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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世争锋     大世争锋txt下载     大世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1章 【假慈悲】

    正当朱葆三在和蒋方震谈话的时候,王学谦去了一趟宁波第一监狱。

    对于这座早在清朝就建立的监狱,自从清末的时候,监狱关押的更多的不是犯人,而是革命者。

    但是这几年,这座监狱的作用却一点点弱化了起来。

    当然不是说,这宁波城市民的觉悟大大提高,已经很少有作奸犯科的罪犯被绳之以法了。而是这些年来,宁波虽然富庶,商帮的财富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投资乡里的举动也是不胜枚举。

    但宁波城的监狱似乎一下子落魄起来,再说了,商帮的商人钱再多,想要造福乡里,也不会将监狱列为捐赠目标。学校,医院,善堂,这些才是商人们最热衷于的慈善项目,而监狱?商人们是唯恐躲之不及的。

    加上这些年,浙江警察厅的人数一再突破历史记录,据说,总数已经超过了一万多人。这么庞大的警员队伍,经费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而监狱的建设,都是不增长实力,却花费不少的项目。对于一心想要壮大实力的警察厅长夏超来说,这是拿钱扔水里,连水花都不见一个的傻帽行为。

    再说,哪儿都一样,最该抓起来的,不是乡绅,就是乡绅的狗腿子。

    可小警察,谁敢对拥有民望和地位的乡绅动手,有些人家的家主,都还是省政府参议院议员,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戳破的伪装。

    平日里,警察最忙的时候,就变成了完粮纳税的时候。

    也只有那段时间。城里的监狱,才会变得人满为患。当然关押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犯罪的条目也非常简单,几乎千篇一律的就是。拒不缴纳税款。

    可现如今的宁波监狱内,人满为患。

    刚刚收完秋税,监狱里还关着不少愁眉苦脸,却一筹莫展的庄稼人。加上这次宁波城制造混乱,而被抓起来的暴徒。其实不少都是街面上的小流氓,想要趁乱捞一把,没想到的是,把自个儿捞进了监狱,属于从犯。当然重兵把守的当然是主犯了。

    再外边。就是一群拥挤在一起,夹着手臂,低着脑袋,蜷缩在一起的庄稼人。

    监狱的典狱长窦信友,身边都是一群原本监狱的警察,都穿着黑色的制服,却透着一副衰败的颓丧。没办法,他们已经被军队给赶出了监狱,可又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了饭碗,所以在监狱边上和军队干耗着。

    “老大。这刘家的二少爷,可关在我们的地盘。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发财机会,被这些当兵的抢了,不甘心哪!”

    “不甘心,还能怎么办?”

    “妈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要不,老大,我们跟人拼了”?

    “拼?拿什么去拼?拿命吗?”

    窦信友气的提着他的大盖帽。追着手下往其脑袋上招呼。一边打,一边还唠叨:“你看看墙头上架着的是什么?机关枪。扳机这么一拉,突突下去,见面倒一片。再看看你们手里拿着的烧火棍。想要找死,别拉上兄弟们。”

    穷人,总是会苦中作乐。

    当然也包括失意的人,还是一个群体的时候。一群狱警,幸灾乐祸的叫嚷:“二茬子,你小子一对烂桃眼,看上了刘二少的小妾,也不想想你爹是乡下拉大粪的,刘家是干什么的。”

    二茬子怒了,站起来吼道:“想想又怎么了,这世道,不能说,也不准想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动歪脑筋,这两天是不是去找那个秦连长去问刘家二少爷的情况了,还偷偷摸摸的去和刘二少的小妾私会,没探出什么消息来,也就罢了。还去哄骗一个女人。”

    “你们跟踪我!”

    “去,谁爱看你那些。趴在墙头,观看女人哭了,一点来劲的都没有。”

    “嘿嘿,原来说书的先生说女人是水做的,我还不信。不过这次遇到萍儿,我才相信了。一见面就哭,这泪珠子像是珍珠似的,在太阳光下,都闪着光咧!和乡下的牢骚娘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道女人,这帮狱警顿时来劲了,一个劲的追问着:“乡下的牢骚娘们哭起来啥样?”

    “和猫尿似的,蜡黄蜡黄的。我就纳闷了,都是女人,咋不一样呢?”

    “能一样么?老玉米和粉蒸肉,能吃出一个味来吗?”

    “你们几个别闹腾了,来大人物了。”

    ……

    傻子都能看的出来,三辆卡车,上面都是荷枪实弹的大兵,卡车顶上的机枪,还是让人有种胆寒的惊悸。

    而卡车中间,黑色的小汽车,更是显出到访者的身份之高,与众不同。

    等到监狱门口的卫兵,对着窦信友的方向挥了挥手,在明白不过,卫兵也知道,这些狱警不甘心鸠占鹊巢,等着重新收复失地呢?

    窦信友瞪眼约束手下:“你们几个,给老子老实点,别出岔子。”

    说完,撒开大腿,就往监狱门口跑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年轻人,从汽车里走下来,进了大门。

    一走进监狱的大门,一股子酸臭味都扑面而来,汗味、尿骚味、阴冷腐败的味道,什么都不缺,就像是酿成了一缸发臭的腐乳,在阳光下,气味不断的升腾,刺激着人的嗅觉。这让他的胃一下子难受起来,皱着眉头问:“秦连长,让监狱长过来。”

    窦信友这时候,已经跑到了门口,听到似乎提起了他,顿时高声喊道:“大人,卑职在这儿呢?”

    窦信友这个监狱长,以前可风光,来监狱的人,甭管家头里有没有家底,都要给他一份孝敬,日子过得实在是逍遥。

    可一下子。把他给撵了出去,怎么能让他舍得?

    再这么说,典狱长的也是官啊!大小也是一个前程。

    进入第一道闸门,窝棚底下。都是黑压压的脑袋,一个个都蹲在地上,眼神呆滞中麻木不仁的看着穿着光鲜的王学谦。那一双双没有神采的眼神,盯着王学谦后背,悄无声息的却让他有种芒刺在背的紧张。

    “怎么回事?”

    窦信友佝偻着,卑躬屈膝道:“这都是收税给闹的,每年都这样。宁波的监狱,多少年没有修了,要是像杭州那样的大监狱。就不愁犯人没有牢房了。其实就是关两天,吓唬吓唬这些刁民,差不多就放了。”

    “乱弹琴!”

    王学谦是真生气了,这个当典狱长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想着扩建监狱,关押更多的人。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监狱里,那个不是小鬼投胎的狠角色,王学谦当然能明白眼前这个让他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典狱长的小心思,在监狱里住上一遭。就是扒一层皮。

    更何况这些本来就老实巴交的穷苦百姓了。

    当然,他也懒得去呵斥这些把监狱当成发财生意的狱卒,好在已经得到消息的戴春风匆匆赶来,这才没有让王学谦当成发火,对窦信友挥挥手,显得有点不耐烦。

    “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刘家的人。”

    “这个……”

    “我给你提过醒,人不能打。”

    酷吏那个时代都有,可刘家的作用。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杀鸡儆猴了。原本的矛盾。因为英国人无意识的介入,已经变成了外部矛盾。而刘家只能认下这份‘罪状’,不然整个家族都要遭殃。

    戴春风心虚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其实他是想偷偷看一眼王学谦,看看对方的心情如何,等到发现王学谦并不像是揪着不放的样子,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先生,应该看不出来,其实我也不想动手,可是……”

    “以后注意方式方法。”王学谦叹了口气,在外人眼中,显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监狱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处理一下?”

    “这些都是控制监狱之前就已经在监狱中的,还在清查过程中。大部分都是无法缴税的农户。虽然和新政格格不入,但是我没有权利放走他们。”戴春风心思活络,已经听出了王学谦想要放人的想法,于是就给王学谦创造了一个机会。

    “核查之后,放人。现在宁波的监狱一团糟,人浮于事,你刚来宁波,先把监狱的事情抓起来。”王学谦还想说一些人权什么的,可想想还是算了,真要搞成模范监狱的。遇到过不下去的人,在街面上犯事,就等着找个有床管饭的地方,还不成旅馆了?

    司法的威慑力,还要不要维护了?

    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于是问起来刘家的人:“那人没闹?”

    “像是在亲戚家串门似的,压根就没闹。动刑也不叫唤,是条硬汉。听说这小子当年想要去读军校,当初要不是刘老太爷去码头拦住了他,说不定,已经是领兵的军官了。”戴春风陪着小心道。

    安排好了卫兵,戴春风乖巧的退走了,作为关押重型犯的牢房,都是铁门铁栅栏,异常坚固。

    “戴春风,今天你可来早了,爷们答应你的事情,都认下了,绝对不会改,不过你说过放过刘家……”

    “我绝不失言。”

    和戴春风不同,王学谦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是底气十足。当然,这是他一人就能决定的,自然不用和人商量。

    正趴在稻草上的刘庆武听出来的人不是那个整天阴笑的戴春风,而是一个陌生人的时候,扭头看向了王学谦,虽然牢房内很阴暗,火焰比豆子大不了多少油灯,根本照亮不了整个牢房,但王学谦却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寒冷,不由的退了一步。

第492章 【一处苦肉戏】

    “王学谦?”

    “刘庆武。”

    两个人虽然都说对了对方的名字,但趴在发霉稻草上的刘庆武是用试探的口气,而王学谦,却是一口认定。

    从口气上,就能够断定双方截然不同的身份。

    “先生。”

    钟文豹上前一步,挡在了王学谦的面前,一双豹子眼,如同盯着猎物一样的盯着稻草上躺着的那个人,虽然他知道,躺在稻草上的那个人根本无法在他的面前威胁到王学谦的安全。但他也不敢放任对方接近。

    反倒是王学谦笑了:“你还是老样子,咬着后槽牙,却像是要吃人一样的忍着。哼出来怎么了,有损你的英雄形象了?”

    “这倒不会,但像个娘们。”刘庆武咧嘴一笑道。

    王学谦不做评述的点着头,拍了一下钟文豹的肩膀,让他将手里的食物盒拿下来,放在牢房的桌子上。别看牢房里的东西都是粗鄙不堪,但胜在结实:“你先出去,让戴春风在门口候着,等会儿,我有话要问他。”

    “先生,我出去……”钟文豹犹豫的看了一样病怏怏的刘庆武,在牢房里关了几天,也动了刑了。还能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更不要说举起拳头挥拳打人了。

    王学谦点头道:“没事,他还求着我事呢?现在不敢报复。”

    钟文豹嘟哝着:“以后也没有机会报复了。”走了出去,在门口,就听到他对着戴春风呼幺喝六的。好不神气。

    成王败寇,作为胜利者。王学谦当然有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来说胡。但这让站在边上的钟文豹很不解,听着好像自己家的少爷和躺在稻草上的阶下囚还认识。

    只不过多年未见,人变得生疏了,反而多了一种久别重逢的庆幸。

    果然,如钟文豹猜想的那样。躺在发霉的稻草上的刘庆武开始抱怨起来了:“子高,你的人也太狠了。”

    王学谦先是将食盒里的韭菜都放在了桌子上,四个冷菜,不方便准备热菜。不过还要有一壶酒,显然是上等的好酒,醇香扑鼻。

    “打哪儿了,来我看看,伤的严不严重。影响传宗接代吗?”

    “少拿我开涮,真要是让老刘家断后了,到时候你小子生了儿子,得让我过继一个。”

    “不要以后了,我还是让你英雄就义吧?”

    ……

    两人的谈话完全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官员,来监狱询问犯人的架势,反而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见面倒是显得非常热络。这让在门口站着的戴春风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里面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己当初可是没存有什么私心,本来就想着。一个是造成暴乱的始作俑者,而王学谦呢?代表着权力机构,把他扶持在这个位置上,对犯人狠一点,当然没错。

    可忽然间,戴春风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偷偷的从兜里摸出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他可是在犯人一进入牢房,就严加审问,至于手段,大部分都是从警察局里学来的。什么,‘坐地炮’、‘三娘教子’、‘红光加身’都给刘庆武来了一遍。

    可没想到的是,他从牢房外听到的话,好像这个刘庆武还是王学谦的朋友,这不是祸害人吗?

    要不是王学谦给他带来了口信,让他不要动刑,说不定刘庆武根本就活不到公审的那一天。可他也不能说王学谦没有事先告诉他,指责王学谦不厚道,这不是指着让人往沟里崩吗?

    哧溜……刘庆武费力的做起来,扶着桌子,喝了一口酒,当他闻着酒的那一刻,两条眉毛,扬了起来,脸上还露着陶醉的表情,放下酒杯的那一刻,吐了一口气:“好兄弟,算你还没忘当年的交情,这酒不错,应该有五十年了吧?”

    “我爹五十有三了,这是我让人偷偷从家里的梨树下挖出来的,地道的状元红。当年可是老太爷亲手埋下来的,现如今科举早就废了,估计家里人早就忘记这几瓮状元红了。”王学谦给再一次斟满酒杯,他一直带着疑惑,从他接到刘庆武的信件之后,两人其实一直都没有见面,虽然知道是朋友,但他很不解,这刘庆武到底是那根神经搭错了,竟然想出这么一个疯狂的想法。竟然把刘家都拖下水,甚至再后来的事情发展中,刘家的老太爷,都充当了一份子,在积极的配合王学谦。

    要不是刘家出了大问题,刘庆武也不至于将整个家族在慈溪的基业都不要吧?

    可是他又不能问,直到周家开始拉拢其他反对的地方乡绅,刘庆武才想到了这么一个局。

    只有先把自己套进去,其他人才会跟着下。

    而结果呢?现在刘家在慈溪的基业,已经基本上都被充公了,周家更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说是叫破人亡都不过分。

    “先慢点喝。”王学谦一把按住刘庆武握酒杯的手,问道:“秉修,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和你们家的老太爷,就眼睁睁的看着刘家在慈溪两百多年的基业都倒下?”

    刘庆武叹了口气,放下酒杯的那一刻,眼神变得阴霾如同六月的阴雨,下了一阵,又一阵,没有个头:“你就别问了。”

    “我能不问吗?”

    王学谦急道:“我们在上海一见如故,要不是后来我去了美国,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消息。要不然,我们是朋友的身份,也不是秘密。现如今,你因为我身陷囹圄……虽然你是自找的,强烈要求的,但我心里也不好受是吧?”

    说道这些,刘庆武还生气了:“你倒知道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我让你的人打我了吗?在暴乱的时候。我的人可没有烧你们家的铺子,现在知道亏欠我了。心里难安了?”

    “主要是不理解,你这小子好好的恶少当着,街面上的小媳妇调(戏)着,小子日过的神仙一般的让人羡慕。怎么就想不开了呢?”王学谦纳闷道。

    刘庆武一把打掉王学谦的手臂,嗔怪道:“我可不像你说的这么不堪?这些年。我是做了很多糊涂事,但你不知道,这都是装的。”

    “装的?”王学谦嘀咕道:“我想装,也要家里人同意啊!”

    “大家族,人多是热闹,是非也多。这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方洪涛的父亲当初是我们刘家的账房,但侵吞了家里五千大洋。被人发现了。后来,老爷子下的令,把人埋在了荒郊野外。也不知道怎么的,走漏了消息,让方洪涛逃走了。这么多年没有消息,直到几年前,刘家在田产上的收入很难再维持大家族的开支,于是典当了一部分田产。准备去上海经营贸易。”刘庆武冷笑着陈述,似乎将一个大活人活埋,也不是什么大事。

    “做生意失败。也不用把整个家族都毁掉吧?”

    “你别打岔行不行?”

    “好好好,你说。”

    刘庆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倒进嘴里,顺着喉咙像是喝下了滚烫的热流,刺痛着他的内脏。眼角不由的生出一丝泪来:“让人没想到的是,方洪涛在南洋发财了。他正准备伺机报复刘家,而当时没有人知道,我们典当的田地和铺子,已经转到了方洪涛的手上。而刘家的橡胶生意,也开始做起来。生意不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连续两条船都在海上被抢,一下子让刘家的资金出现了断裂,而这时候我大哥……”

    停顿了一会儿,刘庆武接着说:“我大哥带着人去了香港,准备去南洋寻找船失踪的原因。总不能不明不白的让刘家一下子背负几十万的债务吧?”

    听到这里,王学谦也明白了,刘家出了内奸了,也许是能够接触刘家核心机密的管事,还有就是在货运这条线的人。

    可是,我大哥到香港没多久,就溺水死了。等到家里人警觉,一切都已经晚了。

    刘家除了老宅之外,剩下的财产只有不到两百亩水田,可刘家从主子,到老妈子,上百口人呢?这点田租连家里人都养不活,但更让老爷子生气的是,家里的内贼是谁?

    他总不能看到刘家倒下的那一刻,连谁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都不知道吧?

    所以就做下了这个局,让刘家立刻出现变故。反正家业也没了,要是能够诓出来那个内鬼,老爷子也心安了。真要是放过这个人,老爷子闭眼也不会踏实。

    王学谦心里倒是暗自佩服起来刘家的老爷子,硬气,就是死,也要死在仇人的面前。

    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大到刘家的老爷子在报仇之后,还有脸面活下去吗?

    “内鬼查出来了吗?”

    “是我三弟。”

    说到三弟两个字,刘庆武似乎难以克制心头的怒火,攥着拳头发抖,看的王学谦都觉得心惊胆战的。深怕,他万一遭殃,被刘庆武当成泄愤的对象。

    “哎,好在他也死了。气数已尽,气数已尽啊!”

    “你不怨他?”

    “三弟的母亲是四娘,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家里的大人都很慌张的样子。过了两天,才知道,原来是四娘吞了鸦片死了,或许他也在怨我们吧?”

    ……

    王学谦没想到的是,结果竟然这么沉重,不问谁对谁错,但确实是一个悲剧,造成了另外一个悲剧:“想过以后干什么吗?”

    “我想老太爷估计这次之后也没多少日子了,他也是再强撑,唯一不甘心的是,方洪涛还活着,听说跟着日本人混着,我估计我们家的船被抢,是日本人下的手……哎,不说了。”刘庆武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之后,气色好了很多,连情绪都平和了不少:“至于我?大哥生前给我存了一个账户,有一笔小钱,但足够让我去欧洲了。我想去德国看看……”

    “还是学军事?”王学谦试探的问道。

    刘庆武一愣神,强颜欢笑道:“现如今这乱世,再大的财势,也比不过枪杆子,说不定过两年,我都已经是将军了。”

    “听我一句,别去德国,我送你去古巴。”

    “什么地方,听着好像耳熟。”

    “以前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在美洲。现在美国人占着,主要出产糖和烟草,对了,就是古巴雪茄。”王学谦认真道。

    刘庆武还不乐意了:“这破地方,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见刘庆武不情愿的摆手,王学谦凑近在他的耳边耳语一阵,刘庆武的眼睛一下子就透亮起来,惊喜道:“真的?”

    “什么话,那地方,我能做一半主。你说是不是真的?不过想要进美国的军校,你得用化名,不过你也不用在乎学历,反正学军事,哪儿学不都一样?”

    刘庆武倒是心动了,可却有怀疑起来:“这美国人的陆军,不这样啊!靠谱吗?”

    “不靠谱,你就去德国。我可告诉你,德国的军校可不接受政府委派之外的人,你要是觉得路子野,去欧洲,我也不拦着你。”王学谦道。

    刘庆武猛的一拍桌面,朗声道:“行,我听你的。”

第493章 【水火盗贼报】

    (抱歉,492章的章节名字有一个字错了,是‘一出苦肉戏’而不是‘一处苦肉戏’特此道歉)

    “子高,你可够忙的?”

    刚刚从监狱里,将刘庆武带出来,用给一个死刑犯人代替。对于做这些事情,戴春风几乎是无师自通。不管从监狱的档案上,还是守卫的眼中,刘庆武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王学谦拿起衣帽架上的帽子,这是江边的一处房子。

    “你安心养伤,今天下午有一艘美国军船,从上海出发,凌晨左右抵达宁波附近的海面,我已经联系好了,今晚你就离开。”王学谦一只脚已经跨出门了,却收回来:“你们刘家唱了这么一出戏,可对我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出了一点意外?”

    “不是意外,是没有按照剧本来演。你也知道,英国人介入了。不管是出于意外也好,本意也罢,你需要一个给英国人靠得住的身份。一个英国人不会怀疑,还要重点保护的身份。”王学谦说的倒是没错,在外,刘庆武已经是英国人的走狗。

    当然这个身份是假的,但英国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

    英国人虽然不懂什么千金买马骨的典故,但也知道,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不管刘庆武的身份是真是假,是否受到了英国人的蛊惑,有颠覆浙江当地政权的行为。一旦刘庆武到了英国人的地盘,英国人就不得不为保护刘庆武而伤脑筋,并会在第一时间。忘记这个人的身份是真是假,即便假的。也不得不当成真的看待。因为英国人这不是在做给自己看,而是做给替英国人做事的人看。

    只有刘庆武在今后活得更滋润,英国人才更放心。

    一旦刘庆武遭受了哪怕一丁点的不公正待遇,英国人就要紧张了。

    要不是刘庆武看不清他说面临的状况,他也不会迷茫于将来的路途。求助于王学谦的安排。也是无奈之举。可他却发现,原本他印象中的那个青涩少年,早就消失在记忆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神秘的,却说的头头是道的人。

    熟悉而又陌生的让他不敢相信,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王学谦办不到的事。

    而给他造成这种印象的,就是王学谦从来不肯吐露的身份。是留美归国的学子?银行家?还是军火商人?他忽然发现。王学谦的背景让他充满了好奇,甚至这份好奇心,超越了他离开宁波,对自身的安危的顾及。因为,相隔十年,他的这个朋友已经让他陌生的除了名字,毫无知晓。

    他没有说话,看着王学谦在保镖的护送下。上了汽车。

    他只是对着汽车离开的方向,挥动手臂,象征性的告别。耳畔却是王学谦离别时调侃似的一句话:“我得帮你在英国人面前多加几道保险。乘着热乎劲,发动一下群众,是最好的办法。”

    “发动群众?”

    刘庆武听着新鲜,感觉后面应该是引起公愤,斗恶霸,比较妥当。好在王学谦已经走远。倒是那个在监狱里和谁都像是生死仇人的戴春风,给他留了一个手下,一个军医,看样子,也是戴春风给找来的。

    在车上,戴春风一个劲的解释道:“先生,我当时不知道刘少是和先生约定的,没收住手,都怪我,让先生为难了。”

    要是王学谦不知道戴春风的为人,还真让眼前这个低眉顺眼,一副诚惶诚恐,外表也看着有点书生气的家伙哄骗了。

    实践出真知,事实残酷的告诉王学谦,越是大奸大恶的家伙,外面看上去越憨厚。

    戴春风不断的低头认错,可背地里,眼珠子滴流乱转,这可没人看得见,这小子低着头呢?现如今,戴春风不过是浙江官场里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僚。无权无势,他的权势都控制在王学谦的手中。

    可是按照历史,这家伙在几年后,就会去广州,之后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了老蒋的心腹爱将,而名头也非常响亮,军统的戴老板,戴笠。现如今名字没有改,但性格已经形成。

    王学谦深知,这样的人要无时无刻的敲打,还不能给对方太多的实权。不然必养虎为患,只有将这个人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才能让这个家伙老实。当然无时无刻的敲打,也是避免不了的:“雨农,你没错。做的很好。即便是打错了,也是做给人看的,是替我考虑,我知道的。”

    王学谦闭着眼睛,靠在后座的座椅上,语气倒是没有呵斥的意思,但话里有话。

    原本王学谦还想着,宁波的警察局百废待兴,戴春风也算是警察局的老人了,要是能把这一片管起来,能免去一番麻烦事。

    可这一次,再次点醒他,戴春风是一把双刃剑,要慎用,一个不慎,就会伤人伤己。还有,王学谦总感觉,这个家伙远远还没有为他所用的程度,忠心很成问题。原本这家伙可是和老蒋一伙的,现如今投靠自己,攀附权势的意味很浓。

    这让他更怀疑,戴春风的人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条用人的基本原则,当然是评判一个上位者,领导能力的指标。但针对的是对人品基本有保证的手下。而戴春风,也就是戴笠,这家伙的人品能相信吗?

    王学谦内心表示,非常纠结。

    汽车从江边,一路进入城区,身后尘土飞扬,宁波虽说开埠已经80年,可不管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没有注意宁波的潜力,甚至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以至于,开埠80年的宁波城,还是一副古色古香的味道。很少有现代城市的气息。

    而报馆作为舶来品,其散布消息。宣扬板报人的思想,都是非常重要的。作为舶来品,《四明日报》的报馆也带着现代气息,和周围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报社小楼中西合璧。因为是小报,也没有大操大办的必要,一来浪费,二来,还真的没有这么多人入驻报社。

    其实《四明日报》的最大股东是盐业老板李霞城,之所以一说起《四明日报》就不得不说起虞洽卿,这是有原因。所有的股东都是商人,报社就不得不考虑商人喜欢什么样的文章。虞洽卿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商团的智囊,要不是朱葆三离开了商会,他也不会被推上前台。

    虽然在商团内,虞洽卿的影响力,还不足以一言九鼎。但他对《四明日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而且也是大股东之一,自然有权利代表《四明日报》了。

    可惜的是,《四明日报》从创办之初。就没有什么主张上的报道,反而专注火宅,强盗。灾情之类的非常关注,于是就得了一个‘水火盗贼报’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好。

    报纸唯一出彩的事件,也只有办过两次。

    一次是在袁世凯称帝的前期,《四明日报》破天荒的刊登了一篇《民主耶?帝制耶?》的文章,当时报纸上下都紧张的不得了。这要是放在大清朝,可是骂皇上,大不敬,要拉去菜市口砍头的,能不紧张吗?可奇怪的是,嘛事都没有,这可一下子助长了报社上下的雄心。想想也是,袁世凯远在三千里外的燕京城,哪有心思去管三千里外的宁波城?

    再说了,当时的宁波也不归北洋政府管辖,还在南方革命党手中攥着。袁世凯就是有这个心,也手下的人也办不了报社的主编,社长。

    初尝甜头的报社,自信心膨胀,一下子将新闻工作者的使命感找了回来。

    赶巧了,不久之后,宁波城警察局查获了一船鸦片,不过一天之后,警察局改口说:“不是鸦片,是糖。”这是《四明日报》第二次抨击时政,措辞严厉的讽刺警察局的黑幕。

    可是报社上下也不想想,袁世凯虽然地位高,实力强,却在千里之外。而警察局可管着报社周围的街面,当天下午,警察局来人,把主编从办公室里抓了去,关了一夜,才让报社上下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从此之后,报社就办的死气沉沉的,连‘水火盗贼报’的名声似乎也保不住了,越来越不堪,专注风月场,有后世《法制报》的风范(本以普法为己任,但关注奸【杀】案二十年)。

    可即便如此,《四明日报》也是宁波城内唯一的报纸,地位崇高。

    而报社的大股东,李霞城也感觉宁波局势越来越乱,有了撤资的心思。虽说王学谦也看不上这个破报纸,但是看在商团的面子上,不得不代表市政府接收报社。当然,《四明日报》也不是一无是处,作为一家小报社,却拥有很多大报社都没有的优势,报社有自己的印刷厂,而且设备还颇为先进。

    汽车在报社门口停下,报社的人伸长脖子好奇的看着王学谦从汽车上走下来。

    记者也好,报社的编辑也好,都是眼力超群的人群。

    一眼就看出了王学谦的与众不同出来,当然就是看不出王学谦的来历,总之,肯定是大人物,陪着小心,将王学谦迎进了报社。

    正好报社出了样刊,王学谦也不客气,拿起样刊,看了起来。周围的人也不敢阻拦,都明白,宁波城现如今也不太平,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要倒霉了。

    随着王学谦的眉头越来越紧,报社的人也开始紧张起来。

    原来,报纸上通篇都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内容,反而用笔极其细致的描写了在前几天发生的暴乱中,东城的一个寡妇,却因祸得福,和隔壁的闲汉凑成了一对,终于不用独守空房,过上面没人的日子了。不过用笔太露骨,王学谦一开始还以为是看现代版《金瓶梅》呢?

第494章 【宣传阵地】

    “先生看的还算满意?”

    “不知先生尊姓,我们也好告知社长。”

    ……

    王学谦甩下样刊,宛如宝剑在阳光下锋芒毕露的眼神,让他看起来有种不怒而威的威势。刚刚还动着小心思,准备探听一些王学谦的来历,好攀附一二的报社职员们,一个个都紧张的埋下脑袋,十几个人,愣是不敢吱声了。

    看到这一幕,连王学谦看着都感觉很纳闷,这些家伙,到底在怕什么?

    难不成,仅仅凭借一辆门外的汽车,就让整个报社都噤若寒蝉一般的畏首畏尾?

    冷哼了一句,王学谦这才问了一个靠着他最近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像是编辑,手上带着套袖,脸上有种神经质的紧张,在王学谦的注视下,猛然一哆嗦,还以为天降横祸,要倒霉了呢?

    “主编在哪里?”

    “在……在三楼的办公室里……”

    王学谦也不答话,带头走上了楼梯,反倒是钟文豹悄声问了一阵戴春风,报纸上写的什么?

    听到原来是风花雪月的故事,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不过有些美中不足,嘟哝着:“这么好的故事,竟然没有插图,可惜了!”

    戴春风也是被钟文豹骚扰的头大,低声说:“少说两句吧!没看见,先生生气了?”

    “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钟文豹偷偷看了一眼王学谦的后背,低着脑袋暗自点头,他个子高。而戴春风的要比他矮小很多,在他的嘴里。就是小鸡仔一样的伙计。当然戴春风也知道钟文豹是个浑人,也没在意这些。

    困惑王学谦最大的问题,新市政府成立,民主化进程虽然还有待实施。但最关键的是,政府缺乏一个能够让民众了解的宣传阵地。原本《四明日报》被政府买下,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四明日报》已经做坏了名头,还能用吗?

    相比一楼,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聊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二楼就显得安静了很多。而三楼,只有一个办事员模样的年轻人,抱着文件匆匆下楼之外。就没有再有人走动了。

    倒是几间办公室都关的严严实实的,门上钉着门牌。

    社长室。

    主编室。

    ……

    之类的,显然这里是整个报社发指令的地方。

    走到门上赫然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社长室,戴春风拦住了准备敲门的钟文豹。这家伙,手脚没轻重,敲门的动静和打劫似的,不要吓坏了人。再说了。就他的观察,报社里胆大的人可不多。

    戴春风一打眼色,钟文豹不解。

    “看我干啥?”

    “你下去看着汽车。有我在这里,先生不会有事的。”

    戴春风也是想要表现一把,虽然做多了都是错,可挨骂又不会掉一块肉,反倒是失去了表现的机会,他还能在王学谦的身边获得一席之地吗?

    王学谦点头道:“你先下去。”

    钟文豹还想要解释。见王学谦脸色并不好看,显然心情也不太好,他倒也知道,这时候顶嘴,就是触自己的霉头。张了张嘴,不情不愿的下楼了。

    随即,戴春风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不会给人很突兀的感觉,但是房间内的人显然是被敲门声,给打断了谈话。情绪非常不满,似乎还有发怒的迹象:“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成?我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我吗?”

    当然,能坐在社长室内的人,也只能是报社的社长。

    “宏普兄,让你见笑了。”

    在对方让王学谦进门之前,还解释了几句,似乎房间内的客人的身份也不低。

    “进来!”

    戴春风推门之后,躬身让王学谦先进门,房间很大,看上去很空阔,唯独的家具,也只有一个制作考究的棋案,还有两把太师椅。

    要是在书房里,这样的摆设也没有什么奇怪,但是在报社之中,放上一个棋案,而且是如此醒目的位置,就有点让外来的人,感觉这家报社的社长有些不务正业。

    不过在东方,下棋是雅事,是君子技艺。

    倒是从侧面显示,主人的性情多半是闲云野鹤的性格,不会争权夺利。要是在以前,《四明日报》有一个没有政治诉求,也不想为报社增加收入的社长,只要老板和董事会不做声,倒也能过的逍遥自在。可现在,时局变了,不争名夺利的社长不会给报社带来惊喜和惊吓,但也绝对不会给报社带来新气象。

    在抬腿走进报社的那一刻,王学谦已经打定了主意,撤掉这个报社社长。

    可问题是,撤掉这个见面第一眼就让他不喜的社长,他去哪里找一个替代者?

    回头看了一眼戴春风,见王学谦看着他,这小子倒是也光棍,一脸的奴才相,讨好的媚笑,丝毫不在乎在人前,会有所尴尬。

    “总不至于让眼前这个搞暗杀的去办报社吧?这专业跨的也太大了一些。”王学谦心道。

    可没想到的是,戴春风读懂了王学谦的眼神,不过读懂的是一半,自告奋勇道:“先生,其实报社管理也容易,有好的文章,有经费,能拉倒广告就能办好报纸。”

    “狂妄!”

    戴春风的话,显然是触动了房间主人的愤慨,作为一个报业人,他可以被同行笑话说他是‘小道社长’,《四明日报》关注街头小道消息多年,这么多也不冤。但再不堪,他也算是人文,能让一个狗腿子如此看清?是可忍孰不可忍,冯友笙怒眼圆睁的盯着戴春风。

    脑子里被生气填补满了,报社的社长冯友笙似乎也忘记了他还没有问对方的来历?就和戴春风对掐起来。

    戴春风是什么人啊!

    首先。他多年来的生活习惯,符合一个流氓的最高标准;其次。他还是拥有高等教育的流氓,也是文化人之一。

    戴春风摆明了想要显示自己的能耐,一挺胸脯,笑道:“不知先生说在下狂妄,是否有理有据有节。或是因为偏激,为了反对而反对?”

    “为了反对而反对?”

    冯友笙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边,这才想明白,原来这油头粉面的家伙是骂他无理取闹。当然这句话,也是王学谦常说的,戴春风不过是现学现卖罢了。

    冯友笙气得脸涨的通红,坐在椅子上飕飕发抖,可奇怪的是。边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似乎也没有帮他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对话。

    王学谦虽说准备撤换社长,但也没打算羞辱冯友笙。摆手让戴春风住嘴:“雨农,去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有几句话要问冯友笙社长。”

    “是,先生。”

    狗腿子都这么嚣张,主人就更不要说了。冯友笙如临大敌一样,紧张的看着王学谦。

    伸手在对方的面前,视线二尺左右的距离停住。王学谦不失风度,却也不像是朋友相见的自然,多了一些生分,少了一些随意:“王学谦,匆忙拜访,让您见笑了。”

    “王学谦。哦……” 冯友笙听着名字耳熟,随即想起来,这不是风头正劲的王家大少吗?听老板说,要接管《四明日报》,不会是来撵人的吧?

    “原来是王先生,来报社为什么不打个电话,也好让我去门口迎接。”

    “我不习惯这些虚礼。”王学谦虽然还是笑着回答,但说话的口气非常生硬。

    处于礼貌,他扭头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那个中年人,从进门到现在,这个人一直一言不发,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这位先生是?”

    “杏佛,是社会名流,这次也是收到章太炎先生的邀请,来宁波。”

    王学谦心里咯噔一下,别看杨杏佛看上去比他老气多了,也应该和他差不了几岁。万一要是和章太炎同辈的人,要他管着叫叔叔,他是不是该答应下来?

    “你是子高?”

    正当王学谦纠结于是否该搭讪的时候,反倒是杨杏佛开口说话了,见王学谦一愣,反倒是杨杏佛开心的笑了起来:“王子高啊!我可听说你可是挖了不少东南大学教授都让你鼓动辞职了,你在哥伦比亚的老校友,郭秉文可气的撩起膀子去上海找你晦气去了,没想到你逃到宁波来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王学谦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这是污蔑,造谣,我是受人陷害的。”

    杨杏佛好奇的盯着王学谦看了一会儿,再次笑起来:“没错,原来真是你,子高,这些年你可一点没变。”

    王学谦虽然看着对方眼熟,可记忆已经模糊了起来,不过听口气似乎是留美的学子。见王学谦还有些发愣,杨杏佛提醒道:“13年初,那个冬天的纽约特别冷,纽约中央火车站……”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郑华、罗英、茅以升他们几个也来浙江了,都还杭州。”王学谦想起来了,这不是罗英他们几个的同学吗?不过他们也就有几次见面,不熟悉。

    “你们两位认识?”

    冯友笙好奇的看着王学谦和杨杏佛谈笑甚欢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羡慕,留洋的人,朋友遍天下啊!

    既然杨杏佛是‘老朋友’,王学谦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人才啊!还以为人才难得,没想到他运气好的不得了,随随便便就又碰到了一个一流人才。

    顿时起了招揽之心,不过说的太露骨,就显得不妥当了。

    看一眼满心好奇的冯友笙,王学谦嘴角上扬,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温暖的让冯友笙想躲:“老冯,你原来是杏佛的朋友,怎么不早说?”

    埋怨之后,说话反而随意起来:“不过这些年《四明日报》的质量是有点不堪入目了,报纸上满满的都是故事和街头小道消息,失去报纸本来该有的气息。”

    “报纸的气息?” 冯友笙倒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说话。

    王学谦爽快道:“没错,就是报纸的气息,战斗的气息。报纸是宣传媒体,即便宣传主张,天南地北都可以写,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弊端,都是不错的题材。可现在《四明日报》似乎有些走在岔道上了,刚才在楼下我看了一期的样刊,只能用一些新鸳鸯蝴蝶派的【艳】情故事,来取悦读者。试想,报纸将来的读者将会是一些什么人?”

    “报纸不仅仅是娱乐媒体,在眼下的时局下,更是良心报业人的战斗武器,是宣传正义和崛起的阵地。有时候,甚至比军队更加有用。”

    报纸是宣传阵地?

    杨杏佛知道王学谦并不是一个军事狂人,似乎也不懂军事,但是这句话,一下子让他有种拨云见日般的爽快。如果报纸是凝聚志同道合者的纽带,是唤醒民众的工具,是反对当局乱政的匕首,这不是老朋友鲁迅说的,战斗的匕首吗?

    这一刻,杨杏佛又一次对王学谦刮目相看,第一是在纽约,王学谦将一个二手留声机当成新的卖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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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记者会】

    听到报纸是宣传阵地的说法,杨杏佛先是有些动心了,但是他却不明白,王学谦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试探道:“子高,你说的虽然很好。现在的《四明日报》显然和你的期望差距很大,可要说宣传主义,理想,恕我直言,宁波的地理位置并不理想。”

    “你说的是宁波不是大城市,缺乏和燕京、上海争夺舆论的基础吧?”

    王学谦怎么可能听不出杨杏佛隐晦的含义,笑道:“这还不容易,《四明日报》将会改版,而这工作是我接手的,当然我不可能在报社长期入驻。但在初期,定下报纸报道新闻的风格,还是可行的。”

    杨杏佛心中一动,问:“子高不会是想办一家东方的《纽约时报》吧?”作为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报纸之一,《纽约时报》的独立性,以及对新闻的捕捉能力,吸引着美国的中产阶层成为其固定读者。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商业利益。对于这些,在美国根本就不是秘密。

    可《四明日报》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一通远东报业的样子,更不要说放开政府的管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王学谦掩饰道:“将来《四明日报》当然不可能像《纽约时报》那样,只要报纸认为可以报道的,就能够报道。这不就是乱套了吗?而且《四明日报》的董事会,也已经将报纸转让给了政府。所以,报纸首先是作为政府的窗口,宣扬新的政策。理念这些东西。当然可能比如故事性很强的花边新闻吸引人。”

    “不知,子高近期准备让报纸报道些什么?”

    王学谦摆摆手。心里头奇怪,杨杏佛也不是这么小性子的人,再说他也没有得罪这个人,为什么盯着他就不放了呢?

    “首先让老百姓知道,将来的宁波是什么人在领导。发布什么样的制度。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那些是权利,那些是义务……”

    杨杏佛打断道:“子高,你可把我快绕晕了,还是开门见山的说,最近报纸放弃小到新闻的题材,将报道目标转移到那些方面吧?”

    “选举!”王学谦想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报社很多人都是需要的,就像是冯友笙,不见得是一个好的社长,但至少也没犯过大错。接下来的市政府中,商谈一家独大的情况,是很难改变的。

    商团干政的事,在民国也不是稀罕事。但商团主政,确实在民国。乃至在远东都是第一次,不久的将来,宁波将成为整个远东的焦点。甚至会成为焦点中的焦点。多少人,会拿着放大镜去探究整个体制的缺陷,不合理性,甚至是弊端,然后加以反对。

    其实商团加入政府工作,并不是宁波首创的。

    早在几个月前。陈炯明打下惠州,兵进广州的时候,广州临时大总统府就发出了一份鼓励粤商参加到政府管理的事物中来。

    更早的,就是租借了。

    不管是英国人,法国人,在管理租界上,都不得不依赖租借商人的纳税。在西方世界,义务和权利是对等的,所以租借管理上,就不得不将在租借内经商的华商吸纳进入公董局,或者工部局,来行使城市管理者的身份。

    尤其是去美国五六年,杨杏佛对西方的社会制度,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明白,西方世界的政府,就是财团的政府,至少也是被财团控制的政府。

    但对于在远东,在民国,完全由商团控制的政府,虽然不过是一个市政府,可他总是有点提心吊胆的担心。因为,在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中,商人的利益诉求是完全不同的。

    在西方,财团和贵族已经控制了政府上百年,垄断财团的强大财力,将整个国家的经济都捆绑在他们的战船上。但对于东方来说,官僚本位的思想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想要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行驶一套看上去和整个社会都格格不入的政体,除了是理想主义者的天方夜谭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

    之所以,杨杏佛来宁波,是因为一个人,正因为他对这个人的清醒认识,才让他勾起了好奇。

    如果说,任何一个留学归国的学子都是理想主义者,杨杏佛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如果这个人是王学谦的话,他连想都不用想,就回一口认定,这绝对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反而更像是功利主义者。

    就王学谦这幅样子,开口闭口,说什么‘奉献’,‘无私’这些话,杨杏佛想想就觉得好笑。当然,他和王学谦也算是朋友,没有丝毫诋毁的意思,只是他认识的比较清楚,头脑比较清醒而已。

    可是当王学谦说出‘选举’两个字的那一刻,却让杨杏佛孤独的社会学家似乎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回国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他就像是来到一片废墟之中,失去王朝的思想禁锢,每一个清醒的人都试图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周围,改变固有的习惯。但这些看在杨杏佛的眼中,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流浪汉,除了胸口的雄心壮志之外,眼中却流露出胆怯的目光。

    选举?

    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

    而将权利放出去,不仅仅是约束了当权者的权利,也让法律的尊严,更容易被人理解和接受。这一切都将建立在一个公正的选举上。

    王学谦似乎从杨杏佛脸上的奇怪表情,看出了对方的内心的震动,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总不能一直像是街头掮客一样,用误导,获得利益吧?”

    杨杏佛笑道:“我可没这样想,只不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至于选举,你准备怎么弄?”

    “神圣而不可侵犯,当然说这些有点过了,当前的情况很不好。宁波能否以一个榜样的身份存在下去,还很难说。至于选举的进程,过些天需要去农村,搞出一个模式出来。城市的选举相对就比较容易了。这次来,我是找几个记者,将这次选举的过程全程用文字记录下来,在报纸上发表。”

    心里无私,王学谦当然也不至于藏着掖着。

    冯友笙当即答应道:“王先生,报纸上下,你要谁我都没意见。不过将来这报纸格调要变,我这个社长就不太合适了,需要一个有名望的大师坐镇。”

    “这事等些天再说。”王学谦补充道:“下午政府有一个新闻发布会,需要去两个记者。”

    “好,没问题。”

    杨杏佛倒是一点也没见外,作为革命党元老级的人物,他其实这些年和‘国党’走的并不近,游离在政坛的边缘,反而让人淡忘了不少。

    “子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嘛!省的影响我们兄弟的感情。”王学谦坏笑道。

    杨杏佛也不恼,笑着指着王学谦嗔怒道:“你小子,难道就不知道我刚才说的是客气话啊!”

    “怎么,你也有兴趣?”

    “没错,你看着办吧!”

    真话容易伤人,杨杏佛的为人,正直是没的说的。可说真话,尤其是在一个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政权之中,万一真说了点大家都不好看的话出来,到时候,出丑的可不仅仅是王学谦一个人了。

    “宏甫,你不会是在上海的报社供职吧?”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杨杏佛一听就明白了王学谦的意思,虽然皱着眉头,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我只看,不说话总该行了吧?”

    “哪能让你不说话,要是说好话,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王学谦之所以对杨杏佛如此谨慎,原因就是,杨杏佛的身份。说是广州临时大总统府派来的,他也相信。真要说了容易引起人误导的话来,他也没办法,就是对于要面对第一波风雨的宁波城来说,将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下午的记者会,对于宁波城来说,无疑是一件新鲜事。

    给地报社都派了记者来,甚至其中不少还是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仅这一次,宁波就已经受到世界的关注。这样的记者会,对于朱葆三、虞洽卿等人来说,确实非常紧张,更不用说上台演说,在唇枪舌剑之中,全身而退了。

    当会场外的记者,一个个走进会场,戴春风早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把一个个探听到的消息告诉王学谦。

    “这位是《西林字报》的记者,美国人。”

    “那个穿格子西装的外国人,是路透社的记者。”

    “那个人丹胡子的日本人,是《朝日新闻》的记者。”

    ……

    王学谦站在二楼窗口,靠在窗台边上,打量着会场内有些沉重的气氛。除了国内的记者有些按捺不住紧张,好像打听之外,几乎外国记者,都是早早的在前排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摊开小本子,绞尽脑汁想要询问一些尖锐的问题。

    “先生,时间差不多了。刚才朱市长拦住我,让我一再嘱咐先生,尽量对外国记者的提问避重就轻。”戴春风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在王学谦耳畔耳语。

    “他为什么不是当面告诉我?”

    戴春风苦笑道:“朱老爷子手都在哆嗦,估计心里头也没底吧?”

第496章 【反帝才是主旋律】

    新闻发布会现场,最早抵达的记者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但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在场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好饭不愁晚,只要新闻具有轰动效应,记者就不会在乎等待的时间有多长。

    当走廊上传来,皮鞋在光滑的磨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每一步的间隔都像是时钟一样精准,预示着来人步伐坚定。有经验的记者都知道,他们等待的付出,马上就要进入收获的时间了。

    “现在由市长助理,新闻发言人,王学谦先生来为广大媒体朋友解答宁波政府筹办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大家欢迎。”

    当王学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似乎很容易别人遗忘,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仪表堂堂,但是否具备代表这个新的地方政权的权利?

    稀稀拉拉的掌声,预示着很多记者都表示怀疑,毕竟王学谦这个生面孔,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一个能够代表整个‘宁商’的核心人物。在民国,新闻发布会也好,记者会也罢,出面澄清的人,一定是某个团体中核心人物。

    但王学谦似乎没有长这么一张让人放心的面孔,或者说,脸上的皱纹实在太少。

    连坐在前排的几个外国人,都似乎从同行的眼中读到了彼此的想法。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感谢媒体的朋友,对这次发布会的关注,但我要说的是。这次发布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王学谦含笑开始了发布会的演说阶段,但总是有人会破坏规则。自以为是的站起来。

    看着台下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外国人,高额骨,阔脑门,身材高大,却给人一种笨重的木讷。当然王学谦也肯定不会相信外表,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本质。

    “虽然还没有到提问的时间,不过我很愿意给这位早早抵达的先生一次提问的机会。”

    在心里,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急着提问的记者,应该是一个英国人。

    “先生,您又一次提问的机会。”在边上的市政府办事人员有点紧张,愣了几秒之后。才提醒了一句。

    作为英国人,其自我感觉良好的程度,无法用其他国籍的身份相比拟的。控制着国联;作为一次世界大战的领导国;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水面舰队;控制着世界上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殖民地……

    这些国家层面上的超然地位,让每一个英国人都习惯了傲慢的面对世界上任何一个英国以外的国家的公民。

    “你好,我是《路透社》远东分社的记者,霍华德。我很好奇,宁波市政府是否在民国具备合法的地位。如果没有获得民国政府的授权,那么作为一个非法的地方政权,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分裂政府的行为?”

    王学谦双眸凝聚,似笑不笑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有点异样,这让《路透社》的记者霍华德更加得意了,昂着大鼻子,趾高气扬的看着台上的王学谦。

    虽然一个是站在台上。一个站在台下。

    反倒是站在台下的霍华德仰着脑袋,似乎他已经是一个胜利者,而王学谦正等待着他正义的审判。

    王学谦莞尔一笑,看上去有些好意的问道:“霍华德先生,请问你还有问题吗?可以一次问出来。”

    霍华德眼神微微一冷,心头暗笑,看来真让他给说准了,这个宁波政府,原来还是民国地方军阀的一套。而更让他得意的是,他的这个问题,似乎已经难住了王学谦。

    在心里,霍华德已经将王学谦归结为不入流的民国小人物,轻蔑的看了一眼王学谦,冷笑道:“不必了,请你当面回答我!”

    王学谦站在新闻发布会的台上,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如果换一个人,似乎真的很难胜任。

    连躲在走廊边上的朱葆三听到英国在记者如此蛮横无礼的提问,气的胡子都吹了起来。其实,他一直主张更早的开这次发布会,让宁波成立特别市的消息,传递出去。

    一来,可以引起受到的关注;另外,或许也是一点私心作祟。

    可是王学谦却一再的反对,而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此时王学谦站在台上,压在案头上的北洋政府总统府和议会签发的文件。要是换一个人,手里捏着这么一份文件,早就拿出来澄清事实了。

    可王学谦非但没有将批示文件拿出来,反而面露难色,踟蹰的在台上发愣。这才提问:“我个人认为,这是民国内政,不在这次新闻发布会公开的内容之内。”

    “我抗议!”

    霍华德还来劲了,他暗知一个成功的新闻记者,对于政府的威慑力,甚至不亚于反对党的存在,尤其是在王学谦吃瘪的情况下,更是摆出一副穷追不舍的态度。最好,王学谦在他咄咄逼人的质问下,愣在台上,彻头彻尾的变成一个小丑,而他已经开始幻想,他变身成为一个正义的化身,将那些不知轻重的,敢于对帝国不敬的家伙,狠狠的踩在脚下。

    “在一个漠视法律,失去公正的地方,作为大英帝国的记者,更加有这份使命感,来揭露黑暗的阴谋。”

    王学谦装出怨恨的眼神,看的台下隐藏在记者群中的戴春风不住的向往不已,原来一个好的政客,首先是一个好演员,这话是多么富含哲理啊!

    台上台下的争论还在继续:

    王学谦问:“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英国政府是一个将法律看成至高无上的政府,任何行为和举动,都是拥有法律的支持?”

    作为一个记者,霍华德感觉到了一丝威胁。但他觉得胜券在握,根本就没有多加考虑。朗声道:“西方世界的成功,在于法律被每一个公民所遵守,在于法律的尊严,植根于每一个公民的行为标准之中。而在东方……我很遗憾……”

    王学谦果断打断了霍华德的长篇阔论,语速飞快的问:“那么‘香浓号’巡洋舰攻击宁波城市的平民。也是受到英国政府的认可?”

    “当然!”

    霍华德理所当然的回答,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双眼中透出愤恨的眼神,他似乎自以为是的认为,王学谦试图用这件事来掩盖宁波特别市政府的软肋。

    正当他无法辩驳的时候,王学谦可没有给对方哪怕一秒钟寻找补救的机会,追问:“如果说屠杀平民。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发动攻击,这也是一个标榜正义的政府的正当行为,那么我对英国政府说标榜的法律精神非常惶恐。就像是一群海盗,规则只存在于海盗内部,而对其他人,他们完全扮演者一个屠夫的角色。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黑暗的,那么我只想说一句话,强权是造成黑暗的原罪。”

    “在此之前。我和三百万善良的宁波人民期待着希望英国政府能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但遗憾的是,我们等来的是一个强权者的争霸世界的恶魔宣言。对此我非常惶恐。如果国联在这个国家的领导下,未来全世界都将笼罩在这个国家的阴影下,任何正当行为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霍华德张着嘴巴,没想到,他仅仅是针对了王学谦的一点质疑,却引起王学谦的长篇阔论。而且在场的不少都是外国记者。有美国人,也有法国人和意大利人。

    如果让王学谦继续说下去,那么英国在远东,几乎一家独大的形势,将受到影响。至少不明真相的民国人很快就会知道,英国政府对民国发动了一场侵略的战争。

    涨红着脸,连鼻子都暗暗发红,显然霍华德气的不轻,尖叫道:“我反对你对大英帝国的无端诽谤,为此我会向帝国政府传递消息,你要为你的污蔑,付出应有的代价。”

    “需要证据是吗?”

    王学谦鄙夷的看着霍华德,两人的交锋,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宁波特别市政府成立的新闻,成为其他报社记者争相想要挖掘的新闻。

    “王先生,您刚才说到了‘香浓号’巡洋舰对平民发动攻击的事实,请问是否有确实的证据?”虽然都是黄皮肤,黑眼睛,当王学谦绝对不会把眼前这个提问的小人丹胡子有哪怕一丁点的好感。

    虽然小胡子眼神透亮,似乎对这个新闻很感兴趣。可以预想,日本人也有想法,对英国人的不满也由来已久。

    “我反对,你混淆视听的这种做法,是奸诈,是狡辩……”

    “如果你拿不出民国政府的授予文件,那么你的言论只能是个人对帝国政府的诽谤。你该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制裁。”霍华德已经是站在风暴的中心,他也不在掩饰自己的孤掌难鸣,甚至边上的美国记者还煞有介事的在速记本上写上英国战舰屠杀民国平民的标题,这让他非常生气。但毫无办法,因为现场没有一个同行肯站出来,帮他一把。

    王学谦冷笑道:“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阐述一个事实。”霍华德生硬道。

    王学谦郑重的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先宣读一下一周之前,由大总统府签发的成立宁波特别市的文件,文件的背后,还附属了议会的商讨结果。”

    开始读的那一刻,王学谦瞄了一眼,后排的民国记者,不少人都缓解了不少紧张的情绪。

    让他心头一乐。

    反帝,是时代造成的,而民国的反帝分成好几个阶段,在九一八之前,反英是主旋律。

    尤其是在越来越不得人心的英国人面前,盟友的离心离德,将是宁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绝佳机会。没办法,谁让英国人的名气大,恶名重呢?

第497章 【有图有真相】

    按照霍华德的预想剧本,他应该是一个承载着荣誉和使命的骑士,从文明世界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东方,一击必中那些敢于挑衅帝国荣誉的家伙,然后踩着对方的尸体,宣扬他最后的审判。

    可问题是,在王学谦一个接着一个陷阱之下,他猛然惊醒。

    这一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他人生中的耻辱和灾难日。

    当几张灰白色的照片,在记者群众传递的那一刻,每一个记者都惊恐的看着‘香浓号’巡洋舰黑洞洞炮口,如同无尽的黑暗一样,想要吞噬整个世界。

    而照片中,完全没有防御的城市,正燃烧着熊熊大火,黑烟滚滚……

    ‘香浓号’巡洋舰却像是一个胜利者一样,高高悬挂的英国海军军旗,黑压压的漠视生命。

    还有那个倒霉的,被总领事干下船的舰长……

    总之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样,即便这个时候,霍华德冲到大街上,拉上一个经历过那次骚乱的宁波市民,对方也会带着仇恨的目光,激动不已的大骂,英国鬼子最不是东西。

    当天,在宁波城里确实发生了火宅,也有爆炸,英国人的巡洋舰也非常不凑巧的搁浅在甬江上,但是谁会分别的出来,10英寸大炮肆虐大地的爆炸和普通炸弹的爆炸,有什么区别?

    宁波已经有将近400年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战争了,在此之前,宁波人知道的大炮。还是倭寇时代的战争。

    当然,那个时候的大炮。除了吓唬人,其真正的战场杀伤作用确实小的可怜。尤其是,倭寇时代,动用大炮的战斗也不多,既然没人知道大炮轰鸣是什么样的惊天动地。那么媒体的作用就一下子彰显了出来,还有不能磨灭的是小道消息的功绩,更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是一个阴谋,阴谋!

    当然,霍华德在自己的心底不断的重复,即便能够说服自己,但是他如何能够说服那些同行们?

    正当他搜肠刮肚的想要找一个稳妥的借口。让王学谦的阴谋破灭的时候,边上一个记者惊叫道:“这人不是斯密斯中校吗?”

    “你说是谁?”

    “我在海军俱乐部见过他,是‘香浓号’巡洋舰的舰长!”

    “你能认准照片上的人就是‘香浓号’舰长?”

    “在海军俱乐部,这混蛋还是我的情敌,我能认错吗?”

    ……

    霍华德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心头大骂:“这些混蛋。”

    已经很清楚了,斯密斯中校是‘香浓号’巡洋舰的舰长,他的背后就是他指挥的战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英国人。确实做出了让人愤怒的举动,置人道主义于不顾,可能参与了杀害平民的军事行动之中。

    “你们不要听他的。他是一个骗子,大英帝国的巡洋舰是在甬江上出现过,但那是一次事故,军舰搁浅了……”

    霍华德挣扎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但王学谦的一句话,顿时让他的努力化作了泡影。

    “拥有正义的高贵绅士。是绝对无法容忍丑恶的欺骗,用以掩盖那些让人不齿的行为。在这里,我要补充的是,有图有真相,这就足够了。”

    “没错,足够了!”

    “哈哈……”

    并不是每一个高鼻子大眼睛的洋人,都是英国人的朋友,更多的人更希望看到英国人吃瘪的难受劲。当然也被王学谦随口而出的幽默语气一下子给逗乐了。

    每一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祖国的成就,而欢呼雀跃。

    英语虽然无法成为世界通用语,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往来文件上的运用,影响力已经不是当年那种小岛方言能够形容的了。

    对此,霍华德有一百个理由,赞美英语的高贵,即便这门语言和法语相比,缺乏优雅;和拉丁语相比,缺乏严谨……好吧,再说下去,就要一无是处了。

    如果有一天,英国菜也能够成为各国外交宴会的首选,那么……算了吧,英国菜实在没有可以称道的地方,对此霍华德也无可奈何。

    曾几何时,霍华德还会因为在外交场合,英语取代了法语,而沾沾自喜。认为这是帝国强大之后,全世界都不得不臣服于伟大的日不落帝国的威严之下。

    可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痛恨他的母语,周围的外国记者都在用英语交谈。

    就连那个日本记者,也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在描述,他发现了英国人的丑行之后,是如何的震惊,以至于难以相信,一个标榜文明的国度,竟然会做出如此残忍的恶行!

    霍华德很担心,他已经失去了先机,完全被掌控住了说话的节奏,只能像是一个失败者一样,用怨怼的眼神,诅咒王学谦的下半辈子。但这对于王学谦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其实,连王学谦也知道,即便全世界都知道了英国军舰炮击平民的时间,但对于英国来说,也没有必要去伤身。还站在夕阳余晖下的帝国,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即便美国也无法和英国抗衡。真正让英国掉下神坛的还是二十年后的那场战争。

    当然,一个走下坡路的帝国,即便潜力已经被挖掘干净,但是国民的傲慢已经到达了顶点。

    被王学谦奚落了这么久,霍华德对这个浙江的小城市的愤怒,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在来的路上,他其实就知道,‘香浓号’巡洋舰并没有攻击宁波城的举动,甚至主炮的弹药都没带。这不是在战时,任何一种过激的举动,就是不明智的。

    可就是这样,英国海军还是要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甚至连是谁搞的破坏都不知道,只清楚,他们被王学谦给栽赃了。照现在的情况看,想要洗脱这个罪名,看来是不可能了,但这对于在亚洲说一不二的英国来说,脸面丢失,比让他们沉没一艘战舰还要无法忍受,霍华德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想着如果王学谦要是继续羞辱他,他就大言不惭的说几句霸道的话,比方说‘帝国还轮不到民国政府来评定对错’,‘杀几个平民对于大英帝国来说,再平常不过,你们能奈我何?’之类的话。

    可惜的是,王学谦并没有给他找个机会,反而摆出了长篇阔论的架势,也似乎一下子忘记了,他刚才情绪激动的指责英国人的草菅人命,蛮横的霸权主义。

    毕竟他是最清楚的,好像这次英国人有点冤枉。

    可是对于民国的百姓来说,英国人一点都不冤枉,没有鸦片战争、《南京条约》、火烧圆明园,八国联军,一步一步的将一个原本还完整的帝国,打入地狱之中,这种情绪上的愤慨,百姓更愿意相信,英国人是魔鬼,是一群拿着刀枪,进入家园的侵略者,而不是朋友。

    “我的国家是一个拥有5000年文明历史的悠久古国,拥有灿烂的文明史,在文化,道德的约束下,人们安居乐业,热情好客。但是在近百年的历史中,这个国家遭遇了人类历史上无法想象的苦难……”

    记者们都吃惊的看着王学谦,怎么突然不指责英国佬了,就这样高高的举起手,然后轻轻的放下?

    还是王学谦本来就是虚张声势?

    毕竟英国的强大和蛮横,让其他国家都感受到了其无法撼动的国际地位。而且在远东,英国拥有超过20万的军队,世界上最强大的几支舰队的远东舰队,虽然已经比不上日本的联合舰队,但是在总体实力上,强过美国的太平洋舰队。

    长江流域是英国人的划出的禁地,只要谁想要动长江流域的利益,英国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想到这些外部因素,参加的记者不由的失落起来,原来王学谦措辞严厉的站在台上,代表宁波市政府发言的新闻官,也不敢对英国人怎么样?

    很多记者都隐隐的有些失望,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王学谦站在台上,大吼道:“打到英国佬!”

    这种心情其实和看着死刑犯在押解去菜市口的时候,等待着在囚车里的死刑犯,四十五度角,眼神轻蔑的看待死亡,然后从丹田中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因为落后的制度和越来越羸弱的军队,不得不让我的国家接受一个事实。变革,或许将要付出血的教训;但是不变革,这个世界都会抛弃我们!”

    这话,对于外国记者来说,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艰辛。但对于民国记者来说,无疑是说到了心坎里。现场也就第一次有了掌声。

    王学谦停顿了一下,好等到掌声稀落下来,再次开口:“于是拥有四万万同胞的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彼此的谅解,跟上整个世界的脚步,而不是被遗弃在角落中,腐朽的成为历史的一股炊烟,最后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很庆幸的是,我们等来了很多有国际主义的朋友,对此,我可以代替我的同胞,给予大家一个允诺。只要是带着一颗互惠互利的心,来到东方的,都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来了,自然有美酒招待,但是……”

    “豺狼走进了院子,迎接他们的只能是猎枪!”

第498章 【水很浑】

    毫不留情的指责,严谨的逻辑,环环相扣。

    在王学谦意气风发的演讲台下,还有那个一脸颓丧,像是失败的斗鸡,耷拉着脑袋,神情呆滞的霍华德。没有人会去同情弱者,虽然表面上看,王学谦的身份更符合弱者的地位,毕竟他将面对的将是一个庞大的帝国。

    可当强者在事实面前,也只能黯然低头。

    虽然这事实不过是王学谦可以营造的结果,但是在外人看来,已经足够义正言辞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尤其是碰到了王学谦,为了这个道义上的制高点,可是前前后后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要是还让英国人能站着说话,那也就是他太无能了。

    说好的盟友,美国人早就不满足于在上海租界,被英国人处处压制的局势,苦于一直没有很好的突破口。而法国人更多的时候,喜欢给英国人难堪。

    谁让英国人在欧洲奉行的是大陆均衡的策略,当德国人强大的时候,才会想起法国这个盟友。而当法国开始崛起的时候,英国人会无耻的偷偷从背后往法国人的痛脚下死手。

    法国记者避重就轻的提问:“未来的宁波是否会发展成为一个集港口和加工工业为主的城市,对外来的资本和商品,是否会持有地方保护计划。”

    这其实并不新鲜,在美国,财团之间已经开始谋划禁止欧洲资本流入美国。虽然欧洲经历了战争之后,已经大伤元气。但对于欧洲的古老财团来说,政局相对稳定,技术日臻成熟的美国,是资本投资的最佳选择。就像崛起百年的罗斯柴尔德家族,谁也不知道,这个庞大的金融帝国还有多少黄金……

    地域保护。资本保护,已经是各国内部垄断企业,不得不考虑的经济问题。

    如果宁波也开始发展制造工业。港口贸易,那么对于希望在远东谋取更多利益的国家来说。无疑是多设置了一层障碍。

    而没有地方产业支撑的发展,最后会沦为别人的奶牛,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就像是罗马尼亚的石油,早就被壳牌和美孚石油所控制,而罗马尼亚政府只能收取一部分税收,却眼睁睁的看着本国的资源,被英国人和美国人运走。

    抵制外资的进入。保护本国的工业和市场,是任何一个政府都不遗余力的事业。

    而从王学谦言辞颇为严厉的讲话中,参加记者会的各国记者,都不认为。拥有西方教育背景的王学谦,会看不出保护本国民族工业的重要性。王学谦还在说:“一个封闭的国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可;但是落后已经存在,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将来民国的路将往哪儿走,我认为。和平的解决争端,才是我们大家都乐意看到的结果。尤其是在无序的市场竞争中,各种外来商品,都充斥着市场,而市场本来就这么大。降低商品价格。减少利润,类似这种恶性的竞争将会对整个市场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

    ……

    从政治,经济,然后到民生,王学谦说的很多,似乎也很有道理。但即便是本国的记者都不相信,整个嘴角带着淡淡微笑的年轻人,是一个好像与的人。

    地方保护主义终于要出现了吗?

    其实对于民国来说,这种机制,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有两个关键点无法解决,就无法实现。

    关税自主,还有就是完整的销售渠道。

    后者对于宁波财团来说,早就已经建立,但是关税?

    除非可以绕过英国人的控制,不然就根本无法实现。

    “王先生,大公报记者刘博箐,刚才您说到了避免各种进口商品的恶意价格竞争,但这对于我们来说,这种想法太超前了。因为价格机制在别人的手中,对此我很遗憾。”

    似乎刘博箐也知道,作为一个民国人,想要发展民族工业是多么的困难。

    王学谦笑着压了压手掌,示意对方坐下,负责发言台,意气风发道:“很容易解决,恶意竞争是无序的竞争,但是良性竞争却是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积极向上的。比方说,亚细亚火油公司,作为垄断火油企业,一直以来都用单方面的价格机制。也就是说,如果这家公司因为经营失策,造成巨大损失,他们也会用提高火油价格的办法,来弥补这种损失。但如果引入了一个竞争对手,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促进更高效的管理模式,避免经营失误,给对手可乘之机。从经济上来说,良性的竞争提高了企业的管理水平,降低了管理成本,从制造,物流和销售渠道,都会得到提高……”

    “在美国,《反托拉斯法案》的出现,不得不说,是一个划时代的进步符号。这项法案,将最大程度的改变垄断企业的不思进取,企业缺乏持久的生命力等等弊端。”

    要是老约翰?洛克菲勒知道王学谦会如此胡说八道,不知道这位八旬的老人,是否会气得从佛罗里达冲到宁波,给他难堪。

    谁都知道,《发托拉斯法案》是摩根财团买通了政客们限制竞争对手无限制的扩张,而采用的极端办法。

    因为这项法案,哈里曼家族的铁路帝国,洛克菲勒家族的石油帝国,都不得不被拆解,而摩根不动声色的化解了竞争者咄咄逼人的强劲势头。维持了其霸主,不可动摇的地位。

    但是西方国家就是这点好,任何一种卑鄙的做法,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王学谦不在乎多利用一下这些漏洞,而且他这么说,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出现反对的声音,因为他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为了社会更美好,商业企业更具竞争力,是为了社会进步而不懈努力的结果。

    “露西。《西林字报》记者。”

    现场唯一的一个女记者,金发碧眼的露西站起来的那一刻,会场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虽然民国的关税掌握在英国为首的列强之中。但真要是地方政府的政策干预,而且还是掌握着道德制高点的干预下。英国商品是否还能在民国站得住脚,就成了大问题了。

    “您说,女士。”

    “我非常好奇,王先生对于政治和经济的了解,让人惊叹。或许您已经是一个经济学家,但是我很担心,您刚才说的商业竞争。在政府干预之下,是否只能是强权意志的体现。比方说,是您的个人主张。”

    往往在正式场合,女人会被忽略。

    但是当露西的问题提出来之后。连躲在走廊中的朱葆三都不由的紧张起来,这个女人不简单,要是王学谦一个处理不好,那么甭管王学谦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最后都要被灰溜溜的打下一个印记。独裁者。也将给英国人带来借口,甚至无理干涉。

    玩味的眼神,似乎是在欣赏一朵正欲绽放的玫瑰,虽然露西的长相,还不至于让王学谦如痴如狂。但挑逗的眼神。却让露西感觉身无寸缕的惊惶无措。

    “当决定一项重大决定的时候,我不相信个人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

    当王学谦看到露西眼神中露出惊愕的异样的时候,王学谦会心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宛如外交官一样风度翩翩,眼神闪烁着智慧的目光:“在未来的一个月内,我们的城市将进行一次自下而上的明主选举,未来的市政府,任何一项重大政策的实施,都将需要通过市议会的许可。为此,燕京的中央政府也非常重视我们的这次民主化的试点,给予了高度的自由权,关于这些权利,大家可以通过领事馆向燕京方面询问。”

    民主,是西方世界领略全世界的借口,当王学谦喊出民主口号的那一刻,连霍华德这个已然成为失败者的家伙,就感觉是如此的可笑。可是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王学谦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刻意针对英国人似的,处处打在英国人的外交政策的七寸上。

    试想,如果英国人提出反对,甚至准备武力颠覆民国政府的话,美国和法国盟友是否还会继续站在他们这一边?

    而如果英国商品和美国货,法国货,德国商品相竞争的话,对于英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在技术上,英国虽然还领先于全世界,但这种领先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德国,美国的技术,都不弱于英国多少,但是劳动力的价格,英国却是其他国家的好几倍。

    “时报记者,我想知道,这是否等于说,您主张单方面的开放市场,消除原本的商业壁垒而努力?”

    王学谦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话,就像是滴入热油锅的一滴水,一下子让会场哗然起来……

    选择非常有风度的等待所有的噪音都降低下来,王学谦才继续说:“首先,政府需要考虑,什么样的技术具有先进性,代表性,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政府将在工厂土地,资金,销售渠道上,政策上给予支持。当然,这需要在民国设立工厂,至于股份,议会中还有不同的声音。但是我们会妥善给出更有利于外商的商业机会。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好事。”

    “民国拥有数量庞大的劳动力,而且价格低廉。如果在本国建设工厂,其竞争实力本来就已经提高了不少。另外,加上政府的政策支持,更是一项重要保证。站在我的立场来说,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好事,对于跨国企业来说也是一个机会,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技术换取市场的商业联合模式。”

    霍华德大概已经猜到了王学谦的想法,这等于是把英国人闭上绝路。

    民国的劳动力价格,比美国都要低廉数倍,相比英国工人的工资,对于民国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而且,王学谦说的天花乱坠,很多记者都已经听明白了,这种模式完全是为美国而设立的。当然,王学谦的美国留学背景,更让他在这方面如鱼得水。

    原定于一个小时的记者发布会,却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很多理念,对于见多识广的记者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可是王学谦不仅提了出来,而且还让可能在未来损失最为严重的英国,根本就不敢提出异议。

    因为不占道理。

    而且,王学谦描述的将是一个新的分配模式,摆明了是英国人得罪了这个家伙,才拿出来的办法。有人甚至不怀好意的想到,这不会是英国人的军舰攻击了宁波城,王学谦刻意要让英国人难堪吧?

    记者会后,临时举办了一个宴会。

    嗓音已经有些嘶哑的王学谦,只是露了一个面,就匆匆离开。反倒是朱葆三情绪高涨,虽然王学谦说的很多东西,他听得也是一知半解,但如果按照王学谦的思路走下去,将来宁波商团将会变成一个远东的摩根,真正的成为一个掌握政府命脉的巨无霸。

    而朱葆三坚信,在这个巨无霸内,朱家也将获得很重的话语权,这就足够了。

    夜色渐浓,记者们陆续的离开。

    一个又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并没有让记者们兴奋不已,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犯难。

    到底报导什么,更能吸引读者的眼球,更能获得社会声望?

    民主?

    或许可以。

    新的商业模式?

    听着新鲜,但非常有道理。

    还是王学谦本人?

    毕竟从幕后走上前台,王学谦的重要性,肯定会受到更多的关注。

    因为可以报导的新闻太多,但报纸的版幅有限,记者们幸福且纠结的离开了。

    反倒是曲终人散之后,朱葆三却一点没有困意,和王鸿荣倾谈起来:“子高让人刮目相看,你这个儿子,不错,很不错。”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多年,朱葆三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英国人如此沮丧的离开,像是一只丧家之犬:“一个下午,就把整个上海滩的各个外国势力,都搅和的不得安宁,他却只要等在家里,就能等着好事连连。”

    王鸿荣轻笑,眼神露出得意的表情:“这小子,就是张了一张巧嘴而已。说的比做的要好的多。”

第499章 【划时代的选举】

    对于记者来说,这次发布会还仅仅是开始。

    几乎没有一个记者想着采访到了想要的新闻,就急匆匆的赶回报社,将新闻传递回去,每个记者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价格高昂,但传播更便捷的电报。

    平日里,对民国的老百姓来说,写信是千里传音的大众方式。

    而电报的出现,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都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新鲜玩意。即便是听说过,也对其高昂的费用,望而却步。

    只有万般无奈之下,才会选择电报。

    但用的最多的途径,就是报丧。

    比如说:“爹死了,娘要改嫁!”

    就这么七个字,言简意赅,一下子说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可即便这么短的篇幅,也要几块大洋。电报可不是信件,都是按字算的,哪里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对于记者来说,一篇报道,润笔费几十块,会花上上百元,将数百字的新闻,用电报的传送方式,传给报社总部吗?

    要是平时,肯定是不会的,还不够成本钱,自己要贴补不少。可是现在,宁波的民主化改革,对于整个民国,乃至西方世界来说,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西方人的眼中,远东的原住民固执,保守,甚至顽固不化的性格,让一度想要推行民主大旗,来敲开整个民国的西方世界煞费心机。

    无奈之下,只能采用战争,来敲开这个尘封了数百年的文明古国。

    但是战争留下的仇恨和隔阂,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除了。

    让人意外的是,正当《巴黎和会》之后,民国再一次被英法等列强坑了一把。国内的反对情绪高涨的时候,宁波站出来了。宣布,这个沿海的城市要建立一个民主化的政府。而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试点一样,如果成功。不难想象,整个远东的国际局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么重要的新闻。要是让其他的记者先一步传回了报社,那么对于总部的责难,就会让人无法解释起来。除了不差钱的外国大报社的记者,连民国记者都认准了抢夺第一个从电报局,将新闻发回去的契机,是他们被总部重视的大好机会。

    上百记者,闹哄哄的拥挤在邮电局门口。在当时,电报局是邮电局的一部分,受到邮电局的管辖。

    别看列强控制了民国的邮电行业,但这根本就无法让他们把手伸向小城市中。

    别说是小城市。就是大城市,也并不好糊弄。

    因为在邮电局工作的,可都是民国的员工,县官不如现管。当地的邮电局只看政府的条子。

    甭管那些头顶着牛气哄哄的大英帝国,法兰西共和国。意大利联合王国……

    一系列的光鲜名头的记者,宁波电报局的职员,一脸冷漠的审视着台阶下黑压压的人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朗声道:“电报机坏了,正在找人修。”

    “什么,坏了!”

    “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绝对是骗人的。”

    “我也会发报,我要查看电报机!”

    ……

    电报局的职员年纪都不大,因为所有人都需要通过电报培训,而这些,都是需要经历过完整的系统学习,在新式学校中,对数学,电工,还需要粗浅的懂得一些电子原理。

    这工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胜任的。优越的工作环境,让电报局的职员们养成了和隔壁邮局完全不同的气质。他们甚至鄙夷,那些穿梭在街道中的邮递员,傻乎乎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着门牌号和信件上的联系地址。

    这对电报来说,完全就是一种来自于远古的传递方式。

    其实,电报也需要传递点报纸,将电报送到接收人的手上,这才算结束。可是送一份信件才多少钱,一份电报又是多少钱?

    更何况,门口的那个年轻职员可不是普通的电报局的职员,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已经被戴春风发展成为其手下,心里的底气足的很。虽然买你对的是一群大鼻子,黄毛的洋鬼子,毕竟民国的记者身板太单薄,就是抢发一个电报,也被那些人高马大的洋鬼子扒拉下来,最惨的是供职于日本《朝日新闻》的记者,别看在记者会上,趾高气扬的挺胸发言。

    在如暗潮涌动的,比大减价的米店门口更加骚乱的电报局门口。

    头发也乱了,领结也歪了,西装上到处都是一只只超过43码的大脚印,手脚并用的从人群里爬了出来。就这份狼狈劲,连民国记者都有点看不过去,准备上前搀扶一把。

    可却被边上的另外一个记者拦住了,一开口,一口的天津话:“大哥,您哪么那么多事,这日本人可不太好帮忙啊!万一撂嘴,‘讹’上你,说是你把他给推到的……咋办?”

    吓得这位想帮忙的记者一哆嗦,伸出的手立马拐了个弯,拍打了一下袖口,感激道:“一听就知道您是天津卫的,《大公报》的记者吧?眼界就是宽。”

    “《大公报》?”天津口音的记者一愣神,随即摇头道:“他们不要我呐,愁人不?兄弟我在上海滩的《花间报》混口饭吃。”

    “原来是社交记者,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

    两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互相道谢,可把趴在地上的日本记者气坏了。别看日本人操着一口民国人皱眉不已的日本,动不动就那个‘死’,你个‘妈’的,让人恨不得冲上去抽,两巴掌才过瘾。要不就是说一口,让英国人都非常诧异的,带着一股子咸鱼味的英语。

    总之,他们的存在,就像是一个错误。

    可日本的文化,说到底还是传承了中华文化,在平安时期。就是现在,上流社会写诗,也会放弃那些看上去像是一对乱石头一样的符号假名。用汉子来书写。

    更何况是在民国工作的日本记者,能不懂中文吗?

    要是换两个口音比较重的方言。说不定能把他说‘晕菜’了,比方那个天津口音的记者,换成福建闽越口音,而答话的那位,用广东话,说不定日本记者也最多是听着耳边聒噪而已。

    可两个北方人,口音辨别清晰。根本就糊弄不了人。

    趴在地上的日本记者,气的脸都绿了,可是看着一个山东大汉,一个河北大汉。孔武有力,人高马大的。真要动用武力,说不定还会给帝国丢脸,于是他决定忍耐下去。

    电报局门口的火热场面,在宁波城里早就成了一道奇怪的风景。

    老百姓都知道了。担任市长的朱葆三能不清楚?

    在府邸里,几个老朋友,相约在一起。不过这次来的人不多,而唯一的生面孔,就是来宁波城闲逛。认了一个徒弟的章炳麟,章太炎。

    这位国学大师,不仅仅是一个学者,而是浙江革命运动的先驱之一,在他之后,涌现了像蔡元培,陶成章等人,无一例外,在才学和革命道路上,都认为章炳麟是他们的老师。

    尤其是蔡元培,更是举办过拜师礼的,非常郑重。

    不过这位德高望重的革命党先驱,此刻正在为电报局心疼的那些个钱,而埋怨自己刚手下的弟子,虽然这个弟子并不愿承认他们的师生身份。

    “子高,这帮记者都已经疯了一样,只要电报室能发报,给多少钱都可以。一个人几十块钱,上百人的记者,就是几千块啊!”

    连朱葆三、虞洽卿,这些商人都没有因为心疼几个电报收费,而斤斤计较。反倒是章炳麟这位一向对金钱并不看重的导师,却变得痛心疾首起来,这让人看着都觉得有点好笑。

    这还等从他在东京办同盟会报纸的时候说起,原本年纪渐长的章炳麟已经不准备在不如政坛,潜心向学。

    可没想到,原本准备追到宁波来,和王鸿荣商量进入王家藏书楼的章炳麟,一下子被宁波所迸发的一种让他都吃惊不已的政治运动给吸引住了,这才决定来看看,这一看可不要紧,把自己给看进去了。办政府,处处都需要钱,当年在东京,只要有一千块钱,同盟会的东京分社就不会关闭。

    想到这些,几千块对他来说,吸引力就非常大了。

    可看到朱葆三、王鸿荣等人都在笑,顿时心知肚明,气呼呼心道:“当年一帮叫花子闹革命,一个个穷的叮当响,差点没看清形势。在座的,那个不是腰缠万贯的豪商,加上控制的银行,能看得上这几千块钱的收入吗?”

    不过他还是不服气道:“我昨天去电报局发报还能用,为什么今天就坏了?”

    王学谦脸色略显尴尬,心说:“我要是早一天拆掉一个三极管,你也发不成电报!”

    不过他这样做,是另有深意。

    不过这时候说出来,不太方便,一来,他是准备用这样的契机,让戴春风去暗访,那些势力在宁波城有隐秘电台?二来,邮电局的收入都是让英国人控制着,给电报局,还不如留给自己。

    即便不能留给自己,也不能便宜了英国人。

    不过今天他们聚集在一起,可不是商谈电报局的事情,而是商谈刚刚在议会通过的《选举法》,这部地方选举法律,对于整个远东来说,都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

    在世界范围,也是非常少见的。

    不同于其他《选举法》,因为这部法律是自下而上的权力重新分配,而不是像西方资产阶级革命那样,从上而下的改革。

    “老师,我们今天请你来,是让你发表一下,《选举法》的可行性,另外,是否需要有补充的条款。”王学谦问道,作为政府机构,能够用行政干涉来弥补法律的不足,当然这也是国际惯例。

    章炳麟一把捻着山羊胡,老神在在的靠在太师椅上,瞪眼道:“我一个搞国学的,懂什么民主法律?不过你们可想好了,要是按照这部法律实行,将来的当官的可就要头痛了。”

    “当官的头痛,总好过做老百姓的流泪要好得多。”朱葆三也是从穷苦人中一步步走出来的,年轻的时候,过的是苦日子,才会更多的明白,当老百姓的苦。

    更重要的是,他因为出身草根阶层,更加清楚,老百姓如果不相信官员,对政府也就失去了信心。一旦政府有难,缺乏民心的支持,对整个政府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尤其是,宁波还是一个小地方,马虎不得。

    如果朱葆三坐在曹锟的位置上,当然也不会这么想了。

    新闻发布会,两天之后,又一次如同惊雷一样新闻,在甬江平原上炸响,《选举法》的出现,让很多人都开始惊恐起来。但更多的是,那些宛如打了一大管鸡血的记者,一个不落的拥挤在市政府门口,情绪激动的要求采访选举。

第500章 【秘密电台】

    就像是一出戏,演过了,演员难受,观众看得揪心。

    可宁波这台大戏,却是连连出现高潮,让人有种欲罢不能的不舍。消息无法传递出去,这已经够让记者们揪心了,可另外一头,又是一个深水炸弹般的消息,把一群躲在水下,不安分的记者,一个个都炸的浮出了水面。

    不过王学谦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当晚,戴春风鬼鬼祟祟的跟在钟文豹的身后,等在王学谦的书房门口。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声色少了一些谦恭,反而有种自鸣得意的样子。

    这家伙,显然是带来了好消息。

    走进点着上等驱虫檀香的书房,戴春风蹑手蹑脚的,却像是一个贼一样,没办法,习惯使然。有的人,生来就是硬骨头,说话走路雷厉风行,动静大的不得了。

    可有些人,大小就是一副贼兮兮的脸相,只不过有的人善于伪装,有的人露于表面。而戴春风在平时就是那种善于违章的角色,不过到底是年轻,稍微有点成绩,就会喜形于色。

    王学谦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了一眼,感觉怪怪的,也不说话,靠着太师椅的椅背,若有所思的看着戴春风。良久,这才皱着眉头点醒道:“雨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干什么?”戴春风惊愕的看着王学谦,不明所以。

    王学谦语气颇为严厉道:“雨农,你别忘记了,你是在做情报工作。虽然现在接触的人和事,远说不上危险。但你却要时刻警醒。先不说喜怒不出现在脸上,这种起码的镇定和矜持都没有,你觉得你将来的对手会重视你吗?”

    心里想什么事,都放在脸上了。连这点起码的定力都没有,能当好情报头子,这份将来位卑权重的工作吗?

    戴春风就像是喝醉了酒。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一处乱坟岗上,忽然。背后一阵阴风冷飕飕的打着卷吹过。一下子,他惊醒了过来。冷汗如浆液,黏糊糊的,湿哒哒的,透着一股子寒气一样,贴在后背上。

    “先生!”

    戴春风紧张的看着王学谦,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起来。他似乎非常害怕失去这种权力的诱惑。但是要命的是,王学谦似乎在话里话外都有点醒他的意思,还是已经对他失望了?

    越是患得患失的时候,越不敢猜测上层的意思。

    对戴春风来说。王学谦的喜好决定着他这辈子的命运,他能够失去暂时的威风,但绝对不能失去王学谦的器重,不然他将什么都不是!

    王学谦摆摆手道:“雨农,我不是要数落你的不是。你还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将来你周围的环境可不会是在内部,当你周围出现的都是敌对势力的时候,你如何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才是一个合格特工的第一步。”

    “先生,我其实……”

    “我明白。找到了外国人的电台,你很高兴。当然我也很高兴,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让人看不出来。要是万一,对方知道了你发现他们了,转移了地方?或者重新架设新的电台,老电台作为幌子呢?”

    戴春风颓丧的点头认错道:“先生,我是得意忘形了。请您一定相信,这是最后一次。”

    王学谦已经知道,他的钓鱼计划,已经成功了。他故意让电报局关闭,对外说发报机器坏掉了。可实际上,他的目的可不是让在宁波的记者,连一字一句的新闻报道都发不出去,这并非他的本意。

    而是他此处的深意,完全是想要通过这个机会,试图了解一下,有多少外国势力,在宁波设立秘密电台。

    虽然民国政府对外国势力在民国设立电台,早就反对过。

    但王学谦并不相信,这种反对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反而是该设立的电台,肯定会设立。而这些秘密电台,在平时看上去根本就不起作用,可一旦宁波将来发动战争。如果来自福建督军李厚基的威胁呢?卢永祥如果发动进攻呢?

    一旦战争爆发,这些外国的电台,很可能会向外界提供情报,倒是宁波政权的垮塌。

    这是王学谦绝对不能容忍的。

    戴春风见王学谦的脸色好看不少,顿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走上一步,放在王学谦的书案上,又一次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才开口道:“按照先生的计划,侦缉队在培训和已经完成培训的队员,已经散出去,在宁波城的各个角落。已经确认的有两处可以地点。”

    抬头看了一眼王学谦,发现王学谦正在认真听他说,继续道:“亚细亚火油公司,这家英国公司在宁波的分销地。内部应该存放了电台,路透社的霍华德记者,并没有出现在电报局的门口,反而去了亚细亚火油公司。”

    “你们无法安排人进去?”

    王学谦心知肚明,像亚细亚火油公司,这样的英国企业。在各地,都是称王称霸的角色,就算是卢永祥,想要进这家公司搜查,估计也不好用。

    戴春风摇头道:“我手下有人混进这家公司,但是根本无法接触到电台。不过霍华德去的时候,这家公司的负责人都不在。不可能去拜访朋友,所以我断定,这家公司肯定拥有电台。”

    王学谦也明白,即便知道亚细亚火油公司有电台存在,他也对此无可奈何。

    除非一把火,将这家公司的仓库给烧了。

    万一这火烧的太旺,万一把半个宁波城都烧了,也太不划算了。要知道,第二次广州大火,半个广州城付之一炬,就是因为一家闹市区的火油店,后院的仓库被点燃了,才引发的大火,大火一度蔓延了半个广州城。

    王学谦头痛的揉着太阳穴,接着问:“还有一家是什么情况?”

    “是日本人的野原商社。主要经营日本的花布,不过大部分人都不太认可这种质量一般的布匹。”

    王学谦打断了戴春风的汇报,吃惊的惊叫道:“是日本人……”

    虽然心中已经有些准备。心知,日本人对民国的野心。比英国人都要大。但是当王学谦听到,在日本发动侵华战争17年前,就已经在宁波建立了秘密电台,这还是让他非常吃惊。

    “是日本人,《朝日新闻》的记者,一开始也跟着在电报局门口的等候,不过日本人个头太小。被人群挤的灰头土脸的。不过随后,似乎有人靠近了那个日本记者,两人这才鬼鬼祟祟的去了商社。”

    王学谦手指扣着台面,陷入了沉思之中。情报得到了,但是对他来说,却有需要有一个更重要的选择。

    把有限的资源和人力,把控制对象完全的圈入到他准备的圈里面。但眼下,想要控制亚细亚火油公司。显然不太符合实际情况。再说,亚细亚火油公司,作为一家跨国际企业,总公司又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公司的壳牌公司。

    在公司内部,用电台联系。也不见得一定是别有目的。

    而更加可疑的是那家日本人开办的商社,这对王学谦来说无疑像是隐藏在背后的一把匕首,忽然浮现出来了,他可不允许这个刺客一样身份的家伙,再一次躲起来。

    于是,他询问道:“雨农,你怎么看?”

    戴春风才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不大,哪里有什么计较?更不要说,他对英美公司的有多少认识,别看他去大上海过了大半年,也算吃得开。

    可当时他倒是和杜月笙两人臭味相投,一起在十六铺坐庄,开街头赌局。能有多少眼界?

    被王学谦一问,戴春风嘴唇不争气的抖动起来,说话断断续续的,卡壳起来,支支吾吾道:“英国人财大气粗,军舰又厉害……”

    戴春风哪里不知道,这是王学谦再考校他,可要命的是,他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学谦温尔一笑道:“这不怨你,我说说我的看法。亚细亚火油公司,作为垄断公司,拥有庞大的资源。而商品之间的调拨,往来的内部经营消息,需要有一个完全独立的传递渠道,拥有电台就变得顺利成长起来。”

    “先生,您是说,英国人不重要?”

    “是不可疑!但日本人的行为就更奇怪起来了,在浙江,布匹的销售一直控制在郭家的手中,日本人的碎花布,根本就没有市场。那么这家本来经营就不好的商社,还配备了电台,就让人觉得可疑起来。这需要重点的关注。”

    王学谦都认准了日本人有问题,戴春风哪里还有反驳的道理,再说王学谦说的也在理。

    正事聊完了,戴春风见王学谦心情不错,壮着胆子问:“先生,我知道在西方有一种办法,能够压制心里头的想法……”

    “哦,你是说心理暗示吧?这不是高深的学问,用在平时,就是当高兴的时候,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让人心情平复。伤心的时候,多想一些高兴的事情,比方说,你刚才喜形于色,就应该想一些伤心的事……”

    戴春风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伤心的事?

    死老婆算不算?

    和心里头这么一想,反而差点欢喜的笑出声来。

    王学谦见状,无奈的摇头道:“你要想的惨一点,比方说,你积攒下了万贯家业,但是重病要死了。在病痛的折磨下,想要放弃治疗。这时候,你就应该多想想,如何鼓起勇气,和病魔斗争下去,活下去。万一你真的死了,你想想,一个陌生的老男人,玩着你的老婆,打着你的儿子,还花着你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业……难道你还能忍下去?”

    看着戴春风脸色先是变得铁青,然后灰白,又一下子涨的通红,王学谦无奈的捋了捋头发,心说:“好像有点过了!”

第501章 【大肆吹捧的报纸】

    戴春风气冲冲的,双眼涨的通红,离开了王学谦的书房。

    这让站在门外的钟文豹非常不解,在他的印象中,戴春风完全是一个马屁精,总是想着讨好这个,讨好那个,本身没有多少本事。就这样的一个窝囊废,还敢在王学谦的面前尥蹶子?

    感觉有些不妥,这才慌慌张张的进书房看了王学谦一眼,好在看到王学谦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先生,这戴老板?”

    “没事,安排好晚上护院的人员,这两天可能宁波城还会不太平。”王学谦斟酌之后,嘱咐了两句。宁波城现如今记者扎堆,真要是出点事情,就那二十多个外国记者,就足以构成重大的外交事件。

    戴春风别看已经开始上手情报工作,但似乎本人对做生意非常感兴趣。不久之前,就开了一家运输公司,不过这些王学谦是知道的,同时也是赞成的。情报组织需要更多的消息来源渠道,走南闯北的运输公司,不仅能够用盈利来供养不断庞大的人员,另外,增加港口、铁路的消息控制权。

    戴春风的这种做法,虽然在王系人员中,被人诟病,但王学谦是赞同的。

    而戴春风这个人也奇怪,对于同僚的质疑,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也懒得多说,依然我行我素,唯独全盘托出的对象就是王学谦。

    而戴春风也在同僚之中,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号,‘戴老板’。如果一定要家一个前缀的话,就是‘大车戴老板’。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平白无故的得到了这么一个称号,可见戴春风在同僚之中的人员有多么的不受待见。

    不过这也是王学谦看好这个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的前途,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在这个年龄的时候,都能非常清醒的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定位,并刻意的与同僚关系搞僵。来获取王学谦的信任。

    当然,如果戴春风和温应星。蒋百里,卫挺生这些人的关系亲密无间,那么该伤神的也就是王学谦了。

    一个上位者,怎么可能容忍掌控秘密情报的部下,和掌握军队的实力派之间的关系融洽?

    到时候,除了杀了戴春风之外,王学谦也知道。他找不到任何一条宽赦戴春风的理由。好在聪明人根本就不用点播,自己就能悟到这些为人处世的关键。

    “另外,你找人去关照一下电报局的金局长,明天电报机器一定要修好。”王学谦闭目养神。外面已经是夜色正浓,他开始准备明天,乃至以后几天的安排。

    自从临时当了一个市长助理,他的时间就更紧张了。

    而各个部门都是草创,缺乏制度的约束。有的部门甚至连工作人员都没有召到,完全是一个空架子。而王学谦就成了这些空架子部门的救火队长,比方说商贸局,连办公地址都没有。可一点有商贸团出现,王学谦就不得不亲自去接待。

    大半夜。从被窝里被叫出来。

    电报局的金局长并没有像实权局长那么发脾气,反而一脸的谦恭的站在钟文豹的面前,讨好道:“钟大哥辛苦了,我立刻让厨房准备宵夜……”

    钟文豹摆摆手,道:“不要那么麻烦,就一句话。我说完就走。”心里却一百个不满意,金局长都已经四十多了,除了脸色还算红润之外,整个人看上去,都已经发福起来了,这声大哥,叫的让钟文豹听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电报局金局长,别看也顶着一个局长的名头。可实际上,和财政局长,税务局局长,警察局长……差远了。他不过是邮政局的一个副手,说好听的是局长,说难听一点,也不过是一个平日里打杂的伙计。

    “先生让你在明天一定要把电报机修好,就这个事?”钟文豹皱着眉头说道。

    金局长等到人走了,猛的一拍大腿,心说:“终于等到这个命令了。”

    忙招呼人,连夜叫人去修理机器,而他也披着一件单衣,跟着出门了。倒不是金局长为人喜欢巴结人,而是宁波的一些政府部门,正在改制,有些部门已经放宽了政策。

    比方说电报局,不像以前那样,每个员工都拿一份死工资。挣多少钱都不是自己的。而是电报局将留存一部分收入,部分收入上缴财政,其他都可以成为电报局员工的薪酬,设备添加的资金。

    这样一来,金局长也明白,将来要是没有人发电报,他这个局长就要吃西北风了。

    可没想到,改制才不过两天的时间,宁波城来了上百的记者。

    而且在头一天的记者会之后,这些记者都叫嚷着要拍电报,要不是王学谦下令,把电报机的零件拆卸下来了一个,对外声称机器坏掉了,金局长早就想着把这笔记者身上的钱,一分不差的挣了下来。

    这可不是平日里,像是报个丧,发个喜,三五个字就能打发掉的。

    每个记者都是动不动上百字的拍电报,总的算下来,只要这笔生意做成了,电报局的这些员工,一年的工资都挣了下来。

    眼睁睁的看着一窝金鸡趴在窝里,金局长这个急啊!心说,别等明天了,今晚上就把电报机给修好,明天早上开业,就大捞一把。

    第二天清晨,在宁波的各家报社的记者,都习惯性的从旅社结伴出来,三三两两的结伴走着去电报局碰碰运气。

    似乎已经习惯了失望的记者,当看到电报局的大门,已经开了的那一刻,都有些发愣。随即,机灵的记者加快了脚步,跑了过去。在大门口,吃惊的记者发现,被他们骂了好几天的电报局,似乎大变样了。

    电报局那些工作人员一张张冷冰冰的脸,似乎一下子从冬天来到了春天,消融下去的冷漠,变成了温和的笑容。

    “怎么回事?”

    “先生你是要拍电报?”

    “对啊!”

    被问的记者,愣了愣神,他还是不敢相信,这还是宁波城独此一家的电报局职员吗?

    不过当他点头的那一刻,立刻惊喜起来,急忙肯定的回答道:“是的。”

    “在边上拿好您的号牌,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电报机修好了。”电报局的职员像是店小二一样的热情,一下子让人有点转不过弯来,不过很快,让这些记者疯狂起来。叫嚷着往门口冲去。

    “不要插队,机器修好了,大家都能排上队!”

    即便电报局的职员极力维持着现场的次序,但对于等了两天的,早就心急如焚的记者来说,这根本就不起作用。一个个都想着要获得第一个把消息传递出去的想法。

    在宁波城,能够同时让数百记者都疯狂的冲入电报局的场景,也只有几天前,市政府召开记者会的盛况能够媲美。

    金局长乐呵呵的端着他的紫泥茶壶,笑眯眯的看着记者们往柜台上拥挤的场面,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哪里是让人讨厌的记者,而是一个个长着双腿的银元宝啊!

    而与此同时,在上海的报纸行业近水楼台先得月,凭借第一手的消息来源,很快各大报纸都争相开始报道宁波发生的事情。

    不过和有些人期望的不同的是,各大报纸都没有花大力气报导,让宁波城一度陷入绝望的英国军舰,‘香浓号’巡洋舰。

    反倒是颇有默契的报道宁波城的崭新的气氛,政治、经济,甚至连王学谦全篇的记者会上的讲话,都能一字不落的出现在报纸上。唯独让人吃惊的是,只有英国人的报纸,在很小的篇幅上,刊登一则消息。英国远东舰队的一艘巡洋舰在宁波近海搁浅,造成的恐慌……

    不过让英国人提前准备的胆战心惊截然不同的是,似乎没有人关心这则消息。

    这让英国人气愤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对于宁波的民主改革,各大报纸都开辟了重要的版面,加上评论文章,加以阐述。

    《申报》就在头版全篇报道了王学谦在记者会上对经济和政治方面的演讲,评论文章更是由《申报》主笔黄协埙撰写:“在一个共同的,和平的愿望下,宁波人的想法虽说有点让人吃惊,但用市场来换取技术的想法,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可见,商人执政,也并非毫无建树。”

    《西林字报》更是重点阐述,民主的种子,终于在百年之后,在远东开花结果。

    《大公报》的报导,更加侧重于宁波准备实行的小学教育,义务制小学的出现,将改变一个政府对未来的决心。对于只有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才能看到的结果,可见其决定的重大。如果未来宁波不成功,天理不容。

    ……

    经济,政治,乃至教育的多重改革,也让更多的民国知识阶层发现,宁波的新引力一下子变得让人无法抗拒起来。

    当然也有报纸报导,宁波的政府军队实力太差,弹压地方动乱都难堪重任,希望燕京能够对宁波地方军队的扩建,放宽政策。

    当然这些都是空话,在地方割据明显的时代,任何地区想要扩编军队,只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要钱,二是要人……

第502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近,曹锟很得意,当然他也有足够的理由一直得意下去。

    直系军队进驻燕京城,他终于距离政治生涯的顶点——大总统的宝座,不过咫尺天涯。他甚至已经嗅到了权利巅峰散发出来的富贵气息,虽然他还在保定,说起来也窝囊。

    曹锟一直不敢去燕京城,似乎害怕有人要暗杀他。

    而在保定,他确实又碰到了一件喜事,他又多了一个儿子。

    这对五十多岁才有儿子,获得香火传承的曹锟来说,无疑又是大喜事。虽说是他第三个儿子,但喜悦之心一点都没减,他甚至固执的认为,这个儿子是给他带来富贵的麒麟子,于是取名‘士岳’,寓意深远。

    从一个船厂杂工的儿子,在乱世中,成为了这个国家最有实权的军阀,快六十岁的曹锟越来越迫切的想要光宗耀祖,甚至一刻也不想等待。当年袁世凯登基的时候,他作为袁世凯的女婿,那可是实打实的驸马爷,自然也眼热于袁世凯在紫禁城登上太极殿的背影……可惜,现如今民国的天下,当皇帝是不可能了。不过对曹锟来说,大总统也不差。

    手握数十万雄兵,但是曹大帅的名声却不太好。关帝庙里听戏,一个军人,整天去学舞文弄墨的东西,早就被部下看不太上了。

    明明是一个粗人,还要装圣人门徒,给谁看啊!

    可曹锟不这么想,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他对于名誉的看中,更是让他无法自拔其中。但是这么多年,除了一些让人在茶余饭后的笑料,曹大帅的政治主张,或者说是政治才干。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多少年都过去了,最近曹锟越来越感受到周围那种嘲讽的眼神,似乎他还是那个天津城大沽口附近的‘曹三傻子’一般。尽闹笑话。

    现在好了,王学谦。宁波特别市的建立,让他一下子有种腰杆子听起来的傲然。

    这种心态,站在旁人的角度是完全无法体会得到的,就像是曹锟在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想着自己的老婆不少,小妾也不少,可就是没儿子。作为男人,有点让他抬不起头来,走在人前人后的,总是疑神疑鬼的感觉。深怕背后有人说他肾不好,折磨着他的神经。

    可要命的是,天津的报纸几乎是口风一致的认为,宁波特别市的成立,是段祺瑞的善政。说白了,是人家‘安福系’的功劳,与直系军阀毫无瓜葛。

    《益时报》、《大公报》都撰文,煞有其事的摆开论据,用意非常明白。就是让人知道,段祺瑞政府虽然声名狼藉,但是想要国家强盛的决心是自始至终没有改变的。

    这让曹锟非常恼火,在保定的大帅府邸内,他生气的猛然拍打着桌子,紫檀木的书桌,用料足,硬度堪比生铁。曹锟虽然舔着脸,还能把自己当成大元帅,可手上功夫还欠火候,一下子定住了,手掌严丝合缝的贴在桌面上,脸色涨的通红。

    也不知道曹锟是疼的,还是气的,总是当他的胞弟曹锐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的三哥,正撅着嘴,往外呼气。

    “三哥,你这又是跟谁生的哪门子气?”

    曹锟手指点着报纸上偌大的黑体字,对曹锐面前一推,瞪眼道:“我能不生气吗?看看报纸上都胡说八道些什么?段合肥都逃到了天津租界了,还不消停,想给自己脸上贴金,真不要脸。”

    曹锐的眼神有些呆滞,他的这个三哥,向来只喜欢在家里谈钱,什么时候对名声也如此重视了?

    “三哥,这南边的事,我们也插不上手,反倒是日本人保了段祺瑞在租界,我们虽然明知道段合肥在天津日租界,但是无可奈何,七弟也是颇为担忧。” 曹锐倒是说了一件正经事情,不过曹锟显然对此毫无兴趣。

    摆摆手,无奈的看着老四,曹锟略显落寞:“这段合肥即便让我们给抓住了,还能怎么办?”

    这句话,一下子把曹锐给问住了。

    段祺瑞能把他怎么办?

    段祺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曹锟的上司,在北洋之中,地位尊崇。相比声望,曹锟哪里有和段祺瑞比肩的机会?杀,杀不得;打,打不得,就是平日里骂上几句,都下不了口。抓回来,当爷一样供着?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曹锟说的也是大实话,奈何不了段祺瑞,反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不过让曹锐想不透的是,啥时候,曹锟也开始想起名望这种事来了。

    北洋的军阀,哪一个名声好的?

    曹锟这不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找不痛快吗?再说了,从浙江干线铁路的转让,再到宁波特别市的成立,哪里有什么直系的影子,这不都是人家皖系做的吗?

    当然,曹锟也在最后搀和了一脚,可这一脚对于浙江来说不痛不痒,说白了,现如今的民国政坛,各地都是乱成一锅粥,北方还好一点,南方到处都是各自为政的局面。哪里还要看燕京的颜色行事?

    曹锐耷拉着脑袋想了想,见自己的三哥正在兴头上,估计也不太好劝解:“三哥,现如今我们的大军已经进入了燕京城,但是天津方向有七弟在,可是燕京城缺乏一员大将坐镇。我是担心,这皖系的军队要是买通了咱们的人,到时候难免少不了会出点乱子。”

    “你是说王怀庆吧?”曹锟还真想起来,这几天的往来的电报里,确实有点问题。

    曹锐点头道:“徐世昌提拔了王怀庆,让他当上了燕京城的卫戍司令。”

    曹锟大大咧咧的摆手道:“这事我知道。”

    “大哥,你的消息是七弟传过来的,可他在天津。在燕京的可是冯玉祥的第11师长,11师现在还没有正式定下谁当师长,冯玉祥这个人我总觉得有反骨,要是用不好,将来必受其害!”曹锐这才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不过曹锟并不在意,沉思了一会儿,却开怀道:“这事让玉帅回来之后再定夺。”

    曹锟这才想起来,吴佩孚赶去处理‘江苏督军李纯暴毙案’,算算日子也不短了:“玉帅什么时候回来?”

    曹锐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别看他和三哥感情最好,可是曹锟最为依仗的是一个外人。

    “估计要些日子,这燕京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冯玉祥能不知道?还要七弟通风报信?这事情来的蹊跷。”

    “老四啊!你就是疑神疑鬼的性子,冯玉祥不过是个蹦跶不起来的蚂蚱,一个旅长,还能威胁到我的身上?你想的太多了,再说了他是‘玉帅’的人,我可以不相信冯玉祥,但我绝对不会不相信‘玉帅’。我看你还是多走动一下,放出消息,安徽的督军可要换人了,还有安徽上百个县长,也该换换了,富县低于三万,绝对不能任命。”曹锟的脑子里一开始还浑浑噩噩的,有些发木,可一想到钱,就两眼开始放光起来:“还有秋税,也要看着点,这场仗把家底都快掏空了,一个大子都不能流入燕京。”

    临了,曹锟好像想起来似的,让曹锐赶紧办一件大事:“给《京报》带个话,就说我说的,我本人是非常赞同宁波地区的民主化……那个叫啥,对……改革,让那些狗屁记者,捡好听的说。”

    说到这里,曹锟婆娑的手掌摩擦手背,有种难以决断的犹豫。

    这让熟悉曹锟的曹锐非常纳闷,战争已经结束了,段祺瑞逃了,徐树铮也跑了,段芝贵也消声觅迹……仗打完了,曹锟口袋里的银子也不用像是泼水一样的往外掏,跟要了他命似的。

    这时候,他的三哥还在为难什么呢?

    半晌,曹锟才咬着牙,恶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啪的一声,声震屋宇:“你准备一下,给宁波政府拨付20万大洋,钱的用处很简单,就是给宁波建造政府大楼。”

    曹锐像是傻了一样,双眼木讷的吃惊的看着自己的三哥,心中哀嚎:“这还是他的亲哥吗?”

    以前就只知道曹锟往兜里搂银子,只对亲近的人大方,他哪里想得到,曹锟竟然会对一个素昧蒙面的毛头小子大方,难不成这是发癔症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气得曹锟站起来,跺着脚叫嚷道:“乘着我还没后悔,还不快麻溜的去办!”

    曹锐这才放心,三哥还是他三哥,一点都没变。

    好消息,也是相对的。

    对某些人来说,是好消息;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就有点糟糕了。杭州城的风说来就来,云聚集,雨不停,看着外面刚刚还是艳阳高照,忽然就下起了大雨,卢永祥的心情就像这杭州城多变的秋,复杂,惆怅,说变就变。

    他不明白,王学谦到底给了那些记者什么好处,上海滩的报纸都竞相吹捧宁波,连天津城的报纸也不甘落后。

    虽说心里是这样怀疑,但卢永祥也明白,买通一家报纸容易,但要想买通全国的报纸,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当年袁世凯,多大的权势?

    加上推翻满清的功绩和名望,最后骂他的报纸也是多如牛毛。扶着窗台,卢永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道:“难道这浙江,真的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第503章 不踏实

    浙江,宁波……

    临时市政府大院内的一处花厅里,朱葆三满是褶皱的双手,上下重叠的,扶着文明棍的手柄,表情凝重,似乎遇到了难以抉择的大事,而在花厅里,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都一声不吭的坐着,若有所思的看着朱葆三,等待这位老人最后的决定。

    别看朱葆三偌大的名声,可也没享受过军阀送钱的稀罕事。

    面对刚刚从北方的金城银行发来的电文,这张面额为20万元的汇票,就已经抵达了在上海的浙江银行的柜面上。

    这钱,是拿还是不拿,顿时让朱葆三的心头犯难了起来。

    有心想要问问王学谦,可在两天前,王学谦却已经带着一批选举委员会的议员和记者,去慈溪县驻地监督选举情况。

    身边没有一个能够给予建议的,关键是缺乏一个主心骨一样的人物,这让朱葆三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万一这钱不好拿,拿了烫手,该怎么办?

    想了很久,朱葆三还是没底,这才召集了在宁波城内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大家聚集在一起,集思广益,务必要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而且这个办法至少不能让新生的宁波特别市招来**烦。

    朱葆三略显老态的眼皮耷拉着,让他看上去眼睛像是三角形的样子,有种精力不济的困顿。

    眼神扫了一遍,在做的,不少人不久之前只有一个分身,就是商人。以前总是给当官的送钱、送古董,没想到,一转眼,遇到了回头钱。竟然有五省督军,现如今民国最有财势的军阀送钱上门。

    更奇怪的是,曹锟给的这20万元说是给宁波建造新的政府大楼的费用,可实际上,谁也猜不出曹锟的内心真实想法。

    都听说过传言,曹大帅爱钱,那是爱到了骨子里的,这辈子难得一次大方,总是让人觉得另有图谋似的,让人琢磨不透。

    要是曹锟知道他的这20万,给宁波的上层官员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真不知道为自己的大方感动不已,还是要为自己的多事,让伤神?

    “诸位,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一件事。曹大帅给我们宁波市政府送来了20万大洋,这个钱该怎么用,让大家想个方案出来。”王鸿荣见朱葆三迟迟不开口,无奈之下,只能他先说话。

    见众人还是闭口不言,王鸿荣继续说:“请大家放心说,知无不言,大家都是在家里说话,不用顾虑。”

    这时候,教育局的朱局长,胖乎乎的脑袋,额头油光瓦亮的,光可鉴人。

    这位教育局长几次失误,差点还和刘家的暴*牵涉到一起,早就战战兢兢于他屁股地下的官位不保,想着弥补一二,这才鼓起勇气道:“不会是他想巴结我们吧?”

    别看朱葆三心平气和的性格,但还是被这位朱局长给气着了,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由王学谦提名,刚刚担任教育局的副局长,陶行知。原来是东南大学的教务主任,教授。

    相比朱局长的目光短浅,他更加喜欢眼前这位陶行知,留洋归来的学子,全身上下都透着学问。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谦谦君子,哪里像开口的这位,第一眼看上去,酒囊饭袋;再看一眼,还是酒囊饭袋。简直就是饭桶到家了,否则能说出这等没有远见的话来。

    朱葆三似乎被气着了,反问道:“你相信吗?”

    朱局长愣住了,忙摇头,不敢说话了。

    本来嘛,曹锟已经是站在了权力的顶端,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总理、大总统、陆军总长、参谋总长……这些高管就等着他点头,或许就任大总统颇有难度,但是陆军总长和参谋总长可是毫无难度。直皖战争之后,曹锟已经是这个国家手握军权最大的军阀,登顶不过是时间问题。

    像这样的大人物,会想着一群连浙江都还没有走出去的商人团体?

    这未免也太高估了自己。

    倒是叶家的二小子,有点不失时机的开口道:“朱公,这笔钱虽然数目不大,但是原先市政府大楼的拨款已经完成了,足够建造大楼的费用。再追加20万大洋,原先的设计就要重新设计,这样一来,浪费不说,还无法按时交工……倒是财政局的大楼还没有着落。”

    “这事以后再商议,现在商量的是,这曹大帅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葆三不耐烦的制止了有人想要动这笔钱的想法,心中暗恼:“是钩子,是甜头,还不知道,就急着想要一口吞下去,这帮家伙就不怕到时候连肠子都给勾出来?”

    “叔,要不干脆我们退回去?”

    “曹大帅多高的身份,给了钱,退回去,你不加一点,像话吗?”

    ……

    众人七嘴八舌,反倒是王学谦招揽来的不少人,却表现出异常的冷静。

    朱葆三气的差点举起手里的文明棍,劈头盖脸的给这些不开眼的小辈一顿教训。这又不是婚丧嫁娶随份子,先办的,随礼钱,拿钱的这位记在本子上,想着以后加一点,还回去。

    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无奈之下,朱葆三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章炳麟。在座的,也就这么一位,接触过大人物,当年章炳麟可是享受过被袁世凯软禁的优厚待遇,要不是他死都不肯答应投靠袁世凯,说不定这位早就在燕京城内,深宅大院的住着,小汽车开着,每天出入中枢要地,过着官老爷的幸福生活。

    “太炎,你这么看?”

    “吃不大准,曹锟这个人爱钱。当年我在燕京城的时候,这位就拥兵自重,放任士兵在街头收保护费,中饱私囊的龌龊事没少做。要说别人拿出钱来,支持宁波民主政府的改革,我还相信。这位……?实在难以揣摩。”答案模棱两可,不过章炳麟还是给出了建议:“这钱还是能用的,虽说市政府的大楼已经勘探和设计完成,拨付的工程款也已经到位。不过这笔工程款也在20万左右,不如不做改变。看其他部分是否需要资金补充,等到大楼建成之后,让曹锟提名也能糊弄过去。”

    王鸿荣赞同的点头道:“没错,也是一个办法。可惜,我们在燕京城没能牵线搭桥,有人传递消息,不然就能知道曹锟的用意。”

    章太炎附和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曹锟虽然爱钱,但是更加爱名,不过他爱的方式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他最看重的就是光宗耀,反倒是不太看重自己的声望,固然行为做事时常出人意料,让人琢磨不透。”

    朱葆三心里其实不想要这笔钱,20万大洋,很多吗?

    对宁波商团来说,一点也不算多,更何况,未来的宁波城,将有赋税,周边的矿产,商业税等等收入,多这20万不多,少这20万也不在乎。

    不过连章炳麟都认为可以用这笔钱,朱葆三也不再追究,平白多了一笔钱,还是一笔烫手的钱,朱葆三想着就是让这笔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于是看着一干部下,问:“既然这样,你们想想,这笔钱怎么用?”

    “宁波的道路太狭窄了,大部分街道,无法并排开汽车,是否把这笔钱交给交通局?”

    “道路都是石板路,够好的了。现如今,港口还没有动工,光设计费就花了一万多,加上后续的资金投入,将是一笔天文数字,不如……”

    ……

    二十多人,代表着二十来个部门,都为了这笔钱开始争夺起来。

    朱葆三很有默契的看了一眼王鸿荣,后者也是别有深意的点点头,两人这是这些天磨合之后的一种默契。

    意思就是,叫嚷着要钱的一个大子都不给。

    用王鸿荣的说法来说,当年浙江省政府要不是每天都在争权夺利,能有卢永祥乘虚而入的偷袭吗?要不是卢永祥进不了浙江,这百越之地,还不是浙人说了算?

    不给,争钱的一个都不给。

    最后朱葆三和王鸿荣的实现,都落在好了教育局的人身上,朱局长甚至他在两位大佬面前不得欢心,大概也预料到了自己将来的结局,少了这份争权夺利的心思。而陶行知是因为刚来宁波不久,根本就不知道宁波官场的规矩,再说他不过是一个副局长,想要争权夺利,也要有那个资格不是?

    另外,他虽然心动于王学谦在信里忽悠他的那些话,告诉他,宁波将来要建成什么样,教育跟不上,一切都是虚妄。义务制教育,是一个国家强盛的基础,要是没有基础教育……

    陶行知在心里头琢磨,当时自己是吃了什么**汤,竟然听信了王学谦的鬼话?

    民国实行义务教育?

    开什么玩笑,这连美国都没有办成的事情,还能让一帮商人给办成了?

    另外,他在教育局也没有感觉宁波的教育局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两样,反正他是乘兴而来,似乎要注定带走失望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开小差的时候,却没想到被点名了。

    “陶博士,你觉得把钱给你,你会怎么用?”

    “陶博士!”

    感觉身边有人推了自己一把,陶行知这才看到身边的杨杏佛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纳闷不已。rs

第504章 百年教育

    “行知兄,你要发财了。”

    杨杏佛挤眉弄眼的低声在陶行知的耳边嘀咕着,语气颇有幸灾乐祸的样子。

    陶行知还以为自己出洋相了,边上的这位好朋友故意嘲笑他呢?

    气冲冲的站起来,可是刚站起来,却脑子有些木然,对啊!他站了起来,说点什么呢?总不能像大马猴一样,铜锣一响,就装模作样的围着耍猴人画好的圈走一圈了事吧?

    他大小也是一个留洋博士,国立大学的教授,教务主任。

    总不能像一个小丑一样,游走在官场,丢读书人的脸吧?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周围的人的眼神有点异样,似乎透着一种让人感觉威胁的羡慕,甚至是嫉妒。此时此刻,陶行知的心头也颇为不解,这到底是这么了?

    好在章炳麟开口,在这位国学大师,革命先驱面前,陶行知还不至于狂妄自大,认为周围的人都不如自己:“陶博士,市政府草创,事无巨细,只能捡重点的先抓。百年教育,自强不息,如果宁波能够率先完成基础教育,这将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个跨越时代的贡献。而对于教育,你才是专家,不妨乘着这个机会,说说,基础教育定为几年合适?应该传授给孩子什么技能?”

    王鸿荣也附和道:“陶博士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国际教育大师杜威先生的高足,国立东南大学的校长郭秉文,天津南开的张伯苓等大批教育精英,都是杜威大师的弟子。而作为其中之一,陶博士的才干,我们是绝对相信的。”

    陶行知这才明白,这是考究他的学问来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王鸿荣和章炳麟一唱一和的,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而这种默契之下。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一己私利。

    这才平复了一下心境,开口道:“如以教授少年认字为要务,佐以一定的技艺,让少年在学校中学的文化知识之余。树立起价值观,使命感。另外还学习动手能力,培养一门技艺……”

    陶行知刚开口说不久,却被朱葆三打断了,摆手道:“小孩子学手艺,还不如去店里和工厂当学徒,上学可不是白瞎了吗?”

    就这么一句话,顿时气的陶行知差点拂袖而去。

    他清楚的知道,宁波商团的那些大佬们,当初不少都是学徒出身。像五金大王叶澄衷。商业巨擘朱葆三,金融巨头虞洽卿等等,当初刚到上海滩的时候,都是高不过柜台,年纪在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子。

    靠着好学和机遇。这才登上了财富的神坛。

    让陶行知想不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的脑子里,还想着手艺需要去店铺里当学徒才能学会,这都是什么思想?

    想到这些人,将来挡在自己的头顶,给自己发号施令。陶行知心中顿时去意更浓了不少。好在他的涵养不错,只是笑着看着朱葆三,等着这位名义上的宁波地区最高长官把话说完。

    反倒是朱葆三丝毫没有觉察到,王学谦好不容易蛊惑来的教育家,就要被自己赶跑了。自顾自的自言自语道:“小娃娃的时间可是很金贵的,多学一点道理和知识。将来就多一分本事。哪里能让他们去学手艺,荒废时间呢?不妥,这个不妥。”

    其实,朱葆三即便在上海总商会会长的位置上,他平时也不会去。只是逢初一和十五,到总商会大楼里露个面。

    平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去创办慈善,新建教育。在上海,从大学到中学,他就创办了不少五所,加上红十字会,医院,善堂等等,不少于二十家,每年都需要支付数十万的财产,并乐此不疲。

    所以说起教育,他也不能算是门外汉,多少懂一点。

    到了他这个地位,钱着急已经不重要了。在去年,“佳电”事件,差点让他被国人骂成汉奸。说他是因为几个儿子都是日本洋行的买办,这才刻意的讨好日本人。

    但也有人猜测,朱葆三还真看不上日本洋行的那点生意。

    有人猜想,叶澄衷的财产不少于800万两白银,而朱葆三的总财产至少是叶澄衷的两倍以上,换成银元就是2000万。

    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已经能够让朱家几代人一事无成,富贵不已。他还会为钱,去招惹不必要的骂名吗?

    显然,不太可能。不过时过境迁,已经无法扭转的局面。现如今的上海总商会已经不如他当初在的时候,有那么强的凝聚力,声望也跌落了不少。但闲赋在家的朱葆三的性格,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乐善好施,信誉至上的商界奇人。

    原本陶行知对朱葆三只停留在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老财奴的印象中,显然缺乏对朱葆三本人的真实了解。

    可当朱葆三说出一句:“娃娃的时间是很金贵的……”陶行知即便有滔天的怒火,似乎也一下子熄灭了下去,再看尽显老态的朱葆三,反而亲切了不少,心说:“这老头也蛮可爱的。”

    这才想起来,王学谦匆匆一别时嘱咐他的话:“把朱市长当成一个长辈看,你会觉得他在处处维护你。”

    这饱含深意的临别赠言,自然有王学谦的道理,可惜,陶行知从镇海港口下船之后,就开始后悔。反正有退路,正好是大学的暑假,他又足够的时间观察,如果真的让他失望,最多出点旅费而已。他还是去南京,继续他的教授生涯。

    陶行知心头渐暖,继续说:“在经费不足的情况下,学生收取学费,是必然的,这可以缓解持续教育带来的巨大压力。毕竟,教育是一项只投入,却无法收益的行业。而三年制度的小学生,能够懂得一些粗浅的道理,认识一千个左右的字,简单的算术,已经能够面前胜任在工厂里的工作。五年级的教育,更多的是注重基础学科的培养。兴趣的增加,为将来有机会进入更高级的学校打下基础。所以,我认为,国文、算术、历史、科学等普及学科也能加入在学生课本中。但只做粗浅的解释即可。”

    “至于20万元的经费能干什么,我大概可以给您算这么一笔账。一个小学,可以满足一个千户左右的村庄的适龄儿童学习,每年支付教学设备,教师的薪金等支出,大概在500元左右。20万元,也就是说能够满足400个小学堂的一年的开支,满足二十万人口的教育需要。”

    “当然,这笔不是完整的投入,比方说。村子提供教师的膳食,学校的校舍,这样一来,政府层面的投入会减少一些。差不多能增加200所小学堂的投入。另外,政府还需要投入创办数所初级师范学校。用来培养足够多的教师,一所高级师范学院,用来培养中级学校,甚至更深层次教师的需要……”

    算账,对在座的人,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所有人几乎是在陶行知说完的那一刻,都闭口不言。气氛异常的凝重。宁波地区300万人口,至少每年投230万元的财政收入,才能完成小学的基础教育,这笔投入,对于任何一个政府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关键是。这笔巨额的开支,在几年内,是看不到一点效果的。

    想要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等十年,二十年之后了。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等待时间。

    陶行知算的这笔账,比王学谦帮他计算的结果,更是多出了不少,每年至少要多支出80万的投入。

    十年就是800万,这么一大笔钱,让王鸿荣也犯难起来,别看朱葆三积累了千万家产,也被这么一大笔数字给吓坏了。对边上的王鸿荣嘀咕道:“子高不是说150万就够了吗?怎么要230万一年?”

    王鸿荣更为担心,因为财政是一个政府信誉的保证,如果财政入不敷出,长期举债,段祺瑞政府就是榜样。

    王鸿荣这才想起来,当时王学谦好像提到了,如果能够让教师的薪金,让地方自筹,也就是拥有学校的地区,差不多一千户左右的村庄,负担十个左右教师的薪金。对于偏远地区来说,也不会太困难。

    当然,这也是对农村家庭减少负担,降低税收的前提下,才可能实现的。

    “老哥,地方和政府合作办学。”王鸿荣提醒道。

    朱葆三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条款,立刻点头道:“没错。”转而问陶行知:“如果地方和政府合作办学,地方出学校的校舍和桌椅板凳,政府免费出教材,学习用品和培养教师,是否……”

    陶行知眼前顿时一亮,看来这帮商人真要办普及教育,顿时激动起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发抖,但语气却带着颤音道:“这样的话,每年投入一百万,十年之后,宁波将成为全国教育最发达的地区。百姓的素养将超越整个国家,达到二等列强的水准。”

    似乎陶行知的一句二等列强的标准,一下子让朱葆三激动起来,好像教育提高了,让整个地区都能像列强一样强盛起来一样,拍案道:“我代表政府保证,财政收入优先提供给教育局,不过……”

    “我保证,只要我在教育局一天,宁波三百万人的教育,将一天强过一天。”陶行知开口道,这让在他边上,还是教育局长的朱某人非常恼怒,心说:“老子还在台上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轰老子下台,你保证?老子干什么去?”

    正当宁波城内,敲定了义务小学教育的时候,王学谦也跋山涉水,来到了位于慈溪的溪口镇,身边还跟着精神早不如出发时候,器宇轩昂的大帮记者。

    在这里,他将作为监督人员,现场监督农村选举的开始。

第505章 【当官的都昏头了】

    溪口镇并不是王学谦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而一个坐落在溪口镇上游的二十多里的‘上溪村’的村庄,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有山有水,山青水绿的好地方。

    当然在民国初年,这样的好地方,却需要旅途上受尽磨难。这也是为什么唐僧去西天取经,而不是去西天旅游,顺便取经是一个道理。

    道路难走,不停出现的小何沟岔,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需要淌水而过。

    好在天气不是太冷,赤脚过河也不会让人冻着。这一路上,朱葆三的三公子,朱子兴,就一个劲的埋怨王学谦,吃力不讨好,尽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其实在半道上,朱子兴就嚷嚷着要回去,可是当王学谦告诉他,回去可以,但是只能自己走回去。

    想着十几里的土路,朱子兴还是没有冲动的从牛车上跳下来。

    不过哼哼唧唧的,躺在牛车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上午在县衙受了大刑,被家里人拉回去等死的倒霉蛋。

    临走的时候,溪口镇的镇长还刻意关照来拉人的车把式:“路上不要胡咧咧,给溪口镇的老少爷们丢脸。”其实慈溪的溪口镇,和奉化的溪口镇同名不同地而已。听当地人说,奉化那个地方山多,路更加不好走。拉着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当地农民,好像没有名字,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宽头’。老头挺健谈,说到高兴处,口沫横飞。

    虽然镇上已经对老宽头有了足够的防范,还派了一个年轻的管事员,只知道姓李,众人也都顺水推舟,叫他小李。听着,却像是小吏。

    反倒是小李一个劲的给老宽头打眼色,示意他少说话。多赶路。

    也许是他平日里,一个人赶路路上连个说话的同伴都没有,太寂寞,不像这一次。好几车人,后面还跟着荷枪实弹的军人。老宽头根本就停不下来,心里知道坐在他车上的都是上头下来的,不过应该不会是大人物。

    想想啊!大人物,谁会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遭这份罪?

    于是乎,老宽头显得更加肆无忌惮,大声的笑,大声的骂,让小李苦笑不可的捂着脸,不在和这个倔老头斗法了。

    “大爷。上溪村都接到通知了吧?”

    “通知,什么通知?” 老宽头瞪着眼珠子,极其骇人的看向小李,当然这年头,政府也不发救济金。老百姓都不指望。政府会把收去的钱吐出来。

    但如果是通知征税,征壮丁,这些事,政府可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卢永祥在浙江的这几年,一直想要增加税收,要不是他对浙江的这些乡绅商团也无可奈何,早就想着凭借强行征税。将他的部队扩编出来。让他也有在西南称王称霸的实力。

    可现如今,看卢永祥不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这位在对付地方势力上,几乎是一筹莫展。

    卢永祥的境遇在李纯死之前,非常糟糕。

    因为江苏控制了上海周边的闸北。嘉定、松江等富庶的区域,而他派遣在上海的何丰林,只是赖在上海周边,其实力根本无法和李纯的军队抗衡。而江苏在上海的警察局人数,就已经扩编到了让他胆战心惊的7000人。

    要是卢永祥能够肆无忌惮的在同样富庶的浙江征兵。征粮,征税,那么夺取上海的控制权应该是他的第一步。

    当老百姓的,这年头最怕的就是征兵,其次就是征粮。

    老宽头的担心,甚至是敢怒不敢言的怨气,当然不是作假,反而是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正式写照:“李文书,我怎么不知道?”

    小李一拍脑门,看老宽头这幅表情,就知道,这老头又想歪了,生气的回答道:“你不记得镇长为什么叫的你?”

    “镇长叫人,谁敢不来?问那么清楚干什么?”老宽头的话也多少在理,要是在平时,也就算了。可这次镇长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可没少说。这老头怎么还会记不住呢?

    小李无奈道:“你忘记了,选举,民主选举!”

    “这个事啊!” 老宽头这老东西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一点都不带停顿的。

    听到是征税,征粮,老宽头似乎再次回到了那个满不在乎,说话大大咧咧的老农夫。只不过看起来,这老头也不像是他表情所表露的那样,毫无心机。

    不过老头还是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跟在两辆大车后面的一个加强班的士兵,末了,还是当着大伙的面,指着荷枪实弹的士兵,问了一句李文书:“你确定这不是来拉壮丁?”

    气的李文书差点一巴掌搧到老宽头那张和老树皮差不多的老脸上,不过看着王学谦不善的眼神,他还是忍住了。这不是给镇上惹麻烦吗?哪有当着上面下来的监察队,说人家是拉壮丁的匪兵流寇?

    其实李文书是误会了老宽头,他虽然看上去粗鄙,但也是极其有心计的人,只不过本来改用悄悄话的,没有压下嗓子,这才被周围的人都听了去他说的话。

    王学谦温和的笑道:“老人家,你也别着急,我们不是来征兵的。而是来巡视你们村的选举情况的。这一点你放心,可以向你保证。”

    老宽头看人下菜碟的弯腰屈膝的样子,气得李文书直翻白眼,这老头成精了。知道他不过是镇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路上也是不爱搭理的样子,可王学谦一开口问话,这老头顿时恭敬的像是佃户见着了东家,大气不敢出一声。

    “长官,我可不是针对你,这镇上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农户,没多大的见识,您老可别和我一般见识。”

    “哪里!怎么会?”王学谦笑呵呵的摆摆手,笑道:“我可不是什么长官,我姓王,您老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小王吧?”

    老宽头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就坡下驴,老脸挤成了一朵墨菊样,搓着双手,表情看上去朴实憨厚,可要是真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明知道王学谦是连镇长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这老头还敢去舔着脸叫人:“小王!”

    “哎。”

    “那行,既然这样,你也不要叫我老人家,和认识我的人一样,就叫我‘老宽头’。这我是……?”说完,老宽头还指了指边上的朱子兴。

    “就叫小朱!”

    “小王!”李文书吃惊的看着王学谦,要不是王学谦制止了镇长的亲自陪同,陪着王学谦下乡的差事也轮不上他。再说了,如果要是镇长的晚辈,敢在镇长面前像是‘训孙子’一样的和镇长说话吗?

    和知道王学谦身份不简单的李文书不同,老宽头说话一点都不客气,还真把王学谦当成小王了。

    吃惊之余,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才低声喊了出来,随即把眼神看向了朱子兴。朱三爷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平日里在上海滩,谁敢叫他一声小朱?

    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吗?带着警告的眼神,看向了李文书。

    其实这种警告对朱子兴来说,平常的很,就像是在吃饭喝水一样习惯了。当然平时他还会说上一句话:“要是你敢把叫老子‘小朱’,信不信老子一把掐死你?”

    于是在朱子兴警告的眼神下,李文书顿时把‘小朱’两个字,吞了下去。心中暗暗吃惊,小腹下都紧张不已的,有一种憋尿的紧张。心中暗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都像是凶神恶煞的,眼神可怕人了。”

    倒是王学谦和老宽头聊的挺热乎,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隔阂。

    对此朱子兴也是爱搭理不搭理的,躺在板车上,一路的颠簸,他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快要散架了,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的再次闭着眼,后悔:“老子怎么就相信了王学谦的鬼话,还以为是来山林之间郊游踏青,早知道这样,呆在宁波多好啊!”

    他倒是想回上海,可面对老头子以遗产作威胁,他连吭气都不敢。

    “老宽头,你觉得你们村里,民主选举老百姓是否支持?”王学谦也其实没底,民主选举这种事情,在浙江绝对是第一次,一个搞不好,老百姓会误解。

    老宽头呵呵笑道:“我说啥事,原来是这个事,我觉得当官整天坐在楼房里,腚疼的紧,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来。”

    嘿嘿……

    见朱子兴在一边突然偷笑起来,王学谦怒其不争的呵斥道:“能不能严肃一点!”

    “行行行,我严肃还不成吗?你们继续。”

    朱子兴终于在路上碰上一次让他开心的事情,看到王学谦一脸的吃瘪,这比吃人参果都让他兴奋。

    王学谦这才扭头正色的看向老宽头,他确实没有准备,没想到农村对于民主选举如此冷漠,不过他还是准备试试:“老宽头,那么你认为呢?”

    “我!”老宽头吃惊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后豁嘴一笑道:“我能有啥想法,当官的都昏头了,想玩,大伙就努力的让当官的玩的尽兴了。反正农闲的时候,村里也请不起唱戏的班子,热闹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一说出口,王学谦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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