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狗屁倒灶】
“卢筱嘉,你狗屁倒灶的……”
还没有走进别墅,段宏业的爽朗的声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传进了门厅里,段总长家的大公子,小小的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家的门房,是绝对是没人敢拦住不让进门的。
只想着能赶在段宏业双脚跨进别墅之前,汇报几句。
“段总长……”
陆瀚不自觉的抖动手臂,他不过是一个文人,说白了,一身的本事,都张在嘴上呢?动手根本就不是他的长项,要不是卢永祥执意让他动手,他怎么肯去得罪卢永祥家的大公子?这巴掌打的,一下子将这些年的香火情谊都给打没了。
不过,民国的政客,走马灯似的换人,说不定哪天卢永祥就失势了,一个没有军队的军阀,就不再那么让人害怕了。更何况,卢筱嘉只不过是靠着老爷子的余威,作威作福的公子哥而已。
“不用了,你下去。”
卢筱嘉捂着脸,乜斜的眼睛,也没打算起身,他的耳朵现在还嗡嗡直响,其实他也被那一巴掌给打懵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卢永祥本来就是军阀,军阀作风也是本色出演。
反倒是段宏业像是故意一般,眼神从卢筱嘉的脸上划过,笑道:“哥哥我不远千里,从京城赶来,腿都跑细了。你倒好,在南方都养胖了,对的起我吗?”
卢筱嘉气的直翻白眼,心说:我这是‘胖’了吗?是肿了,好不好?
赌气似的,没搭理同样也是一肚子火气的段宏业,卢筱嘉倒是有点冤枉段宏业了,段公子根本就没有奚落的意思,反而是外头没有太阳,是阴天。房间里比较昏暗,一时没看清,才这么说的。
等到发现卢筱嘉嘴角有血丝,顿时心知肚明,这肯定是挨打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让贤弟受伤,告诉哥哥,我给你报仇。”
“这里不是四九城,不是你的天下,再说了……”卢筱嘉气恼的将视线放在茶几上的纸条上。赫然写着‘打死勿论’四个大字。段宏业不过是瞄了一眼,顿时心知肚明,估计是卢永祥心里头窝火,自己却不能离开浙江,才派了个人来给他老人家出气。
‘打死勿论’!这话说的霸气,能这么对卢筱嘉说话的,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就是卢永祥。段宏业的脑子里想起来,似乎自己家的老爷子以前也常说这话。这两年,身子骨大不如前,加行他岁数也大了,已经不再动手管教他了。
同情的拍了一下卢筱嘉的肩膀。两人肩并肩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段宏业的心头犹如同命相连的凄苦,叹气道:“我俩兄弟都是苦命人,一对难兄难弟。不过贤弟暂且忍耐今年,为兄保证,过两年。叔父即便是想要动手打你,也没有这个体力了。为兄是过来人,绝对不会诓骗与你!”
卢筱嘉气的想骂人,什么叫暂且忍耐几年?
难不成自己还能打回来不成?
卢筱嘉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就是心理有些疑惑,这段宏业怎么就眼巴巴的来了上海?
扯着嘴角,倒吸了一口冷气,痛的直哆嗦,卢筱嘉这才问道:“段兄,你怎么来上海了?”
“哎,一言难尽啊!要不是河北的战事一触即发……”
看着段宏业故作深沉的表演,卢筱嘉心中一阵鄙夷,突然心中一动,心说:“不对。”直皖战争,在所难免,已经到了剑拔弩张,就等最后的一哆嗦,万箭齐发战场厮杀了。其实,战争的种子早在去年就已经埋下了,不过是愈演愈烈而已。
如果皖系战败,那么直系曹锟乘胜追击,不管是北进出关,跟东北军一争高下;还是南下,荡寇各路诸侯,浙江是否能守得住,都很难说。
难不成,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皖系在浙江的根基?
这显然不可能,浙江是‘浙商’的天下,即便卢永祥贵为浙江督军,也无法排除安插在军中的浙军,这些人可不是跟他一条心的。而是真正的浙江子弟军,如果卢永祥稍微漏出一点破绽,说不定,亮出来的可就是刀子了。
可要是跟‘浙商’谈判,段宏业的身份虽然尊贵,但还不够。‘浙商’主要分成两部分,一方面,缫丝商人,主要在湖州的南浔;而另外一部分就是宁波商人。缫丝商人已经开始没落,湖商的时代,其实从清末开始,就有走下坡路的迹象,原因就是日本人在琉球等地也开始养蚕、种桑树,进入国际丝绸原料市场的争夺之中。而后者在工业,商业,银行业中都有建树,资本集中,实力不容小觑。
卢筱嘉虽说是公子哥,但他绝对不傻,卢永祥多次想要请‘浙商’领袖朱葆三,都被拒绝。想起自己,如果登上朱葆三的大门,估计也是要被打出来的命。你一个公子哥,人家就能跟你谈了?做梦去吧!
也许是被卢筱嘉看的不好意思,段宏业嘿嘿一笑道:“什么也瞒不过贤弟。哥哥我是来上海躲祸来了。”
“躲祸?”
卢筱嘉惊诧道,他想不出来,段祺瑞之子,竟然还怕有人抓他?
段宏业看了一眼客厅里,不相干的人,卢筱嘉顿时会意,嚷嚷道:“所有人都出去。把守好大门,谁要是硬闯,格杀勿论。”
“可说呢?我也是听我们家老爷子说,华盛顿会议,就是美国佬,要开会了。国内的政坛舆论上,都憋着股子劲想要翻巴黎和会的案,把山东从日本人的手里要回来。而且,顾维钧几个驻外公使回电给政府,据说美国人都拍着胸脯子保证了,这回绝不拉稀……可咱们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我老爷子在任上,对上日本人硬气不起来。”
“要是日本人到时候步步紧逼,万一真要签下了出让山东利益的合约,到时候,哥哥我敢保证,走在大街上都有人会敢打我的黑枪。汉奸儿子的名头是当定了。”
“所以,老爷子决定在北直隶跟直系打一场,在关键的时候,战败……”段宏业长吁短叹的说着隐秘,这回,他的总理公子算是又当到头了:“其实,想来想去,也在理。曹锟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他对当官挺热心的,虽说有些贪财,但是胆子还小。只要跟借款,外交沾边的东西,他都一盖不沾。除了装傻充愣之外,谁也拿他没办法。”
段祺瑞在两年前,分八次从日本政府手中借款总计1.45亿日元,用于扩充军队,政府开支。用来偿还贷款的,大部分都是张作霖地盘上的铁路,深林,金矿等资源。
这绝对是祸水东移,办的是漂亮,可原本跟段祺瑞结盟的张作霖不干了。
我地盘上的东西,张某人卖得,你段某人就不能伸手。
于是张作霖反段的旗子一亮出来,段祺瑞也知道大势已去。不过,在大厦将倾之时,段祺瑞还准备跟曹锟讨价还价,比方说浙江的地盘问题?戏要做足,不能让日本看出苗头来,等等。
卢筱嘉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自己肯定不会认的,总觉得高人一等,可听到这些,他也傻了,张着嘴巴,半天没言语,良久才回答道:“哥哥哎,这可是军国大事啊!怎么跟过家家似的?”
“可不是,老爷子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半天没缓过来。”段宏业略带苦涩的惨笑道:“前线军队的军费只够维持两个月,这还是非战时期,一旦开战,最多半个月。到时候连买炮弹的钱都没有,打个毛啊!再说,吴佩孚的大军都开到河北了,收税是没指望了,没有税,只能靠借款打下去了,要是这个时候跟日本人借款,非逼着老爷子把山东让给日本人。最后,老爷子想来想去,看能不能唬住吴佩孚,如果不行,只能便宜曹锟了。”
卢筱嘉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儿不对头,突然惊觉道:“那我爹?”
“老爷子已经跟卢叔在电报里联系过了,王家的老头挺犟,不过你爹也没难为人家。有办法挽回局面,关键是,浙商的态度,如果能够乘着这个机会,获得谅解就好了。”段宏业唏嘘道,其实他也不太看好这次谈判,毕竟皖系式微,估计很难让‘浙商’对卢永祥有所好感。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卢筱嘉急道。
段宏业心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跟你一样的公子哥,不给家里招惹麻烦已经不错了,胳膊肘稍微用力碰了一下卢筱嘉,好奇的问道:“对了,你怎么跟王鸿荣对上的。”
卢筱嘉苦笑道:“说来话长,南方的女人温柔入水,就像是什刹海的春天一样,和风微醺,宛如……”
“打住,哥们喜欢听重点。这些统统略去……”
“那天我们家老爷子想要对丝织业收税,但是被王鸿荣顶了,落了面子。中午出门,在杭州城里闲逛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风姿卓越,腰如垂柳,小弟一时敬若天人,尾随上去……”
段宏业‘咯咯咯……’的笑的像只小母鸡,双眼放光,急切道:“后来呢!快说。”(未完待续。。)
第346章 【王家没好人】
卢筱嘉警觉的看向坐在他边上的段宏业,心神不宁道:“你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要是我对这种事情都不感兴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段宏业里说当然的撇了撇嘴,似乎说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毫无愧疚之情,更不要说对卢筱嘉恶劣品行的职责。要命的,在街头尾随美女,对段宏业来说,绝对是非常刺激的行动。但是他不敢干,即便段祺瑞老了,体力不如以前。
可要是听到自己的儿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铁定要打断他的腿。所以,这个险,他,段宏业是根本不敢冒的,只能听卢筱嘉的亲身经历,过过干瘾。
“你小子的胆子可真大,嘿嘿,也对,在杭州可是卢家的地盘,你想怎么干,谁敢说一个不字。”段宏业彻底沦落成为一个八卦咸湿大叔,原本还算英俊的脸膛涨的通红,尤其是鼻子,就快成酒糟鼻了:“哎,对了,你是在街上拦住那个女人的,爬了人家的围墙没有……等等,你先别说,我猜猜。”
看热闹的,比吵架都兴奋,也就数这位段大公子了,在北京城,段祺瑞虽然这些年已经不大管教他,但余威还在,让段大公子根本就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卢永祥就不同了,这位是浙江督军的大公子,在杭州城,还不是他想干嘛就干嘛?
卢筱嘉听到一阵气闷,嗔怒道:“你还想不想听?”
“对对对,你说,哥哥我听着呢!”
这段经历似乎是卢筱嘉这二十多年中最倒霉,也最昏暗的开始,再次开口之前,卢筱嘉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无奈和痛苦。
“一路跟到大井巷,眼看女子一转身。就要进入一户人家的宅院,小弟赶紧跑了过去,没想到在门口冒出了一个老匹夫,也不说话,对着小爷的脸上就是一巴掌。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大门一关,天地良心,当时我不过是想上去搭讪几句,结个善缘……”
“你就不要脸吧!你敢说,不想往那女人身上摸两把?”段宏业不忘打击的轻蔑道。阴暗心理的作祟,他可不认为卢筱嘉会放过这等好机会:“哦,对了,你说那个女人进院子之前,有一个老匹夫?是他的父亲?”
“我呸,那个老家伙就是王鸿荣,都老模咔眼的土都埋了半截身子了,还找了一个能当他女儿的女人,太不要脸了。都怪我当时被气昏了头。一听到是王鸿荣的院子,顿时叫人把院子给围住了。”
“后来呢?你进院子了吗?那个女人是谁?王学谦他娘吗?”
卢筱嘉气的嘴唇都抖起来了,大骂道:“王学谦都他妈都和我妈一般大,我会被他妈迷的神魂颠倒吗?”
“说不定兄弟你好这一口呢?”
段宏业眼见卢筱嘉要暴走。这才拉住了对方,安慰道:“好了,哥哥我不过是在京城待得腻味了,想听点乐子。没有真想要埋汰你的意思。不过。我就纳闷了,既然你看上了王鸿荣的小妾,出于一个男人的面子。你们两家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我听我们家老爷子说,还有挽回。”
“哎,不对,这里头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没下手?”
在段宏业失望的眼神下,卢筱嘉果断的摇了摇头。
段宏业站起来,围着客厅兜着圈子,总觉得有地方好像漏掉了什么,突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满是惊讶道:“对了,我好像听说过,王鸿荣特别怕老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家从二十多年前再次发迹,投资银行,开办航运公司,都跟王鸿荣无关。外界传言,都是他老婆决断,会不会……”
段宏业的猜测有模有样的,似乎根据很足。
要是事实真的按段宏业的思路,这王鸿荣赖在杭州,可不是怕回家无法面对老婆,故意躲在杭州城内。反倒是卢筱嘉这么一闹,算是故意成全了这老家伙。
“怪不得,当天下午,我爹押着我去给王鸿荣赔罪,这老东西连门都不开。”卢筱嘉暗狠,原来自己是被当猴耍了。
原本以为,错在自己身上,还有些底气不足。可没想到,王鸿荣竟然利用卢筱嘉一时的贪恋美色……不对,要是这样的话,段宏业目光同情的看着卢筱嘉,试探道:“可能他打你一巴掌都是故意的,说不定王鸿荣早就认出你来了。”
“我说……你说的这也太夸张了吧?”
“可你想想,你们卢家父子就算是吃了豹子胆,敢把‘浙商’一巴掌撂翻在地囚禁了王鸿荣,但王家的人是否来杭州督军府说过一句软话?在王家有身份的人,有没有给督军府上贡?”
卢筱嘉想了想,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气短道:“一分钱都没进督军府的大门啊!而且……我说呢?原来这王鸿荣是赖上我们家了。”
“我倒是觉得没这么夸张,不过就我看,这王鸿荣很可能是不敢回家了,怕家里的母老虎找他算账。这才赖在杭州不回去,正好你小子撞上去,不赖你赖谁?如果真是如我这样的猜测,王鸿荣之子,王学谦。在上海不回浙江老家,估计也就说得通了。”段宏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在他看来,王鸿荣的做法有点小儿科,就像是他在外犯事了,事情不大,但老爷子肯定有一顿家法等着他,不敢回去那是当然的。
于是乎,就装的可怜一点,最好还被那些平日段家都看不上的小人物欺负一二,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估计那就等着他回家的,高高举起的鞭子,落下的时候就变成了几句警告了。
当然,能这么做,心中必须要有一个底。
就是他去惹事的苦主不能把他怎么样?
情况和此时的王鸿荣差不多,卢永祥进入浙江没几年,但浙江当地的反弹,军界,给地的县级政府,都对这个北洋军中的实力派印象很差。
不合作,甚至故意给点难堪,也是常有的事情。就像是当初周岐山的叛乱,口口声声一个宁波自治,同时还有蒋尊簋等人,这些都不是庸才,而是胸有沟壑的人才,蒋尊簋就和同时期的蔡锷,蒋百里三人,号称为南方三杰。
就是现在卢永祥的浙军之中,师长中就有一半还是浙江籍贯的高级军官。
而地方保安团,警察部队,都不在卢永祥手中控制。
虽说几次浙江内部的政治逆流,看上去没有‘浙商’跳出来,但谁敢保证,这里就一定没有‘浙商’在背后推波助澜?
“怪不得,王学谦都赖在上海,连亲生父亲被拘禁都不管不问。原来他们都知道我卢家父子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卢筱嘉气急败坏到的吼道。
段宏业点头道:“不然你以为我们家的老爷子会口口声声的说,浙江的事情能商量着办?”
民国四公子,真要愚蠢到什么都不懂,以家世肆无忌惮的压人,估计也没人会把这四个人当一回事。顺藤摸瓜,能把事情捋顺了,也不是难事。
正当,两兄弟长吁短叹的谩骂,王家没好人,连带着,浙江都没好人。
稀奇了,谁愿意让一群外乡人在头顶指手画脚,没把皖系的卢永祥从浙江赶出去,已经算是给北洋政府留着面子呢?
反倒是被俩人狠的牙痒痒的王学谦,一下午,都泡在黄金荣的共舞台,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京剧,怎么说呢?听了一下午,耳朵嗡嗡的,都是锣鼓声,热闹非凡,像是鬼在耳边叫唤,脑仁被咋呼的生疼。
“王少,您好像看上去兴致不高啊!要不,我让他们换一出戏,唱您喜欢的……”
金廷荪讨好的将一壶新茶,亲自端到了王学谦的包厢里。他有点担心,刚才黄老板的禁脔,露兰春,看到包厢里王学谦的样子,眼神不由的‘飞’了一起来。
或许用‘飞’这个词不太准确,这可能会让黄老板头顶的帽子泛绿的嫌疑。
但露兰春确实对黄金荣在剧院中固定的包厢里,坐着的年轻人非常感兴趣,这可逃不过金廷荪的眼睛。
王学谦脸色有些苍白的站起来,眼神有些恍惚道:“我这是受不了这闹腾的劲头,不听了,该回去了。”
“您再等等,黄老板刚才来电话了,王少您可别多心。黄老板是被法国人叫去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金廷荪挽留道。
黄金荣不是躲着不想见王学谦,他是真的被法国人叫走了。
但是王学谦哪里敢留在这地方啊!连连摆手道:“看着戏台上的人,糟心;听着戏台上的动静,闹心;这一会儿的功夫,我这心啊!肝啊!都快挪位了,再听下去,非归位了不可。”
看着王学谦脸色发白的样子,金廷荪暗自好笑,看来这位真的不太喜欢听戏,于是热络的介绍道:“隔壁的大世界,有杂技、电影或许能合您的口味。”
“不看了,我来不过是感谢黄老板的,既然他不在,你给我带一句话,也一样。”
“您,慢走。”
见挽留不住人,金廷荪也多少有些无奈。不过他也明白,王学谦来,多半是没有正事,估计就是来消遣的,进门的时候,要不是金廷荪眼尖,王学谦还不知道这是黄金荣的场子?
可金廷荪哪里知道,王学谦来消遣是假,躲人才是真的。(未完待续)
第347章 【姐弟情深】
自从宋子文在王学谦的办公室,被他 ‘挤兑’走之后,王学谦心惊胆战的,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这才坐着车,有心在上海街头逛逛,看到共舞台前热闹番茄,这才跟着人群进来听戏的。
没曾想,水土不服,根本受不了京剧中的热闹场面,听得更是人云亦云。
大为失望的离开自后,看着天色不早了。
决心回家,汽车刚刚拐进大门,就发现在院子里,停了一辆不是他的小汽车,车很普通,通用的汽车。但是车号挺熟悉的,细细一样,苦笑一声:“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没成想,中午说的话是重了一点,按照宋子文的脾性,估计少说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不会上他家门。可没想到,竟然晚饭还没到,就在他家的客厅里等着他了。
估计……要是他回来的晚一点,都能把何阿英给他留的那份晚饭给吃了。
“先生,宋少爷带着他姐姐来了,就在客厅里。”何阿英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她也有些担心这位宋家的小姐。
既然是姐姐,就不会是宋三小姐。
按三小姐的脾气,要是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看到王学谦的汽车拐进来,少不得要打开窗子,探出脑袋,奚落他几句。不过,姐姐?不会是宋家大姐吧?
王学谦不由的一哆嗦,宋家的大姐泼辣劲十足,面相威仪,要是这位大姐来找他的晦气?估计还只能忍着,不然把宋家的这颗‘震天雷’给炸响了,他也没好果子吃。想当年,在美国,这位大姐可是揪住美国总统的小辫子不放,不依不饶的样子。连总统只能对当时只有14岁的小姑娘低头。这个小姑娘就是宋霭龄,而当时的美国总统正是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叔叔,西奥多-罗斯福。
可进了门厅,却听到里面的谈话语气轻松,但带着一种柔和的甜糯,听声音都不像是宋家大小姐驾到的样子,再说了,紧走几步,穿过直廊,走进了客厅。心中虽然起疑。但王学谦却装出热络的样子:“你们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有所准备?”
可突然他愣住了,眼前这位可不是宋家大小姐,反倒是面目柔和,长相婉约,性格也和江南的小桥流水一样,看似古井无波,却别有韵味的二姐。
“二姐?”
“子高,听说你回来了。可一直没有机会碰上给你接风。今天子文带着我来,正是请你去家里吃饭。”
宋家二小姐不同于大姐的泼辣,三妹的跳脱,抬手举止之间。给人一种大家风范。宋家的三个姐妹,说起来,大姐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奶奶,整天没好脸色看;而三小姐。却像是被宠坏了的丫头,看似高傲,恭维的人很多。但真要遇上身份很高的人,估计就歇菜。
而宋家的这位二小姐,却像是大院里的小姐,小姐是小姐,却是前夫人生的。
三姐妹,三个截然不同的性格。
要说孙大炮是一块百炼钢,却也逃不出这位二小姐的一汪秋水。
“你和子文先聊,我回去准备了。”
说完,宋二小姐,或者更贴切的说,是孙夫人眼神中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无奈,离开了王公馆。当宋二小姐走出公馆的那一刻,就听到了宋子文的一声叹息。
对于父母来说,中间的孩子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可正是这种不经意的忽略,往往是这些孩子更早的成熟,虽然可能是外表柔弱,但内心极有主见,也就是常说的外柔内刚。
宋子文心虚的看了一眼王学谦,眼神一接触,就心虚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树梢。这才说道:“原本我以为你气走了我之后,会找个地方玩到半夜回家。可我也没想到,你子高还是一个顾家的人。”
“所以,你带着你二姐来我家里堵门来了?”王学谦也算看出来了,宋子文有心逃避,但宋家二小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肯定是受到了孙中山的劝说,才无奈搭上自己的兄弟,尴尬的来到王学谦的家中,等人。可是说出了目的之后,宋家二小姐再也无法在王学谦的家中待下去了,托辞,离开了王家。留下宋子文请人。
宋子文原本想着无功而返,心说:这样也好,让他那个好折腾的姐夫死了心。却还没曾想,王学谦一大早,天没黑就回家了。
“看来你在上海滩也没有什么朋友。”
“朋友多了,应酬就多,也烦人。”
……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的不亦乐乎,最后还是宋子文气弱,才吐露道:“不要怪二姐,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个人……哎,实在不敢恭维。”
“我倒是道听途说的知道一些,当年同盟会放弃日本,转而去了南洋,不都是钱闹的吗?求人给钱,脸皮不厚一些,可要不来。”王学谦长吁短叹道。
“什么话啊!宋、孙两家是世交,当年你也见过几回。他那个人还算不错,就是太理想化了,往往只想好事,却从来不会有最坏的打算。”宋子文有心说几句埋怨的话,但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不要让王学谦对他二姐有意见,把责任都推到了他姐夫,孙中山的身上。
王学谦落寞道:“你多心了。”
宋子文叹道:“不是多心,而是不得不多想。这几年我见二姐的次数也有限,总觉得她比以前更沉默了,而已更孤僻了。这都是……哎,这么说呢?家门不幸的话,我父亲在过世之前就一直在说。”
“我听你这话,有点酸溜溜的,似乎你对你那个姐夫很有意见。”王学谦开玩笑道。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只是看着二姐,我心里不是滋味,有点难受。”早些时候,宋家人除了大姐之外,都认为宋嘉树是被他几十年的老朋友给气死的,成见颇深。
两人都是站在回廊下,目送宋家二小姐离开的方向。
即便人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但都没有回房间的意思,反而攀谈起来。从宋子文的语气中,王学谦判断,宋子文应该是最不愿意王学谦被蛊惑,加入‘国党’的,更不愿意看到‘国党’的人,花着王学谦的钱,却把王学谦当成傻子一样看待。
但当亲姐姐出面之后,宋子文也为难了。
一个是多年的朋友,而另外一个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反倒是王学谦看出了有些端倪,孙中山急着想要跟浙江商团搭上关系,可能‘国党’和‘粤商’之间并不如外界看到的那么和睦,甚至已经出现了裂痕,只是外界看的并不是那么清楚而已。
轻轻的拍了一下宋子文的肩膀,王学谦表情严肃,却口气轻飘的说:“你也别感慨了,这年头,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不是我们太弱小,而是敌人太强大。”
我……宋子文难得的说点心里话,语气严肃的如同临终遗言,可王学谦一句话,可还是被王学谦一句话的功夫就破坏了气氛,让他忍俊不已。笑骂道:“好白菜给猪拱了!哈哈……”
宋子文刚开怀的笑了两声,却反应过来,不管是白菜和猪都是宋家人,心中顿时气的牙痒痒。可王学谦的比喻,确实形象,在宋子文的眼中,他那姐夫也不见得高到哪儿去,抛掉了身上神圣的光环,也就剩下了猪狗不如了。
宋子文拉下脸来,说:“子高,我不希望你搀和到‘国党’中来,至少现在来看,这个党派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希望。你和我不一样,你身后站着的是财团,对于投身政治来说,财团有着天生的优势,但也有无法弥补的劣势。这一点,你恐怕比我更清楚。”
王学谦见宋子文表情认真,郑重的点头道:“没错。对于财团来说,介入政治,一定是成熟期,而不是青黄不接,甚至幼小的政治势力之中。这是不明智的,也无法获得最大的收益。因为过早的介入,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成为冤大头。但对于个人来说,不能共甘苦,哪里来的共富贵?”
宋子文苦笑道:“原来你都清楚。也难怪,像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我是多心了。”
其实王学谦不说这个冤大头是谁,宋子文也能感受出来,同盟会成立之后,最大的捐助者就是江浙财团中缫丝商人中的豪商,张家幼子,张静江。虽然张家并非举族投靠,但给予的支持也是数十万不止。张静江本人能在同盟会中拥有现在的地位,都是他将所有的财产都悉数给了同盟会的结果。但即便是这样,张静江也无法在同盟会中掌握核心权力,这俨然成了王学谦的前车之鉴。
升米恩,斗米仇。
现在的‘国党’如果有大笔的资金注入,不仅是还了自己,也还了对方。
“既然你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还是当心一点,我姐夫或许看在二姐的面上,即便你说话难听一些,也不会计较,但他手下的人就难说了。”宋子文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下王学谦:“他也是快耳顺之年了,也开始喜欢听好话了。”
王学谦想了想,才允诺道:“放心,我知道分寸。我想孙先生也是一个明白人,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说话间,宋二小姐离开已经差不过个把小时了,要是再不出门,天就要黑下来了。
出人意料的,王学谦并没有坐自己的车,反而是和宋子文挤一辆车,赶赴这次不同寻常的家宴。(未完待续。。)
第348章 【老革命遇上小土匪】
莫里哀路的花园别墅的院子都很小,宋子文将汽车停在路边拐角的地方,往身后看了一眼,见一辆凯迪拉克1918距离他们50多米距离,在街边停了下来。
王学谦出门时嘱咐过不带保镖,但是他身边的人不敢,只好远远的跟着。
宋子文自嘲的说了一句:“看来你的命我值钱。”
“因为我给他们开工资了,如果你给他们开工资,他们也会像是骑士守卫荣誉一样,保护你的安全。”王学谦反驳了一句,在路上就看出来了,宋子文很紧张,这种紧张来源于无法预知的这次交谈。
如果王学谦和孙中山相谈甚欢,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们还是朋友,宋、王还是私交笃深。
但表面上整天嘻嘻哈哈的王学谦,骨子里却是一个谁也不服的性格,而孙中山这几年虽然屡次失败,但性格更加激进,甚至很多时候已经听不进劝解了,有点一意孤行的样子。很难预料,两人的这次见面,会不会闹的不欢而散?
万一,王学谦怀恨在心,连‘浙商’都拉进来,将来的事还真的很不好说。
广东作为粤商的根据地,早就风雨摇摆,粤商中资本雄厚的家族相继离开广州,来到上海落户做生意,这使得广州城迅速落败下去。广州城的衰败,原自历史上的四次大火。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前的广州,经济实力位居世界大城市中排名第四,即便经历了鸦片战争时期的一场大火,十三行化为灰烬之后,其实力还能在排在全球第七。
那时期的粤商是何等的风光?
随着上海,以及长江中游的武汉,天津,大连都相继开埠。粤商垄断中华贸易的历史也将一去不复返。而且,在五年前,广州城再次经历灭顶之灾,一场大火焚烧了两天,将最繁华的25条商业街道,化为乌有,大量的粤商不得不放弃广州,转而来到上海。
现如今,在上海滩做生意的粤商中,真正有影响力的少之又少。不像江浙财团,不断的扩张。如果因为‘国党’的原因,让本来就资本一再萎缩的粤商蒙受巨大的损失的话,相信‘国党’和粤商之间维持的微妙关系也将不复存在。
到时候,‘国党’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从兜里摸出一个白银珐琅烟盒,打开之后,王学谦让了一下宋子文,说:“我怎么看你好像很紧张?”
“不是紧张。而是焦虑。”宋子文失神的摇了摇头,停车的位置距离二姐家的房子还有一段路,所以他说话也不用顾忌,会让人听去。
王学谦轻笑道:“紧张和焦虑不都是一回事吗?”
“不一样。”宋子文猛的吸一口卷烟。屏住呼吸,良久之后,才缓缓的吐出一团浓烟:“子高,我的心情你是体会不到的。我父亲许是当年看出了同盟会的弊端。所以在晚年的时候,刻意疏远了和同盟会的关系,但是大姐太要强。就多了后来的这些事。现在。孙家和宋家已经是一荣俱荣的关系,我的命运也被绑到了‘国党’这艘船上,将来会怎么样,还很不好说。”
“放心吧,道路或许是曲折的,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王学谦有点幸灾乐祸的偷笑道。
“好了,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吧?我说这么多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次见面而产生的不愉快,而让我们的关系受到影响。”宋子文勉强笑道。
“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王学谦不怀好意的威胁道。
宋子文摇了摇头,说:“你们都是不听劝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不看好这次家宴。再说了,摆明了有人在我姐夫面前说了一些让他误以为……浙江可能接纳革命的误会,说句不好听的话,显然是用你来打击我,让我这个小舅子距离他们的核心团体远一点。我倒是愿意啊!爱谁,谁去,我不伺候了。可是,真要不管不顾,我二姐怎么办?”
王学谦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太子爷跟国舅爷斗法,看来我这个贫民百姓,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你就贫吧!什么太子,国舅的,我算是看出来了,都是眼里见不得三瓜两枣的势利小人。”宋子文将胸中的烦闷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心情也宽舒不少,拉着王学谦说:“走吧,再晚,就不是晚饭了,而要变成宵夜了。”
宋子文说的都是宋家的家事,王学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旁敲侧击的劝解几句。
在民国成立之后,‘国党’被作为首屈一指的政党,却有种演化成为墙头草的迹象。更要命的是,别的墙头草是见到实力强的才低头,可‘国党’却奇葩的只能依附那些在斗争中失败,或者实力占绝对劣势的一方为盟友。
这也是宋子文忧虑的一方面,盟友一水不如一水,信心受挫那也是被逼的。
快要拐进小院的时候,看到从别墅里,有人告辞离开。
跟宋子文交错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即才点头算是打招呼。宋子文也没开口,同样点头回应。
“戴季陶和陈群,这两个人是人才。不过现如今都忙着挣钱,表面上跟谁都挺好,但实际上,都是性格冷僻的人。”
“没错,挣钱才是王道,干革命是副业。”
“你呀,就是嘴上不饶人,里面那位可听不得这些。”宋子文小心的张望左右,用手指点了点房子的门口。
莫里哀路上花园洋房,都是房子不大,临街而建。不过房子都是新建的,样式新潮,有点像是伦敦的新社区一样,透着一丝洋气。门口挂着铃铛,一推门,洋房里的主人就知道有客人来了。
宋子文在进门的那一刻,奇迹般的变出了一张笑脸,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二姐,饭做好了吗?饿死了。”
王学谦就站在边上,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一阵恶寒,宋子文这张公务员脸,竟然也会摆出一副撒娇的样子,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宋家二小姐是不会做饭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请客吃饭,自己亲自下厨自然是尊重,但恐怕客人的胃受不了。除了在厨房提点建议,将客人的口味告知厨师之外。就别无他事。
“子高,子文,你们来了?”宋家二小姐眼神中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脸上洋溢着喜悦。
将挑选的礼物递给了宋家二小姐,宋子文就拉着王学谦去了餐厅。反倒是孙中山,在书房里被夫人叫出来的时候,手上还带着套袖,像是一幅老手艺人的模样,将眼睛往下一摘。眼镜腿是绑着一根绳子,就这么随意的挂在胸口。
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几个人都是熟人。
是跟着宋家的姐妹喊‘叔叔’,可这个称呼好像又不太对。
孙中山也尴尬。四个人坐下之后,其中三个人以前都是喊他‘叔叔’的。但现在,宋二小姐多半时间都喊他逸仙,而宋子文‘先生’、‘姐夫’混着叫。也没有一定;反倒是王学谦有点为难,叫‘叔叔’,这是故意让孙中山难堪。叫先生?他又没打算追随孙中山,也不合适。想来想去,突然想起来在纽约的时候,顾维钧好像称呼孙中山为‘孙博士’。
王学谦心头大喜,又不用落了面子,又能有话题,如果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干巴巴的在饭桌上,他难受,孙中山也难受不是?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偷看了一眼宋二小姐,后者也是非常紧张。
“孙博士!”
天地良心,王学谦不过是试探的喊了一句,却见孙中山的老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王学谦心说:什么情况,不会是老年人,身体机能下降,呛了一口吧?于是关心道:“孙博士。”
还没等王学谦再次开口,反倒是宋二小姐轻声的喊了一句:“子高!”
从王学谦的眼神中,她看出来,王学谦并非有意让丈夫难堪,但实际上,在餐桌上吃饭的三个男人中,宋子文是哈佛和哥伦比亚的高材生,经济学博士的头衔毫无疑义;而王学谦也一点也不差,从学历上来说含金量更高,好歹也是混出了博士文凭的人,称呼一句‘博士’,是绝对不会心慌的,除非天文学界的同行来‘打假’,跟他谈论学术问题,他才会心虚;反倒是被以讹传讹的称呼‘博士’有些年头的孙中山,却根本就不是博士学历。而是医学院的本科生,而在民国时代,翻译中,博士和医生常常搞混,而孙中山也没有对别人如此称呼他表示异议,坦然接受了。
所以,就像是在美国担任外交官的顾维钧,也不明就里的称呼孙中山为孙博士。
其实,孙中山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年轻的时候,医治过不少人,医术也相当高明。
眼珠子滴流乱转的王学谦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是杀人于无形,反倒是看着宋子文一脸的不干己事,低头扒着白米饭,一口菜都没吃;而宋家二小姐却紧张的看着丈夫,眼神中带着一种担忧,却不是关心的担忧,而是怕跌落神坛似的,想要维护丈夫的威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可这种眼神也让王学谦发现一种奇怪的地方,宋家二小姐的目光中的担忧虽然真挚,却不像是爱情迸发的那样激烈和包容,反倒是让他感觉奇怪的仰慕……不对,是敬仰。
王学谦虽然在宋家生活过将近两年,但可不是她的亲弟弟,关于身份,宋家姐妹一个都不知道。要不是从‘国党’这里透露出来,还以为是宋嘉树资助的一个基督徒。
孙中山嘴唇上的胡子,唏嘘的抖动了一阵,眼神根本就不敢看人,失去了那种一见面就震慑住对方的气势,反倒是躲闪道:“子高,你我都是西式教育下的人,就不要说这些虚名了。我叫你子高,你称呼我为逸仙可好?”
“这怎么行?”
按理说,这是一次气氛轻松的家宴,可从主人和客人一见面,就好像弥漫着一场硝烟气息。这让作为主妇的宋二小姐非常尴尬,小心的踢了一下王学谦,用公筷给王学谦的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掩饰道:“这些菜都是让吴妈在家做了才拿来的,天气热,放凉了吃也是一样的。”
王学谦不明就里的尝了一口,典型的家常菜,却勾起了让人难以忘却的回忆。
糖汁熏鱼。
凉拌豆腐。
……
“二姐,不忙。我都来不及吃了。”
王学谦手忙脚乱起来,主人热情,他也不能冷着个脸。于是乎,不吃也不是,吃的话,看着堆的慢慢的菜碟,心中哀叹:“要是再不说句软话,估计二姐能把一桌子菜都搬到他面前的碗碟里。”
“没事,二姐知道你喜欢吃。”宋家二小姐眼神中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矫捷。
王学谦求救般的看着宋子文,好吧,这位大公子竟然没吃一口菜,竟然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扒了一碗干饭。
此情此景,孙中山有心撂下碗,一走了之。先是被王学谦无心的拿话激了两句,老脸有些挂不住。随后,妻子跟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小土匪’甚是熟络,让他却生出了一点担心。
看着比自己小27岁的妻子,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想想自己却已到暮年。心中顿时生出一点无名的紧张,要不是真心相爱,他会在和宋二小姐结婚之前,跟原配离婚吗?
这等疯狂的事,不仅伤害了老朋友,连带着让他的名声也一度有臭大街的嫌疑,可他就是无怨无悔!
可现在,他紧张了,他明白,自己老了,老的有可能会给妻子没有安全感。而王学谦的出现,顿时让他这种危机感,徒然增加。
莫名其妙的看到王学谦竟然用挑衅的眼神看向自己,孙中山怒气中烧,感觉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其实王学谦的用意再简单不过,意思就像是再说:“你老婆,像喂牲口的一样对我,你就不出来管一管?”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孙中山却把这种眼神看成了挑衅,而且还是很有威胁的挑衅,涨红着脸说道:“我根本就不是博士,只是一个中西医大学毕业的医学生,曾经是一名医生。可能是翻译的缘故,很多人称呼我为博士,其实这是人们以讹传讹的玩笑话。”
孙中山心中落寞的想到:悔不该当初,脸皮一厚应承了下来这个称呼,哎……后悔啊!
孙中山还在心中感慨的时候,其他三人都是一脸吃惊的看着他,咣当,当宋二小姐手中的筷子掉落下来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妻子是在帮他遮掩。
感受着爱意浓浓的老丈夫是可悲的,一时间,孙中山小孩子变脸似的又开心的笑了起来,豁达道:“这个误会真的很不好,以前存了侥幸心理,总是小心谨慎的,深怕被戳穿。不行,我明天要登报澄清!”(未完待续。。)
第349章 【来取经的】
伟人,或许身上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是人格的魅力,确实让很多人只能仰望。.
如果碰到像孙中山这样的情况,王学谦自认,可能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去面对,至少绝对不会登报讣告,澄清事实。
认错,显然变得微不足道。坦荡的胸怀,才是身上最为珍贵的东西。当然,他是一个人,而不是神。也会犯错,听信谗言,受到蒙骗,但这和他的胸怀来和为之奋斗的事业来说,都不过是小节。
气氛逐渐活跃的饭桌上,至少宋家的姐弟俩,不用再担心王学谦和孙中山两人,因为互相看不顺眼,产生激烈的争执。
而孙中山开始说起他的革命历程,当年还是一个医生的孙中山,因为学校没有在港督备案,即便是医学院毕业,也无法拿到港督签发的行医执照,只能在澳门,珠海等地行医的经历。
乱世之中,不为良相,可为良医。
这是孙中山在十几岁时候的本心,过了这么多年,这一点依然没有多大的变化。
一杯香茶,闲暇落座。
孙家的书房多少显得空旷一些,说起来,书倒没有多少,反倒是给人一种简单的朴素之感。
鼻尖飘过碧螺春如同青草一般的香味,在书房之中落座之后,王学谦开口的第一句话,有点让孙中山意外:“我现在已经有点佩服你了?”
“佩服?”孙中山坦荡一笑,心中也有些不解,从谈吐之中,王学谦是一个有主见,却也傲气的人。这样的人除了自命不凡,庸庸碌碌一生之辈,总是有些人会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心里有读力的主见,做事谨慎。是不会随随便便说出佩服另外一个人的话,而且从眼神中,孙中山发现王学谦的目光中少了刚见面的那一刻的敌意。
虽然现在已经不易觉察了,但孙中山不认为这是王学谦决心投靠他,或者说跟他一起革命的开场白。想了想,还是对王学谦的人品非常怀疑的开了一句玩笑:“我身上恐怕还真的没什么值得你佩服的,除了‘固执’之外,就只剩下垂垂老矣的身体了。”
“不是这些。”王学谦莞尔一笑,道:“我佩服的是……您能在50岁的高龄,收获人生中最美丽的爱情,难道还不知道我佩服吗?”
咳咳咳……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革命先驱,还是忍受不住戏谑的口吻,不停的咳嗽起来。拿起的茶杯是再也无法放到唇边。老脸羞的通红,还小心翼翼的偷偷的看了一眼大舅子的表现,好在宋子文并没有愤恨的表情,才让他放心了不少。
可奇怪的是,孙中山却从王学谦阴阳怪气的语调中,反而听出了一点知音的感觉。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乘:“子高认为我做错了吗?”
“恰恰相反,不仅没错。而且还很佩服,因为在我看来,你对二姐的爱情是真诚的,甚至可能还怕呵护不周,会时常担心妻子的不悦。外界对孙先生的婚姻评价不一,但多为贬低居多,以为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王学谦毫无顾忌的说着,这下连宋子文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金属的物件,掉在地上发出的响动。孙中山立刻半蹲起来,关心的看着门口,书房的门根本就没关,二楼就他们夫妇和客人会来。不用怀疑,在门口的肯定是他的妻子,这一刻,紧张的神色,绝无作假的痕迹。
连宋子文都有点看不过去了,扭着头,肩膀微微的耸动着,也不知他是在偷笑,还是不忍相看?
“子高,能不能换一个话题?”
当年孙中山追求宋家二小姐,绝对不是外界传言的被美色所迷惑。而是老头子萌发了第二春,为了促成这段婚姻,更是不管不顾的和前妻离婚,当时孙科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
可见决心之大,不管不顾到了什么地步?
尤其是同盟会内部,更是阻力强大,没有一个人支持。为此,孙中山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句:“要是我能和她结婚,就是第二天死了也愿意。””
王学谦见孙中山面露难色,顿时心知肚明,面带为难之色,却还是开口道:“孙先生请别误会,我是来取经的。”
“取经?”
不禁孙中山闻听之下,受惊了,连宋子文都惊讶不已,双手捂着脸,仰着头靠在沙发上,不知何想?
孙中山怔了怔,目光呆滞的看着王学谦,良久,才叹气道:“原来你是来嘲讽老夫的。”
“别误会,事实上,我确实很迷茫,因为家父遇到了5年前先生一样的困境。唯一不同的是,家父可能不如孙先生果敢。所以才困居杭州,并非和外界传言的那样,被卢永祥软禁了。”王学谦急忙解释道,这等隐秘之事都说了出来,连宋子文都吃惊的瞪着眼珠子,看着王学谦。
真如王学谦所说,那么王鸿荣被囚禁在杭州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
不仅如此,很多不解之处,也能一一化解。比方说,和王家关系不错的陈家、虞家、朱家这些豪门为什么一个都没站出来,这显然跟‘浙商’团结的形象非常不符合。
原来是王家的家务事,这下宋子文都感觉有些荒唐,反倒是孙中山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就有些难办了,你父亲是想要离婚再娶?”
“这是断然不会的。”
宋子文偷偷的笑着,想着他在王家大院的见闻,王学谦的母亲绝对是一言九鼎,估计王学谦说的不会,并非不会,而是不敢。
大家都是聪明人,王学谦把如此隐秘的事都说了出来,就是断绝‘国党’想在浙江发展的念想,这是一。另外一点就是,也等于是封住了孙中山等人招揽的可能。
孙中山心中豁达,还产生了一丝愧疚。
说起来,自己为了寻求发展之地,逼迫的王学谦不得不将父辈的丑事都说了出来。可王学谦并不这么想,因为这件事,迟早是会透露出来的,瞒、是瞒不住的。
孙中山心说:又不是闹离婚,这事我没经验啊!可转念一想,看着王学谦脸上真挚的赤子之心,想到了儿子,当年自己的任姓而为,是否也让孙科如此为难?
“**的事情,天地人伦。我是这么想的,男人追求女人,如果男人的岁数太大,女人太优秀又很年轻,只要做到两件事,成功的机会很大。”孙中山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回想起当年的疯狂,心头却是美滋滋的。
王学谦顿时兴趣大增,急切的问道:“哪两件事?”
“一,不要脸,脸皮越薄成功的几率越低;二,就是有粉身碎骨的决心,不怕死,要有不管不顾的勇气面对一切困难。当年我……”孙中山说的太开心,一时间有种说露了嘴的尴尬,干笑几声,偷偷的看了一眼宋子文的表情,后者更是不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从门口突然传出了脚步声,宋二小姐把书房的门拉上。瞪了一眼孙中山,俏脸羞的通红,捂着脸,紧张的跑了。
宋子文也站了起来,紧张的说:“我去看看我姐姐!”
等到宋子文匆忙离开,出门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书柜,可见有多么心慌了,孙中山才长叹一口气,道:“子文,就是脸皮太薄了,盛家虽然门第高,但真要盛七小姐不管不顾,我这小舅子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生米出生熟饭?”
王学谦迷茫道,心说:这位**斗士的人品也差了一些吧?怎么可以败坏少女的名节呢?
宋子文不在,少妻慌乱离开,也不用谨小慎微的说话了,朗声道:“你小子思想怎能如此龌龊?”转而美滋滋的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节**碎了一地说:“无非是死缠烂打,用用心感化而已。”
王学谦一头的黑线,就他宋子文的了解,让他说一声甜言**语都千难万难,要是让他死缠烂打?还不如要了他的小命来的痛快。真要是摆出一副,一不怕死,二不要脸的架势出来。那就不是宋子文了,而是街头上行的青皮。摆明了不看好兄弟,王学谦有些落井下石道:“这辈子,他都不可能了。”
孙中山笑道:“我这小舅子,就是这点不好,腼腆。这是爱情的大忌。他却恍然不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读书读傻了。不过……”
孙中山转而话题一转,双眼有神的盯着王学谦,若有所思的说:“不过王兄的困境,只能你做儿子的多担当一些了。你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在上海,没有回乡?”
被猜透了心思的王学谦,僵硬的点了点头。
从伟人,转变成为爱情专家。王学谦确实非常不适应,怔怔的看着孙中山,心说:这老头其实很多时候也挺风趣的。
孙中山故作神秘道:“所以,只有你带着人一起回家,其中也包括王兄的外室。这样才能矛盾解开。”
“解开,万一老爷子的外室被发卖了呢?”王学谦怒道。
按照记忆,王家人对主母的姓格可是深知其中,下手果断,而王学谦的担忧也确实存在。
孙中山沉默良久,说:“这样只能劝王兄离婚了。”
王学谦闻听,气的七窍生烟,大怒道:“你也太**道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不是让我下半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曰子吗?”
反倒是孙中山不在意王学谦的指责,反而笑盈盈的看着他。
心中不由警觉,王学谦突然明白了,这是故意拿话激他,心中暗骂:差一点,就着了这老头的道。(未完待续)
第350章 【说好了,这你自找的?】
“哈哈……你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王学谦愣住了,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刺耳,什么叫当局者迷?这破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子不言父过,但遇到这么奇葩的老爸,也不是他想要的啊!
孙中山得意的扬气眉毛,烟斗嘬的吱吱作响,手指扣着硬木沙发的扶手,嘟嘟嘟的声音,好不聒噪。可王学谦皱着眉头,想来,孙中山是不会无的放矢,跟他开这种玩笑的。
“我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原因在你身上。”孙中山提醒道。
“原因在我身上?”王学谦重复了一遍,脑子迷雾一片,却似乎有一点光亮,刺透迷雾重重,光芒一下子普照大地。困惑自己的难题,顷刻间被人开解,可王学谦看着一脸得意的孙中山,却不知该如何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
因为他也知道,这是孙中山‘猜’的,万变不离其宗,虽说可能性极大,但他还是不敢肯定百分百有效。
说来也可笑,王家的困境竟然在他身上。
自从王学谦离家十年,杳无音讯,作为两代独子,王鸿荣顿觉压力,总不能看着王家的产业,最后落入家族的旁系手中不成?估计王学谦的老爹养外室,少不得当妻子的也知道,原本以为这个秘密能够隐藏下去,但没想到,突然接到了王学谦的消息。
加上心虚之下,王鸿荣想要两头都保住,但胆子又不大,只能躲在杭州城。
要真是这个结局,王学谦真想破口大骂!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却眼巴巴的将他从美国拽了回来,哥们现如今,一分钟上百美元的收益,都是一块块金光闪闪的金币啊!
再说。这事是能他搀和的吗?
想来想去,王学谦越想越郁闷,一口喝了面前的凉茶,站起身,黑着脸,摆明了准备告辞离开。可没想到孙中山却拉住了王学谦,反守为攻。像是不准备放过王学谦的样子。
“孙先生,小子现在心乱如麻,已无谈性,还望先生勿怪!”
王学谦勉强咧开嘴,笑的颇有牵强之意,但去意坚定。可孙中山是一个谈性很浓的人。和年轻人聊天是他人生一大乐趣之一,往往能够从青年人这种获得不少灵感。
强拉着王学谦坐下:“早在去年,子文就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在政治上的才能,足可为良臣,我也不是拉拢你,非要你加入党派之中,而是有一些疑虑想要问一下。”
“疑虑?”王学谦不解。勉强坐下道:“就怕小子孤弱寡闻,让您失望。”
“畅所欲言就可。”
“恐怕多说了,孙先生不喜听。”
“我这个人毛病不少,就是喜欢听真话。”
孙中山其实也挺郁闷的,对于名望他确实不缺少,早年反清积攒下来的威望,这辈子都够用了。可让他奇怪的是,从同盟会开始。十几年了,‘国党’真正能用的人才寥寥无几,甚至有些人才投靠‘国党’不过是为了获得一张去军阀哪里混饭吃的通行证,说起来委实可笑。
“同盟会为青年是表率,先革命之先驱,可如今的形势,却让人堪忧。不知是否在那些地方做的不足,才显得颓败不堪?”
孙中山皱着眉头说道,说白了,同盟会之后的实力一再萎缩。有北方军政大佬的打压,也有孙中山自己的一意孤行,造成同盟会内部的分裂,即便是成了‘国党’之后,很多同盟会会员,根本就不知道有‘国党’这个说法。组织松散,可见一斑。
加上同盟会之中不少人野心勃勃,却毫无才能,只想着混一出身,给方势力对同盟会都不会有太好的脸色。除了南方军阀会利用孙中山的一点威望,用来对抗北洋军阀想要武力统一全国的想法之外,全然无用。
这种危机前两年或许还不显著,毕竟,同盟会是革命党,这是神州大地都获得了共识的。
但自从去年,巴黎和会中,英法两国直接将德国在远东的利益,转让给日本,从而让民国收复山东军港的希望落空。京城爆发了五四运动,以青年学生为主聚集在街头,示威、反抗、演讲……
一系列的运动之下,青年人的良知都被呼唤了起来。
但是作为民国境内最大的先进政党,‘国党’在‘五四运动’之中,毫无建树。反而因为俄国十月革命而崛起的gcd和以学生教授等为主要成员的青年党,发展迅速,大有盖过同盟会的趋势。
说起来,惭愧不已,同盟会中,早些年的章太炎等人因为被孙中山故意打压,愤而离去,在两湖有着很大影响力的宋教仁被刺杀,使得‘国党’的影响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打击。要不是有孙中山的威望支撑,这个举起推翻满清大旗的革命政党,就要分崩离析了。
再次坐下的时候,王学谦还有些心神不定,自然也没什么好话可说,沉吟了一阵之后,才开口:“一个政党,没有一句响亮的口号,哦,对了,更确切的说,你们称之为‘主义’。下午,我就保罗谈论过这些,早年同盟会主张推翻满清腐朽王朝,建立国家主权完整……
孙中山眼前一亮,王学谦的开场白,说的还算冠冕堂皇,没有敷衍他的意思。
可刚听出点兴致来,却听王学谦语气一转:“可‘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建立合众政府’这句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其实是不懂政治之人的狂妄之词。”
“你……”孙中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这句口号,可是他一宿一宿没睡,琢磨出来的,没想到在王学谦的口中尽然变成了毫无政治智慧的二杆子的狂妄之词,这让他情何以堪?“当时列强分裂我中华,昭然若揭,满清苟延残喘,对内镇压剥削,对列强却虚意奉承,我错在哪里?”
王学谦眼神一凝,掷地有声道:“错在了根上了。”
“小子狂妄。”
“我就问一句,满清是‘鞑虏’,可‘鞑虏’是否就指满清?”
王学谦朗声道,可不管孙中山涨的脸红脖子粗,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冷笑道:“可笑当年同盟会人才济济,就没有发现这一致命错误。中原农耕文明和草原游牧民族之间,征战千年,早就是有了大融合之势。满清的腐朽,最多也只是满族贵族的错误,难道蒙、回、藏等民族都是同盟会驱逐的目标。要知道,全国之地,满汉回蒙藏,汉族所占土地不过是中华之一半,一旦这个混蛋主张,成为民国建国的首要政策,那么中华是否要一分为二。满清卖国,上百年时间,才不过卖国不到十分之一的国土,而同盟会却好,一下子拿出一半来送人,汉奸就是这么当的。”
“更何况,按照同盟会的说法,即便《北京条约》、《天津条约》、《瑷珲条约》等跟列强签订的条约中,牵涉的割让国土,都是同盟会所称的‘鞑虏’的聚集地,满清不过是买他们的祖产,跟你一个汉人有什么关系?”王学谦语气咄咄逼人道。
孙中山一阵气弱,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
“我中华有志青年,怎么可以被这种糊涂主义所蒙蔽?多少有志青年的热血,就稀里糊涂的白流了。”
孙中山气的喉咙都呼噜噜的作响,可就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混蛋主义,正是他孙某人所提倡的,当初,他提出这个口号的时候,可是受到同盟会上下的欢呼雀跃。其对同盟会员的影响力,不下于福音书中,神开口的一第句话:“起初天地混沌一片,神说,要有光……”对教徒的影响,是黑夜里的指路明灯。
可事实上,即便满清政府被推翻,同盟会上下也饱受排挤,在政府中难有作为。要不是南北议和分歧很大,南方各省也不会讲同盟会当成旗帜一样,举起来是革命,丢下去是抹布。
再说了,要是孙中山真的拥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就不会看不出这些。
缓解南北矛盾,促成统一才是关键。反倒是在南方一门心思反袁,实际上在王学谦看来,就是一群在野党人,不甘心被排挤,破罐子破摔。
孙中山气得双眼通红,可想到当年为了推翻满清,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同盟会更是多次受到巨大的损失……
难道这些人的血,真的白流了吗?
一时间,干涩的眼眶里,顿时湿润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意气风发的王学谦,嘴角苦涩的不知如何反驳?
王学谦反倒是双目通明,目光深邃的盯着孙中山,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我说错了没有?”
孙中山顿时气的双手用力捏成拳头,不过动手是不会的,但是他知道,如果想要争论,估计要输到姥姥家,气呼呼的站起来,双肩前倾,看样子是要打架,可临了却从齿缝中吐出一句话:“茶水喝多了,我去去就来。”
“还来?”
王学谦刚才就图一时痛快了,可心里是痛快了,但是惊醒过来之后,后背却有些发凉。
这里可是孙宅,孙中山的地盘,真要是惹怒了这位同盟会领袖,说不得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可一转眼,却发现孙中山气的瞪眼吹胡子的,竟然说了一句要‘尿循’。
不仅如此,摆明了还要回来,这算是什么事?自己可不是来‘踢馆’的啊!(未完待续。。。)
第351章 【毒舌】
“逸仙?”
宋家二小姐,现在的孙夫人,见孙中山气呼呼的从书房里跑出来,低着头,喘着气,像头耕地的老牛似的,有些让人好笑。
看到妻子关心的目光,孙中山安慰的在对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脸上因为憋屈而笼罩起来的皱纹,也似乎在一时间,淡了很多。
转悠了一圈之后,感觉浑身不得劲,一摸口袋,烟斗没带。
盯着宋子文说:“子文,带香烟了吗?”
宋子文一头雾水的心说:这是你家里啊!没带,回去拿就可以么?难道就被王学谦几句话的功夫,怕成了这样?眼神中顿时流露出一点失望,摸出银质珐琅烟盒,德国货,很别致,打开之后,递给了一根给孙中山。
硫磺火柴浓烈的烟气之下,孙中山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点着了香烟,猛的吸了两口,一根香烟竟然大半成了灰烬。
宋二小姐心痛的拉住孙中山的手臂,眼神中透着让男人能化掉的柔情,轻声道:“逸仙,子高是我们家里的朋友,说话直接,性格直爽,如果你实在不喜,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动怒。”
孙中山将半截烟头,随手摁灭在了花盆之中,信心满满的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动手的。“
“动手你也打不过。”
宋子文在边上轻声的嘀咕一句,在他看来,二姐夫这完全是自找麻烦,王学谦的口才,他是领教过。绝对会抓住一点错处,死缠烂打,不死不罢休。
可‘国党’这艘破船,到处都是洞,哪里经得住王学谦的穷追猛打,在他看来。二姐夫估计这通骂,是自找的。根本就没有必要。再说了,王学谦就在刚才,用一个王家的隐秘,甚至不惜将其父王鸿荣困在杭州城的原因,都吐露了出来,已经是断绝了孙中山的招揽。
也不知道孙中山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想要图谋浙江,却根本就不拿出诚意。
还想着从‘浙商’内部拉拢一些人,给‘国党’打前站。要是遇到一个脑子不够使的年轻人,倒还罢了,说不定被胡汉民、汪兆铭这些人的计策,糊住了脑袋。
可王学谦是脑子不够用的人吗?
粘上毛。比猴都精的人。一抬手,一抬眼,就能看出个**不离十。
赶在以前,孙中山早就恼了,把王学谦赶出去,已经算是轻的了。可奇怪的是,此时此刻的孙中山。却存着在娇妻面前表现一把的心思,愈挫愈勇,推开书房门口的时候,他脸上再次回到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这让王学谦非常无语。
难不成,在书房外拥有一个复活点,即便被打击的空血、空蓝,还能满血、满蓝的复活不成?
孙中山再次坐在王学谦对面的沙发上。对面的王学谦看上去有种让人不易察觉的冷漠,在孙宅,王学谦坐的这个位置,一般都是孙中山的头号幕僚加追随者,汪兆铭的座位。
相比汪精卫在孙中山面前的俯首顺耳的样子,在孙中山眼中,王学谦顿时可恨了很多。
可刚才王学谦揪住了同盟会的老黄历。当初反清的口号,揪住不放,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但孙中山也明白,当初是考虑不周了。但他也有说辞。中华之革命,乃汉人之革命,列强奴役的区域,也多为沿海。而满、回、蒙、藏四族人口不足两千万,所以以汉人发动革命,他自觉没错。
想到此处,孙中山顿时筹措满志,语气多激昂之气,笑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俨然是给王学谦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就等着王学谦开口,冲上门来,一举用论据来击溃王学谦的悖论,然后收复失地,胜利凯旋。
孙中山想的很好,可王学谦一转眼,就不认账了,把话题转移道:“好吧,既然你已经认同了,那么我们就说说革命的目的,以及革命的对象。哪些人是可以被发动起来的革命者,那些人是对立阵营的死硬分子。”
“那个,先等等,刚才是不是在说‘驱逐鞑虏’,怎么一转眼变成了革命的目的了?”孙中山百思不得其解,舔着脸,想要反驳王学谦犯规了,不给他机会表现。
反倒是王学谦坦然一笑:“满、回、蒙、藏四族多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宣传革命有困难……”说完,他一翻白眼道:“再说了,这四族才多少人?靠他们发动革命,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成功,只能是人口聚集多的几个大省份革命成功,才能辐射周边,最后在实力和拉拢下,完成国家的大一统。”
原来这小子都知道?孙中山怒目相对,就感觉嗓子眼像是被糊住了,一口浓痰卡在喉咙口,却吐不出来的难受劲。
“要说生活最困难的不是城市贫民,而是没有土地的农民,雇农,佃户,辛苦一年,粮食不够吃。遇到荒年没有应对饥荒的能力,只能背井离乡,或者卖儿卖女。在我国,农民占据人口的九成以上,而没有产业、或者薄产的农民,在农村至少占据一半以上。这部分人口,就至少有2亿人,相对其他人来说,他们的革命愿望是非常强烈的,但是苦于没有出路,或者根本就无法接触革命思想。虽有革命愿望,却无法接触到革命曙光。”
忽然间,孙中山眼前一亮,2亿革命同志?
得多大的一支队伍啊!
同盟会苦心发展15年,才多少人?总共才万、八千人,不少还是滥竽充数的,求官求财的,真要是有2亿革命同仁,何愁‘革命大业’无法实现?
“真的有2亿人?”
孙中山说话的时候,胡子都抖了起来,显然是内心紧张到了极点,深怕王学谦又是诓骗他的感情,让他白激动一场。
可没想到,王学谦眼神肃穆的点头道:“没错,只多不少。为什么,我说这些人是最渴望革命的,试想一下。一年到头,他们辛苦劳作在田地里,但是种出来的粮食都不是自己的。只有在农忙的时候,吃上一顿干饭,还要加上土豆,番薯来充数的那种。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吃野菜糊糊。别说他们还付出了那么多的汗水和劳动,就是坐牢的伙食,也不比他们差多少。民以食为天,加上饥荒年景,无法抗击饥荒,除了卖身为奴。就只有远走他乡一条路了。”
孙中山认同道:“你说的是民生问题,这也是‘国党’考虑的实际问题。我认为,平均地权,土地涨价归公,是解决这部分困难农民的办法。不说是一劳永逸,但至少能够有一个温饱。”
“你确定。”王学谦吃惊的看着孙中山,从眼神中就能看出。他又不同见解。
三民主义中,民生问题也是他考虑的一件大事。要不是被袁世凯放逐,民国头几年,孙中山跑遍了大江南北,虽然是筹备建造铁路,十万公里的铁路计划一直是一个笑话,可他却浑然不知。极其认真的画图,考察地形。可是铁路没有建起来,但是国内农民的生存状态,让他看到了不少。
还真的跟王学谦说的**不离十,在浙江、江苏、安徽等地还稍微好一点。
可是河南,甘肃,刚刚受灾的广州,农民的生存问题已经严酷到生死存亡一线。
平均地权。涨价归公。这也是孙中山一宿一宿没睡,鉴于土地分配不均,而琢磨出来的对策。
不过,这一次。他有些担心了,即便脸上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双手却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毕现,可见他心中的紧张程度?
“子高,可有高见?”
“平均地价,涨价归公?”王学谦莞尔一笑道:“孙先生相必知道道家和佛家吧?”
孙中山愣住了,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又跳到道家和佛家了?
正当孙中山疑惑不解的时候,王学谦却又开口了:“《道德经》是道家经典,其中有一段话,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而《金刚经》中同样有一句话相对应,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所以从根源上来说,道家和佛家都推崇无为的心态。但您老知道,为什么信道的少,信佛的多?”
孙中山对宗教的理解,其实并不多,一时间也被问住了。
反倒是王学谦根本就不给孙中山反驳的机会,开口道:“因为道家是中药店,有病才回去;而佛家是杂货铺,有事没事都可以去。原本是阐述一个道理,却分成两个结果,这也是道家和佛家在宣传中截然不同的策略。道家固步自封,而佛家信奉拿来主义,只要好用,就是自己的。”
孙中山一愣,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美国经济学家的亨利-乔治的书,我也看过。就我看来,他的理论是违背价值规律的,如果土地没有价值,谁还去种地?如果土地没有产出,溢价当然不存在。其实这方面,保罗的理解比我跟深刻,毕竟他才是经济学博士。对于一个农业国来说,土地是根本问题,如何解决土地问题,等于是将革命问题解决了一大半。我建议您看马克思博士的《资本论》,这本书中对于剩余价值的再分配,写的入木三分。处于社会分工不同,各行各业的剩余价值就不同,政府可以用生产方式的转变来平均……”
王学谦一不留神,把孙中山核心理论抄袭的小动作都说了出来,还一口咬定,孙中山读书读错了。
这让年长了王学谦三十岁的孙中山如何面对?
一张老脸顿时羞的通红,站起来,就往门外跑,连‘尿循’的解释都没有了。
一口气,把孙中山辩论的哑口无言,还频频以老男人的通病,尿多为借口,跑开。王学谦也算是开了先河。
不过,他也明白,民国初年,国内青年苦于没有一条有效的救国之路,却受到国家被列强瓜分的刺激,内心压抑,性格狂躁,多半病急乱投医。往往十个在街头呼喊救国的人,十一个都是空喊口号,心里却没有正主意。
而三民主义中,自相矛盾的地方很多。
只要在后世,上完了初中政治课的学生,都能说出一番让人惊为天人的大道理来。
王学谦不由感慨,政治要过硬,这话确实有道理。
拍拍大腿,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已经没有了跟孙中山继续辩论下去的**。倒不是孙中山太弱,而是有些东西,说上十天半月,都不见得有个眉目,他可不想将大好的时间,都放在一个老头子身上,多姿多彩的民国生涯可不是这样子滴!
孙中山冲出房间的时候,宋二小姐惊讶的站起来,见丈夫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估计又没有说过王学谦,心中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
“子文,还有烟吗?”
将宋子文的白银珐琅烟盒往兜里一揣,转身去回廊边上抽烟解闷去了,临走还撂下一句狠话:“帮我把王学谦留住,我就不信说不过他!”
等到孙中山气呼呼的离开,王学谦前后脚跟了出来。
却听得到宋二小姐正笑盈盈的对弟弟说道:“子高这一身的本事,都长在嘴上,你姐夫这次吃亏吃大了。”
“二姐,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说为。”王学谦撞了个没趣,板着脸说道。
“二姐可不是君子,而是女子。”宋二小姐开着玩笑道,不过看时间已经快深夜了,顿时拉着自己的弟弟,往外就跑:“你们快回去吧?要不然非要吵到天亮不可。”
“二姐,你把这张纸条给孙先生,或许他看了,就明白了。”
宋二小姐将纸条收下,回头看了一眼回廊尽头,小声的说:“快走吧,他的脾气可倔着呢?今天就算了,改天我带着先生来看你吧?”
“可别。我跟他说话费劲,再说了,我给你纸条就是不让他骚扰我多姿多彩的生活的,要是你带着他来我家堵门,干脆,把纸条给我吧?”王学谦心中大慌,孙中山的气场还是很强的,真要是一天到晚的跟他聊主义、革命,他还要不要活?
宋二小姐将纸条往怀里一揣,笑道:“好了,你们快走吧。再不走,估计他要追出来了。”
当院子外,马路上的汽车引擎发动机响了起来,孙中山穿着拖鞋,就从房子里跑了出来,在街头大骂,王学谦连他这个主人都没有告知,就离开。
回头进门的时候,发现娇妻抱着双手,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孙中山气恼道:“你也不帮着我拦住他,这小子还是会有点意思的。”
“是有点意思,还是很有本事?”
孙中山自我开脱的笑道:“这小子原先我也见过几次,原本还是一个很淳朴的少年,没想到被帝国主义毒害的这么深!原本说的道理还算有点见识,但是就是这张嘴,能把人气死……”
孙中山啧啧的赞叹了一阵,却又有点愤恨道:“刚才我真想一巴掌甩上去,可我又怕这小子不说话了,心里没着没落的,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贱啊!”(未完待续。。。)
第352章 【媒婆不好当】
“夫人,过两天我们去拜访你这个干弟弟,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孙中山讨好的对老婆说道,老夫少妻,男人既当爹又当老公,深怕伺候老婆有不周到的地方。
宋二小姐,站在门口的玄关边上,警惕的望着丈夫。还真的让王学谦给猜到了,嗔怒道:“你就不怕别人赶出来?”
“他敢?”
孙中山气鼓鼓的说了一句,一时间也愣住了,如果是王学谦的家中,自然不会多给他面子,再说了,王学谦在他家里也没给孙中山面子,一通数落之下,简直把孙中山说的脸面无存。
不过孙中山看着妻子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的肤色,略带吃味的笑道:“看在夫人的面子上,王学谦也不会将我赶出来不是?再说了,这小子无理倒是不错,估计最多是对‘国党’不了解,不想加入政治斗争之中。但是我不过是和他去聊一些理论,这不碍事吧?”
“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宋二小姐从宋子文的口中,只言片语的也了解了一些,王学谦的实力。
说一句,巨富豪商,一点都不算抬举王学谦此时此刻的身份。
加上他‘浙商’的身份,就‘国党’想要拉拢王学谦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张静江,也不过是‘浙商’之中,地位并不凸显的成员,而不是领军人物。
孙中山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总觉得王学谦身边好像缺点什么,跟着妻子走进了房子,看着妻子忙里忙外的收拾房间,这才想起来,舔着脸问道:“刚才我好像听到他给你说什么纸条?”
“喏,给你。”
说完,宋二小姐将怀中的纸条。甩给了孙中山,冷着脸说:“这是子高临走之时留给我的,就是给你提个醒,不要去他家里骚扰他的生活 。”
“这小子,以为是诸葛在世吗?”
孙中山笑盈盈的接过纸条,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慢,低头扫了两眼,突然愣住了。干涩的眼眶中,一对眸子凝聚起来,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宋二小姐将客厅散乱的杂志。报纸都归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孙中山陷入了沉思之中,顿时大为不解。
王学谦留给孙中山的纸条,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发现丈夫正在发愣。
好奇心大增,轻手轻脚的走到丈夫的边上,看着纸条上,算不得好看的钢笔字。
留洋归来。尤其是年少时就出国的,中文的底子大都有些薄弱。
尤其是在国内念的教会学校的,更是少有在中文造诣上出类拔萃者。就像是妹妹,刚回国的时候。连汉字都写起来费劲,还出奇的难看,说出来的话,多半也是土洋结合。还说的磕磕绊绊的。
但要是用英文描述,却一下子流利起来。
弟弟宋子文,写上一份信。少说不下十多个白字。
而王学谦写出来的字虽然还算苍劲有力,但是短短几十个字,就错了两三个。
要是王学谦站在边上,一定会反驳,哥们不是写了错别字,而是简体字?好吧,天朝还未建立,简体字没听说过。那就算了……
噗嗤……宋二小姐看到纸条上的错别字,眼睛眯了起来,像月牙似的,反倒是孙中山惊醒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依在沙发扶手上,靠着他肩膀的妻子,不解的看了一眼妻子,问道:“夫人,你这是?”
“这个子高,吹得牛皮哄哄的,原来也会写白字?”
宋二小姐的一句话,顿时让孙中山心情大好,笑道:“这小子,就是不学无术,还……”
说话间,发觉自己的嘴边有些苦涩,真的是不学无术吗?
要说起来,在书写上,自己的大舅子跟王学谦的水准几乎在伯仲之间。不过纸条上的短短数行文字,却让他感觉犹如万钧沉重。
‘反帝、反封建。反对帝国主义的霸权,反对封建欲孽,军阀势力。维护国家主权,发展生产力。以收取国家主权为目的,维护一国尊严;用先进的生产方式,代替传统的劳作,提高社会财富。’
这段话非常简短,但对于孙中山来说,犹如黑暗中,看到了救命的等灯塔。迷雾中,发现刺破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孙中山翻了一下纸条的前后,就这么简短的八十来字,却让他有种如因甘露般的清爽,却像是一口吃干之后,那种如痴如狂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可一转眼,有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宋二小姐眼睛一瞪,看的孙中山心虚起来:“看看时间?”
孙中山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心中瘙痒难耐,但却也知道妻子说的在理。
“我看子高跟你们家的关系不错,而且小妹也喜欢新派人物!”
看着宋二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黑,孙中山顿时闭嘴不言,低着头,心知说错了话。宋二小姐叹气道:“你最好不要插手小妹的婚姻,好不容易我家里人对你的感观有所改变,难不成你想让我连娘家都回不成?”
“夫人……”
“好了,我也不是说你多事。子文外冷内热,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说道这里,宋二小姐有些失神,鼻尖酸酸的,想起父亲在的时候,宋家虽然家业不大,但每一个成员,都傲气且自信,可一旦宋父不在了,家里人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总觉得底气不足。
长兄如父,宋子文不得不担负起家庭顶梁柱的责任,小妹的婚事,谁也不能插手。
即便是她这个二姐,都不能插手。
除了大姐能说上话之外,宋子文几乎是老母鸡护小鸡一样紧张的守着小妹。
介于现状,宋二小姐叹气道:“子文好不容易接纳了你,如果你染指小妹的婚姻,必然让他怨恨。”
孙中山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顿时拍着胸脯说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子文为难。”
宋二小计莞尔一笑道:“倒不是为难,子文就是见不得你管宋家的事太多。不过说起来。小妹似乎对子高确实有好感。不过,子高的心思好像不在小妹身上。”
“这不会吧?听说,他可是送了小妹一辆汽车……”孙中山靠救济习惯了,过日子也是紧巴巴的,心说:很贵的,好不好?
“你还不知道,子高的身份。可能身家百万,根本就不在乎这点钱。而且我总觉得,他怎么做,是在还父亲当年在上海照顾他的情谊。而不是想要当宋家的女婿。”宋二小姐无奈道。她从大姐发来的电报中,才知晓小妹似乎对王学谦有意,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学谦有些装傻充愣的样子。
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整天嘻嘻哈哈的小妹,也为情所困。
反倒是孙中山义愤填膺道:“这小子,小妹要学识有学识,要身段有身段。加上家学渊源,也是富贵之家出来的大小姐。他竟然还敢挑三拣四的,反了天了还……”
孙中山心头热络了起来,要说王学谦这小子。够让人烦的,也不尊重老人。但真要成了自己的连襟,说起来就是自家人了,加上百万身价。一身的才智足以担任他的首席智囊。这样的人才,不为己用,心里头真的很不甘心。
宋二小姐白了一眼丈夫。手上的活一点都没拉下,似乎要有一种不太看好的担忧。虽然有大姐帮忙,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宋家的姐妹虽然很优秀,但底蕴不足,对于像王家这样的财阀门第,加上诗书传家,最后宋家可能成为飞蛾扑火一般的结局。
“陈家之女留学法国已经归来,这位才是王学谦的未婚妻,学识上不会比小妹差,尤其性格恬静,不似小妹疯癫,估计子高很快就有选择……”
“这可如何是好?”
“你一个宋家的女婿,却为小姨子的婚事而担心,这就不怕招人闲话……”
孙中山眼前一热,看到妻子已经洗漱完毕,别有一番风情……从沙发上站起来,张开双臂走了过去,笑道:“我招人闲话的事还不少吗?”
离开了孙中山在上海的寓居,宋子文默默的开着车,已经是夜半时分,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像是鬼魅一般的黄包车车夫,拉着客人,在路上放开手脚快跑:“子高,我二姐他很不容易。”
王学谦嬉笑道:“你是心疼你姐夫吧?放心,以后我跟他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
“谁心疼他了?”双手用力的握着方向盘,车速一下子快了很多,显然宋子文内心非常不平静。
“你要是关心你二姐,还不如劝你姐夫多运动,生命在于运动,运动不止,生命不息。”想到孙中山好像没几年了,王学谦闭着眼靠着车椅上,语气颇为沉重的说道。
“你操心的事情是否太多了?”宋子文笑道。
王学谦心说:多吗?如果是宋父的话,估计操心的事情会更多:“人道七十古来稀,你姐夫已经是知天命的人了,等到真有那么一天,你二姐才四十岁。要是你姐夫靠着运动,多活几年,你二姐也能多过几天舒心日子。”
嘎吱……
宋子文猛地一踩刹车,不悦的看向了王学谦,后者却看到了自己家的房子,打开车门,背对着宋子文的汽车,摆了摆手,表示告别。
反倒是宋子文从汽车里跳出来,气得脸色青紫,这些话,他当长子的怎么会没有听过类似的话?
可是上一次说这些话的人是的父亲,宋嘉树。而从王学谦说出同样的话来,立刻好像变味了,顿时让宋子文气的牙痒痒。(未完待续。。)
第353章 【不欢而散(上)】
七月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匆忙,刚才还是阴云密布,一转眼已是艳阳高照。暴雨留下的遗迹,只有那斑驳的围墙,还有湿漉漉的马路,但是很快,这些都会消失不见。
“先生,有一位自称是‘浙江会馆’的管事,给您送来这块银牌。”
何阿英将手中的一块掺杂了红铜的银牌,递给了王学谦,入手很重,还有些冰凉。
王学谦心中暗暗欣喜,但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问:“人呢?”
“已经走了。”
“我知道了。”说完,王学谦低头,继续翻看这些天的报纸,说来也有些奇怪,在西林字报上竟然刊登了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警觉。
“英国人指责直系军队,在战争中利用英国在战后赠与的飞机,发动内战。”
王学谦顿觉又好笑,又好气:“一派胡言。”
或许二十年后的飞机,在战争中的作用已经无法被替代,在20年初,这不过是一个笑话。一战期间,一开始英国人的飞机上是不装武器的,主要还是被德国人用飞机上的机枪坑了一把,才将用来侦查,和校准炮群的飞机,装上机枪,对付德国鬼子的下作手段。
一来二去的,飞机上扔手榴弹,开黑枪,成了战争中后期,空军作战的主要标志。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飞机,简直‘弱爆’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种落后的武器,在战争过后,英国人因为飞机太多,送给同样为战争出过力的民国政府,数量也不多,只有12架,可想而知,这些飞机能有多少战斗力。这时候的飞机发动机也不过关。用不了多久,就回坏掉,12架飞机,还能有多少上天,都是一个未知数。
可皖系军阀控制的报纸上,却很不要脸的说,英国人的飞机,从前线正面阵地,帮助直系军阀杀人无数,造成数条防线的重大损失。
这绝对是寡妇生孩子。血口喷人。
要是靠着十几架只能用来侦查的飞机,上面的机枪都是需要手动控制的,而且更‘操蛋’是,英国人给的飞机上的机枪,是架设在机尾上,副驾驶背对飞行员只能向后面射击,对地面的攻击力几乎为零。要说这样的飞机都能把皖系军队的防线打开缺口,难不成皖系的军队都是纸糊的不成?
不过好笑归好笑,但这则消息。也让王学谦警觉起来。
一战之后,各国对武器的研究方向,都是五花八门。甚至一度英国人天真的以为,轰炸机上装上了机枪。就是天空中的战斗堡垒,能抵得上航空母舰一样用。二战的时候,英国佬可是吃了不少亏,轰炸机编队竟然会没有战斗机护航。
可王学谦却非常清楚。将来飞机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心中有所明悟,看来,未来几年。麦金莱的动力实验研究所,又有新的研究方向了。
放下报纸,不知不觉之间,王学谦又一次把视线放在了那张烫金的请柬上。
孙中山虽然没有骚扰过他,不过宋家二小姐,也就是孙夫人把小玲玉给带走了,理由冠冕堂皇,小妹离开的时候嘱咐的,不能让小孩子的功课落下。
可宋家三小姐都不在上海了,王学谦即便有心求证,也是没有办法。
好在宋二小姐耐心很好,人也谦和,每天教导小丫头的学业,看起来也颇为用心,至少小玲玉对孙夫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时常在王学谦的面前说老师长,老是短的,显然这位老师绝对不会对她实施‘淑女教育’。但王学谦却总觉有些别扭。唯一不好的是,孙中山总是偷偷摸摸的在小玲玉的作业中,留下一些小动作,美其名曰,家长意见书,其实就是变相的书信往来。每次,孙中山总是满怀期望的在本子上写上一些‘国党’遇到的困难,等的望眼欲穿,却不见王学谦回复。
快要耐心磨的几乎干净的时候,王学谦才勉勉强强的写上一段,敷衍了事。
在孙中山眼中是敷衍了事,因为王学谦每次写的太少的缘故。但对‘国党’的启发,还是有一些帮助的。对于这位老头子,王学谦也是颇为无奈,打又不能打,骂了他,生气过后,他变本加厉的要跟你争论……其执着的劲头,几乎让人绝望。
随着探讨的问题越来越深刻,王学谦也感觉到了压力,从党派的组织,凝聚力,如何发展经济等等,这也等于是逼着王学谦不得不拿起那些他从来不看的书,去死命的啃。
别的不说,看的书多了,眼界倒是增长了不少。往往不耐烦的时候,王学谦还会无赖的,在小玲玉带来的留言书上写上几本书目,让孙中山去看。
至于能看出什么样来,完全不关他的事。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按部就班的过下去,但是随着那张烫金的请柬送到王公馆之后,王学谦对孙中山的感觉一下子跌落谷底。
此时此刻,孙中山正在莫里哀路上的小洋房里,拿着蒲扇不停的扇着,显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连小玲玉都在楼下的休息室内,小鼻子上汗涔涔的,额头上的刘海潮乎乎的耷拉在脑门上。
刚刚将孙大伯要的家长留言本给送去了二楼的书房,小家伙开始了上课前的自习。不过总觉得大伯这两天的脸色好像有点奇怪,看到她的时候满心欢喜,但看了那个本子之后,就一脸的失望,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挥挥手就让她离开。
可惜小丫头的英文还刚刚开始学,根本就看不明白留言本上说的是什么?
过了中午,孙中山住处拜访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送走了一批客人之后,来的这个人站的笔直,有点军人作风,剑眉张扬,从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文人的气息,有点不伦不类。
仆人见是主人的老部下,就没有拦。直接上了二楼的书房。似乎对孙家人非常熟稔的样子,只是在进门的时候轻轻敲了一下门,就走进书房。坐在孙中山的对面。
“人鹤,你来了。”
孙中山将摊开的书本合上,笑着给他这个老部下打招呼。
来人刚要站起来,孙中山就不耐烦的摆手道:“坐下说,坐下说,你虽说是我的秘书,但也是革命同仁,是朋友。”
能给孙中山当秘书的人。都是孙中山所信任的。不然稍微透露出一些机密,就会让‘国党’有覆灭的威胁。所以,眼前这个人,孙中山是毫无防备之心的,不仅如此,还有一些亲近的感觉。陈群,也是孙中山在民国之后用的秘书之一,颇受信任。
要不是三年前,护法战争时期。他受到孙中山的指派,准备去福建举事,被卢永祥发现,关押了两年。南北议和之后。才获得特赦被放了出来。
陈群脸上略带愧疚的坐下,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在上海生活不易,最近手头有些紧。在牢里的时候感觉不到。可是至亲之人已经把他在福建创建的产业,为了搭救他,悉数变卖。好不容易等他出狱之后。却成了一贫如洗。
在上海滩,吃的用的,都要靠他去想办法。
所以,‘国党’的活动,他参加的少了一些,今天来,是被孙中山特意叫过来的。
“人鹤,最近你来的少了。”
孙中山眼神中流露出略带失望的神色,当然,他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但总觉得陈群是越来越让他失望了,原本一个大好青年,却掉入了铜钱眼中,势利的如同一个小商贩。
或许,商人出生的陈群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但是孙中山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让他患得患失的感慨。
“先生,人鹤让您失望了。”陈群低着头,认错道。
孙中山看着陈群的样子,长衫半旧不新,一看就知道是旧衣店中买的,锃光瓦亮的黑皮鞋也换成了千层底的布鞋,显然,陈群手上不宽裕。原本,就两人的交情,孙中山应该拿出一些钱来表示一下,帮老部下度过难关,可最近请客多了,他手里头也不宽裕。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沉默不语。
良久,孙中山才开口道:“听说你在帮卢筱嘉搭线,准备宴请王学谦?”
陈群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他不知道,孙中山是如何知道的?
尤其是,他在街头上做的事情,实在是给一个革命者蒙羞。更是文人中的败类。因为他在帮派中颇有身份,手上没有进项可不行,加上他又没有徒子徒孙的孝敬,只能另辟蹊径,用辈分,当起了和事老。就是街面上帮派中的兄弟有矛盾了,以他的名义宴请双方,不管是摆酒请客,还是摆茶说项,最后双方都要给他一个面子,另外送上一份谢礼。十块八块的,也就是一个意思。
就跟青帮中的老头子,已经是无权无势,就用面子来换钱。
陈群这些天就干了这份勾当,原本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孙中山知道了。
孙中山发现陈群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顿时宽解道:“原本,你生活困难,我应该帮衬一些的。但是我手头上最近也没钱,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先住在我里一段时间……”
陈群腾的一下子跳起来,脸上惶恐不安道:“先生,莫再多说,人鹤愧不敢言,回去之后绝不会在做有辱先生的事。我马上回去拒绝段宏业的委托,拒绝此事。”心中却在滴血,段宏业可不是街头的小流氓,一开口就是事成之后,三根金条。至少是三千块大洋的谢礼,这份钱,足够让他过上几年的悠闲生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中山想了想,委婉道:“你受段宏业的委托,宴请王学谦的时候要主动一些。”
“啊!”
主动一些,陈群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不过是一个和事老,两家拿钱。作用就是给双方一个心平气和说话的地方。
他要是说话管用,还用装大尾巴狼,骗吃骗喝?早就财源滚滚了。
(未完待续)
第354章 【不欢而散(中)】
陈群的剑眉不知不觉耷拉了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孙中山会对一个才回国不足一个月的年轻人,赞誉有加,甚至还带着一种平等的语气似乎说的不是一个后辈,而是革命志士一样。
别看孙中山为人谦和,但骨子里还是非常傲气的。
没有这点傲骨,他也不会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早就被挫折压的心灰意冷了。
陈群追随孙中山已经快十多年了,担任他的秘书,也有三四年时间,朝夕相处,潜移默化之下,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位的性格?外表谦和之下,是谁也不服谁的性格,听到孙中山真诚的夸奖一个人,还是比他小了近三十岁的人,即便是陈群早有准备,也是有些恍惚。
陈群咬牙切齿的离开,他绝对有理由认为孙中山是被人灌了**汤,竟然以‘国士无双’来评价一个对‘国党’毫无好感的家伙,阶级立场哪儿去了?
这不是昏了头,还能是什么?
出门后一打听,原来知晓,这个王学谦的家伙跟三小姐在轧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孙中山厚着老脸夸奖自己未来的连襟,怎么啦?
可反过来想,孙中山真的仅仅是为了夸奖王学谦,而专门叫来陈群,聊了很多没影子的话?
说起来,陈群对孙中山的性格早就了如指掌,跟在身边三四年,睡觉打呼噜吧唧嘴什么的,陈群不见得知道,但是孙中山求人办事,却总是左右躲闪的眼神,让他记忆尤深。
走在马路上。不时有黄包车飞奔而过,空车的车夫会好意的扭过头来,对陈群笑着问候一句:“先生,坐车吗?”
陈群总是摆摆手,表示自己快到了。
毫无头绪的走在马路上。心里头却在想刚才孙中山说的话,可他又束手无策。一边是老上司,自己追随了很多年的革命先驱,将来自己这辈子的政治生涯,多半还要依靠在孙中山的身上;可另外一边呢?是段宏业,卢筱嘉。一个是北洋政府皖系的灵魂人物段祺瑞的儿子,虽说天高皇帝远的,呆在京城的段祺瑞也管不到上海的事,可身份地位都在,对陈群这样的小人物来说,也只能仰望。小心应对。或许段宏业不过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而卢筱嘉呢?
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租界外面还驻扎着浙江军的一个混成旅。
陈群有一万个理由,让卢永祥难堪,甚至落魄的被赶下台。怎么说,陈群的两年牢狱之灾。都是拜这位皖系军阀所赐。但想要打击一省督军的卢永祥,实在是太难了。
悲观的想到,他陈群一介书生,哦,不,现在已经是上海滩的一个专门‘摆茶局’的老流氓,面对这两个‘巨无霸’,怎么想都是炮灰的结局。
回到公寓里,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间,在茶几上放下钥匙。叹了一口气。拿起茶叶罐,摇了摇,发现已经没有茶叶了,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刚坐下。想要缓一口气,电话却在此时,突兀的响了起来。
“谁啊!”
“这……恐怕不太好吧?”
“我去问问。”
……
放下电话,陈群的眉头蹙起来,电话是王学谦的秘书打过来的,口气异常的强硬,陈群找的地方不安全,需要更改地方,不然就不来了。
更改见面地点?
陈群恨不得将手中的电话摔在地上,可想到一个电话机也不少钱,悻悻然放下话筒。心里是一阵的烦躁,心说:早知道这份钱不好挣,没想到快要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不给他陈群的面子,他倒是不在乎,面子哪里有钱实惠?
看发觉自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这就让他有点难受了起来。而王学谦选定的地方,更是让陈群苦不堪言,不知该如何向段宏业解释,他甚至可以预见,段宏业是绝对不会同意王学谦选定的地方。倒不是偏僻,而是在上海滩巡捕房的做过事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可不是外乡人能造次的,天王老子都不行。
八里桥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马路。
但是就是在这条并不宽阔的马路上,拥有一个公共租界享有非常特殊地位的地方,‘宁商会馆’。
这是谁也碰不得的地方,即便是巡捕房抓了‘宁商会馆’的人,最有也要乖乖的送上门,并准备好被人骂一顿的觉悟。而‘宁商会馆’处理过事,即便是杀人案件,巡捕房也不能过问,这就是‘浙商’的实力。当初,这个地方可是同盟会在上海滩最安全的集会地点。因为,即便是巡捕房的人知道会馆里躲着革命党,但不管是华人巡捕,还是英国巡捕,都没有权利进去抓人。
在‘宁商会馆’,王学谦的安全绝对有了保证,但段宏业和卢筱嘉呢?
段宏业会答应吗?
万一谈判的时候,双方争执不下,周围可都是王学谦的人,被暴打一顿扔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虽说双方都是心有顾忌,才想到要坐下来一起谈判,可真要谈起来,都是年轻气盛的天之骄子,争执不下就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这下,陈群的头一下子大了起来,可想到段宏业的三根金条的谢礼,陈群顿时鼓足勇气,说什么也要把这个生意谈下来,不然下半年的生活就要没着落了。
打通电话,等了好一阵,才听到段宏业哼哼唧唧的在电话那头,陈群立刻将交涉的内容说了出来,可他不敢说‘宁商会馆’,因为太碍眼,只能说,王学谦不同意在租界外谈判,谈判的地方只能是租界内,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任选。
也许是刚刚在‘过瘾’,段宏业还有些飘乎乎的,不知所以,但好在脑袋还能用,不悦道:“这些南蛮,爷们在京城一言九鼎,会做出在谈判时绑架,这等龌龊事的人吗?”
停顿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好吧,租界就租界,你给我选在什么地方?”
陈群脸皱成了一朵菊花一样,心说:我哪有资格给你选啊!嘴上却一点都不忘恭维的话:“段大少,我这可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连孙先生都求到了,对方这才答应下来,在八里桥附近找一个地方,双方坐下来聊聊。”
“八里桥?什么破地方,听着像是乡下?”许是段宏业觉得不太对劲,反驳了一句。
“没有,肯定是在租界里,公共租界。”陈群说话的功夫,额头都见汗了,一是天热;二是,这段公子也不好糊弄:“距离法租界公董局只要走十来分钟,热闹的很。”
电话那头,好像传来了卢筱嘉懒洋洋的声音,没错了,这对公子爷,正在抽鸦片。
可卢筱嘉的声音,却让陈群一下子宛如从头到脚,被泼洒了一盆冰水一样,真想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坏爷爷的生意。
就听得,卢筱嘉说道:“八里桥,好像‘宁商会馆’就在这个破地方,要是广东人的地盘倒是不怕,可是浙商在上海滩连英国人都要给三分面子,巡捕房都不敢去‘宁商会馆’滋事,要是我们……这不就成了羊入虎口吗?”
陈群心说:“你们都是吃肉的,再怎么说也轮不上吃草。”倒是他夹在豪商和豪门中间,里外都不讨喜。
极像是个受气的。
势比人强,陈群也没办法,加上段宏业说什么也不答应王学谦选定的见面地点,自然最后还要陈群费一番唾沫星子。
只答应了下来,租界见面可以,但需要双方都认同的地点。
段宏业或许也被卢筱嘉传染了一般,出奇的谨慎。陈群是不知道张啸林的死因,真的以为和法租界救火队向外界说的那样,走火而死。再说,他也想不到,一代青帮大佬,会被王学谦这个毛头小子给干掉。
知道张啸林的死和王学谦有关的,在上海滩最多不超过十个人。
清楚王学谦动手的,更是少之又少,不超过五个人,芮庆荣,周传根,这样的手上也沾了血的更是连睡觉都不敢说梦话。而即便是黄金荣和杜月笙,也只是猜测。
虽然这种猜测几乎是肯定。
而卢筱嘉也对王学谦有所怀疑,总觉得这个人不好对付,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至多只能说疑神疑鬼,可心里有了畏惧之心,那是肯定的。
陈群无奈之下,只好拨通了西摩路王公馆的电话,好在王学谦已经回家,听到电话那头指名道姓的要找他,也是一愣。
这才想起,两天前他收到的那张请柬。
不过,王学谦对陈群的印象不太好,按照街面上的规矩,这种两头联系的人,多半是有点面子,可没有手下的帮派人物,多少有些来头,但已无影响力。
所以,王学谦根本就不用给陈群面子,想也没想,就直接说道:“后天下午,两点钟,艾多亚路、敏体尼荫路路口见面再说。”
“王少……”
陈群还准备讨价还价的时候,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声音,显然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还真的把他当成了呼来喝去的店小二?
陈群气的脸色铁青,他一个‘国党’帮众,自然跟段大公子搭不上边,主要还是李少川在暗中牵线搭桥,而李少川是段宏业的合肥老乡,一个是李鸿章的族孙,也是公子哥一枚,几句客套话之下,两人就好的穿一条裤子一般。怒骂道:“李少川,老子跟你没完!”(未完待续。。。)
第355章 【不欢而散(下)】
原本,陈群的心里还在纠结,是否这次段大公子又要矫情,真要又不同意,陈群也没辙了,只能让李少川去说。
反正这人是你的老乡,可不是陈某人的同乡。
大不了,爷们不伺候了。
可没想到,段宏业,段大公子听到街头见面,呵呵一乐,爽快的答应下来。这让陈群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要是知道这么简单,他还费哪门子劲,给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茶楼。
直接在大马路哑子边上,一人一个马扎,不就成了吗?
还能剩下吃饭喝茶的钱呢?
虽说,陈群也知道,这几位爷,不缺这几个小钱。
可恰恰是不缺钱的几位,就选了一个不花钱就办大事的场地,不得不让陈群敬佩不已,这抠门的劲头,要是‘国党’有其一半的觉悟,虬龙路上的‘国党’总部,还会因为经费不足,连传单都印不起吗?
好在,万事开头难,陈群也能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见面的时间给定了下来。
出梅之后,上海就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时间。
在这个季节,上海滩有点权势的外国人会选择去日本避暑,而本地富商和国内的豪商一般会选择去庐山等地避暑。一来二往的,街头豪车少了很多。
顶着三十八度的烈日,大马路上的温度肯定是超过了四十度,直逼五十度的样子。
陈群站在马路口,脑袋晕沉沉的,感觉自己晒的都快成咸鱼干了,就是没看见双方出面。难不成,两家人都要放他鸽子不成?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下午1点50分,还差10分钟,就到了约定见面的时间。有心去打个电话问问。不管是王学谦也好,段宏业也罢,至少能知道出门了没有,心里也有个底。
可周围都是外国人的公司和商行,要是进去谈生意的,这些洋鬼子热情的能把人当爹看,可要是来用免费电话的,估计巡捕房的人就该要出面了。
陈群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走进边上一家华茂商行的三层洋楼。
脑筋也迟钝了一些。心中想着,要是有一瓶冰镇的汽水,该多好啊!
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正当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马路边上,嘀嘀的汽车喇叭声,抬头一看,好家伙,一辆崭新的美国产大别克停在边上。后座上的那一位,有点眼熟。
早就被太阳烤的七荤八素的陈群,迟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就是段祺瑞的大公子,段宏业。挣扎着从阴凉的地方走到汽车边上,连一句辛苦话都不说,就听到段宏业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人没来?”
口气就像是质问他家里的奴才。要是一开始,陈群就被段宏业这么喝斥,像训孙子一样的训。早就恼了,说不定一甩袖子不干了。可一路过来,如同西天取经的唐长老,经历了八十难,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也只能压着牙忍下来,心说:李少川,以后这种破事,别再烦我。
脸色有些苍白,勉强回答道:“快来了。这不还没到时间吗?”
“我的表上已经是两点整了,不等了,走人。”段宏业挥手就要让司机开车,他是大公子脾气犯了,要给人脸色看呢?但是陈群可受不了这刺激了,扑倒在车门上,拉住了车门哀求道:“段公子,再等等,人马上来了,路上塞车……”
“塞车?”
段宏业还这没听说这托辞,抬头往马路上看去,哪里有车,连黄包车都没影。本来嘛,即便是苦哈哈,也知道这天要是在马路上跑一圈,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在京城的黄包车车夫,在夏天的大中午,也多半不会出车。选一个僻静的胡同的大杨树下,来上一壶高末,惬意的跟同行们插科打诨,说说八大胡同的新鲜事。
陈群也看出来,他的这个借口好像不成立,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愧的,总之脸上红扑扑的,眼神却有点哀求的意思。
段宏业脸上不悦,但总不能让司机拖着一个人,在大马路上肆无忌惮的虐人,只好点头道:“好吧,再等五分钟。”再说了,他也有些意外,陈群这个看上去死板的家伙,还真的能约到王学谦。
有心等,就没再多说话。
陈群偷偷的看来一眼手表,顿时心头大怒,暗骂道:流年不利,尽是遇到睁眼说瞎话的人。来的时候,陈群还煞有其事的将手表跟英国人在跑马厅大楼上的座钟对过时间,一分不差,一秒不差。
他的手表虽然用了很多年了,但走时还算精准,一天也差不了半分钟。就小半天的功夫,能差上四五分钟?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段宏业的手表走时不准,可当他偷偷瞄了一眼,段宏业手上的金表的那一刻,心头的苦水化成悲愤,原来段宏业的手表跟他的一模一样,两点钟差五分钟。
段宏业也没有让一下的意思,让陈群上车,反而是看了一眼陈群身后,有点蔑视的说:“你走来的?”
“没有,车坏了。朋友送来的。”陈群脸上一哆嗦,可眼神已经不善起来。
陈群看了一眼车后座,就一个人,心里也有些奇怪,问了一句:“卢公子没来?”
“他呀……西瓜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晚一些到。”
段宏业闭着眼睛,翘起二郎腿,显得悠闲自得的样子,可陈群心里是一急,卢筱嘉才是正主,这正主不来,算是怎么回事?
眼瞅着时间一点点的靠近下午两点,从爱多亚路上自西向东,一辆黑色的豪车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来。在路口停了一下,转弯往停靠在敏体尼荫路上的段宏业的座驾而来,在车前停了下来。
“去问问,让王少爷选一个地方。”
陈群心说:老子不是你家的小厮,能不这样使唤人吗?
但还是快走两步,看车标。是一辆英国产汽车,什么牌子不认识,但肯定是贵的离谱。因为两辆车停在一起,大别克就像是一个纸糊的盒子一样,不堪一击。
“王少,您可来了?”
摇下车窗,一阵凉风从车内透出来,这让陈群舒服的差点呻吟起来,这时代的汽车是没有空调的,但是最高档的汽车。内部装备了放置冰块的装置,在通风系统之下,能够将车内的温度跟外界降低十度以上。两者一比,都显示出差距来了。
看看段大公子,只能开车窗,扇着折扇,装清高。再看看王学谦的汽车,里面凉爽的跟避暑的山谷里似的,凉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
“王少,段公子让我问您,去哪儿谈比较合适?”
“周围最近的茶馆和餐厅,让他选。”
陈群张了张嘴巴。心说,怎么一个个的,都像是大老爷的脾气,反倒是他。成了一个跑腿的。再想说话的时候,王学谦却已经把车窗摇上去了,陈群气得牙痒痒。无奈只好跑到段宏业的车边上,说道:“王少的意思,附近的餐厅和茶馆,环境都不错,您看?”
“凭什么,他选的地方就要我选?”段宏业咔嚓一声,把折扇收了起来,咧开嘴一笑道:“我两个都不选,就选戏院,最近的戏院。”
原本还担心王学谦会拒绝,没想到王学谦笑道:“戏院就戏院,附近有什么戏院?”其实,他心里能不知道吗?这地方也挺熟的,不远就是大世界,戏院的话,就是黄金荣的共舞台。
就凭他跟黄金荣的私底下的默契,段宏业傻里吧唧的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能讨到好吗?
陈群原本都快绝望了,见王学谦点头了,感激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激动的趴着车窗说:“王少高义。”
汽车在共舞台的门口停下,却见卢筱嘉的车早就到了戏院门口,看到王学谦的座驾,脸色有些不好看,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也要弄一辆英国车来,不然在上海滩真要被小觑了不可。
进门的那一刻,金廷荪的一个手下,眼尖,看到是王学谦带着人来,以为是带朋友来看戏,笑脸相迎的走了过来,恭敬道:“王少,带朋友来看戏?”
“嗯,有包厢吗?大一点的。”王学谦开口问道。
他其实已经料到,卢筱嘉能在剧院门口等着,怎么会没有定下包厢?不过是故意气他而已。
“有,您王少开口了,就是没有,也只能得罪客人,给您腾出地方来不是?天字二号包厢,能坐十来个人。”见到王学谦像是来到自己的地盘一样,卢筱嘉的脸黑了下来,可要是换地方?就表示他怕了,只好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反倒是段宏业有点好奇,问了一句:“今天什么戏?”
“露老板的《卧龙吊孝》,这货功夫已经在后台等着了,就等开锣了……”
“这是老生的戏啊!没什么听头,我喜欢热闹的。”段宏业还不知道,这共舞台的台柱子就是黄金荣力捧的相好,是动感情的那种,露兰春,露老板。
女扮男,唱老生,别有风味,上海滩就喜欢这个调调,跟京城的有很大的区别。
管事的一听这话,脸顿时拉了下来,看在王学谦的面子上,也不跟段宏业计较,说话间把王学谦让到了二楼。其实在身后,王学谦就听到卢筱嘉和段宏业悉悉索索的说了一阵,不用猜,就能知道,肯定是说中了王学谦的奸计了,都是算好的什么之类。
总之,连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段宏业坐下来的那一刻,都脸色不对劲了起来。
框起来采……
随着响器开场,幕布拉开,共舞台下午的第一场大戏正式开场,可在二楼的包厢里,王学谦、卢筱嘉、段宏业都没瞄一眼舞台上,反倒是大眼对小眼,眼神也颇有不善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356章 【哪里来的老骚娘们】
双方人马刚坐下,就透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其实,这让作为‘和事佬’的陈群非常紧张。
按照规定,在‘和事茶’没有端起之前,他这买卖算不得成功,自然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好处。其实和事佬跟媒婆差不多,都是一开始费唾沫星子,最后等事情办成了,才会受到两家人的谢礼。
按理说,陈群应该对有矛盾的双方,敬为衣食父母,至少也该当成兄弟姐妹一样看待,想着怎样化解矛盾。
可现在,他都想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眼前这几位了,要不是钱没到手,他还不得不虚与委蛇,少不了敷衍一二。要是双方见面就能拿到钱,他早就扭头走了。不过看眼前的架势,估计难以谈判下去,这生意要黄啊!
正当陈群担心之时。
卢筱嘉阴阳怪气的笑起来,眼神不善的看向王学谦,动手是绝对不会的,他那身子骨,自己知道,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肯定不如王学谦的体质,吃洋面包、牛奶、牛排长大的,估计动手也是自取屈辱。
“王学谦,你好算计,有人说你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爷们还以为是糊弄人的话,可没想到,连这等小心思你都不放过。”卢筱嘉怒气而道,显然动了肝火。
王学谦轻飘飘的眼神,看了一眼卢筱嘉,这位从一见面就阴沉着个脸,心说:自己也不靠着卢家人吃饭,用得着把眼前这个公子哥当菩萨一样供起来吗?
要不是卢筱嘉多事,双方根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王学谦佯装一愣,扭头没有再看卢筱嘉,反倒是对段宏业似乎热络了一些。但语气颇有不悦的说:“段兄,你这位跟班甚是聒噪,缺了几份调教。要是在王家,主人说话,可容不得这样的下人出来坏规矩。”
“你……”卢筱嘉气的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卢永祥在民国初年就已经是晋级将军衔,手握北洋一镇雄兵,袁世凯称帝之后,更是加官进爵,进一等男爵。别说在浙江,在京城卢筱嘉也是横着走的实力派人物。哪里想得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学谦给奚落的不成样子。
想到这些天,因为这王家的腌臜事,他可遭了不少罪,心里头更是窝火,从踏进共舞台大门的那一刻,他就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反倒是火药味十足,跟吃了枪药一般。轻轻的撩拨几下,就瞪眼炸翅,像是要扑将上来一样,活脱一个生龙活虎的‘青将军’,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只虫子罢了。
“贤弟!”
出面说话是段宏业。从一见面,他也对王学谦的印象不太好,但是他是肩负父命而来,要是把差事办砸了,回去估计也不好受。
再说这卢筱嘉也不像话,哪里有一见面就冷嘲热讽的道理?
总不能一口认定,这家戏院的管事跟王学谦熟悉,就是对方故意引他们下套吧?选择在共舞台谈判,可不是王学谦说的,反倒是兄弟俩合计好的。总不能这也也要怪王学谦吧?从根上说,还是段宏业和卢筱嘉合谋的结果,入了王学谦的瓮,也是他们兄弟技不如人。
在喋喋不休的在言语上占便宜,就掉价了。
京城里的公子哥。虽然不见得人品如何高人一等,但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都是响当当的作数,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哪里像卢筱嘉现在这样的,像个泼妇一般的愤愤不平,丢人现眼。
卢筱嘉见连一起的段宏业也不帮着他说话,强忍坐下,可心头的火气更甚。
加上暑期酷热,卢筱嘉虽然是在一边一眼不吭,但却有憋坏的迹象。
恰巧这时候,从门外进来的伙计,将一壶热茶,端上来,卢筱嘉急火攻心之下,喝的急了一点,噗嗤一下,将口中的茶水都吐了出来。共舞台并不是不卖廉价的凉茶,但二楼包厢之中,来的都是贵客。上茶,必然是昂贵无比的贡茶等级的新绿,这样的好茶叶要是当凉茶来买,肯定是要被客人骂的。
可没想到,卢筱嘉一下子将自己烫出了满嘴燎泡,顿时恼怒的冲过来,对着伙计就是两个嘴巴子。
伙计敢怒不敢言,却低着脑袋,跟管事的去说了。
王学谦甚至在伙计临走的时候,看到了伙计眼中的那一抹怨毒的眼神,阴测测的,让人心神不宁。
飞扬跋扈的卢筱嘉的表现,让王学谦顿觉失望,连带着将这次谈判的结果也不抱任何希望。似乎,答应陈群过来,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这一刻,他心头有了离开的想法。
有其父必有其子,从卢筱嘉的身上就能看出,卢永祥也不是个能容人的主。
知子莫若父,卢永祥肯定会知道儿子的德行,想必这位心中还存着侥幸的心思。这对王学谦来说,是一个坏消息。对方越是势强,就越不能退缩,王学谦顿时冷笑道:“卢公子,好大的威风。”
就是和卢筱嘉站在一起的段宏业,也对卢筱嘉有点不满起来。持强凌弱也要看针对什么人,不过是一个戏院中端茶送水的伙计,也值得你一省督军的大公子动手?
“王兄不必在意,我这兄弟是被我那叔父训斥的狠了一些,心里头有气。”段宏业这么说也没有多大的过错,但听在卢筱嘉耳中,还以为是段宏业帮着外人,揭露他的丑事,瞪眼道:“段宏业,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小爷,就是站在这儿,他王学谦能奈我何?”
这话一出,连陈群都眉头紧皱,心说:这位不是打存着心思来讲和的,而是留着口水过来吵架的。
闻着这茶叶挺香的,打开盖碗一看,还是难得一见的君山银针,王学谦正准备喝上一小口,品味一下原生态无农药的顶级绿茶的香醇。就听到卢筱嘉如此急切的大呼小叫。
拿起的盖碗,也不放下,直接扔在桌子上,在茶馆中,这个动作再简单不过。就是结账走人了。王学谦站了起来,轻蔑的看了一眼卢筱嘉,许是涵养不错的他,也是心中怒气难平,骂道:“没有你爹,你连屁都不是。”
卢筱嘉像是被刺痛一般。心头猛然一缩,可眼神却倔强的迎接上了王学谦的目光,可这一刻,让他愤怒的是,王学谦连看他的意愿都没有,反而站起来。对段宏业一笑,颔首道:“段兄,改日小弟做东,一定要赏个薄面。”
段宏业也是心中惆怅,心知,这次回去之后,老头子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呢?
听王学谦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看来还有的谈。站起来,忙拱手道:“在下荣幸之至。”
见王学谦理都不理卢筱嘉,这位大公子却像是发狂似的,面色狰狞的吼道:“我就是狂了,有一个好爹,怎么了?你一个商人之子,在我面前有什么可狂的?”
王学谦已经走到了包厢的门口,突然停住了,没回头。拉开房门的那一刻,说了一句:“你爹快下台了。可是等他下台了,就你这张狂的性格,能活多久?”
这话几乎是含怒而出,可见王学谦被卢筱嘉这等混不吝的性格也气的不行。
哐当。当卢筱嘉含怒将茶碗仍在包厢外,王学谦早就没了影子,连陈群也拱手,对段宏业苦笑道:“段公子,您老就高抬贵手,放过小弟,在下伺候不了,告辞!”
“哎……”
段宏业伸手想要拦住陈群,没想到,陈群根本就没打算留下,匆匆离开,而他的手却停在半空。这下子,就连见惯大风大浪的段宏业也傻眼了,闻讯赶来的金铭九也有些发愣的看着段大公子,心说:这不是来讲和的吗?怎么成吵架的了?
段宏业阴沉着脸,也不再搭理卢筱嘉,离开了包厢,一边走还一边吩咐金铭九道:“你马上包上一百大洋,给陈先生送去。”
“楼上的,吵什么吵?真要是火气没地方发,回家打老婆去……”
“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放肆的吗?”
“那个缺德鬼,把你这货给露出来了?”
……
顷刻间,卢筱嘉顿时成了众矢之的,气得他立刻想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卢筱嘉隔壁的一个包厢里,黄金荣面色铁青的听着金廷荪的汇报。
黄金荣怀疑道:“你是说,是这两个人来请王学谦的,但是……”
金廷荪却说:“没错的,原本有一人先来,定下了一个包间。但是我的人看到是王学谦出现,就将人引到了天字二号包间,正好在您的隔壁。”
“妈拉个巴子,这群小赤佬,越来越不像话了。王学谦的性子也真够好,可怜了,小林这家伙,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跟王学谦过不去。”黄金荣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大堆,确实有些惋惜的意思,张啸林的死,给黄金荣的街面上的治安造成了一些麻烦。
而黄公馆下的顾阿四,在码头上人称‘四爷’的顾竹轩虽然手下人不少,但挣钱的产业不多,一时间跟芮庆荣斗的不上不下,街面上开始有混乱的迹象出现。
黄金荣唏嘘了一阵,也想起隔壁还有一个小混蛋没走,对金廷荪吩咐道:“既然他没走,让他把账结了再走。”
金廷荪会心一笑道:“您老瞧好吧!”
青帮人物有时候很实在,当然是在不晓得卢筱嘉身份的前提之下,金廷荪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了隔壁包厢,身后一群打手,虎视眈眈,这让卢筱嘉慌乱了不少。
“小子,既然留下你一个人,先把账给结了吧?”
“结账?笑话……”
卢筱嘉嚣张的笑着,突然后背有些凉飕飕的,看到金廷荪身后的打手,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样子,眼神凶恶的盯着卢筱嘉。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卢筱嘉决心暂避锋芒,点头道:“多少?”
“大洋三千,没带够钱的话,用东西抵押,抵押还不够,用一根手指值一百大洋……”
金廷荪冷笑着,说出了这个价码,还真的不贵,一般能入金廷荪眼的,那个不得孝敬个万、八千的,这小子,一看就是在家横惯了的,可这一刻也有点怕了。
“没有?那么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
卢筱嘉被盯着头皮发麻,可背后舞台上,还咿咿呀呀的唱个不停,一下子,卢筱嘉气咻咻的在二楼包厢上,对着舞台上大喊:“哪里来的老骚娘们,尽嚎丧,克夫的扫把星,滚远点……”
卢筱嘉一吼,顿时楼上楼下听戏的都傻了,愣愣的看着二楼的这位爷,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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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大嘴巴子抽丫的】
“一见灵位泪涟涟,捶胸顿足向谁言。”
“——哭一声周都督,叫一声公瑾先生……”
《卧龙吊孝》是一出老生经典曲目,台上搭的是大都督周瑜的灵堂,不过在京剧里,就一个台子。台上的演员其实早就发现二楼包厢内有人在吵闹,但都习以为常。
从学徒一步步走过来的演员都知道,台下的吵闹声再大,也不能影响到自己的表演。
在小剧场唱过戏的戏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台上龙虎斗,台下真人斗,也是常有的事。
跪坐在戏台上,扮演小乔的花旦,还以为自己唱砸了,让客人不喜欢。紧张的看向了扮演诸葛亮的露兰春,小声道:“露老板……”
露兰春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羽扇,她从十几岁开始登台,舞台经验是有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皮一耷拉,轻声对扮演小乔的花旦说:“不管他,继续唱。”
她原本也以为,二楼包厢上的客人是对扮演小乔的花旦不满,才喝了倒彩。
毕竟,舞台上,哭灵的娘们就一个人,小乔。
《卧龙吊孝》里,周瑜被诸葛亮气死,小乔年纪轻轻的当了寡妇,说是老骚娘们,有点过了,但是嚎丧的小寡妇,克夫的扫把星,多少还能搭点边。
后台的乐师在得到了露兰春的暗示之后,再次开始打板,这是一段西皮唱段,对于老生来说,属于基本功,好不好,就看着不紧不慢的几句唱词。
卢筱嘉瞪眼看着台上,没想到,那个装扮诸葛亮的小娘们,竟然还敢跟他叫板。
火药味十足的吼道:“……唱诸葛亮的小娘们。别以为换了一身行头,爷们就认不出来,千人骑、万人枕……”
要说一开始卢筱嘉骂人的话,多少有点泄愤的意思,可此时此刻,完全是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伤人说什么……而在隔壁的黄金荣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猛然一把将好不容易寻来的陈鸣远的荷花壶摔在了墙上,就听到砰的一声响。茶壶碎裂开来。
看到黄金荣的包厢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台下看戏的人,胆子小一点的,都猫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门口逃跑,而胆子大一点的却幸灾乐祸的仰着头,眼中透出兴奋的目光。
反倒是露兰春,自从来到共舞台唱戏之后,有黄金荣罩着。平日里,连个捣乱的人都没有,搭台的戏子也多是奉承之辈。
说不得前呼后拥的备受关注,也是众星捧月般的高出周围人一截。
突然间。被卢筱嘉这么破口大骂,整个人似乎都醒来了,她自己也知道,唱的还算可以。但和名家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按照她的水平是没法达到沪上数一数二的大戏院的台柱子的水准的。但女人嘛,谁个不喜欢别人奉承几句好听的?
虽然。黄金荣都已经五十多了,家里又有老婆。而且老都快掉渣了,一脸的黑麻子,让才双十年华的露兰春看的都恶心。好在露兰春也在黄金荣的力捧下,成了角。
可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处,懂疼人。
但是这一切都像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在卢筱嘉几乎是扭曲狰狞的表情之下,破碎了,崩塌了,天崩地裂了……这才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是,一下子美梦突然惊醒了,她不是瞎子,看出黄金荣的意思,就是想要娶她,目的不是让她成为黄太太,而是生儿子。
苦了十几年,到头来,一切都是虚妄,反倒是她的性别帮了她大忙。
想起这些,露兰春心灰意冷,难道她就是给人生孩子的命?
她身上最金贵的地方,难道仅仅是一个肚子?
残酷的事实,几近让她绝望,泪水一下子哗啦流了下来,脸上的妆容也污迹斑斑,黑乎乎的,像是嘲讽的笑脸。
露兰春是这个戏班唯一的角,在京剧中,角就是一个戏班的领袖,灵魂。其他的人都要围绕着角来演绎,就像是绿叶衬托红花一样,把角身上的优点玩玩本本的衬托出来,而且还要小心的掩盖‘角’身上的缺点。
看到露兰春在台上失态,扮演小乔的花旦也慌了神,拉着露兰春的戏袍,小声的提醒道:“露老板,露老板,您怎么了?”
露兰春这才回归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搭台唱戏的同行,脑袋浑浑噩噩的,心中不由的忐忑起来,慌不择路的拉着戏袍,飞快的从舞台上逃跑了,一转眼,消失在幕布后面。
而还没走的观众中,顿时有人落井下石般的大笑起来:“下去喽,下去喽……”
能宴请王学谦的人,身份肯定不低,但是黄金荣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看中露兰春,就是听算命先生说,这个女人有一子、一女,可以让他儿女双全。
黄金荣叱咤上海滩,这大半辈子,缺的是什么,就是儿女双全。
现如今,他不缺钱,不缺权,就是缺少一个完整的家,膝下儿女成群。
想到这辈子的夙愿要落实到台上的那个女人身上,黄金荣顿时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恨不得一口把那个女人吃进肚子里去。可是卢筱嘉叫嚷着,说什么克夫命,一口一句小寡妇,这已经不是骂露兰春的,掀台子了,而是咒他黄金荣早死。要不是迷信一点,黄金荣怎么可能会为一句算命先生的话,就对露兰春另眼相看?
这一刻,黄金荣再好的脾气,也要发火了。
再说,黄金荣的脾气也没好过。
突然积压在心底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一样,汹涌而出,大吼道:“给我用大嘴巴子抽他,打死这混蛋小子!”
打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黄金荣还不至于这么混。但是让手下的打手,用大嘴巴子抽一个不开眼的小混蛋,要是连这点霸气都没有,妄为上海滩青帮大佬的身份。
黄公馆的金牌打手,马永祥闻听大老板发话了,撩起袖子就往隔壁冲过去。
黄金荣还不解气,在背后大声的叫喊道:“不要在剧院里打,拉到大街上,给我用大嘴巴子抽他丫的。”
黄金荣的喊话,卢筱嘉不可能没听见,反倒是听了个真切。剧院的包厢,都是前面通透,为了好看戏。黄金荣在隔壁大喊大叫的,卢筱嘉心里哪里能不明白,顿时惊出了于一身冷汗,有道是人在屋檐下,这能不低头。
可大公子的脾性,激起了他的凶性。
“你这巴掌打下去,我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卢筱嘉也豁出去了,眼神凶恶的盯着马永祥。打手也有打手的面相,丹凤眼,剑眉,浓眉大眼的毛头小子或许能够成为杀手,但做打手是绝对不够格的。
因为打手首先要张一张凶恶的脸,看上去就要一种气势逼人的样子。
一个照面,就要把人镇住。而马永祥一张猪腰子脸,脸上两道横肉,看着就让人揪心,更不要说,一对狼崽子一样的眼珠子,冒着凶光,让人乍一看就有点心神不宁。
可马永祥却吃惊的发现,卢筱嘉眼神流露出的杀气,丝毫没有掩盖的痕迹,显然眼前这个家伙的身世也不简单。但他是靠着黄金荣吃饭的,在黄公馆干事,自然要听黄老板的吩咐。要是对上王学谦这样的大人物,即便是打了他马永祥的脸,他也只能干笑着赔罪,但是卢筱嘉,他不认识。
不认识就好办,心里也不会有压力。
马永祥冷笑着,从齿缝里吐出一句话:“小子,你爹没管教好你,让马爷爷来给你补上这一课。在街面上,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马永祥双眼一瞪,酒糟鼻子兴奋的涨的通红,抡圆了,手臂有力的轮了上去,‘吧’的一声脆响之下,卢筱嘉愣住了。耳畔像是一群蜜蜂嗡嗡叫一样,头晕目眩,但更让他恼怒的是,他卢永祥的大公子,竟然在上海滩的街面上,被一个小混混给打了,而且还是用大嘴巴子抽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永祥这一巴掌打下去,很有种,很霸气。
要是他知道打的人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大公子,说什么也没有这个底气,一巴掌就能把卢筱嘉的嘴唇打破了,一边脸一下子肿了起来。这已经不是打卢筱嘉了,而是在打卢永祥的脸了。
可马永祥不知道啊!
看到卢筱嘉被大懵了,咧开大嘴,露出一水的大黄牙,笑道:“小子,你狂啊!再狂一个让爷爷看看!”
正当卢筱嘉晕晕沉沉的时候,感觉脖子里套上了一根皮带,也是当时街面上的人最喜欢的那种,一指来宽的大皮带,勒住了脖子,如同拉死狗一般的就往门外拖去。
可卢筱嘉哪里肯,这真要是在大街上,被青帮的人给当街抽了脸,不仅是他卢筱嘉的面子没了,连卢永祥都要发狂不可。
可卢筱嘉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公子,怎么争的过街头的青皮,连拉带拽的将人拖到了大街上。
两个孔武有力的打手,按住了卢筱嘉的肩膀,一顿的抽打。
几下功夫,卢筱嘉的脸就红彤彤的,泛出了暗紫色。
刚受了气,正准备离去的段宏业发现共舞台门口聚集了一群人,似乎还挺开心的,一开始没注意,等到卢筱嘉凄惨的喊声传来,这才一愣。而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金铭九也有些奇怪,回头对段宏业说:“公子,好像是卢大公子被打了。”(未完待续)
第358章 【民国大宗师(上)】
“叫你狂,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马永祥突然惊愕住了,举起的手再也没有落下来,反倒是卢筱嘉已经被打的迷迷糊糊,眼神有点直了。
金铭九的大手也不见用力,轻飘飘的握住了马永祥的手腕,宛如定格了一般,两人都相持不动。马永祥试着用力挣脱,脸上却突然沉了下来,心说:遇到高手了。
感觉就像是手上被一个铁箍给圈住了,稍微一用力,就生疼,生疼的,扭脸看去,马永祥脑海中仿佛有点印象,是另一个和王学谦来谈判的公子哥带着的保镖。
“兄弟,出头管事,没有三两三,到最后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马永祥心知肚明,拦住他的人应该是跟地上被打的小子有点关系,至少这家伙的主子,和地上躺着的家伙有点交情,不然也不会出手拦住他。
“兄弟,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连卢公子都敢打?”
说话间,金铭九冷笑着将一把带着体温的手枪,已经顶住了马永祥的脑门。
“小子,睁开眼看看,往这儿打,你马爷要是眨一下眼,就是大姑娘养的……”
马永祥梗着脖子,口气冲的很。心里头却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但脸上却露出了凶性,龇牙咧嘴的毫不客气。在租界里敢用枪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合法的,巡捕房;而另外一种就是亡命之徒。
但金铭九却根本就不像是亡命之徒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军队里出来的。
眼中人命跟一条鱼,一只鸡,没多大的区别。
“卢公子?哪儿冒出来的卢公子?”马永祥冷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上海滩敢调戏黄老板的女人,还这的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大公子,就是大公子,也都得给我盘着。”
“黄老板?那个黄老板?”
“我说你一个外乡人。连码头都没拜,就把事往身上揽,真不知道怎么活这么大的。听好了,黄老板就是法租界华人总巡捕,黄金荣大老板。”
金铭九,是什么人?段总长府上出来的卫士,战场上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猛人,会怕一个青帮头子?周围围着一圈青帮的门徒,眼神微微一缩,寒光乍现。让人不敢对视其凌厉的目光,身上的煞气,顿时有种让人如坠冰窟的惊恐。
“我当是谁?原来是法租界的一个小巡捕,给洋人当狗腿子,还真的以为高人一等不成?”金铭九嘴上可一点也不客气,不动声色的把人都给骂上了。
再说,他也没必要给黄金荣好脸色看,一来他代表的是段公子,背后站着的更是段祺瑞。段总长。手底下雄兵数十万,会怕一个上海滩的流氓头子吗?
另一方面,金铭九可真的是恼了,连卢永祥的大公子。在租界里都能被一个小小的华人巡捕给欺负成这样,再说了,当时的情况,卢筱嘉在二楼包厢。怎么可能就去调戏黄金荣的女人?
马永祥虽然感觉手腕上的骨头缝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痛苦难耐。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眼前的这个家伙,每说一句话,手上的力气就加重几分,似乎无穷无尽似的,让他不由胆寒。
尤其是,对方的口气,似乎来头也不小。
这让马永祥心中不免打鼓,不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倒驴,不倒架子。眼前这局势,马永祥也只能硬撑着:“敢问这位口气这么大,想必是有所依仗,敢报上名号吗?这回兄弟是认栽了,可免不了以后我们亲近、亲近。”
“有胆量,金爷不是看不起你,不过你小子能活着离开上海,算你本事。”
金铭九一指地上的卢筱嘉,对马永祥说道:“被你大嘴巴子抽了一顿的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大公子,至于我,你猜不出来历,就回去问黄金荣,我就不信他装糊涂。没打听清楚来历,就敢下重手,胆子够肥的,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卢永祥?”
马永祥苦笑,心说:能不知道吗?卢永祥的手下大将何丰林的一个混成旅就在金山、松江一代驻防,他要是连这点都不知道,还怎么在上海滩混?
想到自己刚才可劲的大巴掌往卢筱嘉那张白嫩的小脸上招呼,估计两家人依然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真要是闹僵起来,他马永祥也招架不住,连黄金荣,黄老板都架不住。
周围的小混混一听是卢大帅的公子,被马永祥打了,都吓得退开了几步。金铭九摸不准这上海滩的深浅,他打算报出名号来,黄金荣的手下要是还不放人,就准备刺杀黄金荣,反正就一个流氓头子,也不是政要人物,死了,就死了,跟在街面上死一条狗没多大的区别。
好在青帮的人多一层顾忌,放任金铭九搀走了卢筱嘉。
马永祥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金铭九离开的背影,心里头还琢磨不定对方的身份,但是打了卢筱嘉的事,可赖不掉。
黄金荣已经不在二楼的包厢,移步去了金廷荪的办公室,刚刚坐定不久,就见马永祥就匆匆忙忙的推开门,在黄金荣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通。
就见得,黄金荣的手一哆嗦,愁眉苦脸的,似乎一下子都老了十多岁似的,老态尽显。良久,才开口道:“永祥,你要是放心不下的话,去香港待一段时间。”
“那个拦住我的人……”
马永祥还有些侥幸,即便打了卢永祥的大公子,但民国天大地大的,他一个浙江督军,又管不了其他地方,总不能北方他都去不得吧?可黄金荣一开口,就让他去香港,让他的心里头顿时凉了半截。
黄金荣长叹一口气,这才说:“应该是跟随段祺瑞的大公子南下上海的保镖,这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段宏业的面上,似乎也不大好看了。”
嘶……马永祥顿时吸了一口冷气,心说:这下可闯祸了。
卢筱嘉、段宏业这些人都不过如此。可关键站在背后的人太强大了,马永祥就一个街头混饭吃的小混混,真要是惹恼了这位大神,民国虽大,也没有他的安身立命之处。
可这两个人,好像是和王学谦一起来的,有心怨上王学谦,可王学谦似乎也不好惹。
马永祥心酸的想到:这或许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刚刚回家不久,吹着空调,这可是斯诺电气的新产品。安全,可靠。房间内的温度和室外相比,简直立竿见影,除了耗电多了一点之外,噪音大了一点,还算将就。
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变频,无法控制制冷的大小,也没有显示室内温度的数值表。只能依靠房间里摆放的温度计。其次就是冷的实在不行了,只能把电源关掉,大晚上的根本就不敢开,要不然非冻出病来不可。
好吧。王学谦也感觉这空调做的很失败,但比电扇可强多了。
在电报里面,斯诺电气已经给纽约的几家大型商场都暗装了空调,口碑都非常不错。而且效果良好。尤其是梅西百货,在安装空调之后,原本是销售淡季的月份。销量一下子却飞速增长,销量直追销售旺季。一时间,在炎热的夏天,空调给商家带来了新的商机,因为晚上挤在商场中享受凉风的顾客越来越多,延长了商业时间。
正当王学谦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摸着了茶几上的电话,却听到电话那头,黄金荣语气带着无奈,甚至有点沮丧的说:“子高,你可把我给坑苦了!”
王学谦心说:不能吧?在上海滩,除了您黄金荣坑人,还有谁有胆子敢坑你啊!您老的麻子可不是白长的。
姑且当黄金荣一时心血来潮,就这么一说而已。王学谦也没闹明白,黄金荣打电话来诉苦的意思,总不能因为他黄金荣想要交好自己,把跟他吵架的卢筱嘉给打了吧?要是黄金荣是这么鲁莽的一个人,能混成眼下一统上海青帮的局面吗?可以说,在街面上混饭吃的青帮人员,其中一小半都是靠着黄金荣吃饭。这份能量,在上海滩已经无人能及,无能人撼动的。
没等王学谦反驳,黄金荣却苦笑的说起来:“子高,你带着卢公子来我的戏院捧场,也不打声招呼,我也好有所准备。再不济,也不会闹成如今的局面。”
“你真不会把卢筱嘉给打了吧?”王学谦一股脑的从沙发上爬起来,来了精神,要是黄金荣真的是因为爱屋及乌,对卢筱嘉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一顿,这黄金荣还真的可交。
黄金荣苦笑道:“可不是。而且打的不轻。可是我……不是不知道他是卢永祥的儿子。”
“怎么回事?”王学谦怔了怔,才问道。
黄金荣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这么一说,王学谦心说,这卢筱嘉挨这顿打,还真的不冤。不过,他也感觉有些好笑,都火烧眉毛了,这个黄金荣还有心情在他这儿买好。
难不成,他的面子真的比卢永祥都要大不成?
放下电话,王学谦因为跟卢筱嘉闹出的不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真应了那句话,虎父犬子,卢永祥估计也是头痛,这个大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惹祸。再说,卢筱嘉也真够倒霉的,辱骂黄金荣看中的露兰春,还死不悔改的骂露兰春是寡妇命,这辈子要克夫。这不是给准备动心思娶露兰春的黄金荣心头添堵吗?
再说了,上了年纪的人,就越来越怕死。像黄金荣这样的,年轻的时候不信命,自己就烂命一条,谁爱要就要去。但是临到老,有了权,有了势,活出滋味来了,就惜命了。
不但仅惜命,还想着要让他的财产有个继承人,生一个儿子,好将黄家的香火传下去。
不过,虽然卢筱嘉受到了教训,但对王学谦来说,谈判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在南下上海的段宏业身上,从接触上来看,段宏业的为人还算不错,张扬,但至少有点为人处世的圆滑。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把话说死,也不会将事做绝。
正当王学谦满脑子官司,被这些民国的大公子们惹的心神不宁的时候。在南洋公学学校后的一个小院子里,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顶着烈日,跪在院子中央,身上汗水是渗了一层又一层,眼神也迷糊起来……
正当他身子发软,眼神恍惚的时候,看到一双熟悉的布鞋,但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喊了一句:“老师。”就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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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民国大宗师(下)】
被老人救回去的汉子,是钟文虎。自从老三钟文豹被王学谦的保镖抓住之后,钟文虎是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找到了三弟的授业恩师,李存义。
相比钟文虎落魄萎靡的神态,老人已经年过古稀,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步履稳健而干练,花白的胡子有半尺来长,打理的一丝不苟,有种仙风道骨的神采。即便是一手提着一个百十多斤的大汉,也不见费力。
院子里只有两间瓦房,也没有仆人。将钟文虎仍在床上,老人这才弯腰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像是一个行走乡间的游医常带的木箱子,不大,但打开之后,数层隔断之中,放满了一个个的小瓷瓶。
摸出一块黑色的沉香,点燃之后,浓厚的有点刺鼻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起来,老人将冒烟的沉香靠近钟文虎的鼻子,原本脸色苍白牙关紧咬双目紧闭的钟文虎,似乎有了一点反应,鼻子抽动着,似乎想要躲开沉香的味道。
突然,钟文虎连打两个喷嚏,这才悠悠醒来。
当他看清房间内,竟然没有多余的家具,除了一张榆木床之外,就一个柜子,一张太师椅,一张榆木的几案。想起这些年老人就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日子,肯定是当年受到了他们兄弟的拖累,要不然就凭借老人的声望,怎么招也会受到豪门望族的邀请,少不了有人服侍,至少晚年生活也不会如此凄苦。
一时间,钟文虎的鼻尖也不知心酸,还是愧疚,竟然有些酸涩起来,当他的目光看到老人雪白的头发的那一刻。竟然快速的躲开了。
老人也不多说话,将沉香放在一个瓷盘里,等待其慢慢的熄灭,眼神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是有些厌恶的口气说:“既然已经醒来了。就别赖在老朽的床上,能走就自己离开,老朽就不送大驾了。”
“老师!”
钟文虎心中暗暗着急,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却发觉双腿酸软,根本站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老人的面前,想要抱住的老人的双腿,却在老人不经意的错开了两步之后,抱了个空,趴在地上的钟文虎低头不敢看老人的炯炯的双眸。只能苦苦哀求:“老师,救救您的弟子,文豹吧!”
“你们钟氏三兄弟好大的威名,老朽可不敢和你们攀上关系。你要是看上了老头子家里的东西,顺手带一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埋怨,更多的是奚落之后的寂寥。说完,老人背对着钟文虎。走到窗台前,坐在了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老师,文豹,是您最疼爱的弟子,纵使有错,也是我们两个不成器的哥哥把弟弟给带坏了。您老看在他跟您学艺多年的份上,就拉他一把吧?要不然,这次文豹就没有活路了。”膝盖在地上连爬带拖的,移到了老人的边上。说话间,钟文虎已经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哽咽起来。
老人不仅没有心软,反而厌恶道:“难不成,你们杀人放火。都是老朽教你们的吗?侠以武犯禁,这个道理,我收入他门墙的时候,就给他说过。而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不敢干的?”
“再说你也算不得我李存义的弟子,在外要是再敢用我的名号犯事,少不得老头子要出山惩恶扬善。”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别看生活拮据,但也是大有来头,年轻的时候,被称为河北刀王,曾经在京城开镖局。当年武艺在京城也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长刀、形意拳成就李存义宗师威名,在四九城内鲜有敌手,当年可是和大刀王五齐名,响当当的人物。
义和团的时候,以五十高龄,掌中一把长刀,更是杀的洋人,人仰马翻。
现如今,年纪大了,在南洋公学教授国术,武艺。
早几年,是接到了霍元甲的邀请,才南下上海,在精武门担任老师。而钟氏三兄弟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进入精武门学艺,钟文龙、钟文虎天赋不成,加上年纪稍微大了一点,反倒不如最小的兄弟钟文豹进步快,后来钟文豹被李存义看中,收为入室弟子。
也正是这段渊源,才让钟文虎找到了一代形意拳宗师,‘刀王’李存义。
不过,钟文豹年少习武,性格也多为冲动,加上有武艺傍身,正是血气方刚恃勇好斗的年纪,时常在外惹祸。因为打伤了平民,被李存义逐出门墙。原本是要打碎钟文豹的琵琶骨,废去一身的功夫,但是老头到底年纪大了,不忍心看到才不到二十岁的弟子,下半辈子拖着残疾之身,苟延残喘,才没有下手。
虽说钟文豹被李存义逐出师门,但李存义心中还有一点侥幸,希望弟子不要给他丢人。
可让他失望的是,钟氏三兄弟摇身一变,成了江洋大盗,杀人越货,绑架勒索无恶不作,当时已经是年过古稀的李存义还被气的大病一场,好在几十年的功夫底子还在,从阎王那里讨得了几年的阳寿。
但自此之后对这个弟子彻底失望,就此老死不相往来,可没想到,时隔两年多,钟文虎来了,带来的消息却是钟文豹惹了大人物的人,被抓了。
并非老人不想帮忙,而是帮不上。
年纪越来越大,对一些过去的事,就会显得越来越依恋,弟子虽然让他失望,但李存义却不想放弃。钟文虎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束手无策,如果是江湖争斗,李存义门生朋友一大把,加上江湖上的朋友多少还给他一点面子,出面说几句话,说不定还能大事化小。
可是面对财阀,李存义自问不过是一个武夫,现如今这世道,财阀只给洋人的面子,连政府军队的名头都不见得好用。他一个垂垂老矣的武夫,能有多少面子?
钟文虎继续哀求道:“老师。这些年虽然我们杀了不少人,可都是该杀之人。得到的钱财,也多半用来救济穷人……”
“哈哈……你钟文虎还真敢给自己的脸上贴金,难不成你还是个侠盗不成?”
李存义也被气乐了,从报纸上。江湖朋友之中,也有数次听到过对这钟氏三兄弟的描述,心狠手辣,绝不留后患。所以,两年来,政府对这三兄弟恨之入骨。但还是拿这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逃犯毫无办法。谁知道,原来这三个家伙一直待在租界里。
钟文虎从怀中摸出一本被汗水有些浸湿的本子,举过头顶,恭敬道:“这都是我们兄弟这些年做‘买卖’的记录,被杀的人。都是罪大恶极之辈。要不是恃强凌弱,就是鱼肉乡里。而前年,苏北大水,河南大旱,我们兄弟都是将身边所有的钱都捐了出去。”
有记录,有存单。
加上钟文虎也没必要在这方面动手脚,只要找到经手的人。一问便知。李存义的脸上,这才好看了一些:“那么这些年你们靠什么生活?”
“大哥和三弟大部分时间都在租界里拉洋车,而我卖水果。”钟文虎羞愧的低下头,这年头隐名埋名还真不容易,但真要在街头闹市之中隐藏下来,别说巡捕房了,连青帮都拿他们没办法。可要不是这个法子,他们三兄弟也活不到今天。
李存义嘴角微微一笑,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来了,他最怕的就是临老。弟子们不争气,让他被人戳脊梁骨,好在钟氏三兄弟也知道收敛,做事还算有点脑子,没给他丢脸:“这倒像是你的算计。你这个人就是没有雄心大志,卖水果,倒也算是一个营生,至少比坑蒙拐骗要强的多。”
“老师,谬赞了。”
“我可不敢。”李存义脸一沉,变脸跟着七月里的天气似的,一阵风来,就是暴雨将至,可一转眼,天空又放晴了:“当年宗师霍元甲响应孙先生号召,在上海创办‘精武门’,我们几个老头子被他请过来,也算是教过几天拳脚,但还算不得是你们的老师。”
‘精武门’的情况有些复杂,以霍元甲为主,但当时国内有名望的武术名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收到邀请来‘精武门’交流。
霍元甲是很厉害,但是‘精武门’内的弟子,良莠不齐,能打的是很多,但也有平民来强身健体的。
这就跟后世的少林寺和少林武校的关系一样,少林寺武僧很牛逼,可‘少林武校’出来的嘛!就值得商榷了。
‘精武门’也是这么一个情况,钟氏三兄弟中只有老三被李存义收入门墙,一身的功夫,就是老大老二豁出命去,也奈何不了钟文豹。这就是差距,真功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传授的。
虽说,当钟文虎拿出账本之后,李存义的心里已经不再怨恨弟子,但是他也无可奈何,他一个老镖师,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让一个豪门世家在他面前低头。反倒是,有名望的镖师,多半会受雇豪门世家,这是一个不对等的地位,镖师虽然拳头厉害,但在豪门财阀面前,还是弱势群体。
李存义叹了口气,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大海碗,说:“把这碗盐开水喝了。”
咕咚、咕咚,一口气将一海碗的盐开水喝完,钟文虎这代感觉头晕眼花的症状缓解了不少,欢喜道:“老师,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管三弟的。”
“想管,但有心无力。”李存义叹道。
钟文虎显然是有备而来,满怀希望道:“老师,当年孙先生对‘精武门’青睐有加,一周总要来几次‘精武门’。如果能让他出面,此事多半有门。我听说抓住三弟的哪位大少,和孙夫人是故交,时常往来于宋家……”
李存义痴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唾沫横飞的钟文虎,真想一拳头打死这个憨货,病急乱投医,还也不是这么一个投法。
孙中山当年是对‘精武门’非常推崇,还经常来‘精武门’做客。但是钟文虎不知道,李存义能不知道吗?当年‘精武门’是在给同盟会训练刺客、杀手。有这层关系,孙中山重视是重视,但也会提防‘精武门’。
加上双方可是从属关系,‘精武门’哪里有资格指示孙中山办事?
再说,现如今的‘精武门’,已经徒有一个空架子,当年的老人都离开了。他不过是当年‘精武门’最昌盛的时候众多老师傅中的一个,还真的没那个影响力,能登上孙中山的门?谁认识他李存义啊!不被孙中山的卫士赶出来,都已经是万幸了。再说了,孙中山为人想一出,是一出,谁知道,现如今这位爷脑袋里又在谋划什么大举动?
锐利的眼神,也一下子空洞起来,良久,李存义才叹气道:“你可真看得起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