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再加一把火】
(四更,求表扬,求鼓励!)
只是在一刹那,王学谦自觉好笑的摇了摇头,在他的印象中,老蒋的人生经历不可谓不带有传奇色彩。
但是这个人特别之处不在于专业做的多好,从保定军官学校,再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预备学校,振武学校。可以说,老蒋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军人,甚至指挥才能除了有资敌之嫌之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一件在军事上能够拿出来炫耀的经历。
在35岁之前,老蒋的人生是灰色的,甚至是黑色的。
用一句往事不堪回首来描述,也不为过。
而此时此刻,老蒋显然还在走霉运期,而且没有任何转运的迹象。
钟文豹故意的放慢了汽车的速度,让王学谦看的更清楚了,甚至在汽车和老蒋交差而过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老蒋的嘴巴,上下嘴皮飞快的一开一合,念念有词的样子,有点让人唏嘘。
等过了一段距离,钟文豹在路上偶然看到老蒋倒霉,丝毫没有同情心不说,还幸灾乐祸的自言自语道:“刚才那个人真奇怪,好好的走在路上,像是中癔症似的,口中念道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脑子有问题。”
“开好你的车。”
王学谦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从回国的那一刻,他就刻意的‘国党’这个现在看来还算朝气蓬勃,但要不了几年,就乌烟瘴气的政党有过多的往来。
甚至在孙中山表示招揽的那一刻,出人意料的当面拒绝。
这要是让‘国粉’们知道,还不排着队的找他麻烦。
在有了这么一出意外之后,汽车终于开始提速,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飞驰。很快。道路两边的风景变得错落有致,完全欧洲风格的商业区的规划,让霞飞路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就成了这个城市的一张名片。也成了法租界内最为繁华的地区。
不明真相的欧洲人来到这条马路上。甚至分不出来,这是在欧洲。还是在远东的上海。因为在这条马路上经营的商家,大部分都是欧洲人。
王学谦的目的地是一家俄国人开的餐馆,当然他不是去就餐的,而是去见一个人。走入餐馆。显得有些气氛活跃过头的一群俄国人,在市区了家园之后,那些曾经的伯爵、子爵们,正疯狂的喝着烈酒,在神经麻痹之后,又唱又跳,眼眶里。却有泪水在打转。
王学谦很快就在靠窗边的一个位置上认了他想要见的那个人,只不过,对方正好和人在谈事。他选择了他们边上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侍者愁眉苦脸的走了过来。看上去超过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餐桌边上,让即便已经可以成为大汉的钟文豹都在无形之中,有种压迫感。
“先生这是菜单。”
“这么了,伙计。”
王学谦拿起菜单的那一刻,看到服务生脸上带着忧愁,甚至是愤怒,这让人感觉气氛有点压抑。
服务生对王学谦能和他说上几句家乡话,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抱怨道:“该死的革命党,他们杀害了沙皇陛下。”
由于消息闭塞,加上在莫斯科的政权遮掩事实,让已经死了两年的俄国沙皇,消息才被传了出来。而在上海的俄国贵族们,面对这个严酷的事实,都痛不欲生的集体买醉。
可想而知,他们将彻底成为流亡者,失去回国的机会。
“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在我的印象中,伊凡二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统治者。他甚至凭借率领勇敢的俄国人民,在欧战中,抵御来自德国和奥匈帝国两个超级大国的压力……真是难以置信。”
王学谦的话,让服务生顿时好感顿生,年纪不大的服务生甚至抱怨起来:“该死的矬子,一群不要脸的盗贼,用卑鄙的谋杀去夺取俄罗斯民族最伟大的英雄……”
正如仇人之间,互相攻讦对方的缺陷一样,可能是出生俄国贵族,现在已经流落异国他乡,成了一个普通的再也普通不过的服务生,这种地位上的落差,让他对那些俄国革命者,产生了浓烈的敌意。而鄙视革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身高去说事。
“别尔夫什卡,你这只偷懒的猪,又在趁机偷懒。”
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暴怒的吼声,让服务生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和恐惧,急忙转换了口气,亲切,但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客套:“先生,您慢慢选,选好之后,只要按响桌子上的铜铃,我就会马上过来。”
等服务生走后,钟文豹抱怨道:“先生,现在的上海到处都是俄国佬,不过他们再也神奇不起来了,我听说这群倒霉蛋的老家被一群矮子给占领了,真不知道,长这么高,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是上海滩普遍传出的一个笑话,当然出处肯定是逃亡在上海,曾经的俄国贵族老爷们。
列宁的身高,164厘米。但是如果看画像的话,这164厘米的身高,很大一部分都要分配给他的大脑袋。
斯大林的身高只有162厘米,有消息称,这位出生在格鲁吉亚的革命党人,实际身高只有158公分,超出的四厘米,是靴子的高度。
基洛夫和皮亚塔科夫,154厘米;
伏罗希洛夫157厘米;
……
似乎现如今的俄国领导人的身高,一水不如一水,这在习惯了人高马大的俄国人的其他国家的人,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王学谦在平时,不介意说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外面的世界的消息,当然大部分都是听过而已。
很快服务生再一次来到了王学谦的面前,不过这次,这位来自伏尔加河平原的小伙子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受到了委屈。
奶油蘑菇浓汤、鱼子酱、蒜蓉面包、红鳟鱼……
王学谦开始点菜,服务生默默的在一边记录。等到轮到钟文豹的时候,王学谦开口道:“其他一样,把虹鳟鱼换成牛肉饼。”
“先生,能不能让我自己点?”
钟文豹是第一次吃西餐。非常期待拥有一次让他难忘的经历。但是他不懂俄语。更不懂法语,菜单上的字怎么可能认得。
粗大的手指。在菜单上胡乱划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是下不定决心。
最后才硬着头皮。在菜单的最后一页,郑重其事的点着:“这个,这个,还有哪一个,都要……”
“记住,我要双份的。”
服务生吃惊的看了一眼钟文豹,认定对方不是来找茬的之后。才用生硬的汉语提醒道:“先生,您点的没有一样是吃的,都是助兴的曲子,现在要让他们来为您表演吗?”
“曲子?”
钟文豹吃惊的看了一眼王学谦。心虚的说:“你会汉语,为什么不早说?”
现如今的俄国人,逃亡在外的,早就没了当年帝国的牛气了。服务生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好在钟文豹并没有深究,反而双手比划着:“我喜欢吃肉,要大块的,不要酸不拉几的汤,有面条吗?”
“没有先生,但是有面包。”
“多来点面包。”
……
服务生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刚刚在这家餐馆应聘成功,要是没有工作的话,他连这个城市最廉价的食物都要买不起了。
“土包子。”
王学谦听到背靠背坐在他后面的那个人,竟然非常无礼的说了一句,只不过,他眼中不悦的神色是一闪而过。
“吴先生,您走好。”
“马老板,您留步。”
坐在王学谦身后的两个人,其实早就吃完了,两人只不过在闲谈。相继告别之后,其中姓马的那个人,又转进了餐馆。
在王学谦的边上歉意的说道:“先生,那个人是信托公司的老板,为人有些粗鄙,自以为去过欧洲,就……”不过让钟文豹不舒服的是,这小子要造反,竟然没有在王学谦的同意之下,就大摇大摆的在王学谦的对面坐了下来。
“不用说了,等我吃完再说。”
王学谦慢条斯理的享受着午餐,不同于对面的钟文豹,费力的样子,就像是在码头扛大包一样,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已经是亮晶晶的,出了一层细汗。
等端上了咖啡,王学谦这才看向了对方,低头似乎在转型的调着咖啡,不过正在这时候,却毫无征兆的问:“这段时间物品交易所的股票还在涨吗?”
“是的,先生,还在涨,现在已经快到190元了,已经没有人去买掉这些股票了。”
“你手里有多少股票?”
“这个?差不多7万股。”
“小子,别想动小心思。”钟文豹早就看不惯这个姓马的家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股票交易经纪人,真把自己当大人物了。
只不过,这个在三个多月前,才拿到了王学谦一笔私下的巨款,委托他用最省钱的办法,购买物品交易所的股票,事成之后,他会获得其中一部分的收益。
让他更奇怪的是,他甚至不知道王学谦叫什么,姓什么,只是在一次夜里,看到了这个人。当时王学谦的身边还跟着不少保镖,这个场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想到这里,后背凉飕飕的,这才想起来,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根本没有和那些大人物争斗的资本。
“永安里47号的居住条件实在太差,我给他们找了一个新的住处。”王学谦冷冰冰的语气,说话的口气虽然像是好意,但在马经纪的眼中无疑像是一个恶魔。
“你把他们带去哪儿了?”
显然姓马的物品交易所的经纪人,还没有被控制的觉悟。早在他拿到王学谦给予一笔50万的款子,突如其来获得这么一笔巨款,这家伙当然是连自己家的人都瞒的死死的。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收到巨款的那一刻,他和他的家人就已经被人控制了,只不过他不清楚罢了。
而当这个人想要将王学谦的这笔钱占为己有的那一刻,在不少人的眼中,这小子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如果这小子识相点,知道轻重,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或许还能受到重用,但虽让他贪心了呢?放弃这个人,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这才是一个上位者的冷血一面,而王学谦从来都不是一个善男信女,他遵循的道理,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马涛,你小子是不是忘记了,那笔钱可不是你的。”
“但是先生,我可以还给你。”
“还到泛美银行一个叫瑞奇的户头上吗?”
王学谦甚至懒得和这样一个人争论,也算他倒霉,想着美国银行肯定是守信的,没想到,他撞上了枪口。把钱存在王学谦的银行里,还用一个假名,谁都知道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等到谎言被拆穿,马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开始讨价还价,不过王学谦根本就没有打算和这么一个小人物争来争去。没有给对方一点婉转的余地:“从明天开始,每一个交易日,就抛售一万股物品交易所的股票。你手中的7万股在7天之内全部抛售完。”
“不,这会让股价很快回落的,这笔损失将超过50万。“
“这损失的不是你的钱,你担心什么?”
王学谦很快就失去了耐心,站起来,对马涛居高临下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看到结果,不然的话,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钟文豹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让马涛吓的忽然一哆嗦,这一刻,他再也没有在物品交易所中,趾高气扬的成功者的样子,反而像是被抽筋一样,瘫软在椅子上,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服务生以为他睡着了,推了他一把。
而与此同时,在王学谦走出门口,上了汽车之后,对钟文豹说道:“让监视他的人,是时候的出现一下,让这小子安分一些。”
有些人,控制他的家人,其实并不能威胁到这个人。
亲情,或许能够在平时让他省出一口吃的,让家人缓解饥饿,但绝对不会让他把性命都搭上。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这些人除了自己,谁的生死,他都不会考虑。
钟文豹嘴角扬起,冷笑的样子,有种冷血的漠视:“放心吧,先生,要是这小子敢私吞,我一定踩爆这小子。”
王学谦一阵愕然,听着钟文豹的话,就好像是在夏日的田埂上,小孩子傻傻的笑着,一脚踩住了田埂上突然出现的小青蛙,然后噗嗤一下,转动脚踝……
第552章 【钱荒征兆】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工作而存在的,对于他们来说,任何生命的乐趣,都可以在工作中体现。
比方说经济学家,当他们发现了一种别人还隐约的只能凭借直接,或者说根本毫无知觉的规律的那一刻,研究的成就感,瞬间能够让他们满足。
卫挺生终于看到了王学谦是如何压榨经济学家的了,看看老马,来上海第二天就安排了工作室,一个调查小组的人员从东方投资银行中剥离,直接充斥到老马的研究团队中,不仅如此,甚至还有远东银行的分析员。
这个团队,在上海滩来说,已经不能用华丽来描述了。
远东银行的首席分析师,在银行界,以及研究能力上,在经验上甚至比马寅初的表现更加出色。
他们研究的方向就是在短期内,上海货币重量的缺口。
如果没有缺口,那么对于王学谦来说,就要制造这个缺口。而他的目标就是已经臃肿的无法动弹的物品交易所的股票上。
“老卫,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心里对你是非常欣赏的,但这种欣赏和感情无关。”面对幽怨的眼神,王学谦也是心里发虚,这卫挺生是什么毛病,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就像是被抛弃的女人,无依无靠的失神落魄中,带着对生活的绝望。
王学谦不怀好意的心说:“老卫,你要挺住。”
卫挺生瞪眼道:“躲一边去,我可没有这个嗜好。”
“那我就放心了。”王学谦如释重负的舔着嘴唇,显得有些无辜。
卫挺生的心中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不认为自己的研究水平比马寅初差。为什么王学谦并没有选定自己,而让马寅初挑起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想法,在文人中还是非常盛行的。可当初他刚来上海的时候。王学谦带他去胡吃海喝。逍遥的见识了一把大上海娱乐业的疯狂,一点也不重视他嘛!
马寅初虽然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老马却连睡觉的时候,嘴角都是得意的微微上扬。
要是王学谦探知了卫挺生心里的真实想法,竟然是带他玩,还玩出事来了。肯定后悔。
当初就应该死命的压榨这家伙。
“老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样子。”玩笑可不能常开,再说了,他找卫挺生是来一起看马寅初的研究报告的进度的,而不是来和卫挺生打嘴仗的。
卫挺生脸色变幻了一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争宠这要是在后宅还说得过去,但是他可是在职场,已经站在职业经理人顶端的卫挺生。当然做不出这种事来,即便有意见,也不会明着说出来。
再说,王学谦在经营上的习惯,并不是一个人吃独食。
卫挺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成为投资银行的股东,或者是证券交易所的股东。
虽然是小股东,股份可以忽略不计,但也是草鸡变凤凰了。想起马寅初还像是一个傻小子一样,忙的不亦乐乎,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不过出于对老朋友的关心,他还是开口替马寅初说:“老马这些天是累坏了,昨天在我这里,说着话,就睡着了。”
“哦,看来他累的够呛。”王学谦认真的点头道。
“你一点都不关心。”卫挺生吃惊于王学谦的冷漠。
这话其实有些污蔑王学谦了,对于马寅初,王学谦要比卫挺生了解的多得多,这家伙壮实的像头牛似的,哪里会因为忙活一阵子,就烙下病根,再说了,王学谦自认也没黑到让马寅初去下井挖煤。
再说了,就马寅初的身板,即便是下井挖煤,也能成为工头心目中的积极分子。
所以,王学谦的语气就有些漫不经心起来:“老马壮的跟头牛似的,睡一觉就补充过来了,没事的。”
反而王学谦说话的时候,还连带着看了一眼卫挺生,似乎在说,要是你的话,就难说了。
卫挺生立马就不干了:“子高,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也是勤于锻炼,身体好的很。”
说完,卫挺生甚至还不知死活的卖弄的拍打了一下胸口,可是胸腔传出来的回声立刻就出卖了他,中看不中用的身体,立刻让这位博学的哈佛高材生涨的满脸通红。甚至连中看,都有待于商榷。
卫挺生的小心思还真没逃过王学谦的眼睛,一开始,只不过是扯皮一阵,这下找到了卫挺生的软肋,王学谦嘴巴不停的发出啧啧声,鄙视的眼神一下子让卫挺生有些心虚。
“老卫啊!你的身体该练练了。”
“我这身板硬朗的很。”
正当让人无聊的打着口仗,马寅初胳膊下夹着厚厚的一摞文件,推门而入。
看到卫挺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样子是被王学谦挤兑的不轻。顿时乐了起来:“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卫挺生没好气的瞪眼道:“在关心你,也不见你说一句好话。”
“天地良心,兄弟我怎么没有看出来?”马寅初装傻充愣的功夫,绝对是一绝。
“老马,这段时间你也受累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工作永远干不完。给你派了这么多人,可不是让你把他们当学生带的。”王学谦说这话,倒是真心的。
再说了,马寅初的习惯,似乎对学校有着一种天生的亲切感,身边没有学生,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马寅初打手一挥,中气十足的说道:“兄弟的身体好的很,能有什么事情。”
不过他转脸却在卫挺生的脸上停留了十几秒,表情突然有些后怕道:“我说老卫,这几天的晚上,你都干嘛去了。脸色蜡黄、蜡黄的,可要补补了,男人在你这个年龄。别看年轻,但是身子骨已经虚了,过几年有你好受的。”
卫挺生的一口气,顿时郁结在胸口。指着马寅初。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
男人,怕什么?
老婆想隔壁将老王。是一宗。
身体虚,不行了,也是一宗。
……
不得不说,马寅初的嘴巴恶毒。原本卫挺生不过是一个书生,也不像马寅初这样,练出了一声腱子肉,大早晨的不出一身臭汗就浑身不舒坦。
加上前段时间因为工作的缘故,忧虑过度,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只不过调节心情,很快就会转变过来的。可被老马一说。顿时像他已经身子被酒色掏空了一样,让人感慨,一个男人最幸福的时光,在卫挺生的身上已经戛然而止了。
气了一阵。卫挺生恼羞成怒道:“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别看我瘦,我的筋骨好,平日里,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就收拾了。”
“哎呦呵,这不是在我面前叫板吗?兄弟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治各种不服。等谈完了正事,我们哥俩练练,不管是动手还是动口随你挑。”
说完,马寅初也做了一个刚才卫挺生做过,但出丑的动作。咚咚咚,平握拳头,往胸口上捶了几下,发出的声音高下立判,这胸口的肌肉结实的,像是石板一样。
卫挺生脸色一变,要耍嘴皮子?他也不是马寅初的敌手;比拳脚?那货可是练过的,自己不是纯粹去找打吗?
心里懊恼的不行,这下子才后悔了,心中哀叹:“我这不是没事找不痛快吗?关心这混蛋干什么。”
看着卫挺生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僵在了当场。王学谦这才出面打圆场道:“两位各有千秋,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马,资料都准备齐全了吗?”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马寅初拿起文件,厚厚的文件甩在茶几上,轻描淡写之中,却把茶几都震了一下,茶碗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击声。
卫挺生脸色变了变,心说:“等会儿,说完了正事,我得想个办法闪人,不然倒时候连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关键是老马这家伙太实诚,也不是道是装傻,还是不懂婉转,关键时候真敢下死手。”
“上海的几大银行,对于贷款是非常谨慎的,一般来说,在资金紧张的时候,只关照熟人。如果是第一次贷款的话,需要有实力的保人。所以,这部分资金虽然不少,但不会流入到证券市场。在金融行业,大银行更乐意做黄金、白银,这些硬通货的交易。就拿黄金来说,作为储备金的方式也是非常合算的……”
卫挺生问:“老马,那么你还没有说外国银行。”
“外国银行?”马寅初奇怪的看了一眼卫挺生,轻声的笑道:“老卫,你不是不知道吧?”
卫挺生的脸上有些下不来台,但是他也清楚,钱荒的出现,也不会波及到外国银行,因为做的业务不同。
王学谦解围道:“外国银行的业务不同,他们主要的业务是国际结算,是为洋行的国际往来服务。而且,外国银行另外一个用途就是,结算政府工程,为洋行承建的民国大工程做洋行的担保和贷款。所以,外国银行的资金不会流入世面上,更不会受到流通货币的影响。”
“精辟,毕竟是在美国当银行家的,眼光就是不一样。”
王学谦撇撇嘴道:“老马,你这是讽刺我吗?”
马寅初见时机不对,愣是将银行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话收回去了,讪笑道:“兄弟你多疑了,老马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古道柔肠,急公好义,加上兄弟又是为人师表,能做出这种两面三刀的事来吗?小卫,你也别愣着,帮我说句话啊!”
卫挺生很自然的认为,这又是马寅初想要调戏他的前奏,果断道:“你说的,你自己相信么?”
马寅初吃惊的看了一眼卫挺生,心说:“这小子的心眼真不大。”果断的换了一个话题:“所以兄弟的涉入点就是小银行和钱庄,上海的几家信托公司背后的股东,都是这些小银行。所以说,即便发生钱荒,受到波及的也不可能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波及不到普通的老百姓的身上,最终承担的只能是想要通过投机来谋取暴利的小银行和钱庄。”
说完,马寅初在资料中找到一份汇总的报表,递给了王学谦:“子高,你看,这是我和安哥拉博士的市场调研成果。”
报告非常简洁,都是汇中之后的信息,看上去也是一目了然。
王学谦放下报表,上面显示的都是沪上一些小银行的资本情况,吸纳的储户金额。
按照报告上的内容,王学谦在资料中,抽取了一部分原始资料,细细的研读起来。卫挺生倒是也非常吃惊,看王学谦的样子,还真的是对银行非常熟悉。
抽取的资料也非常准确,良久,王学谦抬头问道:“资料准确吗?”
见马寅初瞪眼脖子粗的样子,王学谦又一次低头研读起了资料,这让马寅初有点像是使足了劲,却一拳打空了似的,有些脱力。吃惊的看了一眼卫挺生,偷偷的想去和卫挺生咬耳朵,说悄悄话,但是卫挺生的气还没消,果断的躲开了。
马寅初嘀咕道:“小心眼。”
卫挺生其实是个好脾气,至少和马寅初在一起的时候,温顺就像是属绵羊的一样。见马寅初吃瘪,心里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想问就说吧?”
“我看小王的样子,好像在美国真的是干了银行。”马寅初偷偷的看了一眼王学谦,虽然背后说人有些让人紧张,但他却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当面评论,光明正大的很。
卫挺生嘴角一咧:“多稀罕呢?他还是远东银行和泛美银行的董事,你说呢?”
“这么厉害?”
“你以为呢?”
“我本来以为,小王变坏了,做了‘倒爷’。”
‘倒爷’也是一种说法,在马寅初的话里话外,就是买办的意思。
正当两人低声的说着悄悄话,但是王学谦却开口:“5000万左右。”
不过,看王学谦的样子,显然不是他和别人在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可马寅初纳闷了,他的报告中,上海滩的小银行,钱庄所有的库存资金加起来,已经不足3000万。另外的2000万,是从哪里来的:“子高,你是不是看错了,我的报告上货币充裕警戒线上3000万,而不是5000万。”
王学谦这才回过神来,不假思索道:“你忘记了个人投机者的资本,这些人不少是靠着借贷投机,但本身也是有田产、房产作为抵押。另外的自有资金,应该还有2000万左右。”
这一刻,不知脸红的马寅初都涨的脸色通红。
第553章 【钞票在吟唱】
如果市面上的游资有5000万的话,那么王学谦原本埋下的马涛这颗棋子的作用,就不会那么大了。
至少,已经无法给那些投机者以重创。
在资本市场,有流通的行业里,都不会是一滩死水,钱是活的。可要是物品交易所的股票变成了不能流通的股票,那么真的成了一张废纸了。
而原本王学谦认为,马涛手里的物品交易所的股票抛售之后,加上证券交易所的铁路股票的联合手段之下,物品交易所股票的资金链将被彻底打断。
不过,看着马寅初的分析报告,他觉得悬。他原先的预想是,市面上的游资已经快没有多少闲散资金可以用了,就差一根稻草,就能挤垮这头巨大的骆驼,但事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既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却能够让物品交易所现在的股票价格,在短期内从正常交易,变成微量交易,而且手中握有大量股票的人,因为害怕,而不敢大量抛售,造成恐慌,只能咬着牙,将最后的资金投入物品交易所股票上,维持现在的股价,保证手中的股票还保有原来的价值。
这样的话,物品交易所股票就成了一头重病的大象,瘫倒在地上,在王学谦的眼中,甚至其他大银行的眼中,就成了一堆没有反抗能力的肉山。一场盛宴即将开始。
想怎么吃,就这么吃。
想到这里,王学谦果断的对卫挺生说道:“老卫,第二次铁路股票认购也要开始。”
“会不会太急了一点。”卫挺生吃惊的看着王学谦,王学谦看到的,因为是站在王学谦的立场上,是掌控全局。所以自然比卫挺生看的更远一些。
而卫挺生也能感觉到,王学谦是要准备动手了。
但是处于他的立场,看到的显然要比王学谦更近一些,这种短视。并不是因为他在学识上的空缺。而造成的。而是他更关注的是投资银行和证券交易所。
在第一期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认购上,他已经感受到了。上海滩的资金,对于不能暴涨的铁路股票的认同感不强。当然,他也知道,就上海的资本市场来说。别说200万股铁路股票,就是将东方铁路公司的所有股票都投入市场,整个资本市场也都能一口吞下去。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物品交易所的股票一直在疯涨,这种疯涨,甚至比赌博的收益,更加高。
所以才让投机者。对于铁路股票不冷不淡,甚至连打听的心思都没有。
但仅仅是投入第二次发行的200万股铁路股,也无法撼动整个资本市场的巨大存量。
这让马寅初非常好奇,眼神看向王学谦的那一刻。有点像是看疯子一样的奇怪:“子高,你不会以为就200万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会让整个资本市场的资金链断裂吧?”
“不会,这次投入市场的,只有10%的股票,也就是说,只有100万股。另外的100万股,让投资银行直接认购。”王学谦果断否认了马寅初的猜测,甚至说出了一个更小的数目,300万的认购资金,能够撼动5000万的警戒线吗?
当然不能。
就是加上马涛恶意抛售的7万股物品交易所的股票,即便算物品交易所股票的平均交易价格在170元,那么对冲掉的资金量也只有1200万左右。虽然这笔钱是直接冲击物品交易所最大的一群投资者,这些人的背后,站着的可是银行和信托公司。
可以说,马涛能够把对方手中最后的底牌都亮出来了,但如果没有最后的一击的话,对方还是能缓过来,甚至乘着信息不对称的时候,大肆宣扬,最后让盲目的小市民,为他们的投机行为买单,而且还挣的钵满盆满。
“子高,你不会是想要拉高铁路股的价格,用红利来吸引投机者吧?”卫挺生是知道王学谦的计划的,但总觉得王学谦有些冒险。但那里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
坦然承认的王学谦,并没有多留一手,反而笑道:“老卫,你在担心什么?”
卫挺生口舌发干,额头上冷汗连连,紧张道:“子高,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和这个上海的资本市场对抗。”这话一说出口,就有种让人脑袋一热的豪气冲天的气势,王学谦转而笑道:“不过,不过你放心,国行、通商、兴业、实业等大银行是不会参与的,即便是参与,也是最后分蛋糕的时候。”
“还分蛋糕?”卫挺生嘴巴长的大大的,都能放下去一个小香梨了,心说:“你醒醒吧,这点钱扔进去,万一要是连浪花都不起,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处于理智,卫挺生不得不想办法阻止王学谦的这种冒险行为:“子高,可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定下的计划被人看破了,你该怎么办?而且这些钱,也不够啊!”
“对啊!子高,兄弟觉得你要慎重。”马寅初也建议道。
王学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听进去了,其实他只是觉得可能筹码太少,本来他打算增加筹码,再一次投入200万股的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但让卫挺生和马寅初这么一说,决定再一次增加筹码:“我决定了,不过老卫,你担心什么呢?记住,明天之后,你手里东方铁路公司的筹码将不是100万股,而是600万股。”
“你疯了,这不是把手里所有的股票都投入了证券市场,万一有人把所有的股票都买了去,你好不容易买下的铁路公司不就为他人做嫁衣了吗?”卫挺生惊叫道。
不仅是卫挺生,马寅初也频频点头,觉得王学谦太冒险了。
可王学谦却解释道:“老卫,手上的筹码不足,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不会是有其他的后手?”卫挺生似乎看出了王学谦淡定的表情下,似乎隐藏着他不为所知的信息。就是不敢确认。
王学谦点头道:“没错。其实在早一些的时候,也就三个多月前,我已经囤积了一部分物品交易所股票,大概有7万股左右。如果现在交割的话。每一股的盈利,将在100元左右。而这笔钱都是信托公司借贷的,不过不是以我的名义。而是在物品交易所里一个小有名气的经纪人,马涛。”
“马涛,原来是他?”
马寅初好奇道:“他很有名吗?”
“其实这个人低调。给人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但这两天,好像一下子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之中,而且还是大量的抛售物品交易所的股票,要不了多久,物品交易所股票的价格就要被他打压下来了。”卫挺生也是这两天才专门调查了一下这个马涛,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人似乎之前的信息都是空白。所有的信息都只是在3个月前,进入物品交易所开始的。
而一开始,这个人的交易额度也不是太大,真正成长起来。还是商品信托为他担保之后的事情。
虽然,王学谦有后手,但还是让卫挺生有些不放心。
按照他的预计,铁路股票的大涨,虽然势在必行,但单价也最多翻一倍。6元的铁路股票已经是天价了。而且,物品交易所的股票交割之后,王学谦的手中应该多出一大笔钱来,这些钱他准备怎么用?
突然,卫挺生心头一紧:“子高,你不会把从商品交易所挣来的钱,作为红利加入到铁路股上吧?”
“答对了,但不过是部分,最多300万不是全部,如果要是全部投入的话,加上原本的投入,每股股票的分红就要一块钱了,我会心痛的。”王学谦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卫挺生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王学谦的彻底想法:“子高,你不会是想要把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在短期内,冲高到10块钱一股以上吧?”
“要不然怎么冲垮游资的资本金呢?”王学谦理所当然道。
马寅初听了很久,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感觉王学谦有些心黑:“子高,兄弟觉得你有点不厚道啊!”
“别这么说,老马,你家里也是世代做生意的。你可是酒庄的少东家啊!”
马寅初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叫嚷道:“兄弟家里从来不卖假酒。”
王学谦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没说你们家买的是假酒,但年份上有些出入总是有的吧?25年的陈酿,说成是30年的,反正绝大部分人都吃不出来。”
“什么绝大部分人吃不出来,连家父都吃不出来……”话说了一半,马寅初也感觉好好像说漏嘴了,悻悻的坐下来,嘀咕道:“子高,你要是真这样做了,上海不就乱成一锅粥了吗?”
马寅初就差没说出两个字,‘祸害’。
王学谦站起来,脸色凝重起来,这一刻忧国忧民的样子,仿佛让人无法辨认,但卫挺生和马寅初都知道,这小子是黑心商人。哎……,一声意味深长,不被理解的叹息之后,王学谦开口道:“我这样做,难道不是为了这个上海的繁荣更加安定,市民能够享受到平价的商品,而不用担心无良奸商的盘剥?为了让那些投机者,不在太高物价,鱼肉百姓,建立一个新的金融次序而冒险一搏。你说我是为了自己,难道对我来说,钱真的那么重要吗?不……,掌握在我手中的钱,很快就成为一条条铁路,桥梁,工厂和邮轮,这将是国家富强的希望……如果说让我成为一个罪人,我宁愿不被理解。”
王学谦说的口干舌燥,主要是他也感觉有些过头了,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马寅初眨巴了几下眼珠子,傻傻的问:“你的这些资本运作是从谁身上学来的。”
“一个最杰出的银行家,在事业中,要用竞争对手的钱,为自己挣钱,然后挤垮对手。在生活中,他将是一个慈善者,布道者……”
马寅初很有感觉的点点头,忽然有点奇怪,这话,他怎么没有听说过,扭头问卫挺生:“老卫,这是谁说的?”
这就是你只能给人算钱,但不会给自己的口袋里装钱。卫挺生心里颇为不平静,无奈的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听说过。”
“子高!”
王学谦神气道:“j?p摩根说的。”他抬出这尊大神,也不怕有人去质问摩根,毕竟在摩根的眼中,美国总统也不过是个可以玩弄的人物而已。再说,这位大神已经在数年前,受到了天神的召唤……
其实摩根最喜欢听得到的声音,就是‘钞票在吟唱’。
第554章 【压榨最后一滴血】
站在落地玻璃窗之前,老马有种想要一头撞上去的冲动。
聪明人也会问出傻问题来,只是概率非常低而已。也就是在刚才,他就一个不小心,问出了一个让他后悔万分的一句话。
当时,王学谦正和卫挺生两个人在研究,如何将上海滩的游资一网打尽,最好是消灭敌人,壮大自我。但这在马寅初的眼中,变得非常可笑,因为他中觉得,如果王学谦把手中最后的筹码都扔了出去,他还有多少机会可言?
“小王,你不觉得,万一要是你辛辛苦苦的创办的东方铁路公司,在这次股市博弈中,最后落入他人之手,那么你手中的钱还有什么用?”
王学谦吃惊的看了一眼马寅初,良久,却长叹一口气,走到马寅初的面前,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口气中带着怜悯似的,说道:“老马,你知道,为什么你可以看到人家口袋里的钱,但却不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吗?”
马寅初没好气的说:“废话,因为我是正人君子。再说了,我盯着别人的钱干什么?”
“经济,不就是研究让别人口袋里的钱,给自己办事吗?”王学谦的问题并不是非常专业,这让马寅初觉得,对方有些敷衍他的意思。
卫挺生也站出来,眼神看向马寅初的那一刻,也有些异样,揶揄道:“老马,以后你只要做研究别人口袋里有多少钱,至于挣钱?还是拿一份死工资吧,不然你一大家子人,非被你亏的露宿街头不可。”
“为什么?”
王学谦无奈道:“算账不是这么算的,你想啊!我手中拥有东方铁路公司60%的股票,而且还是在股市拉高之后投入市场。也就是说,我拥有铁路股票溢价至少三四倍的收益,比如说每股在10元的时候,抛售铁路股票。”
喝了口茶。王学谦继续说:“即便对手把我手中的股票全部吃进。要是运作的恰当的话,最后落入我手中的资金将超过1亿元。有了这笔钱,我能把铁路从燕京修到广州,还要一条浙江省内铁路当宝吗?”
卫挺生幸灾乐祸道:“别说1亿了,就是5000万。我都认为子高也会欣然卖掉股份。”
平白无故,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投入了差不多五六百万的资金,其他贷款可不是王学谦的实际投入。
一下子能够挣10倍的收益,这个结果对任何一个商人来说,都已经是一本万利了。
还有什么生意,比这种生意更来钱?
哎……难道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教书匠了吗?
马寅初的心情有些气馁。不得不说,这是他人生中,遭遇的最大一次嘲讽。
悻悻然的耷拉着脑袋,离开了证券交易所的大门。在不远处,一个偌大的工地上,一幢大楼正拔地而起。马寅初知道,那是一幢外表看起来像是古希腊风格的高大建筑,虽然现在还看不到那些雄伟的地标建筑,但一台台打桩机,日夜不停的施工,给人一种非常殷实的画面感,这个地方最后拔地而起的,一定是一幢会让世人惊讶的大楼。证券交易所在大楼建成之后,入驻那幢金碧辉煌好的大厦。
相比王学谦这里的轻松环境,在物品交易所情况就是另外一种景象了。
马涛的意外抛售物品交易所的股票,让投机者开始恐慌起来,一开始的时候,投机者虽然恐慌。但是还处于观望的态度,但接连三天,每天一万股的抛售,接连的打击着每个人脆弱的神经。
这种打击,让整个交易所的投机者,都有种在油锅中被煎熬的绝望。
“第五天了,那个混蛋,是那个混蛋……”
“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让大伙都挣不到钱?”
“要是让我知道他是谁,非弄死他不可。”
“跌了,又跌了2块。”
“不行了,老子不等了,不然非亏成马。”
……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但是情绪中,无疑都带着一种已经让人难以控制的焦虑了。
在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内,几个交易所的大股东和经纪人商号的主事人,聚集在一起,目光都看向了张静江。
而此时,张静江双手交差在大腿上,却意外的走神了,他想着在广州的孙中山,陈炯明是否会按照约定,让出整个广州的权力?
革命是否有机会组建自己的军队,他的那个小老弟,可能在这次组建军队中,获得机会吗?
“人杰,现在的股价已经回落到了173元一股,这个价格再回落下去,就要引起恐慌了。”
砰的一下,其中一个中年人,奋力的拍打了桌子,气呼呼的站起来大骂:“马涛那个混蛋,现在已经连人影子都看不到,我就知道,这小子是要把大家口坑死。”
在一开始,马涛的股份其实也并不那么多,让人奇怪的是,忽然之间,这小子的股份一下子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7万股,这甚至比不少物品证券所的发起人的股票数量都要多得多。
可让人纳闷的是,马涛意外多出来的股票,像是一夜间从地里长出来,根本毫无根据可查。尤其是在银行贷款,信托公司的授信之中,都没有这笔巨额贷款的出现。
那么马涛从哪里来的钱呢?
以前,很多人都在猜测这小子的来钱路数,非常可疑。
但现在,这些人已经顾不上了,马涛的行为,已经等于是在他们的头上悬了一把锋利打大铡刀,什么时候落下来,他们就等着身首异处吧?
“人杰兄。”
在边上的人碰了张静江一下,他才惊醒过来,现在是在开会,物品交易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或者说,他们这些大投机商,已经被马涛逼的毫无退路了。
张静江双手在座椅上扶着,调整了一个坐姿。自从他的一只脚渐渐的开始麻木,知觉也越来越小,他的性格就变得更加沉默了起来。
看了周围的同仁,眼神扫视之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马涛这是自寻死路,如果这小子再不明就里,看来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
“现在想要杀他,都找不到他的人。”其中一个商号的老板,捂着腮帮子,这段时间,虚火太旺,半边脸都已经肿了起来。
张静江吃惊道:“怎么可能,他不是住在贝当路的花园洋房里吗?怎么可能一下子找不到人了呢?而且他的股票不是每天都来交易所交割吗?我预计的没错的话,前几天他的股票能够顺利交割,还是人们对价格有所期待,如果今天他还想交割一万股的话,那么他就要失望了。”
作为孙中山委派的物品交易所筹集资金的专员,说起来也好笑,炒股为革命筹集经费,要是在后世的股市,这不是破罐子破摔,还能是什么?
“他已经两天没出现了,要是他出现在交易大厅的话,我想很多人都会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这么严重?”
“人杰兄,你真该去交易大厅看看,那些人的眼神,比饿了三天的狼都要凶狠。”
“这么看来,我觉得有人在背后搞我们。”
“去查吧?费时间,眼下只能双管齐下,一方面筹集资金,按照市价,买下马涛手中的股份,另外散步谣言,就说是股市下跌,是有人想要用低价,吸纳股票。另外,我们还要筹集一部分资金,用来拉高股票。”
在王学谦和卫挺生的证券交易所,以及东方铁路公司筹建以前,在做的那个不是上海滩对证券最先了解的人。要说他们不懂如何操纵证券市场,为自己谋利,那么上海滩就没有人了。
但眼下,显然这些人都不知道,这些危机并不是他们内部的人造成的。
而且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们退出。
现在的股价,正在下跌的过程之中,就拿张静江来说,他手中握着四万多股物品交易所的股票,按照市价,可以值将近700万。但是如果他想要抛售的话,那么已经在下跌过程中的股市,会进一步下跌。
如果其他人也这么想的话,很快大量的抛售将出现,到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后备资金的投机者们,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股票,每天都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下跌,最后一文不值。
“按照大家的约定,这次难关也需要大家一起同心同德,化解这次难关。”这一刻,闻兰亭坐不住了,他作为物品交易所的股东,发起人。本来他可以袖手旁观的,但是这场危机如果扩大的话,将波及到整个物品交易所,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而作为物品交易所的大老板的虞洽卿,却去了宁波,而且一去就是两个多月,现在用电报联系,也颇为不方便。
“现在按照浙商的规矩,抓阄。”
这是一个但危难时期,‘浙商’成帮行走天下的时候,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在困境中,每一个抓到的人,按照纸上的内容,履行义务,没有讲价的机会。
张静江用力的抿着嘴唇,有些紧张的从布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大洋30万。”
这一刻,他想要反驳,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不说。
这些人根本就想不到,穷途末路也只不过是在这一瞬间。当他们身上最后的一滴血都被压榨出来之后,等待他们的绝对不会是光明。
第555章 【野心家的温柔(上)】
不得不说,张静江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就像是现在,他拖着残疾的腿,一拐一拐的走在交易所的走廊里,拐杖重重的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层。
而他的侄子张秉三,只能紧张的陪着十万分的小心护在边上。
却不敢上前搀扶一把,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敢这么做的话,迎接他的肯定不是叔叔的微笑和感谢,而是拐杖划过一个不规则的半圆,目标就是他的脑袋。
好在这段路没有楼梯,只是费些力气,没什么大的危险。
对于父亲让他来上海,跟在叔叔的左右,一开始张秉三是有些怨言的,作为张家的嫡子,他应该在南浔,湖州享受财富带来的美好生活,而不是像一个赌徒一样,整天在寄希望于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即便在上海,张秉三也该过上舒心的日子,而不是整天和那些整日里想着消灭北方军阀的家伙为伍。
但看着叔叔为了整个家族的兴旺,拖着残疾的身体,让他想到了那些大家族总所周知的秘密。家族成员可以牺牲自己,成全家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借口。
自从那时候,张秉三才对叔叔的印象变了,不在害怕一个人和叔父单独在一起,尤其让他奇怪的,随着跟随这个叔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甚至开始崇拜张静江起来。
唯一让张秉三有些怨言的是,张静江投资的对象,有些让他看不上。
孙先生手上无兵无卒,说是穷困潦倒也不为过。演讲倒是非常好,但是除了嘴皮子好意外,张秉三看不到任何一点崛起的希望。还整天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加,精力也不如以往旺盛的孙先生,开始变得独断起来,能够听取的建议也少的可怜。
“叔父?”
“你不用劝我。我的事情我知道。至于你……”张静江看了一眼侄子。想着这些年,眼前的侄子从一个毛头小子。渐渐的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但同时也跟着他吃了不少苦。
说心里不愧疚,那是假的。
张家,是南浔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家产千万白银。在南浔,家产只是比刘家手一点,但还是一个等一的豪门。不仅在南浔,就是在浙江,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全国也能排的上号。
可张家和南浔大部分的丝绸商人一样,没有多少底蕴。是他们最大的短板。随着日本丝绸行业的崛起,浙江的丝绸产地一再萎缩。丝绸,这个华夏最重要的贸易支柱的作用,将越来越小。张家的产业虽然还在挣钱。但是已经是不如以前暴利。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候,张家没有一个强势人物崛起,那么整个张家就会陷入坐吃山空,最后落败的命运。
张静江是在赌博,但他赌的是把最大的注,压在最不起眼的人身上。这样的坏处就是,风险极大,但好处也非常明显,只要付出一笔让张家能够承受的代价,这笔代价是不会损害到张家根本,就能获得想象不到的收益。
只要成功,那么张家将辉煌腾达,一跃成为真正的豪门。
想起当年的吕不韦,张静江有理由相信,他所作的努力都是有用的,而且还能给家族带来巨大的好处的。
张秉三也知道叔父这些年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是为了这给家族,他也不会拖着残疾的身体,走南闯北,而且这些年的身体,越见的虚弱,已经有种不堪重负的孱弱。
“叔父,筹集款子如果实在困难的话,我看还是给家里拍电报,让家里准备吧?”
“不用,秉三你记住,在我成功之前,我的任何举动都和家里无关。”张静江一下子声色厉荏的告诫,让张秉三有种难言的害怕,但他更是对这个叔父敬佩起来。
眼前这个已经瘦弱的不成样子的人,心里要有多少执念,才会下这么大的一个决心。
放弃家族的地位,放弃优越的生活,如同一颗弃子一样,艰难的活着。一方面,要为临时大总统府筹集资金,另外一方面,还要刻意的和家族保持距离,甚至脱离关系,但实际上,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张家。
“秉三,刚才的话我说的重了一些,不过等会儿进了属于我们‘恒泰号’的办公室,你的脸上绝对不要有任何的表情。戴季陶、陈果夫,可不都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你稍微有些异样,他们就会看出来。”张静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你还是出去透透气吧,去大马路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新鲜玩意给自己置办几样。要是大马路上没有看的中的,就去霞飞路,钱在家里我的书桌的抽屉里,你父亲给你寄来的钱我给存入了花旗银行,这要费些功夫。”
见张秉三还想多说,张静江沉下脸来,道:“听话。”
一旦听到这句话,张秉三就明白,他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能乖乖的垂头丧气的下了楼梯。
这一刻,张静江的嘴角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而不是平时的冷漠和刻薄。
费力的转动方向,一拐一拐的这才走到一个房间前,门上钉着黄铜的铭牌,上面几个楷书大字‘恒泰号’,张静江在门口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推门而入。
“几位,怎么都一个个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家里发大水了?还是火上房了?”话是玩笑话,但在张静江毫无生气的语调中,听着就像是猫爪子用力挠着玻璃的咯吱声,让人发毛。
戴季陶期期艾艾的靠在窗口,想着心里越来越不安心,尤其是刚才,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好兄弟,蒋志清。
按照他对蒋志清性格的了解,这位肯定又是受不了不被重视的命运,离开了广州。
但是戴季陶知道,将蒋志清安排进入广州政界,张静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的。一方面,他为好兄弟做事这么不靠谱非常不满;可另外一方面,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静江。
只能靠在窗口,借着透气的由头,心神不宁的等待离开的机会。
而陈果夫却急忙报告大厅里发生的事,原来交易所股票的价格,接连下挫,有些投资者已经忍受不住一再受挫的价格,开始抛售股票了,要是这种情绪蔓延。很快,股票的价格将不再受到他们的控制。
张静江皱眉道:“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陈果夫不敢打马虎眼:“人杰兄,情况可能比我说的更加严重。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或许是想到了张静江走路不方便,陈果夫有些尴尬的道歉道:“人杰兄,刚才在下说话有些欠妥当,还请不要见怪。”
张静江摆摆手,表示他不在意。此时此刻,他也紧张起来,没想到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再不果断出手,那么面对他们的将是一场灾难。
可眼下,别人乱,可他不能乱。
“我们手上还有多少现钱?”
“已经不足15万了,这些钱,不少都是我们吸引来的投资者给我们理财用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购买股票。但是眼下的情况,投入股市也是杯水车薪。”陈果夫建议道。
张静江反对,当即做了决定:“马上投入股市,立刻。”
“对了,你们也不要惊慌,其他董事会的成员,商号,都会同时投入大量资金,我们刚才开会就是谈这个事情。当时分摊的到我们商号的资金是30万,眼下有了15万,还有15万的缺口,我去想想办法。”张静江说道。
可当他抬眼的那一刻,突然愣住了,良久,才愕然道:“中正,你怎么来上海?”
“大哥,我来投奔你来了。”
老蒋羞愧的低着脑袋,眼神却偷偷的打量正在给他使颜色的戴季陶。
第556章 【野心家的温柔(中)】
“中正你是有秘密任务来的,对不对?”张静江在惊愕之后,很快就露出欣喜的表情,似乎为自己能够想出这么一个想法而高兴。
蒋志清张了张嘴巴,偷偷瞄了一眼戴季陶,沉默不语。
戴季陶既然不长的英俊帅气,也不高大威猛,脸相平平,个头平平,眼睛也不大,丢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可就是这副普通的再也普通不过的长相,竟然还很有女人缘。这让把戴季陶当成兄长的老蒋非常不忿,凭什么老子长的俊俏,人也挺拔不少,可他的桃花运没等来,桃花劫倒是接连而至?
关键就在他那对小眼睛上,很黑,黑亮,如同春水在温暖的阳光下,折射出万种风情,就是这对袖珍桃花眼,把戴季陶的整个气质都拉上去了。
可能是这对眼睛表现的意境太过丰富,也可能是戴季陶不擅长用眼神对一个男人说话,总之老蒋被戴季陶的一对小眼珠子,晃的找不到北,最后只能选择漠视。
而戴季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气的也只能靠在窗口翻白眼,佯装看风景,他看得过来吗?
再看陈果夫,也是一脸的担忧。
其实这位可没有担心蒋志清的前途,他也是熟知这位老朋友的习性,要重用,要非常重用,才能一门心思的埋头做事。可当年在上海督军府,陈其美重用他,是因为陈其美手下没几个上过正规军校的人才,知道蒋志清是保定生,日本军校留学生,顿时委以重任。再说了,他们在日本的时候就认识,关系也不错。不用他用谁?
可在广州呢?
大总统府有的是人才,就是没有兵。
好不容易组建一个总统卫队营,哪里有蒋介石的份?
也不看看,连温应星游学美国的西点高材生。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了。何况蒋志清不过是日本振武学校毕业的,这个学校在日本只是吸纳民国留学生而创办的临时学校。等同于陆军士官学校的预科班。
虽然学历不够看,但老蒋说什么也是保定的军官生,本身也不差。(
平南文学网)
唯一欠缺的是没有带过部队。
而这才是他最大的短板,要是换一个人。没有军队履历,说不定当一个营长连长的也不嫌低。可他不这么想,当初在沪军中,他可是陈其美手下的大将,可陈其美有什么兵,老蒋虽然名义上是上校团长,但手下真没什么人。
他是当过团长的人。哪里能够接受当一个营长,甚至是连长呢?
再说了,他的性格也不算活泼,想要疏通关系。又没有门路。
仅有的关系,还是看在张静江的面子上,可是张静江在‘国党’中,地位虽然很高,孙先生也很信任,但是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几乎和可以忽略不计。
碰到老蒋还要端架子,结果可想而知。
不是被派遣去江边放哨,就是在小路上查走私。可有可无的职位,让他的自尊饱受煎熬之下,又一次脑袋发热,一走了之。
再说了,虽然老蒋被安排进大总统府,作为孙中山的首席军事幕僚和军事专家,蒋尊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就蒋介石那点水平,被蒋尊簋几次试探,就摸了个清清楚楚。
要不是看在张静江的面子上,能安排个实缺的排长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
本来就是眼高手低,却有着怀才不遇的报复,蒋志清的悲剧,不得不说,外界的作用还不如他自身的影响来的大的多。
从根子上来说,蒋志清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人物,自以为胸有大志向,却苦于收不到人的赏识。其实,这个情况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就是不愿意承认。
常常穷困潦倒,靠着借贷度日,要不是张静江在上海搞股票,弄了一个‘恒泰号’,蒋志清甚至不敢想,这辈子,他还能成为万元户,十万元户,将来甚至可能是百万富翁。
想到自己有这么多钱,蒋志清也冲淡了在军界被忽视的不快,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只不过面对张静江的那一刻,他才有那么一点羞愧。
或许是张静江也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也许是看出了蒋志清脸上的羞愧,长叹一口气:“中正,我们都不懂军事,也就你能在军中立足,现如今这世道,没有军权,什么也不是。我个人是非常希望你,将来能够在军界站稳脚跟,将来有一番大作为。孙先生也一再表示过,想要组建军队,用武力实现全国革命的想法。好在,现在组新军遥遥无期,既然来了上海,就当是散散心。”
蒋志清心中一个咯噔,低着头,小声道:“大哥,中正让你失望了。”
张静江无力的摆摆手,道:“没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我知道你很难,但需要学会忍耐。”
“大哥,中正记住了。”
看到张静江一拐一拐的出门,蒋志清眼神有些复杂,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和改名之后的那个蒋介石相比,心智、谋略、举止都略显浮躁,但这个时期的他,才是他最快意的时候。
虽然一度让他怀疑,张静江不遗余力的帮他,到底为什么?
可想这么多干什么?
老朋友都在,相比张静江,戴季陶和陈果夫可都是他臭味相投的朋友,相处起来,毫无芥蒂,没有和张静江相处时候的拘束。
“戴兄,你刚才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兄弟都被你闪烁的猪眼睛弄糊涂了。”
“你才长了一对猪眼睛。”
陈果夫得意了,他笑着道:“两位,你们都别争了,你们都是单眼皮。看看我,双眼皮……”
“眼大无神……”
“心大无眼。”
“哎,果夫,我这么看你的双眼皮,像是上下都有啊!”
“去你的。上下都有圈的,那是肚脐眼。”
……
三人嬉笑着开着玩笑,不知不觉之间,说道了‘恒泰号’还有张静江的股票。
戴季陶对股票是最为担心的。从一开始。加入‘恒泰号’的那一刻,他就担惊受怕的。晚上整晚的睡不着觉。对动则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心里实在没底。
戴季陶就靠着媳妇的一家杂货店度日,平日空闲的时候写一些稿子。挣点稿费,也都花在外面应酬上了。要是让他背负数万,甚至十几万的负债,他们这么可能睡得着?
而且,他也知道,现在的‘恒泰号’完全都是靠着借贷才购买了手中的大量的物品交易所的股票。
虽然表面上,他是挣钱了。但都是账面上的钱。
这个上午,他就见识到了‘上一刻天堂,下一刻地狱’的残酷。股票价格在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内,就下降了10块。而整个‘恒泰号’也损失超过40万。要是血本无归,股价降低到了如同废纸的时候,就连财大气粗的张静江都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这一刻,戴季陶想要撤了,他实在输不起。
和大部分的知识分子一样,戴季陶的谨慎很快就被老朋友蒋志清嘲讽:“大哥,你醒醒吧?这是股票,有涨有跌,当然正常的很。我可研究过,物品交易所的股票,肯定回到260元。”
“兄弟,哥哥实在是怕,确实想要退出了。”戴季陶苦笑道:“兄弟有所不知,哥哥我自从加入‘恒泰号’之后,就开始整夜的做恶梦,大半夜的盗汗惊醒,心理上实在承受不住这种惊险。”
“而且你还不知道,人杰刚才说要护盘,我是不懂的,但是一下子就要拿出去30万,这可是真金白银啊!”戴季陶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这钱是他拿出来的一样,可实际上,把他买了也不值3万大洋。
陈果夫笑道:“传贤大哥,你想多了吧?现在我们还是挣钱了,而且还挣了不少钱,我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一百万。”
蒋志清得意了,调侃道:“大哥,你看我们成了百万富翁了。”
戴季陶翻着白眼,心说:“你一个学炮兵的,连数数都不会,还能指望你上战场指挥作战吗?一百万,那是19个股东共同拥有的收益。
“中正,你呀就是想的太简单,你以为这钱是这么好挣的?万一要是亏了,股票要是一钱不值了,那么最后所有的借债我们拿什么去还?他张静江是南浔豪商,家产千万,可我们呢?家里就剩下了几个月的吃饭前,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风险。”这些话,可是戴季陶的掏心窝子的话。
可蒋志清根本就没领情,反而豪气万丈的说:“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大丈夫在世,手中没钱,连腰杆都挺不起来。我们没钱,更要富贵险中求。”
戴季陶见说服不了蒋志清,看向了陈果夫。
陈果夫茫然的摇头道:“传贤大哥,我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伙计,喝口汤的机会都没有”
陈果夫的话,带着一种醋意。
谁让他的叔父陈其美在当督军的时候,没有给他们兄弟攒下足够的钱财,让他们兄弟只能东奔西跑,混迹在温饱线上。家里倒是和老蒋家是同行,都是开酱店的。说起来,向他们这样的子弟,要是没有一个阔亲戚,发达了,带他们一把,很难发迹。
不过蒋志清的心思却不在这里,相对于戴季陶的杞人忧天,陈果夫是他们这些人中,对股票最熟悉的一个了。
这也是因为,交易所,里里外外跑腿的事都落在他的肩上。容不得他马虎。
蒋志清忽然问道:“果夫,你知道什么办法,短期内拿出这笔巨款吗?”
“什么办法?除了抢,只能是偷了。”陈果夫更没办法了,他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可让他一个穷小子,动几十万大洋的脑筋,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戴季陶呵斥道:“什么臭主意,偷能偷多少钱?还抢劫,你能横的过水?在上海滩,谁敢说自己一下子抢劫十几万的,现在‘恒泰号’面临的困难是15万大洋的缺口,你以为是一笔小数啊!”
“在上海滩,能够一下子敲诈出15万的人,能是我们惹得起的吗?”陈果夫得意的扬起脖子:“我这也是从隔壁‘金城号’的经纪人那里打听到的,现在信托公司的账目非常混乱,只要信托公司办理授信的人点头,这钱就倒手了。”
“这么容易?”戴季陶吃惊道。
“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但是有些事情,他知道,你知道,就够了。再说了,办理授信的人难道不怕上面查账吗?信托公司本来就和交易所有协定,协议的信用可以延迟一段时间结。”
蒋志清还没听明白,问:“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我们能够从信托公司那里,敲一笔授信款子出来,15万,也就是一个数字。即便到时候我们还不了钱,最后也只是交易取消,但是这笔钱短期内,就会被我们所用。”陈果夫笑道。
“信托公司在哪里?”
“二楼就有他们的办事处。”
陈果夫不过是卖弄他在交易所的消息灵通,让他去威逼信托公司的主管,他要是不敢的。
但他不敢,并不说明,蒋志清不敢。
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之后,心里想做,却又有些迟疑,正在这个时候,张静江脸色铁青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显然他是去了一趟二楼,不过是乘兴而去,败兴归来。
要是没有张静江的出现,说不定蒋志清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但是看到张静江无计可施的样子,他的火气一下子冒了起来。不给兄弟的交易公司授信,就是不让兄弟发财啊!
这一刻,蒋介石乘着张静江不注意,偷偷的溜了出去,没想到的是戴季陶却紧跟着他一起出门。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戴季陶紧紧的拉住了蒋志清,警告道:“中正,要冷静。”
“大哥,你先放开,听我解释。”蒋志清小声的对戴季陶说道,深怕从边上走过的人发现他们的异样。
“大哥,你听我说。有时候我也想过,自己很重要,非常重要。但实际上呢?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人杰待我如同豪杰,如果我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还能有脸在这里混下去吗?”蒋志清说完,冷冷的看着戴季陶。
戴季陶这才放开了蒋志清,心说:“要报答,也不见得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第557章 【野心家的温柔(下)】
半个小时之后,当蒋志清一脸轻松,脸上的紧张渐渐的褪去,推门走进‘恒泰号’的那一刻,感觉迎面而来的不是朋友们迎接他的目光,反而现场的气氛异常的凝重。
“诸位,这是怎么了?”
戴季陶几次都张了张嘴,脸上带着羞愧,却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熟悉戴季陶的蒋志清,这才意识到,肯定是戴季陶和张静江说了要退出‘恒泰号’的意图。当然,按照张静江的习惯,既然对方已经心不在此,他也不会勉强挽留,而是非常果断的快刀斩乱麻,表示会想办法将戴季陶本应该获得的收益,在近期结算给他的。
说实在的,戴季陶也根本就没有想过一夜暴富。
再说,张静江最近的日子有多难,他也是看在眼里。
当然不忍心做出这等过河拆桥的行为来,反正这钱他不想挣,总觉得不踏实,不如大方的推辞了。
正是有了这份坚决推辞的态度,才让张静江在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恒泰号’还是在近期有15万的资金缺口,这才是压着他最大的难题。
如何在短期内,筹集到这笔巨款,对于张静江来说也非常困难。因为他在创办‘恒泰号’之后,已经把周围能够借贷的熟人都借了钱,再次登门,显然已经不像话。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看到蒋志清从门口迈着大步,像是一个打胜仗凯旋归来的将军,透着一股让他不由热血沸腾的豪迈。
其实,蒋志清刚才就在交易所的二楼,大华信托公司的办公室里,拿着他随身佩戴的手枪,坐在信托公司主管的对面,似乎漫不经心的修剪着指甲。
最后,信托公司的人实在没办法。只好拿出了一张授信票据,让他瞎填一个数字。原本信托公司的人想着,要是蒋志清填了一个天文数字,他们也不拦着。就是等蒋志清出门之后,立刻打电话给总公司,取消这张信托票据。
但让人奇怪的,蒋志清在票据上只有填写了30万。
30万很多,对于任何一个上海的家庭来说,都不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是在物品交易所,已经完全疯了的股票市场内,30万的信托票据并不多,这让拿到了回执的大华信托公司的人哭笑不得,一开始。他们害怕蒋志清填写数百万,甚至千万。
那么,他们是绝对受不了的。
但看到是30万的时候,对方似乎也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看到上面写的信用获得方是‘恒泰号’的时候。大华信托公司的主管这才想到刚才张静江离开的时候……主管硕大的脑袋一沉。心说:“也罢,就当是给老朋友面子了,给他算了。”爽快的在文件上签名盖章,一个流程都没有拉下。
就是这样,蒋志清拿到了一份货真价实的信托合同,‘恒泰号’获得了一笔30万的信用款项的使用权,期限是三个月。
当拿到那张还残留着蒋志清手上余温的信用合同。张静江有些不能克制自己的激动的情绪。
这一刻,他甚至固执的认为,蒋志清就是他的福星,要不是老蒋并不是张家的人,非被张静江改名成为‘来福’不可。
在激动之后,张静江也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给人的表象。自信心满满的股票大老板,吐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的大人物。实际上,就眼下‘国党’在民国政坛的地位,他也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
不过这不影响张静江在高兴之余,给蒋志清发放红利。
好处就是。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张照片,照片是新拍的,看上去簇新的硬朗,甚至上下晃动,还能听到照片发出的咣咣声。
“中正,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了。对了,信用合同是怎么拿来的?”
蒋志清哪里敢说是他用配枪吓唬对方,硬让对方签下的,只好想了一个对策,想起他和交易所的大老板虞洽卿,都是宁波的老乡,虽然对方不见得认识他,但他是认识的。这才开口道:“人杰大哥,虞老板和我是老乡,对我颇为照顾,所以有了这层关系,信托公司哪里破例给我30万的贷款,当然这主要是看在虞老板的面子……”
精明的张静江并没有在蒋志清支支吾吾的回答中,寻找耐人寻味的切入点。
反而笑着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了蒋志清:“你呀,身边也没有一个照应的人,是该找个人好好的过日子了。等安定了,你的事业才能获得更大的成功。”
“事业成功?别开玩笑了。”蒋志清在心里暗暗自嘲,他已经不指望能够一飞冲天了。
不过要是娶媳妇?还能有几十万的存款,事业这东西,不都是浮云?
他记起来,好像自己不但有媳妇,还有小妾,应该算是婚姻美满的男人吧?
可说起美满的婚姻,他真想大哭一场。
老婆毛福梅是宁波老家的母亲看中,并给他做主定下的婚事,结婚的时候毛福梅比他大了整整5岁。寡妇,独子的日子难过,迫切想要壮大家族人口的蒋母,给蒋志清找老婆的标准也颇为世俗,一个是要脸盘大,这样的女人有福;第二,是要底盘敦实,这样女人能生养;第三就是要力气大,家里的活能干。
总之,一向对蒋志清百依百顺的蒋母,却对这个比他大了5岁的女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好险。
14岁就被蒋母逼着结婚的蒋志清,差点在洞房那一夜,被比他大了五岁的老婆用强。要不是他最后吓的尿炕了,毛福梅还说不定把他法办了。心有余悸的老蒋,在离开家乡之后,一心想要找一个体贴的女人,作为生活的另一半。
但蒋志清的这种脑袋一热,干出蠢事的举动,让他再一次在婚姻这条路上遭遇了一场挫折。做过窑姐,嫁过人,不幸的婚姻之后。让姚冶诚再次成为风尘女子。
按照国人的传统,娶妻要贤,纳妾要美。
急于寻找温暖的蒋志清,虽然面对母亲的极力反对。平时也非常孝顺的他竟然一反常态,把姚氏收入房中。唯一让人感觉不妥的是,蒋志清可以不满母亲给他相媳妇的眼光太差,以至于他差点被一个女人,夭折了少年的锐气。
可他自己找女人的本事也不怎么样。
因为他找姚氏的标准,绝对是按照居委会大妈的那种标准去找的。不过这次是自己找的,而且他还觉得日子能过得下去。
这就是蒋志清的婚姻,让人不免有些担心,这位是否审美眼光有问题?
“大哥,我的家里你也是知道的。还算凑合。有老婆……”突然蒋志清的心头猛然的咯噔一下,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
张静江见蒋志清的表情,还以为给错了相片了呢?
这是他老婆让他帮忙看看周围的人,有什么合适的,给做个媒人。 也不要找少爷。先生大户人家,只要是个积善之家就可以了。说明女孩的家境也是一般,再说长相也就普通二字,唯独能够称道的也就是年龄,这个陈姓女孩的年纪才只有14岁。
蒋志清发愣的原因,或许也只有他自己能够说得清楚。
因为他看出来,照片上的女孩透着一股知识女性的味道。应该是一个学生妹。而他的两个妻妾,都是目不识丁的女人,和人家一比,那就是母鸡和凤凰的区别。
“中正,我不过是想要问问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朋友。这个女孩的家人托内人给找一个夫婿。只不过要求有些多。”张静江厚实的眼镜片下,矫捷的眼神将蒋志清的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
蒋志清急了,想说要,可又怕人太多,不好意思说出口。
戴季陶见状。非常配合的对陈果夫说道:“果夫。你刚才说不是饿了吗?正好我也饿了,我们下楼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传贤大哥说的对,我快差点忘记了。”
办公室的人,很开都以这样那样的借口,离开了房间。最后,只剩下了张静江和蒋志清。
“大哥,你看我行吗?”
“你不是有老婆了吗?”
“这不冲突啊!”蒋志清厚着脸皮道:“小弟和你弟妹没有感情,早就想要离婚了。”
张静江却故意拿捏的摇头:“不妥,不妥。女方的父母不接受当小妾,再说了,你和她的年纪差的太多了,她还在上学,才14岁。”
“在上学好啊!”蒋志清一个劲的点头,软磨硬泡的让张静江好不得意。心说:“原来这小子最痴迷的是女学生,要是我早知道……”只不过这样让蒋志清离婚,似乎也让他在短暂的时刻,受到了一丝良心的谴责。
既然是给蒋志清找女人,那么就不能是小妾,只能是正妻。
不然,以后蒋志清发迹之后,因为一个小妾的关系,还能保持长久的交往吗?
或许是处于内疚,还可能是张静江对蒋志清的投资不遗余力,总之,他在思索之后,给蒋志清放话道:“晚上我家里有一个聚会,你就自称是我内弟,去爱国女中去接这个女学生……叫什么来着。”
张静江着急,是他忘事了,而蒋志清跟着着急,那是因为他感觉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终于来临的时候,好朋友张静江的健忘可能耽误了他的好事。
张静江猛然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道:“看我这记性,照片背后就有这个女学生的名字,到了爱国女中,你自己去打听。”
蒋志清看到照片背后的名字,顿时大喜:“好名字,好名字。”
张静江心说:“不过是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名字。”只不过他还是要提醒蒋志清,不要做事没轻没重,他的这位盟弟,可是花间的老手,别到时候动手动脚,让女孩子产生不好的印象。
毕竟,他不过是介绍人,而不是将女孩买下来的恶霸,能由着他来。只好委婉的嘱咐几句:“中正贤弟。见到了陈同学,先矜持一点,试着和她先接触,不要吓着她。”
“晓得了。大哥放心,我一定不给大哥丢脸。”说完,蒋志清就急匆匆的戴上帽子,披上风衣,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张静江急忙喊道:“贤弟,在早的很。”
“我先去问地址去了。”蒋志清一扫郁郁寡欢的表情,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兴奋,从心底里焕发出一个三十岁老男人,坠入爱河的蠢样子。
与此同时,蒋志清的一个老相识。也正在因为女人发愁。
要是蒋志清这样的,没钱,没地位,也没有权力的人,或许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让男人添彩的女人。而哀怨人生漫漫,了无生趣。可王学谦这样的顶尖富豪,世家公子,怎么可能也会因为女人而心烦呢?
坐在庭院里的遮阳椅下,王学谦忽然想起来,参加法国人的聚会或沙龙,如果没有一个体面的女人相伴的话。会显得非常没有面子,法国人会认为他没有魅力。
可后天就要参加宴会了,这么短的时间,让他去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女人,长相又要过得去,不会给对方太多想象空间的女人。确实很难。
原本,王学谦最先想到是宋三小姐,好处很简单,像宋三小姐这样的女人,带出去。绝对不会给他栽面。但是两人数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有就是他和宋家人这么熟悉,万一闹出一点幺蛾子,朋友变亲家,就不好玩了。
再说了,他把宋三小姐当成好兄弟,见面就开玩笑习惯了,甚至吵闹也再正常不过,这要是进一步相处下去,即便是宋小姐愿意,他也会觉得别扭。
正在百无聊赖之中,突然感觉眼前飘过一个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袭白色长裙的孟小冬,从他身边走过。
“好啊,终于被我发现了,你也学阮玲玉逃课?”
孟小冬以为花园里静悄悄的,准备偷偷的去花园里摘几朵新鲜的花,放在房间里在,还以为被人识破,却被说成是逃课大王,顿时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似的,惊叫着跳起来,回眸一看,原来是王学谦百无聊赖的在花园里晒太阳。
虽然她还是有点害怕和王学谦独处,但还是要辩解一下:“明天过节,学校放假了。”
从精致的如同玉雕一般的脸庞,乌黑却透着丝绸般光泽的头发,亭亭玉立的身材,让王学谦非常诧异,孟小冬看上去清纯但不失优雅,学了几天礼仪课,难道就变化这么大?目测身高的话,也该有一米六左右,王学谦的脑子里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虚报了年龄,14岁的女孩有长这么高的吗?
“是真的。”还以为王学谦不相信,紧张的手指都团在一起,可怜巴巴的看着王学谦。
王学谦毫无征兆的问道:“听说你们学习礼仪了?”
“是西方的社交礼仪,我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一个。”说完,孟小冬挺起胸膛,胸前的料虽然还欠火候,但底气很足,趾高气扬的看着王学谦的反应。
见王学谦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孟小冬顿时着急了,可想要找出凭证来,却也难。
因为学期还没有毕业,成绩单是没有的。
尤其在王学谦的印象中,孟小冬是一个插班生,刚入学才没多久,不应该学的这么快啊!那些比她多学了几个月的学生,难道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连一个才学了几天的丫头片子都比不过?
王学谦这么想,确实污蔑了孟小冬。
只是因为她是学戏出身,身上留着每一个戏子从小苦练出来的毅力,还有超越这个年龄段孩子的体力,尤其是领悟力也不错,让她在学校中如鱼得水,进步飞速。
突然,王学谦笑的非常诡异的对孟小冬说:“原来,小东这么了不起!为了奖励你,叔叔带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孟小冬从王学谦笑的渗人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顿时害怕起来……
第558章 【橱窗永远是少女的梦】
羞涩的偷偷看了一眼王学谦,随即又飞快的低下脑袋,神色中流露出少女的慌乱和青涩。
黑色的小皮鞋,在地上胡乱的画着圈圈,似乎心中正在做一个让她无法选择的决断。
良久,孟小冬在弱弱的说道:“我们的事,我爸妈还不知道。”
王学谦捂着额头心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只好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孟小冬,省得到时候出幺蛾子:“后天,我需要参加一个法国人的聚会,但是在上海我身边没有合适的女伴,而这在法国人的眼中是缺乏能力的一种表现。所以才想到让你代替一下,只不过你年纪小了一点……”
“我哪儿小了?”
孟小冬挺起胸膛,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原来是参加舞会,那么就是说,她在学校里学习的礼仪,在后天就能在宴会中展露出来,不由的沾沾自喜。
可等到王学谦站起来走后,她脸上的喜悦才降了下去,好像还有点失落,心里空荡荡的。
不过随即,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刚才王学谦说了,等会儿带着她去订宴会的服装。虽然孟小冬的心里还是非常怀疑,后天的宴会,今天订礼服是否可能赶得及?
不会是去服装店借一件礼物穿吧?
这会不会太敷衍她了?
而且,孟小冬也非常想要一块手表,想阮玲玉这个小马屁精,就有一块宝玑的金表,在同学之中成了被人羡慕的对象。而她也想要有这样的一块手表,但是出于矜持,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关系,让孟小冬羞于出口。
虽然有小妾的名分。但在王公馆里,她的身份更多的是一个孩子。事实上,公馆里上到主人、管家,下到佣人、花匠。都是把她当成小姐。几乎和阮玲玉一样。需要上学,养成良好的举止和修养。
其实。对孟小冬来说,他出身于梨园世家。作为一个坤角,她的命运就是在戏院里闯下名声,成为名角。甚至大戏院的台柱子。然后在年纪大一点的时候,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当小妾。能够让自己的家里摆脱在街上,随随便便一个小流氓就能欺负他们的现状。
还有两外一种情况,就是在同行之中,找一个情投意合的。
只不过,地位并不高的喜剧演员结合在一起,很少能够摆脱社会底层生活的阴影。除非对方在业界是数一数二的名角。
可以说。孟小冬已经在14岁的时候,就达到了她人生中,24岁的目标。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幸运的是,这个靠山还算好说话。脾气也不错。更让她难以抉择的是,王学谦并不是一个长着一张老树皮一样老脸的老头子。
年轻,富有活力,拥有才识,出入上流社会的宴会,往来都是大人物,长相也非常耐看。
王学谦的生活,对于少女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
不过机会来了,王学谦既然主动提出去购物。
对于孟小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弃。
如同一朵白色的云彩,飞快的跑进自己的卧室,坐在梳妆台前,翻开妆奁的匣子,小心翼翼的从匣子里拿出一支口红,还有一个写满了洋文的粉底盒子。
这些都是阮玲玉恶作剧的道具,因为王学谦的制止,这才让孟小冬丢掉的。
但是向来节俭的孟小冬,怎么舍得?
京剧演员平时用的化妆品,哪里能和进口的化妆品相比,再说,京剧演员化妆的脸谱,用起来的那个量,就不是普通化妆品的小盒子能够满足的。
平时在后台化妆的时候,演员的油彩都是放在碗里的,哪里像是她眼前的这个银色小盒子似的精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割舍的高贵。
“这盒子都是银的,丢了多可惜?”
孟小冬非常财迷的眯起黑宝石般的眸子,眼神中透着期望的光芒,想到到时候,王学谦目瞪口呆的样子,会被她的化妆技巧吓一跳,甚至神魂颠倒……会心的笑起来,嘴角露出调皮的小虎牙。
说起来,女士化妆可和演员的化妆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京剧演员,重彩浓墨,更刷墙似的,只有油彩不够的时候,哪里懂得化妆只不过是在女人天然的地方,添加妩媚,掩盖脸上的瑕疵就已经足够了。
初次用高档化妆品的孟小冬,非常悲惨的发现,这和她的后台化妆完全是两回事。
口红画的太多了,粉底也盖住了原本粉嫩的肌肤,让人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刷过的墙一样,根本就看不出是一张人脸,尤其让她绝望的是,眼线笔把她的眉毛从柳树叶,快变成梧桐叶,第一次化妆的经历,对孟小冬来说,简直惨不忍睹。
孟小冬自己还奇怪呢,原本感觉化妆很简单啊!
怎么用上去的东西都是高档货,怎么化完妆,就像是个一个唱花脸的大将军?
打开房门,偷偷摸摸的在走廊里瞅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往卫生间走去。
但是在楼梯口,迎头走上一个人,孟小冬刚发现,想要躲就已经来不及了。飞快的别过身,脸冲着墙,用一种几乎是自欺欺人的举动来掩饰她此时内心的慌乱。
“小东,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出门。”
王学谦说完话,转身往楼梯下走去,他本来就是上楼来叫孟小冬的,当然理所当然的认为,孟小冬准备好出门,正好和他在楼梯口碰上。可他走了几步楼梯之后,发现孟小冬并没有跟上来,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孟小冬依旧脸对着墙壁,似乎不敢见人的样子。
好奇的回过身,走到孟小冬的背后。
鼻尖清晰的嗅到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不过好像夹杂着化妆品上淡淡地兰花香味,没有用香水。
这让王学谦有点奇怪,公馆里没有人用化妆品,以前倒是阮玲玉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套化妆品,整天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怪吓人的。
只不过,那次他已经下令,家里已经不允许小孩子碰化妆品,也不知道孟小冬的化妆品是哪里来的。
不过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当然,王学谦也能给自己一个说得通的解释,毕竟孟小冬在进公馆之前,还是一个登台演出的演员,年纪虽然不大,但和人小鬼大的阮玲玉相比,多了一种少有的成熟和干练。
需要出去应酬的孟小冬,身边有化妆品也不奇怪。
“小冬!”王学谦叫了一声。
见孟小冬没有回应,这才让他纳闷了?
有些纳闷的想到,不会是后悔了吧?
再说了,刚才在花园里,看孟小冬的样子,应该是非常开心的啊!能够出入高级的社交舞会,对于像孟小冬这样的女孩子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犹豫了一下,王学谦还是伸手轻轻的按在孟小冬的肩头,从指间感受到,少女似乎更加紧张起来,后背僵硬的触感,让他也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男人,女人,结合在一起,都是一种奇妙的反应。
在王学谦扳过来的那一刻,孟小冬似乎放弃了放抗,低着头转到了王学谦的面前,可是突然,捂着脸的就是不让王学谦看。
“把手放下。”
“不要看好么?”
“放下!”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学谦以前被阮玲玉的化妆术给吓过一次,今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在无法承受的那一刻,疯狂的跳动的紧张。
孟小冬低声的反对着,口中还振振有词:“说好了,不要看的。哎,化妆失败了。我正准备去清洗,谁知道你就来了。”
“你……去吧!”王学谦无力的摆摆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们几个女孩子,找一个化妆老师,被动不动就把自己弄得跟唱戏的,或者半夜闹鬼的样子,渗人的很。
跟着王学谦上汽车的孟小冬还有些气鼓鼓的,眼神有些发愣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从绿树成荫,高墙红瓦的别墅区,慢慢的变得热闹了不少,很快景色变成了是车来车往的马路。
原本以为带她来大马路,就是南京路的孟小冬发现,汽车并没有在静安寺的方向一致往前开,而是转过了跑马场周围的马路之后,拐上了去法租界的道路。
心中顿时失望起来。
在她的心目中,上海滩的百货商场,只有南京路的最好,其他的地方都要差上很多。
王学谦似乎看出孟小冬心里头的烦躁,还以为孟小冬是不愿意参加宴会,毕竟对她来说,才学习了一个多礼拜的社交礼仪,能够懂得东西也有限,万一在舞会上失态了,那可是非常丢脸的。
再说,孟小冬虽然像个小大人似的,但是毕竟年纪不大,普通的场合虽然能够应对。
但是等同于外交场合的宴会,她能够应付的过来了吗?
“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不要去。我再去想想换一个人。”
孟小冬这才抬起脸,脸上笑的让王学谦都心情紧张起来,凄美中带着一种决然:“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想着南京路上的橱窗,孟小冬一阵的鄙夷,心里暗暗埋怨:“这个家伙真小气。”
第559章 【再见面,物是人非】
不得不说,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而且还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同化,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们早就习惯新的环境了。
从汽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孟小冬感到她让王学谦大出血的机会来了。
心里还美滋滋的想着:“原来这家伙还挺大方。”
如果说在20年代的上海,大马路是普通市民眼中高端大气的场所,那么对于小资,霞飞路才是他们的最爱。但是不同于大马路上,先施百货和永安百货之间的比拼,比商品的价格,产品的丰富,比服务的周到等等,宛如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浓厚的商业气息,早就了整个大马路人山人海的喧闹场景,也给商业注入了无法想象的活力。
当然,在任何时代,人多的购物场所,往往和大众的,平凡无奇的,物美价廉等词语结合在一起。以至于,在大马路上购物,更多的是那种在购物中的愉悦感受,而不是在付钱的那一瞬间。
相比人山人海,黄包车,汽车,有轨电车交错其中,从高处往下看,有种画面定格的凝滞感。
在霞飞路上,完全看不到这种景象。
一样的有轨电车,但绝对不会拥挤。
街头的行人神色中缺乏了那种来到大都市的兴奋和紧张,还有捂紧口袋防贼的小心劲头。
更多的是,昂首阔步的自信,身上散发的都是优越的生活给人带来的良好感觉。有时候这种感觉,会演化成一条鸿沟,这条鸿沟只能越来越大,越来越宽。最后成为人们无法逾越的阶层,彻底把人和人分割开来。
截然不同的购物场所,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店铺,精致的让人不忍触摸的橱窗。到处透露出这条道路上的商店。迎接的客人都是一些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的上流人物。
反倒是那些不懂行的人会担心,大部分的店铺平日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却要整天养着这么多的店员,能挣钱吗?
这份担忧,显然有些多余了。
女人拿出十八般的技艺,又是撒娇。又是媚眼的,就是想着让男人能够慷慨一回,能够让她们在这个冬天,穿上在意大利订制的水貂皮大衣,在圈子里炫耀,从朋友的眼神中看到嫉妒欲死的眼神,获得在同伴中最大的满足感。
女人在想要获得奢侈品。皮鞋,包包,首饰,还有漂亮衣服的时候。会让男人感觉到想象不到的温柔。
在街上,大部分逛街的女人,都露出讨好的表情,甚至顺从的让人无法相信。让人不免想起那些等待开饭的猫咪,虽然猫咪的性格非常孤傲,但在吃饭前,它们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动物。
很快,孟小冬感觉到了这种异样,正式来源于对面走来的一对男女。
女人依偎在在男人的肩头,用一种别扭的,奇怪的步子,艰难的走着,同时用有些腻的声音,抱怨着她的橱柜里,没有一件抵御冬日严寒的貂皮大衣。按照平时的眼光来看,这样的男女大搭配只能是父女,但奇怪的是,平日里在情侣之间都难以启齿的话,反而在他们之间变得毫无障碍。
想要包包,皮鞋,首饰,手表,香水……
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至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孟小冬已经看的非常清楚了。至于男人和女人在交谈之中,那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孟小冬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决定不管了,紧走两步,学者那些路上的女人一样,抱着王学谦的手臂。
有些动作,看一眼周围的人,就能很容易懂。
嘴角微微上扬,王学谦的心里顿时觉得好笑,不管多大的女人,对购物几乎毫无抵抗力。但孟小冬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确实让他有些吃惊,在家里,按照伍德的建议,上小学的阮玲玉每个月有20块钱的零用钱,这在同学之间也属于中等。
差不多是一个工人两个月的工资。
从表面上看,似乎不少。但在上海,阮玲玉除了买一些平时喜欢的小物件和学习用品,几乎都存了起来。
上中学的孟小冬的零用钱多一些,50块。
刚开始,她拿到这笔巨款的时候高兴的晕过去了,这可比她登台唱戏挣的多的多了,再说了,她还没有多少名气,只能给其他名角搭戏,演戏都是配角,分不了多少钱。
可去了学校才知道,什么是贵族学校,50块虽然多,但是吃一顿像样的西餐,就要花掉10块钱。加上逛街,购买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要不是省着点花,甭想省下一毛钱。
和阮玲玉一样,孟小冬也有存钱的喜好,不过她毕竟年纪大一些,花销也多了一点。
王学谦嘴角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微笑,看着像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心情着实不错:“看中什么东西告诉我。”
“谢谢。”正当孟小冬幸福的一脸甜蜜的时候。
王学谦接着说道:“不过花多少钱,得从零用钱里扣。”
“小气鬼。”孟小冬背过脸去,偷偷瞪了一眼王学谦的后背,紧接着担心的问道:“要是下个月的零用钱不够扣呢?”
“还有下一个月,下个月扣不完,还有下下个月。当然你也可以把明年的算上去,后年的。放心吧,总会有扣完的那一天的。”王学谦玩味的笑道。
“想都不要想。”孟小冬攥起小拳头,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让王学谦如愿的。
可是想到霞飞路上精品商店里,高昂的价格,一时间让她有些担心起来:“衣服不会也要扣零用钱吧?”
“不会。”
“鞋子呢?”
“也不会。”
“包包呢?”
王学谦耐心道:“在宴会中,女士的手提包,一般都是用来放化妆品,在宴会期间,用来补妆用的。就你的年纪,皮肤不用化妆品更好,如果想要香水的话,选择香奈儿吧。不过我觉得你用香水,还是年纪太小了一点。”
“可是我也想要。”
“好吧,这也不算。”王学谦无奈道。
讨价还价虽然是他的强项,但是和一个小女孩争论这些,总是让他狠不下心来。
孟小冬觉得希望越来越大,宴会中,太太们带着珠光宝气,一件像样的首饰,总少不了。只好有一块足够衬托她气质的手表,这是因为在同学之间,大部分都有手表,只有她还没有。
在中西女塾上学,不允许佩戴首饰,也不允许烫头发,但是手表作为日常生活用品,一种现代人必备的计时工具,却并不在此之列。
攀比,无时无刻的存在。
衣服的质地,皮鞋,甚至用的文具。虽然她们都是学生,还只是花季的年龄。但也已经懂得了,开生日聚会,会餐,在节假日一起去看电影,演话剧。
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前提就是,不要让周围的人看轻你。
“宝贝,这家钟表店是法国人开的,黑的很,牌子也野鸡货,根本比不上五马路上亨德利总店的牌子响亮,而且还保修,不要钱。”
“我可不要汉米尔顿,都是大路货。”
“什么大路货,美国人那么强,哪里是瑞士小国能够比得了的。造出来的手表,也是美国货强的多。”
“这家是法国人开的商店,买的是法国货。”
“哎呀,那就更不行了。”
……
边上一对看上去像是父女,但说话的口气却是情侣,正在为买手表的事争执。确实,连王学谦都非常奇怪,这个时代的上海,买的最好的手表竟然是汉米尔顿,而且汉米尔顿的金表的热捧程度,不亚于后世的劳力士金表,这让王学谦有些无语。
劳力士是给成功人士设计的手表,虽然智利海军非常嚣张的订制了一批劳力士作为海军用表,但也只有高级军官才能获得。而汉米尔顿是美国大兵的最爱,是军方采购的批量手表。
把汉米尔顿当成时尚手表的款式,总是让人感觉怪怪的。
王学谦看了一眼这家表店的橱窗,感觉档次不低,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不用担心买到假货,尤其是工业品。
不过要是站在柜台后面的是日本人的话,就要小心了。因为日本并不是专利保护国家,并没有加入巴黎公约,所以在日本,专利并不受到政府的保护,任何人都可以仿冒。而日本商人因为没有和其他国家的商人竞争的能力,往往会采用相同款式的工业品,冒充正牌货。
而王学谦看到的招牌却有些意外,这家手表店,显然不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也算是有些来头。
“卡地亚?”王学谦心中念叨,似乎在巴黎的时候,阿黛?洛克菲勒专门去卡地亚订制过首饰,在制表行业也不错。这才扭头看向孟小冬,随口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好像缺一块手表,要去看看吗?”
不过孟小冬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王学谦的身上,反而眼神怔怔的停留在那个一心想要一块好手表的女人的脸上。
她认出来了,那个女人是孟小冬在苏州登台唱戏的时候和她搭过戏的名角,艺名‘金钰春’的金老板吗?只不过当时孟小冬还刚刚出道,只能给金钰春当陪衬。她怎么来上海街头‘傍大款’来了?
金钰春也觉察到了孟小冬的眼神,双眸在孟小冬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惊讶起来:“是你?”
第560章 【匪号‘王大象’】
当年的孟小冬不过是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年纪不大,据说还有些灵性。(
平南文学网)
怎么可能入已是台柱的金钰春的眼,面对一个青涩到能够想起童年的孩子,她更多的是忽视。不过因为孟小冬的长相甜美,小小年纪已经让人看到美人的底子,可没有四五年的时间,是催不熟这颗小嫩芽的。
让金钰春惊讶的是,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孟小冬已经有种和戏剧演员完全不同的气质,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让金钰春心里酸溜溜的,很不好受。
尤其是,她早就忘记了孟小冬的名字,甚至可能当初和孟小冬一起登台的时候,也没有记住过眼前这个刚出道的小演员的名字,吃惊过后,指着孟小冬的鼻子:“你不是那个……”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金钰春忍不住做作的捏着兰花指,捂着额头,两道弯眉皱在一起,露出一种自以为非常得体的病态的美。
“卡地亚的首饰要比手表更加有名,不过他们的手表也不差。”
王学谦并没有搭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再说了,他也不认识。处于他的地位和阶层,一般的小人物,是走不到他的跟前的。
这也就局限了王学谦在社会上的交际,很多都是比他年纪大不少的商界前辈。后者是世家通好的子弟,比方说朱子兴,朱家的三少爷,年纪和他差不多,两家又是长期合作的关系。
“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别以为看得懂几个洋文,就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关键还要腰里有钱。” 金钰春见王学谦口气如此之大,就像是整个霞飞路都是他的一样。加上她发现王学谦的身上虽然穿着一身猎装,不过这种男士服装在上海滩的受欢迎程度并不高。
胸口的口袋里,连一只像样的金质的怀表都没有。装什么大尾巴狼?
看看她身边的老家伙。虽然牙齿熏黑,一脸的青面。长相跟在黄浦江里泡了三天被捞上来的死鬼一样,透着一股子丧气。
但是这家伙有钱啊!
看手上翡翠大扳指,还有胸口长长的黄金表链,服帖的在绸布马褂上。更是显眼。
“冯哥,自从我跟了你,你就没有心疼过人家,现在肯定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了……呜呜……”
“宝贝,好好,我们进去看看总行了吧?”
声音甜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尤其是脸上那种媚态。让人不得不想到了另外一个职业的女性的职业表情,这个职业叫‘窑姐’。
对于梨园前辈如此丢人的做法,孟小冬也非常气愤,但是她知道。这是很多有点小名气,但无法闯出名头来的女戏子最后的归属,找一个有钱的男人,给人当外室也好,当小妾也罢。
最后在深宅大院里,渐渐老去。
“哎,那个……”
金钰春飞快的冲到王学谦和孟小冬的面前,抢在他们之前,进了商店的大门。
一进门,就感觉不一样了,20年代的上海已经是国际大都市了,很多大城市有的设施,在这里根本就不缺。就像是纽约的梅西百货,在远东一样有先施百货、永安公司这样的连锁百货大企业。
商品放在透亮的玻璃柜台里,客人能够跟着人流,走马观花一样的走过整个柜台,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柜台后高高的货架。
可以说,纽约的城市建成和上海有非常相同的地方。
充满了城市发展之后,人口暴涨的压力,以及越来越多的购买需求。所以,大型的百货商场就有了生存的空间,飞速发展起来。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个大都市,可以明显的区别于其他的大都市,那么就只能是法国的巴黎了。
不同于纽约,伦敦和上海,巴黎的崛起历史更悠久,而且吸引的并不是法国的富豪阶级,而是整个欧洲,乃至全世界的富豪阶级。就像王学谦在纽约的时候,美国的富豪会在每年春秋两季结伴去巴黎,购买他们下一季的新服装,皮鞋,皮包和首饰手表。
可以说,巴黎才是真正的富豪的购物天堂。也只有巴黎,吸引了这么多富豪阶层的到来,才能催生出如此多的奢侈品品牌,以及巴黎独有的奢侈品销售模式。
走进这家法国人开的精品店的那一刻,金钰春的看着一个个放在玻璃柜子里的商品展示台。
每一个商品的展示台都不大,胜在精致。是无论是底座的丝绸衬垫,还是上面的等过,都给与了恰当的好处。
在客人进门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待遇,去百货商场的那种人挤人的场面,在这里是无论如何是看不到,反而像是走进了一个精美的艺术馆的展厅里,每一个独立的展台,都展示着一样精美的艺术品,而不是工业品。
手表行业,如果迈阿密的汉密尔顿工厂生产的是工业品,那么瑞士的手表制造王国,展示的就是工艺品,而法国人把自己的手表当成艺术品来卖。
当然,其实法国人的制表工业,并不见得比瑞士手表好,甚至很多地方还有不足。
可在这里,客人感受到的是,这里的每一样展品,都是精美的艺术品,都是无价的。一定要有一个价格的时候,那么肯定是最贵的。
“先生,您好。”
即便金钰春抢先一步进了商店,但是眼尖的店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王学谦和孟小冬的穿着不凡。
反而金钰春昂贵的丝绣旗袍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衣服罢了。
“冯哥,你看?”
金钰春撒娇的摇着冯老板的手臂,显得非常委屈。当然了,在店里面还有大鼻子店员,让她也不敢嚣张起来。
冯老板有些家产,在法租界经商多年。对霞飞路也是闻名已久,但说实在的,他也只是听说霞飞路上的东西贵,但要说来消费。街面上的咖啡店倒是光顾过。也没感受到。
现在身临其境的置身在卡地亚的精品店中,看着一个个水晶玻璃的柜子。在灯光下翻出璀璨光芒的首饰和手表,额头的虚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定睛一看靠他最近的一个展柜,是一块圆形的手表,看上去倒是挺不错。可是看了一眼价格,顿时让他心惊胆战的,想要扭头就跑。数字后面一长串的零,显示了每一件商品都动辄数百,甚至上千的价格。
嘴唇有些发抖的冯老板,气是粗了,可那是喘的:“宝贝。这里的东西不符合你的神韵,不如我们去五马路吧?”
“不行,我就要在这里买。”
两人凑近一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玻璃柜,突然。金钰春惊叫道:“这不是抢钱么?”
听到这句话,反倒是孟小冬乐了。
见孟小冬幸灾乐祸的样子,金钰春心里头更加不乐意了,指着孟小冬气鼓鼓的道:“小妮子,你以为他舍得给你买这么贵的手表,做梦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两位,请不要影响其他客人,不然我可要让你们出去了。”
站在殿堂中央,显然是有些身份的欧洲人,用一口蹩脚的中文,警告了金钰春一句,然后抱歉的对孟小冬说道:“两位,其实在底层的展厅展出的不过是这一季最亲民的款式。如果两位有贵宾卡,或者由巴黎时尚委员会颁发的会员卡,就能到二楼去选购更为精致的款式。”
王学谦在脑子里似乎想到过一个地方,随口问道:“巴黎马杜沙龙,不会是在香榭丽舍大街7号的那个沙龙的会员卡吧?”
“是的,先生去过巴黎?”
王学谦在巴黎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和别儒家族的合作处于停滞阶段,别儒家族不但要安抚罢工带来的影响,还需要摆平新工厂贷款。所以,在王学谦停留在巴黎的那段时间里,别儒家族整天带着人让王学谦和他的谈判团队在巴黎游玩,参加顶尖的沙龙聚会。
虽然法国人的傲慢,把美国人当成乡下佬,而王学谦,他这个东方人更是被当成了打杂的。
不过这不影响他收到一大堆的会员卡。
在缺乏塑料的时代,高级沙龙,就只能用贵金属来制作会员卡,所以发出的会员名额有限。当然也只针对欧洲的贵族和美国的富豪阶层,比如说马杜沙龙,这是隶属于巴黎时尚委员会下的聚会,有专门的场地,更多的是,拥有这家沙龙的会员资格,将会在每年的巴黎时装周获得邀请名票,时尚品牌发布新款的时候,拥有最先购买的机会等等。
很少出门带钱包的王学谦,在遇到了朱子兴的被劫持事件之后,也学乖了,出门也开始带钱包了。不过有时候能记住,有时候忘记了。
翻开钱包,一张银白色的卡片,让对面的法国人眼前一亮。
王学谦从皮夹中,拔出那张分量十足,好像是铂金打造的会员卡,心中不免怀疑,能否好用。
“是这张吗?”
“没错,先生。两位,楼上请。”
“哎,他们怎么就上楼了,你们店是怎么搞的,他们两个一个是小戏子,一个看上去就是白相人……”
“两位,请出去。”
其实孟小冬也看到了展台上的价格牌,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不过王学谦来说只要东西他喜欢,价格倒是次要的。看着楼梯口的墙上,羡慕的位置上写着当日法郎兑换的牌价,王学谦不由的问了一句:“这里结账采用各种货币?”
“法郎、美元和英镑都能结算,银行支票也能用。(
平南文学网)”后者非常恭敬的看着王学谦,显然是把他当成大客户:“这位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贝尔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在巴黎的第八区住过。”
就像是一段光荣的历史,这个叫贝尔纳的家伙,反而对于在巴黎的富人区居住过,成为了他这辈子炫耀的本钱。
不过王学谦的心思反而不在这里,5月份他在巴黎的时候。当时美元兑换法郎还在1:2.5,可这才半年的时间,就已经跌到了1:4的地步,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好奇之下。王学谦问道:“法郎的汇率一直再下跌吗?”
“哎。都是让德国鬼子害的,法兰西的荣耀在战争之后。变得越来越惨淡,但愿上帝保佑,这一切快一点过去。我听说夏天的时候,巴黎还闹出了规模很大的罢工潮。反对物价上涨。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无法阻挡的。”不过贝尔纳好像意识到这样说自己的祖国,似乎不太好,于是幸灾乐祸道:“不过再怎么说,我们胜利了,伟大的法兰西战胜了德国鬼子。我听说,马克现在比卫生纸都要低廉。要不是钞票实在不适合如厕,相信德国佬一定不愿意用钞票换卫生纸。”
“先生,到了。”
说话间,贝尔纳带着王学谦来到了二楼。放眼望去,二楼的装修比底楼更加的奢华。中间的位置,还有一个休息用的圆形沙发,可以围坐一团。沙发边上有酒柜和咖啡机。
此时的孟小冬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周围,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起来。
自从王学谦和贝尔纳用法语交流之后,她就只能干瞪眼了。
不过王学谦的一句话,顿时让她眉开眼笑:“去看吧,喜欢的话就告诉贝尔纳,让他让你试戴,喜欢就买下来。”
“先生你一定很爱你的女儿。”孟小冬的年纪很容易辨别,最多也不超过十六岁,但这个话让王学谦很难回答,有些别扭额想到,哥们有这么老吗?随即咳嗽一声之后,掩饰道:“有什么我适合戴的手表吗?”
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卡地亚的手表,其实不太适合严肃场合佩戴,尤其像是王学谦,习惯上还是更喜欢能够突显出性格,但不需要那么活泼的元素。
贝尔纳想了想,还真的想起来有一件商品或许能让王学谦喜欢,但是价格可能会很贵,而且这件商品并不适合公开:“先生,您知道雅克德罗这个品牌的手表吗?”
“是‘玩偶’系列还是‘鸣鸟’系列?”雅克德罗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印象平平,但是在贵族和皇室来说,确实拥有非常多的追捧者,西班牙皇室甚至把这个品牌的手表,全部采购,作为皇室的专用钟表。而‘玩偶’系列和‘鸣鸟’系列是其品牌最经典的两个款式。
贝尔纳松了一口气,其实这块手表的来头很大,是原本在战争时期,法国政府作为国礼送给各个同盟国首脑的,但是让法国驻民国的公使非常迷惑的是,当时的民国的首脑好像很多,但是手表只有一块。送,不好,患不平而患不均的道理他是懂的;不送,带回去,会变成贪污。
想来想去,这位公使大人把手表往在上海卖给了一个法国商人不了了之,反正国礼出现在民国,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就这样,这块本来应该成为国礼的手表,就成了这家店铺非常烫手的山芋。因为他们不经营雅克德罗这个品牌,而知道内幕的法国人都不敢买这块手表,民国人对这块看上去非常精致的手表的报价非常不满意。
只能成为库存积压下来,每次推销,都只能是偷偷摸摸的,深怕被人知道了内幕。
王学谦严肃道:“我需要知道来历。”
“这个,康德公使受命来协调战争时期的事物,但是当时你们的大总统改当皇帝,当然非常不成功,战争随后就爆发了……而康德公使又不想让人认为他的外交策略的失误,而影响他在政坛的未来……”
“好吧,把东西带来吧。”
当精致的盒子打开之后,宛如一个沉睡的童话故事苏醒了过来,王学谦第一眼到这块手表,就已经喜欢上了这块造型别致的手表。
“先生,这块手表最让人惊叹的就是,它拥有整点的报时功能,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个音符,但是运用在手表上,也是非常罕见的。”说完,他把手表的指针调节到了整点的位置,然后紧紧的等待。
一段轻快明亮的音乐。虽然短暂,但是却带给人一种完全不像是机械品的那种声音,多了一些轻松的童趣。
而在盒子上,法兰西的标志。还有总统签署的一份外交词令。似乎都在述说着这件物品的不同凡响。
“我非常喜欢,但愿你是一个正直的商人。”
贝尔纳心说:“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一个冤大头。不斩一刀,哪里能显出法兰西国礼的高贵来。”指着手表的表圈,开始卖弄道:“先生,您看这块手表采用了铂金材质。这是最高贵的材质,法郎底的表盘,水晶的表镜需要一个高级技师研磨3个月甚至更久……整个手表的制造时间超过两年,如果是十万法郎的话。”
王学谦笑了笑,从手上摘下了他佩戴的那块手表。朗格,德皇在战争后期准备给奥皇的礼物,不过还没送出去。战争就结束了,手表上拥有德皇的家族徽章。随着战争的结束,流落到了美国。
贝尔纳是一个法国奢侈品行业培养出来的鉴定师,更是一个精通各国皇室纹章的专业人才。
当他看到王学谦的手表的那一刻。吃惊的张着嘴,半晌,都没有说话,良久才惊叫道:“你怎么能把这样一件艺术品戴在手上?”
“对我来说,这首先是一件日常用品,其次才是收藏品。不过它的价值比你推销的法国国礼要便宜的多。”王学谦从目瞪口呆的贝尔纳的手中拿过手表,然后戴在手上。
准备起身走了,实际上,对于贝尔纳来说,这块要命的法国国礼,已经成了他的重大负担。
可他再看王学谦,又不像是好糊弄的角色,顿时有些期内的低下头:“先生如果诚心想要的话,我想3000美元会是一个公道的价格。”
“成交。”
王学谦虽然可能不在乎这点钱,但他也不会愿意成为冤大头。
当孟小冬兴奋的选了一款看上去还算素雅,但材质同样是铂金的手表,讨好的看向王学谦的那一刻。
王学谦眼神飘向了贝尔纳,这让贝尔纳神经质的吓得一跳,条件反射般的叫屈道:“先生,这件商品不能打折。”
随即,似乎气短似的,底下了脑袋,眼珠子滴流乱转,想了半天,这才抬起头,紧张的看着王学谦,叹气道:“好吧,最多打八折,1200美元,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当付钱的那一刻,连孟小冬都有些恍惚。不久之前,她被芮庆荣强买强卖,价值3000大洋。
可这才多久啊!
她竟然会在霞飞路的精品商店里购物,买了一块3000大洋的手表,把她卖掉刚刚好。
捧着精美的盒子,孟小冬也有些恍惚,眼神迷离的看着王学谦,失神道:“你不怕我带着它跑掉吗?”
“你有这么傻吗?”王学谦笑着问。
孟小冬使命的摇了摇头,傻子才跑呢?
不过王学谦的接下来的话,让她心头一冷:“如果你真的想要过原来的生活,告诉我一声,不然你连上海都出不去。不说这些了,礼物的店比较远,坐车去吧?”
孟小冬顺从的点头跟在王学谦的身后。
不过出门的那一刻,她却有种愤愤然的不满,不是说给她购物的吗?可是账单上,她买的东西虽然很贵,大部分花出去的钱都不是给她花的,这让她在这一刻有点失落。
在店员恭敬的送别中,侍者推开了商店的玻璃门,恭送出门。
奇怪的是,那对年龄反差奇大,对孟小冬横竖看不顺眼的金钰春却还在门口等着,似乎想要在王学谦出门之后,好好的羞辱对方一番。
可让她诧异的是,王学谦和孟小冬径直如果他们,眼神在他们身上哪怕停留一秒钟都没有,直接上了汽车。
当汽车发动,离开之后,略显老态的冯老板这才想起,汽车上的标志。想到了近期在上海滩非常出名的一个人物,不过因为太神秘,很少人认识,只知道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是资产数千万的远东银行的执行董事。
虽然人不认识,但王学谦乘坐的那辆英国产戴姆勒而闻名,而且全上海就自此一辆,戴姆勒车标是一头昂首向前的大象,于是商场人称‘王大象’。
冯老板遗憾的目送汽车消失在视野中,感叹道:“原来是‘王大象’。”
金钰春皱着眉头,嘀咕道:“好难听的名字,他很有名吗?”
“何止有名,简直就是呼风唤雨的角色,在他眼力,我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冯老板哀叹道,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王学谦有一辆‘大象’牌汽车,所以才成名。
金钰春哑然失声,原来那个俊俏的小哥这么有料,可惜了……
第561章 【攀高枝】
再次见到芮庆荣的时候,对于孟小冬来说,是完全另外的一种感受。
当初那个霸道的青帮大佬的嘴脸已经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献媚的嘴脸,甚至眼神还在偷偷打量王学谦的反应。
在王学谦转身后,芮庆荣变戏法似的,从手中拿出一个绸缎包裹的小盒子,偷偷的塞到孟小冬的手中。孟小冬的手上像是放了一块烧红的炭火,紧张的差点叫出声来,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
“不成敬意,就怕不能让孟小姐满意。”
“这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学谦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孟小冬的身后,语气倒是没有生气:“拿出来看看,喜欢的话就留着。”
打开锦盒,孟小冬的心猛然提起来,眼神忍不住看向了王学谦。
一直翠绿的手镯,不过通透的像是绿色的玻璃一样,即便王学谦对玉石没有多少研究,也知道手中拿着的是一只翡翠的镯子,温润中带着一种玉石独有的凉意。
“这是翡翠吧?”王学谦拿起镯子,煞有介事的在阳光下照着。他好像记得,鉴定高水种的翡翠,需要查看是否在料中有气泡,有气泡,就说明是假的。
孟小冬低声道:“冰种的阳绿翡翠手镯,看上去差不多像是冰种的了。”
“原来你认出来了?”王学谦定神看了一眼没想到,心头有点吃惊,镯子非常透,价值肯定不菲。让他诧异的是,孟小冬却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按照孟小冬的家境。家里面也不该有这样等级的珠宝。
孟小冬的京城户口的优越感似乎在这一刻突然迸发,骄傲的像是一只昂首阔步的白天鹅:“我可是燕京城的人。”
王学谦却歪着脑袋,心说:“这话他怎么听得有点熟悉呢?”
就像后世,有人说。爷们是燕京户口。
高人一等倒是不见得。反正燕京户口的有高官,也有扫大街的。不过在当时。这个户口是相当牛逼的。有了这个户口,就不算是北漂了;有了这个户口,就成了天朝一等公民了……
或许是处于习惯,王学谦却非常不配合的拆台道:“是燕京郊区户口。幸好不是山里的。”
“你……”
“算了,喜欢就留着吧。”王学谦绝不会给孟小冬反驳的机会,将手镯往孟小冬的怀里一塞,堂而皇之的叫走了芮庆荣。
跟着王学谦的芮庆荣,非常小心的陪着王学谦在花园里走着,而且也很刻意的和王学谦保持了半步的距离。这就等于是将他当成了王学谦的下人。在大户人家,尤其是官宦人家中。主子贴身的下人一般都这么站,一方面方便主人叫他,另外一方面,显示出他从属的地位。
芮庆荣几次想要解释。但王学谦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王学谦大概猜到了芮庆荣的想法,不过问话是一个技巧,说的太直白,错了就没有机会改口了。
于是,王学谦像是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一样开口道:“下周,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第二次认购将开始。”
“先生,我也想说这件事呢?”芮庆荣是无奈,他没想到王学谦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认购。一次发行全部的股票不行吗?现在,他的钱都在东方铁路公司的股票上压着,已经没有闲钱可以动用。
正想要解释一二,他这次认购的股票,不会像上次那样多的时候。
王学谦开口了:“这次你不要买股票了。”
虽然王学谦这句话,正中芮庆荣的下怀,但站在他的立场,正需要王学谦的帮扶,显示忠心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先生,芮某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支持先生的事业。再说了,先生的事业是为国家富强,民族自立,坚持不懈的大无畏精神,芮某虽然是一介粗人,但也义不容辞。”
“这话不是你想的吧?”王学谦哑然失笑道,再说,他也没有芮庆荣说的那么伟大。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商人,或许将来还是一个政客,在挣钱的时候,多为国家考虑一下,无可厚非。但真要谈到奉献,王学谦自认还没有这么高的境界。
芮庆荣心里犯嘀咕,来的时候,周传根逼着他背了这么一段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阿根这小子是从哪里抄来的,拗口的很,他可是花了大力气,才背诵下来的。
可没想到的是,却一眼被王学谦看穿了。
正当芮庆荣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学谦开口道:“你也不用表露决心,我看到的,自然有数,也少不了你的好处。也许,过不了几天,你手中的股票就能变现了。”
“变现?”
上海滩能够一口气拿出60万大洋买股票,却连变现都不知道的,也就芮庆荣他一个了。
“变现就是你手中的股票,在交易所卖掉,变成钱。当然,这是在股票大涨的时候,平时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王学谦笑道。
芮庆荣把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朗声道:“芮某绝对不做反复小人。”
摆出了一副似乎要和东方铁路公司股票共生死的架势来,可王学谦说的也不过是股票的传统交易手法。眼看和芮庆荣说不通了,就只能叫来了周传根。
毕竟是当军师的人,王学谦简单的说了一遍,周传根就了解了。
但是这位心里也犯嘀咕,因为王学谦说,当铁路股票涨到9块钱一股以上,就能帮助芮庆荣抛售他手中的股票了。可现在的股价才不过4.1元,9块?可能吗?
越想越迷糊,再说了,周传根也不相信,芮庆荣傻乎乎的。连股票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的家伙,能够在有生之年第一次闯荡证券市场,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将60万本钱。一下子扩充到200万的资本。
抢银行都没有比炒股来钱啊!
反倒是王学谦失去了兴趣。话已经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要是他们还不听。到时候也怨不得别人。
随着傍晚的降临,王学谦脑海中浮现出他生活在纽约时候的场景,每当夜色降临,他就要开始准备去各种宴会的装束。脑子里乱哄哄的,整天想着如何和那些大小姐们应付。一开始,他和约瑟夫两个人,在宴会中的地位还比不上端着托盘送酒的侍应生,至少侍应生能够托着托盘,问宴会在场的每一个人:“先生(小姐),要酒吗?”
不过后来。美国宴会的情况糟糕透了,《禁酒法令》让上流社会的宴会几乎在一夜之间,黯然失色。
好在,这是在东方。王学谦也不用去品尝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葡萄汁,用来代替葡萄酒……
因为这次的宴会,本来就是总领事魏尔登为了迎接上司傅乐猷而准备的,但为什么特意派人来,让他一定要抽出时间也不要错过这次宴会。是魏尔登的特意示好,还是别有用意?
这让王学谦有点吃大不准。
好在宴会快要开始了,谜题也很快会被揭晓。当王学谦和孟小冬上汽车的时候,王学谦托着孟小冬的柔荑,还能绅士的扶着孟小冬上了汽车。
这一刻,让芮庆荣看在了眼里,于是这位平时总是出馊主意的青帮大佬,得意的扬起下巴,似乎像是在和军师周传根叫板。
或许像是王学谦这个阶层的人,虽然表面上非常谦逊,但实际上,身上处处透着让人走摸不着头脑的标新立异,可骨子里还是男人,是男人就无法抗拒女人。
不同于芮庆荣的得意忘形,周传根心中哀叹:“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四辆不同型号,不同品牌的汽车组建了一个小型的车队,往领事馆大楼的方向而去。
在平时二楼三楼的设施虽然很丰富,但是只针对有身份的阶层使用。
但让芮庆荣无法可指的是是,在越来越靠近租界市政府大楼的时候,大楼的鲜花已经变成了百合。这种花期更长,却给人一种素雅感受的花卉,更能代表此时此刻,法租界上上下下的需要。
在快要靠近法租界大门口的那一刻,芮庆荣眼尖的看到,杜月笙似乎在街头巡逻,成了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
也许全上海的混混,在宴会厅中的人也就黄金荣一个,但很快他芮庆荣也会加入他们。曾几何时,芮庆荣还不过是杜月笙手下的一个小打手,不入流的小角色。但现在,他已经能够跟着王学谦进入宴会厅,成为客人之一。
“进门之后尽量和我走在一起,不要胡乱说话,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好的,先生。”芮庆荣回答的极其认真。
当黄金荣百无聊赖的站在宴会厅中,眼珠子打量着周围三五成堆的在一起的法国人,他开始有些恍惚,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是大鼻子,而他连一句话都听不明白,只能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的站着。
但是终于来了一个熟人,当王学谦走进宴会厅之后,黄金荣紧走了两步,想要找王学谦说笑几句,却没想到的是,在王学谦的身后,他却吃惊的看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人。
芮庆荣。
曾几何时,芮庆荣也能够像是一个体面人一样,出入高档社交场所了,心中不大看得起芮庆荣的黄金荣,心中暗叹:“这小子竟然一声不响的攀上告枝了,好在他没有动手亲自对付芮庆荣,以至于两拨人开始争斗不休。。”
第562章 【伯爵罗丹】
迎接法国公使,这样的宴会等级,对于黄金荣来说,确实能来已经算是不错了,但他的身份也不过是陪衬,甚至连陪衬都不算。只是,法国人在租界内的法国警察人数太少,安全上无法保证,才让黄金荣到场,说白了,他的身份就是宴会的保安队副队长,正队长有法国人当着呢?
可王学谦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受到邀请的贵客。
所以,站在黄金荣的立场上,他是不太好上前和王学谦打招呼的,因为两人在宴会中的地位不同。
要说生气,黄金荣对王学谦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人家是活在天上的,他可是长在泥巴里的,够不着啊。
可要说芮庆荣这小子,确实让黄金荣气不打一处来。
忽然,黄金荣像是一棍子打蒙了,站在宴会厅门口十来步的角落里,这地方没人会注意他,可却被眼尖的芮庆荣看见了。黄金荣就看到芮庆荣在王学谦的耳边嘀咕了两句,王学谦也看向了这边,笑着对黄金荣站着的方向点了点头。
这种场合,王学谦的身份和黄金荣打招呼,点头即可。
总不能他一个客人,在主人的门口,和看门的保安聊的火热吧?
这说不过去啊!
对此,黄金荣是能够理解的,甚至心理还有那么一点感激。可错,就错在王学谦看到了魏尔登总领事,他是受到了领事的邀请才来参加宴会的,带芮庆荣这个狗腿子一起去见法国总领事,这有点不像话。再说了,王学谦也非常好奇,他的请柬是魏尔登亲自写好的,并附上了一封长信。信上只有一个意思,希望王学谦一定要参加宴会。这才扭头对芮庆荣说道:“你去找朋友聊天,我和总领事有些话要说。”
王学谦说的这么干脆,芮庆荣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整个大厅里。到处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芮庆荣小眼珠子在大厅里这么一扫,最后还是落在了黄金荣的身上。
能来这么高级的宴会。对于芮庆荣来说,简直就是想象不到的机会。
可真要说把握机会,他连一句洋文都胡诌不出来,还说什么机会?
不过心情愉悦那是一定的。于是,走路的姿势有些轻快,甚至勤快的过头了,远远的看上去,像是一颠一颠的,和街头上‘嘚瑟’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小流氓欺负身后没靠山的小寡妇一个味。
黄金荣脑袋嗡的一下,涨的生疼。心里这个气啊:“芮庆荣,这小子还敢来我面前嘚瑟不成?”
脸上的怒气如同一股黑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芮庆荣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黄金荣早就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脸上洋溢着一种让人感觉虚假的当铺老板的微笑:“庆荣,前些日子你纳妾,老朽因为码头上的生意走不开,你别见怪。”
芮庆荣哪里敢和黄金荣叫板啊!
即便他现在算是跟着王学谦,不过王学谦的态度,还是让他如履薄冰。他能够感觉到,王学谦对于帮派的人,还是有些看法的。
“黄老板,您老当初收留了我,现如今正是我报答您老的时候,以后有事尽管差遣。”芮庆荣低声笑着说道。
黄金荣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不管这话是真?是假?黄金荣都不在乎,关键是芮庆荣表明了他的态度,对于黄金荣来说,这就足够了。而且他也不方便和芮庆荣多说话,招呼来一个托着酒水盘子的侍应生,给芮庆荣选了一杯香槟。
“庆荣好好玩,我要去门口盯着。”
“您来忙!”
芮庆荣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到处都是西洋镜,稀奇的很。虽然没人搭理他,但也颇为怡然自得。尤其是,想起他当初的顶头上司杜月笙,连大门都进不来,更是上下通畅。
唯独不解的是,他不明白,王学谦带他来,是见世面的呢?
还是准备给他在租界里中找一个差使?
像黄金荣,当初不过是一个小角色,一个江湖上打探消息,出卖消息的小人物。可就是法国人用了他,这才一步步走了江湖大佬的地位。在江湖上,并不是人多就厉害,反而是名望的积累才是关键。
可对于青帮的子弟来说,能够当官,才是这辈子走上人生高处几个不多的出路。
再说王学谦,礼节性的拥抱之后,正准备问魏尔登为什么会专门写一封邀请信,这可是和请柬相冲突了。再说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被法国人重视。
“我真怕你来不了。”
“领事大人专门写信,如此盛情,让我已经惶恐不已,怎么敢不来呢?”
魏尔登做作的样子有些像是虔诚的圣女,不过是由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来演绎,圣女也就成了剩女。
一个好演员会引起观众的共鸣,但一个糟糕的演员也会受到关注。
魏尔登是一个政客,按理说不该如此,但是蹩脚的演技,还是让孟小冬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小声,宛如天籁。尤其是她从小唱戏练功,气息悠长,更是让声音多了一种空灵的气息。
魏尔登这才发现,原来王学谦的身后,站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虽然按照西方人的审美来看,孟小冬在他的眼中远远称不上绝色,但这个世界上对美的最终认定,还是相差无几的。
孟小冬的清秀,宛如纯净的如同深潭一样的眼神,让魏尔登惊为天人,吃惊道:“威廉,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孟小姐。”
“魏尔登领事。”
“哎呀,尊贵的小姐,欢迎您能够参加法兰西式的宴会,您一定会喜欢这种氛围的,因为这是欧洲最为高雅的宴会,没有之一。”
魏尔登说话间。拉起孟小冬的手,湿漉漉的嘴唇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碰到的那一刻,孟小冬脸色吓的惨白,眼珠子都瞪大了。尤其是魏尔登硬邦邦的胡子。在她手背上划过的印象,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在魏尔登的眼中,孟小冬看上去早熟一些,但难以掩饰脸上的青涩。
15岁?
还是16岁?
这并不重要,关键是魏尔登对这个国家的国情非常了解。并不认为。王学谦和孟小冬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再说,在欧洲,上流社会的宴会,女伴的年纪也不会有太多的规定。
有时候,长辈带着自己的小辈,比方说侄女参加宴会,也不是不可以。
在民国。魏尔登知道生活在这个国家最顶层的权贵们,普遍都喜欢年纪小的女人。对此,魏尔登还是深有研究的,尤其是在黄金荣的三鑫公司的贿赂下。每年他都能在黄金荣的手里,拿到至少30万法郎的灰色收入。
老实说,魏尔登都不想回法国了,连晋升公使都不愿意。都想在上海总领事的职位上,死活都不肯走了。
“总领事先生,公使大人已经到了。”
“王先生,请和我一起去迎接公使大人。”
王学谦愕然,在被魏尔登拉住胳膊,往外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好像不对劲啊!忙对魏尔登解释:“领事先生,您大概弄错了。我并不认识公使先生。”
“这个或许是这样,但你不知道吗?这次宴会,是专门为另外一个人举办的,或许你见到那位尊贵的先生,您就知道了。”魏尔登笑着说。
一边的孟小冬被刚才魏尔登突如其来的偷袭,搞得有些神经质的不停手甩着手腕。还忍不住在手背上擦了又擦。见王学谦和魏尔登要离开,立刻条件反射的抓住了王学谦的手臂,跟着出来了。
心里早就后悔死了,要不是她不笑出来的话,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了。
在台阶上,魏尔登快跑几步,从台阶上下来,紧跟着是一些在法界的权贵,大部分都是在‘法租界公董局’任职的法国官员,只不过他们的地位并不高,尤其是在像魏尔登、康德这样的法国外交官面前,更是显得卑微。
在对尊卑非常注重的外交场合,这种地位上的细微差别,很容易辨认。
一辆黑色的标志汽车,缓缓的视线中出现,停在了举办宴会的‘公董’局大楼的台阶前。出乎有些法国人意料的是,接送公使的汽车并不是以前法国在国外经常使用的雷诺。
作为法国最早的汽车工厂之一,标志甚至在生产汽车的历史,要比雷诺早上两年。但是却在规模上被后来居上的雷诺赶超了出去,在标志新工厂投入使用之前,雷诺甚至已经成了法国企业工业的标杆。
这让雄心勃勃的罗贝尔?别儒怎么能够忍的下去,这才促使了标志和美国汽车工业商的合作。
只不过在王学谦的眼里,这辆标志新车型,在外观上和其他品牌的豪车没有太多的变化,甚至在正面看,还有点像劳斯莱斯。要不是车头的车标不同,很容易被人认错。
车门打开之后,康德公使下车,但他只是和魏尔登握了一下手,却并没有进大楼的样子,反而站在汽车的边上。
很快,从后座又有一个人下车。
不过这让王学谦有些吃惊,跟着康德公使下车的是个年轻人,而且好像他还有点印象。
“伯爵大人,非常荣幸您会来到上海法租界,我们已经为此准备了一周的时间,就为等待您的到来。”魏尔登热情的介绍着,但显然年轻的伯爵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扫过人群,却在王学谦站着的地方定格了。
随即快跑过去,还没跑到王学谦的面前,就张开了手臂,夸张的大叫:“威廉,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
被动抱住的王学谦一脸的无奈,这不是你准备的吗?不过王学谦也纳闷,抱着他的那个法国人不是别儒家族的罗丹吗?什么时候又成了伯爵了?
第563章 【强势性格】
在一百多年前,正好赶上法国大革命,贵族就是倒霉蛋的意思。在巴黎街头被砍头的贵族不计其数。
如果是两百年前,那么伯爵就是生活在顶层的特权阶级。
而现在的法国,贵族的身份已经不再敏感,也享受不到太多的特权,除了在子女的教育上,能够保送进入最好的贵族学校,在军队中晋升会快一点,几乎享受不到早期贵族在领地如同钢铁般的意志。
不过罗丹的伯爵身份却能够让他在政府官员眼中获得更重的地位,显然还不仅仅是一个伯爵的空身份。最重要,还是他身后的家族。
别儒家族的存在超过了500年,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与上层的关系盘根错节。
500年过去了,别儒家族依然活跃在法国的政坛和资本领域,显然这个家族有其独到的一面,让家族在复杂的环境中,依然能够长期发展下去。
在英国,贵族身份需要受国王的封赏,可在战争之后,原来越多的贵族因为破产,而选择卖掉贵族爵位。当然这在大贵族层次是不可能的。但是小贵族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那是公认的。
对于罗丹?别儒在这个时候继任贵族封号,显然这个年轻人是被整个别儒家族所看重的。受到家族重视的核心成员,却不远万里来到远东,王学谦即便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也能猜测一些,显然是为了汽车工厂而来。
不过,显然在门口不是谈论要事的好地方。
作为公使,如果康德厚着脸皮说他很忙,也说得过去,因为民国是很多列强最大的贸易伙伴。没错,是贸易伙伴,而且是最大的。一方面,民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等传统贸易。虽然有贸易的迹象。但是对于欧洲市场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需求量依然巨大。
尤其是制茶工艺,日本人虽然在本国的农田山坡上种植了大量的茶树,但在茶叶的烘焙工艺,茶砖的制造上。还是欠缺经验和技术,欧洲更愿意和习惯的味道交易,而不愿意品尝对欧洲来说吸引力不大的日本绿茶。
而民国对工业品的需求,也是欧洲列强看重的。
康德一度怀疑,罗丹?别儒是因为和王学谦有业务往来,才如此热情,可随即又让他推翻了。别儒家族虽说很庞大。人员繁多,但是和民国的贸易量并不大。
自从战争结束后,法国的大家族们开始逐渐摆脱政府的管束,开始回到原来的主业中来。
别儒家族在生产工具。汽车,炼钢等行业都非常卓越,但如果说贸易,康德还没有听说过,别儒家族准备开辟茶叶航线。
所以,康德公使更多的是想要探听别儒家族的来意,或者说,王学谦这个年轻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两位认识?”
罗丹?别儒笑着回答:“没错,不过威廉和我的叔叔是朋友。”
朋友?还是利益往来?这个信息很重要,康德公使还是有些吃不准,毕竟罗丹?别儒有5个叔叔,每一个都是大人物,但真要说影响力最大的,已经在法国家喻户晓的人物,只能是罗贝尔?别儒。是他,将别儒家族推上了法国最顶级的家族的关键人物。
“是罗贝尔阁下?”
“没错。”罗丹?别儒想当然的说道,他其实是在给王学谦撑场面,当然说的话也不假。
只不过罗贝尔?别儒和王学谦合作,更多的是被雷诺家族给逼的。
大家都是汽车制造商,凭什么因为你们的产量高,就要制定行业标准,让别人都听你们的?
没门。
这就是在一年多前,罗贝尔?别儒感到非常憋屈的事。但在他的新工厂投产之后,他已经顾不上雷诺家族了,再说了,雷诺家族如同乌龟般的制造速度,能比得上别儒家族吗?
现在困扰罗贝尔?别儒的是家族的钢铁厂显然已经满足不了汽车工厂的需要,钢板的产量,已经快要趋于饱和,但汽车工厂的产量还将有一个飞速的发展。
尤其是在雪片一样的订单下,银行,证券交易所,相继对别儒家族开出了绿灯。
“罗贝尔先生吗?”魏尔登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可是一个大人物啊!甚至能够影响到法国高层的布局。没想到一个看上去还算优秀,但却是一个东方人的王学谦,还能和罗贝尔?别儒成为朋友。
不仅魏尔登在胡思乱想,连康德都非常吃惊。
罗丹?别儒似乎发现了孟小冬的存在,后者眼神偷偷的打量眼前的这个法国人,当然年富力强的小伙子,重要比魏尔登这个老头子要讨人喜欢的多。
“美丽的小姐,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罗丹?别儒将礼物递给了孟小冬,眼神却在看王学谦的反应。见王学谦点了点头,孟小冬小心翼翼的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小盒子拿在手中。
眼神有些漂浮不定,似乎和大部分收到礼物的小孩子一样,心里焦急的想要知道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反倒是王学谦并不在意,一般送给女孩子的,除了珠宝,很少会有其他东西。
随着罗丹?别儒走进大楼,迎接的人群也跟着进门。芮庆荣远远的看到王学谦竟然是整个宴会的主角,顿时像是吃了人生果一样,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反倒是黄金荣在边上暗暗审视王学谦的能量来。
显然,当初他以为,王学谦只不过和法国总领事魏尔登有关系,显然是错的。可能王学谦的关系更是通天了,和法国公使,甚至法国的上流社会有关系,这就不一样了。
连总领事魏尔登似乎都要仰仗王学谦的关系的时候,黄金荣自认,投靠王学谦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扭头看了一眼处于盲目幻想中的芮庆荣,眼神中透着一丝羡慕的神色。
“魏尔登先生,巴黎银行的钱您收到了吗?” 罗丹?别儒一边和王学谦热络的聊着当初在巴黎的事,还忙里偷闲问了一句魏尔登。
魏尔登忙点头道:“收到了,不过我们做了几个设计师的方案。还在研究之中。”
“还需要什么研究?您让威廉定夺,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魏尔登这才恍然大悟,笑着看向王学谦。
别儒家族送他一栋别墅,并斥巨资建造,如果背地里没有企图,都说不过去。
但显然,王学谦对于白送的别墅并没有心动,他不缺造房子的钱。更何况,房子再大,睡觉的地方也大不过一张床。他很快就略过了罗丹?别儒,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示好,眼神中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直视。甚至他已经决定了,如果罗丹?别儒继续这样东拉西扯的说下去,他不介意装傻充愣。
罗丹?别儒苦笑道:“好吧,威廉。我叔叔说和你谈判绝对是一场炼狱中的救赎,不过好在开场的气氛还算融洽,不是吗?”
谈判?
合作?
康德公使和魏尔登总领事有多了一些新的消息,尤其是魏尔登,他在上海的好日子恐怕瞒不了多久,除了工资收入外,还有一笔巨款的灰色收入。
如果能够和王学谦搞好关系,从此搭上别儒家族的大船,那么……或许他感觉,自己应该回法国去了。如果能够成为政坛新贵,再多的钱都是浮云。
罗丹?别儒苦笑道:“什么都骗不了您。”转身对魏尔登问道:“领事先生,或许您这儿有一些适合两个人聊天的房间,能帮我准备一下吗?”虽然是商量的话,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嘱咐。
“当然,两位请跟我来。”魏尔登前头领路:“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办公室。”
一般大办公室,都拥有一个接待的区域,比如说一组制作精良的沙发,一个别致的小隔间等等。
当罗丹?别儒坐定之后,王学谦轻轻的拍了一下搂着他胳膊的孟小冬的手背,笑道:“你去看看魏尔登领事先生准备的设计图,选择一两个你喜欢的方案拿回家。”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王学谦这才坐在罗丹?别儒的对面,眼神从和善,像个学者一样的柔和。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心头徒然增加了不少的压力,罗丹?别儒苦笑着想起叔叔嘱咐他的话,王学谦应该比约瑟夫更加难缠,但如果想要用利益打动的话,约瑟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如果说到合作的诚意,王学谦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合伙人,他并不喜欢吃独食,乐于和其他人分享利益。但前提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罗丹?别儒明明知道,叔叔罗贝尔也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他既然能够说王学谦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那么显然罗贝尔在王学谦的面前,并没有占据谈判的优势。
“泛美银行和别儒家族合作还不到半年,现在罗贝尔先生就想要更换合作合同,是否太着急了一些。”王学谦一开口,让罗丹?别儒心里的方寸大乱。
“不不,不,威廉您可能想错了。” 罗丹?别儒忍不住偷看一眼王学谦略带笑意的样子,心中开始怀疑,这家伙不会是诓骗我,最后让我自己全部抖露出来吧?
第564章 【读书看报长见识】
一个人的表情,就像是一只突然受到了惊吓的猫,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这要说心里没有点事,还真的没法解释。
王学谦笑眯眯的样子,更是让罗丹?别儒感觉有些怪怪的,似乎自己在还没有交锋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弱势的地位,这让他的自尊非常不好受。难道他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银行家之间的差距真的那么大吗?
怀着这个念头,他却的放下了心中的提防,反而生出了对王学谦的好奇。如果说罗丹?别儒一无是处,家族也不会扶持他成为后续的接班人一样培养。
眼神中透着好奇,眼神也柔和了很多,似乎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
看到罗丹?别儒的伯爵身份,去能够如此低姿态,王学谦心中暗暗点头,看来别儒家族用对了人。
而他更多的是猜测,别儒家族在美国的谈判,是因为阻力太大,而造成无法达到预期的目的,还是因为不可抗的原因,让其改变了合作的初衷。当然也可能是约瑟夫?雅克的刻意报复,让别儒家族碰了一鼻子灰。
“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王学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表情认真了不少。
罗丹?别儒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却问了一个让王学谦哭笑不得的问题:“威廉,我很好奇,在平时的时候,你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有些懒散。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东方人,也不像美国人,反而更多的像是法国人。”
“法国人?”
王学谦眼神有些呆滞,这个罗丹?别儒也不知道是在夸法国人生活优越呢?还是在骂他不负责任?
不过他也知道,罗丹?别儒是绝对不会骂他的。毕竟。他不远万里的来到远东,肯定是有求于王学谦。而这个请求可能是非常难以说出口,或者说,可能给泛美银行带来未来的损失。
“法国人很懒散吗?”王学谦反问道。
罗丹?别儒憋着嘴。皱着眉。耸起肩膀,无奈道:“反正在法国。生意往往是在宴会,剧院,甚至温泉中谈成的。所以在巴黎,有那么多的沙龙。表面上看似乎都是艺术沙龙。文学沙龙,但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艺术和文学可以谈?所以……”
说到这里,罗丹?别儒小心的看了一眼王学谦。
王学谦却爽朗的笑起来道:“罗丹别担心,我不是一个听不进建议的人。”
“好吧,还记着在春天的时候,约瑟夫先生带着谈判团来到法国的场景吗?” 罗丹?别儒问道。
他当然记得当初约瑟夫带团和别儒家族的谈判就很不顺利,约瑟夫?雅克的认真。以及在工作中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执着,让法国人天真的以为,泛美银行是求着别儒家族谈成合约。而法国人过于自信的把谈判团往度假村,温泉山庄。还有那些巴黎的沙龙中介绍,似乎约瑟夫并不是来法国谈生意的,而是来游玩的。
于是,第一次交锋,双方都没有摸准对方的脉搏。以至于,都似乎在一个脱离自己掌控的空间里,施展拳脚,却没有对手。
“不过一旦牵扯到生意,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讲人情。” 罗丹?别儒唏嘘道。
王学谦迟疑道:“法国人讲人情吗?抱歉,我可能说的太直白了,但是我实在是很好奇。”
在他的心目中,最讲人情的是在东方,凡事只要托付上了人情,再难办的事也会好办很多。就像是坐牢一样,只要托上人情,在监狱内,倒霉蛋也能混上vip牢房,在其他犯人羡慕嫉妒中,度过监禁生活。
“威廉,请听我说,其实我和叔叔都非常希望我们的合作继续下去,即便现在的别儒家族已经不会因为资金山的短缺而担忧了。这可以从半年的汽车工厂的财务报告上看出来,标志汽车公司已经在短短的半年内生产了12万辆汽车,而且销售一空。明年的目标可能是30万辆,甚至更多。”
12万辆汽车,那么纯利润将可能超过1200万美元,而明年的利润将超过3000万美元。
这可不是在战争时期,在欧战爆发的几年中,摩根财团手中掌握的美国联合钢铁公司,在战争最后两年,利润都超过了2亿美元,而在非战时间,钢铁联合公司的理论只有2000万美元左右。所以不要说美国资本家天天盼着打仗,并不是他们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实在是利益太诱人。
顿了顿,罗丹?别儒掩饰的喝了一口咖啡,实际上他是偷偷的查看王学谦的反应,只不过让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在王学谦的眼神中看到欣喜若狂的表情,反倒是王学谦的表情中透露出一种让他无法预料的失落。
似乎这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夸耀的。
罗丹?别儒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可是正当我们雄心勃勃继打入英国市场,意大利市场之后,想要进入美国市场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王学谦双手环抱在胸前,换了另一个坐姿,没有吃惊,也没有因为意外而表现的紧张,怡然自得的喝了一口咖啡之后,伸手示意道:“继续说。”
“您不吃惊?”
“为什么一定要吃惊?”王学谦笑了:“既然是意外,就说明这是无法通过前期的准备工作所避免,是不可抗拒的因素。这很寻常,罗丹你没有在远东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住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意外随处可见。作为一个商人,必须要掌握一种能力。”
“什么能力?”
“解决危机的能力,这是成为一个顶尖商人和银行家的必备条件。当然还有其他的条件,比方说眼光,未来投资的重点。但这些条件,永远没有解决危机能力来的重要。因为在投资失误。性格保守,还能让企业运作下去,生存下来。但是如果在危机中无法解决困难,那么在这个领导者的手中。企业很可能会因为意外。而毁于一旦。就像是大厦,因为一个小问题。而砰……轰然倒塌。”
听到这里,罗丹?别儒沉默了下来,仔细回味王学谦说的话。其实非常在理,如果是一个激进的领导者。对于一个家族,一家企业来说,危机因为风险随时都会发生。但同时激进也可能带来巨大的收益。
如果没有解决危机的能力,那才是一场大灾难。
似乎在脑海中,出现一束清晰的光芒,让罗丹?别儒受益匪浅。当他再次看向王学谦的那一刻,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威廉,您说得对。其实情况远比我们碰到的要好的多。”
王学谦拍拍膝盖,这才用一种对等的眼神看着罗丹?别儒,笑道:“好吧。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遇到的是什么麻烦,以至于让罗贝尔这个信守承诺的人想要修改合同。”
信守承诺吗?
罗丹?别儒有些茫然,他只知道,叔叔是一个商人,一个纯粹的商人。
虽不至于是那种把合同当成一张纸,弃之如履的小人。但也不是迷信合同的人,说白了,罗贝尔是一个商人,一个不喜欢墨守成规的商人。
之所以没有撕毁合同,是因为和美国的合作,带来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
“那么让我来猜一猜,罗贝尔到底遇到了什么,才迫切想要修改合同。在战争过后,英国,法国都在对国内的工业进行恢复,值得庆幸的是,法国拿回了洛林。至少对于国内的钢铁公司来说,能够解决大部分的原料问题。”
“是这样的。” 王学谦说的不过是普遍现象,罗丹?别儒点头认同。
“但是欧洲对于美国的防范,尤其是在政治层面上的防范,这可能主要来自于英国。所以在政府层面上出现了一些变化,比方说政策,尤其是在国外资金的进入上,出现了很大的防范心理。毕竟,美国的银行业已经让英国佬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甚至这种威胁让他们感觉到欧洲霸主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
“所以,标志汽车能够顺利的进入英国市场,肯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比如说高关税。毕竟英国人首先要保证自己国家的工人。但是美国政府对英国人的反应可能更强烈一些,我想,如果在面临欧洲拒绝美国的好意之后,美国政府很可能会制止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资本进入美国市场。毕竟,在全世界来说,美国已经是全世界工业消费品最大的市场。”
“美国政府根本就不在乎是否获得欧洲市场认可,因为对于美国企业来说,欧洲市场永远是对他们关闭的。反倒是更加愿意看到,美国工业品在美国之外的其他美洲国家,甚至南美驱逐英国工业品。将整个美洲都掌握在手中。”
罗丹?别儒吃惊的看着王学谦,真不明白,眼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家伙,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幕僚?
还是通过自己的分析?
老实说,王学谦的表现已经不像是一个银行家和商人,独特的见解正好印证了当时各国在经济上的自我保护。另辟蹊径的想法,更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一时间,罗丹?别儒悲哀的想到,自己和王学谦谈判,是否太嫩了一点。
“其实在我看来,标志汽车进入美国,就不得不在美国建造工厂,用来抵消本土的敌意。但实际上,标志汽车能和欧洲的汽车工厂竞争,但和美国的汽车工厂之间的竞争,还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在管理上,清教徒似的管理,比如说美国汽车工业的标杆福特工厂,拒绝任何一种浪费,拒绝在工厂里,出现任何一种不必要的动作,工人的能力已经被开发到了极致。所以,在欧洲做大做强,才是标致汽车眼下最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盯着合同,认为进军世界最大的汽车消费国,才是最后的出路。只有占据了欧洲市场,标致汽车才能成为这个世界上和美国汽车工厂竞争的能力。去年,福特和通用的年销售汽车数量,已经超过了180万辆。但欧洲在同期的汽车产量仅仅只有15万辆,这是整个欧洲,所以说,最大的市场不在美国,而在欧洲。”
罗丹?别儒悲哀的张了张嘴,实际上他一句重要的话都没有说,全部让王学谦给堵回去了。
可要说不甘心,也许是他此时此刻心里最深的感受,或许约瑟夫?雅克犹太人的性格,让他在和欧洲人的交往中,很不欢迎。
但是罗丹?别儒此时却发现,相比犹太人,东方人更难缠。
“您是怎么看出这些事的?”处于嫉妒,或者是因为沮丧,罗丹?别儒试图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让他至少能够心情上不那么压抑。
王学谦嘴角露出一种让罗丹?别儒看着气不打一处来的得意,笑道:“多看报纸,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罗丹?别儒差点一头栽倒在茶几上,心说:“本少爷可不是从原始部落来的酋长,不是那种从来不读书看报的人啊!”
在宴会结束之后,罗丹?别儒也想不透,王学谦的用意是什么?
消遣他?
还是故意说了一个幌子,其实别有用意?
生活在伦敦、巴黎的人,尤其是大家族的子弟,都有一种看其他地方的人低人一等的傲慢。就像是生活在世界中心的人,他们才是这个实际上站在最高点的人。
即便王学谦已经融入了人群,消失在视野之中,尽情的享受着宴会带来的轻松感受的时候。
罗丹?别儒还是放不下刚才王学谦给他带来的震撼,看了一眼边上的康德,小声的问道:“康德先生,读书和看报重要吗?”
作为一个外交家,康德公使当然敏捷的思维,睿智的头脑。但面对罗丹?别儒,他还不至于防贼似的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反而流露出了法国人的天性,笑着说:“读书看报长见闻。”
罗丹?别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心说:“我可不是想听谚语才来问你的。”回头看向康德公使的时候,幽怨的眼神顿时让康德公使有些坐立不安,左顾右盼之后,决定把注意力放在舞会上的美女们的身上。
第565章 【挺起胸膛做奴才】
学了一周的社交礼仪,没有哪怕一点的用武之地。
尤其是王学谦不在身边,置身于如此陌生的地方,语言不通,周围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同胞,色眯眯的盯着她看,让孟小冬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不已。
心里已经开始埋怨上王学谦,为什么不带着她?
虽然她走南闯北,眼界是不缺的,胆子也不小。可是被洋鬼子才豺狼般的眼珠子一瞪,还是让她有种莫名的紧张。
“尊贵的小姐,您不开心吗?”
魏尔登其实并不在意孟小冬的感受,站在他的位置上,一个东方小女孩,在宴会上遇到点什么,他都不会在乎。
但孟小冬可就不同了,她是王学谦的女伴。
而王学谦正在和别儒家族的核心成员在他的办公室里商谈着大事情,再说了,康德公使对于罗丹?别儒的重视,已经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只要和王学谦搞好关系,或许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就能长期在上海待下去。
只不过,这种事情运作起来要隐秘,大家都意会,而不说出来,这才是最高境界。
所以,魏尔登在没办法接触王学谦之前,就格外重视和孟小冬能够说上话。
最好康德公使能够看到这一切,这就让给他的想法实现获得了更多的可能。
孟小冬双眸清澈的如同一汪秋水,怔怔的看着魏尔登,她是知道的,眼前的这个法国中年人,是整个上海滩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当然,她也非常好奇。用法语发音说一口绝对让上海人听着费力,法国人吃惊的上海话的魏尔登,表现出的和善表情,多少有些虚假的想要讨好她。
其实孟小冬想笑来着。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还在担心。眼前的这个法国人,是否会像刚见面的那样。突如其来的捏着她的柔荑,把唾沫沾在她的手背上。
实际上,她现在还恶心的不得了。
“我很好,只是有些……”
“哦。王先生正在和他的法国朋友谈话,不过我保证,很快就会结束的。”魏尔登表现的非常和善,这在平时是很难看到的。就像是刚才有一个倒霉蛋,发现站在魏尔登边上的孟小冬,正如在幽谷之中的清泉旁,发现了一株幽兰。
自以为仪表非凡的抚平了礼服上的褶皱。款款走到孟小冬的面前,伸手在半空中,弯腰邀请孟小冬跳舞。
却被像是护着小鸡仔的魏尔登咆哮的吓得面如土色:“滚出去,你这个下流胚子。”
好在魏尔登的汉语糟糕的让民国人听不懂。口音实在太重。
再说了,在魏尔登的眼中,一个买办家的儿子,哪里比得上王学谦的重要。康德公使说什么,罗丹伯爵想要见识上海滩的繁荣,想要举办一个宴会。说白了,这个宴会是专门为了王学谦举办的。虽然他也非常好奇,王学谦到底和别儒家族有什么瓜葛。
正准备在孟小冬这里探听一些小道消息,却发现王学谦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里。
魏尔登果断的舍弃孟小冬,加快脚步来到了王学谦的身边,这种见到肉,就丢骨头的做法,让孟小冬这个当事人都生气不起来。反倒是对大人物的人品,开始怀疑。
其实孟小冬也有过怀疑王学谦的人品的那一刻,可一个要命的问题,让她纠结不已:“他算大人物吗?”
虚与委蛇的交谈,对于像王学谦这样的人来说,虽然如鱼得水,但也因为虚假的笑容,有种脸颊抽筋前的酸胀。不过在看到孟小冬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怎么,这么高端大气的地方竟然混进来小流氓,还敢欺负我们的小公主,告诉叔叔,我去教训他。”
“救你?”
“怎么不相信?我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王学谦装出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挺起胸膛,这才让担心了一个晚上的孟小冬噗嗤笑了出来。
“好了,嘴巴都撅的能挂油瓶了。”
“谁挂油瓶了?讨厌。”孟小冬瞪眼佯装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想起王学谦还能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为了逗她开心,装作一个世家公子的嘴脸,可实际上,她知道王学谦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或许再冰冷的心,也无法在阳光下逃离被融化的命运。虽然心里暗暗窃喜,但嘴上还是死撑道:“尽吹牛。”
“他可不会吹牛,在上海滩还真的能做到说一不二的气度。”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背后,王学谦虽然不喜欢这种喜欢听墙角的家伙,但也没有在意,毕竟他只是在和孟小冬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或是打情骂俏,谁知道呢?
不过回头的那一刻,他有些发愣,对方似乎也是一个大人物,穿着像是元帅一样华丽的衣服。
王学谦一直分不清楚,这个时代民国军队高级官员的礼服和警察高官礼服的区别,毕竟他不是军人。对民国的军队和警察制度也不是太了解,但是他能够断定,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大汉,微微有点发福的身体,让他有理由相信,对方应该是一个大人物。
“王先生,鄙人徐国梁,暂为上海警察厅厅长。”
“一直想要见识一下徐厅长的风采,可是天不遂人愿,让王某常常空谈,机缘不佳。现如今能够在法租界见到徐厅长,正是王某三生有幸。”王学谦恭维的话,说是虚情假意也好,说是场面话也罢,总之他和徐国梁都不会在意。
“王先生说笑了,徐某人现在是自身难保,这个厅长说不是就不是了。”徐国梁为难的样子,不似作伪。
“怎么可能,上海警察厅兵多将广,徐厅长又是手握税负重地。怎怎么会有人对徐厅长图谋不轨呢?”王学谦眼神不为所动道。
“兄弟已经是走投无路了,难就难在税负重地。”徐国梁的语气带着一种不舍,但何尝又不是再试探王学谦呢?
卢永祥被浙江商团,逼的差点下台的事情。徐国梁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在宁波城以及周边被浙江商团控制。紧接着宁波地方旅建立,准备更是夸张的用上了美军在欧战中的装备。除了没有重炮之外。但从装备来说,宁波守备旅就能拉上欧洲战场了。
要不是训练时间太短,缺乏军官,南下台山、温州也不是不可以。
早晚。卢永祥必须让出浙江,最后得到整个浙江的控制权的,只能是浙江商团。
原本,徐国梁是李纯的人,李纯的暴毙,让他愤怒不已,要不是齐夑元背地里耍阴谋诡计。才四十不惑之年的李纯,怎么可能死在督军府里。失去了上面的扶持,加上和齐夑元的关系冷淡。尤其是他和卢永祥是针尖对麦芒,原因是卢永祥授意何丰林争夺他的地盘。
现在浙军已经进入江苏。卢永祥指挥下的浙军势如破竹,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让徐国梁不得不紧张起来,要是卢永祥夺取了江苏,那么等待他的除了下台之外,别无他路。
甚至连下台都难,按照卢永祥对他的不满,一场牢狱之灾说不定也会从天而降。
王学谦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没有人关注他们,这才放心了。其实在宴会中,外国人是不太愿意和民国人交谈,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狗带嚼子——胡勒,谁也听不懂谁在说什么。
而在场的大部分民国人,虽然不多,但也都是有些眼力界的人。
家里多半是洋行的买办,或这是法租界有头有脸的人,对于徐国梁有些印象,知道是上海滩的大人物。这位可不是一般人,手握上海滩七八千的警察,实际上,拥有配枪,除了没有炮兵之外,徐国梁的警察已经和传统意义上的警察大相径庭了,说是部队也不为过。
等于是他掌握了一个师的兵力,但是真是因为有实力,但实力不够强,才让他颇为担心自己的前途。
想来想去,或许和浙江商团搭上关系,才能让他躲过这一劫。可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他倒是认识一些浙商,但要不是说不上话,或者说在浙商中地位太低,无法运作,让他的计划一直落空。
直到在宴会上意外碰到了王学谦,一开始他还犹豫不决,但是看到法国总领事出人意料的表现。尤其是对王学谦那种刻意的讨好,是装不出来的,这才让他下定了决心。花一个大代价,务必要让王学谦站在他的这一边。
咬着牙,徐国梁抬头看了一眼王学谦,这才开口道:“王先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徐某人想要获得南方的支持。”
“王某和广州临时政府没有什么关系啊!”王学谦装模作样的笑道。
徐国梁气极:“王先生何必消遣在下呢?”
“好吧,徐厅长既然想要外援,只不过……”王学谦还猜不透徐国梁的心思,欲言又止的样子,等待徐国梁下注。
“徐不过是想要在关键的时候,有人帮一把,说一句话。为此,徐某人愿意拿出闸北或者上海县,两处地方的任何一处作为筹码。” 徐国梁咬着牙,恶狠狠的说。
王学谦环视了一眼宴会厅,发现芮庆荣正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拿着香槟杯子,眼珠子贼溜溜的打量着四周。
而黄金荣却一脸深怕被认出来似的,躲的远远的。
不用多想,芮庆荣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王学谦的身上,见到王学谦对他招手,立刻拔腿小跑了过来。
黄金荣看着芮庆荣的背影,浑浊的双眼中,露出一缕精光,冷笑道:“真是一个好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