了。‘恒泰号’多半也在这其中。

    而今天朱子兴举办的宴会,可是引起整个上海滩“信交风潮”背后最大的推手,不然朱子兴怎么会挣的盆满钵满的,还厚着脸皮要宴请他本来就不太对付的王学谦?

    要是让老蒋知道,他的倒霉,完全是拜王学谦等人所赐,说不定就不是在他背后嚷嚷,想要攀附关系了。而是直接拔出手枪,开黑枪了。

    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朱子兴,王学谦也是一头雾水,心说:“这小子不会是来找朱子兴帮忙的吧?”

    乘着管家去把人叫来的机会,王学谦简短的说了一下蒋志清的来历,当他说道蒋志清是‘国党’骨干的时候,朱子兴却突兀的大声说道:“原来是这祸害!”

    王学谦惊愕道:“你也认识他?”

    “听说过,没见过真人。当初陶成章被刺杀,就是这人安排的人手,最后却让这厮逃脱了,反而让王竹卿一个人顶缸了,这小子却逃到了……”

    突然,朱子兴不在继续往下说,反而瞪眼对管家暴跳如雷的大骂:“你挺尸呢?没看到我们正在说体己话?”原来管家已经让保镖带着蒋志清,站在了王学谦和朱子兴的面前,正好听到了他们在说的这段话。

    这那里是体己话啊!

    蒋志清沮丧的低着脑袋,一脸的垂头丧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没先到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却还能被人翻出来。当初刺杀陶成章,说起来一开始真没打算杀人,可是当时腰里藏着手枪,当他冲到陶成章在上海广慈医院的病房之后,就脑袋一热,开枪就杀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仅袁世凯震怒,连孙中山都动了真火。

    陈其美没有办法,只好将王竹卿当成了替罪羊,而给了蒋志清一笔钱,让他去日本避避风头。

    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却也有人知道。

    想想,王竹卿原本不过是一个从犯,却被当成主犯,什么罪责都往他身上推。最后还要被押送法场枪毙,他能气的过?所以,必然不会再守口如瓶,甚至急于将消息传布出去,让他能够挽回一丝的生机。虽然当时的上海的报纸碍于陈其美的督军身份,不敢加以报道,而北方的报纸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消息一经传出,全国哗然。

    满清刚刚被推翻,同盟会内部就因为利益分配问题,开始内斗,甚至连暗杀手段都用上了。

    一时间,同盟会的声望跌入谷底。要不是袁世凯人品实在太挫,说不定同盟会就此分裂也说不准。

    时过境迁。几个当事人,陈其美、王竹卿、陶成章都已经故去,但是这些事情回想起来,还是让蒋志清后背发冷。当初要不是章太炎、陶成章和孙中山的关系闹的实在太僵。双方都已经横眉相对,哪里有他蒋志清的活路?

    要是按照如今的格局。他就是逃到了日本,也甭想活着回来。

    往事重提,让蒋志清连最后的一点勇气都似乎要丢失。王学谦看了一眼蒋志清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的样子。似乎和刚才激动的又是蹬腿。又是伸手的那个人宛如两人。

    不过他又有点吃不准,蒋志清的到来,他已经知道了目的。再看朱子兴的脸色,帮别人可以,但是帮老蒋绝对没有可能。而这个人的出现,应该有不小的作用。

    已经是1920年末,马上就要21年。孙先生的日子也不长了。

    而王学谦打破脑袋,往‘国党’队伍里挤,估计等丧事办完,也没他什么事。反倒是被当成肥羊。成为‘国党’提款机的可能性非常大。可问题是,将来的‘国党’要是没有老蒋接手,那么接手的会是谁?

    汪兆铭?

    胡汉民?

    还是何应钦?

    或许是廖仲恺?

    但是除了何应钦是军人之外,而且军事素养肯定要强于蒋志清,但是在国党内部,支持他的强力人物并没有。其他都是文人,反倒是汪兆铭接任孙中山衣钵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是汪兆铭,也就是汪精卫接任未来‘国党’的大权,这无疑是一个最大的灾难。

    王学谦想到这里,后背也是隐隐发冷,转头对朱子兴说道:“家里就两个孩子,小冬和玲玉,你帮忙去介绍一些玩伴,说不定下周去学校,他们就能成朋友了。”

    朱子兴的子女,大一点的也都十多岁了,要是在女校上学的话,很可能和阮玲玉是同学。不过王学谦说这些完全是托辞,他已经准备搭救蒋志清一把了。

    甚至连蒋志清都摸不着头脑,王学谦原来这么关心他?

    难道他有另外的企图不成?

    说起来,王学谦才是高富帅,蒋志清在王学谦面前,确实没有哪怕一丁点可以炫耀的东西。要是杀过人也算的话,他倒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能够炫耀一番。可要是知道王学谦这个高级知识分子也敢杀人,他肯定会吃不下睡不着,以为这个世界要抛弃他了。

    “怎么,你真打算把她当孩子养了?”

    朱子兴一脸坏笑的样子,王学谦哪里不清楚他的用意。表面上看,孟小冬在王家的地位尴尬,王学谦有点让人非常匪夷所思的萝莉养成计划。可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朱子兴更多的用意,是并不希望王学谦出手帮忙。因为在他看来,蒋志清可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能够对自己人下手,就能对恩人下手。王学谦帮他,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其实王学谦也有苦衷,还不是因为‘国党’的人才都被埋没了,反而让汪兆铭等人成为了孙先生面前的忠心耿耿的人才。说是他识人不明也好,‘国党’核心集团人才凋零也罢,还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

    要是广西的李宗仁,能够登上高位,说不定?

    就风度,能力,才气上,李宗仁绝对能甩开蒋中正两条街,可是未来的二十多年,可是整个民族都无法逃避的劫难,坐在老蒋的位置上,李宗仁是否能够比老蒋做的更好一些,也是难说。

    处于整个目的,王学谦才决定听听蒋志清,遇到了什么麻烦,要是他能够解决的话,不介意帮一把手。

    见王学谦一意孤行,朱子兴也是气的直跺脚,在他看来,蒋志清泥里的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值得王学谦出手帮他吗?

    “中正兄,这边请。”

    朱家的花园,虽然在上海并不出名,最出名的要数在爱多亚路靠近跑狗场的哈同花园。但是就其规模来说,朱家的花园面积一点也不必哈同花园小,就是缺少哈同花园的精致。

    “西湖美景传承千年,没有和子高在西湖泛舟湖上,实乃平生最大之遗憾。杭州一别,愚兄甚是思念,刚才也是情不自禁,失了体面,请不要见怪。”蒋志清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弯,却说出这么一堆场面话来。

    就连准备帮他一把的王学谦,都有些古怪的看着老蒋,憋出一句话:“既然中正兄对杭州美景念念不忘,不如下次去杭州的时候,小弟做东,宴请兄台?”

    “啊!”蒋志清顿时傻了,他原本想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打打马虎眼,然后再切入正题,可没先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让他顿时措手不及,心说:“正事还没提呢?就要送客了?”

第589章 【老蒋拜师】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蒋志清也清楚,他已经是穷途末路,还要藏着掖着,故作矜持,那就是犯傻了。不过他也有点脑袋发晕,腿脚发软,总觉得王学谦却如此痛快的帮他,让他心中没底。

    “是有一件事想要子高帮忙。”

    “物品交易所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一般来说和信托公司的债务纠纷,还不至于太麻烦。这次‘信交风暴’的波及,上海滩有一半以上的信托公司都面临倒闭的困境,或者已经倒闭。大小的交易所倒闭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民国政府借鉴国外的交易所法则,在一地,只允许有一家证券交易所存在。

    而在上海,合法的拥有交易所身份的就只有两家,上海证券交易所,还有就是上海物品交易所。前者是交易债券,股票的交易场所;后者主要经营期货。虽然物品交易所主营业务是粮食,棉花等实物期货,但是交易最火爆的还是物品交易所的股票。

    而‘恒泰号’和大多数倒闭的经纪人商号,也都是炒作交易所股票,最后倒闭的。

    但上海有两个租界,公共租界和法租界。

    租界内部,民国政府管不了,这就催生了很多没有被民国政府授权的,但却在经营股票,债券,甚至期货的交易所。规模很小,实力也很弱。不少都是因为一些沪上的小银行,投机家发现证券交易所利润可观,才偷偷开办的。数量超过50家,大大小小的交易所几乎在一夜之间,就从上海滩绝迹。

    不过蒋志清对这些也不清楚,他实际上连股票的买卖都还没怎么弄清楚。更不要说谈论什么股票经了。

    只能跟在王学谦的身后,一边点头,心中却在暗暗焦急,王学谦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帮他。脱离苦海?

    还是要调侃他?

    其实他此时此刻看王学谦的眼神有些复杂。当初他是非常清楚,孙中山对王学谦的器重。在‘国党’内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便当初的汪兆铭,刺杀摄政王出狱,也没有受到那样的礼遇。

    蒋志清还打听到,当初王学谦和孙中山在西摩路花园洋房里的谈话。两人是火药味十足的。

    反正,在西摩路的洋房里的老妈子传出来,好几次,孙先生都是脸红脖子粗的从书房里跑出来,然后在楼梯间凶猛的抽烟,之后再回书房理论,周而复始的好几次……

    蒋志清虽然这些年都作为边缘人。一个纯粹的失意人,对这件事也是有所耳闻。当初,他也别派去假装和王学谦回宁波老家,就是孙先生让他去探听消息的。

    但是半道上。他在杭州不告而别,才没有再联系。

    其实造成当初在火车站上的偶遇,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陈群、戴季陶都是当面嘱咐过他,当然知道王学谦身份更多一点的陈群,也透露了不少消息。只不过宋子文送他去火车站的时候,表现的非常冷淡,让他敏感脆弱的神经,有点抗拒。

    就蒋志清看来,王学谦当然没有必要接受孙先生的招揽。

    随着对王学谦的了解更多,他发现将来孙先生只能求到王学谦的时候,却绝对没有可能王学谦会求到孙先生。两人根本就不是成长在一个阶层之中的人,对于信仰,理念,截然不同,王学谦怎么可能像张静江那样,成为孙先生的追随者?

    这也只是蒋志清心底里的小心思,但是他更多的是,想要摆脱负债累累的现状。

    磕磕绊绊的把自己的经历和王学谦说了,看到王学谦沉默不语,蒋志清也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正好树林边上有一个长凳,就像是公园一样,供人休息的场地。

    “先去那边坐坐。”

    蒋志清无奈,跟着王学谦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但是却像是下级拜见上级一样,半个屁股挨着长凳,其实就是蹲着,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就有些涨红了。

    其实王学谦考虑的问题更深入一些,他和蒋志清非亲非故的,‘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真要替蒋志清把债务偿还了,别说自己,就是蒋志清时候都要怀疑,王学谦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可不是几百块的小钱,而是将近‘小十万’的一笔巨款。

    说句丧气话,‘国党’还有之前的同盟会,这么多年,天天嚷嚷着要筹款,要革命。从者如流,响应者不少,可是收到的捐款,最大的一笔,也就六七万,还是张静江当初在法国汇给同盟会,用来组织起义的费用。

    八万元,还是给他个人偿还债务,蒋志清就是再天真,也不会相信,王学谦是处于同乡之谊,这么帮他。

    说难听点,这个时代,除了帮儿子能如此不遗余力之外,兄弟之间,都很少听到当哥哥的一下子帮弟弟偿还八万元的债务。

    再说了,王学谦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其实要知道他挣钱速度的人,都要哀怨的惊呼,这比龙卷风刮来的都要容易的多。王学谦皱眉道:“你刚才说,那个董什么,是青帮的人?”

    “‘冻大肠’,哦,不,说错了,是董大昌。码头的一个头目,手下有七八十个弟兄,有些实力。”蒋志清急忙回答道:“在我们的商号倒闭之后,董大昌逼着我们把投资合同改成了借款合同,还是按照日利三分计算。当时我们也是无奈,可是我的合伙人说,其实我们欠他的钱一共才只有五万,可是他却要我们按照股份分摊,落在我头上却变成了八万元,这钱……估计是还不上了。”

    听到这里,王学谦心里顿时有些底了,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既可以让蒋志清不会怀疑他别有用心的帮忙,也能够帮助蒋志清解决债务的问题,不过前提是蒋志清需要有些损失:“知道陈群吗?”

    陈群是上海青帮中的‘八股党’之一,地位很高,辈分也高。

    王学谦一说,蒋志清当然明白其意思,就是利用帮派里的关系,让陈群帮忙说话,将这笔债免掉。其实董大昌也挣了不少了,毕竟张家一口气就支付了十来万的款子,他已经挣了一倍的利润。

    再贪,难免会惹怒道上的人。

    蒋志清无奈道:“陈群估计现在去了广西,不在上海。再说……”他放着后半句话不说,其实也不太相信,陈群能够让董大昌退步。毕竟,陈群在青帮中的名气响,地位也高,但毕竟在上海没有弟子,更没有实力,在实力为尊的世界里,名气和地位都不能当饭吃,只有实力,才是横走世界的筹码。

    其实蒋志清最希望的是王学谦出面帮他说句话,要是那个传言是真的,当初叱咤上海滩的张啸林,是因为得罪了王学谦被杀的话,那么董大昌还真不敢在王学谦面前炸刺。

    王学谦继续问:“董大昌?没听说过,他的地盘在哪里你知道吗?”

    “就在十六铺客运码头附近,他在那里有一家赌馆,专门拉码头上刚来上海的客商,进了赌场之后,非把客人身上的财物盘剥干净,才放出门。”这倒是董大昌最喜欢干的买卖,蒋志清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处,但是在这个时机说,无疑是贬低董大昌的人品,希望王学谦能够嫉恶如仇,把这个混蛋青皮给好好收拾一顿,最好能把人做了。

    但王学谦是那种正义感爆棚,嫉恶如仇的人吗?

    显然,蒋志清的小算盘打错了地方。他是准备帮蒋志清脱离困境,但也不是这么个帮法,如果真是以权势压人,他就别做生意了,改行去和董大昌做同行得了。

    于是,王学谦摇头道:“我是一个商人,威逼不了他。”

    蒋志清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飞扬的眉毛也耷拉了下来,显得暮气沉沉。

    “不过我认为,有一个人应该能够帮到你,或许可能让你这笔债款一笔勾销也说不准。”王学谦拒绝了蒋志清最想看到的一个方案,却又给了他一个希望。

    再说了,王学谦和青帮的关系,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蒋志清,就把身份透露出去?

    眼神透着无尽的失望,蒋志清唉声叹气道:“这个人只认钱不认人,想要让他放手,恐怕不容易。”

    “法租界里,即便是手下的人再多,实力再强横,但是面对一个人,还是要笑脸相迎的,不然他们就别想在法租界混下去。”王学谦笑道。

    蒋志清心中一动,王学谦说的人他也想到了,黄金荣。不过他和黄金荣说不上话,更不要说让黄金荣帮他了,当然王学谦能够带他去,就另当别论了。

    只要黄金荣‘摆茶’,董大昌不得不认栽。

    不然黄老板发怒了,分分钟教他做人。

    正当蒋志清想要站起来,表示一下感谢的时候,王学谦却阻止道:“你先别忙着谢,黄老板哪里我能帮忙给你说上话,但是黄老板要替你出头,必须要有一个由头。江湖人,讲究的事出有因。你也总不能让黄老板为难。”

    “什么由头。”蒋志清惊愕道。

    王学谦眼神忽然间严肃起来,正色道:“明天你登门的时候,以弟子的身份准备一份拜帖,不然他也不好替你开口。”

    蒋志清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加入青帮,拜黄金荣为师。

第590章 【世间再无蒋志清(上)】

    送走了心情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步伐并不见轻快的蒋志清,朱子兴这才从公馆里走出来,略显埋怨道:“子高,你是有身份的人,和这样的人交往,何必呢?”

    王学谦笑道:“他不过是一个失意人,说不定那天就辉煌腾达了,你可别小看他。”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朝化云上九天。”王学谦难得拽了一句‘半文半俗’的话,却引来朱子兴的大声嘲笑。

    “就他?”脸上浮现出鄙夷的神色,朱子兴并不赞同王学谦的看法,嬉笑道:“池中物就是王八,他即便能够脱离池子,也顶多是在池子边沿上看一眼,就会被一脚踹下去。这些革命党人,一个个都说自己是代表什么人、什么人,动不动就拿民族大义说事情。可实际上,他们就是一群上蹿下跳的小丑,一旦手上拥有了权利,就一个个互相攻坚,恨不得对手出门就被车撞死。这种事,我看得多了。”

    “很普遍吗?”

    对于‘国党’,王学谦一方面敬而远之,原因很简单,既然加入‘国党’没有任何利益可言,还可能招惹一身的麻烦,傻子才去追随什么理想和信仰。

    再说了,信仰也不是别人说什么,自己就要认同的。

    每个人对世界的认识都是不同的,信仰自然也不尽相同。

    但是王学谦却相信这时候的‘国党’显然并不会像后来的那么腐朽,甚至成为奴役国民的政治渣滓。可当朱子兴这个纨绔子弟都如此不屑于‘国党’的人,可见这个中华最早的民主政党的组织成分有多么的复杂了。

    “你对‘国党’很了解吗?”王学谦好奇之下,问道。

    “谈不上了解,不过……”朱子兴撇了撇嘴,厌恶道:“家父当初在前清的时候。对革命党人,同盟会人也是另眼相看。以为这些人是改变国家命运的变数……”

    朱子兴却突然停下来,眨巴眼珠子,揶揄道:“子高。你不会以为家父就是一个一门心思想着捞钱的奸商吧?”

    “没有。绝对没有。”王学谦猛地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

    遇到这么一个奇葩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朱葆三的不幸。

    总之,王学谦算是领教了。

    当然,王学谦也知道,他在朱子兴的心目中的地位。估计和奸商也脱不了干系。

    朱子兴见王学谦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最见不得人在他说的时候心不在焉,而王学谦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才故意把老爷子‘打镲’,吓唬王学谦。至于效果,朱子兴也非常满意。能够见到王学谦像是小学生一样,认真的仰起头,目不转睛的听他说话,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宛如在烈日下的沙漠中行走,喝上一口清凉甘甜的甘露一样,让他神清气爽。

    朱子兴很满足的挺了挺胸口,脸上的得意劲就别提了,继续说道:“当初辛亥胜利,满清倒台。家父也是欢喜雀跃,还以为能够迎来一个清平世界呢?可没想到的是,却是迎来了这群祸害。整天反对这个,反对那个。”

    王学谦打断道:“这话不对吧,要是袁世凯承认共和,遵行国会宪法,也没有两次护法战争。”

    “我去,子高,不是哥哥说你,就你这个懵懂的样子,要是赶在那个时代,非要被革命党洗脑不可。”朱子兴一副庆幸不已的样子,似乎非常怀疑王学谦的政治智商。

    “你是不知道,善后大借款,一共2500万英镑,这是当初建国,没有办法的事。当时孙某人在南京成立临时政府,仿效前明,一个燕京,一个南京。后来虽然把大总统的职位让给了袁世凯,但是你不知道,这善后大借款政府拿到的钱,只有不超过800万英镑,其他都已经付给了列强。但是就是这800万英镑,其中100万左右英镑是给了南京临时政府,而这笔钱,就成了讨伐袁世凯的经费,你说滑稽不滑稽?袁世凯卖国,然后把卖国的钱让革命党这群人,然后这些人买枪买炮,造他的反?他傻吗?”

    王学谦吃惊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善后大借款都是五国出钱,其中俄国道胜银行就转过一笔款子,数目是700万元,给了南京临时政府,我爹当时就是道胜银行的买办,能瞒得了他?”朱子兴这才说出了真相:“幸运的是,当初孙某人也邀请过我爹去南京从政,当时他老人家差点都快答应了。要说还是读书人贼啊!当时张謇也收到了邀请,我爹是在犹豫之中,而张謇就以年纪大了为由推脱不就。我爹一看,跟着张謇准没错,这老小子中过状元,一肚子的坏水。后来果然应验了。燕京来电,请张謇从政,这老小子跑的比谁都快,还不是看出了跟着革命党是瞎起哄,燕京才是国家正统?老爷子当时也是暗暗庆幸,不然他这么大的家业,要是跟着孙某人一起去流亡,还不便宜了那群孙子?”

    不过这些在王学谦的心中,并不是单一的认为,这是孙中山为人狡诈的证据。

    毕竟袁世凯的人品比孙中山更加不堪。

    只不过这个事实告诉他,想要成为一个政客,没有一些手段是绝对不行的。可他又诧异,无缘无故的朱子兴告诉他这些干什么?总不至于一个不入流的蒋志清,就让他如临大敌吧?

    王学谦怀疑道:“三哥,你这有点小题大做了吧?蒋志清虽然是‘国党’的人,但不过是一个不得志的小人物,我出于乡亲的面子,才帮他说句话,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

    朱子兴撇了撇嘴,理所当然道:“他是一个小人物,可我也不能不防啊!我爹现在对你可是言听计从,比亲儿子都亲。对了,说起亲儿子。子高我想起来了我十五妹明年中学毕业,要不你考虑一下?女婿也是半个儿,我们两家……”

    “说正事。”王学谦打断道。他算是服了朱子兴的说话方式,动不动就跑题。思维太活跃。都快赶不上趟了。

    “对了,我刚才说哪儿了。是我爹对你言听计从……”朱子兴继续说:“我是这么想的。万一你要是被革命党的人给洗脑了,那么我爹也等于是被革命党的人洗脑了,而老爷子被洗脑,接着你三哥也难逃厄运。子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洗脑?

    就你这混不吝的性格,‘国党’就是再缺人,也不会动员你。

    这个新名词倒是王学谦说过,没想到让朱子兴听去了,不过还算贴切。可他凭什么被革命党洗脑?再说了,谁能给他洗脑?

    王学谦眼神不善的看向朱子兴。咬着牙问:“我就这么好骗?”

    “当然不是,不过我总觉得,‘恒泰号’被你糊弄倒闭了,然后你再当这个好人帮蒋志清。何苦呢?说不准他们在背后恨你都来不及,干嘛上赶着让人埋汰,还不如不管不顾,管他死活?”朱子兴嘟哝着,毕竟有些话不好听,但却是客观存在的。

    王学谦眼睛盯着朱子兴,警告道:“物品交易所的‘恒泰号’是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的,和我完全没有关系。这一点,你要认清楚,不要在外面瞎说。另外,我王某人虽然天资一般,但也不是随便那个人就能够糊弄的。”

    被王学谦犀利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刺头了心底似的,朱子兴这才感觉到,有些话似乎说过头了。连忙山笑道:“子高,哥哥这是胡言乱语,你不要当真。你多精明的人啊!能骗你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估计这帮人就是有这个心思,最后也要被骗的底裤都不剩的,还得感谢你咧?”

    “你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啊!”王学谦苦笑。

    “夸你,三哥这人最实在,说话不中听倒是真的,但也不会骂你不是?”

    朱子兴拉着王学谦往公馆里跑,不过被王学谦挣脱了。

    “三哥,你记住。伯父是有大智慧的人,他可不会被我三言两语给哄骗过去。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开心的,放在心里。”王学谦正色道。

    朱子兴扭头笑道:“我相信,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老而弥坚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王学谦无奈的摇摇头道:“不过我有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故事?三哥最喜欢听故事了。”朱子兴就是这点毛病,喜欢听评书,当然听故事的瘾也不小,不然他的肚子里也不会藏着这么多隐秘的传言,不管真假,想要收集来也不容易。

    “说有一个村子,老村长对准备进城的儿子嘱咐道:‘儿啊!城里的窑子千万不要去,听说那个地方的姑娘都有脏病。你要是得了这个病,我们全村就要完。’儿子不解,问:‘得病也是我一个人,和全村有什么关系?’老村长长叹道:‘你要是得那个病了,你媳妇就要得那个病;你媳妇得那个病了,我就要得那个病;我就要得那个病了,全村人就要得那个病……’”

    “这个老扒灰……”故事不长,但是还带一点荤,朱子兴当场就大笑起来,不过随后笑容凝固,不解的盯着王学谦:“你这是在骂我?”

    “不是!”

    “骂我也不生气。”朱子兴难得的大度道:“这段子是新的,没听说过。还有没有带荤的新段子,说几个?到时候我去和盛老四显摆、显摆。”

    王学谦眼珠子直不楞登的看着朱子兴,摇头进了朱公馆。

    朱子兴这才摸着鼻子,自言自语道:“他应该是生气了?”

第591章 【世间再无蒋志清(中)】

    法租界麦高包禄路,黄公馆。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个点,正是法租界华人总探长黄金荣,泡上一壶好茶,晃晃悠悠的出弄堂之后,去共舞台听戏的时间点。

    倒不是他戏瘾太大,不可一日无戏。

    听戏不过是一个由头,关键还在唱戏的人身上。

    自从去年,女戏子露兰春闯荡上海滩,俊俏的扮相,堪比武生的身手,凭借《洪洋洞》、《九更天》等戏,在上海滩闯出名头之后,黄金荣就被这个反串女演员,在京剧中成为坤角的戏子迷得神魂颠倒,甚至生出要和结发妻子离婚的念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不过是一个离婚而已,这年头离婚是少,可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黄金荣是珍爱小老婆,不愿意让后来人难做,才要铁了心去离婚。

    可知道黄家那点发家史的都明白,黄金荣想要离婚真不简单。

    因为他是赘婿,就是上门女婿。

    住的房子是老婆的,按照习俗,上门的女婿在结婚的时候,是按照出嫁办理的,以后都要仰仗岳父家生活。

    黄金荣就是上门女婿,这‘钧培里’的住处,其实就是他妻子林桂生的产业,他要是离婚,不但家产都得不到,还要被扫地出门。对于黄金荣来说,不仅仅是扒一层皮,连骨头都要被拆了个七零八落。

    不过林桂生还以为丈夫是脑袋一热,并没有答应离婚,反而搬出去找了一个好地方住。

    黄金荣,这才在‘钧培里’这样住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住不要紧,一直到他死,都没有搬出这座房子。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可见,黄金荣对露兰春的心迹,显然是真爱。

    可让他郁闷的是,他这里已经是火上房。流氓上炕了。接下来就是动刀动枪的节奏了。可露兰春那边,还是没啥动静。既不答应和他好。也没有要一拍两散的架势。还是好好的每天在共舞台上台唱戏,对他不冷不热的,这让黄金荣的心里火烧火燎似的。

    可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也羞于问出口。毕竟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看上一个十八九岁的戏子,在这个时代倒是平常的很。可问题是,还生出毛头小子一样的山盟海誓的情愫来,他也张不开这嘴啊!

    再说了,他手下都是些什么人?

    巡捕房都是他的徒弟,其实也就是在巡捕房占据一个位置。在街面上还是有其他生意的。不少还是做‘鸡头’皮肉生意的幕后老板,这帮人要是给他出主意,肯定是让人绑了来,细细白。然后就是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情,男人肯定不吃亏。而女人万一觉得自己吃亏了,又对付不了黄金荣这样的大人物,最后只能屈尊当小的。

    用马祥生的话来说:“这纯粹是贱人,矫情。欠收拾。”

    不过这话他也是在私下里说说,要是让黄金荣听到了,还不大嘴巴子抽他丫的?

    不过黄金荣虽然苦于心中的情感无法找到一个聪明人,能够吐露一二,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机会来了,当他接到王学谦的电话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来,王学谦是留洋的知识分子,这方面懂得肯定比他多。关键黄金荣不缺女人,这辈子阅女无数,可要说爱情?没办法,52岁的老头子,属于老树发新春头一遭,他一点方向感都没有了。

    于是乎,在这天的大早晨,黄公馆里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景象。

    黄金荣有事没事就去门口溜达一圈,眺望马路哑子上的汽车,可大清早的,哪里有汽车开过。即便有汽车,也是呼啸而过,都不带减速的。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等待。

    反而黄金荣像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手下纳闷了, 没听说今天‘露老板’来公馆吃饭啊!

    露老板,也是对剧团名角的一种称呼,是支撑一场大戏的主角。周围的人都是靠着她来吃饭的。其实黄金荣的手下,在上海滩的地位都不低,还不至于需要巴结一个角的地步,但露兰春就两样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位说不准将来就要成为黄夫人,要当心的,千万不能马虎。不然真要在老爷子面前吹枕头风,就是再亲近的手下,都受不了。

    “振忠,去门口看看,王先生来了没有?”

    骆振忠一脸的无奈,就这功夫,他去大门口来回跑了七八回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老板,您今天不去戏院了吗?要不我们打电话去和王先生哪里商量一下,让他把会面放在共舞台您看行吗?”

    “一边去。”黄金荣没好气的骂道:“不开眼的东西,要是在西园里说话方便,我还用这么等着吗?”

    “可是露老板的戏都快开场了,小的们不是怕您等的着急吗?” 骆振忠提醒道。

    “不看了,不看了,烦着呢?”

    黄金荣也是头都大了,一方面,露兰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不做小的意思很明白了。这不是逼着他离婚吗?

    可另外一方面,林桂生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想要离婚真不容易。

    而且,林桂生还避着他,就是不谈离婚的事。

    这当口,被骆振忠说起露兰春,黄金荣的脸上会有好脸色吗?

    这里黄金荣等的心急如焚,而另外一边,蒋志清登上了王学谦的汽车,看着车厢里豪华的装饰,汽车开动,轮胎在柏油马路上发出的沙沙声,让他简直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又不是还能味道一些淡淡的汽油味,他都无法想象,能够坐着这样的汽车出门,是一件多体面,多惬意的事啊!

    他并不是头一遭坐汽车,但不得不说。他是头一遭坐车这么紧张的。他以前坐的汽车,要么是那种像福特t型车,还有军队里用的小卡车,座椅硬的跟木板似的。稍微开的快一点。人就像是被按在案板上,用刀面拍打的活鱼一样。加上汽车内部的汽油味还特别大,那种难受劲,简直和受罪没有两样。

    可即便是这样的汽车,他乘坐的经历也是有限的很。

    毕竟军队中的汽车。即便是卡车都是稀罕物。

    “中正,你放心,只要黄老板给你说话,在上海滩就不会有人还会为难你。”

    蒋志清勉强笑道:“让子高费心了。”心里却犯嘀咕了,他能说自己是因为屁股地下的汽车坐垫和高级沙发似的,太高级了,才紧张的吗?

    其实王学谦给他说话。蒋志清完全不担心自己在上海的人身安全了。

    既然蒋志清不想说,王学谦也没有再多问,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解决了债务问题。蒋志清该何去何从?

    “中正,今后有没有打算吗?”王学谦像是有话没话的随口一问,算是排解路途上沉默的尴尬吧?

    蒋志清一愣,他哪里有打算?

    在广州的时候,眼看一个个和他差不多的,比他还不如的人,都相继收到重用。可他一个人,还是两眼一抹黑,看不到任何希望。这和他略显孤僻的性格有关,当然也有人觉得他能力一般,关键是没有人帮他说话。

    想着再去广州,有些‘热脸贴冷屁股’的嫌疑,这才想到也许该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哎……”蒋志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幽怨道:“原本想着能在上海做个富家翁,可是没想到天遭横祸,想来想去也没地方去,先回家住一阵再说吧?”

    蒋志清说这话,实是无奈之举。他倒是希望王学谦出面举荐他一二,但是王学谦却已经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了,他再提出过分的要求,那就是蹬鼻子上脸了。这才说回家看看,其实真要让他回家,估计他也没有这个脸。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回去。

    亲戚朋友还不笑话他,他母亲一个寡妇人家,苦苦支撑这个家本来就不容易,加上他这些年不着四六的整天在外,说好听点是闹革命,说难听点,是瞎起哄。

    回家,能有好日子过吗?

    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十而立,三十岁了,总该有自己的事业,或者自己为止奋斗一生的志向,可是他连对‘国党’都快失去信心了,还谈什么奋斗,还谈什么事业?

    一时间,说话的口气就有些暮气沉沉的味道。

    惹得王学谦哈哈大笑起来:“中正兄,你是气馁了?”

    老蒋这个人受不得一点气,身上的江湖气息很重。不然他也不会认为陈其美是他独一无二的效忠对象,并奉其意志为自己的目标。

    而王学谦的讪笑,让他似乎那被层层包裹的自信心受到奚落,甚至是羞辱。

    脸色惨白的蒋志清不由的在常常的衣袖中,攥紧了拳头,他是不敢对王学谦动手,但是心头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了。可正在这个时候,王学谦却突然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随后他感觉肩膀上有一只大手,身体传递过来的却是温暖和力量。耳畔传来王学谦的笑声:“中正兄,依我看你面前是一条金光大道,机会大把,还愁将来无人不识君!”

    蒋志清眼前一亮,对他,张静江做小生意还成,可真要做大买卖,估计败家的份数很大,可王学谦不一样了,上海滩大名鼎鼎的银行家,他要是给他指一条明路,自己还用发愁吗?

    可心里又有些失落,这辈子倒是该做一个商人呢?

    还是一个政客?

    忽然,他心头一冷,就像是脑袋上浇下了一痛冰水,让他猛然惊醒,自己别说经商了,就是做小生意都不会啊!这才苦笑道:“子高的好意,心领了。可是我除了早年为革命奔波,哪里会做生意?可是现如今,大概革命也不需要我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蒋志清神情落寞,仰着脑袋,看着车厢顶棚,眼角有些湿润。

第592章 【时间再无蒋志清(下)】

    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只不过有些人在阳光中先享受生活,有些人在努力中一点点的接近成功。

    当然,也有很多人因为面对困难实在太多,在半道上放弃了。

    当蒋志清放弃的那一刻,王学谦也是偷偷一瞥就坐在他身边的蒋志清,这个在几年后政坛上几乎在一夜之间名声鹊起,呼风唤雨政坛二十多年的大人物,也是垂头丧气的那一天?

    在王学谦的印象中,即便是蒋志清失去信心,心灰意冷,也是他面对人生中那个最大的对手的时候。

    老蒋的军事能力比不过太祖,由他亲自干预的战略,几乎每一次都是以惨败告终。人格魅力和人家一比,也是差强人意。就是早年间他因为为傲的文笔,和太祖老人家相比,更是见不得人。

    处处被压制,节节败退之后,最终把他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可这时候的蒋志清,远不是那个已经站在神坛上政治巨头,也不是史迪威口中的那个‘花生’,臭的和茅坑里的石头有的一比。

    还处在不被重视,不值一提的小人物阶段,如果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那么他还能爬上政治的巅峰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蒋志清自己先恢复过来 ,他听王学谦说大把的机会等着他,心里热络起来,刚才的低落情绪早就消失不见,反而脸上充满着期望的神态:“子高,你刚才说什么机会?”

    见王学谦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蒋志清倒着急了,不过他也不能在王学谦的面前嚷嚷,只能委婉的提醒他。

    王学谦愣了愣,惊醒过来。抱歉的笑道:“中正兄,你觉得‘国党’现在好不好,是否出了问题?”

    蒋志清心中想要大喊:问题大了去了。闹了这么久的革命,最后还是乱党。这个委屈找谁说去?

    蒋志清从广州灰溜溜的回来。其实也不是因为他性格乖张,而是看不惯陈炯明和大总统之间互相提防的样子。现如今的广州革命军。连滇军,广西军阀都斗不过,还在内部闹内讧,这要是真赶上打仗了。还能有好吗?

    可没用啊,他位卑言轻,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

    反而一再的被人冷落,要是再不回上海,他都怕一觉醒来,他连小山村驻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安排到珠江上的孤岛上去了。心里虽然对‘国党’内部的混乱已经死亡头顶。但他倒没有在外人面前说‘国党’坏话的习惯,想了想,用一句以前孙先生在演讲时说的话,搪塞王学谦道:“革命道路不是坦途。但是结果一定会变好。”

    “难道中正兄对‘国党’的组织结构,未来的目标,还有如何才能拥有一个展露自己才能的舞台,都没有定论吗?”王学谦知道蒋志清是才尽词穷,一时间没有想出来合适的应对而已。

    不过蒋志清也听出来了,王学谦说这些显然不是考校他的意思,而是要给他指明一条明路。

    顿时欣喜起来,就王学谦和宋子文的关系,要是能写一封信给孙先生的大舅子,估计真有门。一时间,胸口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甚至都有想要和王学谦‘烧黄纸,斩鸡头’,一个头,磕下去,从此兄弟相称了。

    不过,王学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反而说道:“在我看来,‘国党’的组织结构还是非常松散,将来要是能够补全,就孙先生手上的这些人才,显然还是不够的。”

    “那是。”蒋志清强忍心头的喜悦,点头道。

    “眼下,在广州或许临时大总统的地位还不如掌握军权的陈炯明来的有用,但是毕竟孙先生手中有大义约束,陈炯明要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势力被蚕食,要么最后忍无可忍,武力驱逐‘国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孙先生占据广东已经成了定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道这里,王学谦看了一眼蒋志清,后者倾耳聆听的模样极其认真。

    “或许前路并不明朗,但这时候在他身边的人,被提拔的可能是最大的。另外,恕我直言‘国党’是一言堂,家长制,当孩子的,做的好,做的不好,只有被家长看到了,才会表扬和批评。如果连家长都看不到,那么这个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王学谦说道这里,就不说了。

    话已经够透彻的了,其实王学谦也是因为这个局面太难掌控,才没有答应孙中山的招揽。在第一次护法战争失败后,孙中山流亡日本,当时他就感觉到‘国党’一盘散沙,但是苦于心里没有一个合适的章程,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让所有人都效忠自己。用一个改建模式,将原先的党徒,都用一种纸面的形式表示只接受他一个人的领导。

    这种偏激的,完全是农民起义军的管理模式,在很多人眼中,显然是夺权的味道很浓。当然,这确实是夺权。

    只不过冠冕堂皇而已。这场闹剧,直接导致了同盟会最重要的领导人黄兴,在愤怒之余,脱离当时的革命党。不少黄兴的追随者也心灰意冷,退出党派。

    导致孙中山能够掌握的实力再一次受到很大的打击,实力萎缩。加上原本支持他的人不理解,可以说,‘国党’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大政党的机会,被他两次不明智的决定彻底丧失了。另外一次,更早一些,是章炳麟和孙中山不和,而离开革命党。有本事的都走了,没本事的留下来,于是乎,‘国党’内部留下了不少中看不中用的人,溜须拍马的人,弄得乌烟瘴气的。

    眼下的看重,又有什么用?

    将来好不好,还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王学谦有这个底气,但蒋志清什么都没有了,他只能赌博,赌孙中山在某一天发现,蒋志清是对他非常忠心的人,那么所谓青云直上的机会就来临了。

    加上有戴季陶,张静江等人的支持,蒋志清才能够获得一个让他满意的位置。

    蒋志清在听完了王学谦的话之后,显然有些清醒过来。心里默念:“留在先生身边,才有机会。留在先生身边,才能重用。”

    不过他有一事不明,孙中山身边人可不少,想要挤进去并不容易:“子高,可是留在孙先生身边谈何容易?”

    “苛求一个被重视的职位,当然不容易。但如果什么都不求呢?”王学谦微微一笑道:“反正现在临时大总统府什么都没有,一个虚衔有什么好争的呢?”

    至此,蒋志清脸上才有了决断。

    他已经准备好,等到债务的问题解决,就找机会去广州,让张静江写信也好,找人托关系也罢。总之一定要回到广州。

    不过有一个为题,还是压在他的心头。

    王学谦可是和他说的很清楚的,他想要让黄金荣开口帮他,就不得不拜黄金荣为师。可万一黄金荣要留他进入黄公馆,他该怎么办?

    王学谦要是知道蒋志清心里头还有这心思,说不定会气的笑出声来。这家伙,简直就是先吃萝卜淡操心。黄公馆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当然不排除黄金荣看在他的面子上,给蒋志清一个机会。

    但这种机会,需要王学谦去提,黄金荣的面子上下不去无法拒绝,才会答应下来。

    其实,即便王学谦把人送进了黄公馆,将来蒋志清还说不定惹祸,灰溜溜的出来。

    有些人天生就是科学家,别的事情什么都不会;而有些人天生就是政客,也别指望他能够在其他领域做出一番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来。在王学谦的眼中,蒋志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

    脸皮厚,拥有极其强大的心脏承受能力,当然他也对其他事情不感兴趣。

    虽然从王学谦的住处,开车去黄公馆也不近。但是上海的马路平整,汽车也不多,能够开的快一些。

    很快,汽车就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黄公馆的门口,骆振忠还没等汽车停下来,就飞快的跑到汽车边上,等汽车一停,就忙拉开车门。不过走下来的是一个身材消瘦,不像王学谦那样高大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神色一愣:“这位兄弟是……”

    这时候,王学谦也走下了汽车,对骆振忠解释道:“黄老板知道的。”

    骆振忠媚笑屈膝道:“王先生,瞧您说的,您带来的,一定是贵客。小的刚才不过是见这位兄弟眼生,还以为等错了人呢?这才有刚才一问。”

    说完,就引着王学谦走进了弄堂。

    ‘钧培里’是一条小弄堂,原本只有两幢房子,后来黄金荣将周围的土地买下来,修建了八栋小楼,这才初显规模,成了一个弄堂。周围住的也都是黄金荣的门徒手下,俨然是黄金荣在法租界的老巢。

    和快,问询赶出来的黄金荣也迎接了出来,看到蒋志清的时候,自己忽略,反而抓着王学谦的胳膊,心急火燎的就往屋里拽。

    这让王学谦纳闷了,难不成黄金荣老糊涂了,想要拉他当徒弟?

第593章 【世间再无蒋志清(补)】

    黄金荣或是一时兴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西路糊涂的挣了一大笔钱,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芮庆荣投资铁路股票的事情,黄金荣紧跟着表示了支持,投了一大笔钱。

    当然别人就是有钱,也不敢比芮庆荣买的更多,但黄金荣却没有这个顾虑,原本他看着股票大涨,还拿不定主意,万一要是王学谦用自己的钱炒高股票,那不是和王学谦当着面作对?

    后来,王学谦在大量抛售前,给他通气了。

    这一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黄金荣就净赚小三百万,这可比卖烟土可挣钱多了。虽然他是三鑫公司名副其实的龙头,话事人。但一年分润下来,也不会超过五百万到他手里。

    另外,他还有一大群人要养活,落在手里的钱就更少了。

    这可是黄金荣的大本营,按理说,王学谦这个客人也要客随主便,但不是还有一个老蒋,蒋志清被马永祥拦住了,热络的招呼着,往偏厅里拉,可心里存着事的蒋志清可不敢大大咧咧的在黄公馆喝茶吃酒。无奈之下,想要叫王学谦,提醒他是否先把正事给办了,可又心里头不敢,怕得罪人。只好伸长了脖子,跟抻面似的,眼珠子都是白的多,黑的少,看上去也怪可怜的。

    王学谦早就看出来了,别看黄金荣一身的肉,圆滚滚的跟球似的,力气可一点都不小。

    在进院子的那一刻,王学谦才找到了机会,拦住黄金荣小声的提醒道:“黄公,您看是否有什么地方需要安排的?”

    黄金荣一面的黑麻子,唬下脸,佯装不开心道:“子高。你可又要见外了?”

    王学谦无奈,只好叫了一声:“黄大哥。”

    好在不用叫黄金荣黄叔,因为和杜心武的师徒关系,其实也就学了一套养生拳而已。王学谦的辈分也是水涨船高。这不。已经和黄金荣已是平辈论交了。杜月笙要是来跟前,还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身:“爷叔。”

    虽说。黄金荣是上海滩有名的空子,因为没有正式拜师,所以算不得青帮的人。但是因为地位高,人头活络。加上羽翼已成,自成一派实力,在青帮中往来的也都是有影响力的前辈。自然这辈分不能算低。

    黄金荣哈哈笑着,咧开嘴,露出满嘴的黑牙,这才满意的挺了挺圆滚滚的大肚子,其实在王学谦的审美中。眼前的黄金荣的体态根本就不适合穿长衫,可他老人家就像是喜欢整天装出一幅文化人的样子,不仅一袭白衫,甭管多冷的天。出门的时候,手里还不忘拿一把扇子。

    不仅黄金荣如此,连公馆里的其他人,不少都学黄金荣的样子,出门都一副文人打扮。

    比方说,金廷荪,杜月笙,都是这样。

    黄金荣的脑筋很好用,不然他也不能被法国公使如此重用,在公馆马路上的法租界巡捕总房,也拥有了一间属于他的办公室。而且仅次于法租界总巡捕。

    他能忘记了王学谦来的目的吗?

    当然不能,主要还是因为他不重视蒋志清。

    其实也很好理解,王学谦如果想要自己站出来给蒋志清摆脱困境,不管是花钱也好,用势力压也罢,都能妥帖。

    可王学谦不出面,显然是认为蒋志清还没有这个分量,不值得他下这么大的本钱,或者是关系不到,还有些生分。所以开口求黄金荣帮忙,不过是等于让黄金荣有机会还了他在股票上的好处的一份情罢了。

    其实说白了,黄金荣也知道,王学谦算的太清楚,是不想沾染一些东西。

    比方说烟土。

    而黄金荣的产业,除了自己开发的地产行业之外,也只有烟土的全国调拨,才是他最大的利益说在。其实整个法租界内,上到法国总领事,法租界‘公董局’的董事,巡捕房总探长,都已经和他捆绑在一个利益体上了,他即便是自己想要停下来烟土的生意,都已经不可能了。

    在多人靠着三鑫公司这个利益团体,已经不允许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也不会因为这个人黄金荣而网开一面。

    黄金荣也不是想要拉王学谦进入他的利益团体,毕竟,他也知道凭借王学谦在金融市场的手段,哪里会看得上他的产业?

    他更多的是想着通过王学谦的关系,进入正统行业,但是他‘青皮’的身份,让正经商人都不愿意和他做生意。而王学谦却能让他摆脱身份的尴尬,是他进入正统行业的契机。

    见王学谦百般无奈的样子,黄金荣脸上就更得意了,只要维持这种关系,他就不信将来还能少了往来。这才想起来还有那个叫蒋志清的倒霉蛋,定睛一看,正眼巴巴的往这边看呢?

    忽然,黄金荣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张口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王学谦也是有些诧异道:“黄大哥认识蒋志清?”

    一边对蒋志清招手道:“中正,来这边,给你介绍,这位是上海滩响当当法租界华人总探长,黄老板。”

    “不用介绍了,我想起来了。”黄金荣毕竟是在街面上混的,这一对眼珠子,已经到火眼金睛的地步。不过他对蒋志清的印象不深,只是记得五六年前,在陈公馆的一次宴会上,当时的上海督军陈其美宴请社会名流,看到过蒋志清一眼。

    因为印象有些模糊,黄金荣也不敢贸然断定,毕竟好几年了,试探道:“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熟,恕老朽眼拙,你是不是在追随过陈英士?”

    蒋志清心里头这个感激啊!

    他一个小人物,黄金荣在正儿八经的地方才见过他一次,就能记住,而且经历了五六年,要是一般人,早就以为他如何被重视。如何重要了。

    可这不过是黄金荣认人的本事,早年他在街头上混迹,做包打听,全凭这对眼珠子和脑子好用。才被当时的法国驻沪总领事看中。后来急救法国神父绑架案中立下大功,这才在巡捕房青云直上。都是靠着他过人的记忆力。不然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包打听。

    仅凭这一问,就显出黄金荣的眼力来了。

    蒋志清感激道:“回先生的话,当初我在盟兄陈英士手下任团长。”

    “哦。”黄金荣并不是想要和蒋志清攀交情,他不过是这么一问。随即点头道:“既然是英士的兄弟,自然是青帮的朋友。你放心,你的事情子高都给我说过了,这几年,街面上的人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是要好好说道一番了。”

    说完,黄金荣对身边的骆振忠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在甲字一号楼的二楼。都已经准备好了。” 骆振忠躬身回答。

    一行人,这才走进黄公馆内部,虽然这里的房子都不是像那种花园洋房,宽敞明亮。但也是别有洞天。在二楼的大厅里,黄金荣对王学谦歉意道:“就请子高先观礼,恕为兄脱不开身,等礼成之后,再好好絮叨。”

    黄金荣虽然不是青帮正儿八经的弟子,但其实不管青帮的人也好,还是街面上的人也罢,都不把他当成法租界的华人总探长看,也不会把他当成烟土商人。而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青帮大佬。甚至不少青帮的大佬,都劝黄金荣出一份礼钱,找一个青帮的前辈认老头子,也算是摆脱了‘空子’的尴尬。

    只不过,一来黄金荣也没想好;二来,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当老头子也难,就黄金荣的身份,没有一呼百应的青帮前辈,还真不敢收他这么一个徒弟。

    准备妥当,杜月笙充当司仪,高声喊道:“上拜帖!”

    “子弟奉化蒋志清……”

    “祭拜祖师爷!”

    ……

    黄金荣一翻白眼,心说杜月笙这小子是存心的吧?他一个‘空子’有什么祖师爷,不过他上千弟子,都是这么拜的,也就忍了。

    “礼成!”

    这时候,蒋志清磕头虫般的,脑袋的都晕沉沉的了,而已经成为他师父的黄金荣,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蒋志清。这可是其他黄金荣收的徒弟中非常少见的,显然是看在了王学谦的面子上才给的。

    “志清,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徒弟了,要是在上海滩遇到难处,街面上的人,横竖都要给老头子几分面子,遇到事就报老朽的名号,没人敢拦你?”

    黄金荣嘱咐一二,不过是几句场面话,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志清等会儿下去和月笙把债权人的名字都想一下,列个单子,写好拜帖之后,让人去送。”

    “另外,月笙你帮忙去小东门的德兴馆,关上我包场,让他们不要营业了。”

    嘱咐妥当,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黄公馆,一下子冷清了很多。

    不过这正好方便黄金荣谈事情。

    蒋志清从黄公馆出门之后,松了一口气,压在身上的重担终于消失了。可他心里还有有些纠结,没想到他十几岁就出门闯荡,十几年了,混成了一个街头的‘青皮’。

    拜师用的是蒋志清的名字,要想以后去广州,就不能用了。

    “大哥,黄老板不肯帮忙?”陈果夫一直等在黄公馆外的马路对面,见蒋志清出来,在马路上失魂落魄的,还以为是黄金荣不愿意帮忙。

    蒋志清回头一看,他和陈果夫的年纪相仿,并不因为陈其美和他结拜,就以长辈自居。其实江湖人,没有礼教诗书传家的人那么重视辈分。蒋志清见是一直关心他的陈果夫,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没有,他答应了。晚上还要宴请债主,就在小东门的德兴馆。对了刚才黄老板还给了一个见面礼。”

    说话间,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纸包。

    打开一看,他傻眼了,原来是汇丰银行的一张存单,价值三千元。

    陈果夫眼都红了,这个叫羡慕啊!拜师个老头子而已,不但把身上一大笔的债务给免去了,还平白无故的拿了一笔不小的款子。有这钱,蒋志清去广州的路费,租房,置办衣服的开销就不用愁了。连家里的老婆孩子都能得到一笔安家费。

    “大哥,这大名鼎鼎的黄老板,可真重视你。看到你这样,我都忍不住想要摆他当老头子了。”

    “找打不是?”蒋志清举起手来,佯怒道。

    陈果夫嬉笑道:“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吗?有了这笔款子,就能给家里寄回去一笔安家的钱,再次去广州,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可蒋志清知道,这钱可不是黄金荣给他的,而是看在王学谦的面子上才给的,或者干脆是王学谦借黄金荣的手,转交给他的。顿时心里明白,这份人情自己是欠的大了去了。

    想起今天之后,自己能够开始新的生活,蒋志清不由的向往起来,只不过蒋志清的名字就不能用了,总不能若干年后,他真成了街头上的混混吧?

    只能对不起当初学堂给他起名字的先生了,毕竟这个名字不能用。

    抬头仰望天空,良久,都头晕目眩了,才悠悠道:“果夫,我原先的名字不能用了,你说我以后叫什么好?”

    陈果夫一下子愣住了,就像是憋了三天,好不容易有点意思,冲进茅房的便秘患者,放了一个响屁之后,半天不见动静……

    这脸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从陈其美的根上说,他还算是蒋志清的侄子,不过江湖人,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他算起来还是个小辈,你一个三十郎当岁的大男人,也不是目不识丁的人,还是留洋归来的‘海带’。至于起名字这么私密的事,还要征求我的意见吗?

    陈果夫是说也不是,直不楞登的可怜巴巴的看着蒋志清。

    好在蒋志清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并没有正打算让陈果夫想一个霸气的一点的名字,这个名字,他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只不过这时候,说出来,像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就像是一个走出监狱的人,仰头看着头顶的那一缕阳光,心里默念:“老子又出来了!”

    故作高深的自言自语道:“从此世间再无蒋志清这个人。”忽然蒋志清的五官像是被一锅底拍着了似的,恶狠狠的赌咒道:“至此,改名蒋中正,字介石,从此和过去一刀两断,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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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52岁的初恋伤不起】

    “你们几个去楼梯口盯着,天塌下来,也不许来打扰。”

    等到他的一干徒子徒孙,都下了楼。

    黄金荣还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口,探头探脑的伸出脑袋,关上了窗户。

    王学谦不明所以,但见黄金荣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心说:“老大,这可是你的老巢,至于吗?”

    等到黄金荣支起耳朵,静静的听周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可面对王学谦,他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头比较妥当。

    想来想去,黄金荣似是而非的说道:“我还没有谢谢你,子高,股票上你可是让老哥我挣的钵满盆满,这份情老哥我记下了,以后你要是有用的上的地方,知会一声,就是赴汤蹈火,哥哥我眼珠子要是眨一下,就是大姑娘养的。”

    “这可万万使不得。”王学谦也忙站起来欠了欠身,可脑子里是更迷糊了。

    这黄金荣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啊!

    又是关门,又是关窗的,就为说这件事?

    别说王公馆了,就是青帮也知道,黄金荣和芮庆荣在股市上至少挣了一个整数。至于到底挣了多少钱,没人知晓。可这里是黄公馆,街面上的人不知道,难道公馆里没人知道吗?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可接下来,黄金荣的举动更让他怀疑了,先是说他从小孤苦伶仃,十二三岁就在街面上找活,大冬天的给人浆洗衣服,夏天帮这人拉货,这是苦水泡了一茬又一茬,和黄连有的一比。

    接下来说他的发家史……

    一个多小时之后。黄金荣满心期望的看着王学谦,嘴角发抖,良久才憋出一句整话来:“子高,你听明白了吧?”

    什么就明白了?

    王学谦太阳穴边上的青筋都快跳起来了。可回头一想。不对啊!这黄金荣一个劲的说过去的苦日子,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日子也渐渐的好起来。

    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的,可转弯抹角的又想说些什么。

    这能让王学谦不怀疑吗?可怀疑的方向,却怎么也找不到,冷静下来的王学谦反问了黄金荣一个问题:“你不会是日子过的不舒坦吧?”

    黄金荣猛然的一拍大腿。可他没有拍自己的,而是拍在了王学谦的大腿上。

    王学谦惊的跳起来,不过看到黄金荣举起那只闯祸的手,山笑着道歉道:“兄弟,别见怪,我是太激动了。是啊!哥哥我的日子过得不顺心啊!糟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你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这往后的日子要是再这样下去,非愁死我不可?”

    说完,就可怜巴巴的看着王学谦。黄金荣也是将‘卖萌’继续到底了,碍于面子。他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难处’。

    黄金荣不肯明说,王学谦就不得不在心里琢磨。

    什么事情会让黄金荣如此纠结,可又羞于启齿?

    难道是不行了?

    王学谦的目光往下飘了两尺,不过看起来也不像。要是正不行了,找医生啊!找他干嘛?

    难不成是老婆偷人?

    王学谦继续否定自己的猜测,这种事情瞒都来不及,这么可能找人来商量?

    要不然就是小老婆要上位?

    王学谦心中一动,果断的想到了当初他刚来上海的时候,在共舞台,有一个台柱子叫‘露兰春’的女人。不过那个女人总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眼神很飘忽,不像是专情的女人。

    可他记得,当时黄金荣一对小绿豆眼盯着‘露兰春’身段,人往哪儿走,目光就跟到哪里,充满着男人强烈的占有欲,就像是要一口吞下了那个女人似的。

    不过,一个戏子,难不成在上海滩跺跺脚,地都要颤三颤的黄金荣还吃不定她?

    难不成眼前这个青帮大佬是吃素的不成?

    ‘露兰春’既然不愿意,那么简单,你手下门徒这么多,让人把人绑了来,往宅子一关,想什么时候洞房,就什么时候洞房,至于患得患失的样子吗?

    “贤弟是知道了?”黄金荣哆哆嗦嗦的问道。

    王学谦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愣住了。过了差不多有十几秒,长叹一口气。

    也没说话,可黄金荣却眼前一亮,以为王学谦明白了,眼神顿时流露出崇拜的目光,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达者为先。而在黄金荣的眼中,王学谦绝对是这方面的权威。

    要是王学谦知道黄金荣心里头想的是这个,非把鼻子都气歪了不可。

    这下,黄金荣高兴了,伸出拳头,挑起大拇哥,道:“不愧是喝洋墨水的,兄弟的见地极高。”

    王学谦见状,想要岔开话题,估计黄金荣也不愿意,可继续说,他怕说漏了。

    毕竟这是黄金荣的家事,他搀和进去,算怎么回事?

    想要离开,万一黄金荣堵着门,非要让他说个清楚,到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心中哀叹,自己也会遇上这么不着四六的人,还是一个在历史上有过很响亮名头的人物。

    “黄大哥,恕小弟直言,这是您的家务事……”

    “不碍事,到时候决定我下。兄弟只要给我参谋一下,当哥哥的就感激不尽了。”黄金荣摆手道。

    王学谦任命道:“好吧,你说吧!”

    黄金荣脸色变化了一下,一脸黑麻子竟然有些泛紫,不知道的是这人活不了多久了,可王学谦可算看出来了,这位青帮大佬竟然脸红了。

    脸红就够可疑了,尤其是那种心头小秘密无法言语的羞涩更是让王学谦吃惊不已。

    黄金荣勉强开口道:“那个小东门的算命先生说,我这辈子命该绝嗣,不过48岁本命年的时候,做过一次大善事,老天爷见我可怜,这才命送子观音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等等……”

    “怎么了?”

    王学谦心说:“就你做下的事,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赎不完的罪,还老天爷见你可怜?真要有这样的老天爷,那真是老天瞎眼了。”

    他听明白了,算命的用黄金荣的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忽悠了他。

    这其中本来就蹊跷,王学谦随着就问:“然后你发现,在你的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但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没错,兄弟真是神人。”

    王学谦叹气道:“算了,你还是说说对那个女人的感觉吧?”

    “我吧……”黄金荣还有些不好意思,挠着本来就光绰绰的脑袋,这才磕磕绊绊的说:“这种感觉我也是第一次有,总是,要是见不到的她的时候,就像是小猫爪子挠心似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可见到了吧,又怕她不高兴。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

    黄金荣小时候读过书,学问还真不错。说话的调理非常清晰,可越是说下去,王学谦就越吃惊,嘴张的能塞下一个大号的鸭梨似的,半晌,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天命之年的黄金荣第一次尝到了初恋的滋味,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上海滩的报纸都要卖疯了,甚至比齐夑元‘欺兄霸嫂’的谣言都要轰动。

第595章 【断香火】

    王学谦纠结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说:“这方面我不太明白。”

    没想到王学谦深思熟虑,才想出来的话,可黄金荣还不乐意了,质问道:“你信吗?”

    王学谦愕然,这是什么道理。

    就见黄金荣撇了撇嘴,开始数落起来:“我可听说了,这年头,出国留学日本的,谁不去逛一逛东洋的上等妓院,都不算去过日本留过学。在欧美等国的,不谈几场要死要活的恋爱,见人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王学谦还真没想到,感情在这位老兄的心目中,出国留学,去日本的就一件事,买春;而去了欧洲美国的也没什么好事,发春。

    黄金荣肯定的点点头,坚定不移道:“所以,子高你就别谦虚了,这方面你肯定是老手,对付一个小娘皮,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真没什么地方可以教你的。”王学谦苦笑。

    黄金荣眼神坚定,语气坚决道:“子高,你就可怜、可怜老哥哥我,都已经是一把年纪了,五十大寿都过了三年了。你要是再不帮我,老黄家就要打我这里断根了。”

    “断根?”

    黄金荣扒拉着他肥嘟嘟的打手,找急忙慌的解释:“就这么跟你说吧,我爷爷有我爸爸,我爸爸有我,而我没有儿子,我们老黄家就吧唧,断了,能明白吗?”

    说的这么直白,王学谦还能不明白吗?好意思装不明白吗?

    可问题是,没儿子和离婚有什么关系?

    有这个想法,对王学谦来说,再正常不过。这是民国,没有《婚姻法》。想往家里养多少女人,就能养多少女人,只要你养得起。如果家里太多,整天在眼前晃悠。那么就养在外头。当外宅。

    这年头的男人,尤其是有钱的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家里的花看的腻歪了,还能有更新鲜的去处,只不过花点钱罢了。

    王学谦绝对不相信。这上海滩还有什么女人金贵到让他没有办法的。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比方说,黄金荣那天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看上法国公使魏尔登的女人,估计外交家再好的风度,也要动粗,当场就大嘴巴子抽他了。

    可要是黄金荣看中的是豪门世家的小姐。他离婚也没用,就他一脸的黑麻子,光存着吓人了。再说黄金荣有钱,别人家也不缺钱。也不会看上他。

    可要是普通的小门小户,要是被黄金荣看上了,还不可劲的巴结?

    这个女婿,老是老一点,面相也不中看,但是有钱啊!

    平头小老百姓家的女儿,一嫁入黄家,就能当少奶奶一样的供着,另外小门小户人家,还敢出言不逊的威胁让黄金荣离婚?进门就要当大太太,连小的都不愿做?

    反了她了?

    可黄金荣看上的不过是他一手捧出来的坤角,这样的女人,在这个时代的婚姻一般只有两种,找个有钱的恩客,乘着年纪还不算太大就嫁了,比方说黄金荣。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和在同行搭戏的时候,孤男寡女见天的在戏台上眉来眼去的,保不齐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

    见王学谦不说话,黄金荣还以为王学谦不肯帮忙,顿时急了。其实王学谦是不想帮忙,一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板了,这黄金荣临了还要闹这么一出,让王学谦这样的年轻人说什么好?

    “黄大哥,这个事……”

    “你一定要帮忙。”黄金荣抓着王学谦的手,一对小眼珠子圆滚滚的,撑的眼眶都像是大了几分,深怕王学谦说出一个‘不’字。

    王学谦的手臂被死死的抓住,一时间也挣脱不开,只能苦笑道:“黄大哥,这方面我没有经验。”

    “子高,你可说话不走心啊!这报纸上,今天登报结婚,明天就有原配从老家赶来。不都是你们这些……人……”见王学谦眼神不善,脸‘哐当’一下就掉下来了,黄金荣也有些后怕,不过为了他的幸福,他豁出去了:“反正我知道,你在正方面有经验。”

    王学谦啼笑皆非道:“我在这方面还有经验?”

    “怎么就没有?我可听说了,当初你可是为了逃婚才留学的。”王学谦不承认,没想到黄金荣却不干了,嚷嚷道: “其实男人嘛,喜新厌旧,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好在你没有结婚,不至于弄得像我似的,整天为这事而伤神。”

    “我……”

    王学谦忽然发现,在专门打探消息,堪称民国狗仔皇帝的黄金荣面前,他还真的无法反驳。反正对方已经是认定你了,再说了,他要是不说些什么,估计想要脱身都难。

    见王学谦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黄金荣笑道:“其实,子高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不闹腾我离婚,什么都好。你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帮我参谋、参谋,就我这长相还不算太差,怎么才能让女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你,最好能让她对我神魂颠倒……”

    您老的长相还不差?王学谦听完,差点胸口涌起一口淤血,吐在黄金荣的脸上。

    就看这色,平时也不过是黑一点,可一旦兴奋了起来,这色就不正了起来。这脸啊!红里透着紫,紫中泛着黑,黑里透着亮,远远的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还没有熟透的桑葚。

    王学谦看了半晌,心中哀叹,这卖相,上台演个丑角都不带化妆的。不过太伤人的话,也不好说出口:“就黄大哥的长相,抱得美人归也不难……”

    黄金荣的脸上顿时一喜,期望值大增。

    王学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排,有一句话他不太好说。就黄金荣的长相,其实遇到桃花运的可能性也不小,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好白菜都让猪给猪了,好女人都让狗给(那个啥)了吗?’

    此时的王学谦,也只能把这句话当成了金玉良言。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优点来,倒是有钱。

    可‘露兰春’已经出名了,找一个有钱的男人不难。

    就是想要当太太,几乎没戏。

    不过想来想去,让王学谦看出了一个漏洞,狐疑之下,问道:“黄大哥,你是陷入爱情的泥潭了呢?还是着急只想要生儿子?”

    “儿子!”

    黄金荣不假思索的说道,说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当然人也要。”

    这下,事情的本末王学谦都弄清楚了,一心想要求子的黄金荣,想要亲生儿子的想法,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而这在黄公馆内也都不是秘密,上下都清楚。随着黄金荣求子的动静越来越大,保不齐不被人利用。

    甚至连把黄金荣迷的神魂颠倒的‘露兰春’可能也不清楚,她已经入局了。

    可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要怎么做?

    这都不是王学谦想要关注的问题,他只要把事情挑破了,要不是黄金荣当局者迷,他会看不出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局?

    可话到嘴边,王学谦却有不太好说。

    黄金荣都五十多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估计和别人无关,问题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但王学谦总不能直截了当,连拐弯都不带的告诉他,你呀,纯属是竹篮子打水空欢喜一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就是生儿子也是别人家的,和你没一毛钱的关系。

    这不是当面打他的脸吗?

    应该寻找一个妥当的策略,至少话不能说的那么死不是?

    想来想去,王学谦心里把要说的话,思量了几遍,有一个章程,这才开口道:“黄大哥求子心切的心思,可以理解。当然,你也不太愿意和黄夫人提出离婚。”

    “对嘛,就是这个意思。还请子高教我。”黄金荣一脸知音难觅的表情。

    “可是‘露兰春’不开口,她一个女人家到底是怎么让你知道,只有你离婚,他才能嫁入黄家?而即便嫁入黄家,又如何保证,一定能生儿子,给黄家延续香火?这时间谁也无法保证,某天某月,就能让你喜得贵子,一旦有人拍着胸脯保证,难免让人起疑啊!”

    黄金荣多精明的一个人,哪里听不出王学谦的意思,脸色黯淡了下来,寻思道:“子高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给我下了一个局,我还不知道?”

    “是不是局,试探一下就知道了。再说了,黄夫人要是强势的,今后新人进了公馆的日子不好过,倒是可能。”王学谦笑道:“其实黄大哥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这女人能不能生孩子,不试一下能知道吗?万一要是空欢喜一场,岂不是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可一旦生下儿子,母凭子贵,到时候黄夫人能不让着她们母子吗?”

    黄金荣叹气道:“子高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猜中了老哥的心思,我也是左右为难啊!”

    “你这是身在局中,看不透而已。重点不在其他人身上,而是在传话的人,或者能够得到最大好处的那个人。”

    这还用猜想吗?都写在脸上了。王学谦心说,可急于摆脱黄金荣的家务事,反正话已经点透,即使他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黄金荣也能猜得出来。

    要是有人捣鬼的话,只能是当初收养‘露兰春’的那个青帮混混,张师。

    可有一句话,王学谦也没说,即便是‘露兰春’的义父张师故意捣鬼,但‘露兰春’也不见得会愿意嫁给黄金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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