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戏台搭好了,角跑了】
王学谦终于得到了他苦苦等待的军事人才,从而解决了悬而未决的军事主官的任命,与此同时,温应星表现出的务实的态度,不求名利的作风,让王学谦在欣赏之余,也颇感安慰。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不见得是最适合自己的。
按照王学谦原先的设想,蒋方震,这位民国时期最了不起的军事家,确实名声显赫,早已扬名在外。其能力,在军界的人脉,都是和困在铁路局,默默无闻的温应星所无法比拟的。
但对于王学谦来说,看似被忽视的温应星,却是他最好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温应星听话,而蒋方震的想法太多,甚至会让王学谦担心,他一不注意,就惹出天大的麻烦出来。
在温应星带着美国教官团队,登上南下的军舰,从港口回来,王学谦就准备等朱葆三准备好,一起南下去宁波。到时候,宣布宁波临时市政府成立,短期内,他能做的也就算全部做完了。
可没想到的是,前脚刚刚跨进家门。
卢筱嘉后脚就跟了进来,不仅卢筱嘉跟来了,连已经很少露面的段宏业,也匆匆忙忙的上门拜访。两人也是有点要堵门的意思,反倒是王学谦心情不错之余,开玩笑道:“两位同时到访,难不成又有大生意眷顾小弟?”
第一次和段宏业见面,王学谦就似乎发现,这个快要成风流公子,成为落魄公子的段家大公子的身上,确实有不少能够让他嗅到机遇的味道。可惜的是,段宏业对段祺瑞的影响力有限,要不然乘着段祺瑞在台上,还不多捞一点好处?
“王学谦。没想到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枉我还把你当朋友!”
卢筱嘉指着王学谦的鼻子。从王学谦坐着的角度看上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气得索索发抖。
可王学谦却装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问道:“我可冤枉……”
还没等王学谦解释清楚,卢筱嘉却勃然大怒道:“王学谦,你当初说给我父亲一个师的装备,但是却只有不到两个团的装备,另外的武器呢?”
卢筱嘉也是急了,卢永祥麾下的第10师。是北洋军中的精锐。
但要说武器装备,也已经破旧了,当年段祺瑞筹建定国军,边防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在南方已经站稳脚跟的卢永祥。实际上,卢永祥在浙江的日子并没有段祺瑞想的那么好过。
按理说,控制了浙江,这一年的赋税,可一点也不比北直隶少。
但是卢永祥能够用在扩军上的。也是有限。三年多时间,也就扩编了两个师的兵力。这都是他的嫡系部队,至少士兵的武器还算是那么一回事。
原本卢永祥想着乘着这次机会,将第10师的准备换装之后,将换下来的装备给其他两个师的部队补充一下。提高手下嫡系不对的战斗力。但是王学谦却突然停止了对第10师的换装。结果很显然,卢永祥动机落空了。
不过王学谦也有说辞,摊开双手,无奈道:“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不信你去美军的军械库看看,里面所有的武器都被搬空了。我总不能凭空变出来那么多武器装备吧?”
“谁信你的鬼话?”卢筱嘉气炸了,这人太无耻了。
他要是能进美军军械库搬东西,还用王学谦在他面前嘚瑟。再说了,去美军军械库也不是他王学谦说了算?他要是敢在美国人面前装大尾巴狼,非脸上该鞭子不可。
可话又说回来了,王学谦将说好的事反悔,也太不是东西了。
但是王学谦这么做,也完全有他的理由,军械库里,有的是黄油包装后,封存的武器,总数能够装备超过4万人。但卢永祥的做法,却让他警觉了起来。说白了,这老小子好像要反悔,害怕了。原因可能是因为吴佩孚带着其精锐驻扎浦口,而他本人带着随行人员进入南京,调查李纯之死。
不敢开罪直系大将吴佩孚的卢永祥,心慌之余,急忙命令已经抵达松江的第10师立刻退守嘉善。
而这一切,只要不是傻子,绝对不难看出来。一万多人的动向,能懵掉了普通老百姓,但是如何能骗的了势力庞大的浙江商团,更何况,杭州方面也传来消息证实了这一切。
在王学谦的眼里,卢筱嘉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也不想想,如果卢永祥在舆论一片讨伐齐夑元的时候,出兵江苏,王学谦还会故意克扣这笔军火吗?
可即便如此,王学谦在之前的武器调拨中,拨付了5个补兵营的装备。这可不是一般的装备,而是按照欧洲战场的美军标准的陆军装备拨付的,虽然他在机枪上已经打了折扣。
火炮也只有拨付了12门快速炮,和预期的数量差了一大截。
但对于卢永祥的浙军来说,原本6个师,装备稀缺,五万多人的大军,速射炮的数量只有12门。而老式的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大了。可以说,经过这一次补充,卢永祥的炮兵部队的实力扩充了近一倍。
王学谦心说:“如果再给卢永祥增加实力,到时候要是还惧怕吴佩孚,而不敢出兵。该倒霉的就给是他王学谦和宁波城了。”
原想着,只要卢永祥进攻江苏,不管最后有没有拿下江苏,半年内,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卢永祥的兵力部署的重点将放在北线。这样一来,对宁波的威胁就几乎不存在了。
而现在,卢永祥缩回去了,宁波的压力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似乎在合作刚刚开始,卢永祥就给人一种非常不好的印象。而这种坏印象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失去了王学谦对卢永祥的信任。这还是在舆论一片声讨声音之下,齐夑元在代理督军的位置上战战兢兢的时候。这也是卢永祥唯一的机会,因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齐夑元肯定不敢将兵力往上海、苏州方向倾斜,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可想而知,一旦等齐夑元缓过这口气。加上手中并不弱于浙军的战力,齐夑元可不会再怕卢永祥的军事挑衅,甚至会主动滋事。也未尝不可。
卢筱嘉气呼呼的喘着气,脸颊上也滚下一滴滴汗珠。显然在大热天动怒气,心火旺,脑袋也热。手指王学谦的鼻子,颇为无力的叫嚣道:“好啊!既然上海的仓库了没有了武器,那么就从美国运。”
“要准备,一来一回,半年以后吧!”王学谦干巴巴的语气。顿时让卢筱嘉为止一愣,半年以后,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
见卢筱嘉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王学谦也有些恼了。心说:“就许你做初一,不许别人做十五?”顿时语气不善道:“我可听说卢督的第10师在换到装备之后,立刻就离开了松江,回到驻地嘉善,不知你怎么看?”
见卢筱嘉不明所以的发愣。王学谦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语气再次加重了几分,道:“如果第10师的主力继续往南撤离,我不懂,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
既然卢筱嘉不知好歹,王学谦也不怕将话给顶回去,语气冷淡中,带着一丝威胁。再说了,这件事明显卢永祥是理亏,对方也知道,王学谦不惜这么大的代价,换取一场江浙战争,为的是什么?
卢筱嘉惊愕的看着王学谦,他还在纠结于,为什么第10师的一举一动,会被王学谦东西的这么清楚。难不成内部出了叛徒?
一定是这样的,反倒是他发现段宏业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涨红着脸,他也不禁怀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段宏业不是政客,没有政客的那种狡猾的嘴脸。当然,他也明白,在这个时代从政,他将要面对的将是什么?一场场看不见摸不着的阴谋诡计,将时刻围绕着自己。就像是卢筱嘉一样,浑然不知,失信的可不是王学谦,而是他的父亲卢永祥。
在眼神的暗示下,卢筱嘉这才明白过来,他又冲动了。
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杭州城,也不是龙华护军使何丰林的驻地,更不是他卢公馆,而是王学谦的宅院。
想要在这里耍横,最后吃亏的绝对不会是王学谦,而是他,人单势孤的卢筱嘉。
“你拉着我,干什么?”
卢筱嘉气氛的对着王学谦家的围墙,一副不死不休的凶恶劲头,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了,但面子上却一点都下不来台。
堂堂一省督军的大公子,却被一个商人之子给撅了出来。
这要是让小伙伴们知道了,他卢筱嘉还要不要在公子哥的圈子里混了?再说了,他也不认为自己家的人有多大的错,毕竟他爹才是浙江督军,是官老爷,当官的怎么会错?
可段宏业可不会这么想,反而一脸忧愁的眺望北方。
他倒不会像卢筱嘉那样不懂事,反而意味深长的叹气道:“小嘉,叔父为什么对王学谦中止武器换装莫不吱声,你想过没有?”
卢筱嘉也是被气大发了,他是收到了姨夫何丰林的抱怨,才气冲冲的找王学谦的晦气来的,还真没有想到这么多。想着把心里头的气一下撒出去,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段宏业不但不帮着他,反而替王学谦说话,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不乐意了:“你怎么也向着他说话?”
“我向着他?”段宏业自嘲道:“如果叔父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话,我怎么可能向着王学谦说话?”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爹怕了他吴佩孚?”卢筱嘉瞪眼道。
段宏业一翻白眼,心说:“可不是尿了吗?”可他也知道卢筱嘉好面子,而且还是一点就着的性格,肯定是何丰林这老小子在卢筱嘉的面前说了什么话,才惹的这小子混不吝的性子又耍了起来。
可实际上,他也非常希望卢永祥堂堂正正的展现出果断的一面,本来局面就非常不利,还想着患得患失,能有多大的成就?
安福系,眼瞅着就要倒下了,要是卢永祥还是这副贪小便宜的嘴脸,估计这个浙江督军也当不长久。来了一个吴佩孚,就把卢永祥吓的缩了回去,将来这个人可是要独立支撑起整片皖系的天下的人啊!拍了拍卢筱嘉的肩膀,段宏业劝道:“回临安,好好劝一下叔父吧?这次机会难得,要是失去了,可能他在浙江的日子将更难过。”
“你也不会……”卢筱嘉吃惊的瞪眼道。
第464章 【戏台搭好了,角跑了】
王学谦终于得到了他苦苦等待的军事人才,从而解决了悬而未决的军事主官的任命,与此同时,温应星表现出的务实的态度,不求名利的作风,让王学谦在欣赏之余,也颇感安慰。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不见得是最适合自己的。
按照王学谦原先的设想,蒋方震,这位民国时期最了不起的军事家,确实名声显赫,早已扬名在外。其能力,在军界的人脉,都是和困在铁路局,默默无闻的温应星所无法比拟的。
但对于王学谦来说,看似被忽视的温应星,却是他最好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温应星听话,而蒋方震的想法太多,甚至会让王学谦担心,他一不注意,就惹出天大的麻烦出来。
在温应星带着美国教官团队,登上南下的军舰,从港口回来,王学谦就准备等朱葆三准备好,一起南下去宁波。到时候,宣布宁波临时市政府成立,短期内,他能做的也就算全部做完了。
可没想到的是,前脚刚刚跨进家门。
卢筱嘉后脚就跟了进来,不仅卢筱嘉跟来了,连已经很少露面的段宏业,也匆匆忙忙的上门拜访。两人也是有点要堵门的意思,反倒是王学谦心情不错之余,开玩笑道:“两位同时到访,难不成又有大生意眷顾小弟?”
第一次和段宏业见面,王学谦就似乎发现,这个快要成风流公子,成为落魄公子的段家大公子的身上,确实有不少能够让他嗅到机遇的味道。可惜的是,段宏业对段祺瑞的影响力有限,要不然乘着段祺瑞在台上,还不多捞一点好处?
“王学谦。没想到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枉我还把你当朋友!”
卢筱嘉指着王学谦的鼻子。从王学谦坐着的角度看上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气得索索发抖。
可王学谦却装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问道:“我可冤枉……”
还没等王学谦解释清楚,卢筱嘉却勃然大怒道:“王学谦,你当初说给我父亲一个师的装备,但是却只有不到两个团的装备,另外的武器呢?”
卢筱嘉也是急了,卢永祥麾下的第10师。是北洋军中的精锐。
但要说武器装备,也已经破旧了,当年段祺瑞筹建定国军,边防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在南方已经站稳脚跟的卢永祥。实际上,卢永祥在浙江的日子并没有段祺瑞想的那么好过。
按理说,控制了浙江,这一年的赋税,可一点也不比北直隶少。
但是卢永祥能够用在扩军上的。也是有限。三年多时间,也就扩编了两个师的兵力。这都是他的嫡系部队,至少士兵的武器还算是那么一回事。
原本卢永祥想着乘着这次机会,将第10师的准备换装之后,将换下来的装备给其他两个师的部队补充一下。提高手下嫡系不对的战斗力。但是王学谦却突然停止了对第10师的换装。结果很显然,卢永祥动机落空了。
不过王学谦也有说辞,摊开双手,无奈道:“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不信你去美军的军械库看看,里面所有的武器都被搬空了。我总不能凭空变出来那么多武器装备吧?”
“谁信你的鬼话?”卢筱嘉气炸了,这人太无耻了。
他要是能进美军军械库搬东西,还用王学谦在他面前嘚瑟。再说了,去美军军械库也不是他王学谦说了算?他要是敢在美国人面前装大尾巴狼,非脸上该鞭子不可。
可话又说回来了,王学谦将说好的事反悔,也太不是东西了。
但是王学谦这么做,也完全有他的理由,军械库里,有的是黄油包装后,封存的武器,总数能够装备超过4万人。但卢永祥的做法,却让他警觉了起来。说白了,这老小子好像要反悔,害怕了。原因可能是因为吴佩孚带着其精锐驻扎浦口,而他本人带着随行人员进入南京,调查李纯之死。
不敢开罪直系大将吴佩孚的卢永祥,心慌之余,急忙命令已经抵达松江的第10师立刻退守嘉善。
而这一切,只要不是傻子,绝对不难看出来。一万多人的动向,能懵掉了普通老百姓,但是如何能骗的了势力庞大的浙江商团,更何况,杭州方面也传来消息证实了这一切。
在王学谦的眼里,卢筱嘉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也不想想,如果卢永祥在舆论一片讨伐齐夑元的时候,出兵江苏,王学谦还会故意克扣这笔军火吗?
可即便如此,王学谦在之前的武器调拨中,拨付了5个补兵营的装备。这可不是一般的装备,而是按照欧洲战场的美军标准的陆军装备拨付的,虽然他在机枪上已经打了折扣。
火炮也只有拨付了12门快速炮,和预期的数量差了一大截。
但对于卢永祥的浙军来说,原本6个师,装备稀缺,五万多人的大军,速射炮的数量只有12门。而老式的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大了。可以说,经过这一次补充,卢永祥的炮兵部队的实力扩充了近一倍。
王学谦心说:“如果再给卢永祥增加实力,到时候要是还惧怕吴佩孚,而不敢出兵。该倒霉的就给是他王学谦和宁波城了。”
原想着,只要卢永祥进攻江苏,不管最后有没有拿下江苏,半年内,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卢永祥的兵力部署的重点将放在北线。这样一来,对宁波的威胁就几乎不存在了。
而现在,卢永祥缩回去了,宁波的压力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似乎在合作刚刚开始,卢永祥就给人一种非常不好的印象。而这种坏印象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失去了王学谦对卢永祥的信任。这还是在舆论一片声讨声音之下,齐夑元在代理督军的位置上战战兢兢的时候。这也是卢永祥唯一的机会,因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齐夑元肯定不敢将兵力往上海、苏州方向倾斜,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可想而知,一旦等齐夑元缓过这口气。加上手中并不弱于浙军的战力,齐夑元可不会再怕卢永祥的军事挑衅,甚至会主动滋事。也未尝不可。
卢筱嘉气呼呼的喘着气,脸颊上也滚下一滴滴汗珠。显然在大热天动怒气,心火旺,脑袋也热。手指王学谦的鼻子,颇为无力的叫嚣道:“好啊!既然上海的仓库了没有了武器,那么就从美国运。”
“要准备,一来一回,半年以后吧!”王学谦干巴巴的语气。顿时让卢筱嘉为止一愣,半年以后,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
见卢筱嘉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王学谦也有些恼了。心说:“就许你做初一,不许别人做十五?”顿时语气不善道:“我可听说卢督的第10师在换到装备之后,立刻就离开了松江,回到驻地嘉善,不知你怎么看?”
见卢筱嘉不明所以的发愣。王学谦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语气再次加重了几分,道:“如果第10师的主力继续往南撤离,我不懂,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
既然卢筱嘉不知好歹,王学谦也不怕将话给顶回去,语气冷淡中,带着一丝威胁。再说了,这件事明显卢永祥是理亏,对方也知道,王学谦不惜这么大的代价,换取一场江浙战争,为的是什么?
卢筱嘉惊愕的看着王学谦,他还在纠结于,为什么第10师的一举一动,会被王学谦东西的这么清楚。难不成内部出了叛徒?
一定是这样的,反倒是他发现段宏业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涨红着脸,他也不禁怀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段宏业不是政客,没有政客的那种狡猾的嘴脸。当然,他也明白,在这个时代从政,他将要面对的将是什么?一场场看不见摸不着的阴谋诡计,将时刻围绕着自己。就像是卢筱嘉一样,浑然不知,失信的可不是王学谦,而是他的父亲卢永祥。
在眼神的暗示下,卢筱嘉这才明白过来,他又冲动了。
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杭州城,也不是龙华护军使何丰林的驻地,更不是他卢公馆,而是王学谦的宅院。
想要在这里耍横,最后吃亏的绝对不会是王学谦,而是他,人单势孤的卢筱嘉。
“你拉着我,干什么?”
卢筱嘉气氛的对着王学谦家的围墙,一副不死不休的凶恶劲头,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了,但面子上却一点都下不来台。
堂堂一省督军的大公子,却被一个商人之子给撅了出来。
这要是让小伙伴们知道了,他卢筱嘉还要不要在公子哥的圈子里混了?再说了,他也不认为自己家的人有多大的错,毕竟他爹才是浙江督军,是官老爷,当官的怎么会错?
可段宏业可不会这么想,反而一脸忧愁的眺望北方。
他倒不会像卢筱嘉那样不懂事,反而意味深长的叹气道:“小嘉,叔父为什么对王学谦中止武器换装莫不吱声,你想过没有?”
卢筱嘉也是被气大发了,他是收到了姨夫何丰林的抱怨,才气冲冲的找王学谦的晦气来的,还真没有想到这么多。想着把心里头的气一下撒出去,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段宏业不但不帮着他,反而替王学谦说话,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不乐意了:“你怎么也向着他说话?”
“我向着他?”段宏业自嘲道:“如果叔父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话,我怎么可能向着王学谦说话?”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爹怕了他吴佩孚?”卢筱嘉瞪眼道。
段宏业一翻白眼,心说:“可不是尿了吗?”可他也知道卢筱嘉好面子,而且还是一点就着的性格,肯定是何丰林这老小子在卢筱嘉的面前说了什么话,才惹的这小子混不吝的性子又耍了起来。
可实际上,他也非常希望卢永祥堂堂正正的展现出果断的一面,本来局面就非常不利,还想着患得患失,能有多大的成就?
安福系,眼瞅着就要倒下了,要是卢永祥还是这副贪小便宜的嘴脸,估计这个浙江督军也当不长久。来了一个吴佩孚,就把卢永祥吓的缩了回去,将来这个人可是要独立支撑起整片皖系的天下的人啊!拍了拍卢筱嘉的肩膀,段宏业劝道:“回临安,好好劝一下叔父吧?这次机会难得,要是失去了,可能他在浙江的日子将更难过。”
“你也不会……”卢筱嘉吃惊的瞪眼道。
第465章 【东方乌托邦】
在船上,闲聊了一路,对于朱葆三的经历,除了敬佩之情之外,也只能感慨,乱世出英雄。
在上海滩闯荡的人中间,又有几个人像朱葆三这样,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成为在全国都名气不小的商业大亨!金融大亨!事业大亨!
而这位大亨,却在轮船抵达宁波之前,接连两个夜晚都没有睡好。其实并不像是朱葆三说的没睡好,黑眼圈骗不了人,更何况,他通红的眼睛,却异常的透亮,似乎激动过头了。
“伯父,放轻松些,不过是当市长,也不是多大的官?”
王学谦轻声安慰着,可朱葆三却越显紧张起来,说起来,从十多岁一个人跟着跑码头的同乡,踏上上海的码头,五十多年的时间,朱葆三就已经很少回家了。
这么些年,他回乡时间最长的一次,就是给父母奔丧。
就是修宅院,修祠堂,也没有在宁波老家住很长时间。而这次,他将是以故乡的父母官的身份,踏上这片土地,不由得这位老人紧张不已。有什么比得上,鲜衣怒马,荣归故里更让人期待的?
“子高啊!我哪里是兴奋呦?”朱葆三眨巴着干巴巴的眼眶,眼珠子缓慢的从穿上的甲板上,眺望去远方的海岸线。
故乡的声音,似乎在耳畔响起。
对于年过古稀的老人来说,一切都恍如隔世,但却真真切切的面前浮现。记忆的匣子一旦打开,那些过去的回忆,顿时如潮水一般,冲刷而来。
“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老了之后,还能够当一回市长,到了这个份上,挣钱早就麻木了。甚至心里已经开始在抗拒,这种抗拒就像是长在心底的一根刺。时刻让我难受的吃不下睡不着。哪里像是十几岁的少年,光着脚,在镇海镇头的石板路上,飞快的跑过,身上的蓑衣在清明的细雨中,抖落一地的水珠子……”
老人的话,似乎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这种回味,随着年纪的越来越大,就像是变成一瓮老酒。滋味越来越醇厚。甘甜。
朱葆三长吁短叹的感慨着。等到发现,他并没有站在那个湿漉漉的镇海,而是身处在轮船,飘浮在海面上。顿时不好意思的笑笑,手掌用力的在眼眶中柔了几下。
其实,根本就没有泪水,对于一个离乡五十多年的老人,故乡的味道,已经变得久远,只能存储在记忆中,却无处寻找了。
朱葆三不好意思的笑笑:“年纪大了,就容易触景生情。眼前总想起小时候的事,让你见笑了。”
“哪里,说起来,我也是离开家乡十多年,没有回来过。心头也是紧张的要命。”王学谦的心头更多的是期待,或者说,他非常期待那个在记忆中的故乡,是否依然坐落在原点。
“哦,那你真该到处去看看。”
“谁说不是?就是怕周围的景色都变了,已经找不到当年离开时的原貌。”
“其实镇海这些年的变化不大,对了,是余姚的,哪里变化更小了。不过物是人非倒是真的。”说话间,朱葆三叹气道。年轻时候的朋友,大部分都已经离开了人世。
在这个时代,年纪超过六十,也已经算是长寿了。更何况他已经七十多了呢?
到了朱葆三这个年纪,这辈子有多少事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其实他也看出来了,王学谦似乎并不太热衷于接他的班。而朱葆三原本的计划,不过是担任临时市政府的市长。就像外国人说的名誉市长那样。然后把市长的位置传递给王学谦,因为朱葆三清楚的知道,王学谦才是有大才的,或许真的能够带领宁波,成就一番让人仰慕的事业来。
相比王学谦,朱葆三能用的手段就少的多,只能用名望来镇场子,可这要让他管理一个拥有三百多万人口,超过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的时候,他心里比谁都紧张。这可不是在外做官,做的不好,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这可是家乡啊!
万一要是做不好,是要受到父老乡亲戳脊梁骨的,说不定,连他死后,都要蒙羞。
所以,心里头的紧张是出于自己心里没底。
朱葆三呆呆的看着荡漾的海面,距离宁波至少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航程,但他却显示已经站在镇海街头一样,局促不安。犹豫了一会儿,拿出已经被他摩挲的有点烂的发言稿,仆人递上老花镜,再一次仔细的背诵起来。
王学谦看到这一幕,哪里猜不到朱葆三的想法,他是害怕,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要是在家乡,如果不干出一番实实在在的功业来,确实说不过去。
其实,朱葆三对于发言稿早就烂熟于凶,老人的记忆力很好,对付才几分钟的发言稿,背上一两个小时就足够了,可朱葆三已经背了整整三四天,还心里没底。这已经不是记忆的问题,而是迫切的紧张:“朱伯父,你不用担心,当官也就那么一回事,真要事事认真了,就该百姓不开心了。”
朱葆三警惕的拿下老花镜:“哦,还有这种说法?”
嘴唇蠕动了几下,不信邪的严肃道:“无为而治都是骗人的。”
看着朱葆三认真的样子,王学谦确实心头有些想要笑出声来,好在他及时忍住了,不过看朱葆三的样子,确实需要一些宽慰的话,不然要不了几天,他自己都能把身体给累垮了。
“就用我们商议的几个侧重点,港口铁路的建设,基础教育的投入,还有就是地方军警的组建,只要完成了这些,就不会太糟糕。”王学谦马虎道。
这种轻松的口气,让朱葆三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心说:“这么马虎,能行吗?”
反倒是王学谦信心满满的道:“地方议会,通过一层一层的选举,然后选出市议员,建立议会。您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选举开始,等到结果出来,就建立临时议会。市长通过政府工作会议。制定短期目标,中长期目标,然后递交议会。决议通过,就开始实行。”
朱葆三眨巴着眼珠子,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王学谦。
却没想到,王学谦笑呵呵的开口道:“所以啊,您到时候最重要的事,就是坐在市长办公室里,拿着印章盖戳。”
朱葆三气骂道:“你小子,哪有这么简单。要是这么简单。你怎么会不当这个市长?”
王学谦苦着脸。装可怜道:“我不是怕人轻言微。没人听我的嘛?再说了,市长是需要通过议会选举通过的,我除了贿赂议员当选这一条路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当选?您老要是有别的办法。就给我指一条明路?”
“滑头!”
宁波城,这座古老的城市,自从明朝开始,就作为贸易城市的存在,而被人们记住。但近代,却以为上海的开埠,铁路迟迟未通车,耕地少,人口多。而渐渐的转变成了一座朝气蓬勃的商业城市。
当宁波将成立特别市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传递的那一刻。
住在城市里的居民商户,还不知道,这是要搞什么怪,一个都伸长脖子打量着街头。想要探听一些消息。
可等到街头的彩灯挂起的那一刻,很多人还是懵懵懂懂,以为又是当官的弄出来的幺蛾子,糊弄老百姓的招数。不过奇怪的是,往日里在街头蛮横的税兵,却一个个不见了踪影,似乎凭空从这座城市消失了一般。
要是收税的用来不要来,就好了!
商户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像是生意兴隆,永远不要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
因为对于商户来说,一旦官面上的人出现,面对他们的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等着人来宰杀。
“我说,刘掌柜,这到底是闹的那样?是卢督的生辰日子到了,还是大总统过世了……”茶叶铺的老板,偷偷摸摸的探出脑袋,和边上杂货铺老板打听。
被问的这位泛着白眼,不屑道:“你家里办白事,挂红灯笼?”
“老刘,你怎么说话呢?”
“哎,别激动,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然后杂货铺老板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接到,发现没人盯着他,才神神叨叨的说:“告诉你,市长他老人家又要纳妾了。”
“哎呦,听说市长都五十多,家里头二十多个小妾,能记得住吗?”
“记不住,也多半便宜了家里头的奴才……嘿嘿……”
两人偷偷摸摸的样子,确实可疑,不过街头警察所的杨二狗子,拿着一个破铜锣,咣咣咣的一路在街头敲打,扯开嗓子喊道:“市议会选举,各家成年男丁,三日后去娘娘集中,听保长宣读选举守则。”
“具体办法,已经登在上,也可以从报上获得消息。”
杂货铺老板脸上一僵,像一只惊吓的乌龟,从窗户口缩了回去,咕咚一下,也不知道撞翻了家里头的什么东西。
而在宁波市政府的大厅里,朱葆三刚刚宣读了新宁波市政府成立,之后,他也宣读了他作为临时市长,将代替原先的市长,行使市长权利。直到选举完成,议会选出新一任市长,他才退路幕后。
并宣读了,在临时市政府的框架下,警察,税务,工商等部门按照原先的制度执行,并严防不法者,乘机滋事。
消息通过电报,在极端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神州大地。
各地的报纸都纷纷登载了朱葆三的巨幅照片,一时间,朱葆三在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一年之后,再一次回到了台前,轰动神州。
而在上海,几家英文报纸,更是大肆报道了这件事,而其中报业持牛耳者,更是用鲜红的标题,宣扬,‘东方的乌托邦’,来描述宁波发生的事。当然,英国人肯定不知道,宁波的改革,是军阀和商人之间利益的交换产物,至少没有英国人想象的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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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安福系倒台】
一个人,总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死不悔改。不得不说,卢筱嘉活的确实很不容易。
因为这条道路,是非常辛苦的,有时候会付出血和泪的代价。当然挨骂是常有的事情。
在外人的眼中,卢永祥并不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叛角色,反而有时候会露出一丝难得的清廉公正的迹象,比方说,他的族人作奸犯科了,被他惩办,就是枪毙也有过。
可要是儿子犯错,就完全不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不能把儿子也毙了吧?
卢永祥气急败坏的跺着大步,在花厅里急的团团转,而卢筱嘉却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眼珠子滴流乱转,他倒是看不到老爹的反应,却偷偷看着段宏业的表情,把活生生的一个人当成一面镜子。
“逆子,你除了给老子惹祸,就不能学点好!”
“父亲,儿子以为,我没错。”
“你……我……”
卢永祥见混蛋儿子还敢顶嘴,顿时气的耳鼻生烟,举起的手掌在半空中扬了扬,看着卢筱嘉梗着脖子,毫不畏惧的样子,终于还是叹气放了下来。
“你呀,什么都不懂。”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卢永祥怒其不争的看着儿子,多少年过去了,他这个儿子就是没一点长进。可虎毒不食子,再大的怨气,打几下罢了,还能怎么着?
落寞的眼神,有气无力的叹息,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卢筱嘉的心头。,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怒火,对王学谦的恨意,让他简直感觉被困在了一个热火煅烧的火炉之中,气愤道:“背信弃义的是他王学谦,我不过是去骂他几句。难道也错了。孩儿原本以为,像王学谦这样的人,是断然不会糊弄人的,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敢单方面撕毁协议。”
“协议?你知道有什么协议,白纸黑字上写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也不知道何丰林这混蛋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你这么帮着他。”
“姨夫不过是想要一个团的装备而已。”卢筱嘉一开口,把何丰林给卖了,这才想起来。何丰林当着他的面。一再嘱咐。让他不要说出来的。
卢永祥见儿子悔不知改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失望之极的无奈,发现边上站着的段宏业一脸的尴尬,这是卢家的家务事。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见卢永祥看着他,段宏业回神恭敬道:“卢叔我先回去了。”
“你先别走。”
出人意料的是卢永祥叫住了段宏业,并用手指指着卢筱嘉那张倔强的脸,语气不容置疑道:“宏业,你比小嘉大几岁,你来说,到底是谁错了?”
卢筱嘉之所以死不认账,是因为他自己做的没错。
要是真做错了。他认错也没什么,反正他这辈子,总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真要是一副死不悔改的德行,估计卢永祥也不会允许他这个儿子出门。
但这一次。真的说不准,到底是谁对谁错。
段宏业犹豫了一阵,表情为难之极,却像是一副思考后不得其解的样子,抱歉的笑一笑,这开口:“我没看出……”
“你呀,是在怕我?”
“卢叔,您想多了,那有的事。”
段宏业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起来,表情有些僵硬的回答,但卢永祥却不准备放过他,反而语气一冷:“你以为,北直隶的失败之后,段总长就要靠边站了。我们之间的地位将颠倒过来,是吗?”
这可是诛心的话,段宏业怎么敢这么想,可实际上,他不得不这么想。
涿州的大溃败,把皖系军阀最后一点家底都送上了前线。边防军,定**,一旦都覆灭之后。对于皖系来说,最后留下的也只能是远在浙江的卢永祥,和他的新浙军。
但卢永祥一直以来都是听调不听宣,成为中流砥柱之后,是否会反客为主,取代段祺瑞成为皖系的新统治者,都说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段宏业怎么还敢摆出一副大公子的派头,在督军府耀武扬威的耍脾气,夹着尾巴做人,才是王道。
可卢永祥根本就没有让段宏业离开的打算,冷着脸,表情肃穆道:“宏业,我现在说的话,今后将不会改变。如果违背,将受万箭穿死之苦!”
“卢叔,万万不可开这种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卢永祥颇为不悦的双眼瞪着段宏业,从军三十年,他虽然这辈子没有打过尸山血海的苦战,但是长久在兵营中养成的彪悍之气,却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萧杀的气息,在三个人中间弥漫,段宏业甚至心惊,下一刻,卢永祥是否会拔刀在手?
“宏业,我和你父亲相交20多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卢某粗鄙,只能在军中混迹,而你父亲大才,胸中有沟壑,不是我等草莽之人能比拟的。”
“叔父言重了。”
“听我说下去。”卢永祥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停下来,反而继续说:“我等以段兄为首,并非其他原因,而是实在不如。不管今后如何,卢某再次起誓,自始至终将以段祺瑞为首是瞻,不离不弃。”
“叔父大义,小子……”
段宏业的感动多少是有些装出来的,可惜他挤不出几滴眼泪,不然就更应景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喉咙间有些哽咽,想不到父亲竟然有这么强大的魅力。可惜,他的志向不在从政,对于军队更是避而远之。
卢永祥挥手打断了段宏业的感慨,气势汹汹的说:“所以,宏业,你我两家虽然是世交,但是不分彼此,而我辈军人,更是喜欢直来直去,错了,大可直接说出来,不用顾忌个人的面子。当然,你也有这个权利。当面指出我的错处。”
“这个?”
“说!”
段宏业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卢永祥,他也怕这老家伙糊弄自己,但是见卢永祥面色凝重,根本就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无奈道:“小嘉,其实叔父也有他的难处,而王学谦一也没错。”
“他怎么可能没错,言而无信……”卢筱嘉不服道。
“混账,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卢永祥大声责骂。
见卢筱嘉不服气的张了张嘴,段宏业也知道。有邪必须要说透了。要不是他也觉得王学谦的做法。天经地义,按照平时的脾气,早就帮着卢筱嘉说话了,也不用在王公馆。陪着小心,练练对王学谦说抱歉的话。
“其实叔父大概也知道,当年周凤岐在宁波闹独立,没有成功。原因就是他根本就没有财团的支持。或者说,宁绍财团早就看出来,周凤岐的野心。他不过是想要把宁绍财团拉下水,成为他政治博弈的筹码,商人都是精明的,哪会看不出周凤岐的小心思。”
停顿了一下。段宏业偷偷看了一眼卢永祥,见其暗暗颔首,这才心头稍微松了一口气,继续说:“而这次宁波设市,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商团希望控制宁波。或许有商业的目的在里面,王学谦更是举债建造沪杭甬铁路南段,加上港口海运,显然是准备打造一个新城市,聚集更大的能量,但这些我们都阻止不了。因为叔父不得不仰仗宁绍财团,才能苦苦维持浙江的统治。”
“我就知道,商人都是靠不住的。”卢筱嘉气咻咻的道。
段宏业却说:“小嘉,其实你也错了。失信于人的不是王学谦,而是……叔父。”
“怎么可能是我爹!”卢筱嘉惊叫道。
但卢永祥大的回答,却让他变得哑口无言,“没错,是我。对于这场交易来说,王学谦要的并不是宁波市的控制权。其实对于宁绍财团来说,只要他们愿意,在短时间内,就能将整个宁波以及周边的官员都换一茬,镇军使,也就成了光杆司令。”
“怎么可能这样?”
卢筱嘉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全部的特权都是来源于卢永祥,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卢永祥的在浙江的权势,只不过源于财团不想推翻他而已。这让他一直因为上海滩的报纸,将他列为‘民国四公子’,而沾沾自喜,原来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可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卢永祥说他失信于人了?
“可是,这也不能说你失信于人啊!”
“不,责任确实在我。”卢永祥眼神中透出一种欣赏的味道,王学谦是看到过最独特的一个人,每一个安排,看似不经意,但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之所以,他会支持我兵进江苏,在他看来,我麾下的三个师的军队,如果太靠近富春江一线,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威胁。而一旦江浙战争打起来,宁波就能够至少获得一年左右的安定期。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用财力打造出一直拥有一定战斗力的军队。这才是他的目的,可我因为吴佩孚的突然出现,而放弃了进攻齐夑元的打算,可以说,失信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卢筱嘉吃惊的看着卢永祥,和王学谦签订协议的时候,他也在场。
当然也知道,纸面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写在纸上的东西,都是没用的,反而双方根本就没有谈及的东西,才是合作的基础。这一刻,卢筱嘉的脑子有些凌乱了,心说:“原来对方的心思不说,不表明是不重视,而是不能写下来,落人口实。这政客,果然都是连肠子都是带钩的。”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清楚了,而遗留的问题无非只有两样,卢永祥是按照约定,发起对江苏的进攻,拿下苏松和无锡,南京。
或者干脆,屯兵浙江,以防守为重。
从外面,卫兵高声的喊了一句:“敬礼——”
卢永祥这才抬头看向门口,陆翰手中拿着一份电报,匆匆的门口跑了过来,在花厅的时候,还用提防的眼神的看了一眼坐着喝茶的段宏业。
“什么事?”
陆翰知道,卢永祥是不准备避开段宏业了,这才将电报摊开,轻声道:“燕京来电,昨日直系第6旅进入燕厩,段总长的府上已经被控制,大总统府乘机任命王庆怀为卫戍司令,定**,完了!”
哐当——
还没等陆翰说完,突然花厅里茶碗掉落青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段宏业的脸色惨白,嘴唇不住的抖动,急切的看着陆翰:“你刚才说,段府被围困?”
陆翰躲闪的不敢直视段宏业通红的双眼,只能宽慰道:“总长,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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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胜利者的姿态】
如果宁波特别市的建立,是一个震惊整个民国政坛的大事,那么‘安福系’核心人物在燕厩的海捕文书,这是一场整个民国官场的大地震。
段祺瑞!
徐树铮!
……
一个个响亮之极的名字,昨天还是朝中显贵,却在一个夜晚之后,变成了四九城中被抓捕的对象。这种事情,对于燕厩的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大戏。
没错,就是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民国的政坛在直系领袖冯国璋过世之后,矛盾越来越深如同滚油中,倒入的开水,发炸开来。
府院之争的时候,似乎北洋军阀手中还能保持克制,因为不管是段祺瑞还是冯国璋,都知道,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南方的革命党。说辛亥革命是革命党的成功领导,还不如说,清廷的实力派,已经不满足于清朝皇帝给予的荣誉和优待。当年闹义和团的时候,八国联军进攻天津,当时慈禧就下令南洋大臣张之洞,调军队北上勤王,却被张之洞拒绝,就可见其一般。
府院之争,表面上看,是冯国璋和段祺瑞的双双下马而结束。但在政府之中,冯国璋的影响力被削弱,段祺瑞反而乘着信任大总统徐世昌文人背景,大肆架空了总统府的作用。
‘安福系’议会孕育而生,但也给直系和皖系的矛盾埋下了活根。
孕育了一年的战争,终于在段祺瑞两大精锐权限崩溃的事实下,直系曹锟距离登上权力顶峰的宝座,就差一步之遥。
正当这位喜欢银钱,贪图权力的大帅,在四九城的长安街上,遥望紫禁城上空昏暗的天空,心潮澎湃之际。却预示着,彻底失去了南方的控制。
本来,宁波市的建立。对于燕京来说。不过是南方地方军阀和当地财团之间的摩擦,但对于曹锟来说,这已经变成了他的心头刺。昨天还在幸灾乐祸的看段祺瑞笑话的曹锟,一旦赶走了段瑞琪之后,却换来一副嘴脸。就像是强盗,嘲笑地主家的谷仓发霉,发烂。
可一旦霸占了地主家的深宅大院,看着白花花的大米,散发着霉变的酸臭味,就要发脾气一样。
曹大帅在总理府大为不满的看着一个个红光满面的部下。
北洋军。不是李闯王。
进入燕厩之后。并没有造成这座千年古都的混乱。但是送礼的,送钱的,送宅院的,甚至送女人的。都在一个个师长、旅长的宅院门前,排气了长队。坐在家里,等这天上掉落钱财,估计也就是这样的心情了。
当然,也有例外的。
冯玉祥就整天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满大街的寻找他的仇人徐树铮。
夜晚,这是第一个直系军阀控制下的燕厩,曹锟带着卫队,把早就包下来的燕竟店。围的水泄不通。大厅里,水晶吊灯下,斑斓的灯光,在水晶的折射下,变换着富丽堂皇的色彩。
按照饭店法国老板的经验。这样的宴会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而位于饭店不远处的六国饭店,位于东交民巷的中心位置,英国人赋予了这座饭店异样的风采。因为使馆区是不允许民**队搜捕,反而在特定时期,变成了政坛倒霉蛋的避难所。
容光焕发的曹锟,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眼神兴奋的看着黑压压的军官,嘴角黝黑的大胡子,颇有一种德国老军官的西洋派。对着隐隐传出一些杂音的扩音器,举起奥地利水晶酒杯,酒杯中的葡萄酒,殷红的就像是涿州城外已经发暗的血迹。
“诸位!”
“大帅!”
数百人,高喊。齐刷刷的,举起手中的酒杯,这是一场压抑了很久,等待了很久,还有希望了很久的宴会。宴会的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胜利者。
但这种欢歌胜利的宴会,其实并不适合在高雅云集的燕竟店,而更合适在军营之中。
但曹锟却一意孤行的花了一大笔钱,筹办了这次宴会。
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声音,从踏入燕厩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曾忘记,这些年被‘皖系’打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和风怒,他需要发泄,需要向世人宣告,曹锟,才是真正决定民国命运的大人物。
“干!”
“大帅先干!”
……
灌下鲜红如血的葡萄酒,曹锟这才满意的看着黑压压的军官,这些人是他崛起的本钱。当然,他也是这些人飞黄腾达的希望。
和每一个出身低微,却向往发达的穷小子一样,曹锟身上有着太多的小毛病。
贪财。
贪图权势。
喜欢喝酒,酒量却不太好。
作为军人,指挥才能底下……
似乎从这么多的缺点中,看不到他哪怕一丁点成功的可能,但他确实有别人所比拟不了的本事,信人。一旦相信了一个人,给予的信任,将是其他人说无法现象的。
比如吴佩孚,曹锟可以放任吴佩孚执掌所有军权,而从不过问自吴佩孚的统兵想法。可惜的是,因为李纯的死,吴佩孚不得不下南京,开始调差,代督军齐夑元是否有杀人的嫌疑。
至于,动机?
所有人都觉得有,毕竟齐夑元的位置尴尬,李纯不死,他这辈子都登不到台前。而且他还有控制军队的嫌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架空李纯了。要是换一个性格激烈一些的人,早就闹翻天了。
吴佩孚的缺席,让曹锟感觉到一点失落。毕竟,他手下的爱将中,也就吴佩孚的本事最大一点,能文能武。这次和段祺瑞交手,吴佩孚牵制了段祺瑞手中一半多的主力,可谓劳苦功高。
嘴中咀嚼着葡萄酒酸涩的味道,在曹锟的喜好中,葡萄酒除了是西洋舶来品,喝的是一个时髦之外,毫无称道之处。味道酸涩,不如烧酒来的通透。
从宴会厅离开,上楼来到专门给他安排的房间。
曹锟透出一口酒气,这才暗骂了一句:“狗日的洋鬼子,糊弄我。”
族弟曹瑛跟着这位哥哥,来到客房休息,秘书这才送上一份文件。曹锟见状马上要发怒,‘酒虫’可是刚刚被勾起来,那里是看文件的时候?
“滚下去——”
“等等,回来,给我弄两斤汾酒。”
秘书为难的看着曹瑛,这是法国人开的饭店,那里给曹锟去弄汾酒?正当为难之际,曹瑛开口道:“大哥,你现在可不是巡阅使了,而是代总理,将来也将是大总统,公文还是要看的。”
“嗯,我给你面子。”曹锟用力的摩擦着光亮的脑门,显得有些毛躁和不耐烦起来。
“大帅,宁波方面提交给大总统府的建立特别市的公文,徐总统把公文发到了大帅府,来请示大帅您的意见。”秘书无奈,他是知道曹锟的性格的。
平日里嘻嘻哈哈也无所谓,就是一个爱好,喜欢热闹。
其实,出身贩夫走卒的人,又好交朋友,喜欢喝酒,哪里会不喜欢热闹。就像是喝酒,人多才能喝出个通透的意思来。
秘书一口一个请示,顿时让曹锟烦躁的心情消散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一些笑模样。不过,让他决策一个城市的建立,他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一来,宁波背后是否有洋人的痕迹?浙江是卢永祥的地盘,要是给段祺瑞打报告,是否一定要否定?
总之,曹锟的脑袋感觉很乱,也很晕。
心里头一个劲的纳闷:“这都没喝酒,怎么上头了?”
想了想,曹锟还是毫无头绪,在他眼里,宁波不过是小事,浙江远离燕京一千多公里,可不归他管。不过他知道,如果卢永祥同意,点头过的,他即便反对也没用。
敷衍的问了一句:“徐大总统怎么说?”
“大总统府在批示上说,此例不可开。”秘书小声的回答道。
“那个……”曹锟一时间没辙了,牛铃达的眼珠子,发愣的瞪着部下。难以决断。于是他决定跳过……“娘的,我早说过,喝酒之后,不处理政务,还有其他事吗?”
“宁波新市政府发表了一份宣言,已经通电,发往全国。”
“好家伙,这帮奸商也学会‘通电’了?”
在民国,政治人物都喜欢用‘通电’来表示自己的影响力,当然也有上台,下台,甚至骂政敌,‘通电’就像是发在报纸上的讣告,意义重大,但也只有少数人能够听到,根本达不到广而告之的目的。
“都说什么了。”曹锟躺在沙发上,早就把穿在手上的白纱手套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一转眼的功夫,军服也被他脱掉了,光着膀子,如同一滩稀泥一般。盛夏时节,为了威仪,他可是全副武装,大帅礼服,加上数十枚勋章,让他看上去在台上威风凛凛。假如没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的话,就更完美了。
“主要就说了三个意思,承认燕京政府为唯一合法政府;反对战争;另外就是实行民主改革。”
“啥意思?”曹锟瞪眼道。
秘书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眼珠子转悠了一群,猜测道:“就是燕厩里谁最大,他们就听谁的。”
曹锟原本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突然间眼珠子一亮,心说:“有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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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南北媚电事件】
“哪个,对方有没有表示、表示?”
秘书刚刚松一口气的表情,一下子错愕的看着曹锟那张,看上去有点无赖的脸,拉长着嘴,眼神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一副公然索贿的表情。
“大帅,这是在电台上的‘通电’,怎么可能会公然诬陷大帅的名声?”
秘书小声的提醒,还真怕了这位,曹锟的思维显然给部下,尤其是文职部下造成的麻烦,远远要比对手来的更多,更麻烦。好在这次他算是已经听明白了。
咧着大嘴,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老子就说嘛?喝了酒,脑袋就不顶用,怎么能处理军国大事?”
秘书心头微微叹气,要是他这个职位,待遇又好,地位也高,说不定哪一天就外放成官了。
他才不想伺候眼前这位丘八大爷!
见公然索贿不成,曹锟暗骂了一句:“果然是奸商。”
反倒是边上听出来头绪的曹瑛有点反应过来,宁波是卢永祥的地盘,这里是否有文章可做?
曹瑛这才小声的提醒兄长,不要放过了这次机会:“大哥,这宁波可是卢永祥的地盘。”
曹锟纳闷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这老小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让自己的地盘上,冒出一个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势力来,反正我就不接着,看他们怎么样?只要是段祺瑞同意的,我就反对;只要是他反对的,我就赞成!”
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赞成而赞成。
其实曹锟心里头想的很清楚。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知道自己本事有些欠缺。和段祺瑞的手腕相比,那可就差远了。但是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段祺瑞不得人心,于是心里头就估摸,只要他和段祺瑞做的截然不同。似乎总不会出大错。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看,卢永祥是否会投靠到我们这边来?”
“狗屁,当年在小站,他和段祺瑞、王士珍好的穿一条裤子。再说了。别看这老小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都他妈是骗人的。这混蛋主意正着呢?他谁也不会投靠。”曹锟愤愤然的数落着卢永祥的往事,但他也明白,将‘皖系’一拳打死的机会不大。
卢永祥是‘皖系’最后的希望,只要毁灭了卢永祥,‘皖系’也就名存实亡了。
可是卢永祥是那么好糊弄的?
对于曹锟来说。他已经不太重视卢永祥了,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东北。张作霖才是让他警觉的人物。
不知不觉之间,当年的土匪兵,竟然能够带着7个旅的兵力,出关。而东三省地域宽阔,缺少险要的关隘,至少也要留四五个师的兵力在老家。才能安然无忧。
在定**的背后,打了一棍子。要不然,东线的徐树铮虽然苦苦支撑,还不见得能一下子给打趴下。
这才是让曹锟心中吃惊不已,想方设法想要压制的对手。张作霖,在北洋将军中被忽视的‘胡子’,竟然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拥有了和‘直系’、‘皖系’、这样的庞然大物较量的资本。不得不说,张作霖的崛起,把曹锟等人给吓了一跳。
再说了。张作霖哪里来的这么多军队?
要不是当年直系在大沽口那7个旅的装备,被张作霖抢了,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三年内,张作霖一下子坐拥十几万大军?要是那批装备没有被张作霖这老小子给夺走,曹锟会因为实力不足。而被段祺瑞压了这些年吗?
从内心来说,曹锟对上张作霖,那是苦主和劫匪的关系。
他怎么可能会把张作霖当成盟友?
恨都恨不过来,怎么可能爱的起来?
兄弟连心,在曹锟的手下,曹瑛的能力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得宠的,原因很简单,当哥哥的想法,很难逃过当弟弟的眼睛。加上又是兄弟,能不相信吗?
曹瑛很清楚,当大哥的在打下燕京城之后,心里的那点不爽快。
根本就不是来自于南方,李纯虽然是直系的大将,但是‘长江三督’,王占元,李纯,都不是曹锟的人。说白了,和他不是一条心。原因倒是很单纯,看不上曹锟的能力。所以说,吴佩孚匆忙去南京调查李纯的死,更多的是要给人一个交代,装装样子,而不是曹锟真的想要给齐夑元找麻烦。
此时此刻,曹锟的眼中的敌手,早就变成了张作霖。
也只有东北虎张作霖,才能在北方给曹锟带来巨大的威胁,这也是大胜之后,曹锟的自信心极度膨胀后的结果。当然曹瑛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大哥,此战之后,我军军威大振,但军费已经不足大军的开支。而在北方,张作霖虎视眈眈。短时间内已经无暇顾及南方。照我说,不如把宁波的地位再升一格。”
“哦,怎么说?”曹锟胡子一挑。
“卢永祥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民主,不要战争吗?我们就允许宁波方面组建军队,给番号;甚至组建海军的条款。到时候,我就不信,卢永祥还能睡得着。要是他敢出兵宁波,他在浙江的地盘还能守得住?就俩说了。要是在宁绍商团怀恨之余,我们在福建留下一支伏兵,说不定能够一举拿下浙江。”
曹瑛的话倒是提醒了当哥哥的,不就是分化对手吗?
这些年大权在握,曹锟也是有些政治手腕的,不然他也无法成为整个直系的当家人。只是他的手腕,在别人看来,不太入流:“给陆军番号倒是容易,但是海军?”
“上次听唐绍仪的女婿说,美国人就有一种说法,这地方上的海军不叫海军,叫什么海岸警卫队,估计是警察。我们把名称简化一下,就叫‘海警’您看如何?”
“好,就这么干了。”
反正又不要花他一分钱,再说了曹锟也不相信,就一"qun jian"商,这么可能舍得花那么大一笔钱,购买战舰?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就能打发得了的。笑的连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其实并不是他有多开心,只不过他就是这个性格。
如此宽厚的条件,通过电报穿梭在神州上空。
很快,各大势力都知道了。曹锟默许宁波闹自治,一个师的番号,还有建立海岸警察,说白了,就是海军。
正当所有人都纳闷不解的时候,宁波方面,很配合的要求燕京中央,给予政策上的优惠,减免五年的地方上缴国库的税收。打从三皇五帝开始,哪一任朝廷,从宁波府地方上直接缴税去国库的?
这份电报,一下子开了先河。
不过更多的人,是带着鄙夷的眼神,批判的表情,来看待这件事情的。
太不要脸了。
商人的嘴脸,一下子,被放大了许多倍似的。丑恶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当然了,普通人也不觉得如何,不就是缴税吗?这有皇帝的时候,老百姓没忘记纳税。等皇帝没了吧?这纳税的地方还越来越多了。
不过宁波市政府的这些举动,可不是给普通老百姓看的。
而是给地的地方督军看的,连‘皖系’内部的省份,当年在段祺瑞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上缴哪怕一分钱的地方税收。愁的段祺瑞只能用借款,作为中央政府的财政开支。现如今是直系的天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说,可天变了,下的雨难道也要变色不成?
没有人认为,这是宁波那群商人的自发举动,反而认为是曹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府城直接上缴中央的税收,打从皇帝被捅下来之后,就没有实行过。
现如今,各地都是自顾自的,征税,征兵,俨然成了一个个小朝廷。可忽然间,曹锟想要把地方上的钱袋子收到他的怀里,能答应吗?
有人大骂,宁波商团不要脸的。
也有人大骂曹锟贪财的。
总之,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宁波商人在这场闹剧中的地位。总以为是献媚的小人,更有谁会知道,这是宁波商人自己要哭着喊着给国家上税,当然了,现在也不能说宁波商团了,而是宁波特别市。在‘通电’请求减免5年的税收的问题上,其实市政府内部也是有分歧的。提出这条建议的王学谦不但没有被人理解,反而受到了很多非难。
要不是朱葆三毫无保留的支持,一意孤行。根本就不可能实行。
不过得到的效果,却让整个临时市政府的官员们大吃一惊,曹锟不仅‘通电’同意了宁波地方的要求。并给予了高度自治的官方文件。
如果说,三条宣言,让宁波临时市政府在曹锟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好印象。那么请求减免税收的要求,更是让宁波临时市政府获得了官方的认可,一下子从不起眼的浙江的一个城市,变成了直属燕京的大城市,等同于一省的超然地位。而且朱葆三也被燕京方面任命为浙南巡阅使,等同于浙江的副督军。
这种结果,是任何人都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到的。
但曹锟放过了宁波市,一来因为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他的手也伸不到;二来,一个城市才多大的税收?曹锟可以放过宁波,但是湖北,湖南,四川……
如果这些地方不缴纳税收进入国库,那么曹锟就有十足的理由出兵。
本来好要好好想一下借口的,这下倒好,却把各地的督军都架在了火上了。原本还能反对一下,以民主说事,现如今,有理变成无理了,能痛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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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节操去哪儿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宁波临时市政府成立之初,似乎就给自己找了不少对手,在这欢声笑语背后,更有种幸灾乐祸的影子。
而且更让人郁闷的是,各地的草莽政府,连指责宁波临时市政府的借口都没有。本来,被曹锟提拔为特别市的宁波城,自从鸦片战争之后,在《南京条约》中注明,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开埠,除了广州和上海之外,其他三个城市在开埠七十多年之后,除了多了一些西洋建筑之外,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反而上海的崛起,一下子取代了广州,成为远东最大的城市。
宁波难以成为大城市的魔咒,似乎有要被突破的迹象。
在时隔70多年之后,再次走入人们的视线之中。
难不成,硬要说宁波财团没有气节?
再说了,浙江商谈的崛起,做生意的对象都是什么人?
英国人。
法国人。
俄国人……
都是给洋人做代理商,气节这东西,早就被人骂的差不多一点不剩了。只不过,这次浙江闹的动静比较大,再说了,连‘通电’署名的朱葆三都不怕,还担心什么?
用朱葆三的话来说:“老朽垂暮之年,也不在乎这些虚名。”
唯一让人有些担心的是,宁波这次拉的‘仇恨值’有点过火。几乎在南方的一半督军都让他们给得罪干净了,虽然朱葆三对此也有些担心。但他在和王学谦深谈过一次之后,再次放开心结。
不得不说,王学谦在看大势方面,是朱葆三周围任何人都难以做到的精明。
这也弥补了朱葆三身边缺少一个战略顾问的缺陷。
可话虽这么说,但王学谦在朱葆三面前受宠的样子,众人都看在了眼里。宁波官场多了一种说法,就是说,王学谦不久之后,将接过朱葆三的班。成为名副其实的‘宁波王’。
对于流言蜚语,王学谦根本就不在意。
他觉得现在的状况很好,他不用每天在临时市政府的办公地点,整天和人争论,到底新的政府大楼是造五层楼好呢?还是造六层楼?
是美国简约风格的好呢?
还是欧洲的繁琐宫廷风格?
预算是多少啦!
要是整天被这些事给拖累着,他烦也烦死,要说这个市长的位置还天生是给朱葆三预备的,活到了他这个岁数,精神不太好那是偶尔,但是耐心要说不好。是绝对不可能的。
朱葆三稳坐钓鱼台。笑意盈盈的看着一群人。吵闹一整天。
等到人去楼空,他才蠕动嘴巴,像很多上了年纪,牙齿开始松动的老人一样。他喜欢用舌头,轻轻的舔,还留在牙床上的牙齿,不过这个动作不太雅。问他的长随,这一整天都吵什么了?
要是被人传出去,朱葆三是这么当市长的,非被骂成老糊涂不可!
可是,朱葆三根本就没什么担心的,当了几天市长之后。他竟然发现,当官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真的和王学谦说的那样,简单的很。
遇到要解决的事,朱葆三左右一问。该如何办才妥当。
缺乏凝聚力的市政府,在两帮人的争吵中开始一天的工作,当然这种事情,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而且,让他满意的是,两帮人都变着方的给对方拆台,光说自己的主张好,贬低对方的考虑不周到。这样一来,争吵就成了糊涂官司,谁也说服不了谁。
等到两帮人都吵的有气无力的时候,朱葆三迷迷糊糊的问一句:“有结果没有?”
这时候,估计两帮人都傻了,谁也说服不了谁,还会有什么结果?
只能郁闷不已的对着朱葆三摇摇头,原以为,还会接着吵。不过,正当骑虎难下的时候,朱葆三就开口:“既然你们都定不下来,我提出一个想法……”
自然,朱葆三的想法很快就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同。似乎巴结代理市长朱葆三成了临时政府中,中层官员唯一能做,也唯一需要做的事。而朱葆三也在暗自窃喜,这帮家伙,在生意场上一个个比猴都精明,真的印证了王学谦说的一句话,一旦当官了,脑子就不够用了,人也变得迟钝了……总之,要补脑了。
混的如鱼得水的朱葆三,精神头越来越好,除了平时经常犯迷糊之外,也渐渐的获得了在临时市政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当然,这和他几十年来积累的威望是分不开的。
活到了七十多岁,才感觉活出了一点新滋味,每天都被人巴结,重视,甚至众星捧月般的感受,是一个再成功的商人也感受不到的。仅仅是一个代理市长,却让他享受到了这种近乎神灵的待遇。
“贤侄,你看,镇海区的议员还缺少一名,我已经给临时议会提名了你,作为候选人的身份,出席选举。”介于王学谦有逃避的嫌疑,朱葆三板着脸严肃道:“子高,你可不能再拒绝,不然我可不支持你的铁路火车站的动迁!”
朱葆三这一招,可真‘拿捏’住了王学谦的痛处。
不过当一个不管事的议员,王学谦倒是不抗拒,笑着说:“伯父怎么说,我听你的。”
“什么听我的,你是想要躲清静,我是算准了让你当副市长,你也不乐意,算了,到时候,就按照临时起草的协议,在议会中设立的委员会中,你挑一个。到时候我来运作。”朱葆三眯缝着眼睛,欣赏的看着王学谦,心中感慨,要是老三能有王学谦一半的本事,他死也能瞑目了。
要是其他听到,两人在喝茶的时候,就把议会中最重要的委员会的任命,给送了出去。
非在街头大喊,朱葆三假民主,真军阀。
好在两人的谈话都是极其机密的,根本没有泄露出去的威胁,不过朱葆三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贤侄,鸿荣老弟怎么没有来宁波?”
王学谦一愣,似乎他这茬给忘了。
硬着头偷偷看了一眼神色颇为关心的朱葆三,说:“家父心灰意冷,已经没有了从政的想法!”
“寄情于山水之中……”
王学谦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关心朱葆三的脸色变化,等到发觉,朱葆三的手遮挡着尴尬的脸色,还时不时的瞄一眼,书房的隔断屏风。心头有些蹊跷不已。
突然,屏风背后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爆裂。
窜出一个人来!
王学谦这才发现,古人诚不欺我也!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刚刚在背后,编排了几句老爹,却没想到,王鸿荣竟然躲在朱葆三的屏风后面。用脚丫子想,都知道,王鸿荣眼巴巴的赶过来,为的是什么?
当官!
别小看这两个字,却蕴含着天和地的距离。
王鸿荣眼巴巴的从杭州赶来,连冲洗风尘都没顾得上,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在朱葆三的面前拆他的台。一下子,老脸就挂不住了。顺手摔了一个茶盏,冲了出来,大骂道:“逆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胡言乱语的。”
说话间,王鸿荣还不忘给朱葆三抱歉道:“让朱兄见笑了!”
正当气势膨胀到极点的王鸿荣,准备动用家法,一振伦常的时候,王学谦突然急中生智,睁眼说瞎话道:“这是母亲给我的信上说的,难道不是吗?”
王鸿荣滔天的怒火,一下子熊多,很快就化解成了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黑着脸说了一句:“妇道人家,懂什么!”
良久,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脸色的王鸿荣,叹了一口气道:“你多了一个妹妹,路过杭州的时候,去看看吧!”
好不容易躲过一劫,托词离开书房的王学谦,靠在朱公馆的走廊上,暗自呼险,突然有人从他的旁边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年纪比他大上一些,油头粉面的,穿戴倒是尽显英伦风范,和大马路上卖的成衣不同,王学谦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的衣着是从英国订制的,对此,他也不陌生。
仅仅从衣着上看,显然不是朱家的仆人能够穿得起的。看着对方几乎和朱葆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型,只不过是年轻了40岁而已,王学谦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来,没有见过,倒是听人说起过。
至于名声,公子哥的名声要是能好,就太‘扯犊子’了。
朱家的老三,倒是和眼前的人有几分相像,见对方笑盈盈的看着他,可并不完全是带着善意,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即便是朱老三,他也敢肯定,这是第一次见面。
怎么看对方的意思,似乎别有隐情啊!
王学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眼神柔和了不少,语气却不卑不亢的说道:“是三哥吧?”
朱老三明显的一愣,他可是在仆人的指认下,才知道了王学谦的身份,可是对方肯定是没有见过自己。反而还弄得狼狈不堪的时候,竟然一眼认出了他。忍不住摸了一下脸颊,郁闷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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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纪律委员会】
当儿子,尤其是富二代的,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显着特征。
比方说,脸色差。
刻意打扮的稳重,却掩饰不了身上的浮躁气息。
还有和老子要钱时的天经地义,眼神中却流露出难以言表的紧张。
……
从种种迹象上表明,眼前的这位三哥,正强忍镇定,表现出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态,但却很难掩盖,刻意装点的心虚。
王学谦心中暗暗好笑,谁没有跟老爹要过钱的经历,大家都是过来人,于是笑道:“我还知道,三哥来是要钱的,唯独担心的就是,伯父心情不好,会拿你出气。”
“哎……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收住嘴,警惕的防备着王学谦。朱葆三这个儿子也是倒霉,本事不大,来钱的路数少。少到,只能月月来老宅,到朱葆三的跟前,舔着脸要钱。虽然颇为老爷子喜欢,但是不掌管家中的财政,花钱又是大手大脚,经常是卯吃寅粮,日子过的颇不顺心。
相比一起混迹的损友,他的小日子过得太不顺心了。
“祝你好运!”王学谦算是告了个别,挥挥手就想溜走。
朱老三一开始还有点犹豫,见王学谦要走,伸手就拉住了王学谦胳膊,装作熟络的说:“我们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今天哥哥我做东,会星楼聚一聚。”
王学谦纳闷的看了一眼对方,想不透,外界传言,朱葆三的这个三儿子的脾气可不太好,只和对脾气的人来往。按照以往的情况。这位可绝对不会看的上王学谦的。
原因很多,比方说朱葆三非常欣赏王学谦,这就足够了。
当儿子,总希望老爷子能够多照顾一下自己,多关爱一些自己。可忽然有人出现在朱葆三的面前。将原本就已经无心照顾儿女的朱葆三的精力在分出去一份。
这就足够让王学谦在朱家子女中,被拉入黑名单。
可是王学谦却被朱家老三,朱子兴拉住了,脸上带着恳求的表情,多少有点做作,口中却抱怨道:“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我好歹也是三井银行的买办。可日本人什么好处都被让我沾着,却处处安排人。一起之下,我就没有去上班了。小鬼子太不会做人,爷们不去上班,连工资都不发了,这不是硬生生的打我的脸吗?”
“看人家。盛恩颐,哦,也就是盛家老四。他成家之后,盛宣怀就给了他一大笔钱,不愁吃,不愁喝的,到了我这里。就完全变样了。我们家那位,也就拿个千、八百的糊弄我,打发走了了事。都是世交,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王学谦原本不想搀和,毕竟这是朱家人的家务事。
可忽然听到朱子兴一脸说了两个关键词,让他不由的警觉起来,似乎已经被忘记的事情,又再一次想了起来。
脸上再也不是带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了,反而有些犹豫,当然也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掂量朱子兴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盛家老四?”
“盛恩颐,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也听说过,有心结交。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朱子兴忍不住暗道:“结交盛恩颐这混小子干什么?这货也就喜欢三样东西,女人,鸦片,还有色子。结交他,还不是想着在盛家的产业上,敲一笔钱出来吗?”
可王学谦的身价,哪里是盛恩颐能够相比的?
虽然王家的财力,比不上盛宣怀,但是盛家也不敢说比王家雄厚到哪里去。可别忘了,王学谦是独子,而盛宣怀一路养了八个儿子,八个女儿。盛老四虽说是儿子,但分家产的时候,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倒是房产不少。但最后盛老四得到的家产也不会少于百万之数。
也许,在外人看来,盛宣怀十几个子女,够能养活的了。
但和朱葆三相比,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想起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的大厅里,黑压压的一片,还要分三波来老爷子面前请安。想起这些,朱子兴就有种莫名的绝望。
王学谦自顾自的笑了几声,拍了一下朱子兴的肩膀,说道:“有机会的话,还望三哥给小弟引荐一下盛恩颐。”
“就他?”
说起盛恩颐,朱子兴是一脸的鄙视,当然这种表情在盛恩颐听到有人谈论朱家老三的时候,几乎是一样的表情:“老弟,他可跟你们不一样。别看他顶着留学英国的光环,可实际上呢?鬼知道他在英国干什么了,后来他原配的丫鬟看不过去,回娘家的时候说了一些,原来赶上英国人和德国人打仗,盛老四在英国的日子可惨了去了。再说了,他上学,也就糊弄他老爹而已。谁都直到,沈家大奶奶在没国门的时候,可是游历欧罗巴的才女,虽然比他大了两岁。但精通英、法、德、意数门外语,而盛老四说一口英语,都磕磕巴巴的,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学谦吃惊的看着朱子兴,不解道:“这么说朋友,可能会不妥吧?”
朱子兴倒是爽快,大大咧咧的摆手道:“连事主都不在乎,还怕什么?”
听到这些,王学谦沉默了下来。按照朱家老三对盛恩颐的评论,客观肯定是客观的,但太真实了,就有点让人有些担心。
一直以来,王学谦认准了盛老四是汉冶萍的切入点,是关键人物。手中握着‘汉冶萍’一半左右的股票,原本他认为,这个人虽然能力差一点,但至少也不会太‘脓包’。
可让他没想到的事,盛恩颐在朋友眼中都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这要是在日本人的故意为之之下,‘汉冶萍’还有被买下来的可能吗?
心头不由的沉重了几分,反倒是朱子兴见王学谦闷闷不乐的样子。颇为没底的劝解道:“子高,你可是我们中间的名人。想要结交盛恩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当哥哥的就怕你看不上盛家的老四……”
说话间,想到自己的狐朋狗友,朱子兴也是老脸一红,估计在王学谦的心目中。他这个‘三哥’也多半是不受待见的主。
但是想着还指望王学谦在朱葆三面前美言几句,能够让他多要一点钱。
这些天入不敷出,外头可是欠了不少钱。
等到拿到了钱,拜拜了您呐!
他可不想在王学谦的面前找罪受,里外不是人的找不痛快。
王学谦这才想起来,朱子兴是让他帮忙在朱葆三的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好让他多要一点钱。再说了,朱子兴能够眼巴巴的从上海滩追到宁波,肯定是手上拮据的很。
不过,他也不想介入朱家人的家务事,这不仅容易引起其他人的不满,也会让朱葆三对他有所提防。
他可不想从一个大好青年。变成一个别有用心的,想要霸占朱家产业的小人。再说了,他也不见得看得上朱家的产业。可是不出面说话,但不表示不能支招。
眼珠子一转,王学谦却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朱葆三这段时间可是当市长当上瘾了,如果朱子兴在朱葆三的跟前。说上一些体贴的话,并表示想要为宁波出分力,心情大好的朱葆三肯定不会小气。
“附耳过来!”
于是两人在走廊上窃窃私语,低头咬耳朵,如果的管事倒是有点好奇,自己家的少爷很难得的攀上了王家的大少爷。
不过管家是不敢偷听的,低着脑袋,转身离开了。
“子高,哥哥心里没底,你和我一起去吧?”
“三哥。我要是去,就变味了。伯父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到时候一眼就看出来,是我出的主意,如果知道你这样骗他,他会开心吗?别说要钱了。就是不挨骂就该庆幸了。”王学谦连忙拒绝道。
朱子兴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在敲门之前,对王学谦嘱咐道:“子高,你可不能走,等会儿,三哥做东,你我兄弟好好的聚一场。”
“放心吧,我就在走廊上,哪儿也不去。”
王学谦立刻报以一个放心的微笑,他当然不会走,他还等着从朱子兴的嘴里掏出更多有关于盛恩颐、汉冶萍、还有三井财团的事情,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朱子兴进了书房之后,王学谦也没有偷听的习惯,倒是从房间里传出朱葆三爽朗的大笑,似乎老爷子也颇为高兴。自己家的儿子,出息了,当然乐意了。
没过多久,朱子兴就一脸的喜色,拿着一张支票,兴冲冲的从书房退出来。
对王学谦挤眉弄眼道:“子高,猜猜,这回老爷子给了多少?”
王学谦还真的没有这个雅兴,去猜测朱葆三对儿子有多大方,不过为了配合朱子兴,做作道:“一千?”
“少了。”
“三千。”
“还是少了。”
……
“你根本就想不到,老爷子给了一万。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拿到这么大,一笔钱。嘿嘿,子高真有你的,我把你指点的办法,稍微发挥了一下,老爷子连眼皮都不眨吧一下,立刻就从抽屉里拿出支票,给我填了一张一万的现金支票。”朱子兴看着王学谦,眼中看到的哪里是一个人啊?简直就是一个金娃娃:“不过,子高你得帮着哥哥一把,我把你说的要筹备选举纪律委员会的事情一说,老爷子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都不敢认,这还是我爹吗?”
王学谦纳闷道:“这还有我什么事?”
朱子兴手指自己的鼻子,笑道:“选举纪律委员会成立之际,我已经是副主任,而你是主任。所以,今后我就跟你混了。”
王学谦差点气的大骂,这个朱老三,这不是祸害人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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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按理说,朱子兴是乘兴而来,满载而归。儿子向老子要钱,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
朱葆三可却没打算放过他,既然他这个长的和他最像的儿子,提出来,要出来做一回正经事,老爷子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老管家朱长安,当年在朱家在闸北开五金店的时候,就是伙计。
老宅的管家跟着老爷子足有半辈子,在朱家的地位不俗。
慌慌张张从后跑了过来,在长廊这里截住了朱子兴。毕竟上了年纪了,这一通跑,上气不接下气的。
“长安叔,您老好啊!”朱子兴这家伙也坏,见管家喘的呼哧拉碴的,就和破了风箱似的。舔着脸,说了怎么一句。
“托少爷的福,身体还硬朗。”老管家无奈的看了一眼老三,躬身道。
朱长安为什么心急火燎的跑出来?因为多少年了,朱家的人,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朱子兴跟着老太爷的日子长久些,可在这位的心里上了心了。
朱家的子女,在朱长安心里头能排上号的,朱子兴就算一个。
平日里,朱子兴也不来老宅,见自己家老爹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贼头贼脑,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拔腿就跑。
让老管家吃惊的是,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位该‘溜’了。
要钱的时候,属‘狗’的,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低眉顺眼的样子,都不让人下狠心往外赶。可一旦拿到钱,这位的脚后跟。就像是踩着了风似的,狗都撵不上他。
老管家朱长安,这才发现。被自己家公子拽着的,浑身别扭的王学谦。
这才明白。自家的少爷,是找到挡箭牌了。
朱长安讨好的佝偻着腰,讨好道:“王少爷,这大热天的,后厨准备了百合莲子羹,您去喝一碗?去去暑气?”
“长安叔,我们就不喝了。我和子高才见面,正要去下馆子,联络一下感情……”朱子兴早就把王学谦看成了他的财神爷,到底是留洋归来的。老爷子看他眼神都是一副恨不得吃了样子。不仅如此,想出来的计策,也是高明不已。帮着他可是在老爷子那里,要了一大笔钱。
可朱长安耷拉着老脸,脸上的褶皱就像是一层被揉搓过了豆腐一个褶接着一个褶,和包子皮似的,苦着脸道:“三少爷,恐怕您不能出府门。”
“怎么说话的,我想出去。还有人拦着不成?”朱家老三虽然不是那种在外惹是生非的主,朱长安在朱家也是地位身份特殊,但再特殊,也不能仗着跟着老爷子几十年,对他这个主人耀武扬威,下指示吧?
再说了,这不是在外人面前,落他的朱老三的面子吗?
朱子兴说话间就不乐意了,拉长个脸,嘴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之意:“怎么,长安叔?连你都觉得我好欺负。想要用我,给您老立威不成?”
朱长安媚笑道:“三少爷说笑了,老奴哪里有这个心思,敢和您过不去。”
“这还差不多。”朱子兴一挺胸膛,按照他平时的脾气,也不会和家里的老人过不去,这不是因为王学谦站在边上了吗?
“不过老爷说了,您要是拿着钱走了,他也不怨你,就当给您的分家费了,这以后……”
朱长安可这没想威胁三少爷,可朱葆三在外虽然不见得一言九鼎,可在家里,他说的话,没有人敢反对的。
朱子兴表情明显的愕然了一会儿,接着却气急败坏的跺脚懊恼道:“老爷子这不是给我下套吗?”
一万块,就当分家产了?
要是普通人家,都得偷着笑了。可朱葆三家大业大的,这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那是能用万来打发的吗?
要是给一百万,朱子兴根本就不带犹豫的,立马前腿跨出门槛,后脚就跟了上去。
看就一万?
这不是逼着朱子兴从良吗?
这话虽然有点不合适,但对于朱子兴来说,确实如此,他这辈子干过几件正经事?都瞎玩了,早年间,朱葆三忙着做生意,也没时间教导自己家的几个儿子。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相比盛世才,他的几个儿子还算没有走在歪路上。
“三少爷。”朱长安在边上唤了几声,这才把愣住的朱子兴的魂魄给拉了回来,继续说:“我已经让仆人给您的房间给收拾了一下,老爷说了,晚饭过后,他还要考校您的办法。”
朱子兴一听这话,心里头比吃了黄连都苦,目光不由的盯着王学谦看:“老弟,你可一定要帮哥哥一把。等到把老爷子糊弄过去了……”
忽然朱子兴发现,身旁很可能站了一个叛徒,朱长安。才一会儿的功夫,这位对老管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看都别扭:“长安叔,客人来了,您就不多想着招待一下?”
“对对,我就去准备!”
等到朱长安走了,朱子兴这才敢对着管家的背影,呸了一口:“这老家伙,越来越坏了。”
王学谦可真没有打算住在朱家,他还想着去杭州,去查看一下马上就要进入施工环节的钱塘江大桥。推脱道:“三哥,你看,我们兄弟见面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的,也不会在乎这一朝一夕。我……”
“别啊!我可在书房里的时候,就听说了,叔父这些天也住在宅子里。我知道,你们王家在宁波城也有房子,可架不住多少年没正经住过了,不拾到、拾到,能住人吗?”
不由分说的,朱子兴就拉着王学谦往后院跑。
路过回廊的时候,见几个老妈子,丫鬟看新鲜似的,偷偷打量朱子兴。顿时让这位豪气大发,干嚎道:“这可是我好兄弟,麻溜的去给准备个上好的房间。”
“没事,兄弟,我们走。”
眼瞅着,朱子兴拉着王学谦就往后院闯,这下子,连王学谦都吃不准,眼前这位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想着?后院可不是寻常朋友能来的,这里住着的,可是主人家的女眷。
惊扰了女眷,在那个时代,都是非常不礼貌的。
反倒是朱子兴一眼就看出来王学谦心中的估计,拍着胸脯打着包票道:“子高,走啊!别磨叽了,来我家,我能让你住东西厢房,让人戳脊梁骨吗?”
“住客房挺好的。”
“矫情了吧?”朱子兴靠在王学谦的肩膀上,笑的贼兮兮的:“我告诉你,这老宅啊s院没有长辈,就我两个没嫁人的妹妹,你要是看上了,我立马去老爷子哪里,把她们许了你。放心,都听话着呢!”
听到这话,王学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能不知道朱家老宅的后院,住的是两位朱家的小姐吗?
朱家的儿女多,这两位估计也不怎么得宠。
再说了,这两位小姐,王学谦也见过。第一次来朱家老宅的时候,就见过。大一点的才7岁,还在换牙,小一点的5岁,小脸倒是粉嫩、粉嫩的,看着惹人喜欢。不过就是一样不好,给两块糖,就能糊弄走的小屁孩,在这不负责任的哥哥嘴里,成了待字深闺的大家闺秀。
听这位的意思,还想着把两位妹妹给推销出去。
即便朱子兴愿意,朱葆三也不会答应。即便朱家人答应了,王学谦能答应吗?
可别看朱子兴瘦不拉几的,浑身看着也没几两肉,可力气着实不小,拉着王学谦就往后院跑。
在进门的时候,远远的看着两个小女孩,在门口的空地上踢毽子玩。
朱子兴呵呵一笑,对着两个孝子笑道:“来客人了!”
就这一嗓子,顿时吓住了两个玩性正浓的女孩子,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往门口这么一瞅。红扑扑的小脸顿时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紧张不已的看着朱子兴。
正当朱子兴琢磨着,给两个不受待见的妹妹一点见面礼的时候。
两个小女孩像是见了恶狗似的,拉着小手,慌不择路的一头冲进了院子,一边跑,一边喊:“花婶,快关院门,三土匪来了!”
这一刻,把朱子兴好不容易挂在脸上的笑容给僵住了,他也没料到,他这个当哥哥的,在妹妹的眼中竟然是这么个形象。
王学谦乘机挣脱了朱子兴的手臂,心中有点好笑,倒是没有笑出声来,不然朱子兴的脸就真要脸面无存了。自嘲的说了一句:“这俩妮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气呼呼的对着院子大喊:“来个喘气的!”
正当这时,朱家的下人小跑着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王少爷,大家管来了,正在边上花厅里歇着喝茶。”
王学谦这才逮?会,抱歉道:“三哥,您看,家里有事分不开身,只能改日再联系了。”
说完,慌慌张张的跟着去了花厅。把朱子兴一个人落在了院子里。王福安看到王学谦的那一刻,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大少爷,您也在啊!”
“什么也别说,带我出去。”
出了朱家大门,王学谦还紧张的回头张望了一眼,心中暗暗庆幸,这朱家老三可真够难缠的。
正当他以为摆脱了这个麻烦的时候,却听到朱子兴在他身后大喊:“子高,等等我。”
王学谦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心中苦水泛滥,懊恼不已:“我没事给他支什么招啊!这不是嘴贱,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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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急性子】
夜已深,天上一轮弯月高悬,明月当空,大地就像是披上一身街边的素色长裙,除了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间一个劲的嘶叫着,似乎像是过节一般。.
可要是有人走动的声音在边上路过,这些小家伙们,就一个个按兵不动,一声不吭的,警觉极了。
王家的院子,有年头了。三进的大院子,对于王家来说,并不算大。反而一大家子人要是住在这个院子里,老妈子丫鬟都施展不开,更别提住人了。
管家王福安带着十来小厮,收拾了一个下午,才把前院给收拾了出来。
即便这样,王学谦也在院子里住了下来。朱家老宅他是估计不敢去了,可没曾想,朱子兴也跟着来了。这位好动,根本就坐不住,加上老头子给他下了死命令,心里头烟熏火燎的,急的团团转。
“子高,你可答应过我。明天,最晚明天一定把条陈给我整理出来……”
“我可是在我家的老爷子面前拍着**打了包票了,可哥哥的本事,要是吃喝玩乐,倒是难不住我。可要说洋人的玩意,这不是为难哥哥吗?”
“这事可是你惹出来的,我可全指着你帮我度过难过了。”
……
反正这位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住了下来,晚饭的时候,就吃了一碗凉面对付了一阵,放下筷子骂厨子解闷的毛病,顿时让人觉得非常无语。
不过,别看朱子兴整天扬着脖子看人,可多半的时候,都是面对他看不上的人。或者是摆明了在他跟前巴结他的人,给好脸色,这不是把自己给比下去了吗?
而对上王学谦,他连半点脾气都不敢有。深怕王学谦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帮着他,把选举监督的事给整理了出来。到时候,他拿什么去糊弄他老子?
其实朱子兴有一点还是挺可爱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朱葆三才对他另眼相看。
就是把朱葆三嘱咐的事,真心实意的去做。
甭管他是否是为了他长久的财源,才这么听话,反正在王学谦看来,朱葆三特别喜欢朱子兴这个儿子也是有道理的。大家族里,当儿子的,阳奉阴违有的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是孝子贤孙,背地里却整天咒着老头子归天,好分财产。
反倒是,朱子兴整天想着分财产,可人前人后都一个样。对朱葆三说不上多孝顺,可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也许是喜欢这个儿子的真姓情,朱葆三才会对这个在外人眼中的纨绔子弟,整天鲜衣怒马的儿子,疼爱有加。
可王学谦却烦透了,耳边像是有一只苍蝇趴在边上,嗡嗡的叫唤个不停,而他却还要集中精力,想着如何防止选举过程中的舞弊现象,还要应付朱子兴跌跌不休的唠叨。
啪嗒……
王学谦忍无可忍,将水笔放书案上一摔,气冲冲对朱子兴吼道:“你不让我耳根子清净,我怎么写条陈。”
没想到,朱子兴却委屈了,耷拉着耳朵,小声的嘀咕道:“我也不想啊!不是心里头着急吗?像是吃一团碱面似的,烧的慌。好吧,我不说话,总行了吧?”
不过消停了一会儿,王学谦实在受不了,扭脸对朱子兴说道:“我不热,不用给我打扇了。”
“得得得,好心当成驴肝肺……”
朱子兴不乐意了,把菩萨往椅子上一摔,气冲冲的走了。在门口的钟文豹嘿嘿一乐,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朱子兴气冲冲的往后院走去
来到王学谦的身边,小声的低估道:“少爷,要不要把这位送出府去?”
自从钟文龙在新军之中,成了带队的军官。钟文豹对王学谦心头之后的一点不满也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在王学谦的面前,安心扮演狗腿子的角色。
不过,钟文豹身上总是带着一点匪气,总给王学谦有种邪姓的感觉。
就像是现在,朱家和王家交情不浅,他王学谦能把朱子兴大半夜的就往宅子外面赶吗?
虽说,朱家的老宅也不远,但这也不是做主人的道理。
王学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钟文豹,心中暗暗叹气,却对朱子兴却有点不放心,嘱咐道:“你去看看,这宅院很久没住人了,别到时候让这位爷磕着碰着,让我没法交代。”
“那……行吧!”
钟文豹其实想要表现一把,这个人心眼直,大哥从军之后,只要有王学谦的关系,还怕不能辉煌腾达?而二哥帮着他照顾师父,这也算是在老人家面前尽孝道。
他倒是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可是嘴笨。是在王学谦的面前,他心里头还在真的有点发怵。
倒不是怕说错话,惹的王学谦不高兴。而是怕他毛手毛脚的,干什么,最后都落下一个错的毛病。
估摸了一盏茶的功夫,钟文豹嘻嘻哈哈从后院转悠了回来,笑着给王学谦报告道:“这位爷可真行,见院子没人搭理他,就找老管家要了一个‘气死风灯’,一个人在后院翻石头,逮蛐蛐玩呢?多大的一个人,连个人样子都没有。”
“多嘴。”
王学谦捂着肚子,忙活了大半夜,可真有点饿了:“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吃的,给我拿点过来。”
“老管家都已经备下了,有莲子羹,打糕,就给您拿去。”
身边没有了打扰,王学谦的精力也渐渐地集中起来,至少他不用担心分心,而写错了条陈。打了个哈欠,看着已经渐渐有些雏形的监督方案,放下手中的水笔。
撑了一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骼都有种想要挣脱出身体的愉悦感。
走到门口,迎面的凉风习习,整个城市都沉浸在夜色之中,宁静的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要不是托朱葆三造福家乡的想法,这宁波城内的电灯不知道该要什么时候才能亮起来。即便这样,规模不大的发电厂,也只能断断续续的在晚上发电,而且电费也不便宜,大部分人家用的还都是油灯。
揉了一会儿眼睛,看到钟文豹四脚八叉的躺在一张太师椅上,双脚挂在屋檐下的栏杆上,时不时发出两声轻轻的啧啧声,像是吧唧嘴的动静,似乎做着美梦。
王学谦会心一笑,他也不知道,发展宁波对整个国家会改变些什么?
但他知道,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家乡,将因为他的到来,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唯一担心的是,改变的最后,是否会给这座海边的城市带来勃勃生机,而是一场海啸般的灾难?
为此,他的心里还是有点担忧,深怕一不小心,好心办坏事。
因为他一个人的失误,而让数百万人跟着糟糕。这个罪名,他担当不起。而朱葆三和他一样,也担当不起。
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应该是朱葆三心里也没底,这才将他拖在了镇海。想明白了这些,王学谦会心一笑,再次回到书桌边上,仔细的查看他写好的条陈。
和很多**的农村一样,**的主要障碍,是在于这些远离城市,很少接触外界的村庄之中。
但是江南的富足生活,却让浙南的城市宁波多一点变数,不会像北方的农村那样。自耕农因为失去土地,而连吃饱饭的机会都没有,遇到天灾[他妈的]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剩下卖儿卖女这一条路了,等到灾荒过去,一个好好的家庭也就倒了。
反倒是浙江,即便遇上灾年,地里没有产出,靠着山上野果,野草根,也能将就的活到来年开春。
唯一不能有的,就是生病。
普通人家,往往造成家破人亡的,最多发生就是一场大病,将整个家庭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然,这还有地主在其中作梗,高利贷的事情不解决,乡绅在农村一言九鼎的局面就不会被解决。
王学谦的建议,就是从这些处罚。高利贷要想被遏制,除了法律之外,还有就是社会机制的完善。
《民间借贷利息约定》
《农村银行发展的前景》
这些条目,表面上看,都不像是能够挣钱的样子,至少不像是能够挣大钱的前景。但在王学谦的心里,这是消除社会矛盾最佳的反感,当然还有更好的,那就更激进了一些,反正他没打算这么做。
财富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是法律的基础。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财富都不能支配了,还谈什么爱家,爱国?
当清晨鸡鸣声响起,朱子兴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瓦罐,心里头一阵鄙夷,宁波的蟋蟀,可比山东的要差远了。
一股脑的爬起来,匆匆忙忙的套上洋装,就往王学谦的院子跑去。
看到王学谦竟然慢条斯理的在院子里,打着一套老头子才会学的拳法,慢慢悠悠的,像是在晨风中摇曳的枝条,看着都牙花子发酸。可看上去孔武有力的钟文豹却一脸羡慕的看着王学谦的动作,朱子兴心中暗道:“一家子怪人。”
“子高,写好了吗?”
王学谦一努嘴,手上慢条斯理的没有停下来,说:“在屋里,自己去看。”
很快,朱子兴从屋子里转悠出来,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好文章。”显然他也没看王学谦到底写的是什么。见王学谦收功,就忙道:“子高,我们马上去见老爷子。”
王学谦心道:“这位还是个急姓子。”不过让他担心的是,他写的东西,朱葆三会赞同吗?这可是撬地主的墙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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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善政(上)】
“老爷子起来了吗?”
朱子兴风风火火的姓格,还真的没看出来,这位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不过,就他整天没一个正行的样子,朱家的下人也都习惯了。
老管家,耷拉着眉毛,心说:“这院子里,起得最早的不见得是老爷。但主人中,他肯定是起来的最早的。”
老人家觉轻,天还没亮,眼睛就睁开了,这也是生理造成的。不过朱长安可没打算和朱子兴打嘴仗,平静道:“刚刚吃完早饭,在院子里散步呢?”
“哎呀,你一说我都忘了,我还没吃呢?”
别看朱葆三万贯家财,可家里的饮食都是以清淡为主,或许年纪大了,吃油腻的东西,肠胃消化不了。还有就是宁波当地的饮食之中,梅菜扣肉之类的菜,虽然肉选上好的五花肉,却一点也不油腻。
哪里比得上,水晶上方之类的,虽然吃起来肥美,但吃多了,肠胃肯定受不了。
清汤寡淡的食物,对于朱子兴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反倒是王学谦却吃的津津有味,多乘了两碗香米粥,就着小菜,慢条斯理的喝着米粥,满嘴留香。
朱子兴怔怔的看着王学谦,引起王学谦的注意,这才放下碗筷,不解道:“怎么了?我脸上难道有花不成?”
朱子兴纠结的看了一眼王学谦,心说:“小爷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为什么能和老爷子谈得来了。才二十多岁,可看一举一动,就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连喝粥,都能吃出一种山珍海味的气度来,都不像人了!”
不过,眼下他可不敢得罪王学谦,干笑道:“没有,我是看你吃着美。肯定是饿的急了,要不要我让厨房再煮一锅去!”
王学谦一听,气的差点翻白眼:“你当是喂猪呢?”
再次见到朱葆三的时候,王鸿荣也在,不过两人正兴致勃勃的面对面的坐着,正在下棋。
见王学谦进来,朱葆三眼瞅着自己的一条大龙要被斩,一扒拉棋盘,笑呵呵的说道:“鸿荣老弟,我可这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王学谦低声在王鸿荣边上问候了一句:“父亲!”
“嗯!”
没想到,王鸿荣还端起了架子,不过王学谦并没有在意。知道这位的脾气秉姓,好面子。不过王鸿荣也没闲着,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他还是懂的,面不改色的夸了一句:“三公子一表人才,做事雷厉风行,颇有大将之风。”
当着儿子的面,朱葆三差点没把口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知子莫如父,自己家的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了。什么雷厉风行,那是毛毛躁躁,不让人省心。
可有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当爹的心里头也美滋滋的。
知道王鸿荣是好心,不过这话说的亏心。
反倒是朱子兴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心说:“一直不被理解的苦闷,没想到还是有人识货的。”
“叔父,看您说的。我不过是姓格直了一些,比不上子高的大才。”朱子兴谦逊的样子,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是胸有大才的稳重之人。没想到却凑了个没趣,被朱葆三呵斥道:“滚一边去!”
可王学谦清楚,就凭借这位一晚上逮蛐蛐的劲头,估计是没玩够。
说话间,王学谦把拟定的条陈递给了朱葆三,坐在边上的王鸿荣想看,心里像是小猫爪子挠心似的,可他也不敢说出声来,恨不得给儿子直接打眼色。
也暗暗埋怨,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份。
说起这事来,王学谦一肚子的不满呢?
身边连个秘书都没有,要是陈布雷在边上,他只要动动嘴,一准把条令写的滴水不漏。多写上一份,也不费事。可他本来就对繁体字还停留在,很多字他会写,但多半要拉下点什么。
绞尽脑汁,才勉强写好了,连校稿的人都没有。
想着回到上海的时候,再找一个秘书,陈布雷现在也被他差遣的连脚都停不下来,再这么忙下去,他还得是一个孤家寡人一个。
很快,朱葆三看完了整个条令,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边上的王鸿荣。也不说话,先不发表评论。
反倒是王鸿荣看了没几行字,就老脸一红,恶狠狠的,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王学谦,心说:“这小子,这么大了,还写白字?”
偷偷从身上摸出水笔,在稿子上将字改了过来。
王学谦原本有些纳闷,这才明白,原来是写错字了。
欠了欠身,站起来腼腆道:“在国外,不用上,都荒废了。伯父请见谅。”
朱葆三却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别说在上海滩,就是在燕京城,上流社会都知道,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就是有一样不好,听说在学校里,不允许说中文,连字都不让写,把国学落了下来,平时写稿子都喜欢用英文的。贤侄在国内的时候,就在圣约翰读书,出了国,更是在洋人的地界,哪里有机会都学全了。”
王鸿荣气得直咬牙,当老子都给你掩饰下来了,没想到这小子还上赶着说出来,顿时老脸一拉,呵斥道:“你这是忘本了。”
王学谦惊愕的看着王鸿荣,心说至于吗?
不过接下来的事,却让王学谦郁闷不已,王鸿荣竟然准备给他找一个老师,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等到王鸿荣把整个稿子看完,这才和颜悦色的对朱葆三问道:“葆三兄有什么看法?”
“让贤侄先说说他的想法。”
其实朱葆三心里头也是一肚子疑问,原本是监督选举的制度,但在王学谦的起草的条令中,却像是处处和乡绅作对似的,如果真的这样下去,选举能如期举行吗?
再说了,如果将来乡绅不支持,那么由他们建立的政斧,还能贯彻政斧的政策吗?
王学谦看了一眼虽不说话,但脸上已经写满了疑惑的朱葆三,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伯父你是想要部分的**呢?还是广义的**?是部分人的支持政斧的行为呢?还是辖区内的老百姓都拥戴政斧?”
这话其实很好理解,以前当官的,只要获得乡绅的支持,就能把官当稳当了。
可现如今,宁波城的一切都是新鲜事物。
老百姓不相信政斧,甚至不明白,城头变化大王旗,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王学谦的质问,朱葆三真的不太好回答,只能支支吾吾。
他当然是希望辖区内的老百姓,都能感知政斧的作用,但是失去了乡绅的支持,政斧还能把政策贯彻下去吗?
朱葆三当过官,不过那是在上海滩,在陈其美的总督府,兼了一个财政总长。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上海滩的商业,都是商团控制着。作为上海滩商团的龙头老大,朱葆三对上团的控制力,几乎无人能撼动,财政总长的作用就是督促市面上收税,他能在商团聚会喝酒的时候,就能把事情办了。根本算不上有过从政经验,这次在宁波市长的位置上,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很多事,需要亲力亲为,而且他不懂的地方很多。
这让他不由得不服老,但是想为家乡做些事情的想法,自始至终都没有变的。
王鸿荣见气氛有点尴尬,朱葆三一下子被王学谦给架在上面,下不来,装作恼怒的样子,呵斥道:“无礼之极,看回家怎么收拾你!”
这种威胁,连在边上瞌睡不已的朱子兴听了,都有点想要笑的样子。
反而是朱葆三凝重了几分,看着王学谦自信满满的样子,摆手道:“鸿荣老弟,子高说的没错。”
“这市政斧要是原来的那一套,还不如让卢永祥安排人来当来的妥当。这千百年来的规矩就不曾变过,也该变幻一种新气象了。子高,不要担心,大可说出来,伯父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井底之蛙,见不得新想法。”
见王学谦收到朱葆三如此维护,连当儿子的朱子兴都有些醋意。
可没办法,谁让王学谦能耐呢?
能从卢永祥的手中,把宁波周围十几个县的控制权,都拿下来的王学谦,在他的严重已经成了妖孽一样的人物。更何况,王学谦一手将朱葆三送上了神坛,要是朱葆三还看不出来点什么,那么他妄自称雄商界这么多年了。
再说了,朱葆三也不见得就不认同王学谦的想法,就是考虑的多了一些。
这才由此疑虑,反倒是王鸿荣紧张的看着儿子,心说:可不要乱说话,宁波市政斧如果能够一改旧面貌,焕发新气象,当然好。可这新气象又不是浙江沿海每年都会来的台风,是说来能来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学谦说心里话,也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在心里头周全的想了一会儿之后,对着朱葆三的方向点了点头,开始说道:“伯父,其实我想的很简单,在现阶段,土地是百姓生活的根本保证,即便有些家庭已经不靠家里的几亩水田过曰子。但是如果一旦让他们失去了土地,不管是谁,是否本意是好的,都将是百姓眼中的仇人。”
一语道破天机,除了朱子兴之外,其他两人都是心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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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善政(下)】
有一点,朱葆三一直以来没有明白,或许在他的眼中,和洋人做生意,能挣钱,挣大钱。
可不见得洋人的东西都是对的,都是好的。
比如说现在,王学谦一再坚持他的观点,在将来的议会之中,民主不见得是要把所有人的意志都体现在法律和政府的运营上。但政府之中,一定需要不一样的声音。
宁波特别市的建立,对于整个民国来说,可能是一个新鲜事。
但也仅仅停留在图个新鲜上,可对于三百万辖区内的百姓来说,这是生计攸关的大事。
自从市政府建立之初,临时市政府,临时议会的筹备和建立,都没有实现民主的迹象。反而是三十多名签署协议的各级工商领袖,风刮了最初级的政治利益。
原本拥有七十多个席位的议会,其中五十多人,都已经是在建立临时议会之后,就已经定好了的。剩下的十几个议员的位置,对于朱葆三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在整个议会中,也是属于弱势群体,少数人而已。
可王学谦认真的劲头,像是这十几个人的选举,对于城市和辖区的未来,将是重中之重。
或许朱葆三想不透,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王学谦生搬硬拽的模仿西方的模式。
他的身边也聚拢了一批留学美国,英国的法学专家,在市政府供职。不解之处,才找人研究了一下,这才发现,如果按照现如今的框架,民主不过是一个幌子。一面大旗。
用来糊弄老百姓再好不过的办法,但结果很可能就是,辖区内的百姓根本就不认可政府。城头更换大王旗,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缴税。劳役,都不过是生来无法逃避的命运。
要是拥有数个省的地盘,这种矛盾在外部危机靠近的时候,也不会显得人心涣散。
毕竟实力放在哪儿呢?
可是,宁波特别市辖区,大不超四万平方公里。人口三百万。连抗拒卢永祥都不得不选择变招,还不见得管用,更不要说外部压力更大的情况,一旦四面楚歌,周围的势力虎视眈眈。如果到时候,百姓还木然的看着政府在风雨摇摆中。覆灭。
那么这个城市真的成为英国人说的《乌托邦》了,美丽,但只能存在于精神帝国,根本无法拉倒现实生活中。
“自古,民不与官斗的说法,延续了数千年。民国了,皇帝没有了。但是各地几乎是独立的政权,让官员的特殊性更加的突显出来。不仅如此,贪污,**,压榨百姓已经成了军阀短时间内增加实力的不二选择。”
“但这还不够,更重要的是,在很多农业地区,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依靠,命运,甚至是生存的尊严都已经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有一个声音反对。站起来,揭竿而起,相信很多地方见是遥相呼应的场景……”
王学谦侃侃而谈的样子,在朱子兴的严重,简直太厉害了。看自己家的老头子,被王学谦‘唬’的一愣一愣的,心中说不出的羡慕。
可朱葆三的心中,想的并不是这些,他想到了元朝的红巾军,明朝的李闯王,不都是过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成了流寇,最后将一个强盛的王朝给推翻了吗?
如果民国真的像是王学谦说的那样,将来不久,将是一个群雄并起的时代。实际上,这种迹象已经出现了,不过很多人不愿意去正视越来越尖锐的社会矛盾。
朱葆三猛然手一哆嗦,自从过了七十岁生日之后,他就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后背一阵阵的发凉,冷汗连连:“贤侄,危言耸听了吧?”
从来没有过执政经验的朱葆三,对于王学谦几乎是恐吓的言论也吓了个半死。
他总觉得,在宁波这种富庶的地方当行政长官容易的很,只要不贪污的太过分,当然他也没想过贪污,朱家不缺钱。一个清廉的执政者,很容易获得百姓的爱戴,政绩随之而来。
但王学谦告诉他一个不也一样的结果,这哪里是当老爷啊!
简直就是坐在火山口,还不知道屁股地下的火山什么时候就突然喷涌一下子,把人吞噬的连灰烬都找不到。
王学谦坦然而笑道:“当然,站在我们的立场,我相信在议会之中,大部分议会成员都不会想着当官是为了捞财。大家都不缺这点钱。”
“哈哈,子高说的是。”
说道议会成员,朱葆三又有了底气,这一届的政府成员中,几乎都是大家族,豪商的代表。王学谦也捞了一个议员的名头。能够一口气拿出五百万大洋的人,会看看得上三瓜两枣?
其他人,虽然比不上,王家、朱家、黄家、虞家、沈家……这些豪门,但在普通人的眼中,都是高不可攀的豪门。
钱,对于这届议会的成员来说,吸引力并不是致命的。
声望,名望,想在家乡造就一番事业的想法,倒是比比皆是。可王学谦语气一转:“伯父,但是你想过没有,在政府中,更多的不是作为豪门的代表出现的。而是家境一般,靠着年轻时候的专营,获得了知识的人才,他们是否会觉得当官和发财是不能兼顾的吗?”
“你的意思是?”
朱葆三大概已经听明白了,王学谦之所以这么慎重的一再提醒他,议会的重要性,估计就在这里了。
大方向掌握在几大家族之中,但顶层的人想法好,不见得就能实施,那么就需要一个监督的机制。而选举,能够让普通人获得参与政事的机会,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朱葆三脸色稍霁,颔首点头道:“你是说,让老百姓监督官员,不过这个会不会造成百姓的权柄太重,尾大不掉?”
原本是一句诛心之话,但除了朱子兴之外,其他人都不在意。
执政者,站在高处,自然要看的更远一些,正如朱葆三说的,百姓的重要性在政府中突显,那么万一那些鄙陋的乡民收到小恩小惠的诱惑,被人利用,结果也非常可怕。
“伯父是否听说过言官?”
朱葆三和王鸿荣对视一眼,心说:“多新鲜啊!言官,不就是御史吗?”大清朝就有,朱葆三和王鸿荣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尤其是王鸿荣,清末的时候,因为清廷的控制权越来越薄弱,后来科举制度也废止了。
以至于一段时期内,举人懂得洋务,或者留洋过的,都能在清廷担任不小的官职。
如果当年王鸿荣疏通一下,有人引荐的话,也能当个四品、五品的实缺。要是买官的话,就更加容易了,张静江就在成年之后,他家的老爷子给他花了十万两白银,买了一个道台的实缺。
“贤侄,说笑了!”朱葆三倒是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
“小子,别卖关子了,快说。”王鸿荣佯怒道。
王学谦这才微微颔首,抱歉的笑笑:“别看言官上参王公贵族,下参地方官员,表面上看权利很大。但实际上呢?皇帝不听,大臣不搭理他们,最后还不是一群上窜下跳的小丑?”
“嗯哼……”
朱葆三闻听之下,连戏台上感叹词都用出来了,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有道理的听,没有道理的管他干什么?
依旧我行我素不就行了吗?再说了,有一点不一样的声音出现,尤其是用最省力的监督机制,大部分就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这才是王学谦最终的用意。
相别之后,皆大欢喜。
反倒是王鸿荣和王学谦相相告别,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镇海的石街小巷之中,似乎是自言自语,王鸿荣叹气道:“这是善政,但你不该骗你朱伯伯。”
王学谦猛然一惊,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难道他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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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找个严师,好好管教】
“没有的事!”
王学谦眼神明显的愣了愣,随即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像是心中无愧的坦荡,可心中却不免有点紧张,连王鸿荣都看出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超过四十年经商经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朱葆三,是否会怀疑王学谦的诚意?
在他的眼中,王鸿荣不过是名义上的父亲,更多的东西,就是他这辈子都不能说出来的隐秘。
王鸿荣并没有停下来,反而不紧不慢往前走着,却沉下心来,听着身后的动静。
镇海不像是在上海滩的英法租界,街头上随处可见穿着皮鞋,打着金属鞋钉的‘文明绅士’。这里更多的是,穿着软底布鞋,质地柔和,材料轻便‘湖绸’的人们,脸上流露出富足的神态。
但王鸿荣清晰地的听到,身后儿子的步伐,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不紧不慢,甚至让他有种幻觉。王学谦的脚步声,根本就不是人应该发出的动静,而更像是钟表的滴答声,严丝合缝的紧密和精致,像是计算好了一般。
有那么一刻,王鸿荣都想要回头看看,但还是忍住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走上了甬江入海口的堤坝上,前方是一片云彩蓝天交汇的天地。
和大多数河流的入海口一样,甬江也不例外,江水带着泥沙,浑浊不清的冲入大海,却像是海藻一样,被拦在岸边,仿佛是在荡漾着。
“我以为你会解释几句的。”王鸿荣目视前方,淡淡道。
“没必要解释的东西,一旦解释起来,会让大家都觉得很麻烦!”王鸿荣心中真怕儿子会和他一直顶下去,他甚至感觉到,在王学谦的心中,有一种抗拒的情绪在抵抗,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好在王学谦并没有长时间的沉默,让他难堪:“在外人看来。宁商总会,宁绍财团,甚至整个江浙财团都是非常团结的,甚至是排外的,但这并不是建立毫无保留的信任的基础。”
王鸿荣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商团也好,财团也罢,没有利益的羁绊,最后终将会成为仇人。不过你不该把人心想的那么功利。会让人寒心的……”
能听到如此清醒的话。说不吃惊。那是假的,很明显的愣了一会儿,王学谦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丝苦笑。谁都不会是傻子,如果说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但是朱葆三会看出来吗?
此刻,王学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心头不由的紧张起来,在王学谦的计划中,朱葆三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也是无法绕过去的一个环节:“你说,朱伯伯是否也会看出来?”
“他呀!看出来了,也不会说。”
王鸿荣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似的,回头看着已经是大小伙子的儿子,从王学谦的身上。他竟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除了眼神,嘴角,还有挺拔的鼻子,这些遗传无法绕过去的表象。
反而杳无音讯十多年的儿子。突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却让他有种恍惚的错觉。王学谦处处透着妻子身上的精明,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儿子更加具备锐气。
这已经是在年轻一辈中,非常少见的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王学谦还很神秘,好像突然之间,建造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沉吟一阵之后,王鸿荣笑了,数年来,长久积郁的皱纹似乎也一下子舒展开了不少,人也显得年轻了起来:“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心里有答案了,何必再来问我。”
“有您老把关,我也能少走不少弯路,不是?”王学谦恰逢时机的拍了一记马匹,当然王鸿荣很受用,咧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其表情足以用豪放来描述。
“葆三兄是个明白人,他能看不出你的想法?”王鸿荣收敛了笑声:“不过你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不懂他那个年纪的人,需要什么?”
“认同感和成就感?”
王学谦随口回答,轻描淡写的语气,确实不像是深思熟虑的样子,但却让说到了点子上。
这一点,连王鸿荣都无法反驳,朱葆三想要什么?
或许王鸿荣再清楚不过,其实朱葆三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人道七十古来稀,朱葆三是一个明白人,他能不清楚他这辈子最缺少什么?丰功伟绩说不上,但如果能够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即便是在地方志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对于朱葆三来说,都是不会放弃的。
和朱家,王家不同,宁波商团之中,很多人把宁波设立特别市当成了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或者是利益分配的盛宴。这对想要获得政绩的朱葆三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敌人。
所以,站在朱葆三的立场上,他是需要有一个不同的声音来压制那些贪婪的心。本来,在他看来,王学谦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再说,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贪恋权位,少不得被人埋怨。将来这市长的位置,王家人来坐,他也放心。
再说了,王学谦的能量一点都不少,如果能够在他在位的时候,积攒足够的人望和权势,也方便将来顺利交接。
可王学谦似乎根本就没准备接收的样子,反而想着把权利分出去。
这让朱葆三在不解之余,也有点担心,这才匆匆拍电报,让王鸿荣来宁波商议。但王鸿荣能知道王学谦多少心事,加上谈论的对象是他的儿子,更显得谨慎不已。
不过,朱葆三也大方,牵头之后,将副手的位置让给了王鸿荣。
竟然朱葆三猜不透王学谦的心思,就让王鸿荣去猜王学谦的想法,他倒是落下一个亲近。但从内心深处,朱葆三并不主张把政府的管理权利,分出一部分出去。他虽然明白,这是民主,是政府清明的一个无法逃避的过程。
但同时,这也是舶来品,是洋人的东西。
甚至在朱葆三的心目中,这玩意和鸦片一样。都被贴上了舶来品的标签,透着一丝邪气。
王鸿荣想了想,抬起后,指着甬江对面的黑色沿海岸线,说:“你不知道,临时市政府已经开始筹备新区的建设,也就是你提出的港区建设,就在对岸……”
见王学谦有些不满的皱起眉,王鸿荣得意的笑起来,这才开口道:“我们王家也有份。而且是占大头。瞧你这小肚鸡肠的样子。港口、仓库。还有广场,住宅区的规划都在其中。而葆三兄的愿望,或许只有一个。”
对此,王学谦也颇为好奇道:“是什么?”
“就是在中心广场正中。给他塑一个半身的铜像。他虽然没说,但心思挺重的,我也看出来了。”人的一声,大部分人都逃不过名和利,而朱葆三这一辈子,利早就不稀罕了,这辈子他挣的钱,子孙三代已经足够用了。
但是名?
英国人给的,朱葆三不稀罕。只有家乡人的认同,他才想要。
王学谦心知肚明道:“他是怕在市长的位置上,做的不好,让人背地里骂他,才畏首畏尾?”
“有点这个意思。这才没有反驳你提倡民主的提议,其实从骨子里,他可是站在商团一边的。说白了,当年在上海的宁商总会,也是他老人家提倡之后,奔走多方,才办起来的。”王鸿荣毫不忌讳的说道,他不怕人没有私心,就怕人生出嫉妒之心,这才是可怕的。
“现在的宁波城内,很多人都削尖脑袋,想去参合大工程,分一杯羹。也正是在这个机缘巧合下,他才会同意你的提议,事实上,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农如果站在议会之中,带来的结果是什么,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王鸿荣的话,透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担心,但王学谦却并不认同道:“如果连这点都无法接受,那么还不如继续让卢永祥派遣官员来好了。执政者没有长远的眼光,宽阔的胸怀,怎么成就大事业?”
王鸿荣被儿子顶了一下,有点愕然的看着儿子,这种语气,他看上去是多么的熟悉,以至于让那些久违的记忆再一次涌了上来。
他的这个人儿子,和妻子当年是多么的相像?
“剑走偏锋,做事缺乏堂堂正正的大气,是难以长远的!”
这话一开口,王鸿荣就有些后悔了,当年他在王家面临巨大外部外力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陈玉舒连一句都没听,反而以雷霆手段,迅速将王家从缫丝商人,转变了金融世家。
暮气沉沉的教导口吻,王学谦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让他多有一些变通的思维,说白了,就是和稀泥。心头一阵的烦闷,似乎非常腻味这样的语气:“洋人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个事实,老办法已经失去了用处。新规则必然会取代以前的规则,在信不过别人的规则之前,我更倾向于用自己的想法做事,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建立自己的规则,让别人来遵守,而不是我去迁就别人。如果做不到普遍的公正,但是坐到部分的公正,这些都不难,我绝对不会选择故意忽视。”
“钟文豹,我们走!”
王学谦似乎在气头上,转身离去。
这让王鸿荣在吃惊之余,张大了嘴巴,一句‘逆子’挡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王福安低声的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老爷,大少爷不是有心气您。”
“他就是存心的,哎呀,儿子大了,不服管教了。”王鸿荣心中合计着,得给王学谦找一个老师,但又犯难。王学谦虽然有点年轻的偏执,但要说王学谦不学无术?这话连王学谦仇人都不会说出来。
谁来教他,成了一个大问题。
第476章 【国际玩笑】
本就没打算说服王学谦,见儿子走了,王鸿荣也不恼。
在他看来,儿子和老婆是一个脾气,都是撞了南墙都不服输的主,要让他听自己的安排,生活上的琐碎还好说,可真要让王学谦一口答应,放弃筹划很久的计划,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福安,走了回去。”
王福安笑眯眯的,在他看来,大少爷回来了,虽然和老爷之间有些误会,但这个家总算是支撑起来了,别看白奶奶年轻,也能生养。小妾,终究难等大雅之堂。更何况是外室身份抬举起来的,小妾,还生了一个女儿。
知道主子习惯的王福安深知,朱家大宅王鸿荣是绝对不会再去了,再说了,王家在宁波城里也不是没有宅子。几进的大宅院也有几座,不过都长年不住人,多少有点缺少人气。
也不知道王鸿荣是否准备去王学谦昨晚住的宅院,不过他又担心,两个人到时候又掐起来:“老爷,是去少爷那儿?”
“去他哪里干什么?去鼓楼附近的宅院,老爷我喜欢热闹。”王鸿荣嘴巴一瘪,显得有点无奈。
王福安点头哈腰道:“回答老爷的话,宅子都已经预备下了,可就是您是否把从银行里再领一些出来。”
“没钱了?”
“新换的家具,添置的丫鬟,老妈子,厨子,老奴手上已经没有多少了。这宁波城估计也不是住一天两天,少不了的开销。”王福安一本细账,在心里头藏着呢?一开口,就往外倒。
可把王鸿荣惹恼了。
倒不是他不喜欢听人报账,原因很简单,他老人家手头也不宽裕,自从家里头的生意不归他管之后。王福安倒是每年能从田庄里收一些租子。
不过王家的租田,大部分都是乡里乡亲,不少还是本族的族人。
租金当然不好意思多要。遇到灾荒的年月,免了租金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也不是王家故意摆谱。而是要维护地方上豪门大族的凝聚力,不得不摆出一副宗支体恤族人的样子。再说,茶园,丝厂兴盛的时候,每年这两项产出就是几十万,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田里的租金。
在王家,田庄上的每年收入在万元以上。是归大管家王福安代为支配。主要分成几部分,宅院的维护,下人的工资,逢年过节的采买。余下的就是王鸿荣的私房钱。
小门小户的过日子,讲究一个实惠;而大户人家,过日子讲究一个排场。
王鸿荣早年又是当过民政厅长高官的人物,政界商界的朋友又多。按理说,每年一万多的开销。维持一大家子人,怎么也都够了,可耐不住打秋风的人也多。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一年一万多大洋,这日子还能过‘恓惶’了不成?
虽说养着外室。也花不了几个钱。
可就几次折腾,又是杭州城,又是宁波城的往来,王福安已经把一整年的开销都花了出去。地租一般都是一年收一次,夏收之后,或是收购稻米,或是折现大洋。可才过两个多月,他手上能动用的活钱就只剩下了不到五百大洋。
这点钱,也就下半年汽车的汽油费,就差不离了。
无奈之际,不得不给自家老爷哭穷,眼瞅着日子要过不下去了,总要找一些来钱的路数,不然一大家子人总不能等着眼珠子,吃风屙气吧?愁眉苦脸的说:“老爷,这账上已经没多少钱了,下半年恐怕要支撑不下去?”
王鸿荣也没在意,不悦道:“钱少了,就过穷日日子。凑合着过呗!”
“恐怕也凑合不下去了?”
王福安偷偷的看了一眼之家的老爷,心里头也是一阵的无奈,兴冲冲来宁波之后,家里又添了一辆汽车,看大少爷在上海滩那么大的谱,来宁波也不见他买汽车。
当然,王老爷要在宁波当官,当然有一辆汽车体面,出门也方便。可架不住钱袋子一天天的瘪了下去,平白的让人心慌不是?
“恐怕凑合也难了。老爷您忘了,立冬之后就结一年的工钱,家里的长工、老妈子、丫鬟、花匠是一笔开支。这是远的,近的还有这迎来送往的朋友,往来置办的酒席礼品,都不能省下来。早年间,宁波城里的铺子都卖了出去,抵账了……”
“这我知道。”王鸿荣果断的打断了管家的多嘴,宁波城的铺子卖掉,还不是他生意失败,给他收拾烂摊子的糊涂账……这是王老爷最为忌讳的,怎么能多嘴?
王福安见老爷不高兴,忙诚惶诚恐道:“老奴多嘴了。可眼下账上就只有500大洋了,这点钱要是省着点花,估计能维持到老爷拿薪水……”
王老爷是靠着薪水过日子的人吗?果断打断道:“薪水才几个钱?别指望了,说点别的。”
“要不然在城里还有一处宅院没人住,要不先借出去……”原本王福安想说卖的,可见王鸿荣脸色铁青,就没敢说出口,果断改了一个字,但也把王鸿荣气的够呛。摆手道:“王家什么时候好要靠着租赁房屋过日子了?我丢不起这个脸。”
王福安掰开了,揉碎了,一项一项的和王鸿荣说道,这下子,把这位从来没有操心过过日子钱的王老爷难住了。良久才从红口白牙之中蹦出一句话来:“我那压箱底的私房钱呢?”
王福安一手捂着脸,心说:“您老还惦记着您那私房钱呢?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您老还记得住?”
没办法,谁让王福安是仆人管家的身份,而王鸿荣是老爷呢?只能再一次提醒道:“老爷,您忘记了,三个月前,您那笔在兴业银行的私房钱,不都让我去上海的英租界买了花园洋房,留给少爷了吗?”
“啊!这就花了?”
“这笔钱还不够。是拆借了一笔短期利息的款子,才置办下来的,这不。今天的‘夏租’一收上来,就还了钱。剩下不多了。”王福安倒是记的清楚,连账本都不用翻,就把钱的来龙去脉都说了清楚。
说是说清楚了,可对于王鸿荣来说,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借钱过日子?
他这么大一个财主,刚刚收完夏租,就开始借钱过日子?像话吗?
王鸿荣知道他的儿子很有钱。一口气能甩出几百万的,在民国也不多见。可是老子向儿子要钱,说出去不好听,也抹不开脸不是?这可不是赡养老人。才需要儿子出钱。在豪门大族之中,分家之前,家里头财政都是老人管,哪里管钱的向不管钱的借钱的道理?
不过王福安给老爷出了一个计策,这不。宁波临时市政府已经成立了。
王鸿荣当选副市长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这送礼的,肯定排着队的想要来朱家,王家探探风。这时候,只要王家的大门不关。还不财源滚滚而来?
可没曾想,王福安的话,一下子激怒了王老爷 ,板着脸,怒气冲冲的骂道:“你个杀才,老爷我当初的官声是一等一的清廉,这回想着给家乡父老办事,倒做起了贪官。这不是等着让家乡父老,说你老爷我不仁不义,被人戳脊梁骨吗?”再说了,王鸿荣还有一点不好意思说,他不过是一个副的市长,正的是朱葆三。
想到这里,王鸿荣要说不怨儿子没有提前给他通气,让他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虽说,不管从威望,还是人脉的梳理,他都无法和朱葆三相比,但也不至于连这个副市长的头衔,都差点没有机会拿到。
真要走到了那一步,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王鸿荣是个宽心的人,没钱也罢,有钱也好。他都不会太在意,除了当他嘱咐一句管家王福安:想着机会,在王学谦的面前哭哭穷,打打秋风。他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反倒是一门心思的想起来给儿子找老师的事来。
其实王学谦并没有王鸿荣发现的那么差劲,他不过是对繁体字有点生疏,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头两个月,比现在还不如呢?这需要一个熟悉的训练的过程。
而他有时间的话,也会找机会看看字典,熟悉一些常用字的繁体字的写法。唯一让他也无奈的是,往往在动笔的时候,会出岔子,有些字,他意思闹不明白,到底是有没有繁体字?
出错也就变得无法避免起来。
这一天,王鸿荣迎来了他的好友,章炳麟。早年间,两人的交往其实并不多,但随着章炳麟潜心研究‘心学’,一心惦记着王家的藏书楼,可以说,没有进过王家的藏书楼,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博览‘心学’巨著。
可是章炳麟可是求了王鸿荣很久,都没有获得准许。这一次他打算旧事重提,碰碰运气,开口道:“王兄,这宁波城距离你王家老宅藏书楼不过一天的路程,这次总不会让小弟失望吧?”
王鸿荣心说:“这不就是现成的私塾先生吗?”按说,给王学谦要找一个国学老师,真不容易。
学问不好的吧?
根本就不敢上门教。学问好的吧,心里头也有顾虑。
而章炳麟有求于他,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王鸿荣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道:“行,倒是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不推辞。”章炳麟倒也爽快,别说一个要求了,就是十个要求,他也痛快的答应下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教一个学生。”
“学生?”
章炳麟微微一愣,目光不由的有点呆滞,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苦笑道:“王兄说笑了,你也是斑斑大才,难不成有你教不会的学生?还要我多此一举吗?”
王鸿荣这才显得有些急促道:“我不方便出面!”
“你不方便出面?”章炳麟回味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深层次意思,突然怪笑起来道:“明白了,王兄。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养在哪里?大奶奶知道吗?”
“哎……”王鸿荣有点傻眼了,什么小公子?这不是暗示他又有了私生子吗?这要是传到大奶奶的耳朵里,还有他好吗?连连摆手道:“太炎兄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嘿嘿……”笑了一阵,他才揶揄道:“其实也不是外人,是犬子?”
章炳麟正端起茶盏,眼睛眯起偷偷的看着王鸿荣难为情的样子,突然眼珠子都瞪大了,诧异的看着老朋友,噗嗤的一下,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胡子上都沾着茶叶末,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儿子用我教?”
连鼻子都气歪了,王学谦公费留学美利坚十年,一直念到博士学位。已经是社会精英阶层的顶端人物,任何一所国内的大学,一进去就是大教授,而他靠着早年闹革命的名气,倒是能和王学谦一样,混个同事。
章炳麟就是再狂妄,也不敢说,他能教得了王学谦这样的学生,到时候谁教谁都两说呢?
第477章 【奇怪的师生关系】
老朋友的儿子,王学谦。在年轻一辈中,章炳麟有过及距离的接触,给他的感觉也非常不错,而且并没有在心里有丝毫看不惯的不良感受。
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事,王学谦本人知道吗?他愿意吗?
于是章炳麟打断了王鸿荣的继续游说,直截了当的说:“鸿荣兄,这事令公子知道吗?”
王鸿荣一听,耳根子就不受用起来,给他小子找老师,还需要儿子同意?这不是本末倒置吗?王家可是儒学大家,当然心学讲究的是‘行知合一’讲究的是‘实践出真知’,可即便这样,也要讲尊师重道。要是王鸿荣好心,给儿子找一个老师……
想到这里,他还偷偷的看了一眼章炳麟,心说:“估计能镇得住!”
虽说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对于王鸿荣来说,章炳麟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有社会地位,有社会名望,本身的才学也是响当当的,凭什么就不能当好一个老师?而且,章炳麟的弟子也是满天下,如果王学谦想要在仕途进一层的话,就不会拒绝。
想到这些,王鸿荣不由的心头膨胀起来,拍着胸脯保证:“王家的事还轮不到他说了算!”
不知道,王家底细的人。还以为王老爷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言下之意,王家的事是他说了算。其实不然,从章炳麟偷笑的眼神中,管家王福安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的脸色……就能猜测一二。
王家的事,王老爷说了,绝对是不会算的。
至于王学谦会不会听王老爷的安排,估计也难。毕竟王学谦的年纪大了,成年了,而且学业有成。在旁人眼中,王老爷这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属于闲得慌。老糊涂了。王学谦即便是反对,甚至不去搭理,也没多大错。更不用背负忤逆的骂名!
见章炳麟很不讲义气的偷笑,王鸿荣脸上挂不住了,嗔怒道:“太炎兄。我可是把条件说下来了。至于……”
想着王家藏书楼,都快想疯了的章炳麟,即便觉得是一件糊涂事。傻事,他也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忙拦住了王鸿荣,陪着笑道:“鸿荣兄,我这不是听到你能让我进藏书楼,笑傻了嘛?好了,好了……我不笑总行了吧!”
王鸿荣也没多心思,和章炳麟争个长短,于是长话短说道:“犬子。正好也在宁波,改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拜师吧?”
对于老朋友如此匆忙的决定,章炳麟其实多少有点反对的情绪,不过想着王家的藏书楼,他决定忍了下来。不过还有一事不明,王鸿荣到底要求章炳麟教授王学谦什么?
如果是西方格物,语言,美术人文,这些的话。还不知道谁教谁呢?
反正这个问题很重要,对于章炳麟来说也很迫切:“鸿荣兄,王家诗书传家,家学渊源,恐怕令公子在学业上也多半不需要人提点,只要有向学之心,总能成就一身才学。”
这话说的隐晦,其实章炳麟是真的不明白,王鸿荣为什么死乞白赖的要求他带这个学生。
一个理学洋博士,加上王家又是儒学的巨擘,正和他说的那样,家学渊源,哪里有他教导学问的机会?更何况王学谦都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要是五六岁,还能糊弄一阵。
但真要让章炳麟当孩子王,估计这老头也要撂挑子。
再说了,章炳麟又不是没有试探过王学谦,在他看来留学欧美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少数暴富的家庭,比方说盛宣怀家的老四,盛恩颐,在英国剑桥留学,其实是老婆带着他在国外了那么几年而已。
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在章炳麟看来,王学谦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再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学谦要是一个纨绔子弟,整想着鲜衣怒马,斗鸡遛狗的,估计身边也聚集不来那么多人才。像是郑华这样的工程学博士,一开口,听谈吐就能感觉出其良好的教育背景。
其实王鸿荣也没想好,到底让章炳麟教儿子什么?
章炳麟在诗词歌赋的造诣上小有名声,但对此,王鸿荣是非常不服气的,这方面他也不弱。再说了,自古诗词歌赋高人一等的文人,大部分都生活不如意。
屈原、李白、苏轼,那个不是文思涌泉,丫丫电子书生花的才子。
可到头来呢?混得一个比一个惨,王鸿荣不想让儿子一门心思去扑在这些技艺上,反而荒废了政治生命。可除了这些,让章炳麟教什么呢?这的确让他犯难了,想来想去,他才憋出一句话:“要是太炎兄不介意的话,先教他认字吧?”
“认字?”
章炳麟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茶盏当成暗器,飞到了王鸿荣的脸上。见过不靠谱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父亲,儿子明明是学成归来的精英,却让他认字?
这一刻,章炳麟的好脾气都有些忍不住了起来:“鸿荣兄是来消遣小弟来了?”
“没有的事。”
见章炳麟脸色难看,王鸿荣抠搜的从袖子里拿出了昨天他改的一份文件,上面署名是王学谦写的。摊开之后,章炳麟就先是一皱眉,字不太好看,但也不算太难看。
不过钢笔字,无法写出毛笔字的遒劲,但这也算不了大错。
再说了,留洋的学生,都喜欢用钢笔,书写方便,携带便捷。
再看条目,文思清楚,书写明白。政府所用的条令,不需要文辞渲染意境,反而是怎么简明易懂,怎么好。从这一点来看,王学谦哪里需要专门的老师学习文字。
而且,王鸿荣的口吻也不太像话,简直把王学谦当成文盲来看待了。
章炳麟放下文件,看了一眼对面的王鸿荣,眼神有些迷茫,不解道:“鸿荣兄,这是令郎的手笔。”
“是啊!”
“这不是挺好的吗?条理清楚,文辞简洁。有什么问题?”
王鸿荣唏嘘的抖动着嘴唇,死死的看着章炳麟,良久,才开口道:“太炎兄是故意来气我的不成?”
章炳麟双手摊开,叫屈道:“鸿荣兄。这不是让小弟为难吗?”
“你看这个字?还有那个字?”
章炳麟凑近一看。呵呵一乐,是错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都已经改过来吗?
这也是他心宽,不过就一会儿的功夫,他却像是看出了端倪似的,原先的错字,和修改的字,笔迹不一样。 熟悉王鸿荣笔记的章炳麟顿时明了,这是王鸿荣修改的,脸色有些古怪的看向王鸿荣:“鸿荣兄,或许这是令郎为了书写方便。偷懒写的。”
“字体方圆,方寸之间,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哪里容得我们更改?”
王鸿荣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像是一团白面,贴在烤箱之中。瞬间鼓起,又飞快的瘪了下去的馕,看着都让人心神不宁,像是要找人拼命似的。
对于别人来说,这种小错没什么。但对于王家?这可是有辱门风,再说了,王学谦又是宗门嫡长子,连这点稳重的性子都没有,将来如何带领上万王氏族人?
不得不说,王鸿荣想的太远了。
就王学谦是否愿意当这个族长,在将来,就足够让王鸿荣气得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再说了,王学谦不过是不熟悉,疏于训练,只要相信,他拿着字典,多看,多写,很快就能摆脱这个障碍。从简化字顺利转变成繁体字。
当王福安带着这个消息告诉王学谦的时候,王学谦当然不答应了,再说了,老爷子的朋友,靠谱的,有担当的实在不多。他可真的忍受不了,身边站着一个头上用头油梳的光可鉴人的齐耳发学究,一口一个:“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这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这可不行,我不答应。至于,钱……”王学谦挑剔的眼神,头从到脚的看了一眼王福安,后者紧张的将脚尖缩进褂子底下,却依然无法掩饰心底的慌乱。
王学谦的意思再简单不过,私塾先生免谈,但是要钱方面好说。
他也已经打定了注意,如果王福安不松口,他就当不知道,反正王家这么大的产业,王鸿荣绝对不会饿死。别说饿死了,就是亏待自己都不会发生。
没想到王福安这一次异常的坚决,一改以前有话好商量的脾气,唯独语气还算恭敬道:“大少爷,这是老爷定下的,他老人家就是卖宅子,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而且先生也是非常有本事的,要不是想看王家的藏书,也不会答应老爷的要求。”
“门都没有,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从蒙童当起,你说这世道还真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敢有这个胆子?”王学谦气极,语气也不由的强了几分。
正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钟文豹陪着一个五十来岁体面乡绅模样的土财主,走进院子。
还没等钟文豹禀报,来人就开口道:“你说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是老夫!”
王学谦正眼这么一瞧,眼熟,随即想起来,这不是在杭州遇到的章炳麟,章太炎吗?
怎么来宁波了?还把他的话给应承了下来,随即心头暗道:“不好,这章太炎不会是来报复自己的吧?”
想了想,王学谦开口道:“我这里可没有束脩!”
章太炎哈哈乐道:“没事,你爹给过了。”
“我最近在学产业经济学,你觉得能教我吗?”王学谦故意气道。
章炳麟心中苦笑,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但他也是有备而来,回答道:“不能,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学,互相提高。”
章炳麟都这么说话了,王学谦张了张嘴,反倒没词了,当老师的都到了这个份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了,章太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心里也是非常尊敬的,耷拉着脸道:“章叔,你这是何苦呢?小侄,可没得罪您!”
章炳麟叹气道:“我也不想揽下这份苦差事,但我要是不答应,你爹不让我进王家藏书楼,我有什么办法?”
王学谦一愣,心说:“原来是这样?”
不过章炳麟见王学谦愁眉苦脸的样子,乐呵呵的拍着王学谦的肩膀,眨着眼睛矫捷道:“子高,别灰心。我们照旧,反正你爹也不查你的功课,他想查有为师在,糊弄他还不容易?”
这下,边上低眉顺眼的站着的王福安可不淡定了,想要说话,却又不敢。心头不由的埋怨章炳麟,您老这席话,不会等我离开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