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守株待兔
柳寒此前没见过大晋抄家,今儿抄韩家算是见识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抄家,前世没经历过,今世算是头遭。
将从密室抄出的账本抬到院子里,柳寒就没再离开院子,然后就看着兵丁们将韩家财物从各地搜出来。
从钦差行辕抽调的书办,将每一件财物登记造册,士兵们则兴高采烈的,在另一边,柳寒可以听到厢房里传来悲悲切切的哭声。
“他们干嘛这么高兴?”柳寒悄声问道,魏豹笑了笑,在他耳边说:“大人有所不知,这抄家是个发财的活,弟兄们多少都能落点好处,而抄家的主官,那更是不在话下。”
柳寒微怔,很是不解,魏豹低声说:“您没看见,那登记的,不时看你,那意思就是,你要是看上那件,那件就不用登记。”
柳寒恍然大悟,难怪那造册的小官不住看他,他笑了笑,起身过去。
“九天云凤簪。”
“我看看。”柳寒伸手接过来,端详了下,揣进怀里,那造册小吏便不再写上册子,随后,柳寒又拣了几件首饰,有玉佩,有珍珠项链,也有手镯。
看看差不多了,他转身回来,对魏豹说:“我是不是耽误你发财了?”
魏豹一笑:“大人说的哪里话,我孤家寡人一个,要这些玩意有什么用。”
“去吧,多少都落点,”柳寒叹口气:“这韩家啊,我看是出不来了,不死,也得落个发配千里。”
说完抬头看看西厢,眉头微皱:“我对朝廷处置还不太明白,这男的发配千里,女的呢?”
“这得看案情,照这案子,若是落实了,女眷,年青的收教坊司或由官府拍卖,老的,卖不了价的,恐怕就得发配,这发配恐怕是走不到的。”
柳寒轻轻叹口气,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谁让他们卷到案子中了。
“去吧。”
柳寒又坐下了,魏豹感激的抱拳施礼,带着五个护卫到后院去了。
夜色降临,院子里点上火把,各种财物继续运到院子里,快起更时,才清点完。
从下午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所有人都粒米未沾,可个个喜气洋洋,很显然,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发了笔小财。
西厢的哭声更大了,柳寒忍不住皱眉,魏豹低声报告,犯人到现在还没吃饭,恐怕都饿了。
柳寒点头,吩咐人去做饭,然后开始最后一项,给犯人造册。
一个一个的清点,男人们都呆若木鸡,女人则楚楚可怜。
柳寒看着那些男人,想了想吩咐将那些家将家丁分开关押,将那些显然有修为的,另外关押。
“你们呢,有些是雇的,有些是家生子,主子犯法,你们跟着吃挂落,这也是命,所以呢,你们也要认命,谁让你们跟了这么个主子呢。”
“按照朝廷律法,你们的罪过不高,所以,你们安心待着,案子审清了,你们该上那上那,这期间,别找不痛快,言尽于此,自己琢磨吧。”
柳寒说完转身要走,有人哀求道:“大人,我们一天没吃饭了,行行好吧。”
“已经有人给你们做饭去了,对了,把韩府厨子找出来,让他负责做饭,别饿着了。”
随后,柳寒留下五个虎贲卫,带着二十个城卫军,负责看守这些犯人,但有几个人却不能留在这,韩峰和他的儿子,以及两个账房,这几个是要犯,要押回钦差行营。
押着几个犯人回到钦差行营,韩澄他们都已经回来了,所有犯人都带回来了。
吃过晚饭后,柳寒将莫齐韩澄留下,莫齐显然想通了,神情自若,直言自己没时间。
“大人,这案子是朝廷交代要办的,我这除了一帮武夫外,谁都没有审案的经验,莫大人,您不能让我坐蜡吧。”柳寒一脸苦相,吐沫横飞的吐着苦水。
对朝廷的这个决定,莫齐心里有几分窝火,这案子没交给盛怀,他可以理解,朝廷压根不相信盛怀,可自己还主掌扬州郡,朝廷为何不让自己来主持审理这个案子?偏要用这个柳寒?
心里不舒服,可还不能对柳寒发脾气,老实说,他对柳寒并不反感,自己代理扬州郡以来,柳寒对他很支持,顾玮数次要柳寒出来做事,固然是欣赏柳寒,可未尝没有分自己权的意思,但柳寒都拒绝了,绝不越雷池半步。
“子民兄,不是我不肯,朝廷明旨,此案由你来审,这说明,朝廷不让我和句大人插手,咱们得领会朝廷的意思。”莫齐也艰难且苦涩的辩解道。
韩澄看着俩人,他对一些事还不了解,不过,他感觉到俩人中的那丝嫌隙,于是插话道:“这案子发生在扬州,扬州郡脱离不了干系,不过,朝廷既然已经指令让柳大人审理,不如就以柳大人为主,莫大人派两个人协助,这样可好。”
“成,就这样。”莫齐立刻答应,柳寒也点头赞同:“那这样吧,你让那班头带两个人过来,另外,让马烨带几个账房过来,要老手,如此可好?”
莫齐没想更多,立刻点头答应,让俩人明天过来。
韩澄以为柳寒立刻便要动手开始审案,可没想到,柳寒却压根没审案的意思,只是将韩家赵家抄来的书信,一封封看,另外叫马烨带着几个账房清点账目。
韩澄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放下书信,抬头看着柳寒问道:“大人,您这是何意?”
柳寒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头也没抬便回道:“怎么啦?”
“犯人已经关了两天了,大人不审也不问,这是为何?”
柳寒放下信件,抬头看着他,笑了下,低下头继续看信:“嗯,我在等人呢,或者说等消息。”
“等人?”韩澄皱眉想了半天,脸色微变:“大人,这可是钦案。”
“对啊,是钦案,怎么啦?”柳寒随意道。
韩澄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半响,才下决心劝道:“大人,是不是在等有人送银子,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是这样,卑职奉劝大人,千万不要,在这种案子里伸手,后患无穷。”
“哦,”柳寒放下书信,抬头看着他,韩澄神情严肃,他噗嗤一下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等人送银子?”
韩澄愣了下,他仔细看了柳寒,半响才略微有些歉意的说:“我以为,...,可卑职还是不解,大人为何这样拖沓。”
“皇命下,我辈自当,宵衣旰食,急于王事,对吗?”柳寒笑着问道。
韩澄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难道不该如此吗?”
“当然不该,”柳寒正色道:“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要一味求快,就说此案吧,这个案子很大,钦案,按照朝廷律法,钦案不得轻易动刑,而审案,其实就是主审官与案犯的较量,主审官希望案犯能痛痛快快,竹筒倒豆子,把所有事都交代出来,而案犯呢,则希望少些罪责,能躲则躲,能少则少。
特别是这个案子,这前面抓的是韩家赵家,后面是陆家张家,这楚家还牵连到淮阳王,这个案子能不谨慎吗,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需要时间来寻找他们的破绽,找到突破口,而这些信件说不定就能发现线索。
另外,扬州正推行新税制,在这个关口,朝廷是不是真希望在扬州掀起大案,这些都要考虑,否则,干了活,却落不到好。
第三,这几天我在等,等有人坐不住,有人自己跳出来,你看着吧,说不定第一个上门的便是盛怀。”
韩澄有些歉意的点头:“我误会大人了,大人这是在守株待兔。”
柳寒笑了笑,拿起书信继续看,韩澄也拿起书信继续看,他注意到,柳寒偶尔会在纸上记下几笔,略微想想便明白,于是,他也开始照着学,将可能的线索记下来。
没过多久,魏豹进来通报,扬州刺史盛怀盛大人求见。
柳寒看着韩澄,露出得意的笑容,起身道:“这刺史大人上门,咱们怎么也得出去迎迎。”
韩澄也是一笑,眼中满是敬佩。
钦差行营,即便盛怀也不敢硬闯,他站在门口,很有耐心的等着。
“盛大人来访,迎接来迟,见谅,见谅。”
柳寒满脸带笑,抱拳施礼,连连致歉,盛怀面无表情,抱拳回礼:“哪里,这是钦差行营,警戒森严,这让我们也放心不少,这都是柳大人的功劳。”
“哪里,哪里,”柳寒随口打着哈哈:“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盛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满的哼了声:“柳大人前两天将扬州闹了个鸡飞狗跳,可我这刺史府,居然没有一点消息,现在,扬州市面上,流言蜚语甚多,几乎人人心惊胆颤,你要知道,韩峰赵强,都是扬州商界的头面人物,韩峰是丝绸公会的会长,赵强是粮食公会的会长,你们把他们抓了,半个扬州城都慌了,我这个刺史不能不来问问,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大人,里面说话。”柳寒笑眯眯的说道,盛怀背着手,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句大人在那?”盛怀边走边问:“我要问问他,他是奉谁的命令?”
“哦,这事,我可以告诉大人。”柳寒说着将他们引入大堂:“大人请坐,上茶。”
柳寒看着盛怀,今天盛怀是孤身前来,颇有单身闯敌营之势,想想让人好笑,这家伙的目的不过是打探消息,看来这次是捅到他们的痛楚了,堂堂刺史大人居然沦落到打探消息的探子。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太原王
“我要见句大人!”盛怀压根不想理会柳寒,再度提出要见句誕。
柳寒也不生气,将茶端到盛怀面前,然后坐在他对面,盛怀怒气冲冲,柳寒笑了笑。
“你笑什么?”盛怀语气冰冷。
柳寒依旧笑嘻嘻的,盛怀大怒,腾地站起来:“老夫到此,不是来受你嘲讽讥笑的,句誕在那!让他出来!”
“盛大人,少安毋躁,”柳寒手捧茶杯,慢慢抚弄杯盖,盛怀抬腿要走,李桥冷冷的站在门口,盛怀大怒,转身怒视柳寒。
“打探消息,最好方式是低姿态,而不是虚张声势,盛大人,你这做作了。”
盛怀神情微怔,瞪着柳寒,柳寒同样含笑看着他,俩人目光对视一阵,盛怀率先收回目光,坐在柳寒对面。
“看来盛大人有段时间没收到帝都的信了,”柳寒说道:“有些着急了。”
“我有什么着急的。”盛怀在刚才落了下风,气势有些弱,却还是不服气的怼上了。
“心里有数就行了,”柳寒没有乘胜追击,神情淡淡的放过了他:“盛大人如果是来探望句大人的,我这就让人带你去句大人那,若是为抓的人来,直接问我就行了,这事,句大人管不了。”
盛怀愣住了,看着他,好一会才问:“什么意思?柳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这事,朝廷派给我的差事,句大人不能插手。”柳寒笑眯眯的说道。
盛怀神情微变,再次打量着柳寒,老实说,柳寒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还不如莫齐,这人突然到了扬州,随后接管了扬州的军事力量,但他行事非常低调,除了郡国兵中开了部分低级军官,其他什么都不理会。
可今天,就这短短几句话,盛怀觉着自己犯了大错,忽略了这柳寒,这人属于那种不叫的狗。
“那么柳大人能说说吗?”盛怀沉声问道。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人卷进了粮库案中,过几天,盛大人肯定能收到帝都的详细消息,这次,韩赵几家恐怕死定了,至于还要牵连到那些人,只有审过之后才知道。”
盛怀神情微变,沉声问道:“大人可有证据?”
“证据很快就有,”柳寒答道:“这抓谁不抓谁,可不是我定的,盛大人,我可没这么大胆量,去捅这个马蜂窝,实话告诉大人吧,这名单是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严命抓人,其他材料,随后送来。”
没等柳寒说完,盛怀的脸色已经大变,柳寒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屑,这盛怀看上去气势很高,可实际上就是个草包,半点沉不住气。
略微沉凝,便决定再刺一剑,他叹口气:“田凝将国库几乎卖空了,江南的府库也同样如此,盛大人主掌江南多年,难道不知道?”
盛怀忍不住轻轻发抖,背心冷汗淋漓,田凝的案子有多大,他是知晓的,朝廷震惊,天下震惊,士林口诛笔伐,早已吵得天下皆知。
这是当今天字一号案!
“江南府库是度支曹江南转运使管辖,本州管不了。”盛怀勉强说道,柳寒看着他,没有继续敲打。
盛怀不知道该再问什么,柳寒也不再透露什么,俩人干瘪瘪的坐了会,盛怀借口要去探望句誕,起身告辞,柳寒也不挽留,送到门口便停步了。
“老弟,你怎么啦?身子骨不舒服?”句誕看到盛怀,不由大为惊讶,盛怀的脸色苍白,两眼无光,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
盛怀勉强笑了下,句誕摆手,让下人退下,然后才开口问道:“怎么?见过柳寒柳大人了?”
盛怀点点头,句誕叹口气:“这田凝实在胆大包天,居然将帝都的几大粮窑卖空了,这可是大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也难怪皇上震怒。”
盛怀重重叹口气,句誕冲他微微摇头:“这次的事,你若也牵扯其中,最好立刻与柳大人说清楚,该退多少就退多少,也不瞒你,这事,我说不上话,朝廷下旨,柳寒审案,连抓人的名单都是朝廷给的。”
盛怀叹口气,想了想从袖兜中拿出几张银票,没等他递出去,句誕就已经摇头:“盛兄,这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插不了手,完全取决于柳寒柳子民。哎,我句誕虽然爱财,可收了银子,就要办事,办不了的银子,我不敢收。”
句誕说得义正词严,可盛怀知道,这是不想趟这趟浑水,这让他更加不安。
“大人,朝廷这次的目的是什么?”盛怀低声问道。
句誕微微摇头,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唉,盛兄,小心点吧,你若与卫振有牵连,最好早点撕扯清楚,否则后患无穷。”
卫振,度支曹江南转运使,田家的门生,也是田凝亲信,掌控江南转运十多年,这次被抄的七家中的一家。
但盛怀还听出一层意思,句誕这是隐晦的告诉他,这次若是卷入案中,就算潘链也救不了他。
“这卫振可不是一般人,我与他关系不深,”盛怀解释了一句,然后苦笑下:“大人有所不知,这淮南王和卫振的关系颇深,如果朝廷要深究,我担心牵连甚多。”
句誕深深的盯了他一眼:“深究不深究,得看朝廷的,至于柳大人那,你倒不用太担心,这是个妙人。”
说完之后,句誕闭上眼睛,盛怀明白的说了两句安慰话,无非是安心养病等等,然后便起身告辞。
柳寒送走盛怀后,也没回去,而是去看马烨他们查账,抄回来的账册很多,最多的不是韩家抄出来的,而是转运使衙门的,足足堆满了一个房间。
转运使衙门几乎全数落网,转运使卫振和副使陈湘以及两个账房均被关押在钦差行营,另外几个小官则被关押在扬州郡大牢。
“明辉,算出来多少?”
“现在还不清楚,要与京里的账目对后才知道详细数目,不过,与韩家赵家的账目相对,少说有三百万两银子。”
马烨神情感慨,这只是江南一隅,而且还是一部分账目,就已如此触目惊心,这帮贪官污吏实在太大胆了。
房间里有十八个账房在算账,这些账房是柳寒从钦差行营和顾家瀚海商社甄娘盐号抽调的。
“漕运在即,这转运使不能没人啊,唉,”柳寒轻轻叹口气,看看卫振就知道了,转运使可是肥差,江南富庶,江南转运使更是肥中之肥,这次恐怕会争得头破血流。
更让人担心的是,漕运马上就要开始了,这转运使却没人,整个衙门空转,这是非常危险的。
转运使衙门可不仅仅是安排漕运那么简单,还有其他工作,比如绸缎,他要考察那些绸缎作坊的设计,质量,产量等等,还有棉布,瓷器等等,这些都要考察,挑选,品鉴。
转运使看上谁的货,谁就等于获得一个无限大的市场,利润虽然比市场价要低那么点,可若算上量,也就非常丰厚,更何况,打上皇家贡品或其他什么的,也是一笔无形资产。
正因为这样大的利益,转运使一向是油水最丰厚的职务,一有空缺,便争得头破血流。
这一次,转运使空出这么多来,各方恐怕又要大打出手。
马烨也叹口气,柳寒低声问:“王爷有信没有?”
“我已经给王爷去信了,估计回信在路上。”马烨同样低声答道,他向左右看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凡是与各位王爷侯爷有关的线索,先收起来,万不可泄漏。”柳寒叮嘱道。
马烨会意的点点头。
柳寒在等待朝廷和宫里的旨意,或者更多的是后者,这个案子太大了,如果全部掀开,江南的几个头等士族门阀都要卷进去,几家宗室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句誕为什么不敢收银子,看他的眼神就象看死人一样,这家伙老奸巨猾,嗅觉比狗都灵,早知道这案子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沾上谁倒霉,别看现在是审判官,可到最后,谁审了谁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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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青草,从天边铺到大地的尽头,各种颜色的小花夹杂在青草间,随风摇曳,天地间,充斥着青草与花香。
一顶顶帐篷,整齐的排列在青草间,从天空看下去,就像在碧绿的青色中,长出朵朵白色的蘑菇。
营帐间,士兵们在悠闲的聊天,战马低头吃着草料,偶尔抬头看看广袤的草原,露出驰骋的渴望。
数百上千的营帐围绕着中间那个最大的营帐,披挂整齐的军官们正纷纷离开营帐,跳上战马,带着护卫离去。
最后从帐篷出来的将军,穿着金黄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他与外面的卫士说了几句后,便跨上战马,带着几个护卫奔出营帐。
这小队人马出了营门,冲上一处小土丘,小土丘上停着辆马车,马车不远处,有个白衣人坐于树下,另有一麻衣老者站在不远处。
看到金甲人过来,白衣人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金甲人甩鞍下马,向白衣人走来,几个护卫则迅速散开,向四周警戒。
“王爷,会开完了?”白衣人面带微笑,手中拿着支竹笛,神情悠闲。
金甲人爽快的点头,走到白衣人身边,一个年青人从马车中端出案几,拿出两张草席,铺在在青草上。
“鲜卑人跑了,朝廷催促甚急,唉。”金甲人叹口气,端起酒杯就喝,眼前一亮:“好酒,到底是帝都的酒,好酒。”
“王爷是好长时间没喝酒了,王爷军令,营区不准饮酒,没想到作茧自缚了。”白衣人笑眯眯的说道。
金甲人,就是统兵出塞的太原郡王,一般都称他太原王。
王爷哈哈大笑,神情豪迈,白衣人继续说:“鲜卑人逃走,这是预料中的事,朝廷催促甚急,那是朝廷财力不足,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爷知道,这场仗许胜不许败。”
太原王沉重的点点头,还没出塞,他便知道,这次出塞与以往不同,各方面准备都不充分,不说别的,就说麾下统帅的这支边军,就没有完全准备好。
并州边军,原来的统帅是方回,方回为人张狂,可待下却极好,士兵无不乐意为他效死。
方回案后,并州边军进行了清理,一批方回的亲信被杀或被逐,可这种清洗是不彻底的。军中依旧还有大量方回亲信,这些低级军官对朝廷非常不满,认为方大将军是冤枉的,时刻想着为方回翻案申冤。
太原王并不是那种整天玄修,混吃等死的王爷,他是马背上的王爷,十六岁便上阵,在马背上砍杀了几十年,若不是宗室缘故,以战功论,他并不输给泰定朝的四大总督。
泰定帝选他接任方回,按说没选错人,可问题是,这支边军是方回统帅过的,甚至可以说是方回创建的,这支边军中有大晋人,有匈奴人,有鲜卑人,有以前的马匪,有并州边民,他们在方回统帅征战几十年,这支军队已经深深打上方回的烙印。
要清理这些烙印,需要很长时间,可当今皇帝没这么多时间给他,便让他统兵出塞。
这一路上,太原王一改方回的战法,沿途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直到会合了白山匈奴的三万大军,才稍微大胆些。
“望,你有什么建议?”太原王随意的问道,从语气判断,太原王与望的相交匪浅。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落水原
望望着悠悠白云,轻轻叹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虽然不是大漠,可景色之壮阔,是中原远不及的。”
长长的舒口气,转头看着太原王:“王爷着什么急,看看这美景,这要班师回朝,这景色可就看不到了。”
太原王苦笑下,在小马扎上坐下:“一仗未打,就回去,皇上饶得了我?朝廷那些言官还不淹了我。”
“当然不能一仗不打就回去,”望淡淡的一笑:“王爷可召鲜卑诸王过来议事,共商大漠之事,告诉这些鲜卑王爷,三十日之内,到落水原的,可不算反叛,不到者,则莫怪朝廷雷霆之怒。”
太原王率兵出塞,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与拓跋部落和宇文部落协调,又将匈奴部落一万大军等到,总算集结起十万大军。
可这时中部鲜卑大王荼利采取了最正确的战法,坚决避战,为此放弃了南部鲜卑的大片草场,退到中部鲜卑领地。
太原王想了下:“好,不过,朝廷那边还要打招呼。”
“那是自然。”望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奏疏递给太原王:“这是我起草的一份奏疏,王爷让师爷抄录一份,转呈朝廷。”
“如果朝廷不同意呢?”太原王接过奏疏问道,望淡淡一笑:“朝廷肯定同意,有曹晃和秋云在,王爷就不必担心了。”
太原王一想也对,秋云和曹晃都是老人了,和鲜卑人打了半辈子交道,大漠上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
“那好,大军向落水原进发。”太原王很果断,起身上马,向营地奔去,身后传来悠扬的笛声。
第二天,大军拔营,十万大军分成三路向落水原进发。
落水原在南部鲜卑北方,莫日愣河以北,古勒山以南,这里地形开阔,适宜大军驰骋。
大军在十天之后到达,先期抵达的拓跋部落大王拓跋缨数十家鲜卑部落已经在外围驻扎,拓跋缨带着众多小王在落水原迎候。
远远看见太原王的旗帜,拓跋缨带着众王连忙躬身行礼,太原王催马到跟前,见状下马。
“免礼!免礼!”太原王豪爽的大笑着下马,今儿他没有穿盔戴甲,而是一袭灰色布衣,头发上也仅仅用布帕包裹,看上去压根不象统帅十万大军的统帅,而象是个出来游玩的书生。
“王爷,一路辛苦。”拓跋缨上前笑道,太原王大笑:“我倒是不怎么辛苦,拓跋缨,倒是你很辛苦,从西边跑到这来,这一路恐怕有几千里了。”
“同为鲜卑一族,我与南部鲜卑的恒锋大王是为兄弟,荼利谋夺他的领地,我岂能坐视。”拓跋缨先解释道,语气中多有委屈。
太原王豪爽的笑了笑,看了下众多鲜卑王,随口问道:“恒锋还没到?”
“昨天独孤豪那家伙挑事,他赶去处理了,以至于不能前来迎接王爷,还请王爷见谅。”拓跋缨很有几分歉意。
太原王曾经在方回统帅下作战,对这些鲜卑王爷很了解,他们并没有太看重他,如果是方回,他们恐怕要迎出十里去。
“无妨!”太原王豪爽的挥了下马鞭子:“这独孤豪又不安分了,先帝殡天前就在闹腾,先是兼并山鹰部落的草场,又与伏满部落争夺草场,他想做什么?是不是恒锋管不了他了?”
“他自然不敢,”拓跋缨恭顺的陪着笑:“他若有此野心,只要朝廷一句话,我西部鲜卑愿意出兵,灭了他。”
太原王大笑,拍拍拓跋缨的肩膀:“好!好!有你这句话,朝廷就可以安心了。”
拓跋缨陪着笑,与太原王边走边聊,大军扎营的号角响彻落水原,晋军在各处扎下营盘,进入落水原的仅仅是中军大营,前军左军右军匈奴大军则驻扎在各隘口,斥候放出十里。
落水原水草充沛,是放牧的好地方,也是鲜卑的重要马场,更是战略要点,在数百年中,中原铁骑曾经在这里与塞外胡族数次大战,这块草地上倒下过无数英勇的战士。
闲聊了一会,太原王让鲜卑诸王先回去,三天后再来,诸王告退后,太原王脸色阴沉的回来。
“这恒锋要做什么?”
望冲他摇摇头:“恒锋对大晋的忠诚当不会动摇,不过,方回被朝廷诛杀,以他和方回的关系,没有顾虑,恐怕不可能,王爷可派人去安慰他。”
太原王沉默了一会,这才点头,随即起草一封书信,派出三个亲兵给恒锋送信。
在击败鲜卑,鲜卑诸部投降后,泰定帝将鲜卑分成四部,分别是东西中南,这四部鲜卑中,以东部鲜卑的段部落和南部鲜卑大王恒锋对大晋最为忠诚,不过,恒锋与方回的关系最亲密,恒锋自己本人和麾下鲜卑战士曾经在方回的统帅下作战,恒锋也是在方回的支持下击杀自己的哥哥登上南部鲜卑大王的宝座,方回被杀,恒锋自然害怕。
“王爷要保持高度警惕,这次大会,恐怕没那么简单。”望又补充道。
太原王赫然转身,看着他问:“怎么,你有什么情报?”
望微微摇头,叹道:“朝廷这些年对大漠的控制越发无力,这事,最要紧在一个防字。”
太原王沉默的点点头,这些鲜卑人反复无常,这次到落水原的鲜卑大小王,最多可以带兵一千,少的只有数百,可加在一起也有上万人马,而且根据斥候得来的情报,每个王爷带了三五千士兵,只是这些军队离落水原远远的。
一队游击士兵在营地附近巡查,经过小树林时,看到林边有两个女人,这俩个女人穿着不像塞外胡人,一个穿着水蓝色劲装,另一个则更随意,穿着一条绣花长裙,带着白色帷帽,那样子不像是军营中人,而向帝都出来踏青的仕女。
士兵正想上前盘查,从林子里出来几个军官,几个军官到了女人身边,神情恭谨的说着什么。
带队军官看到这情景立刻打消念头,带着士兵离去。
“大小姐,赶紧走吧,这里太危险,万一被发现,我们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可大小姐要有半点损伤,将来我们如何向大帅交代。”
边上的年青军官苦口婆心的劝道,方慧芸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帷幄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看着绵延不绝的大营,曾几何时,她是这大营的公主,全军上下谁不知道她,谁不认识她。
朝廷为了消除方回的影响,高级将领死的死,逃的逃,朝廷从禁军和雍州调了一批军官来,可这毕竟是方回带了十多年的部队,军中有大量方回的亲信,朝廷压根就不可能清除干净。
逃出帝都后,方慧芸一路潜行,沿途没有惊动任何人,很顺利的回到并州,返回师门。
在师门待了足足五年,最近听说朝廷出兵塞外,她这才向师门请求下山,她师傅考虑再三,同意了。
看了一会,方慧芸忽然心生警讯,抬头看去,在远处有个白衣老叟,老人须发皆白,站在树下,全身气息均融入整个天地间,不是留心,压根就不可能发现。
方慧芸全身戒备,缓缓拨转马头,边上的两个军官顿时松口气,四下看看,没有发现有异常,这才跟着进入林中。
“师妹,看到那老头了吗?”方慧芸低声问道。
“老头?在那?”水蓝色劲装女子很是意外,回头看去,没有发现。
方慧芸神情凝重,心里明白了,对方是故意露出行藏,这是警告。
“营中有高手。”师妹醒悟过来,方慧芸点点头,两个青年军官中的一个说道:“朝廷调了不少人过来,内卫也盯得紧,兄弟们现在都不敢说话。”
“大小姐,你去过掩月森林没有,徐大哥他们在那。”后面的军官问道。
这两个军官都是军中有实权的都尉,前一个叫赵浩,后一个叫焦辙,都是前军都尉,俩人也是魔门弟子,是方回一手提拔起那的。
魔门在并州的势力不小,大批弟子进入并州边军中,但这事不是公开的,这里面自然是有缘故的。
魔门的名声不好,与中原武林嫌隙甚深,而且在大晋争雄天下时,魔门是公开支持前朝的,要不是魔门分裂,太祖能不能一统天下,还未为可知。
太祖问鼎天下后,对支持前朝的士族豪门和武林门派清算,而且魔门在武林中结怨不少,朝廷做得很聪明,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暗中鼓动中原武林对魔门展开追杀,内卫为中原武林提供了强力情报支持。
这场武林大战持续数十年,其中内情十分复杂,还牵扯到隐世仙门,但最后,魔门战败,被迫逃到并州,逃到边塞才站住脚,并且从此,魔门子弟在外行走都对身份保密。
几百年过去了,朝廷对魔门依旧有几分忌惮,但在并州却比较松,在大晋与塞外胡族的数次战争中,魔门都支持了朝廷,这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朝廷与魔门的关系,特别是在那场对鲜卑的战争中,大批魔门弟子进入军中,成为边军中坚,为大晋出生入死,朝廷也投桃报李,对魔门的限制也大为放松,也正是这个原因,甄娘才能在燕京开上百漪园,萧雨才能创办风雨楼。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魔门在边军
数百年下来,魔门不再是大晋禁忌,但魔门弟子依旧保持隐秘作风,从不对外声称自己魔门弟子的身份,魔门整天也保持着神秘的行事风格,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魔门还有个致命的问题,便是内部不团结,魔门在近千年前,门主斗破天死后,代表魔门权威的天魔剑和天魔印丢失,十二卷《天魔录》散,整个魔门分裂成日月星三派,另外还有十多个小门派,有些连魔门内部自己都不知道。
方回与魔门关系密切,唯一的独身女儿送到魔门习武,麾下并州边军中有大批魔门弟子,所以,尽管方回身死,但方慧芸可以轻易得到并州边军情报,自由出入并州边境。
“徐师兄去了掩月森林?”方慧芸有点意外也有些惊喜,他们口中的徐师兄名叫徐杰,是魔门月宗大长老的弟子,有天才之称,二十多岁便看到宗师门槛,为了寻求破镜,加入并州边军,希望能在战场上,生死之间,寻求突破瓶颈的机会。
“大帅死后,徐师兄得到消息后,便带了一些兄弟去了掩月森林,他们幸亏走了,要不然也要象星宗的吴师兄那样,死得不明不白。”赵浩的语气中带着丝怨恨。
方回死前及时送回消息,边军中的嫡系将领比朝廷旨令快了一步,徐杰带了一批人出走,有些将领因为种种原因,或是家庭,或是抱有侥幸,没有走,结果一部分作为方回余孽被杀,一部分被罢黜,一部分被调离。
“除了徐师兄,咱们月宗还剩下多少人?”方慧芸叹口气,低声问道。
这次回到宗门,成为内堂弟子,方慧芸才弄明白魔门的很多隐秘,比如隐世仙门,比如魔门内部三派之间的关系,等等。
“还有一些,不过,中级将领就剩下郑明郑师兄,他是郑师兄的,咱们月宗的主要是些什长屯长,军侯剩下两个,一个是辎重营的武袄,另一个是长屯营的陶霆,陶霆为军侯,现在右军。”
无论军侯还是屯长什长,都是军队的下级军官,军侯还勉强算得上中级将领,屯长什长就是带兵冲锋的低级军官。
“日宗和星宗呢?”方慧芸有些不甘心,最多时,魔门弟子在边军有上百人,中高级将领中都有,现在居然只剩下低级将领了,朝廷,够狠!
“不太清楚,这恐怕得问徐师兄。”赵浩摇头道,日月星三宗分裂,各自对外保密,即便在边军中也一样。
方回在边军将士心中地位那样高,并州边军战斗力那样强,有个最大的因素便是方回治军,不管出身,他从不问出身来历,军官提拔全凭军功,没有军功,天王老子也不行。
要不是边军辛苦又危险,仅这一点,方回便会成为大晋士族豪门的眼中钉肉中刺,边军多少职务,士族豪门们心里能不清楚,就这样给了那些庶族平民,甚至奴隶罪犯?!!!
“大小姐,您这次来....?”焦辙迟疑不决的问道。
方慧芸突然出现,俩人在兴奋之余也很担心,不知道她要作什么。
“没什么,今儿来有两件事,一件是,”方慧芸从怀里取出两瓶丹药扔给两人:“师傅说你们修为遇上瓶颈,这瓶丹药可以助你们突破瓶颈;”
“多谢师傅,多谢师姐。”俩人很是兴奋,他们被困在武士上品上很久了,有了这瓶丹药的帮助,可以突破武士瓶颈进入武师境界。
方慧芸的年龄比他们小,入门比他们晚,但方慧芸是内门弟子,身份尊贵,故而内门弟子在外,在称呼上要尊贵一点。
可俩人也不相信,方慧芸是专门给他们送丹药来了,从并州边境到落水原有数百里,送丹药用不着跑这么远。
“这次出门也是为朝廷大军出塞之故,”方慧芸还是解释道:“朝廷对我方家不公,但我方家受并州百姓供养,与并州百姓休戚与共,现在并州百姓受胡人威胁,我方家自不当坐视,所以,我来看看,不为哪个朝廷,只为并州百姓。”
赵浩俩人顿时松口气,俩人非常担心这位并州边军的公主作出什么疯狂举动,虽然对朝廷不满,但他们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
这里是塞外,一旦战败,死的是麾下的兄弟。
“门主还有什么交代吗?”赵浩又问。
这话很有意味深长,魔门的宗门所在天魔山,从东南向西北倾斜,绵延上千里,横跨大晋和鲜卑,门中弟子不但有晋人也有匈奴鲜卑等胡人,故而在历次大晋和胡人争端中,宗门表面上都保持中立,但也不禁止门下弟子投军报效,至于投哪个军,自己选择,宗门也不管。
方慧芸听明白了,她淡淡的答道:“宗门的态度与以前一样,塞都他们回鲜卑了。”
塞都是月宗弟子,在宗门内小有名气,是鲜卑人,显然,方慧芸是告诉他们,塞都回鲜卑参战了。
“有乌其木大巫师的消息没有?”方慧芸问道。
赵浩神情凝重的摇头,乌其木大巫师,曾经是鲜卑国师,天下六大大宗师之一,在鲜卑人心中有无上威名,鲜卑人认为他是神明的使者,代表神明照佛大草原。
在鲜卑国最鼎盛时,鲜卑王秃发树机能征战四方,其中功劳最大的便是乌其木国师,可在大晋与鲜卑大战中,乌其木却不见踪影,鲜卑人认为正是因为失去神明使者的眷顾,鲜卑人才最后战败。
但知道内情的高层才清楚,在鲜卑与大晋之战开始后,大晋朝廷的四大宗师联手出击,数次设伏,最终乌其木落入圈套,遭到重创,不得不遁世养伤。
大宗师很难负伤,可一旦负伤要恢复原有修为境界,也十分困难,其中内情很复杂,方慧芸在没进内门之前也不知道,在进内门后才知道。
乌其木疗伤便养了十多年,宗门得到消息,听说他又重新出现了,随着他重新出现的还有他门下的五大弟子。
乌其木重新出现,对远征草原的晋军来说绝对是坏消息,乌其木在鲜卑人心中的崇高威望,让分裂的鲜卑人重新凝聚成一团成为可能。
方慧芸沉默了会,没有再问,进入内门之后,知道了更多隐秘,这些秘密是外门弟子不知道的,甚至很多内门弟子都不知道。
进入内门之后,方慧芸接触了更广阔的世界,但这并不是全部,魔门内部的竞争十分激烈,内门弟子也同样激烈,与方慧芸一同进入内门的弟子现在就剩下三个。
这次入世,是宗门对三人的另一次考验,方慧芸到塞外和并州幽州,另外俩人,一个去了雍州凉州,一个去了冀州青州。
说来也巧,剩下的三人分别来自魔门三宗,日月星,三宗各一人。
应该说,这已经是最后的考验了。
三人入世,离开之前,宗主很明确告诉他们,他们还不是云笈殿弟子,所以在外行走不能声称是云笈殿弟子,否则一旦宗门知道,将受到严厉惩处。
每五年一次的内门弟子选拔,实际上是云笈殿选拔宗门弟子,每次都有数十甚至上百人入选,但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这一个将成为云笈殿弟子。
方慧芸四人缓缓行走在小树林中,她还在想那个神秘的白衣老人,这老人给她很危险的感觉,她相信要不是为了警告自己,白衣老人压根不会让自己发现。
询问赵浩,赵浩告诉她,他对中军营地的情况不了解,不过,军中将士都知道,太原王麾下有不少江湖人士。
方慧芸又失望又稍稍有些放心,有这样的高手在,太原王的安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你们回去后,小心点,告诉弟兄们,一切要谨慎,蛰伏待机,皇帝那混蛋王八蛋的账,咱们以后再与他算。”
“明白,大小姐放心,我一定把小姐的话转告大伙。”赵浩拍着胸脯保证。
“告诉弟兄们,这一仗要好好打,不可坠了我并州边军的威风,哼,父帅留下的边军可不能毁在燕溱这纨绔手上。”
“放心大小姐,那些鲜卑人想要赢,得等下辈子。”赵浩笑道,并州边军乃常胜军,骄兵悍将比比皆是,压根没将鲜卑人放在眼里。方慧芸点头,猛抽一鞭,跨下马猛地向蹿,劲装女也随即打马跟上,赵浩俩人站在小树林边上,目送俩人离去。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大军环绕之下,依旧敢这样纵马奔驰。
路上遇见两队巡逻,方慧芸和劲装女压根没回避,径直迎上去,巡逻队带队军官只是看了方慧芸一眼,便放她们过去了。
出了落水原,方慧芸放缓速度,劲装女追上来,与她并排而行。
“师姐,咱们下一步上那?”劲装女问道。
方慧芸说:“掩月森林,找徐师兄。”
劲装女一惊:“师姐,你要去掩月森林!”
“怎么,怕了,徐师兄在那呢,怕什么,再说了,让你不要跟来,你非要跟来,这下怕了,要不,你自己回去吧。”方慧芸淡淡的说道。
“谁怕了,去就去,有你这宗师在身边保驾,谁怕了。”劲装女孩子气的作了个鬼脸。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黑夜来人
掩月森林的名字很有诗意,可它还有另外两个名字,魔鬼森林和马贼森林,这两个名字比前一个更有名。
掩月森林在落水原东南,大晋灵狐关西北,这里地形复杂,森林绵延上千里,沼泽密布,凶兽出没,无论晋军还是胡人都不想进入这片森林,就算马贼,不到走投无路,也不愿进入这座森林。
大晋和胡人都不管,这里便成了三不管地带,成为马贼的乐园,徐杰带了部分逃出并州的边军便在这里落草。
缓行一会后,俩人又加快速度,向南边奔驰数里后,听到一阵歌声,歌声苍凉,很有草原特色,方慧芸放慢速度,奔驰上一处小山丘,远处行来一队马车车队,车队很长,粗看便有数百辆马车和数百峰骆驼。
“应该是粮队。”劲装女说道。
方慧芸点头,大军出塞,粮道是最重要的,十万大军出塞,负责保护粮道的部队大慨要占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至少三万人马要用来维护粮道安全。
“这次送粮的是哪个商社?”方慧芸问道。
按照大晋惯例,大军出塞,负责送粮的不是民夫,而是商社,军队只负责安全保护,商社负责筹集马车民夫,主要是民夫,这让朝廷省去很多时间。
对商家来说,这样作也有利可图,不过,敢包揽这种业务的也只有少数大商社。
“这次,”劲装女想了想才说:“是一个叫瀚海商社的商家。”
“瀚海商社?”方慧芸想起来了,劲装女肯定的答道:“对,是宗门提供的消息是这个商社,这个商社是五年以前才到并州的,主要走草原,商社的掌柜很精明,北走塞外,西走长安,南下帝都,生意很是红火,现在已经是并州数一数二的大商社。”
方慧芸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队越来越近的车队,车队的伙计很是放肆,边走边扯着嗓子唱歌,似乎压根不知道,他们正走在战场上,鲜卑人的铁骑随时都可能出现,对他们发起突然袭击。
方慧芸干脆下马,将马鞍松了松,让马匹歇息下,她想看看这个商队,在帝都时,她受了瀚海商社主人的恩惠,救了她一命,这救命之恩,岂能忘记。
方回在时,边军有固定的商社为边军运输粮食布匹等物资,方回被杀后,与边军合作的商社自然也被牵连,有两家商社获罪,在一段时间里,边军的生意没人敢作。
车队越来越近,马车很多,人也不少,方慧芸很快便看清了,这人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负责保护的边军,大约三千人左右,一部分是商社伙计和护卫,这部分穿着与边军截然不同,杂七杂八的,各色都有,总人数也不少,一眼看上去也有三千左右。
能组织起上千人的商队都是大商队,有能力走草原大漠,这个瀚海商社居然组织起了三千人左右的商队,仅这个规模,便称得上并州的大商社。
前哨的巡游的探马看到小山丘上的方慧芸俩人,十多人打马奔来,方慧芸俩人依旧很平静,带队的屯长围着俩人转了一圈,盘问俩人,劲装女简单的回答,同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关文。
屯长看了看后,将关文还给她们,带着人奔下小山丘,后面的军侯看着直摇头。
“你小子命大,这两个女人一看就不简单,这个时候,敢孤身上路,走塞外的,还是女人,都不好惹。”
屯长是个年青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闻言有些赧然,却又有些不服气,辩解道:“她们突然出现在那,让人起疑,我不得不去盘查一番。”
“行,你没错!”军侯笑着摇头,屯长拨转马头,打马飞驰而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晋军探马走后,方慧芸和劲装女也上马,从另一边下山。
一路上,再没遇见什么人,这一带已经沦为战区,胡人晋人通通远遁,唯恐躲之不及,偶尔遇见几个游骑,都是军中哨探,显然太原王很谨慎,警戒哨已经放到百里以外。
三天疾走,俩人赶到掩月森林,驻马于森林边,俩人都没急于进森林,这魔鬼森林可不是小树林,随随便便就进去,那只能是送命,此外,连续几天赶路,马也累了,俩人便在森林外的小溪边扎下帐篷,人马都休息休息。
方慧芸从行囊中拿出钓竿和小马扎,这钓竿很精巧是可以收缩的,收起来不到半臂长,放开却有近五尺,那马扎也差不多,收起来挂在马鞍上,小巧玲珑。
她很惬意的在溪边钓起鱼来,劲装女则躺在草地上,嘴里咬着根草根,眯着眼看着天上飘着的白云,两匹马卸去马鞍,洗得干干净净的,悠闲的在边上吃草。
劲装女慢慢的睡着了,等睁开眼,天边已经是红霞满天,嗅到一股香味,她翻身起来,看到方慧芸正在烤鱼。
“师姐,你怎么弄的,这样香?”劲装女爬起来,跑过去,盘子里已经有几条烤好的鱼,火堆上还有一只狍子。
方慧芸一笑,这种烤鱼烤肉法是在柳府学会的,其实在内门这几年,压根不讲究吃,内门都是些修炼狂魔,压根不讲究吃,吃饭对他们来说还是浪费时间。
劲装女迫不及待的抓起一条鱼,鱼烤得很好,外焦里嫩,吃起来特香。
“师姐,你们在内门都吃什么?”劲装女问道,方慧芸眉头微皱,瞪了她一眼,劲装女连忙将嘴塞住。
内门弟子的身份是秘密,出来之时便宗主便有叮嘱,在任何时候都不准提起内门,更不可提起方慧芸的内门弟子身份。
“好生吃吧。”方慧芸淡淡的说道,她依旧专心的烤肉,劲装女很快吃了一条鱼,又拿起一条边吃边过来。
“这狍子是那打的?”
“自己跑来的,我也就顺手了。”方慧芸说道,这劲装女是她小师妹,名叫兰欣,与她的关系一向很好,方家出事时,她正在宗门中,准备参加内门弟子选拔,可惜的是,她没有入选,这次出来,非要跟着。
兰欣年岁小,今年不过十八岁,又是首次出塞,处处感到新鲜,什么都想去看看,要不是方慧芸在身边管着,也不知道她会弄出什么来。
狍子肉烤好了,夜色也浓起来,方慧芸在火上添了两块木头,俩人围着火堆吃起来,远处传来狼吼,兰欣忍不住打个寒颤。
“没事,放心吧。”方慧芸安慰她,兰欣还是四下张望,草原上最可怕的便是狼群,草原上的狼群有大有小,大的上千,小的数百,一支百人的商队遇上狼群,除非有身手高明之士,否则难逃全军覆灭,如果遇上上千的大狼群,宗师以下也只能落荒而逃。
忽然方慧芸眉头微皱,兰欣吃饱了,便开始动起来,她提起水罐准备去溪边打水,方慧芸叫住她,让她不要乱走。
兰欣疑惑不解的看着她,方慧芸神情严肃,兰欣忽然也听到了,黑暗中隐隐有马蹄声。
兰欣连忙将马拉过来,迅速将马鞍和笼头系上,然后警惕的望着黑暗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方慧芸神情平静,兰欣则有些紧张,这里是魔鬼森林。
一匹快马在月色下时隐时现,马上人明显是冲火堆来的,马蹄冲破黑暗,在火堆边停下。
马上人穿着黑色长袍,脸被面巾遮去一半,只剩下眼睛,他看着方慧芸和兰欣,似乎要说话,却一头栽倒马下。
兰欣差点惊叫出声,就要上前,方慧芸却一把抓住她,然后小心的问道:“这位兄台,你是谁?”
那人倒在地上,没有回答,方慧芸迟疑下,小心的上前,劲气贯注全身,轻轻摸了摸鼻息,可以感受到轻微的呼吸。
“把他扶起来。”方慧芸吩咐道,兰欣过来,将蒙面人扶起来,靠在树干上,然后喂了他一碗水。
蒙面人慢慢醒过来,方慧芸走到他身后,手掌落在他背心大穴,然后问道:“你是谁?”
蒙面人抬眼看了她们,没有回话,艰难的盘膝坐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丹药一口吞下,然后便开始运气疗伤。
方慧芸示意兰欣过来,兰欣低声问怎么办,方慧芸摇头,俩人也不去打搅那人,坐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过了一会,那人睁开眼,看到方慧芸和兰欣,轻轻舒口气,起身正要开口,忽然望向黑暗中,冷哼一声:“竟是放不过我。”
说着便要上马,方慧芸开口道:“你的伤势还没好,再这样跑,伤势会加重,后患无穷,至少修为会倒退两个境界。”
蒙面人微怔,看着方慧芸,眉头微皱,心说,这我还不知道,给方慧芸兰欣拱手道:“多谢两位姑娘,他们来了,两位姑娘修为虽高,可双拳难敌四手,再说此事与姑娘无关。”
蒙面人说着便要上马,这时,弓弦响起,一支羽箭幽灵般破除黑幕,眨眼便到了蒙面人跟前。
蒙面人大喝一声,挥掌将羽箭拍落,手掌与羽箭相交,竟让有金属撞击之声,那羽箭砰的一声炸开,蒙面人急退数步。
方慧芸和兰欣陡然色变,这一箭之强,竟然厉害如斯!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鬼影
蒙面人后撤数步,凭空一拳,架在火上的水罐爆裂,水花四溅,滋滋声响,四周顿时一暗。
方慧芸和兰欣同时拔剑在手,俩人背靠背,环顾四周。
四周忽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笑声,这笑声忽东忽西,让人难以捕捉方位。
“是什么人?”兰欣有些紧张,方慧芸没有说话,老实说,她的江湖经验也不多,以前在军中时间多,就算偶尔走江湖,身边也有方回派出的一大票高手;方回难后,她便进了内门,所以真正的江湖经验也就是从帝都逃回并州那段时间。
“他们是鬼影,两位姑娘小心了。”蒙面人说道。
鬼影,方慧芸倒吸口凉气,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鬼影是草原上的传说,恐怖传说。
方慧芸以前在帅府的档案库中见过鬼影的记载,这鬼影实际是鲜卑国师乌其木大弟子蒙豹下属,由蒙豹精心调教,其出现均戴面具,无人知道其真面目以及作战方式,因为凡是见过鬼影的都死了,但他的凶残却传遍整个草原,在大晋与鲜卑战争中,让大晋吃了不少苦头,虎贲卫甚至付出巨大代价。
笑声继续在四周,方慧芸神情严肃,兰欣很是紧张,在知道鬼影后,方慧芸便没打算再走,因为鬼影不会让见过他们的人跑掉的。
嗖,嗖,嗖!
从黑暗中又射出三道黑影,三道黑影直扑蒙面人,兰欣甚至没看清黑影是什么,蒙面人避开两道,挥手震飞第三道,然后迅速转身,再度挥拳,黑暗中响起一声爆裂,兰欣愣了下才明白,原来在三道黑影之外,还有第四道,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犹若一条黑暗中的毒蛇,悄悄的向蒙面人游来。
笑声还在四周回响,兰欣心中禁不住有些烦躁,冲黑暗中叫道:“装神弄鬼!何不出来一战!”
话声刚落,方慧芸一把抓住她,向边上平移数步,远离火堆,还美站稳,原来的位置上便落下一到黑影,黑影插在地上,兰欣定睛一看,原来一支羽箭,箭尾上的羽毛还在不住颤抖。
看到这羽箭,兰欣禁不住背心冒汗,以自己的修为居然没听见弓弦响,也没听见羽箭破空的声音,要不是方慧芸拉了她一把,她恐怕就伤在这一箭下。
“平心,静气,勿要被笑声干扰!”方慧芸叮嘱道,这不过是类似魔门摄魂魔音的功法,用声音来扰乱对手心神,而后趁机偷袭。
实际上,自从第一支羽箭从黑暗中袭来,兰欣便将内劲贯注全身,可没有一点效果,内息都不住震荡,让她心烦意乱。
或许察觉兰欣的困境,方慧芸伸手抓住她的左手,一股如丝的内息进入她体内,如一股清泉从头浇下,内息迅速稳定,再听那笑声,就没那么烦心了。
蒙面人又退了两步,退到马边,将马鞍搬上马背,方慧芸眼珠一转,与兰欣互相掩护着退到马边,将马鞍系上。
“一块走!”方慧芸叫道,蒙面人没有丝毫犹豫:“好!”
话音刚落,蒙面人从马背上抽出一把短刀,对着岸边猛劈一刀,刀光一闪,一道人影从地里跃出,飞上半空。
方慧芸拔剑,身形跃起,剑光闪了闪便迅即湮灭,与此同时,蒙面人身形掠过,就听见黑暗中传来数声兵刃交击,蒙面人倒跃回来,脚下踉跄,勉力站住。
啪嗒,一具漆黑的尸体才落到地上,空气中多了几分血腥。
兰欣非常惊讶,忍不住看了眼蒙面人,他怎么知道这人在土里,而且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这绝不是血浸湿的。
这个黑衣人倒下后,在四周飘荡的笑声戛然而止。
蒙面人又服了一粒丹药,气息明显变粗,他向方慧芸和兰欣这边走了两步,与俩人成犄角之势。
“鬼影一次出动是五人,还有四个。”蒙面人低声说道。
“你是谁?鬼影为什么追杀你?”方慧芸也同样低声问道。
蒙面人没有回答,方慧芸也不催,过了会,蒙面人才说:“不杀了鬼影,咱们谁都走不了,好吧,在下牟竑,江湖浪子,两位是魔门弟子吧。”
方慧芸微微皱眉,既没否认也没承认,而是继续问道:“鬼影为何追杀你?”
蒙面人沉凝片刻,才笑道:“我杀了一个人,所以,他们追杀我。”
“杀了谁?”方慧芸眉头皱得更紧,牟竑淡淡的说:“慕容部落的慕容天骄。”
“慕容天骄!你把慕容天骄给杀了!”
还没等方慧芸开口,兰欣已经叫出来了,这慕容天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慕容部落大王的次子,如果仅仅是这一点,倒还没什么,慕容部落的大王慕容尚,妻妾众多,儿子女儿加起来有十七八个,死个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慕容天骄不一样,那真是天骄,容颜俊美,号称草原第一美男子,文武双全,才智过人,曾经在大晋帝都求学十年,参加过著名的颍川书院的辩难,闯出不小的名头;此外,他还是武师上品高手,这十年过去,应该已经破镜,踏入宗师门槛,四年前从大晋回来,协助父王慕容尚打理部落事务,赢得部落上下敬佩,是慕容部落公认的继承人。
没想到,这等人物居然死在这人手中。
“真的假的?”兰欣有些不相信,怀疑的看着牟竑。
牟竑面巾下的面容之是笑了笑,方慧芸却问道:“你为何要杀慕容天骄?”
方慧芸对慕容天骄也是久仰大名,不过,那不是什么好事,她父亲方回私下里曾数次提到这人,称赞之余,总是要补一句,有机会一定杀了慕容天骄,否则将来一定是另一个秃发树机能,甚至比秃发树机能为祸更烈。
“没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牟竑淡淡的说道。
兰欣眼珠子瞪得溜圆,就这个理由!
当然不是这个理由,这是托辞,不过,也告诉了俩人,不要再问了,问也不会说。
四周静悄悄的,躲在草丛中的昆虫发出清亮的鸣叫,听不到丝毫杂音,可三人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火已经熄灭,草原的风有点冷,树林发出低低的声响,溪水流淌,静静的,月光穿过云层,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鬼影是慕容部落的人?”方慧芸又问道。
牟竑始终没有摘下面巾,夜色浓郁,看不到什么东西,他干脆将将眼睛闭上,只以神识感应,这一路上与鬼影交手,自己数次设下圈套干掉一个或两个,可没想到这鬼影身法诡异,个个修为精深,每一个都在武师上品,领头的更是有宗师初品修为,五人配合娴熟,让他无机可乘。
现在干掉一个,五人配合之势已破,他倒很想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发生什么。
深吸两口气,内息继续流转,药力逐渐散开,伤势得到控制,但依旧没好转趋势,这一趟大漠之行,虽然干掉了慕容天骄,可他的损失也不小,这慕容天骄名不虚传,踏入自己的圈套,在以寡敌众下,还杀了随自己来的三个好手,自己多少年没受过这样重的伤了。
“慕容天骄是乌其木二弟子萨瑟朗的弟子,萨瑟朗死后,乌其木亲自教过他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乌其木的徒弟也不差。”牟竑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可方慧芸却十分震惊,慕容天骄居然是乌其木的门人,如此说来,慕容部落与这位鲜卑国师关系很深,她立刻想到到朝廷这次出兵,这里面有没有联系?
根据她打听到的消息,这次草原之乱,最初是中部鲜卑与南部鲜卑的草场之争,而后各引外援,南部鲜卑找上了西部鲜卑的拓跋部落,中部鲜卑找上了东部鲜卑的宇文部落,慕容部落并不没有参与这场战争。
可方慧芸不知怎么的就觉着这原本很明朗的局面,在牟竑这个消息后,立刻变得模糊不清,多了些看不透的东西。
如果,这场战争是乌其木的计划,他的目的是什么?重新统一鲜卑?可鲜卑现在缺少一个秃发树机能,无论是拓跋部落的拓跋缨,还是慕容部落的慕容尚,亦或中部鲜卑的大王荼利,还是东部鲜卑大王宇文赟,都不能让其他鲜卑各部服从。
这个判断不是方慧芸作出的,而是方回的,他与鲜卑打了一辈子,方慧芸完全相信他的判断。
没容她继续想下去,黑暗中有了一丝动静,她眉头微皱,长剑在空中连续划出,夜色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在涟漪中心,是一柄黑色的剑,这把剑突如其来就出现在那,又好像一直在那,最令人奇怪的是,剑后无人,没有人掌握这柄剑。
剑在拼命挣扎,方慧芸不住画圈,长剑吐出一丝丝劲气,劲气就像蚕丝,将那柄剑裹成一个蚕茧。
这个蚕茧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柄黑色的短剑。
就在方慧芸出剑,困住了短剑的同时,牟竑也出刀了,他与方慧芸又完全不一样。
方慧芸是阴柔,那一丝丝劲气没有半点声响,他的刀却罡风烈烈,声势骇人,一刀接着一刀,与面前的黑影杀得难分难解。
兰欣正在迟疑要不要过去协助,耳中传来方慧芸的叮嘱:“小心!待会我可能顾不上你。”
兰欣连忙提起精神,全神贯注身周的情况,可没等她发现敌人,眼前剑光一闪,一柄长剑深深的插入地下,地底下一阵翻动,兰欣连忙后退两步,紧张的盯着地面。
方慧芸轻轻哼了声,拔出长剑,剑身清亮,一滴鲜血慢慢在剑尖凝聚,最后滴落在地上,融入泥土中。
半空中,那柄短剑依旧在挣扎,但显然已经没有最初的力道,变得有气无力。
“鬼影附身,不死不休!”
黑暗中传来一声唱和,语气平静而冷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鬼魅伎俩,何不正大光明一战!”
方慧芸半点不客气,冲着黑暗喝道。
“当!”
一声悠长的兵刃交击,牟竑的刀风依旧在向四周扩散,黑影从刀势中跃出,站在他对面。
与此同时,从黑暗中缓缓步出两个黑影,这两个黑影一左一右,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中,俩人一现身便盯着方慧芸,压根没理会身边的兰欣,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敌友
两个黑影好像是飘出来,行走之际没有丝毫响动,连青草都没惊动,俩人浑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着,连发型都看不到,只有两个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
“你是谁?”
黑影的声音有些嘶哑,没有刚才那样干净,还有点飘,听着让人不是很舒服。
兰欣甚至不清楚这三个字是谁说的,面对这俩人,她忽然失去了方位感,俩人虽然站在面前,这让她非常难受,她的目光不住在俩人之间来回寻摸。
“留心四周。”
耳边传来方慧芸的叮嘱,兰欣连忙收回目光,警惕的望着四周。
方慧芸看着左边的那黑影,淡淡的说:“废话那么多干啥,鬼影什么时候成了慕容部落的奴才了。”
方回早就想杀了乌其木,十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乌其木的下落,结果乌其木的下落没找到,倒是收集了不少他的资料,可经过方回的鉴定,这些资料的真实性很低,甚至可以说全部是假的。
关于鬼影的资料就更少了,只知道他们是乌其木大弟子蒙豹统帅,有多少人,修为如何,全数不知。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鬼影不是慕容部落的人。
方慧芸压根不想与鬼影废话,她直接间接杀了鬼影两个人,以鬼影眦睚必报的风格,接下来必定是一场死战。
短剑发出一声哀鸣,掉落在地上,无论方慧芸还是鬼影都没理会,双方都盯着对方,空气中满是火药味。
鬼影盯着方慧芸,说道:“小丫头,你可以走,不过,他必须留下。”
方慧芸眉头微皱,牟竑笑道:“承蒙看得起,两位姑娘,你们先走吧。”
“牟兄,这话你信?我可不敢,我虽孤陋寡闻,但鬼影的名声还是听说过。”方慧芸淡淡的答道,目光依旧紧盯着俩个黑衣人。
牟竑哈哈大笑,从黑衣人调侃道:“看来你们的名声不好,这就怪不得两位姑娘不信了,换我,我也不敢相信。”
牟竑对面的鬼影修为显然要高些,可看上去不善言辞,露面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此刻听到牟竑的调侃,也仅仅是哼了声。
方慧芸也不再开口,扬手扔出一枚信号,信号在高空砰的炸裂,绽放点点星光,在夜幕中组成一个奇怪的符号,看着十分醒目。
鬼影的目光陡然剧变,俩人几乎向前飘去,他们的路径十分怪异,似乎不像是冲方慧芸去的,而是冲方慧芸身前数尺的某个点,对她没有丝毫威胁。
方慧芸屏气凝神,没有后退,两道人影就要相遇,看着象是要相撞,就在这时,方慧芸剑光一闪,便冲上去。
兰欣依旧紧张的盯着四周,耳边忽然传来牟竑的话声:“鬼影出动,一般是五人,死了两个,还剩下三个。”
兰欣松了口气,牟竑虽然提醒了她,但却没有去助方慧芸的意思,而是紧盯着他面前的鬼影黑衣人。
方慧芸冲上去了,源于她的判断,不能让这俩人撞在一起,一旦他们撞在一起,会比他们分开还要危险。
方慧芸一动不已,动则快若奔马,迅若闪电,但长剑没有直接刺向任何人,而是刺向俩人相撞的点。
两个鬼影的手中忽然多了柄短刀,刀光一闪,俩人的身形忽然扭曲起来,划出诡异的弧线,他们不可思议的以某种诡异的身法改变了行进方向,猛然转向,分左右向方慧芸包抄过来。
夜幕中,刀尖闪烁着微光,左右两柄,几乎相同的身形,完全一样的短刀,几乎相同的速度。
方慧芸的剑忽然抖了三下,在急冲中,身形忽然停住,就像急冲轿车,忽然踩下刹车,就这样生生的停住了。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精准,不会多一分力,也不会少一分力,半点多余的力道都不会有。
方慧芸突然停下,鬼影则已经来不及变招,短刀齐齐落空。
一点光亮在剑尖升起,迎风暴涨,迅速变成一个夺目光球,在浓烈的夜幕中,显得无比耀眼。
光球脱离了剑尖,晃悠悠的向左边的鬼影黑衣人飘去,速度不快,可鬼影黑衣人这时似乎呆住了,光球晃悠悠的飘进他胸膛,随即左边的黑衣人就像泄气的皮裘一样,胸膛迅速憋下去,整个人就像被抽调骨头那样,迅速瘫软在地。
光球刚刚离开剑尖,方慧芸身形猛地向右边拧身,身体突然呈现个奇怪的弯曲,剑尖与刀身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鬼影人浑身一震,连退数步,方慧芸却只是晃了晃便站住了。
牟竑对面的鬼影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方慧芸身形一顿,脚尖点地,右边的鬼影身形刚展开,即被追上。
兰欣惊讶的望着方慧芸,方慧芸从鬼影胸口抽出长剑,顺势在他身上擦了擦,然后转身看着牟竑。
牟竑也看着方慧芸,目光十分复杂,有意外,有惊讶,也有震惊。
“为什么放他走?”方慧芸沉声问道。
“不是要放他走,是力有未逮。”牟竑叹道,说着又服下一粒药丸,刚才的拼杀牵动伤势,本来已经平缓的伤情,又加重了两分。
“你的修为在宗师以上,应该比我高,这几个人不该伤得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方慧芸问道,兰欣闻言,本已垂下的剑,随即又提起,戒备的望着牟竑。
牟竑略微沉凝,抬眼看看依旧悬挂在半空的奇怪符号,才叹口气:“伤我的最初是慕容天骄,另外就是这五人,对上姑娘,他们轻敌了,否则,纵然能击退他们,我们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姑娘与他们交过手,当知道,他们的修为都在武师上品,我面前的这个有宗师二品的修为,这鬼影每次出动都是五人,这是因为因为他们练有一种合击术,诡异异常,今晚,他们料错了姑娘,故而一开始便被我们杀了一个,这合击术自然也就破了。”
这个解释合理,慕容天骄非普通人,这牟竑要杀他,自然也要付出点代价。
“鬼影到底有多少人?”方慧芸又问。
“具体人数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绝非很多,依在下估计,在十到二十人之间。”牟竑沉稳的答道。
“也就是说还有两到三组。”方慧芸沉声道,兰欣眼中隐隐有丝不安,四下看看,一个组合都如此难以对付,再来两到三个,简直难以想象。
“那家伙走了吗?”兰欣小心的问道。
牟竑眼中隐隐有丝笑意,大有深意的说道:“这位姑娘的修为出乎他们意料,他不走只能死在这,不过,姑娘,有些秘技还是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
“你的意思是说,我该杀人灭口了。”方慧芸沉声道,手已经扶在剑柄上,兰欣迷迷糊糊,以为这不过是内门秘技,但方慧芸心里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牟竑举起双手:“别,别,我这不过是提醒姑娘,是好意,姑娘救我一命,我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为回报。”
方慧芸盯着他,牟竑神情坦然,兰欣感觉气氛不对,很是迷惑不解的看着俩人。
方慧芸松口手,牟竑抬眼看看半空中开始消散的信号,随手也扔出一枚信号,在半空中炸开。
“你在等人?”方慧芸警惕的问道。
“你不也在等人吗。”牟竑同样回应道。
到此,俩人都没再开口,鬼影的尸体就在摆在那,牟竑找来些柴火点燃篝火,方慧芸和兰欣没有过去,牟竑冲俩人摇头,正要开口,忽然传来滋滋声响,三人连忙找到来源,却是鬼影的尸体,几具发出滋滋的声响,还冒出淡淡的烟雾,伴随着一阵恶臭。
三人连忙后退,同时服下解毒丸,滋滋声响了足有一盏茶,半炷香时间,尸体化为一摊黄水。
牟竑倒吸口凉气,神情凝重,兰欣很是不解:“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方慧芸盯着那滩黄水,牟竑叹口气:“这人体内有剧毒,我猜是练功时服了某种秘药,可这药有剧毒,平时有内息或其他什么法子克制,可一旦身死,这克制也就没了,毒也就发了。”
即便如此,这毒药也太诡异了,一般毒药在人死后也就没效果了,可这毒药却是在人死后才爆发,实在太奇怪了。
“这毒药,恐怕只有神农谷才配得出来。”牟竑叹息道,说完他忽然觉着有异,抬头看着方慧芸,方慧芸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顿觉失言。
方慧芸没有再追问,彼此心照不宣,三人围坐火堆,兰欣没有出剑,却是心力耗费最多的,满腹疑问,想问又不好问,只好低头,闷闷不语,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等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火堆虽然还在,可火已经小了,一罐水已经烧开,冒着水汽。
没有看到方慧芸,她急忙爬起来,抬眼四望,方慧芸背手站在溪边,正望着北方。
“粥已熬好,你趁热吃吧。”
兰欣微微一嗅,果然有股清香,她笑了笑,又看看,没看到牟竑,便问:“那牟竑呢?”
“走了,天还没亮便走了。”
“哦!”兰欣略感意外,却也没往心里去,随口问道:“他的人来了?”
“没有。”方慧芸心里清楚,这牟竑匆忙离去,倒不是担心她,而是猜到自己来掩月森林要见什么人,他可能与徐师兄有所嫌隙,不过,这不是她要操心的。
不过,这牟竑是操心多了,昨晚一战,看上去她胜得轻松,实际上她付出了巨大代价,在内门辛苦修炼的真力耗费大半,击杀鬼影的光球,不是世俗功法而是世外功法,牟竑正是看出了这点,才提醒她注意。
可这牟竑也露了点马脚,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神农谷的,可他居然知道,只不过,方慧芸拿不准他是故意泄漏的还是疏忽了。
抬头看着北方,朝廷大军已经在落水原三天了,情况怎么样了?要是父帅在,草原上的这些胡人岂敢如此造次!
想到这,方慧芸心里忍不住一阵疼!
兰欣吃过饭,到附近收拾了点柴火,她们要在这等徐杰徐师兄,如果今天午时没来,她们还要接着发信号,然后晚上再发,直到徐杰找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遗惠
第807章 遗惠
落水原。
春夏之交,草原变得生机盎然,青草之间,红色的黄色的白色,各种花朵在春日里迎风绽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马蹄踏过青草,却无法将草根折断,花瓣散落,融入泥土中,马上的骑士穿着各异,有披盔戴甲的大晋士兵,有穿着各色皮袍的鲜卑人和匈奴人,这些来来往往的马蹄踏破了青草和野花。
晋军大营四周扎下不少营盘,这些营盘都不大,只有一两百人的大小,白色的帐篷散布在草原各处,如群星拱月,拱卫着晋军大营。
依旧在小山包,还是那颗小树下,传出悠扬的笛声,望依旧是一袭白衣,端坐树下,神情专注,远远望去,恍若神仙。
忠心的老仆束手低头站在不远处,安静得好像没有这个人。
笛声悠悠,落入草原,巡逻的兵丁开始还纳闷好奇,现在则不以为怪,巡逻之时还远远避开这个小山丘,唯恐惊扰了这笛声。
“军营里不得有丝竹之音。”
这是方回定下的规矩,也是太原王下的令,所以,大营里,士兵每天操演,却没有丝毫娱乐,若是有的话便是打架,可在这草原上,在这个当口,在军营内打架,会受到严惩。
这书生的笛声便是唯一的享受。
望的旁边坐着个中年文士,中年文士穿着规规矩矩的官服,头上戴着漆纱笼冠,两条流苏垂在耳边。
一曲奏毕,中年文士轻轻叫好,端起茶盅,含笑道:“先生好手段,这塞下曲居然还能用笛子奏出,令人耳目一新,佩服!佩服!”
望微微一笑:“雕虫小技耳,当不得军国大事。”
“不一样,不一样,”中年文士摆手道:“这草原风光虽美,可满地腥膻,让人难以忍受。”
“伯鱼兄,这胡人常年茹毛饮血,况且牛羊味重,胡人又不知调养之道,难免有味。”望假装没听懂,反倒替胡人解释。
这中年文士乃太原王延揽的记室参军,乃雍州傅家的三公子,姓傅名闻字伯鱼。
傅闻原为御史台御史,可在两年以前因魏典叩宫案被罢官,随后被推荐到并州太原王帐下,实际上不降反升,在御史台,他不过是一个七品御史,到了太原王帐下,变成六品参军。
傅闻一笑,听到一阵号角,他扭头看去,又一群人在营门口下马,旗手打的旗帜上绣了一头黑色的狼头。
“黑狼到了,看来荼利不回来了。”傅闻说道。
黑狼部落是中部鲜卑第二大部落,部落大王叫熊霸,熊霸在鲜卑人中声名极盛,号称中部鲜卑头条好汉,麾下由黑狼部落战士组成的黑狼骑兵是草原最骁勇善战的骑兵之一。
不过,熊霸与荼利素来不合,俩人都拿对方没办法,北部鲜卑的部落不是靠向荼利就是靠向熊霸,这次中部鲜卑与南部鲜卑之争也是源于荼利手下的部落与南部鲜卑的草场之争。
熊霸的黑狼部落没有参加这场战争,但他毕竟是中部鲜卑的一员,为了中部鲜卑的利益,也不会公开反对荼利。
“他来是正常的,”望淡淡的说:“荼利恐怕也没想到朝廷这次反应这么大,决心这样坚定,他现在不敢来,不过,熊霸既然来了,荼利的要求恐怕也就到了。”
“如此说来,这次草原上的争端可以善了。”傅闻试探的问道,望是出塞前才到太原王幕府的,没有任何官职,但太原王对他及其看重,几乎所有事都要问过他以后才决定。
“善了?”望微微摇头:“草原平静了快二十年了,新的一代成长起来,这一代人没有经历过突发树机能的惨败,他们野心勃勃,想要恢复秃发树机能的所谓荣光,所以,这次只是开始。”
傅闻闻言神情很是凝重,扭头看着大营,熊霸他们已经进了大营,太原王在大帐门口迎接。
三天过去了,太原王没有浪费这三天,凡是到落水原的鲜卑大小王都见面了,向他们解释了朝廷对这次草原乱局的看法。
熊霸应该是最后来到落水原的,他之后便不会再有重要人物赶到落水原,荼利不到落水原,让事情变得复杂了。
荼利不来,可以作几个解释,但关键是朝廷会如何处理。
“朝廷如何处理荼利?”傅闻问道:“难不成,朝廷大军还要北上?”
“朝廷大军不会北上。”望坚定的说道:“北上风险太大,伯鱼兄,这次出塞,许胜许平不许败,能不北上,就坚决不北上,何况,要取荼利的脑袋,不一定非要朝廷大军北上。”
“荼利不过是个蠢货,死活无关紧要。”
傅闻微怔,似有所悟:“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没有发现其他势力插手中部鲜卑和南部鲜卑之争,可从望的语气判断,这里面还有内情。
望没有解释,他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可从收集到的零星消息看,这次草原动乱并不简单,本来是件小事,却被人借机闹大,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背后隐藏了什么目的,还没查清楚。
“哼,与我大晋作对,以秃发树机能之才,最后都只能落得黯然失败,还有谁能?”傅闻不以为意。
“你别小看了这些胡蛮子,”望郑重的警告他:“这些胡蛮子,从拿得动刀箭就开始在打仗,十多年下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骑射功夫远超我大晋士卒,我大晋比他们强的是,粮饷充足,草原丰饶却贫瘠,胡蛮子不懂经营之道,战争一旦拖延,无处劫掠,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傅闻略微沉凝,点头道:“先生说的是,这独孤豪呢?先生认为该如何处置?”
“处置?干嘛要处置。”望一笑,提起茶壶给傅闻倒上杯茶:“南部鲜卑是我大晋屏障,也是我大晋的一条狗,狗养得好,就不要让他吃饱,独孤部落和恒锋有矛盾是好事,只有分而治之,他们才能完全听我们的。”
大晋在击败鲜卑后,将鲜卑分为四部,目的就是分而治之,其中南部鲜卑一向与大晋友好,南部鲜卑和白山匈奴,共同构成了大晋北方屏障。
但南部鲜卑内部同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大王恒锋,另一部是独孤部落,俩人同样有草场之争,泰定帝时期便发生过,还是方回将这事处理了。
说来,恒锋和独孤豪与方回的关系莫逆,方回虽然仇恨鲜卑人,杀得鲜卑人血流成河,可方回与恒锋和独孤豪的关系挺好,特别是恒锋,几乎是他一手扶持到南部鲜卑大王的位置上。
这恒锋原是鲜卑野狐部落小王的小儿子,按照鲜卑人的继承秩序,应该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大哥,可方回却说服了他父亲让恒锋继承了王位。
野狐部落是小部落,方回又将战争中俘虏的大批鲜卑人交给恒锋,同时将占领的大遍草场给了野狐部落,生生将野狐部落从一个数千人的小部落扶持成有十万之众的大部落,将恒锋扶持成南部鲜卑大王。
对独孤部落也一样,独孤部落是仅次于野狐部落跟随方回作战的鲜卑部落,所以,战后,方回将以这两个部落为主体的鲜卑部落放在靠近大晋边境的区域,同时强行将部分中部鲜卑小部落划到南部鲜卑,放任南部鲜卑坐大。
此举为大晋建立了一个屏障的同时,也埋下了南部鲜卑与中部鲜卑的矛盾,在四部鲜卑中,中部鲜卑与大晋的关系最差,也因此被削弱最严重,安置的地方也最靠北,环境也就最恶劣。
望轻轻叹口气,低声道:“朝廷欠方回良多。”
傅闻听到这话,也随之叹口气,没有答话,方回一案,乃朝廷禁忌,方回在大位竞争中站错了队,被泰定帝诛杀,当今皇帝也不会给他申冤平反。
可又不得不说,大晋到现在还在享受方回留下的遗产。
大军在落水原已经驻扎了三天,三天里,太原王燕溱见了几乎每一个鲜卑王爷,熊霸是来得最晚的。
“荼利怎么没来?”
简单寒暄之后,太原王单刀直入,神情不愉的看着熊霸:“难道他即这么怕被我一刀砍了!”
熊霸呵呵笑着点头,别看他名字很硬,可实际上他的身材不高,在鲜卑人中算是比较矮的,但很壮实,颌下留了一大蓬胡子,头发有些发黄,两侧剃得精光,只在中间留了一溜。
“大王托我给王爷带信,”熊霸拿出一封信交给燕溱身边的亲卫,亲卫转交给燕溱。
燕溱拆开信看,信不是很长,胡人大都没什么文化,信件很短,鲜卑人也没文字,所用文字依旧是大晋的文字,也就不用翻译。
“他什么意思?道歉,自己不来,让你来道歉!他把朝廷看成什么了?!!!”
燕溱非常生气,荼利在信中说了三件事,第一,这次纠纷是恒锋的责任,这些年,恒锋不断引诱中部鲜卑的部落和人口,此举违反了当初的协议;第二,此次草场之争,乃恒锋故意挑起,恒锋暗中抢夺草场,他不得不应战;第三,他向朝廷请罪,不该在没得到朝廷许可下兴兵,这次他不能来落水原是因为作战负伤,无法起床了。
燕溱觉着看完这封信后,不由大怒,他这一生气,威势顿涨。
可熊霸身经百战,乃鲜卑有名战将,当然不会被吓住,他呵呵一笑,抱拳道:“王爷息怒,来之前,我去看过大王,大王的确是负伤了,卧床不起,实在来不了。”
“哦,恒锋够厉害的,”太原王燕溱冷笑道:“荼利身边多少勇士,居然能伤得了他!”
“战阵之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熊霸正色道:“当初,就连先大王都曾数次负伤。”
熊霸口中的先大王,指的是秃发树机能,当年,他是秃发树机能手下骁将,始终忠于秃发树机能,就算秃发树机能死后,他依旧保着秃发树机能的儿子森春,继续与大晋作战,后来森春死于内乱,他这才臣服大晋,算是最后一批臣服的鲜卑部落。
“那么这次中部鲜卑的事就由你来做主?”燕溱也不与熊霸废话,直接问道。
“大王已经委托我了。”熊霸点头称是。
燕溱没有说话,他也意识到,现在事情由于荼利没来,变得复杂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两策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将熊霸送走后,燕溱略微沉凝便问袁先生,侍卫告诉他袁先生与傅大人一块出去了。
燕溱随即上马,带了三个侍从到小山丘,丝毫不顾忌其他人的目光。
“不用多礼,都坐,都坐下。”
燕溱见望与傅闻要起身行礼,跳下马,随意的吩咐,然后也盘膝坐下。
望与傅闻也坐下,傅闻含笑问道:“王爷,这荼利是什么意思?”
“熊霸说他负伤了,这里的一切事都由熊霸负责。”太原王说着将荼利的信递给了望。
望很快看了信,略微沉凝说:“王爷,您的意思是?”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太原王说道:“朝廷的意思很明确,这场战事不能拖长,要速战速决;其次,要将那些敢冒头的胡蛮子打下去,要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保证并州边疆十年安全。”
“朝廷这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傅闻苦笑着叹息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望放下信,思索着说:“这事不好办,就看王爷的意思,属下有两策供王爷选择。”
燕溱颇为意外,荼利的消息才刚有,这袁先生居然就有两策可供选择,他含笑说道:“还请先生明示。”
“先说第一策吧。”望说道:“这荼利现驻扎百雁原,”说着他拿出地图,摊在小茶几上:“在这,王爷请看,距离咱们有八百到一千里,这一策是,王爷可拣精骑万余,以十五日为期,突袭荼利。
王爷在落水原大会草原诸部,调停草原纠纷,荼利的戒备必定降低,不会想到我军会轻骑奔袭,所以,此举有六成把握。”
“第二策,王爷主持调停,以朝廷的名义,责罚荼利,下令将荼利下属部落,划出一万户给熊霸,另外再划出一万亩草场给熊霸,两千亩草场给恒锋分配。”
“这两策各有优缺点,”望又补充道:“轻兵远袭,最大的要害是保密,首先要瞒住这里的鲜卑人,朝廷大军不能抽调太多,抽调太多必定要引起注意,所以,我建议王爷只是在大军抽调三千精锐。
剩下的,从匈奴中抽调五千人马,让恒锋出三千人马,独孤部落出两千人马。
行军路线也必须慎重,不能直接去百雁原,要这样....。”
望在地图上画了道弧线,从西面直扑百雁原,而不是直线过去。
太原王和傅闻都沉默的盯着地图,想着这两条策略,细细琢磨,俩人都琢磨出味道来了。
好毒!
第一策就不说了,荼利没来,朝廷对他展开攻击,道理上说得过去,即便中部鲜卑的熊霸也说不过去。
关键是第二策,这一策看上去平缓,不出粮不出兵,可实际上丝毫不比第一策差。
人口和草场,草原游牧部落的命根子,有了人口才有军队,有了草场才能养活人口。
让荼利划出一万户人口给熊霸,还要加上一万亩草场,这不是要荼利的命吗!
熊霸和恒锋独孤,有了朝廷的命令,可以名正言顺的向荼利要草场要人口,荼利肯定不给,于是在俩人间便埋下嫌隙的种子,荼利以后便不得不顾忌熊霸,猜忌熊霸,到某一天,这粒种子便会发芽。
同样,将中部鲜卑的草场划给南部鲜卑,便给南部鲜卑和中部鲜卑中打下契子,两大部落将为此争斗不休,草原将不再安宁。
“这第一策是速效,朝廷会很满意,但危险在奔袭,这一路上的保密,至关重要,大军到时,犁庭扫穴,依据奏效。
与第一策相比,第二策要缓和得多,其中的变数也比较多,能否成功,关键在熊霸,如果熊霸不中计,恒锋便没有办法,以南部鲜卑之力,还不足以对抗中部鲜卑。”
望说完了,端起茶杯喝茶,太原王燕溱看着地图斟酌着。
老实说这第一策非常有吸引力,秘密行军千里,突袭,各种冒险因素都有,可一旦失败,后果也十分严重。
而第二策呢,看上去缓,可实际上更狠毒,不过,能不能成功的确看熊霸,而且要命的是,朝廷会不会满意呢?
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燕溱自己清楚,自己接掌并州边军朝廷非议颇多,如果这一仗打不好,朝廷恐怕会立刻让自己回太原养老,再不会让自己统兵,而后自己会在太原的夕阳下老去,再没机会了。
“王爷,你只有一晚时间作决定。”
望看出燕溱的犹豫,便提醒道,燕溱默默点头,傅闻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听,心中对望佩服不已,难怪王爷如此看重,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便拟出这两条可行性极高的策略。
太原王没有立刻作出决定,这是正确的,并不是对望不信任,而是作为主帅的慎重。
当晚,太原王燕溱在帅帐秘密召开心腹将领开会,将两个策略都拿出来询问诸将的意见。
如果采取第一个策略,太原王是不可能率军出击的,他必须留在落水原迷惑鲜卑人,所以,这率军出击的主将便至关重要。
但出乎燕溱意料的是,帐下主要将领却意见分歧,以主薄杨亮为首的文职官员倾向第二个策略;以前军校尉柏萁为首的武将则主张第一个策略,千里奇袭。
最后还是得由他来决定。
在偏帐中,傅闻好奇的问袁望:“如果是先生,先生打算怎么作呢?”
袁望淡淡一笑,悠然答道:“怎么做,得取决于王爷心里所想,想要什么,就用什么。”
“王爷想要什么?”傅闻下意识的问道。
“王爷要什么,只有王爷知道。”袁望慢悠悠的答道,神情十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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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一个破旧的帐篷里,火塘在帐篷中心,将帐篷照得通亮,也将整个帐篷烤的热热的,正北的供桌上供奉着一尊黑色的神像,这尊神像黑色的脸,有六条手臂,穿着黑色的铠甲,六条手臂拿着刀剑等不同的东西。
供桌上没有香炉,自然也就没有香,桌前有个蒲团,一个穿着旧羊皮袄的老人跪坐在上面。
老人的年岁看得出比较大,须发皆白,长髯垂到胸前,脸上满是褶子,裸露的皮肤松弛。
老人恭敬的对着神像三拜九叩,嘴里念念有词,最后伏在地上,额头碰地,虔诚之极。
帐篷外,一条大汉非常恭敬的站在三丈外,大汉虎背熊腰,肤色黝黑,脸上有道刀疤,这道刀疤如此恐怖,从左额向右腮,鼻梁都被划,让他看上去异常恐怖。
老人终于出现在帐篷门口,大汉这才快步上前,到老人面前躬身问道:“国师,巫神可有指示?”
老人轻轻叹口气,两眼望着天空飘浮的白云,半响才持杖前行,大汉恭敬的跟在身后。
“巫神的指示晦暗不明。”老人平静的说道:“秃发大王之后,巫神对我们鲜卑人很失望,唉,什么时候,巫神才会再为我们挑选一个神选者,带领我们鲜卑人征战天下!”
大汉没有说话,神情显然变得有些失望,老人踏过青草,木杖重重的敲击在地上,这木杖很长,超过了老人一个头,木杖顶端镶嵌着一个铜制的骷髅头。
“巫神的指示虽然晦暗不明,可也有一线希望,”老人说道,大汉闻言抬头,露出喜色,老人思索着刚才的神谕:“神谕虽然晦暗,可也有一丝光明,只是这卦象却没指明,光明在那。”
大汉不由苦笑,伺候老人这么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老人向神求谕,聆听巫神的指示,鲜卑国按照神谕行事,则无往不利,一旦不尊神谕,则无不败。
巫神,鲜卑人的最高神!
“神谕不明,那这次荼利怎么办?”大汉问道,这才中部鲜卑和南部鲜卑的草原之争,正是在老人的巧妙调度下,才演变到今天这个局面。
老人的身份尊贵,曾经是鲜卑国中最受尊崇的人,只是这十多年里,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隐居,在草原流浪。
“荼利不过是个蠢货,”老人的话变得世俗起来,也因而变得更锐利:“关键在熊霸,可熊霸是神谕之人吗?”
大汉小心的说道:“熊霸恐怕不是那个人吧,如果他是,这些年,神谕早就明示了。”
老人迟疑下点头,他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熊霸已经到了落水原了?”
“到了五天了,传来的消息,因为荼利没到,太原王燕溱有些生气,已经上报大晋朝廷,宇文也传来消息,说燕溱准备严惩荼利,要从荼利的部众中划出一万户人口和一万亩草场给熊霸,另外给南部鲜卑恒锋,几千亩草场。”
提到恒锋时,大汉的语气顿了下,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是仇恨。
“哦,这想得到,可熊霸会要吗?”老人露出一道嘲讽的笑。
大汉没有笑,只是点头,老人提起木杖,木杖落在地面上,竟然有金属之音,不知这木头是什么材质,竟然能如此沉重。
老人忽然站住了,皱眉思索片刻:“回信给熊霸,告诉他,接受,但恒锋那部分,不给。”
大汉微怔,就这短短瞬间,老人居然改变了主意,但他没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质疑过老人的决定。
但老人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在解释:“荼利是个笨蛋,狂妄自大,非神选之人,不足为鲜卑之主,既然如此,那不如现在就削弱他。”
大汉松口气:“师傅说的是。”
顿了下,大汉又问:“这次宇文也出兵了,他这边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这样吧。”老人的语气也有些无奈,草原不再是以前的草原了,秃发大王统一下的强大鲜卑,已经没有了。
大晋国实在太卑鄙了,一个完整的鲜卑国被分为四部,四部各不统属,而且又在每部内部挑动不合,分而治之,以胡制胡,这为他的大计制造了极大障碍。
神谕上看,新的神选之人不在草原,而在南方?
老人的目光望向南方,他越过了南部鲜卑,背叛鲜卑之人,巫神不会选择他们的,再往南便是大晋了,难不成此人在大晋?
怎么会是大晋!
神怎么会选一个大晋人来继承秃发大王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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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塞外大捷
月朗星稀,山峦倒映。
一支部队沿着山峰的阴影,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着前进,人人静默无声,马蹄上裹着厚厚的棉布,马嘴都套上马嚼子,数千人的队伍拉出近十里长。
绕过山脚,前面是一遍平原,月色下,远处黑黝黝的营帐,赫然在目。
命令低低的传出,整个部队悄然停下,两只鹰隼悄声飞起。
大军静伏,犹如躲在在暗处的猛兽,正欲伺机而发。
夜色慢慢过去,队伍始终保持安静,命令悄然传下,队伍开始有了动静,悄悄的向前移动。
天边亮起一丝鱼肚白,队伍走出山凹,在山脚排成整齐的队列。
穿着红色战袍的将领在队伍最前列,沿着队列慢慢走了一个来回,然后拨马向前,缓缓前行。
整个队伍开始前进,马蹄轻微,大地寂静。
慢慢的,靠近了营寨,鲜卑人的营寨很简单,没有寨墙,只有简单低矮的栅栏。
哨兵被莫名的震动惊醒,他茫然的抬头看着四方,最后找到震动的源头,他惊恐的睁大眼睛,那面黄红色相间的旗帜正迅速靠近。
哨兵抓起号角就要吹响,一支羽箭破空而至,准确之极的钉在他的喉咙上。
战马开始加速,马蹄重重的敲击大地,几个哨兵惊恐的看着奔驰而来的战马。
“呜!呜!呜!”
警报终于响起,沉睡中的鲜卑人从帐篷中奔跑出来,战马已经杀进营寨,马刀挂着初升的阳光。
一面倒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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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鸟扇动翅膀,落在营寨里,士兵过来将鸟腿上的小竹筒取下,然后迅速送到帅帐边的小营帐里。
没一会,傅闻从营帐出来,匆匆走到帅帐外,略微等待便听到里面叫进声,他快步冲进帅帐。
“王爷,大喜!”
傅闻喜出望外的挥动捷报,燕溱正和望说话,听闻也不由站起来,冲过来,一把夺过去,匆匆看过,禁不住在帅案上猛击一拳。
“干得好!”
抬头看着望,叫道:“先生,大捷!”
望有些矜持笑了,燕溱最终选择了第一个策略,一万精骑绕道千里奔袭百雁原,今日得报,一举成功,斩首一万三,俘虏部众为五万六,牛羊十万余头,荼利仅仅带着百余骑逃出,老婆儿子均被俘。
“通报全军,祝贺大捷!”
燕溱喜形于色,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下了。
这是十年来大晋对鲜卑最大的胜利,这一仗胜了,朝野上下都有交代了。
“王爷且慢。”望连忙阻止,燕溱回头看着他:“先生怎么啦?”
“这个消息明天再宣布,另外,命令左军王胜,即刻率部出发,前去接应隗荫。”
隗荫,右军校尉,太原王燕溱心腹宠将,此次千里奔袭的主将。
“好!”燕溱满口应允。
“王爷还要去安慰下柏萁。”望又提醒道。
燕溱微怔也满口答应,当初这柏萁一力主战,甚至提出自己单军出击,但燕溱最后还是没有选择他,没有其他原因,这柏萁是原并州边军中留下的少数还直接统兵的将领。
燕溱不敢将身家性命托付给这些方回留下的骄兵悍将,而是选择了隗荫,这隗荫跟着他已经十多年了,原是帐下亲卫队都尉队长,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悍将,而王胜则是从冀州调来的将领,俩人与方回没有丝毫关系。
“有了这场胜利,朝廷上下都可以松口气了。”傅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看着燕溱的背影,长长舒口气,说实话,这些天,大军高层人物都亚历山大,所有高级将领和太原王亲信幕僚都知道,这一仗许胜不许败。
望在心里轻轻叹息,脸上却是微笑着点头:“是啊,朝廷上下期待这场胜利很久了,皇上会非常兴奋,王爷这次立功甚巨!”
傅闻点头,有些感慨的说:“是啊!王爷此乃万世之功,草原因此会安静十年,朝廷可以有时间推行新政,改善财政,十年之后,我大晋铁骑将更加锋利。”望微笑着点头,俩人步出帅帐,傅闻快步离去,望在帅帐门口微笑着看着大营,过了会,才缓步回到自己的帐篷。
看了眼跟进来的老仆,老仆微微颌首,望这才轻轻叹口气,很是沮丧的说:“王爷太急功近利了,这一仗虽然胜了,可顶破天可以保住草原三年安稳,而后一策若是施展巧妙,鲜卑人将内乱动荡十年以上,唉,可惜了。”
“没有什么可惜的,”老仆淡淡的说道:“燕溱急于坐稳燕北都护,特别是在军中,边军都是方回留下的骄兵悍将,别说高级将领了,就算中层将领也不会轻易相信他,这次他能决断冒险,进而一举取胜,如此胜利,他在边军也坐稳了。
“唉,”老仆轻轻叹口气:“军队是个奇怪的东西,只有胜利能把军心凝聚起来,靠朝廷威压服从的军队,在平时欺负下老百姓还行,对上凶悍的鲜卑人,这样的军队是不行的,燕溱这一战,解决了很多问题。”
望苦笑下,这一切都是他的缘故,他没想到太原王燕溱有这样的胆魄,要知道便不出这一策了。
“顺势而为,你忘了公子的话了。”老仆提醒道。
“岂敢忘记,只是心有不甘。”望再度叹息,坐下提笔写了封简单的信函,将信函裁成三份,卷成小纸条装进小竹筒中,然后用蜡封好,在口上印上暗记,然后才交给老仆。
傍晚,八百里快骑飞驰而至,很快,大捷便传遍了整个大营,大营顿时欢声雷动,燕溱将白山匈奴王和恒锋熊霸请到帅帐。
熊霸还在路上便听到晋军大营中的欢呼声,待到了帅帐得知此事后,他不由目瞪口呆。
斩首一万三,俘虏五万多,这对于鲜卑部落来说是致命打击,报捷快马来了三批,战报一份比一份详细,荼利损失惨重,他的王庭近乎全军覆灭。
“王爷,还在调停,为何发军袭击!”熊霸愣了会后,苦涩兼愤怒交织在一起。
“荼利擅自挑起争端,蔑视朝廷训令,本王奉朝廷旨意,讨伐不恭,消除草原祸乱之源。”燕溱现在可不跟熊霸废话,径直将荼利的罪名定了。
“此次能顺利平定草原,南部鲜卑和白山匈奴功不可没,本王会向朝廷上奏,朝廷定会论功行赏!”
燕溱心情非常舒畅,言语间再无前几天那种谦卑,甚至有点刻意讨好,而是充满信心,上国威势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
“多谢王爷!”
南部鲜卑和白山匈奴一向是大晋屏障,与大晋交好,恒锋心花怒放,南部鲜卑与中部鲜卑一向不睦,彼此争夺草场争夺部落不断,还在秃发树机能时代,双方部落就摩擦不断,今儿终于彻底解决,如何让他兴奋。
消息迅速传遍各大营,大晋军营一遍兴奋,而鲜卑营地则颇为复杂,从各地赶来的鲜卑大小王们震惊之极。
荼利纵横草原多年,其白虎部落是鲜卑数一数二的强大部落,白虎部落战士曾经名震草原。
可这一战,一万多被杀,五万多被俘,十多万牛羊被掳,白虎部落就算没灭亡,也会沦为二三流部落。
在草原上,一旦沦为小部落,伺伏四方的狼就会扑上来,成为他们的猎物。
草原上的这些鲜卑领袖们醒悟过来,大晋看上去虚弱,可依旧有强大的实力,方回虽然去了,可晋军的战斗依旧强大。
大营外又开始举行酒宴,燕溱坐在主位,神情欢畅,大小王们变得恭敬,举起酒杯,称颂着大晋皇帝的威德。
“希望朝廷不会把荼利赶尽杀绝。”
望没有参加酒宴,他坐在那颗树下,把玩着手中的笛子,自言自语道。
老仆站在边上,安静得就象没有人似的。
数天以后,大军回归,晋军大营一遍欢乐,无论士卒还是将领,都喜笑颜开,隗荫向太原王交令,太原王脱下金甲给他披上,隗荫跪伏在地,喜极而泣。
简单的仪式后,太原王燕溱正式向朝廷报捷,信使骑上最快的马奔向帝都。
大捷!
信使奔驰过太原,跑过河东,过黄河,一路烟尘不绝,直到巍峨的帝都。
“皇上大喜!”
“皇上大喜!”
“皇上大喜!
麦小年拿着八百里快报,匆匆看了一眼便喜不自禁的向御书房奔来,沿途高声大叫,几个老太监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呵斥,可麦小年不管不顾,依旧奔跑着。
“皇上!大喜!”
麦小年连滚带爬,几乎是扑进书房,将正在商讨政务的皇帝和张猛等人打断。
皇帝神情不悦,正要呵斥,麦小年双手高举太原王燕溱的奏疏。
“太原王燕溱上奏,大捷!”
那一丝不悦立时烟消云散,皇帝腾地站起来,黄公公正要上前取来,皇帝已经快步过去,将奏疏取下。
“好!太原王不负朕望!好!”
皇帝忍不住连叫三声好,顺手递给张猛,张猛接过来,蓬柱薛泌也等不及,伸长脖子,张猛微微一笑,朗声念起来。
奏疏很长,燕溱在奏疏中详细讲述了如何定策,如何出兵,偷袭大军冒奇险,沿途三军衔枚,将士用命,终获成功.....
“太原王的文笔不错,嗯,这是他亲笔写的。”皇帝心情轻松,笑呵呵的打趣起来,其实屋里几个都清楚,这多半是燕溱手下某个人起草好了,他顶多抄了一遍。
御书房里笑声一遍,轻松到极点,这一年多,为了这场战事,朝中生出了多少事,新税制,度支曹催欠,粮窑案,朝中诸位大臣累脱了一层皮,现在战事终于获得完胜。
如山般的巨石,终于落下,屋里的皇帝重臣,都有卸去千斤重担的感觉。
大捷!
皇帝亲笔御书,传扬天下,下旨休沐三日,皇帝亲自将捷报送入太庙,告慰列祖列宗。
可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三军用命,好不容易取得大胜,自然要犒赏三军,可朝廷没银子,度支曹府库空虚,别说银子了,就连粮食都没多的。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反应
“每个士卒十两太多了,减半,五两吧。”
蓬柱叹息着摇头,朝廷拟定的犒赏中猪羊自然不消说,有功将士论功行赏,太原王燕溱不消说,首功,皇上下旨,燕溱从郡王升一级为亲王,儿子中可拔一人为郡王。
这个赏赐之厚,令人侧目,郡王升亲王,大晋八百年历史中,不到十人,八百年历史中,燕家子弟遍布天下,有亲王郡王,也有贩夫走卒,跟刘备那样只能卖草鞋为生的不是少数。
太祖对宗室定下的政策便是,三代五代之内,可以让你享福,可富不过三代,三五代之后,便看自己,不能只躺在祖宗的恩泽上。
对于其他将领,领兵出征的前军校尉隗荫,提升为荡寇将军,赐爵关内侯,左军校尉王胜为奋勇将军,赐爵关内侯;前军校尉柏萁为扬威将军,赐爵关内侯。
朝廷一下封出了三个将军,这不是普通将军号,而是实权将军,从三品衔。
大晋朝廷有很多将军,如果清点下来,足有上百位,可这些多数是杂号将军,杂号将军也就是个荣誉衔,压根没有资格领兵作战,品级还不如一些校尉。
“不行,五两太少。”秋云摇头说:“十两已经不多了,这些赏银拨下去,层层盘剥,最后落到士兵手中也就三四两,如果五两,能有一两落到士兵手中,那就是万幸,如果这样,还不如不给。”
“不给怎么行。”皇帝摇头,这点上他相信秋云,他调侃的笑道:“凉州大捷,咱们为赏金发愁,好容易凑齐了,这一次更多,唉,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冒矢石,历万险,才获得胜利,可朝廷居然拿不出赏银。”
众臣惭愧无语,皇帝看着延平郡王:“现在能凑出多少银子?”
“九十万两。”延平郡王答道:“今年春税大部分到京了,扣除常备开支,还剩下三十万两,皇上,这笔银子不能动。”
朝廷每年都要从财政收入中留下一笔银子,这笔银子其实是为意外准备的。
十万大军,赏银至少得二百万两,加上其他的,最少得三百万两,这缺口有两百一十万两。
皇帝犹豫下,正要说从内库拨发,薛泌开口道:“陛下不必着急,这赏赐要等大军回来才发,这大军回来还有一个月左右,我们可以催一催,让下面尽快将银子送上来。”
“可,”延平郡王苦笑下:“冀州荆州上缴的税金已经用了。”
“也就是说江南的税还没到。”薛泌问道。
延平郡王再度苦笑:“薛大人,这春税是朝廷主要税收,秋税往往只有春税的七成,而且主要是粮食,银子很少,这一年还不到一半,朝廷百官的饷银,还有,凉州的...”
“算了,朝廷这家,”皇帝苦笑下:“催催句誕,新税制搞了一年多了,塞外这场仗都打完了,还没搞完,尚书台给他们去信,语气严厉点。”
皇帝有些生气,扬州的事情他心里如明镜似的,句誕装病,实际是害怕了,顾玮下去巡查,一查就查了三个月,也不知道查了些什么,柳寒在扬州城内优哉游哉,粮库案抓了七个人,一个多月下来,居然还没审清,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告诉句誕顾玮,新税制事关天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皇帝神情严肃,可秋云却从中听到一丝愤怒。
“是,陛下。”
皇帝坐下,开始批阅奏疏,其他人见状便告退,张猛没有出去,依旧坐在边上。
“你说他们行不行啊。”皇帝忽然开口问道。
张猛没问这个他们是谁,便微笑道:“皇上放心,他们一定行。”
“这句誕是个老滑头,装病就装了好几个月,顾玮在下面巡查,三个县令已经罢官了,扬州郡现在是莫齐在代理,除了盛怀,其他的朕都满足了他们。”
皇帝的语气很是不忿,有些孩子气,张猛笑了:“皇上不用着急,太原王这一仗打得好啊,干净利落,草原上至少可以有五年平静,加上凉州,臣估计,五年内边境上没有大事,咱们可以安安静静的干点大事。”
“是这个理,”皇帝放下笔,抬头看着张猛,刚才的那丝阴霾一扫而空,有些兴奋的说:“扬州新税制成功后,朕用三年时间解决财政上的问题。”
“新税制会触动士族豪门的利益,”张猛说道:“陛下看,在扬州,多少官员辞职,句誕顾玮他们不得不张榜招贤,将来推行新税制,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辞职。”
皇帝沉重的点点头:“张榜招贤,这招很好。”
“这次他们在扬州的经验其实已经有了。”张猛说道,皇帝闻言转身看着他:“在推行新税制之前,顾玮首先在扬州书院与江南名士辩难,此举造成声势,在士林中引起很大反响,陛下,我们不能干等,臣建议,在太学和翰林举行新税制讲学,陛下可给帝都各书院下旨,他们都可以派人前来听课。”
皇帝微微点头,张猛深吸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叠文稿:“陛下,臣写了一篇文章,讲述新税制对朝廷和百姓的好处,陛下可将此文发给太学和国子监,以及帝都各书院,由此,拉开新税制的序幕。”
“好,朕先看看。”皇帝从黄公公手中接过文稿,张猛自然不会反对,这篇《财富论》不是最近写成,而是在太子府时便开始构思,在凉州便已经写成,最近又根据扬州推行新税制的经验作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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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捷报和训斥,先后到了扬州,句誕看着先后发到的廷谕,一跃而起,招呼下人更衣,下人惊讶中赶紧给他换上衣服。
“大人,这是怎么啦?”下人边给他换衣边小心的问。
句誕不悦的呵斥:“少废话,动作快点。”
句誕这一病便是几个月,这几个月病情不断反复,他要么缠绵病榻,要么在调养身体,总没干过事。
可今天,一看到廷谕,他立刻起床了。
匆匆换好官服,句誕便到了前院。
看到句誕,柳寒很是意外,这一个多月,他忙坏了,按照朝廷给的名单,他抄了起家,抓了几百人,全都关在各自的家里,可具体审理,他却并不着急,到现在,一个刑讯的都没有,隔三岔五,提一个案犯过堂。
过堂,他与其他人也不一样,压根就不在大堂,而是在小房间里,案犯进去后,先落座,再上茶,然后开始问话,边上有个书办负责记录,一点不回避,公开明示。
不但柳寒惊讶,就连钦差行辕的下属都感到惊讶,句誕也不管众人异样的目光,挥手让众人坐下,走到柳寒面前。
“这是刚到的朝廷廷谕。”
柳寒心里苦笑,接过来看过,顿时松口气,冲众人叫道:“诸位,太原王塞外大捷,斩首一万六,俘虏五万多人,掠牛羊战马十万余!”
房间里顿时欢声雷动,柳寒也面带微笑的看着大家,这场胜利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原以为会打成平手,鲜卑人跑得远远的,朝廷在草原耀武扬威一番,然后便撤回来,千万不能追逐北上。
可没想到,太原王奇兵偷袭,几乎全歼荼利部,他当然立刻便想到,有了这一场胜利,朝廷很多事都可以从容处理了。
翻开第二封,居然是朝廷的批评,指责他们办事拖沓,耽误了朝廷国策的推行,口气十分严厉,同时还隐约警告,新税制若因拖延导致失败,朝廷将追究他们的责任。
如果说这些还与柳寒关系不大,那后面便有关了,后面廷谕还专门提了一句,要加快粮库案审理,加快追缴赃款,以资朝廷。
柳寒心情舒畅的笑道:“好了,塞外大捷,当要全城百姓都清楚,句大人,就由您来写,再盖上您的钦差大印,贴到全城去。”
句誕也呵呵大笑:“成!”
马烨等人七手八脚将文案清理出来,句誕提笔很快四骈八俪一挥而就,辞藻华丽,读着兴奋喜悦之情扑面而来。
“句大人这书法,啧啧,令人佩服,想想我那狗刨。”柳寒笑眯眯的叹息着,马烨也陪着笑称赞,句誕的字满朝有名,他这笔字可是下过苦功的,师从前朝书法大家颜真和黄苇,青出蓝而胜于蓝,创出他自己独创的书法,被士林成为句氏书法。
句誕一点不谦虚,笑呵呵的调侃道:“子民老弟,要不老夫给你写张字贴,你拿去临摹。”
“成啊!”柳寒一点不介意,笑呵呵的,他也练过这毛笔字,前世附庸风雅,练了几天便丢了,后来便主要是用电脑,谁还提笔写字,写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名字;这一世也练过,可惜经常都在生死间徘徊,那有时间练字,那一笔字也就比狗刨好点。
几个人说笑着,马烨叫来几个书办,吩咐他们抄上一百份,盖上钦差大印,贴到全城去。
吩咐完后,马烨很识趣的要退出去,句誕却让他留下,拉着柳寒出门了。
柳寒默契的随着他出门,俩人也没去后院,而是到了句誕的公事房。柳寒的公事房与句誕顾玮的不在一起,这是柳寒故意这样的。
自从顾玮下到县里后,这公事房基本没人来,俩人进屋后,分别坐下,下人送上茶后下。
句誕起身将门关上,柳寒明白的端起茶杯。
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今天的谈话很私密也很重要。
“子民老弟,你说说这新税制还要怎么加快进度?”句誕问道。
柳寒稳稳的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子,轻轻抿了口,然后抬头看着句誕。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攻心
“其实咱们的进度已经很快了,顾大人在下面泡了几个月,三个县令给免了,小吏换了一堆,我可不相信顾大人在下面游山玩水,大人,这顾大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柳寒笑呵呵的放下茶杯,句誕微怔随即就明白,顾玮在下面听到塞外大捷的消息还不一样快马加鞭赶回来。
看看柳寒,句誕心里暗骂一句小狐狸,这场胜利会改变很多东西,皇上的龙椅算是彻底坐稳了,原先还在观望的会很快表明态度,新税制的阻力将大幅度减少。
都是些聪明人,句誕在心里叹道,可还是强装笑脸,问道:“那朝廷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柳寒笑眯眯的:“这还不简单,一方面这新税制已经拖了很久,朝廷有些不满,二呢,我觉着朝廷是在给咱们警告,这春税不能马虎;三嘛,恐怕是朝廷有什么难处了,希望咱们给朝廷分忧。”
“难处?”句誕眼前一亮,大概有摸着方向了。
柳寒点头,加重语气道:“是难处,至于什么难处,朝廷没说,我也不好猜测。”
句誕默默想了会,想着廷谕中的话,忽然眼前一亮,想起来了,抬眼看着柳寒,柳寒正若无其事的喝茶。
“这柳寒到底是什么人啊!宫里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把他给找出来,人精!宫里的那位老公公,厉害啊!”句誕心里忍不住叹息,又是佩服又是惊讶。
句誕断定柳寒已经想到了,只是不说出来,想到他居然比自己还先想到,想到那么大一笔数目,句誕在心里叹息,又暗自有些幸灾乐祸。
“你就一点不担心?”句誕看到柳寒还在若无其事的喝茶,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柳寒从容答道:“我已经抄了七家,大致的也摸底了,老实说,若不是担心扰乱新税制的大局,我还可以至少再抄十家,这江南富庶,一家弄上点,怎么也都够了。”
句誕很是意外,虽说托病不出,可行辕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差不多都知道,唯独对柳寒主持的粮库案不是很了解,柳寒封锁得太厉害,有个负责记录的书办,刚给他透露了一次内容便给他开了。
此刻听到柳寒说他手上控制着近十家,就算吹牛,打个对折也有五家,江南富庶,这五家怎么也有上百万银子。
“问题是,我弄不清朝廷需要多少银子,我才能过这一关。”柳寒叹口气,宫里没给他消息,他倒是每周向宫里作报告。
“放心,宫里会给你消息的。”句誕心说你是虎贲卫校尉,虎贲卫是什么?皇上的亲军,宫里直接指挥,连太尉府的军令都管不了,宫里那位公公岂不会照顾你。
句誕心里挺羡慕妒忌柳寒,居然与宫里搭上了关系,俩人各怀鬼胎,表面轻松。
句誕始终在拐弯抹角,想要打听顾玮在下面进行得怎样了,有那些需要修改的,柳寒自然不会给他留下口实,十分委婉的介绍了顾玮的行踪,解释了新税制推行的进度。
句誕心里暗骂,这家伙居然滴水不漏,说了半天,全是顾玮公文上说的。
“顾大人这次可是将五个县走遍了,事必亲躬,连土地丈量都亲自操作。”柳寒笑眯眯的赞扬着顾玮,句誕心里清楚,这是在提醒他,再不做点事,将来论功行赏,可不那么好说。
“其实我们都多虑了,顾大人与潘太师相交莫逆,潘太师恐怕早就通知他了。”
句誕不由一震,随即苦笑,这顾玮背景强大,潘链是他的恩主,自己不可能昧下他的功劳。
看来不能再躲着了!
柳寒告辞走后,句誕在房间里坐了半天,然后叫来下来,让他给陆家虞家张家,迟疑下,没有再提盛怀,今儿晚上请三家到钦差行辕赴宴。
朝廷借着这场胜利,如果运作巧妙的话,可以顺势将盛怀拿下,彻底扫清新税制在扬州官场上的障碍。
柳寒回到房间,马烨让几个书办回房间抄录,然后将门关上,走到柳寒身边。
“看来这位句大人也开始着急了,估计以后也不会生病了。”马烨调侃道。
柳寒呵呵一笑,随口道:“同意,你说句大人都开始努力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加快进度。”
马烨哈哈大笑,柳寒问道:“这七家,清点出多少财物了。”
“若是银子的话,倒是不少,有一百六十万两,另外还有财物,初步估计有三百万两以上,还有房产,这个,不好估计。”
清查财物是马烨的事,数据张口就来,一点不用想。
“你说我们要不要上报?”柳寒问道,马烨想了想:“这得看朝廷的意思,宫里的意思,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宫里最初的意思是不扩大,以稳定为主,这场大捷改变了很多。
抄家的结果,柳寒一直借口还没清点清楚,压着没上报,
柳寒又问:“韩澄回来没有?”
“没有。”
韩澄的母亲生病,他请假回家照顾,假期还没到。
“这韩家也是多病多灾,唉。”柳寒叹口气,韩澄出狱,陆康坐牢,陆家做得很光棍,不但舍了陆康,还给韩家大笔赔偿,韩家老太太不要,可韩澄却收了,随后将原来的房子给买回来了。
“王爷那边有消息吗?”柳寒又问。
马烨摇摇头,秦王到底安的什么心,连他都很纳闷,把他派到这里来后,便不闻不问,每次送过去的消息,也没回复,好容易来封信,也就短短的几行字,让他用心做事。
“我有点不明白,以你之才,完全可以参加品鉴,为何要投到秦王幕下?”柳寒问道,这个疑问在他心里萦绕了很长时间,峦玄马烨都是很有才干的人才,这些人却死心塌地的效忠秦王,这是为什么?
马烨愣住了,柳寒这一剑如此突兀,让他猝不及防,呆呆的看着柳寒。
柳寒没有再问,拿起案卷看起来,马烨半响回过神来,过去给柳寒倒上茶,说道:“王爷礼贤下士,为王爷效力,是我自愿的。”
柳寒抬眼看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马烨也不想聊这个话题,看着案卷问道:“大人,我也有一事不明。”
“嗯,说吧,啥事。”柳寒头也没抬便答道。
“这案子已经问清了,大人为何一直不上报?”马烨纳闷的问道。
“这案子那有如此简单,”柳寒摇头:“这卫振七人的事查清了,可还有一些人没查清,可是不是往下查,得看上面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下,轻轻叹口气,低声道:“其实,详细的案情我都上报宫里了,可宫里却没有明确的命令,我只好等着。”
再度叹口气,他又说道:“这卫振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下手,粮食,丝绸,棉布,茶叶,什么都敢拿,就一点担心暴露?”
“是啊,这些家伙要钱不要命,开始时肆无忌惮,到想补时,窟窿已经太大了,补不上了,这卫振都六十多了,还不敢致仕,不就是不敢走吗。”
“把卫振叫来,我再和他聊聊。”柳寒说道。
马烨点头,刚才的话,他已经听明白了,还有案情没查清,还有人在柳寒兜里,只看他愿不愿意查。
卫振已经六十二了,头发花白散乱,漂亮的袍服变得很脏,看上去很是萎靡。
“好大的味。”柳寒微微皱眉,吩咐道:“待会给他们都洗个澡,给每个人一套换洗的衣服,不过呢,洗澡的时候,必须有人在边上盯着,对了,我说的所有案犯,包括关在家里的犯人。”
卫振不由抬头看着他,深吸口气,拱手道:“多谢大人。”
“别客气,我可不能让你们死了,这长时间不洗澡,有可能导致瘟病发生,这么多人,只要有一个发病,就能传染一遍。”柳寒说着又吩咐:“上茶。”
小吏又送上茶,然后退出去,马烨留在边上,提笔开始准备记录,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三个。
“卫振,现在我们开始了。”
每次开始审理,柳寒都要说这句话,马烨提笔开始准备记录,卫振依旧耷拉着脑袋。
“想好没有,别再藏着掖着,这个时候再想东想西,没有哪个必要,对了,忘了告诉你件事,田家已经被抄了,我说的这田家是冀州田家,不只是田凝的家。”柳寒娓娓道来,就像聊天,不像是在审案。
马烨韩澄最初很不理解,也不适应这种审案方式,可随着审案的进行,俩人不由大为佩服,几乎所有案犯最后都不得不交代,完全被柳寒攻破心房。
田家被抄,是前几天的事,皇帝下旨,由田家负责赔偿田凝贪腐的钱款,然后就派人抄了田家,千年积蓄一扫而空,只是田家虽然被抄,可人还没事,这已经是网开一面。
卫振抬头看着柳寒,神情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怀疑。
田家乃千年世家,家里出过好几个皇后皇妃,当今皇帝的太妃便是田家人,符合八议,再说了,田家犯案的是田凝,与田家其他人有何关系。
田家是他的靠山,靠山若倒了,他还有希望吗?
柳寒轻轻叹口气:“田凝把朝廷都掏空了,田家不赔谁赔,皇上开恩,没有涉及田家其他人,卫振,你我都知道,你还有没交代的,都倒出来吧,你全交代了,我负责向朝廷求情,至少保下一个孙子,给你卫家留条后,你看如何?”
马烨微怔,有些诧异的看了柳寒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继续记录。
以卫振的罪,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最好也是充军发配,家属要么充军要么发官谋卖,要么充军服苦役。
可柳寒的意思居然是,卫振全家抄斩的架势。
卫振虽然低着头,可明显被触动了,他深吸口气,迟疑半响才问:“大人,我是很佩服的,早几年若能遇见大人,恐怕那窟窿也就补上了,唉,一啄一饮,因果报应。”
柳寒也叹口气:“世人谁不爱财,可爱财不能贪得无厌,十多二十年了,我粗查就是上千万两银子,我相信这一千多万两肯定不是你一个人拿了,分银子的也不仅仅是你们七家,可如果查不出来,你也曾在官场厮混几十年,自然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卫振没有再开口,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上千万两银子是江南一地的,如果查不出来其他人,那就只能落在他们七家身上。
田家是个信号,如果他们七家的家产无法填补亏空的话,那么卫家整个家族都要付出代价,这就是柳寒告诉他的目的。
这给了卫振很大压力,如果说他卫振被判死刑,那么他儿子还可以在家族的保护下,将来有重新再起的可能,可若卫家也倒了,那么他的后代再无再起的机会。
卫家也是士族,但是小士族,托庇在田家门下,卫家人几乎都是田家的门人。
马烨看着卫振,心中很有几分感慨,这卫振现在很老实,除了守住心中那点秘密外,其他的都倒出来了,可在最初,这卫振之嚣张,压根不像个罪犯,几个办案官员气得差点揍他,可柳寒却一点一点将他的气焰打下去,现在这家伙彻底老实了。
他看得出来,这卫振很怕柳寒,目光都不敢与柳寒相遇,而柳寒的态度始终平和,可出招却是招招见骨。
“我已经六十多了,生死已经看淡了,”卫振缓缓说道,马烨心中一沉,到这种程度,这卫振还为他们保密,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让他到现在还在死保,看了眼柳寒,柳寒神情依旧平静,甚至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该说的,我都说了,上千万银子,这么多银子,我们那吃得下,没那么大的肚子。”卫振苦涩的自嘲道。
“看来你对他们还有期待,卫振,这你可真想差了,你看看过去几十年里,倒下的就倒下了,他们的后代在贫苦中挣扎,谁管过,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卫振沉默不语,柳寒轻轻叹口气:“如果你不把卫家放在心上,我何必操这个心,行吧,你回去吧,就这样吧。”
卫振缓缓站起来,步履沉重的向外走去,马烨也叹口气,微微摇头,柳寒端起茶杯拨动盖碗,房间里发出轻轻的声响。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烫手山芋
到门口的距离不长,卫振走得极其沉重缓慢,他的脚上没有上脚链,可却象拖了千钧重担似的,到了门口,卫振的手握住把手,他沉重的呼吸声连马烨都能听见。
柳寒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卷宗看了看,将卷宗收起来,这个案子好像准备结案了。
“大人!”
卫振声音有些嘶哑,柳寒抬头看着他,卫振迟疑下才接着问:“大人当真能保全我孙子?”
“朝廷将此案交给我,如何处置,本官有很大发言权,以你为官的经验,当知本官没有骗你。”柳寒正色道,语气与神情都很郑重。
卫振面色麻木,柳寒缓缓的说道:“不过,本官信奉一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以你现在的态度,能得到宽大处理吗?”
卫振没有答话,神情变幻不定,说明他的思想正在激烈斗争。
半响,他缓缓过来,站定,深吸口气:“我招!”
柳寒点点头:“如果你所言为实,我保证保下至少一个你孙子,至于其他人,能不涉及就不涉及。”
“多谢大人。”卫振面无表情的抱拳。
马烨神情一振,提笔在手,准备开始记录,卫振先喝了口水,然后才开始讲。
十多年的跨度,从第一次听田凝的,将府库的绸缎交给田家人,到去年将棉布倒卖,涉及的商家,几乎每一家都记得清清楚楚。
敢作这种生意的商家,都不是普通商家,背后都有门阀世家高官皇族的支持,江南涉及到的便有陆家虞家张家和淮南王丹阳孝侯两家宗室,向北还涉及到徐州冀州和青州的几个门阀世家,还有便是齐王和河间郡王,以及刚取得大捷的太原王。
现在柳寒开始理解卫振了,涉及到这么多门阀世家和皇家宗室,换作自己,也不敢说。
马烨越记越慌,只觉着自己记不是口供,而是一枚足以撼动朝野的大霹雳弹。
卫振说了很长,也难得他的记忆力有这样好,中间喝了三壶水,柳寒不时插话,提出疑点,他都一一作答,有些时间太长,细节记不清,大致情形还说得清楚。
审讯结束,将卫振送回牢房,柳寒拿起审讯记录,又仔细看了一遍。
马烨端了饭菜进来,让柳寒先吃点,柳寒叹口气,将记录放下,然后问:“你怎么看?”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马烨苦笑下:“卑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案子要查下去,整个天下都要震动。”
“天下,无妨,”柳寒沉凝着摇头,夹了块青菜放进嘴里,其实饭菜对他而言,现在已经不是必要的了,自从踏入九品后,他可以几天不吃,没有丝毫饥饿感。
“有了这场大胜,政局不会因此大乱,”柳寒说道:“只不过,要查可不容易。”
马烨略微想想便点头承认,摆在前面的都是商家,门阀世家皇族宗室都在后面,不过,只要查到这些商家,便可以将这些豪门世族给查出来。
但能不能查,却是另一回事,这案子将江南的几个主要门阀卷进去了,还将宗室也卷进去了,一旦查下去,势必天下震动。
柳寒随意的吃了部分,然后又坐下来,仔细看口供,马烨给他端上茶,然后小心的问:“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怎么想的?”柳寒随口问道。
马烨苦笑下摇头:“卑职可不知道,这事,唉...”
一声长叹,显然他正左右为难,柳寒却笑了笑,将口供放下:“这有什么为难的,把这口供誊抄两份,明天交给我,嗯,这口供是绝密,只能你我知道,如果外泄,我绝不饶你。”
最后一句话,柳寒的语气非常严厉,马烨知道兹事体大,连忙点头保证。
马烨坐下誊抄,柳寒也没离开,坐在边上,再度仔细看了一遍口供,不时还停下皱眉思索。
“这个卫振,真的狡猾,”柳寒喃喃道,马烨不解,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啦?”
“你看他的口供,涉及很广,连徐州和冀州青州都涉及到了,可偏偏没有官场的,盛怀在扬州执政七八年,他有没有参与,还有扬州各地官员,有没有参与?”
马烨点点头,柳寒又说:“根据我们查到的账目,泰定六年,朝廷收绸缎五万匹,棉布七万匹,这些绸缎和棉布在吴郡就地卖了,买的是隆茂绸缎庄,这隆茂绸缎的东家叫陶胜,背后是奉国将军和江南会,这奉国将军燕澍是宗室,江南会是江湖帮派,吴郡官员却没有参与。
再有,泰定四年,江南粮食丰收,朝廷收粮十五万斛,结果只运了五万斛。剩下十万斛在青州卖掉,接手的商家,背后是齐王。
十多年时间里,田凝卫振之辈,上下其手,地方官员就一点不知道?一次,可以办到,可十多年,地方官员一点都不知道,这不合情理。”
马烨恍然大悟,不由点头,柳寒起身整整袍服:“看来还得审一次,誊抄后,连同原件,一块送到我这来,这份供词,由我亲自掌握。”
卫振既然已经开口,却还隐瞒着点什么,不过,这不要紧,既然开口,就不可能闭上。
刚出门,就接到密报,盛怀来拜会了句誕。
“又来了,”柳寒淡淡一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盛怀看来有点着慌,所以,不断上行辕打探消息,估计他是想到这个刺史差不多了。
柳寒正迟疑着是不是要去句誕那探探口风,魏豹过来,在他耳边低声报告,盛怀派人来,请他赴宴。
“什么时候?”
“今晚,就现在。”魏豹说道,现在天色已晚,请帖是下午送来的,可当时柳寒在审卫振,柳寒曾经下令,审案时,不许任何人打搅,魏豹便没有进去报告。
“现在?妈的,老子是他想请便能请的吗?”柳寒冷笑道,略微想想:“你派个人去,告诉他们,我今晚有事,没空,改日。”
“是!”魏豹微微一笑,叫来李桥,让他去送信。
柳寒略微迟疑便吩咐魏豹与他一块出去,吩咐周胜和吴曲带人负责保护马烨,保护那份口供;章魁带人保护卫振。
“要防止有人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柳寒淡淡的说:“现在扬州肯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魏豹等人露出了笑意,在柳寒身边久了,他们也习惯了他的幽默,知道什么时候该笑。
周胜他们领命走了,柳寒带着魏豹出了行辕,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在巡查的时候,从旁边的院墙跃出,然后向码头奔去。
一路上,他们避开大道,尽拣人迹少见的小巷,俩人的速度很快,魏豹没有问上那,只管跟着。
半道上,偶尔有人,都被柳寒预先发现而避过,俩人一路悄无声息的到了码头附近。
“你留在外面,我进去。”柳寒吩咐道,魏豹点头,身形展开,躲进边上的树枝中。
柳寒自然不会去敲门,依旧是找了院墙,站在院墙外面,神识放出,查探一番后,才跃入院内。
在院内站定,柳寒径直迈步向正房走去,正房亮着灯光,有人影在窗前。
让他非常意外的是,这院子没有任何防备,别说暗哨了,就连明哨都没有,完全是敞开的。
到了门口,他立刻断定里面只有一个人,这个的气息他比较熟悉,正是方梅氏。
“咄,咄,咄。”
“谁呀?”里面传来方梅氏的略微疑惑的声音,柳寒束音成线,偷过房门,答道:“是我。”
方梅氏迅速过来,将门打开,看到门外的柳寒,很有几分意外,但却没问,而是让柳寒进去,然后迅速关上房门。
“大人,出什么事了?”方梅氏关上门,纳闷的问道。
柳寒打量下房间,房间布置得很素雅,窗口放着几支梅花,给房间舔了几缕幽香,其他的便没有什么摆设。
“你这里挺安静,怎么连个护卫都没有?”柳寒问道。
方梅氏平静的答道:“妾身不过方家未亡人,那需要护卫,这茶楼不过亡夫的礼物,既不是漕帮的堂口,也不是帮中机密所在,那需要护卫。”
“就不怕有宵小之徒闯入?”柳寒好像在故意与她抬杠。
方梅氏微微摇头:“满扬州城都知道,这里是谁的茶楼,不管是宵小,还是胆大妄为之辈,在闯进这茶楼前,都要好好想想,再说了,我这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
“哦!”柳寒颇有些意外,这方梅氏没有修为,他扫了眼屋内,没有发现有什么利器。
方梅氏微微一笑:“大人不用找了,防身利器,自然随身携带,秘不示人,当然,对大人是没有用的。”
说到这里,她正色道:“方梅氏,寡居之人,还请大人告知来意。”
柳寒一笑,转身坐下:“这就驱客了,说来我还是你的上司。”“大人来自然是公事,小女子与大人也没私事可谈。”
方梅氏的语气很硬,丝毫没留半点余地,柳寒笑了,微微点头,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这方梅氏虽美,可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这女人可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他更希望她能留在现在的位置上。
“两件事,一是,方震的死,查到新线索没有?”柳寒没再试探,开口说道:“第二,我要漕帮最近十年,每年每次的运货量。”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别出蹊径
方震之死,震动江湖,漕帮倾全帮之力在查找线索,柳寒前段时间提醒他们,从现场死亡的书生身上去找线索,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
至于第二件,那就更重要了,无论粮食还是绸缎布匹瓷器盐巴,转运都得通过漕帮,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即便田凝卫振也改不了,只有漕帮有这么多船。
所以,通过漕帮的账,便可以查到这些年转运了多少货,都运到那去了,交接给谁了。
方梅氏听后,略微沉凝,抬头看着柳寒:“先夫之死,还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哪个书生倒是查到了,是从吴县的,姓侯。
此人没什么背景,家里也没背景,出来游学。”
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我们查到他住在建康的金湖客栈,认识了一个来自荆州的士子,据说,他们一块结伴去了吴县,所以,这个来自荆州的士子有最大嫌疑,我们已经查到他在客栈登记的路引,方杰已经派人去荆州查了。”
“派的是谁?”柳寒问道。
“放心吧,是方杰的亲信蔡全和先夫的弟子徐理,人选上也没问题,另外,我也派了人,两路人,不会出啥意外。”方梅氏神情沉稳,不急不躁。
柳寒微微点头,这事看来还得有段时间,他皱眉想了想说:“你该派个丹青高手,我估计那人留下的恐怕是假名,荆州很可能查不到任何东西。”
方梅氏略微想了想点头:“大人考虑周到,这是我们疏忽了,明儿,我就提醒方杰。”柳寒心里叹口气,恐怕已经晚了,王泽这家伙恐怕已经想到了,把这漏洞补上了。
追查方震之死,是要把王泽套进去,把王家套进去,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如果不行,那就只有兵行险招。
“漕帮的账目能拿到吗?”柳寒问道。
方梅氏摇头:“账目是漕帮的机密,妾身要打听消息是可以办到的,但要仔细查账,妾身做不到。”
柳寒眉头不由皱起来,方梅氏嫣然一笑:“大人怎么糊涂了,妾身查不到,可大人能查到啊。”
柳寒微怔随即展开眉头,方梅氏给他倒上茶,端到他面前:“大人要查漕帮的账,多是为了卫振一案,大人这个法子巧妙,其他人多半没想到。”
卫振一案震动江南,很多扬州门阀世家都揣揣不安,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特别是那些心里有鬼的,很希望卫振顶住,或者干脆暴病而亡。
“漕帮没有参与卫振之事?”柳寒又问道。
方梅氏摇头:“这事,其实先夫也知道,帮里本有人主张接下一笔货,送到幽州,至少可以赚五成利润,但先夫认为此举不妥,卫振本就是盗卖皇粮,迟早会暴露,漕帮若参与此事,等于与卫振同谋,否决了此议。”
柳寒微微一笑:“方帮主目光长远,漕帮算是避过一劫。”
柳寒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方梅氏都一一作答,柳寒也没有多停留,悄无声息的出了茶楼,到了外面,魏豹从树上落下,俩人默不作声的循原路回到行辕。
刚回到行辕,句誕便派人来请,柳寒赶紧过去。
句誕今天将最近的一些文件和朝廷廷谕都看了一遍,对情况大致清楚了,总的来说,新税制推行还算顺利,几个县令被免后,再没有谁敢公开出来阻碍或反对,顾玮政令畅通。
句誕很快察觉,目前扬州的重心在卫振一案,这个案子不用猜便知道,背后的水很深,朝廷将这个案子交给了柳寒,这个举动让句誕感到一丝寒意。
朝廷是不信任我句誕还是有什么其他用意?
另一方面,句誕感到盛怀的日子不多了,盛怀前段时间对抗过于强硬,朝廷心中必然不快,他的去职,只是时间问题,卫振一案结案,说不定案子结清时,便是盛怀离职时。
心里揣揣不安,句誕便请来柳寒,只是几句话,柳寒便明白句誕的意思。
这句誕要掺和到这个案子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卫振还没开口,不过,这个案子肯定会牵扯到很多人,”柳寒说着叹口气:“宫里也不知怎么想的,把案子交给我,我那懂审案,可朝廷下令了,我也不得不勉为其难,正想向大人请教,如何撬开卫振的嘴。”
句誕笑了笑,他才不想染指这个烫手山芋,可他想知道,这个案子到牵扯到多少人,都是那些人?
“子民多虑了,朝廷用你是相信你,至于卫振,其实撬开他的嘴,也容易,只是子民不愿用而已。”句誕面带微笑的看着柳寒,目光颇为玩味。
“三木之下,什么口供拿不到,可这是钦案,”柳寒很是为难:“大人知道,钦案不得刑求,我这哪敢用刑。”
句誕一笑,虎贲卫有的是用刑高手,手段多的是,就算将人打死,外表都可以看不到一点伤痕,不用刑,不过是托辞而已。
“朝廷对此案很关注,子民,你可要多费心。”句誕不咸不淡的提醒道。
“多谢大人关心,唉,这卫振又臭又硬,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干脆闭口不言。”柳寒很为难,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无妨,对付这种人,老夫有经验,”句誕顺势上爬,笑眯眯的说道:“只要抓住其弱点,攻其一点,必有所获。”
“还请大人指点。”柳寒也顺势抱拳请教。
“指点不敢,不过,子民可从其子嗣入手。”句誕说着深深叹口气,也不知道是哀伤其类,还是有所联想。
柳寒也跟着叹口气:“我不知道这种案子,一般案犯及其家属最后会如何处置?”
句誕点点头,这合乎他的判断,柳寒不过回到大晋四五年的人,踏入官场也不过才两三年,尽管他升迁极快,短时间里便成了假校尉,这有很大部分是因为他本人的超人修为,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天下最年青的九品宗师,他现在不过禁军的一个队正。
“十年,上千万银子,田凝卫振该死,”句誕轻声道:“这样的案子,朝廷处置肯定很严,卫家和田家估计要被抄家,田家是士族,千年士族,如果冀州士族拼力相救,田家估计能保住大部分,田凝的家人恐怕难以保住。
至于卫家,那没话说,卫振不过小士族,依附田家,所以,卫家的男丁恐怕会全数发配,女人会没入官府,由官府拍卖,此后为奴为婢,就看她们的运气。”
柳寒心中涌起个疑问,不由脱口而出:“这样严重!”
“严重?这算好的,”句誕不由摇头,这家伙看来是在西域太久了,不了解大晋的律法:“如果朝廷要重处,男丁会全数斩首,女人直接没入,发往边军为营妓。
到了这个地步,不管男女,要活下来都很难,你想,这些娇滴滴的小姐夫人,应付得了那些常年不见女人,如狼似虎的边军士卒,用不了三五个月,恐怕就要香消玉殒。”
柳寒深深叹口气,只能暗骂这法律实在没人性,难怪在自己提出保全孙子后,卫振迅速屈服了。
“就算发配到边塞,能活下来的也少之又少,你是常走西域商道的人,自然知道边塞的艰苦,”句誕叹息着:“皇上身边的布衣朋友张猛,一家人二十多口,发配凉州,不过五六年,死得就剩下他一个,你想想就知道了。”
柳寒沉默的点点头,半响才抬头看着他:“可这种钦犯,朝廷上下肯定关注,唉,看来只能骗骗他了。”
句誕一笑,没有点破,下手弄出几个小孩有什么难的,别说其他的了,就算将卫振女儿或媳妇弄到床上,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种事,在大晋监牢中发生过太多次。
俩人长吁短叹一番,既为田凝卫振的胆大妄为感到惊讶,又为朝廷的无情十分感慨。
喝过几杯茶后,句誕又冲柳寒笑了笑,好像随意的问道:“听说今儿盛怀他们请你赴宴,你没去。”
柳寒恍然明白,恐怕这才是句誕今晚的主要目的,心思迅速转动,这句誕要作说客?
“是这样,这卫振实在太难审了,审了他出来,时间已经晚了,便推了,再说,这个时候请我吃饭,我担心是冲案子来的,正好有借口,不如就这样算了。”
楚明秋很老实很诚恳,句誕没有察觉半点假话,根据他了解到的,柳寒审完后,时间是比较晚了,但要说来不及,那倒不是,不过,考虑到前期盛怀他们的态度,柳寒借这个时候,拿捏下,也属正常。
于是句誕便点点头,然后问道:“粮库案已经不短了,朝廷忽然抓紧了,子民可知这是为何?”
柳寒想了下,试探着问:“该不是为银子?”
句誕大有深意的点头:“子民果然聪明绝顶。”
柳寒赧颜苦笑,句誕叹口气:“朝廷缺银子,这场大捷虽然打赢了,可朝廷的府库恐怕也空了,这次劳军的银子,朝廷恐怕就要着落在这几家身上。”
柳寒心里大致明白了,他再度试探道:“大人的意思是....?”
句誕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柳寒心里暗骂,这老狐狸,收了别人的银子,却丝毫不落口实。
这才叫万花银子落口袋,半点灰尘不沾身。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夜谈
不过,柳寒这次倒是冤枉了句誕了,句誕没敢在这上收钱,不过,瞧在前面的银子上,给盛怀他们指了条路。
句誕放下茶杯,轻轻的说:“商场和官场其实都差不多,讲究以和为贵,和光同尘,多个朋友多条路,过于正直的人,看上去挺好,可实际上,走不远。”
柳寒微微一笑:“大人这话是肺腑之言,卑职这也是凉凉他们,咱不也得狐假虎威一回,呵呵,他们啊,吃肉的时候没想起咱,这喝凉水倒是想起咱来了,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句誕不由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里颇为赞赏,想了想,决定还是点点他,先卖个好。
“官场上有些事可以作,但有些事是万万不能伸手。”
柳寒微怔,拱手请教:“还请老大人指点。”
句誕微微一笑:“在官场上,人情往来是常事,请客送礼,也是常事,实不相瞒,收银子这样的事,老夫作过,有些银子,是不能不收,不收便成了敌人,但有些银子是万万不能收,在事情明摆着时候的,这银子便不能收,收了便是引祸上身。”
柳寒若有所思,眉头拧成一团,似乎颇为为难。
句誕微微摇头,柳寒苦笑:“大人,卑职这下倒有些糊涂了。”
“这有什么糊涂的,子民,你是聪明人,”句誕笑了笑:“盛怀那边先不忙着去见,凉凉他们也是好的,你先把卫振的嘴撬开,但口供先不忙上报,而是通过虎贲卫的途径,直接报告宫里,宫里肯定会有命令下来,等宫里的消息下来,你再作决定,如此,你可立于不败之地。”
柳寒没有立刻答话,低头盘算,从心里说,句誕这还真不是假话,至少在卫振案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没有害他,也与他的打算吻合。
“多谢大人指点,卑职知道该怎么作了。”柳寒起身拱手致谢,俩人相视而笑,房间里,一时间,其乐融融,十分融洽。
柳寒让人送来酒,俩人干脆到院子里喝酒聊天,也不聊案子,就聊些风花雪月,春末夏初,扬州城内外,百花盛开,空气中弥漫各种花香,令人迷醉。
夜色中,有淡淡的丝竹传来,画舫在城中慢慢游荡,舫中美女翩翩起舞,各路豪客拥妓调笑,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柳寒发现句誕对扬州的青楼非常熟悉,各青楼的花魁,相貌若何,擅长何技,全都了若指掌。
“这扬州的青楼,比起帝都来,各有擅长,帝都青楼汇聚了各地青楼特色,可谓百花盛开,这扬州的青楼,歌舞要长于帝都,即便帝都的百漪园,也无法说必胜,要说精巧,这扬州恐怕还要稍胜一筹,不过,帝都汇聚天下财富,巍巍气象,非扬州可比,青楼也同样如此,百漪园,清音楼,非扬州青楼可比,不过,江南美女,柔美可人,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柳寒笑了笑,老实说,在帝都,还经常去百漪园,可到扬州后,除了那次被赛义姆强拉到锦瑟楼,还真没进过那家青楼。
“怎么?老弟还没见识过扬州青楼?”句誕察觉柳寒的神情异样,不由有些意外,柳寒赧颜,句誕微微摇头,叹道:“老弟,人不风流枉少年。”
“卑职那还称得上少年,”柳寒依旧很惭愧:“今儿他们送来的请帖说是在锦瑟楼,这锦瑟楼,我倒是去过一次,倒是精巧。”
句誕笑眯眯的抿了口酒,放下杯子:“锦瑟楼的紫烟姑娘的琴,倒是极好,可惜的是,没有与之相配的舞。”
“春色在重楼,曾醉玳筵歌舞,”句誕正凝神倾听,可柳寒却戛然而止,长长叹口气:“老了,再无从前的少年风流,老哥,你不知道,当年我在西域,乌桓国,小弟一夜御十女,那风流阵仗。”
句誕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老弟厉害,厉害,老夫也曾有过一夜六女的记录。”
俩人相对大笑,半响,柳寒又叹口气:“塞外大捷,朝廷算是解一忧,估计胡人也能安稳一段时间,朝廷有时间推行新税制,可,按说这是好事,可我怎么就觉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把握呢?”“没有把握是对的,”句誕也叹口气,略微有点醉态,比划着说:“新税制看上去是挺好,朝廷可以增加税收,普通百姓也没有受损,可问题是,总有人受损吧,谁受损?士族。
士族是天下的柱石,士林领袖,士族受损,岂会善罢甘休,今后,朝堂攻防将更激烈,所以,子民,以后咱们可是步步荆棘。”
柳寒似乎有些意外,心里却在说,步步荆棘的恐怕是顾玮,你句誕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呢是游走在外,所有事都是顾玮在作。
句誕醉眼蒙蒙的看着柳寒,觉着这家伙还是读书太少,不知道士族到底有多厉害,大晋,甚至加上大周,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削弱士族特权的权臣皇帝,最后都落得身死政亡的结果。
士族不是那么好惹的。
“你知道太祖之誓吗?”句誕问道。
柳寒摇摇头,其实他是知道的,老黄曾经讲过,不过,这个时候装装浅薄倒没什么。
“当年大周崩坏,太祖兴兵,最初困难重重,好容易占了雍州,可三次出兵中原,都铩羽而归,而后太祖与中原士族世家,在洛水之滨盟誓,燕家与士族共天下。”
说到这里,句誕看了柳寒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天下人大都知道这句话,可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柳寒一愣,下意识问道:“后半句?这后半句是什么?”
“燕家子孙有违此誓,天下共诛之。”句誕悠悠叹道。
柳寒默默低头,句誕说道:“这新税制削弱了士族的权利,士族会有什么反应现在还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只有江南顾虞张几家露面,其他士族呢?那王泽始终留在扬州不走,为什么?”
“我也觉着挺纳闷的,这王泽为何还在扬州?难道他是在代表王家?”柳寒一听王泽,心中忍不住一凛,立刻追问道。
句誕微微点头,这柳寒就是聪明:“我听说你在帝都数次击败王家。”
柳寒点点头,句誕笑道:“是不是觉着王家也不过如此。”
柳寒没有说话,佯装惭愧,句誕叹口气:“王家这些年一直在冀州,朝廷中枢乏人,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王家,可这王家却是个庞然大物,这个王家出过七个皇后,太宗武宗的皇后都是王家女儿,还出过十几个丞相太师尚书令,门生弟子遍布朝野,底蕴之厚,天下无出其右,连皇家燕家也比不了。”
柳寒无声的笑了,句誕叹口气:“你是刚回来,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王家的厉害,王家恐怕也低估了你,没想到你的修为这样高,这才吃了亏。”
这话柳寒不同意,打心眼里不同意,为了对付自己,王家出动了渔夫觉明,这两个都是中品宗师,岂能说是小看自己,只是没料到自己的底牌。
句誕很惋惜的看着柳寒,觉着这人实在可惜了,修为高,悟性强,懂利害,知进退,若不是得罪了王家,官场上肯定大有前途,可惜,得罪了王家,今后在官场上恐怕难有作为,弄不好啥时候就身首两地。
柳寒倒不觉着有什么,他没想过在官场发展,找到那人,杀死那人,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生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回不去也没办法,这个世界,他有娇妻美妾,与她们过一世,也不错。
第二天,一大早,陆峤的请帖便送来了,请他当晚赴宴,柳寒没有自己去接,让韩澄去接,然后让韩澄告诉来人,自己不在扬州,等自己回来后再说。
柳寒集中精力再审卫振,连续三天,卫振终于吐口了,又交代十几个地方官和朝廷官员。
“这老狐狸,还藏着掖着。”马烨看着口供,忍不住骂起来。
柳寒叹口气,将口供随意扫了眼,吩咐道:“誊抄两份吧,都交卫振摁手印。”
马烨见状低声问:“宫里还没消息?”
柳寒点点头,叹了口气:“看来朝廷也为难啊。”
马烨默默无声的到他身边,看着满天红霞和霞光下摇曳的梅花,也不由深深叹口气。
这山芋越来越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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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贼!”
“贼!蛀虫!”
御书房里响起皇帝愤怒的咆哮!
刚进门的薛泌禁不住吓了一跳,以目光询问门边的黄公公,黄公公冲他微微颌首,薛泌放下心,悄无声息的进去。
地上满是纸,张猛勾腰在地上拣,薛泌连忙放下奏疏,帮忙拣起来,便笑嘻嘻的问道:“皇上这是生谁的气,谁这么大胆,敢惹皇上生气?”
张猛边整理边说:“皇上何必生气,天下积弊已久,要海清河宴,还须慢慢来。”
“我大晋,我大晋,”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深深叹口气:“城狐社鼠何其多!”
“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理吧。”张猛说道,从边上踏出个身影,薛泌这才注意到,原来穆公公也在。
“皇上,”穆公公沉闷的躬身,似乎没有半点波澜:“张先生说得不错,粮库一案,现在已经基本查清,朝廷还需尽快拿出处置办法。”
“皇上,与他们生气有何用,这城狐社鼠是抓不完的,粮库一案到现在基本查清,牵连的朝廷官员,皇室宗亲,还有士族门阀,甚多,一旦彻底清查,势必天下震动,这如何处置,还需慎重。”
皇帝更加愤怒,穆公公将柳寒审出的口供,以八百里快骑送到宫里,很显然,这份口供是原供,连一个字都没改,包括私下里保全卫振孙子的话,都没删。
皇帝烦躁的在屋内来回疾走,脸色铁青,蓦然站住,看着张猛薛泌,却什么也没说,一抖袍袖,再度来回疾走,完全失去形象。
薛泌从未见过皇帝这样,心情十分紧张,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张猛则很是担忧,想要劝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穆公公则与以往没什么两样,依旧那样面无表情,低头垂眉,随时准备听从皇帝的命令。
“你们说,该如何处理?”
皇帝猛然站住,抬头看着几人,三人就感到一股怒火扑面而来,那气息强烈到令人窒息。
张猛苦笑下,看看薛泌穆公公,俩人都没开口,他知道只能自己首先开口。
“塞外大捷,天大的麻烦过去了,咱们有时间来处理这些事,皇上,草民以为,这案子还没结,先把这些查出来的处理了,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
薛泌想了想,试探着说:“是不是范围太大了,这一抄,要牵连不少人,臣以为,先抓几个大的,小的让他们交罚金就行。”
皇帝胸口不住起伏,眉头深皱,在看到口供的瞬间,他的反应是将这些蛀虫全都抓起来,可这上面涉及到的门阀世家朝廷官员,甚至皇室宗亲,这样简单的一抓,天下人怎么看皇室?怎么看朝廷?
几个原来的贤王,甚至连刚获得大捷的太原王都牵连其中,连他们都查处?他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可就这样放过这些贼!这些蛀虫!他又不甘心!
“你说说!”
皇帝站在穆公公面前,穆公公抬头看着皇帝,目光浑浊。
“老奴以为,查小放大。”
皇帝一愣,眉头微皱,沉声道:“说清楚,怎么抓小放大?”
穆公公没有说话,从怀里拿出一份传书,送到皇帝面前。
“这是柳寒的意见,他不敢直接上疏陛下,所以,通过虎贲卫渠道,送到老奴这来。”
皇帝不想看,冷笑声:“他倒知道取巧,左右都不得罪人,哼,你就拣主要意思说吧,朕就不看了。”
“是,老奴遵命。”穆公公低头答道,这不是一份奏疏,而是柳寒送来的处理建议,他看了数遍,踌躇半天,才敢拿出来。
“陛下,张先生,薛大人,柳寒在这份建议中提出三种处理办法,上中下三策,下策,凡涉案官员皇室宗亲,一律抓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中策,皇室宗亲在外,其他的涉案官员世家,一律抓捕。
上策,除了江南和转运使官员外,其他官员世家一律不抓,涉案商家,一律抓捕,该抄家抄家。”
皇帝眉头稍稍舒展,薛泌心中一动,柳寒可是他的盟友,立刻插话道:“既然是三策,自然各有优劣,他有没有详细解释。”
穆公公看了他一眼,薛泌面不改色,神情中居然有几分忧虑,可细细看,眼底却有一抹期盼。
“柳寒在信中也解释了,下策的好处是声势浩大,能震动官场,扫扫官场的颓废之风,缺点是牵连太多,不容易审清,有些事连卫振都不是很清楚,特别是冀州和青州之事,这些都是田凝操作的,卫振也不过是听田凝所言,而且如此处理,将牵连皇族,有损皇家声望。
中策,中策的优点和缺点,与上策相似,唯一的是不牵连皇家,但问题依旧存在。
上策,柳寒详细解释了上策,他先解释了卫振他们的操作手法,卫振他们并不是直接与世家豪门或皇室宗亲交往,而是谈好后,将货物卖给世家宗室庇护下的商家,有这些商家在变卖后,再将银子交给世家宗室。
所以,柳寒认为,与其去追世家宗室,导致朝局混乱,倒不如拿着这把刀,逼他们推行新税制,但对那些商家,则要重处。”
穆公公解释之后,皇帝面对窗外,沉默不语,御书房内一时间沉默下来。
就这份口供涉及的官员和宗室,看着便让人心惊,如果按照朝廷律法,不但这些要被捕,连他们的族人门生弟子都要牵连去职,如此朝廷恐怕要为之一空。
这么个大案!天大的案子!
连皇帝都感到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