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七章 救援(上)
驻马山坡,看着火光冲天,尸横遍野,一遍狼藉的营地,方达十分满意,上午两队黑骑信使找到他,他当时并不在灵渠县,灵渠县县城并不大,最多也就容纳五千人马,他把三千步兵留在灵渠县,与县城临时凑集的一千多人人和五百郡国兵,共同守城,自己带着两千骑兵,外出寻找战机。
循规蹈矩,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与秋歌不一样,方达到了灵渠后便与姑臧取得联系,姑臧的命令是坚守灵渠。
可方达认为,这样是被动挨打,凉州兵力不足,这样被动防守,处处皆守,处处漏洞,倒不如主动出击。
他与秋歌的想法大同小异,都想打击乞力满的粮路,但他的位置不如秋歌,他在乞力满的东北,而秋歌从黄沙关撤下来时,便撤往西北,对乞力满后路的威胁更大。
朱靖到了望川后,便派人与他取得联系,将秋歌的战略通报给他,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两千骑兵,其中五百是他的亲卫,全是边军精锐,他率领这支部队悄悄出了灵渠,移动到三江口北方的树林中隐藏起来。
两天之后,他得到了秋歌袭击黄沙关得手的消息,这让他大为兴奋,于是他向秋歌的方向移动了数十里,打算与秋歌合兵一处,半道上遇见秋歌的信使。
看了秋歌的信,他当即调转马头,决意偷袭乞力满大营。
一击成功。
乞力满的大营被他烧成灰烬,留守大营的五千人马几乎被他屠戳殆尽,这是黄池口被突破以来第一场大胜。
“吹号,集合,转移。”
方达的命令简单明了。
号兵吹响号角,四处追杀的骑兵立刻调转马头,向军旗奔来,胜利让他们兴奋异常,所有人都崇敬的看着军旗下主将。
没有清点战果和伤亡,方达便下令开拔,半道上,方达才将各将领分别叫来,统计伤亡,他不关心战果,乞力满的大营和粮草都没了,这就够了。
高速跑出十多里,方达才放下心,将各级军官召集过来,统计了下伤亡,伤亡并不是很大,但也不小,阵亡的有三百多人,负伤近两百,这就去了五百多人,兵力一下就少了四分之一。
派了五十人护送伤兵回去,方达看着剩下的一千四百多人,心里微微叹口气,他麾下的三万边军,被朝廷拆分得七零八落,现在就剩下这一千四百多人能用,要是全军在手,他就敢拉出来与吐蕃大军正面对决。
凉州并不只有一个秋歌。
忽然警报大作,方达连忙起身,这是外围发来的敌情示警,所有士兵都赶紧起身,没过一会,撤销警报信号传来。
士兵们纷纷坐下,方达站在那,看着路口,没有多久,两骑奔驰而至。
“将军,是黑骑。”
方达大感意外,看着那黑盔黑甲的将领,他认识这将领,是黑骑将领。
“见过方将军,下官黑骑都尉徐济,拜见将军。”徐济抱拳施礼,朗声道。
“徐都尉怎么在这?”方达纳闷的问道。
“乞力满要钓鱼,少将军将计就计,吸引乞力满,撤军途中,少将军让我们率主力走茶道,他率亲卫二百骑,继续吸引乞力满追击,而我则偷袭乞力满的后队,得手后,向东撤退,不成想,遇见了将军。”
“好!好!这下乞力满的粮草全毁,看他怎么办!”方达大为兴奋,连声叫好,徐济却没有半点兴奋,相反有些着急:“将军,少将军被围住了,还请将军救援。”
方达大吃一惊,秋歌被包围了,诸将也大为惊讶。
“有多少兵力?”方达连忙问道。
“少将军身边只有两百亲卫,乞力满亲率至少一万以上。”徐济很是无奈。
徐济袭击了吐蕃大军后队后,便带兵跑了,以为吐蕃人会追,可吐蕃人却没追,斥候抓了几个吐蕃斥候,这才知道,秋歌被围在一个小山丘上。
徐济这下发愁了,吐蕃大军云集,至少一万以上,他才不足三千人马,如何救得了秋歌。
只好带队在附近转悠,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在这时,遇见了方达。
方达将敌情打探清楚,吐蕃人全去了那,外围警戒放得挺远,足有三十里。
“全军过去了?”徐济大为惊讶,这乞力满要作什么?大营不要了?粮食草料不要了?就为杀死秋歌?!!!
他疯了!
方达完全不能理解乞力满的行为,乞力满现在缺少粮草,几万人的吃喝,就靠他们随身携带的那些?能吃几天?
方达迅速想到个计划,用秋歌消耗乞力满,自己统帅部队,复夺黄沙关,将乞力满关门打狗。
可这个计划有两个问题,第一,黑豹是不是愿意,这意味着,要牺牲秋歌,两百人,被数万人包围,即便宗师也不可能获胜,黑豹若不愿意,就凭他手下的这一千四百多人,能夺回黄沙关?
若黑豹不愿,那就产生第二个问题,必须抽调灵渠和归德堡的守军,可等命令穿过去,他们再过来,至少要三天时间,秋歌他们二百人能拖住乞力满三天?
方达没有半点信心,围着他们的不是数百或数千,而是几万。
徐济很着急,他的兵力不足,可看方达的兵力也不多,就算合在一起也不到五千,也不足以将秋歌救出来。
“将军!”徐济迟疑下叫道:“咱们该怎么办?”
方达低头细想,微微摇头:“少将军,我们一定要救,可咱们兵力不足,这要向姑臧求救,时间来不及,.........”
方达显然很犹豫,这时一个黑甲军官冲过来,还没到跟前,便大声叫道:“还在犹豫什么,我们该立刻去救少将军,难不成,你们想见死不救!”
“放肆!”方达厉声呵斥:“黑豹名震天下,就是这样冲撞军议的!”
“刘强!退下,休得鲁莽!”徐济连忙下令,两个黑豹士兵跑来将刘强退下去,刘强没有挣扎,大声恳求,要立刻去救秋歌。
刘强这番举动,让本就不安的黑豹变得更加不安,一群黑豹自动围过来,方达的部下连忙也过来。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退下!”方达看到情况不对,连忙将自己的人呵斥下去。
“干什么呢!”徐济也连忙出言阻止,冲着黑豹厉声道:“少将军身处险境,方将军也同样担心,同样在想办法,你们都是历经沙场的,就靠我们这点人,能救出少将军吗?退下!”
徐济是秋歌的副手,一向得到秋歌的信任,被他这样训斥,黑豹的情绪稍稍稳定,其中一人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大声叫道:“方将军,只要能救出少将军,我黑豹感激不尽,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黑豹呼啦跪下一遍,齐声道:“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方达见状,上前两步,冲众将士抱拳大声道:“少将军身处险境,我方达感同身受,吐蕃人势大,十倍于我,我们要救少将军,但要有个完全之法,这样直接冲过去,不但救不了少将军,我们自己也会受到重大损失,如果,诸位有什么好办法,请提出来,大家参详,如果可行,我方达一定冲在最前面。”
“我和方将军正在商议营救少将军之策,大家先下去,休息,喂下战马,待会好上阵厮杀。”徐济也大声说道。
黑豹们这罢休,起身退到一边,方达和徐济商议后,连续派出十余队斥候,告诉他们务必尽量接近吐蕃大军,将情况探查清楚。
除了这以外,方达又派人到附近坞堡求援,尽量收集兵力,坞堡不是边军也不是郡国兵,是私兵,只有护羌将军府有权力征调,但每次胡族入侵,当地守军将领都会向周边的坞堡求援,坞堡会视情况派出私兵。
做完这一切后,方达便坐下,让人将地图打开,徐济也没什么好主意,他们都是高级将领,不可能象普通士兵那样冲动。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消息传来,有友军前来,方达和徐济精神一振,起身看去。
数百骑飞驰而至,到简易营地的数丈外停下,三骑快马过来,到方达徐济面前停下,三人下马。
“将军,这两位是韩家坞堡和卫家坞堡的少主,他们应召前来。”
什长报告后,他身后的俩人上前,抱拳施礼:
“韩家坞堡韩进,率韩家坞堡堡丁一百二十人前来助战,秋少将军是为救我韩家坞堡陷入困境,我韩氏族人愿为少将军赴汤蹈火!”
“卫家坞堡卫群,见过将军,愿听从将军军令,杀胡为国,报效朝廷。”
卫群显然要书生气些,说话更合朝廷体制;韩进站在那便有点桀骜不驯。
“多谢俩位壮士大义相助,请先去休息。”
方达还没有说完,韩进便大声叫道:“将军,救兵如救火,此时不进兵,还等什么!”
方达脸色一沉,徐济连忙抢在前面:“吐蕃人势大,十倍于我,我和方将军正在想办法。”
韩进轻蔑的说:“乞力满不过五万人,几仗下来,至少减员八千,我们这里有五千人马,乞力满的精兵也不过这样多,其他的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打垮这五千人,吐蕃大军必然溃败!”
方达气不打一处出来,厉声呵斥道:“放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救援(下)
面对震怒的方达,韩进并不畏惧,上前一步说道:“将军,我有一计,可破敌。”
方达心中有些不耐,徐济却眼前一亮,急忙问道:“韩兄有何妙策?”
韩进上前,蹲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少将军被围在这,这地方我知道,虽然不是峡谷,看上去挺宽,可实际上,乞力满只能三面攻击,他虽然有四万多人,可实际上一次进攻只能用上三到四千人,以少将军亲卫的战斗力,少将军至少可以守到天黑。
一到晚上,乞力满就不得不停止进攻,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乞力满专注进攻,所以,营地一定比较简陋,我们可以夜袭,打了就跑。”
“说得轻巧,”徐清和方达都非常失望,徐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口气,方达冷冷的嘲讽道:“乞力满久经战阵,岂会不防到这手,我们恐怕还没靠近他的营地便被发觉了。”
韩进微微一笑:“恰恰是乞力满久经战阵,他才会上当,我们若是这样直接去袭击,我敢断言,就像方将军所言,我们还没靠近吐蕃人营地,就被发现了,但,我们这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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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枪翻飞,连续挑落十多人,秋歌退入突围喘口气,缺口迅速被一个战队堵上,小山丘上杀声阵阵。
黑豹们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三人一组,三组一队,左右循环,轮流上前,另外有数十精于射术的黑豹,则在阵后,轮流射击。
秋歌则不一样,那边出现危机,他便出现在那边,他和手下十二人组成的小队,简直成了吐蕃人的恶梦。
半天的交战,死在秋歌手上的吐蕃人已经几十人了,吐蕃人看到秋歌就双腿发抖。
号角响起,吐蕃人乱纷纷的退下,众黑豹长舒口气,也不追赶,开始救护受伤的袍泽。
秋歌则四下巡视,查看伤员,两次打垮吐蕃人的攻击,部队的伤亡并不大,阵亡了七人,负伤的有十人,与他们相比,吐蕃人的伤亡可说惨重,一眼看去,足有三四百人,山坡上到处都是吐蕃人的尸体。
打退敌人,黑豹们没有欢呼,沉默的作着自己的事,多数坐在地上喝水吃点干粮。
“少将军,属下统计了下,粮食和水都不多了。”
前来报告的是亲卫队军侯秋瞿,他是秋家的家生子,自小便展露出武学天赋,秋家便培养他,现在已经有武师上品修为。
秋歌没有答话,站在土围墙上,围墙并不高,秋歌站在上面,落阳照在他身上,显得无比高大。
“告诉弟兄们,节约点,对了,到那些吐蕃人尸体上搜一下,能找到多少算多少。”
“诺!”
秋瞿转身下令,很快十几个黑豹悄然摸出土围子,在尸体上翻检,将水袋和弓箭收集起来。
打退吐蕃人两次进攻,弓箭消耗极大,再来这样规模的进攻一次,弓箭就消耗完了。
吐蕃的弓箭制作粗糙,比不上大晋的精良,平时黑豹是绝不会要,现在也是顾不得了。
秋瞿没有再打搅秋歌,大声命令,将吐蕃人留下的尸体堆积起来,这个小山丘并不是很大,正面坡度也不陡峭,骑兵若是加力冲击会受到影响,在正常情况下,将领不会下令骑兵冲击,但现在情况不同,万一乞力满疯了呢。
尸体迅速被堆积在土墙缺口,秋歌扭头看了眼,眉头微皱,吩咐道:“不用。”
秋瞿微怔,没有问为什么,立刻下令取消。
天边越来越红,太阳在最后的燃烧,秋瞿拿了块干粮送到秋歌面前。
“少将军,吃点东西。”
秋歌也不言语,接过来三两口就吃了,然后吩咐道:“告诉大家,赶紧休息,今晚敌人不会进攻了。至少前半夜不会进攻了。”
“少将军,这是为何?”
秋歌轻轻哼了声,神情轻蔑:“乞力满现在还舍不得我死。”
秋瞿微怔,随即若有所思的点头:“我明白了,他是在拿我们当诱饵,想的是咱们的主力。”
“恐怕还不止,他想的恐怕还有方达。”秋歌说道,今天乞力满虽然发动了两次进攻,但规模都不大,每次也就七八百人,而且显然不是精锐。
黑豹战斗力虽然强,可毕竟人少,乞力满若是加强进攻,秋歌有信心守到晚上,但代价肯定很大,这里人至少要少一半。
乞力满丝毫没有隐瞒他的意图,这也是兵力过于悬殊,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徐清一定会来,秋歌对此没有丝毫怀疑,可方达会不会来,他就拿不准了,可从心底里,他不希望他们来。
他已经有了突围计划,明天黎明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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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秋歌忐忑不安相比,乞力满很满意,攻了两次,虽然损失很大,但很显然,秋歌的力量消耗了很多。
整整一天,颠簸了上百里,马和人都累了,正好天色已晚,他下令休息,但又命令,加强警戒。
士兵们裹着牛皮,就睡在马下,营地就简单的搭了几根木头,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士兵们也的确累坏了。
乞力满的困难同样不小,粮草绝大部分已经晋军烧毁了,抢坞堡的计划没有成功,现在全军的粮食和草料就算节约着用,最多也就能保证三天,所以,如果明天方达黑豹不来,他就必须杀掉秋歌,然后率军退往黄沙关。
为了防止秋歌突围,乞力满将部队分成三个部分,分别堵住秋歌逃跑的方向。
小山丘下,点燃了数十火堆,上百士兵在火堆外监视着小山丘。
夜色渐浓,乞力满的心却渐渐提起来,以他的经验判断,今晚肯定没那么平静。
没有营帐,乞力满盘膝坐在地上,所有士兵都待在自己的战马边上,刀就放在手边,随时可以起身作战。
果然,夜色中响起阵阵警讯,所有人都赶紧爬起来,迅速排成整齐的队列,夜色中传来马蹄敲击地面的沉重声。
吐蕃人十分紧张,不知道浓厚的夜色中有多少敌人来临,警讯越来越急,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高度紧张。
可夜色依旧是夜色,越来越近的火把渐渐熄灭,马蹄声慢慢远去,最后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
乞力满松了口气,他不想现在就与晋军交战,白天累了一天,好多士兵的体能还没恢复,急需休息。
解散令下达后,士兵们立刻睡到地上,吐蕃环境艰苦,一张牛毛毡便可为床。
乱腾腾的营地刚刚安静下来,外面警讯大作,整个营地立时又乱起来,士兵们赶紧起来,翻身上马,迅速组成队形,警惕的望着外面。
黑暗中,突然亮起大片火把,牛角号声此起彼伏。
晋军肆无忌惮,似乎丝毫不担心被发现。
“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准备!”
命令一路传达下去,全军将士高度紧张,弓弦拉成满月,就等着火把进入射程之内。
忽然马蹄声放缓,火把一个个熄灭,原野重新陷入黑暗中,马蹄渐渐又远去,不久,夜空再度陷入平静中。
乞力满盯着马蹄消失的方向,气得发抖,他死死握住拳头,现在他大约明白晋军的目的了。
晋军没有打算夜袭,他们的兵力不足,但又想援救秋歌,所以采取了这种搔扰疲兵之策。
乞力满再度下令休息,士兵们再度下马,他们一下马几乎倒头便睡,没有多久,整个营地的鼾声便此起彼伏。
可半个时辰不到,警讯再起,马蹄声很快传来,火把又将夜空照亮。
这次乞力满下令,让半数士兵起来,准备作战,另外一半士兵继续休息。被赶起来的士兵很不满,在军官厉声催促下,才不情不愿的上马,拉弓。
果然,晋军没有进攻,再度消失,吐蕃人咒骂着睡下了。
这一晚,晋军来了七八次,到最后,乞力满都懒得下令了,军官们也懒得再催,士兵们听到马蹄声,也只是翻个身,骂上两句,然后继续睡。
就像他们预料的那样,马蹄声消失,火把熄灭。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风带来清新的味道,火堆渐渐熄灭,整个营地一遍寂静。
马蹄声再度响起,远处出现黑黝黝的身影,但却没有警讯传来,负责警戒的士兵好像都睡着了。
望哨发现了晋军,却没有发出警报,看着晋军再度逼近,快进入弓箭射程范围之内了,哨兵笑嘻嘻的看着,等着晋军转头。
可随后,哨兵的神色变了,晋军没有停下,相反,晋军的速度加快。
警报急促响起,可营地里,包括乞力满都不为所动,士兵来报告时,乞力满连眼睛都懒得睁。
马蹄如雷,方达一马当先,冲进吐蕃营地,他没有理会被惊醒的士卒,而是直接向最深处冲去。
“冲过去!”
“不要停!不要停!”
方达高声叫道,号兵用力吹响号角,将命令传达下去,徐清在左,韩进在右,三股人马,从三面杀入。
吐蕃士兵乱纷纷爬起来,刚刚爬上战马,晋军便呼啸而至,雪亮刀光已经劈到眼前。
大营内一遍混乱,以黑豹为主的晋军肆意砍杀,吐蕃士兵张皇失措,要么被砍死,要么被踩死。
侥幸躲过的士兵,不是爬上战马,就是爬上战马就开始逃跑,勇敢的军官高声呼唤士兵,但很快便被砍死,没了军官指挥的士兵就像没头的苍蝇,晕头转向。
黑豹凶狠异常,三五成群,组成一个个小组,他们的作战经验也十分丰富,不准吐蕃人集结成群,只要发现吐蕃人有这个企图,必定引来一两群黑豹的攻击。
大营里混乱之极,吐蕃人乱轰轰的,方达在营地里四下寻找,他在找乞力满,几个晕头转向的吐蕃士兵跑到他面前,被他一刀一个砍翻。
但他没找到乞力满,这个营地简陋到连帅帐都没有。
吐蕃人四下奔逃,晋军在营地里来往厮杀,韩进兴奋异常,带着一帮韩家私兵纵横奔驰,砍死一个又一个吐蕃人。
徐清也在找乞力满,但他更关心秋歌,拼杀中,他不时抬头看看远处朦胧的小山丘。
营地杀声一遍,号声刺破黎明前的黑暗,小山丘上肯定知道,可秋歌为什么还没动静?
“张麦,你带两个人,去通知少将军!赶紧突围!”徐清忍不住了,对身边的亲兵下令道。
张麦二话不说,带着两个黑豹向打马向小山丘奔去。
徐清继续找乞力满,半道遇上方达,方达大声问道:“少将军突围没有?”
“我已经派人通知去了!”
“动作快点!两边吐蕃人围过来之前,我们必须撤退!”方达大声叫道。
乞力满将部队分成三部分,原意是要堵死秋歌突围之路,同时不管晋军援军从那边来,攻击那个营地,都会遭到另外两部的围攻。
但今天凌晨的偷袭,让乞力满措手不及,部队迅速崩溃,连最低强度的抵抗都无法组织起来,完全任由晋军肆虐。
吐蕃人乱纷纷的向四面逃跑,但方达和徐清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他们手下包括各坞堡征集的援兵,也只有五千三百多人,即便打垮了这里的吐蕃人,兵力依旧处于绝对劣势。
远处的牛角号声不断传来,吐蕃人正在集结,危险进一步增强。
“命令部队,不要追杀!”方达有种强烈不安,下令收缩部队,扭头对徐清说:“我再等一刻钟,如果还看不到少将军,那我就只能走了。”
徐清脸色沉重,焦急的看着小山丘。
意犹未尽的晋军迅速过来集结,侥幸逃得性命的吐蕃人不敢回头,拼命逃跑,几千匹战马同样四散奔逃。
韩进看着这些战马,忍不住有些眼红,带着韩家私兵四下围堵,方达见状忍不住大为光火。
“娘的!这才是要钱不要命!”方达忍不住嘲讽道,在这个险境,韩进居然还忘不了捞财,说他见钱眼开还真是小看了他。
这要是方达的部下,甚至是黑豹,方达都要惩处他,可韩进是来帮忙的私兵,而且今天的作战计划还是他拟定的,可以今天这场胜利,他居头功,方达对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就在这时,从黑暗中传来马蹄的轰鸣,方达神色一变,部队还没集结完成,吐蕃人的反击够快的。
“准备迎战!”方达急忙下令,号兵正准备吹号下令,徐清忽然叫道:“是少将军!”
一群黑骑冲破黑暗杀到营地前,领头的是熟悉的白色。
昨夜的动静,秋歌在小山丘上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断定这是徐清的疲兵之计,不过,这对他凌晨突围的计划有很大帮助。
凌晨时分,秋歌将所有人叫醒,把所有粮食和水都吃掉,喂了战马,准备突围,这时,再度传来熟悉的号角。
秋歌开始以为这又是一次搔扰,他计划等搔扰过后,便立刻开始突围。
可随后,吐蕃人的号角急促的响起,他不由有些纳闷,山脚下的火堆已经熄灭,远处漆黑一遍,压根看不清,只听到两种号角此消彼长,隐隐有杀声传来。
秋歌觉着不对,这不像是搔扰,随即,他立刻断定,这是个机会,立刻率军下山。
乞力满留下的监视哨吹响了号角,秋歌率部一冲而过,半道上遇见来报信的张麦。
方达看到秋歌到了,立刻下达撤兵令,而后不等部队集结完毕,立刻率部撤离战场。 2k阅读网
第一百九十九章 培训
大捷!
朝廷迅速将捷报传扬天下,同时将皇帝褒奖即封赏的旨意也向天下臣民宣告。
天下一遍欢腾!
“......,涉险境,冒矢石,破要隘,激励三军,驱逐吐蕃,廓清凉州,朕心甚慰,.......”
唐龙大声宣读诏书,语气中满是羡慕向往,凉州一战,吐蕃大败,晋军复夺黄沙关,乘胜出关追击数十里,夺得牛羊上万,歼敌数万,朝廷论功行赏,秋歌提升为偏将军,乃就统帅黑豹,方达则升为讨寇将军,除了升官外,还封赏了不少田地和钱财。
课堂上,议论纷纷,柳寒面带微笑,凉州之战的经过和结果,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场胜利,但不是一场纯粹的胜利,歼敌数量也远不是诏书中宣称的数万,最多也就一万多人。
不过,凉州的局面算是稳定了,不过,西域就变得危险了,老黄建议彻底结束西域业务,所有人撤回大晋。
柳寒放弃西域回大晋,但他在西域的影响深远,各种业务众多,他离开时将大部分业务结束了,还剩下一小部分,交给手下人打理。
柳寒回信同意,同时告诉老黄,留在西域的人,愿意到大晋的,自己想办法过来,不愿意的,就用出让产业的银子安置。
“好了,都坐下吧。”柳寒吩咐道,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唐龙将邸报放下,冲柳寒微微施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个房间是间临时教室,下面坐着的八个人全是前来应募的士子,辩难过后,又多了七个应募的士子。
按照顾玮和柳寒商议的计划,顾玮下去各县巡查,看看新税制推行,前来应募的士子由柳寒负责培训。
培训,这是新法子,自然出自柳寒的主意,顾玮,不但他,而且这个时代都没这意识。
员工岂能不培训就上岗!
“朝廷的邸报,大家都听到了,”柳寒说道:“凉州的问题不过是小问题,真正的问题在北方塞外,这次太原王率军出塞,速战速决,是最好,最糟糕的是,战事拖延下去,朝廷为此将不得不付出大批粮饷。
战争打的是什么?太祖说过,就是银子和粮食,现在朝廷每年的税收不过一千六百多万两银子,此次太原王出塞作战,军费支出便要七百万两,另外还有维持朝廷各级官府正常运转,边军军饷,救灾,等等,这些算下来,大约需要一千五百万,简单的说,朝廷今年的亏空是三百万以上。”
“沈富,你别笑,”柳寒冲一个有点富泰的年青人直摇头,这年青人叫沈富,家里经商,有些银子,曾经在观潮书院读书,不过,没读几年。
“这术从数中来,朝廷也一样,要算计着过日子,每年税收多少,有多少要开支,就像圣人说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大道至简,看似复杂的东西,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柳寒话声一转:“新税制不是简单的一种税制,代表着新的管理,给你们的小册子,你们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
柳寒微微点头:“那你们讨论下,如何推行新税制,洪阳,你负责记录。”
“是,大人。”洪阳答应道,他本是个小吏,本没有参加培训的机会,可没想到柳寒居然让他也参加,而且还给了他一定的权力。
培训本是柳寒主持,可柳寒却只是在最初几天讲了半天课,然后就让他们自己讨论,他也不在边上听,但每次讨论的记录,他都要看,然后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参与讨论。
这种方法对这些士子来说,别说见了,简直闻所未闻,有人甚至指责柳寒玩忽职守。
柳寒对这种指责嗤之以鼻,反问他们是不是刚启蒙,需要老师一个字一个字的讲解,新税制的各项法令制度都在小册子上,需要一句一句解释吗。
“你们自己看,自己理解,把自己当作一县之长,管辖四方,推行新税制,会遇上那些问题,如何处理这些问题。
让你们讨论并不是辩难,而是在讨论中统一认识,充分认识到,推行新税制的困难。”
“我必须提醒你们,推行新税制的困难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
士子们尽管还有些不服,可也没再继续纠缠,接下来几天,他们发现柳寒对他们的讨论记录,每天都看,而且对他们的想法了如指掌,最初,他们头天讨论的东西,第二天还要重新讨论,当然这第二天的讨论便是在柳寒主持下。
几天的讨论下来,众人对旧税制的危害的认识越来越深,对推行新税制的越发理解。
沈富提出一个激进的观点,为什么不干脆废除士族,这个观点有些惊世骇俗,士族庶族平民奴隶,天下行之有年,深入人心,从未有人敢废除,就连雄才大略的太祖皇帝都不敢,还在太祖制诰中明确,皇族与士族共天下。
这沈富居然提出废除士族,这简直大逆不道,若是在书院中这样说,恐怕会被赶出书院。
幸好,这是进行培训,也经过几天的讨论,众士子的思想也放开了,对这个观点讨论了两天,居然大部分人都赞成。
对于这个问题,柳寒也没有给出解释,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如果废除士庶之别,有那些阻力?他们会怎么阻拦?会造成那些影响?
于是士子们又讨论了两天,越是讨论,震憾越大,越是沉重,士族的力量已经非常强大,士庶之别,不是说废便能废的。
最后还是柳寒来作结论,士庶之别,是一道鸿沟,要填平这道鸿沟,非一蹴而就,需慢工细活,文火煲汤,缓缓而行,这新税制便是第一步。
柳寒不管他们如何开始讨论,晚上,洪阳自会将记录给他,到时候自然知道。
他到后院句誕那晃了一圈,陪着句誕闲聊了一阵,说了会凉州大捷和太原王出塞,然后便告辞了。
句誕现在越发不安了,下面新税制已经在下面各县开始推行,顾玮下去巡视,书信往来,问题很多,几个县都阳奉阴违,压根就没有执行,顾玮愤怒之极。
“你那几个培训得怎样了?能用了吗?”句誕兴致有些不高,看着朝廷的邸报,皇帝嘉奖的诏书,他心里暗暗羡慕,端木正接任护羌大将军才多久,这一次就坐在姑臧,啥事没废,就捞了个关内侯,这关内侯虽说是最低等的爵位,没有封国,但好歹是爵位,而且可以传两代。
这次新税制推行成功,朝廷的封赏是什么?关内侯是不用想,那是赏赐军功的,最多也就给子孙挣个恩赏。
“怎么着,顾大人是不是参人了?”柳寒笑道,句誕叹口气,指指案头的信:“你看看吧,就明白了。”
柳寒没有看信,这种情况早就料到了,培训的这些人便是为这准备的,陆虞张如果老老实实,还能留下点,如果真暗中使绊子,那就将他们在扬州郡的老底给刨了。
这是顾玮私下给柳寒讲的计划,只是现在培训的人还少了点,按照顾玮的计划,一个县,除了县令,还有主记,功曹,廷掾,主薄,县尉,捕头,等等。县尉可以算武职,捕头则不算,剩下的主薄功曹廷掾主记,这些都是文职,品级虽低,但也是朝廷官职,协助县令掌管一县政务。
这五个人全都要换,至少要十五个人,再加上郡守府,怎么也要二十多人才够。
“现在只是开始,我看以雷霆手段,震慑一下,那些宵小自然知道收敛。”柳寒含笑说道,他对句誕的心情十分了解,这家伙既想要好处,又怕惹上一身骚,始终患得患失。
“现在正是较劲的时候,”柳寒说道:“大人知道,朝廷不会允许咱们后退,咱们只有死顶,坚持干下去。”
“是这个理。”句誕心里十分苦涩,后悔不已,自己当初干嘛答应到扬州来。
柳寒见句誕意兴阑珊,便起身告辞。
照例在行辕巡查一番,顾玮带走大批人马,行辕显得很是空,巡逻的官兵也少了些。
巡视一圈后,柳寒出了行辕,骑上马到城里闲逛,其实这也不是闲逛,他在观察城里的状况,他还无法完全相信城卫军,这城卫军原都尉是张家中人,现在是从虎贲卫抽调的,可下面的人没怎么动,如果有人要作手脚,照样可以作。
不但他隔三岔五到城里巡视,麾下的内卫全体都睁大眼珠子,盯着城里的一举一动。
城里比较安静,大辩难的余波还没完全消去,不少士子依旧在扬州停留,城内各书院都有士子寄宿,青楼茶楼依旧有很多士子在高谈阔论。
经过锦瑟楼时,柳寒迟疑了下没有下马,他想起了紫烟,美人情深,难以消受。
上次到锦瑟楼,离开时,紫烟幽怨情深的目光差点让他的心融化。
轻轻叹口气,这算怎么回事,不知不觉中,居然惹下情债,前世怎么没这好事。
“柳大家。”
柳寒闻言转头看去,居然是施凯和龙铮。
“好巧,在这遇见两位老弟。”柳寒跳下马,冲俩人拱手笑道。
俩人笑了笑,龙铮说道:“既然遇上,柳兄,不如到茶楼一叙。”
柳寒将缰绳交给店小二,随着俩人上楼,推开雅间的门,房间里还有一人正坐在窗前,看到三人,那人起身含笑施礼。
“柳兄,这是徐州马烨马明辉,马兄。”施凯介绍道。
柳寒心里明白了,今天绝对不是偶遇,说不定他们已经在街上找了自己好几天。
“马兄。”柳寒心中有数,含笑抱拳,打量着马烨。
这马烨身材不高,看着很瘦,估摸着三十多岁,长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两撇八字胡,一双小眼睛,发髻以麻布条系着,身上的麻布长袍洗得发白,显得有些落魄。
“柳大家。”马烨含笑拱手施礼,龙铮笑道:“马兄是我们刚认识的。”
“相逢即是有缘,我们都是有缘人。”柳寒笑眯眯的坐下,三人也各自坐下,柳寒问道:“这辩难都过去好几天了,你们还在扬州?”
“这新税制,天下观瞻所系,我们想多看看,所以到盐渎县和湖城县去看了看。”施凯也不避讳,直接说道。
“去看了看,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柳寒说道:“不知几位有什么感想?”
施凯三人互相笑了笑,龙铮笑了笑,说:“还是马兄来说吧,我和施兄见识还是浅了。”
柳寒轻轻哦了声,转眼看着马烨,含笑道:“那就有劳马兄了。”
马烨微微一笑,摸了摸八字胡:“龙老弟过谦了,不过龙老弟既然要考考我,那我就说说。
这新税制虽然是托言税制革新,可实际上是我大晋八百年的一次体制改革。”
柳寒心中顿时收起轻视之心,这马烨看上去猥琐,可却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次改革,朝廷是迫不得已,朝廷府库空虚,税收一年比一年少,所有人都知道症结在那,可谁都不敢动手解决,为何?邵阳郡王前车之鉴不远,甚至当今为太子之时,稍稍动了下,即差点被废,先帝保下了太子,但终泰定一朝,再无人敢动这个念头。”
“当今天子,在太子期间便有革新天下之志,可惜刚开始便碰了霉头,于是蛰伏数年,身边羽翼尽毁,现在有布衣朋友的张猛和尚书台的蓬柱,就是少数幸存下来的。”
“当今天下最大的难题不是塞外胡族,而是流民,扬州富庶,可流民依旧有数万,而冀州并州雍州青州等地,流民高达数百万,流民问题不解决,终会成为大晋心腹之患。”
“要解决这些问题,朝廷就得有银子,可现在朝廷没银子,于是,当今便顺势推出了新税制,这个税制恐怕是他谋划已久的了。”
柳寒微微点头,这个与他和黄师爷的判断相同,没什么出奇的。
“但,我以为,当今还是着急了,”马烨语气一转,严肃的说道:“就像刚才,当今在当太子时折了一场,羽翼尽失,所以,当今在推行新税制时,缺人。”
缺人,这话中肯,柳寒觉着有点意思了,这马烨看上去还有点真才实学。
(本章完)
第二百章 王八之气
马烨似乎没察觉柳寒态度的微妙变化,但也停下来喝口茶才接着说:“皇上没人,这个新税制上得很是匆忙,本来在扬州搞了盐税革新后,就该收兵,过上两三年,再推出新税制。
可皇上太着急,现在就推出来了,所以,他让两个人,句誕顾玮来推行,句誕是老滑头,不情不愿,他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凡是触动士族利益的,必遭天下士族的群起攻之。
而顾玮呢,他的情况复杂些,我观顾玮此人,其人在一个忍字,顾玮名满天下已经十多年了,却始终不得意,只谋到太师府长史,据说太师潘链曾经数次向先帝举荐,可先帝却始终不为所动,当今天子登基后,潘链掌控太师府,顾玮得到重用,一度执掌度支曹。
可顾玮没想到,潘链掌控尚书台后,势力大肆扩张,引起皇帝的注意,结果,顾玮想入尚书台的希望渺茫,所以,顾玮这才坚定了推行新税制之心,否则,顾玮早就行动了,何必拖了几个月。”
柳寒看着马烨,心里越来越奇怪,这家伙将顾玮的心思摸得挺准,这也是他对顾玮的判断,这也是为何他不愿插手新税制,只做点敲边鼓的事。
句誕和顾玮,他都信不过,这两位一个是赶鸭子上架,另一个是权欲熏心,他若插手,将来有什么变故,俩人将事往他身上一推,他上那喊冤去。
他天天待在在顾玮句誕身边,后面还有个老黄,这才看清扬州这团乌烟瘴气,这马烨是从那得知的呢?
“两位大人有两位大人的想法,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的,他们都已经在这条船上了,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要把这新税制搞下去,而且,还必须成功。”
“大人这话说得对....”马烨放下茶杯,说话间,八字胡一抖一抖的,小眼睛带着几分嘲讽。
柳寒打断他:“不过,我不明白,马兄为何对我说这些,要知道,我也在这条船上。”
马烨却摇头,大有深意道:“柳兄可没在这条船上。”
柳寒也笑了笑,反问道:“何以见得?”
“柳兄在船上,也不在船上,不是这样吗?”马烨反问道。
柳寒淡淡一笑,没将这猜谜语的谈话继续下去,直接问道:“不过,我有点好奇,马兄说了这么多,可我没明白,越听越糊涂了?”
马烨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新税制能不能实行,还未为可知,新税制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天下大乱,另一种则是天下因此大治,所有的结果就看如何得人了。”
柳寒呵呵干笑,喝了口茶,沉凝道:“我还是不明白。”
“这次我们走了两个县,这两个县对推行新税制并不积极,用推诿怠工来说一点不冤枉。”
“这是自然的,句大人和顾大人早就料到了。”柳寒心里越发奇怪了,这马烨是什么意思,分析了一大堆,好像有点内容,可目的是什么呢?
“新税制,田少的少纳粮,田多的多纳粮,杂役全数取消,所有税赋全部折算成银子。”马烨沉凝着说道,这些都是新税制的内容,推行新税制,首先便是统计所有丁口,然后便是丈量土地,统计近十年的税赋,以十年的平均税赋,摊入田亩中。
“税制的设想很好,可其中可操作的漏洞太多,扬州还好,扬州富庶,商业发达,流民较少,而冀州并州青州等地,流民众多,过去十年,税收一年比一年少,所以,按照这样算,冀州的税就会比扬州低很多。”
柳寒低头想了想,觉着这马烨说得有道理,大晋的流民主要在冀州青州并州等几个州,这几个州的土地兼并厉害,九成土地在士族门阀手中,朝廷的税收一年比一年少,过去十年,有粮仓之称的冀州税收居然还赶不上豫州。
“这是第一,”马烨继续说道:“第二便是田地,地有良田和贫瘠,在扬州更有稻田桑田之分,良田每年可收水稻两到三石,差点的只有一石左右,朝廷将丁银平均摊入这些田中,对小民不公。”
柳寒只听了一半就明白了,马烨说得不错,由于准备匆忙,这些细节被忽略了,税收平均到每亩田中,对产量高的田来说,是不错,可产量低的就不公了,可能交得比以往更多。
“这话很对,”柳寒点头说道:“这设计上,的确草率了,没有能细化。”
“还有,在计算人口时,以往士族有大量荫户,现在若不收人头税,按田亩收税,士族的影响巨大,几乎是挖了士族的根,所以,士族势必强力抵抗,新税制的推行,势必阻力重重。扬州现在看上去平静,实际上却是杀机重重,稍有不慎,恐怕就会粉身碎骨。”
柳寒没有说话,这会说话,是多余的,他轻轻的摆弄着杯盖,茶水冒着热气,热腾腾的水汽被拨到一边。
房间里暂时陷入沉静中,柳寒还在琢磨,这三人今天倒地什么目的,劝说自己?不像。
“马兄说得好,”柳寒开口打破沉默,看着马烨说:“其实,这些都是小问题,顾大人下去,相信他也能看到这些问题,自然会作出调整,我们在这空谈,不过是杞人忧天。”
马烨和施凯龙铮互相看了眼,施凯笑了笑:“可这新税制于朝廷和百姓都有利,听说大人主持招贤,我们虽然算不得贤才,但也想报效朝廷。”
柳寒很是意外,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这个,那还不简单,这不正培训吗,加上三个不就行了。
“大人,我们的意思不是说加入您的那培训班,我们的意思是弘绪和子泰想去郡守府,至于我,我想去虎贲卫。”马烨淡淡的说道。
柳寒微怔,有些困惑的看着三人,显然很是不解。
“郡守府没问题,可虎贲卫?”柳寒看着马烨,那意思很明显,凭什么。
“我知道虎贲卫难入,其实是不是加入虎贲卫,没什么,我想的是跟随柳兄。”马烨郑重的说道。
柳寒大为惊讶,难道自己终于有了王八之气,虎躯一振,天下英雄来归?这不是瞎扯淡!
“我马烨五岁启蒙,五岁习武,十八岁就通读道典,二十五岁破镜入武师,现在我三十有四,武师四品修为,”马烨说着,神情中有几分得色,也有几分悲凉:“二十岁到帝都,二十四岁离开帝都,十年中,我走遍了幽冀并青徐雍,见识过大漠风光,也见过江南水乡,十年间,见识过无数人物,可入得了我眼目的还没有一个。”
马烨骄傲的扬着头,可柳寒在他眼神却中看到浓浓的寂寞与失落。
“马兄能看中我柳寒,实乃三生有幸;可我柳寒自认才华高不过秋云秋大将军,统兵作战,勇不过方回段昌,权力,那就更不用说了,我这虎贲卫假校尉,权力只有芝麻粒大。”
马烨微微一笑:“不错,现在柳兄还是龙困浅滩,可龙就是龙,注定要飞腾九天,傲游四海。”
“哈哈哈。”柳寒干笑几声:“马兄言重了,我不过是个希望自保的小人物,马兄慎言。”
马烨笑了笑,没有解释改口,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柳大人最初也不在马某眼里,不过,有人提醒了在下,在下再打听了这段时间,大人的所作所为,所以,我想走大人的门路,谋个出身。”
走门路,这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是拜在门下,成为门生。
但柳寒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便含笑问道:“不知那位友人是谁?”
“柳兄见过,柳兄容在下卖个关子,暂时保密。”马烨大有深意的笑了笑。
施凯和龙铮看着俩人,俩人越听越惊讶,显然俩人此前对马烨的了解也不多,此刻听了,看马烨的目光就不同了。
“想不到,马兄居然文武双全。”龙铮很是羡慕,他不会武,没有修为。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马兄,居然走过这么多地方,佩服,佩服。”施凯尽管努力克制,可还是难挡两眼冒出的星星。
柳寒心里在琢磨,这人难道是延平郡王的人,不对,这马烨心高气傲,以他对延平郡王的了解,他恐怕还笼络不了,至于薛泌小赵王爷,更是不可能。
难不成是那个人?柳寒背心寒毛都竖起来了,可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那人应该没这个必要。
那个人的影子又在心里冒出来,说来他到现在还没见过那人,只有那一次,还是蒙了脸的。
他说话的声音,身材,都印在他脑海中,可在扬州这么长时间,就没遇见过。
那个人应该还没离开扬州。
这个感觉很强烈,可他在扬州就是找不到这人。
柳寒看着马烨,马烨笑了笑,小眼睛转了转,明白有施凯龙铮在,他定然不会说。
“尽管马兄有武师修为,可要加入虎贲卫,依旧不是我可以决定的,虎贲卫是皇上亲军,为朝廷执行秘密任务,所以,要加入虎贲卫,要由宫里审查,宫里造册,手续十分繁杂,所以,马兄若是不嫌弃,就暂时留在在下身边,至于职务,容我再想想,马兄以为如何?”
“成。”马烨满口答应,柳寒又对施凯和龙铮说道:“两位想要进扬州郡守府,实不相瞒,我也没这个权力,这需要句大人和顾大人同意。”
说着,他冲马烨自嘲的笑了笑:“你看,我这官就是个空心大老倌,什么都作不了主。”
马烨和施凯龙铮也同样大笑起来,龙铮笑呵呵的说:“无妨,我和施兄也同样不是为句誕或顾玮而来,希望以后能跟随大人为朝廷尽一分力。”
柳寒心里再度一怔,没等他开口,施凯便插话道:“新税制对朝廷对百姓有利无害,士族再不约束,天下必受其害。”
“虽千万人吾往矣,”龙铮神情略微有些激动:“那怕将来,我们也和昭阳郡王那些前辈那样,亦在所不惜。”
“好!”柳寒喝道,这俩人今天的举动让他对他们的认识有了变化:“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年青人当有安邦定国的雄心,何惧前途风波恶!两位既有此心,我柳寒将来必不负尔等!以茶当酒,敬三位。”
四人举杯而饮,而后相视一笑。
柳寒开口介绍了顾玮传回的信,顾玮毕竟只是副使,重大事件还是向句誕通报。
但奇怪的是,顾玮的信写得很详细,事无巨细,都向句誕通报,顺便也就告诉了柳寒。
柳寒开始还没觉着有什么,后来觉着味道有些不对,便借口不属份内之事,不看了。
可就看过的,也足以和马烨三人聊了,其实马烨说的事,顾玮在下面巡查时,大部分已经察觉了,只是事情繁杂,还没想出修正之法。
从新税制,又聊到凉州此次大捷,柳寒不想把真相端出来,只是顺着朝廷的邸报称赞了几句,马烨却没那么顾忌,直接批判朝廷刻薄。
“凉州此次危机,其实还是朝廷从凉州抽调了大批人马北上雍州,导致凉州空虚,给了吐蕃人可乘之机。”
“此言在理,”柳寒点头:“这次是我们幸运,吐蕃人这次入侵凉州,目的有二,一个是试探,摸清凉州虚实,自与吐蕃大战后,我大晋有十来年没动刀兵了,大晋军队战斗力如何,还有当今朝廷的意向,摸摸底;第二个便是西域,我始终认为,这两年,吐蕃的战略方向该是西域,只是吐蕃面对的西域诸国,对吐蕃保持警惕,吐蕃这次主动挑起对大晋的战争,他肯定大张旗鼓将西线部队抽调过来,然后再秘密调回去,对西域诸国发动突然袭击,只要破了一国,西域诸国便麻烦了。
这一次,我们是幸运,如果,吐蕃的主力部队侵入凉州,凉州现在恐怕已经丢了。”
说完之后,马烨三人没有怀疑,特别是马烨,重重的叹口气,龙铮勉强笑了笑:“还好,老天爷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柳寒却摇头,神情严肃:“其实,这次胜了,倒不如败了,胜利的代价太小,今后,凉州面临危机时,朝廷诸公恐以此为理由,拒绝向凉州增兵。”
“柳兄此言有理,”马烨赞同的点头:“凉州人本就对朝廷不满,这事之后,凉州人对朝廷更加不满,以前,秋云在凉州时,为了凉州的利益,数次与朝廷力争,因此秋云得到了凉州人的支持,可换了端木正后,端木正没有秋云的威望,不敢与朝廷争,这次战争更暴露了他的弱点,凉州今后多事了。”
柳寒微微有点意外,他对这些了解还不多,在他与秋云的接触中,并没有感到秋云对凉州多照顾。
但他也没轻易否定马烨的判断,只是沉凝着说:“这个判断有道理,不过,秋云在朝廷,凉州乱不起来。”
马烨也赞同的点头,施凯和龙铮就完全插不上话,俩人只有当听众的份,柳寒不想俩人感到冷落,便换了话题。
“你们以后做官,要作一个好官,但不要作一个清官。”柳寒说道。
施凯龙铮大为惊讶,施凯十分不满:“大人这是何意?难不成要作盛怀那样的贪官,才是对社稷百姓有利?”
柳寒笑着摇头:“当官的诀窍在和光同尘,官场上最忌讳的是特立独行,不错,当个清官,名声很好,可问题是,你也成了同僚的眼中钉,官场的道路上,随时都有陷阱,所以,要么长时间在低层,要么很快就完蛋了,你的所有抱负都没有机会施展。
所以,不要当清官。不过,不但清官,也不意味着当盛怀那样的贪官,至于,倒地该怎么作,你们今后慢慢品味,我送你们四个字吧,知行合一。
另外,建议你们看看道典中的易物篇,须知,天下事,其实说穿了就是个利益交换。”
这话有点惊世骇俗,马烨却频频点头,施凯龙铮觉着有点颠覆世界观,柳大家的形象摇摇欲坠。
马烨轻轻叹口气:“柳兄说得很对,要施展胸中抱负,首先得你们自己生存下来,否则一切免谈,柳兄的意思是,不要特立独行,至于清官与否,则不必那样在意。”
“不过,要有底线,在守住本心的同时,要懂得变通。”柳寒觉得还是要解释下,这两个年青人若真的跑去当贪官,那也不是他的本意。
施凯和龙铮这才松口气,柳大家的形象暂时稳固了。
几人又说了会闲话,柳寒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告诉三人,最迟明天到行辕报道,至于他们最后的去处,他尽量为他们争取。
让柳寒意外的是,三人傍晚就带着行李过来了,马烨开玩笑的说既然决定加入,那就早点过来,还可以省一天房钱。
行辕内,空房还有,施凯龙铮俩人住了一间,马烨单独住一间,马烨找了机会,低声对柳寒说:“王爷让我向先生问好。”
柳寒大为震惊,他立刻明白了,马烨,秦王的人!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密谈
所有应募的士子都住在同一个院子中,施凯龙铮很快便与先到的打成一片,在院子里聊天,打听培训内容,马烨心中有事,陪着聊了会,然后便借口散步,独自离开。
慢慢走到后院,前后院之间,有虎贲卫站岗,没有许可不得轻易进入后院。
马烨没有采取悄悄潜入的方式,而是直接到门口,告诉守在门口的卫士,求见柳寒柳大人。
卫士打量下他,也没盘问便放他进去,马烨心中纳闷,问明柳寒住处后便进去了。
后院挺大,句誕和顾玮住在西边的两个大院,柳寒住在东边的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不大,没有院子,临湖。
马烨到门口,迟疑正准备敲门,里面传来话声:“门开着,进来吧。”
马烨推门进去,柳寒坐在案几后面,案几上两杯茶正飘着茶香。
“坐。”
柳寒手里拿着本书,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目光十分明亮。
马烨略微沉凝,冲柳寒抱拳施礼,低声道:“秦王幕府,帐下马烨,见过先生。”
随后上前两步,将一块玉牌放在案几上,柳寒拿起那玉牌,仔细看了看,是秦王的信牌,只有少数人有这样的信牌,柳寒也有。
柳寒微微点头,马烨撩袍在柳寒对面坐下,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王爷有什么吩咐?”柳寒问道。
马烨微微摇头:“王爷就是让我来看看,让我自己决定行止。”
柳寒微微皱眉,马烨解释道:“我虽然愿意为王爷效力,但不在王爷帐下行走,所以,除了王爷的心腹外,其他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柳寒默默的听着,心里却掀起万丈波澜,秦王那开明俊朗的形象在心里模糊了,这家伙想作什么,手上还藏有多少马烨这样的人。
“来看看?有这样轻巧?”柳寒反问道。
马烨点点头,很是诚恳:“王爷早就有志革新天下弊端,但,一来力有未逮,这事干系太大,王爷即便为王爷,也不敢轻易行之;其二,王爷也不知道从何入手,新税制让王爷怦然心动,王爷想知道新税制推行的详情,而先生在这方面的情报甚少,故而让我来协助先生。”
柳寒淡淡一笑:“恐怕是对我不放心吧。”
马烨微怔,想起来前峦玄的叮嘱,便微微笑道:“大人多心了,大人的本事,峦大人和犀校尉都十分佩服,王爷很是看重大人。”
柳寒笑了笑,没有继续揭穿,他轻轻叹口气:“说吧,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让我来,就两个目的,一个是协助大人,另一个是拿到新税制推行的第一手情况。”马烨说道,顿了下看着他问:“大人对新税制如何看?”
柳寒放下书,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有武师四品修为?”
马烨心中顿紧,迟疑下,说道:“大人法眼如炬,在下岂敢在大人面前妄言,武师四品,在大人面前,算得了什么,大人一根手指便能捏死我。”
“武师四品,在江湖上也算高手了,在虎贲卫中也能有一席之地,”柳寒说道:“不过,虎贲卫非同小可,别看我现在暂时挂了个虎贲卫假校尉,可半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作,宫里的眼睛盯得紧。”
“我明白大人的难处,进虎贲卫不过玩笑,”马烨露出一丝笑意,这笑容看上去很有几分狡诈:“我的事,就由大人安排吧。”
柳寒点点头,马烨这下放下心来,喝了口水,然后看着柳寒,柳寒没有说话,默默的盯着他,让他心里直发毛。
柳寒自然不会相信什么要新税制的第一手资料,他就在扬州,秦王想知道什么,只需给自己说一声就行了,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马烨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武师中品修为,上次自己向秦王求援,结果只派了个武师初品的,然后召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就没舍得将这马烨派来。
不过,这马烨看上去是个谨慎的,今晚他没有悄悄潜入,而是直接从大门进来,如果他仗着武师中品修为,悄悄潜入,恐怕已经被斩杀当场。
“这样吧,你去郡守府,扬州府现在有个案子,”柳寒从案几上拿起卷宗,放在马烨面前,马烨一坐下就看到这个卷宗:“这是那个案子,你看看,把这个案子了结了,该关的关,该放的放。”
马烨没有回答,而是翻开卷宗看了一遍,正是韩姓书生杀人一案,他看得很细很慢,不时凝神细思。
“怎么?觉着有难处?”柳寒淡淡的说道。
“案子不复杂,相信大人已经准备好了证人,陆家应该是跑不了了,可,大人,陆家现在还没动作,现在就要把这张牌打出去吗?”
“王爷想知道这新税制推行得如何,实话说吧,我并不看好,新税制的舆论和理论基础都没有,就像你说的,皇上太着急,没有准备好,就开始了。
而新税制对士族的利益损害很大,或许多数士族并不再乎那点税金,但这点税金代表了士族的特权,上千年的特权要丢了,士族阶层岂会罢休,看着吧,这不过是刚开始,后面还有得玩。
我现在让你审这个案子,就是未雨绸缪,警告下陆家,指使杀人的是陆康,但他没有亲自动手杀人,完全可以凭此脱罪。”
“我明白了,大人这是敲山震虎,告诉陆家,老实点。”马烨说道。
柳寒点点头,马烨又说:“如果这样,我就走到明处了。”
“这世界多的是聪明人,句誕顾玮,就蠢了?还有宫里,都是些成精了的,倒不如反其道而行。”柳寒语气淡淡的。
马烨想了想,点头说:“属下遵命。”
“好,回去吧,离开太久,担心让人怀疑。”柳寒说道。
马烨取出一件玉如意放在案几上,柳寒含笑调侃道:“真漂亮,可句大人那,又要送什么呢?”
马烨露出一丝嘲讽:“属下自然有准备,不劳大人费心。”
柳寒拿起那玉如意,随意的在手里把玩:“这是京里鸣玉斋二挡手吴青的手艺。”
“大人慧眼如炬,佩服,佩服。”马烨这次是真心佩服,这样随意一眼就看出了鸣玉斋,而且还认出了谁的手艺,这份眼力和见识,至少他没有。
“慧眼,呵呵,不过是见多了,你忘了,我也开着个珠宝行,鸣玉斋正是我们的对手,鸣玉斋七大挡手,每个的特长,缺点,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商场如战场,来不得半点马虎。”
柳寒说着将玉如意抛给他,马烨接过来,又放到柳寒面前,柳寒摇摇头:“你小看了句誕,今晚你来我这,明天句誕就知道了,过上两天,我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单独见他,然后把这送给他。”
“我知道大人有钱,这主要是掩饰....”
柳寒没有容他说完,便打断他:“欲盖弥彰,画蛇添足!把句誕顾玮当傻子,如果你有这种想法,最好现在就回去。”
马烨沉默了下,将玉如意收起来,起身告辞,出门之后,转身将门关上,走出数步,一阵轻风拂过,后背一阵发凉。
无论是峦玄还是犀锋,都提醒过他,在柳寒面前一定要小心谨慎,万勿自作聪明。
今晚,不过短短的半炷香时间,双方言谈随意,可实际上,柳寒给他施加巨大压力,差点让他心境失守,彻底崩溃。
回到院子里,施凯龙铮房间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俩人显然已经睡下,他打开房门,点上灯,案几上多了几本书。
简单梳洗下,感觉没有睡意,他干脆坐在案几边开始看书。
这几本书其实就是新税制的法规,另外还有两本是整理出的最近几天的讨论。
新税制的小册子,内容大都是他知道的,倒是那两本整理出来的讨论更吸引他,让他越看越有兴趣。
讨论中提出了各种问题,比如统计人口,士族豪族家的奴仆和荫户,这些是不是属于统计内容,因为士族的特权,这些人以前也是不交人头税的。
统计还是不统计,争论很激烈,最后达成统一是要纳入统计,决定作用的是,柳寒提出的一个问题,这些人要不要吃饭,要吃饭就要统计。
马烨在小册子中很留意柳寒的言论,他将柳寒的言论找出来,其中有些言论让他眼前一亮。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也要承担天下安危的责任。”
“财富越多,责任也越多,纳税是臣民的具体责任,圣人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话被曲解了,圣人从未说过,劳心者不纳税。”
“纳税,是臣民的责任,财富越多的人,应该纳更多的税。”
.............
“这简直是离经叛道,曲解圣人之言。”
马烨越看越兴奋,不知不觉中,就看完了,合上书本,他忍不住长叹道,难怪王爷对这人如此重视,峦玄说此人胸中自有韬略,犀锋说他有上品宗师修为。
此等才学,就算入朝主掌一曹也不为过。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门生
柳寒的动作并不快,马烨三人很快与士子们混熟了,士子们本就年青,更何况,柳寒这几天的洗脑,让他们有了一种神圣的责任感,能到这院子的都是志同道合的兄弟。
上课,参加讨论,就是他们现在的日常生活。
柳寒对他们也没给特别关注,只是在第一次上课时提醒他们,要加强学习,尽快赶上进度。
看书是一种感觉,亲身参与又是另一种感觉。
课堂上,所有人都参加到讨论中,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丝毫顾忌,施凯龙铮没有一点拘束,几乎立刻就投入到里面。
相反倒是马烨显得沉默了些,听得多说得少,目光偶尔还溜到记录的洪阳身上。
三天后,柳寒主持了一次讨论,课后柳寒将三人留下,问了下三人的生活和学习,没有觉着有意外,因为每个人都有过这种待遇。
又过了两天,顾玮开始动作了,上疏朝廷,弹劾三个县的县令,请求罢免三个县令。
三个县令也丝毫不含糊,同样上疏朝廷,状告顾玮,亲率浮躁,贪利冒动,竭泽而渔,引地方不安,百姓骚动,请求朝廷罢免顾玮,另外派人主持新税制推广。
按照朝廷体制,县级官员没有权力直接上疏,只能由刺史转呈,盛怀自然不会含糊,立马转送朝廷。
句的病更重了,躺下不再见客。
莫齐又收到两封辞职信,郡守府又走了两个官,莫齐跑到行辕抱怨,句哼哼唧唧,安慰几句,然后把柳寒叫去,问那些士子培训得怎样了,能不能用。
“勉强可用,我让他们来见见大人。”柳寒说道:“大人,卑职建议,那枚棋子可以用了。”
句愣了半天,才弱弱的问道:“现在就用,是不是太早了。”
“大人,顾大人那边已经贴身肉搏了,这枚棋子可以用了,帮顾大人减轻点压力。”
莫齐击掌起身,大声叫道:“好,早就该动了,这后面没有陆家虞家捣鬼,才有鬼了!我来审,保证三天结案!将元凶捉拿归案!”
“莫兄还有更重要的事办,审案的,我已经物色好了,句大人,莫大人,要不要见见。”柳寒说道。
句摆摆手,正要开口拒绝,转念一想,便点头:“好,叫来我见见。”
“莫兄,你府衙不是还却几个人吗,人选我也准备好了,就一起见见?”柳寒看着莫齐说道,莫齐点头:“好,就一起见见。”
柳寒转身吩咐,将施凯龙铮和鹿溪马烨叫来。
“这施凯龙铮马烨不是刚来没几天吗?”句有些纳闷的问道。
柳寒笑了笑说:“正是,不过,这三人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比起其他人来说,他们更坚决。”
句轻轻哦了声,便没有再问,柳寒又说:“我有个想法,大人。”
“说,说,子民,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句拿出礼贤下士的神态,宽容大度之极的说道。
“莫大人这官不过是暂代,他们的官,我看也暂代,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莫齐迟疑下点头,但没开口,句微怔,沉默了会,才叹口气:“我看就这样吧,子民宅心仁厚,心存慈悲,我也不想当这恶人,就这样吧。”
莫齐开始没听明白,略微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重重叹口气。
马烨四人来了,句靠在床上,含笑让他们坐下,随意问了几句,然后说:“看你们都是一表人才,柳大人又一力举荐,认为你们乃才能出色,可堪大用,现在莫大人那缺人,我希望你们到莫大人帐下任职,不知你们可愿意?”
四人起身施礼:“愿为朝廷效力。”
句含笑点头,这里面有区别,一般出仕之后,对举荐他的人,都是口称学生,从此成为该人门下,官场上也将此人看作是他的人。
官场就是这样,上上下下,枝枝蔓蔓,牵连无数。
莫齐打量着四人,四人又向莫齐施礼,莫齐看着四人正色道:“新税制利国利民,扬州率先推行,为天下观瞻所系,你们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肆意妄为,辜负了本官和柳大人的期望。”
“大人叮嘱,我等牢记在心,请大人放心。”四人齐声应道。
“你们先下去吧。”柳寒吩咐道,四人没有丝毫犹豫便退下了。待四人退下后,柳寒才说道:“这四人,莫大人打算如何使用?”
莫齐笑了下,反问道:“柳大人的意思是?”
“施凯擅长文牍,龙铮年青热情,鹿溪马烨文武双全,鹿溪年青,有些冲动,马烨稳重多智,莫兄可量才而用。”柳寒简单几句,将四人的特点介绍了下。
莫齐想了下说:“郡府现在缺额甚多,这样吧,施凯暂代主薄,龙铮暂代功曹,马烨暂代督邮,这鹿溪...”
“门下贼曹。”柳寒见莫齐犹豫,立马提醒道。
门下贼曹负责缉拿盗贼,在柳寒看来就是公安局长,而督邮则是检核众官,核查刑狱。
句心里明白柳寒此举的意思,立刻点头:“很好,敬明,就这样吧,剩下那些也要抓紧,顾大人在下面恐怕也很为难,一次就弹劾三个县令,看来他也是被逼急了。”
莫齐赞同的点点头,句正色道:“新税制今年必须见成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竭尽全力。”莫齐语气坚定的答道。
句摇摇头,叹口气:“唉,我这身子骨,唉,不争气啊,不争气!现在全靠你们了,我,我真是愧对朝廷。”
“大人说的哪里话,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大人安心养病,有什么为难的事,我们会来向大人请教。”柳寒安慰他说,句在心里苦笑,心里十分哀怨,自己怎么就跳进这汤浑水了,这事不管成与不成,将来都是麻烦事。
“大人,剩下的那些士子,学得也差不多了,我想这培训也该结束了,顾大人那缺人,我看就将他们全送到顾大人那去,由顾大人安排。”柳寒又提议道。
句迟疑半响,犹豫道:“是不是早了点,毕竟朝廷还没旨意下来。”
“这一点我倒不怀疑,圣旨很快就会下来,让他们提前去,是给顾大人熟悉他们的时间。”
“对,柳兄说得对,七个人,挑选三个县令。”莫齐也赞同道:“柳兄,这些人都是你培训的,要不你给顾大人去封信。”
柳寒很坚决的摇头:“顾大人有自己的想法,我最好不插手,不过,可以把这些天的讨论记录交给顾大人。”
“好吧,就按柳大人的意见办。”句说完疲倦的闭上眼睛,柳寒和莫齐见状,起身告辞。
柳寒和莫齐出了句的门,俩人相视一笑,马烨四人还在外面等着,莫齐告诉他们明天到府衙报道,然后摇摇摆摆的走了。
柳寒知道他的意思,这是给自己留点时间,这四人摆明是自己的门生了,靠,有点意思,到这世上,居然还有门生了。
“明天你们去府衙报道,如果没有意外,施凯将接任主薄,龙铮接任功曹,马烨接任督邮,鹿溪接任门下贼曹,莫齐的职务是暂代,你们的职务自然也是暂时的,新税制结束后,我们回朝,你们的职务也就结束了。”
四人默默点头,柳寒对四人的态度感到满意,轻轻嗯了声:“接下来就听莫大人的,记住,府衙里的人不要轻易相信,包括那些捕头捕快书办,都不可轻信,唉,难为莫大人了,他才是孤身入狼群,你们对他不可有半点轻慢。”
“明白,老师。”施凯神情恭谨,规规矩矩的答道。
“嘻嘻,那哪能,他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拍他马屁还来不及呢,哪敢轻慢。”龙铮笑嘻嘻的。
鹿溪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马烨说:“老师放心,我们一定小心,一切按照莫大人的部署行事,绝不会莽撞,扰了新税制的大局。”
柳寒点头:“这话对,新税制是一盘大棋,这里是天下观瞻所系,但真正要紧的是在帝都,那里才是决胜的关键,所以,你们要保护好自己。”
这次四人神情严肃的点头,柳寒叹口气:“命运有时候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这很令人遗憾,可没办法,这天下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不掌握自己手上。”
四人有点不明白,都看着他,柳寒深深叹口气:“去吧,记住,切莫贪功冒进。”
说完后,柳寒便走了,四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柳寒的话有些沉重,让四人都没了兴奋。
回到小院,院子里,参加学习的士子们正三三两两的聊天,看到四人,纷纷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有人话里话外想要打探消息,有人直接了当的问,施凯和龙铮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马烨倒是坦然,告诉他们,自己四人被明天到府衙报道。
“那我们呢?”
马烨笑眯眯的看看大家,众人目光热切,施凯龙铮犹豫下不知该不该说。
“我听说,顾大人弹劾了三个县令,估计这三个人要罢职,所以,你们.....”
马烨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那神情意味深长,七人立时明白了,三个县令,七品。
他们七人都是庶族和平民家庭出身,才智并不突出,若是正常情况,他们能谋得一个县令的机会十分渺茫,几乎不可能,可现在,初入仕途便可能是七品县令,如何让他们不动心。
七人难以压抑兴奋之情,立时议论起来,四人相视一笑,默契的不作声,一起到了施凯龙铮的房间。 2k阅读网
第二百零三章 得闲
晚饭后,柳寒到院子里来宣布培训结束,两天后七人都将被派到顾玮顾大人那作事,具体工作由顾大人安排。
这个意料之中的宣布,依旧让培训生们兴奋不已,柳寒在时,还矜持的压抑着,待柳寒走后,众人立刻兴奋起来,一种天将降大任的兴奋,围在一起聊起来。
施凯四人也加入进去,与大家聊着,晚饭时,柳寒特地给众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饭,他和莫齐都亲自来给众人敬酒,在席上鼓励大家为朝廷效力。
一席酒喝得皆大欢喜,多数人都醉醺醺的,柳寒莫齐走后,施凯龙铮将喝醉了的扶进房间,巧的是,他们四个留在扬州府衙的都没喝醉。
施凯煮好茶,四人就在院子里喝茶闲聊。
闲聊一会后,龙铮说道:“我觉着恩师是不是太谨慎了,我看当今革新之志甚坚,登基之处,便派蓬柱蓬大任到陈国清查土地,随后清查度支曹,又派句大人和顾大人到扬州革新盐税,朝廷气象为之一新,可恩师为何还如此谨慎。”
龙铮话里暗含的意思是,柳寒并不相信皇帝,对新税制的前景悲观。
要说这个时代,言论还是很自由的,可以任意评论天下事和天下人,皇帝经常被评价议论,不相信皇帝,并不是罪。
不过,作为门生,龙铮指责柳寒不相信皇帝,这不是好事,毕竟,不相信皇帝不是罪,但可能影响仕途。
“这是大人谨慎的地方。”鹿溪小心的说道,他的身份不一样,既入扬州府当差,同时也是内卫,有收集情报的责任。
“宦海艰险,谨慎些也好。”马烨淡淡的说道,喝了口水:“我倒不觉着老师这样有什么问题,谨慎些还是好的。”
龙铮第一句便被俩人反对,不由有些沮丧,施凯说道:“我也觉着老师是不是太谨慎了,当今天下暮气沉沉,我辈当趁此良机,廓清宇内,为朝廷,为天下百姓,一扫阴霾。”
“一扫阴霾是对的,”马烨提醒道:“但也要想到困难,现在,扬州是刀对刀,枪对枪,顾大人数次弹劾盛怀,可盛怀就是屹立不倒,这里面的问题,值得深思。”
“明辉兄说的是,”施凯点头,但语气一转:“可如果我们瞻前顾后,畏首畏脚,导致新税制失败,我们岂不辜负了朝廷的期待,也辜负了老师的期望。”
“对,”龙铮插话道:“这施政就是要雷厉风行,摧枯拉朽,将那些蛇蛇蝎蝎,一扫而净。”
马烨忍不住笑了,微微摇头:“这世上的事那有这么容易,要这么容易,新税制早就成功了。”
“对,子泰想得太简单了,”施凯说道,他比较注意鹿溪,鹿溪比他们先到,却只是门下贼曹,在四人中品秩最低,不过,门下贼曹负责缉捕追盗,干这个职务的没有点武勇可不行,这鹿溪看来与马烨一样,是文武双修,只是不知道他与马烨相比如何。
“老师不是说过吗,每次社会变革都有获益者,也有受害者,新税制的获益者是朝廷和百姓,受害者是门阀豪族,以门阀豪族的势力,他们一定会暗中阻挠。”
“这个我相信,”龙铮争辩道:“所以才要以雷霆手段,震慑他们。”
“在我看来,推行新税制更重要的是一个稳字,”马烨觉着口干,不住喝水。
鹿溪说了一句话后便没再开口,他始终记着柳寒的吩咐,少说多听,但又不能太沉默。
“我也觉着老师的意思是一个稳字,”他思索着说:“其实新税制对朝廷来说是个新东西,对百姓来说也是个新东西,而且,在具体推行中,还会出现问题。”
“此言甚是,”施凯点头道:“新税制是个新东西,推行中以稳为主,朝廷现在恐怕最担心的便是出事,今年,出塞作战才是皇上最关心的事。”
“明辉兄,你看朝廷这次出塞作战,胜算如何?”龙铮好奇的看着马烨问道。
马烨沉凝半响,神情有些凝重:“胜负难料,我大晋利在速战,胡人若远遁大漠,将战事拖延,我大晋就麻烦了。反之,若胡人自恃强大,与我大晋决战,我以为,我大晋有七成胜算。”
闲聊,慢慢偏离新税制,到了塞外和凉州,凉州击退吐蕃人,便给朝廷宣扬为大捷,可实际上只是小胜,吐蕃这次入侵不过是试探。
聊着聊着,几人忽然觉着没上青楼,是件很憾事,现在再去,又觉着太晚,于是话题自然而然转到风花雪月。
第二天,培训院内人去影消,施凯龙铮四人搬着行李上府衙去了,莫齐自会安排他们的住处,其他人则在虎贲卫和郡国兵护送下到湖城县顾玮那去。
柳寒终于有了些空闲,现在他一点不担心行辕的安全,句誕摆出的姿态,相信扬州没人会傻到来刺杀他。
于是,柳寒偷闲到淘宝山庄去看了看,山庄的主体工程已经完毕,特别是山腰和山顶的亭台和树木竹林,都已经完成。
在山腰,柳寒布下一个连环迷踪阵,这个阵法没有伤人之力,只是迷惑,不识此阵的,进入阵中就走不出去。
在山顶则是在柳寒要求下,青灵布下小七情阵,这是个幻阵,主要是隐匿洞口,若有人破了山腰的连环迷踪阵,到了山顶,则陷入这个小七情阵中,为湖光山色所迷,无法自拔。
柳寒去的时候,柳铁不在。培训生到湖城,明面上只派了五个虎贲卫和十个郡国兵护送,可暗地里,柳寒还派了柳铁护送。
虽然不认为扬州这些门阀士族会蠢到去杀这些士子,可出于谨慎,他还是派柳铁去护送。
前院中院的主体楼房院子都完工了,后院正在挖湖塘,水是从外面引入的。
实际上,所有工程都只是完成了九成,剩下的一成还需要他亲自来布置,机关暗道,都需要他来设计布置。
在淘宝山庄看了一整天,天色已晚,他才离开。
一路奔驰,四下留心,没人跟着。他转过一遍竹林,向城南奔去,天快黑时,到了一个小村庄外。
村庄里炊烟萦绕,他敏感的六识嗅到隐隐的饭菜香,悄悄走进小村,饶过两个小院,他在一间小院后面站住,里面有三个人正在吃饭。
四下看看,慢悠悠的走到门口,也不敲门,推门就进去。
屋里三人看到他进来,先是一怔,宋嫂慌忙起身,秀娘和珍儿连忙跟着起身。
宋嫂和牛福到吴县去了几个月,肩负整顿吴县内卫的责任,随后,柳寒下令,让牛福改头换面,留在吴县,成为吴县内卫的头。
“坐吧,给我也来点。”柳寒大马金刀的坐在桌边,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宋嫂赶紧让秀娘给他端了碗饭,饭是南瓜饭,菜也很简单,一条鱼,两个时令菜蔬。
“不知大人要来,我...”
“行了,坐下吃吧,”柳寒笑道:“实际上是我抢了你们的饭菜,既然是抢,那就不能嫌弃,否则就太霸道了。”
珍儿噗嗤一乐,秀娘也抿嘴乐了,宋嫂笑了下,也不再介意了,招呼两个女儿坐下。
柳寒没吃多少,实际上,以他的修为,几天不吃不喝,完全没有问题,但他吃得很慢,南瓜饭很香,带着股甜味。
吃过饭后,柳寒放下碗,宋嫂连忙也跟着放下碗,要跟着起来。
“你吃你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先吃饭,没什么大事。”
柳寒知道,当初自己刚到时,将这母女三人吓得不轻,在她们心中留下不小的阴影。
柳寒打量着这房间,这房间陈设很简单,除了床是木头的外,衣柜,饭桌,椅子,全是竹制,看着很有乡土气息,也很清贫。
尽管柳寒表现得很温和,宋嫂还是不敢怠慢,几下吃完,放下碗便到柳寒这边来了。
俩人进到里屋,宋嫂小心的放下帘子,珍儿撇嘴,不满的瞪了里面一眼,秀娘轻轻叹口气,低下头吃饭。
“看得出来,你们过得挺苦。”柳寒打量着房间,轻轻叹道。
宋嫂没有说话,只是苦笑,内卫并不富,薪水是几百年前定下的,这几年朝廷府库空虚,想涨薪水,门都没有。
“我给宫里写了报告,希望能给大家涨涨饷银。”柳寒叹口气:“不过,我估计就算涨饷银,也是杯水车薪。”
“大人能如此体恤下情,属下已经十分感激了,唉,这么多年了,只有大人说起为属下等涨饷银。”宋嫂十分感激,尽管她心里也清楚,这事成不成还难说。
“今儿我过来,是想问你件事,”柳寒转身看着她,神情郑重:“扬州内卫整顿已经告一段落,你有什么打算?”
宋嫂没听明白,困惑的看着柳寒,柳寒见状叹口气:“我的意思,你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脱离内卫,以新的身份,开始新生活,当然,如果你愿意留下,那也没问题。”
宋嫂十分恐惧,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噗通,跪下,颤声道:“大人,属下,属下,...”
门帘一掀,珍儿从外面冲进来,冲柳寒大声嚷嚷:“我妈犯了什么错,你要杀她,别仗着修为高,官大就欺负人!”
秀娘也冲进来,跪在宋嫂身后,泣声道:“大人,就算要死,也让我们死个明白。”
柳寒哭笑不得,自己难得发次善心,居然被误解了,这内卫的凶名,不但外人怕,连自己人都怕。
“什么死呀活的,都起来,爷难得发善心,别逼我改主意。”柳寒皱眉说道。
宋嫂大为惊讶,与秀娘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和失落。
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内卫,宋嫂没有什么积蓄,要是离开内卫,她们又能干什么呢?
“起来吧,”柳寒叹口气:“现在我手上还有点权力,等我没了这权力,我就算想帮你们,也帮不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尽快作决定。”
母女三人这才完全放心,宋嫂冲柳寒磕了个头,起身说:“多谢大人,容我们母女商议下。”
柳寒点头:“这样吧,你们商议,过上几天,我再过来。”
“多谢大人。”
宋嫂感激涕零的送柳寒出门,到了门口,柳寒便不再让她们送了,他出门后,迅速展开身形,很快便出了村子。
放宋嫂母女三人离开,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思考多日的结果。
毫无疑问,宋嫂母女的身份已经泄漏,尽管渗透内卫的是百工坊,可百工坊的后面究竟还有谁?他不知道,所以,宋嫂母女已经不适合再在扬州工作。
所以,要么将母女三人调离扬州,要么放她们走。
思前想后,柳寒决定放她们走,当然这里面,同情因子发挥了重要作用。
宋家母女混得太惨。
到城门口处,城门已经关了,柳寒现在可有身份,叫出兵丁,打开城门,策马进城。
他没有回钦差行辕,而是悄悄去了顾府,在府内混了一夜,享受了珠娘梅娘的温存。
这段时间,他都在钦差行辕,珠娘梅娘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扬州,见到他突然来了,两女自然喜出望外,一夜风流。
柳寒的内息本就走阳刚,这些天没有发泄,早就兴趣昂扬,这一夜,将两女折腾得差点散架,到最后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绑孙上堂
莫齐很快便任命了四人的职务,马烨如愿暂时接任督邮,随即便到了档案库,开始审查过往案件,连样子都没作,便找到韩澄杀人案,还没等他开始审理,韩澄母亲便到府衙喊冤。
于是韩澄杀人案顺理成章开始重新审理,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很久,韩澄被打得不成人形都不认罪,韩老夫人数次告状喊冤,闹得满城风雨,此刻重新审理的消息传出,扬州城轰动了,开庭那天,整个门外被扬州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韩澄的同窗邀集各书院的士子,将府衙对面的茗香楼给占满了。
莫齐没有出面,他想看看马烨的本事,可实际上,整个案子的所有脉络和证人,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开庭的头一天,鹿溪带人将所有证人全数拘入扬州府大牢,整个监牢的看守全数调换,由虎贲卫看守。
没有周折,所有证人很快证明韩澄没有作案时间,秋露死的那天,韩澄没去见过秋露,而是在白鹭书院。
这白鹭书院是扬州城北的一个小书院,但书院的历史悠久,是扬州最早的五个书院之一,只是这家书院的财力不足,地方狭小,无法发展,这些年渐渐衰落了。
证人证言,一一落实,马烨当场宣布,韩澄无罪释放,随后,韩澄当庭写状纸,反诉陆康诬陷,要陆康反坐。
马烨还没开口,围观的扬州百姓和周围士子立时大声鼓噪起来,陆康平时过于招摇,招人恨。
马烨当庭接受了韩澄的诉状,鹿溪带着徐虎等扬州府捕快衙役就要出发去缉拿陆康。
“让!让!让!”
一辆马车缓缓穿过人群,喧闹的人群看到那辆马车,顿时安静下来,驾车的不是粗豪汉子,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人抖动缰绳,两匹老马有气无力的拉动马车缓缓前行。
马车在门前停下,驾车老者下车,从车上扶下一个看上去更老的老者,那老者下车后,环顾四方,轻轻叹口气。
“下来吧。”
老者轻轻吩咐后,陆康从车上下来,看到陆康,众人禁不住发出惊呼,陆康五花大绑,脸色苍白,完全没有平时的嚣张气势。
“陆.....,老祖宗都来了!”
有人低低惊呼,街上响起一遍嗡嗡声,很快,这嗡嗡声又消失了,万千目光都聚焦到这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府衙门外,一遍寂静。
陆家,扬州的千年世家,千年之威,千年之望,千年的积累,在这一刻尽展无遗。
陆家老祖宗,已经近二十年没在扬州城现身,扬州每任刺史都会登门拜访,但扬州人没忘记他,无人敢直呼其名。
马夫老者扶着陆家老祖宗,走得很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府衙,自动向两边让开。两个蹒跚而行的老者,就像劈波斩浪般,走到那,那就有路无人。
“老了,老了,这几步路就累成这样,真是老了。”
到了大堂上,陆家老祖宗轻声叹道,他满脸红光,须发皆白,可目光明亮,腰肢挺拔。
“给老先生看坐。”马烨吩咐左右衙役,徐虎醒悟过来,连忙端了把椅子过去,还殷勤的用袖子擦了几下,才请陆家老祖宗坐下。
陆家老祖宗也没推辞,坐下后,抬头看看四周,才开口说道:“我这孙子,顽劣不堪,仗着陆家的财富,肆意妄为,作下不法之事,老朽年迈,为这不消子蒙蔽,今日才知道真相,唉,他作下这等事,有辱陆家门风,乃我陆家之耻辱,今儿,我把他送来了,交由大人发落,请大人依朝廷法度,予以严惩!”
说完之后,陆家老祖宗起身:“陆福,我们走。”
马烨连忙下来,含笑道:“陆老先生,深明大义,令下官佩服,老先生能绑孙上庭,足见先生高风亮节,陆家门风淳朴。”
陆家老祖宗呵呵干笑两声,没有答话,在老车夫的搀扶下,出了府衙,上马车而去。
马烨一直送到车前,直到马车消失,才转身回到大堂,下令将陆康收押,改日审理。
“这陆家老祖宗,果然老奸巨猾,居然来了这一手。”莫齐叹道,他和柳寒都坐在后堂,今天的审案非常重要,莫齐本想自己出面,可柳寒不赞同,认为还是按照原计划,由马烨出面审理为好。
“什么老奸巨猾,”柳寒哼了声,冷笑连连:“这是向我们宣战呢!下战书来了!”
施凯龙铮自然也在座,俩人神情凝重,谁都没想到,陆家居然来了这一手。
“这些千年世家,都成精了!”莫齐轻轻叹口气,神情有几分沮丧。
审判平反韩澄一案,有个最重要的目的,便告诉扬州门阀士族朝廷推行新税制的决心,不惧任何阻碍。
可陆家老祖宗以绑孙上堂回应,陆家不会让步,那怕鱼死网破,也要周旋到底。
马烨进来了,看到屋里的情景,沉默了下,抱拳道:“大人,现在该如何办?”
莫齐很无奈,想了想说:“先将陆康收押,暂时别审。”
柳寒点头:“莫大人说得对,暂时先这样。”说完他看着众人,笑了笑说:“怎么啦,高兴点,这第一个会合已经结束,咱们略占上风,算是小胜一把。”
“小胜一把?”施凯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当然,”柳寒笑道:“平反了韩澄,逼得陆家老祖宗亲自出面,绑孙上堂,大义灭亲;难道这不是一场胜利!”
众人释然,勉强笑了下,柳寒微微摇头:“陆家这一手很高明,可以作多种解释,一是向朝廷示弱,你不是要收拾我陆家吗,我认了,把陆康送来,这陆康能有多大罪?那秋露是自杀,不是陆康逼得她自杀,是她自己想不开,明辉,你说,就算他顺势设陷,诬陷了韩澄,能判多少?”
马烨苦笑不已,就算这些陆康全承认,也只能判苦役三月,连发配流放都判不上,如果陆家能作出补偿,刑期还能更短,甚至只需打板子就够了。
“但是...”柳寒叹口气:“万恶的但是,陆家此举也可以作另一番解读,你不是要用陆康来牵制我陆家吗,那好,我将陆康送来,我陆家宁折不弯,定要周旋到底。”
屋内一遍寂静,都呆了,半响,莫齐才叹息道:“这人心啊,都让柳兄你给琢磨透了。”
柳寒耸耸肩:“要是我,我也这样做,很明显,陆家知道,我们将证据都作实了,虎贲卫接管府牢多长时间了,韩家老夫人突然消失,你们真以为瞒住了陆家?陆家为何一直没动作,今天审案,刺史府为何没派人来观审?很简单,陆康肯定早就向家里交代了,他的罪并不重,不然,今日盛怀定会派人来观审,甚至要求将案件调到刺史府审理。”
施凯龙铮俩人相视苦笑,以前常听说宦海凶险,到今天,他们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种凶险,那些千年世家,能传承千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莫齐问道,柳寒淡淡的说:“这一回合是咱们主动出手,他们的应对没有疏漏,我们安排的后手就没法再用,这事就暂时告以段落。接下来,咱们按兵不动,看看顾大人那边的情况。”
“我得到一个消息,”莫齐说道:“盛怀又上疏弹劾顾大人了。”
“不出意外,”柳寒平静的说:“这盛怀要还没动作,那才让我们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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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回到陆府,陆峤带着全府人都恭恭敬敬的等候在那,奴仆下人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生怕触了霉头,昨天,老祖宗突然来到扬州,到府便将伺候二少爷陆康的三个伴当打死,平时负责保护二少爷的家将也被调到盐椟县去了,雷霆手段,让整个陆府都战战兢兢。
“都在这站着干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总管恭顺的答应后,转身吩咐下人侍女干活,下人侍女冲老祖宗施礼后,纷纷散去。
陆峤上前扶着老祖宗进去,老祖宗边走边吩咐道:“你们也都散了吧,待会若有人来,就请他们进来。”
“今儿天色不错,好长时间没来了,陪爹到后面去看看。”
“是,院子里的梅花兰花都开了,早年爹种下的牡丹也开了。”
陆峤扶着老祖宗慢慢走到后花园,跟在身后的老马夫和总管到了院门口便停下了。
后花园早就得到消息,原本在里面的女人们全都回去了,待陆峤和老祖宗到时,花园里已经空无一人。
俩人慢慢而行,默默的欣赏着,偶尔说上几句,春光下,一派父慈子孝。
在桃花树下,老祖宗似乎累了,陆峤扶着他坐下,老祖宗示意他也坐下,陆峤这才坐下。
“怎么,还没想通?”老祖宗淡淡的问道。
“儿子是还没想通,送康儿法办,儿子去就行了,爹亲自去,未免太给那莫齐面子了,”陆峤说道:“还有,盛怀王泽那边如何交代。”
盛怀王泽可没那么容易交代,盛怀身后是潘链等朝廷高官,王泽身后是北方门阀。
“不管他,”老祖宗冷冷的说:“他们想的是将我们推到前面去,可这新税制已经快半年了,他们在帝都作了什么,什么也没作,盛怀说将顾玮调走,出任京兆尹,可结果呢。”
陆峤沉默不语,前段时间,京兆尹突然宣布由原御史台御史落武接任,让顾玮明升暗降的谋划就此落空。
这个结果对扬州乃至江南的门阀产生重大影响,长期积累的不信任感爆发,老祖宗亲自到扬州处理这事,就说明了一切。
“可,”陆峤犹豫下说道:“父亲,现在扬州搞新税制,顾玮弹劾了三个县令,把目标对准我们,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他们宰割。”
“这是没办法的事,”老祖宗的语气满是凄凉,江南士族一向弱势,大晋立国以来,出身江南的大臣本就不多,进过尚书台的寥寥无几,连荆州都不如,八百年中,荆州好歹还出过一个尚书令,两个丞相,扬州却从来没有过,连进尚书台的都没有,朝廷长期为北方士族掌控,朝廷为何选在江南开始推行新税制,看看朝廷现在掌权的都是那些人就明白了。
“你以为王泽他们存了什么好心。”老祖宗严肃的看着他,陆峤迟疑下:“这事我想过,这些年,我们是吃了他们不少亏,可这次王泽不是带来了王家老祖宗的信,况且,这次不是我们江南一家的事,若新税制成功,太祖之誓便没了,我们士族的权力也就没了。”
“太祖之誓没了,你说是我们损失大还是他们损失大?”老祖宗反问道。
陆峤一下愣住了,老祖宗叹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这盘棋错综复杂,咱们陆家又要过关了,千年世家,一千年了,陆家过了多少关,你要记住,不要急于上台,要留有余地,你这样毛糙,我怎么放心将陆家交到你手上。”
陆峤心中颇为激动,这还是老祖宗第一次露口风,要将家主之位交给他,他非常歉意的说:“是,老祖宗,我太心急了。”
“将不可因怒兴兵,越急越要慎重,”老祖宗冷笑道:“你看吧,我们退了一步,他们就要着急了。”
陆峤这下明白了,如果他们冲到前面去了,那些家伙就会躲在后面,可若他们按兵不动,那些家伙就会冲到前面去。
看着父亲已经有些稀疏的白发,陆峤非常佩服,对事情的观察炉火纯青,处理的手段圆滑,让各方面都找不出错来。
陆康,他是陆家子弟,千年以来,有多少陆家子弟为了家族牺牲,现在陆康不过是其中之一。
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得失必须服从家族利益。
陆峤轻轻叹口气,抬头看到老马夫进来,他连忙起身:“忠叔,有什么事?”
老马夫看上去只是马夫,可实际上却是老祖宗最信任的人,幼年便在老祖宗身边,在家族中的地位,甚至比他陆峤都高,陆家无人敢对他不敬。
忠叔平静回礼,然后向老祖宗报告:“主子,盛怀和王泽来了。”
老祖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陆峤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不由在心里长长叹息,要论精明睿智,自己还远远赶不上父亲。
“去请他们进来吧。”
第二百零五章 能屈
陆家老祖宗亲自出马,绑孙上堂,不但震住了柳寒莫齐,也震惊了盛怀和王泽。
谁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柳寒找不到王泽,其实王泽就一直在州府衙门内,他犯了个错误,以为王泽会躲在王博的家里,于是便派人盯住了王博的几个宅子,却没想到王泽给他玩了个灯下黑。
由于柳寒的存在,王泽一直小心翼翼,他不知道柳寒已经知道他隐世仙门的身份,但王家与柳寒的恩怨纠缠,到现在还没完,柳寒要是有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当然,自己也一样。
可柳寒现在的身份是虎贲卫假校尉,手上掌控扬州所有军备,州兵,郡国兵,水师,全在他手上掌控,出入都有护卫,加上他上品宗师的修为,要想杀他,已经非常困难了。
王泽只能等机会,在此之前,还得保证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否则,正在寻找真凶的漕帮,就会将目光盯到他身上。
陆峤将俩人引进客厅,老祖宗端坐不动,待盛怀王泽恭恭敬敬的施礼,才淡淡的请他们坐下。
“老祖宗今天此举可谓震动天下,”盛怀开口道:“只是可惜了二公子。”
“树大了,难免有枯枝,断了落了,今儿这事,要放在王家,贤侄,令兄的处置,恐怕与我没什么两样。”老祖宗慢条斯理的说道,语气和神情都很平静。
千年世家,自然有千年世家的气度,取舍。
“世伯的处置,令人佩服,二公子毕竟没杀人,只是要吃点苦头,”王泽缓缓的说道:“不过,此事看上去简单,可实际上是顾玮柳寒为新税制使出的手段,世伯,顾玮越来越咄咄逼人,最近又弹劾了三个县令,看来,他是横下一条心了。”
陆家老祖宗冷笑一声:“他早就横下一条心了,从盐税革新到现在,他那次不是横下一条心,盛大人,这次能不能保下三个县令,就看你的了。”
陆峤在边上没说话,心中却大为佩服,老祖宗这招连消带打,先发制人。
果然,盛怀一脸难色,苦笑着连连摇头:“老祖宗,不是我不使力,弹劾他的奏疏,我几乎每月半旬一篇,皇上压根不理会,潘太师来信,让我们不要乱,唉。”
老祖宗,在扬州只有陆家老祖宗有这个称谓,不管是官还是普通老百姓,都这样叫,倒不是盛怀上赶着讨好。
“世侄,令兄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在这要是与顾玮硬碰,那可是鸡蛋碰石头?”老祖宗也不难为盛怀,转头问王泽,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从一开始,老祖宗便掌控了全部局势,盛怀和王泽都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指挥棒在转,被他牵着鼻子走。
“老祖宗,随是鸡蛋,谁是石头,还说不定呢。”王泽轻松的笑道:“这顾玮不过一野心勃勃的小人,好容易掌权了,自然要兴风作浪了。”
“可是要平这风浪,仅靠我们扬州是办不到的,还得从朝廷入手。”老祖宗稳稳的说道,半点不着急。
“老祖宗错了,”王泽说道:“这事,光靠朝廷也不行,得上下使力才行。”
说到这里,王泽顿了下:“咱们要有耐心,顾玮就让他猖狂一阵,三个县令,保得住就保,保不住就弃,顾玮必定从那些利欲熏心之徒中任命县令,可下面的里长呢,不还是我们的人。
其次,今年的春税要开始了,皇上现在信任顾玮,是因为顾玮向皇上许诺,新税制可以给朝廷带来更多的税收,可若没能呢,皇上还会那样信任他吗?”
“要能少缴税,那当然好,世侄有什么好主意吗?”老祖宗闻弦歌知雅意,皱眉问道。
王泽毫不迟疑的点头,冷冷的说:“每逢春夏之交,便有梅雨,如果,这时若有溃堤洪涝,这粮食减收,是定然的,朝廷则一定会抚恤免税。”
众人都倒吸口凉气,溃堤洪涝,一泻千里,这有多少人要受灾,要死多少人。
够毒!够狠!
王泽说完之后便没再说话,只是注意各人的神情。
“计是好计,可这是天灾,能扳倒顾玮吗?”老祖宗迟疑下问道。
“天灾,我看是人祸。”王泽淡淡的笑道。
“对啊,天灾还是人祸,这得朝廷怎么定。”盛怀大笑。
“那么谁去办?还有在那溃?”老祖宗又问。
“溃堤不能只溃一处,江南江北都要溃,而且,顾玮就算有所警惕,可他找不到人,也没钱。”王泽压低声音说道:“江南的事就托老祖宗了,江北的事,就由张家来办。”
“成,”老祖宗很干脆的答应下来:“不过,盐田不能淹。”
“那是自然,盐田又不交税。”王泽露出会心的笑。
正说着,下人进来报告,虞文和张荥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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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老祖宗的这一手,迅速传遍江南,得到士林学子的高度赞扬,陆峤在当天又去拜访韩家,给韩家送去百两银子,同时将韩家的产业赎回,归还了韩家,此举再度得到扬州百姓的称赞,陆家的声威不但没有因陆康的犯罪滑落,反而有更胜一筹之势。
陆家的这一连串举动,让柳寒迷惑不解,他当然不是市井小民,本能的感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可究竟有什么阴谋呢?
柳寒下令内卫加强警戒,城卫军和郡国兵加强警戒,又悄悄的到水师,与满桐密会,让他严密监视军中扬州门阀子弟。
“这陆家到底想作什么?”柳寒将这几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句誕。
句誕靠在床上,闻言不由一笑:“这还不简单,这是告诉你,陆家承认失败,你看吧,顾大人那边肯定顺利,再没有人暗中使绊。”
“可我总觉着这里面有蹊跷,陆家不应该如此简单的认输,还有盛怀几乎没有抵抗,....”柳寒说着微微摇头,他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大晋官场人脉太少,太不熟悉。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句誕靠在床上,满脸病容,这几天,他是真病了,看着柳寒的目光有气无力:“有屈有伸,这些千年世家,啥事没经过。”
柳寒明白了,陆家不是老实了,只是在收时待机。
可能不只是陆家,所有士族门阀都在收时待机。
历史上,历来改革都是艰难重重,更何况,这次改革,只是少数人推动的。
果然,接下来一个月,顾玮的行程突然加快了,一切都很顺利,再无人暗中使绊子,清查人口,丈量土地,更换土地证,所有事都很顺利。
更重要的还是,朝廷旨意下来了,罢免三个县令,所遗空缺,由顾玮量才录用,同时严斥盛怀。
柳寒将这份圣旨四下散播,扬州官场失色,新税制声势顿时高涨,前来应募的士子又来了十几个,但柳寒却一个没要,告诉他们,招募已经结束了,是否进行下一次招募,得等顾玮回来再议。
士子们十分失望,少数士子想要发火,可柳寒一脸诚恳,频频道歉,反复告诉他们,自己做不了主。
送走士子们,柳寒算是轻松了,有了闲心,溜到顾府与珠娘梅娘鬼混了两天,抚摸着她们光滑如绸缎的肌肤,忽然想起宋嫂母女三人,也不知道她们作出何种决定。
偷偷溜到小村,宋家母女三人还在,母女三人见到他很是恭谨,这种恭谨与以前相比,多了几分味道。
“看来你们已经想好了。”柳寒坐下随意的扫了眼,房间里有几个包袱,显然是收拾出来的。
“是,大人。”宋嫂恭恭敬敬的答道,秀娘和珍儿也规矩的站在她身后。
“我知道你们的决定了,”柳寒微微点头,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五百两银票,你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吧,别再惦念江湖了,这江湖,不混也罢。”
说完起身要走,又停下脚步:“放你们走,不是宫里的决定,所以,以后,宫里要是发现你们,你们知道后果。
我建议你们到南方去,根据我的观察,内卫在南方的力量薄弱,小心一些,这辈子可以安稳过日子。”
说完抬脚就要出门,宋嫂连忙开口:“大人。”
柳寒眉头微皱,转身看着她,宋嫂迟疑下说:“说实话,我们母女的确不想再留在内卫,这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们受够了,可...,离开内卫,我们也不知道该上那去,大人加入内卫的时间不久,宫里若真要找某个人,那有找不到,这莫昆不是跑了吗,前几天传来消息,他已经死了,是在舆县找到的。”
柳寒的眉头皱得更深,莫昆恐惧逃亡,他是漕帮虎堂护法,但他的名字却不在方梅氏给他的名单中,很显然,宫里对漕帮的渗透是两条线。
追杀莫昆是他下的令,在内卫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要杀宋嫂母女,也得是他下令,他自然不会下这个令。
“大人自然是会护着我们母女的,可大人在扬州能待多久呢,大人走后,接替大人的还不是一样会追杀我们,所以,我们母女有个想法,想要托庇大了门下。”宋嫂说着期待的看着他。
“托庇我门下!”柳寒非常意外,脸色极为难看。
得寸进尺!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网开一面
“我是内卫中。”柳寒冷哼一声,宋嫂母女三人噗通跪下,柳寒转身静静的看着她们。
“大人的好意,我们知道,只是我们母女真无处可去,莫昆东躲西藏,不还是被找出来了吗,大人既然要救我们,那就救到底。”宋嫂神情平静,可面若死灰,两女跪在她身后,珍儿还不太懂,脖子扬得高高的,不高兴的叫道:
“你要帮我们,不能只帮一半,我们最后确是落个死,那好死不如赖活着,还不如留在这。”
柳寒微怔,转念一想,心里萌发一个主意,点头说:“这话有理,这样吧,你们到帝都去,宋嫂,身牒的事,我给你们安排。”
“大人,身牒,属下已经办好。”宋嫂说着从怀里拿出三张身牒,她们早就准备了。
“那就好。”柳寒接过来看了眼,是正规的身牒,想想也对,作为内卫,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到,还作什么内卫。
“你们到帝都后,住进正阳门附近的如意客栈,这个客栈是今年新开的,掌柜的姓苏,你们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世来历,要经得起调查。”
宋嫂点点头,又问:“然后呢?”
“你们到了再说,我会派人告诉你们具体任务。”柳寒说道。
“是,大人。”宋嫂磕了个头,起身站在边上。
柳寒迟疑片刻,将身牒仔细看了看:“你们的身牒是扬州的,这个身牒只能用到徐州,你们到徐州后要换船,身牒用并州的,你们会说并州话吗?”
宋嫂为难的摇头,她们一直在扬州,没有去过并州,柳寒感到为难了。
宋嫂看着他,虽然不明白为何扬州的不行,但她可以猜测,和以后的任务有关。
“汝南行不行?”秀娘试探着问道,柳寒扭头看着宋嫂。
“我们曾经在汝南执行过任务,会汝南话,对那也有一定了解。”宋嫂解释道。
柳寒没有回答,沉默半响:“这样吧,你们不要直接上帝都,而是先到汝南,生活一个月,我只有一个要求,大街小巷,都要熟悉,街道有什么特色,那儿有颗树,街上老字号的掌柜叫什么,你们选择的住家附近,有什么店铺,都要了解清楚,要经得起盘问调查。”
宋嫂点头:“放心吧,我娘家其实就在汝南怀城,干脆我回怀城一段时间。”
“这样也好,你们在怀城待上一到两个月,然后再去帝都,到时候,会有人来找你们的。”
“明白。”宋嫂应道。
柳寒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宋嫂母女三人面露喜色,珍儿一下就蹦到桌边,拿起身牒,冲姐姐做个鬼脸,学着柳寒的语气:“要经得起盘问调查。”
可宋嫂和秀娘都没笑,宋嫂上去拎着她耳朵呵斥,小丫头哇哇乱叫,三人收拾好东西,关上房门,宋嫂回头看了眼,深深叹口气,这是她偷偷建立的避难所,可没想到,压根早就在别人眼中,这次扬州风波,来的若不是柳寒,恐怕母女三人尸骨已寒。
让宋嫂母女三人上帝都去,是柳寒临时起意,原本只是同情她们,可宋嫂的理由让他改了主意,他在帝都的人手看上去挺多,可实际上,有经验的人比较少,这母女三人有经验,是外地陌生面孔,到帝都后,可以作些事。
更主要的是,这事不麻烦,宫里压根不会知道。整顿扬州内卫在他的职责范围,少上几个人,很正常。
不但宋嫂母女三人要走,从吴县也调出来俩人,这俩人也得离开,他们直接上荆州内卫总管那报道,柳寒都不认识。
人员调整,意味着,扬州内卫整顿到了尾声,内卫要发展起来,需要时间和银子,这需要时间。
现在柳寒手上的人手其实并不多,范守盯着盛怀和刺史府,小刀盯着江湖,方梅氏盯着漕帮,顾府依旧是大脑,他则掌控城卫军郡国兵和水师,可以说,整个扬州的武备都在他控制下。
可柳寒觉着还不够,所以,处理了宋嫂母女三人后,他便开始整顿郡国兵和城卫军,开除了一批低级将领和老弱士兵,然后重新招了一批人,这些人多是北方来的流民,这个过程中,他自然作了些手脚,悄悄塞了些人进去,这些人都是老黄和柳铁秘密挑选出来的。
这些事,他都先向宫里报告,得到宫里批准后才实行,当然,宫里也不是省油的灯,给了他四个人,让他塞进了城卫军。
这一切顺利得让柳寒都感到意外,还是老黄给他作出解释,宫里相信他,因为他在大晋没有根基,与任何势力都没有关系。
城卫军实际是郡国兵的一部分,而州兵则是个泛称,平时并没有州兵一说,以扬州为例,州兵的最高将领是校尉,这个校尉平时手下并没有多少兵,兵都在各郡,战时需要时,州校尉凭太尉府的命令,调集各郡郡国兵,组成一支军队。
所以,扬州下属郡国中,最重要的便是扬州郡,控制了扬州郡国兵便控制了扬州城,这城卫军是郡国兵的一部分,平时负责夜间巡逻,守卫城门等等。
在之前,扬州郡的都尉已经换成虎贲卫军侯谢实,被柳寒开了的军官便是他提供的名单。
郡国兵经柳寒整顿后,剩下的训练便丢给了谢实,在这上面,柳寒是能少干一点是一点。
五月,阳光渐灼,扬州的花开得更艳,柳寒摇摇摆摆的回来,在门口被一个年青人拦住,年青人冲他深深施礼,柳寒含笑接受,随后带他到行辕里。
“身体好些了?”柳寒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很是瘦弱的年青人,长期的牢狱生活严重摧残了他的健康,脸色苍白无血,瘦得象根竹竿,一阵风就能吹走。
“多谢大人关心,草民已经好了。”年青人恭敬的答道。
“沉冤得雪,可喜可贺,韩老弟,今儿来所为何事?”柳寒说得文绉绉的。
“今儿是特地来谢谢大人的。”韩澄满是感激,长期牢狱,让他染上了不少病,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大部分伤病都好了,今天是特地来感谢柳寒的。
“谢我就不用了,这主要是莫齐莫大人之力,再说了,彰显正义不就是我们这些做官的本分吗。”柳寒说着示意他坐下,亲手给他倒茶,韩澄连忙又要起身,柳寒赶紧让他坐下。
“咱们这是私下见面闲聊,不用多礼,你要这样,我可不敢留你聊天了。”柳寒含笑说道。
“是,多谢大人。”
柳寒随口闲聊,韩澄的应答很规矩,甚至可以说无趣,这让柳寒很纳闷,这小子如此木讷,那青楼花魁是如何看上他的。
“韩兄,今后有何打算?”柳寒扯了一阵后,问起他比较关心的东西。
“老母这些为我的事,劳心费神,故而,我想伺候老母。”韩澄答道。
柳寒微微摇头:“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我劝你最好离开扬州,找个不认识你们母子的地方,隐居避世。”
韩澄微怔,没有说话,半响才轻轻叹口气:“这正是晚生的顾虑,老母是扬州人,生于斯,长于斯,不愿离开故土。”
柳寒对他的观感有点转变,微微点头:“看来你不算迂腐,这陆家势大,你们要留在扬州,将来必定没有好结果。”
韩澄的神情有忧色,苦笑下,冲柳寒抱拳:“晚生知道,只是不知该如何办,还请现身指点。”“既然退不了,那就进嘛,富贵险中求,仅仅靠躲,不是办法。”柳寒说道。
韩澄犹豫半响,才轻轻叹口气:“听着行辕前段时间招募士子,可惜晚生福薄,唉。”
“这无妨,如果韩老弟有意,我可以举荐。”柳寒开始有点欣赏这位书生了,压根不用多话,便明白他的意思,并立刻作出响应。
韩澄抬头看着柳寒,目光中有丝疑云,想了想抱拳:“多谢大人。”
柳寒笑了笑:“不知你是想去顾玮顾大人那,还是希望去莫齐莫大人那。”
韩澄再度摇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柳寒:“大人,我希望进虎贲卫。”
柳寒愣住了,进虎贲卫!这可不是小事,虎贲卫是宫里直接管辖,连太尉府都管不了,他一介书生,就想进虎贲卫。
“书生豪气,仗剑天下,可要真有降龙伏虎的本事。”柳寒含笑说道。
“若是上阵争锋,我自然不如,”韩澄说道:“可若筹谋于暗室,俯首于案牍,晚生自信还可以为朝廷效劳。”
“哦。”柳寒盯着韩澄,韩澄平静的看着他。
俩人目光碰撞,韩澄竟是丝毫不惧。
“顾玮顾大人是钦差副使,新税制成功后,必定要入尚书台,莫齐莫大人回朝后,也必定能得到提升,而我不过虎贲卫假校尉,就算回朝,最多也就是将那个假字去掉,为何要选择虎贲卫?”柳寒继续问道。
“无论顾玮还是莫齐,都无法保证我和家母的安全。”韩澄的回答及其简单直接。
柳寒同意这个判断,无论顾玮还是莫齐,在新税制推行完成后,便会回朝,即便将招募的士子都带回帝都,全部委任为官,也无法保证安全。
陆家势大,更何况,陆家身后还有士族。
但虎贲卫不一样,虎贲卫是皇上亲军,执行过无数黑暗行动,朝中大臣和门阀士族,对其恐惧之极,反而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柳寒想了想,拍手叫进外面的魏豹,平时在行辕时,五个护卫一般只有一个在外面伺候,他们五人也知道,柳寒是上品宗师,压根不需要他们保护。
“咱们虎贲卫可以招士子吗?没有修为。”柳寒问道。
“回大人,属下不知。”魏豹老老实实的答道。
柳寒沉默了会,挥手让他下去。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韩澄入幕
抬眼看见韩澄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我加入虎贲卫不久,很多事还不清楚,你现在还确定要加入虎贲卫?”
“我确定。”韩澄毫不迟疑,肯定的答道。
柳寒点头:“那好,现在你暂时留在钦差行辕,暂时作我的主薄吧,我这假校尉应该可以有个主薄,正式的任命,我得上报宫里,等宫里的正式任命。”
“卑职明白。”韩澄起身抱拳施礼,领命。
“家里安顿好了吗?”柳寒问道,韩澄点头:“只要我平安,家母不会有事。”
柳寒笑了,对韩澄更加满意,不过,他还是提醒道:“现在应该没事,以后咱们要离开扬州,家里就要重新安排了。”
“晚生明白,多谢大人关心。”韩澄再度抱拳施礼,柳寒又说:“这里的事不用着急,你先回家,对了,我略通医术,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韩澄略怔,迟疑下将手伸出来:“如此,劳烦大人了。”
柳寒给他把脉,脉搏还可以,又看看他的脸色,然后提笔给他写了张药方,告诉他去那抓药。
“你呢是身体虚弱,这几年牢对你损害挺大,这张药方主要是补,唉,恐怕你要折几年阳寿。”
韩澄淡淡一笑:“我在牢里的时候,以为自己活不了,现在居然还能活着出来,看见梅花,还能伺养老母,已经是赚了,没啥大不了。”
说完再度冲柳寒施礼:“多谢大人。”
拿了药方,缓缓出门,柳寒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陆家将来麻烦不小。
转身坐下,喝了两口茶,便出来转悠,很快转到后院,遇上句誕带来的小厮,告诉他,句誕请他过去。
柳寒赶紧赶到句誕的房间,进门便看见书案上摆着几份朝廷廷寄,坐在句誕的旁边。
“大人,今儿怎么啦?”柳寒开口问道。
句誕示意书案上的廷寄,柳寒拿起来,一本一本的看,句誕没有打搅他。
柳寒看得很快,这些廷寄中,最要紧的是两份,一份是大晋军队出征塞外,太原王统帅八万大军出征中部鲜卑,另外还有白山匈奴的三万大军;第二份便是要求各地将粮食送到帝都。
“大人怎么啦?”柳寒有些纳闷,在他看来,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子民兄,你对这次出兵塞外怎么看?”句誕幽幽的问道。
“风险与收益同在,如果不恋战,速战速决,我们胜算大,战事若是拖延下去,那就不好说了。”柳寒叹口气,他其实并不看好这次出塞作战,太仓促,各方面准备都不充分。
句誕苦笑下:“唉,先哲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真的很担心,朝中诸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子民,我们自己都知道,胡人会就这样与我们决战?先帝三次出塞作战,有两次都是追入大漠深处,作战时间超过半年,损失马匹过半。”
柳寒沉默的点点头,泰定帝在将鲜卑人赶出中原后,泰定帝便制定了反击方略,三次远征大漠,除了第一次,鲜卑人都采取的诱敌深入,其中第二次惨胜,第三次则是战败,被鲜卑人拖在草原深处,人员马匹疲惫不堪,要不是方回当机立断,撤兵回国,恐怕就要全军覆灭。
每一次出塞作战,代价都极大,第三次出塞作战,十万匹战马损失了六万,十五万大军只有十二万回国,这还是没有发生大规模战斗的结果,可谓损失惨重。
柳寒没有经历过那些,但知道一件事,战争不会按照你的设想发展。
“唉,大人忧心国事,可,现在大人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这才能为皇上分忧,为黎民造福。”柳寒叹口气,在心里嘲笑,这句誕什么时候也开始忧心国事了。
句誕轻轻锤打床铺,叹道:“可问题是这些事,唉,若塞外战败,势必天下震动,严重的话恐怕有不可言之事,咱们今天作的事,将来可能全部作废。”
柳寒忽然明白了,句誕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若塞外战败,朝议纷纷,士族趁机发难,皇帝能扛住这压力,到时候来个改弦易辙,他们这帮人不就成了罪人。
其实,这也是柳寒担心的,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中,事情的成败往往取决于皇帝的意志,而这个皇帝急躁冒进,很容易留给对手攻击把柄。
“大人不用担心,这事好早着呢,”柳寒笑嘻嘻的宽慰道:“咱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大人多心了。”
句誕重重叹口气,抬手下,又无力的放下:“你看看大军刚出塞,这不,就开始催粮食了。”
柳寒再度笑了下:“这不要紧,这是盛怀的事,他要收不上来粮食,朝廷处罚的是他,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这你不懂,我可以断定,最后这事还是要落在咱们身上。”句誕无奈的苦笑下。
“那行啊,这盛怀就把刺史交出来,”柳寒笑道,丝毫没在意。
“你呀,有怎么简单就好了,唉,你倒是轻松,顾玮这么拉你做事,你就是不肯,是不早就看明白了,这事不管怎样,都落不到你身上。”
“大人,您这话就诛心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您,也跑不了我。”柳寒在心里疑云暗起,这句誕倒是想作什么,今儿这话没头没脑的,不管是出塞还是粮食,与他有多大关系。
心中有了疑窦,便生出探寻,可句誕却叹着气,疲倦的闭上眼,柳寒只好起身告辞。
柳寒心里依旧非常纳闷,句誕这个时候怎么想起这事了。
这个疑问,他一直在心里萦绕。
第二天,韩澄来行辕报道,柳寒这时也清楚了,他作为虎贲卫假校尉,也有一定的人事权,用个主薄是可以的,但必须报告宫里,在宫里没同意前,不能让了解机密。
所以,韩澄来了,但宫里的批复还没下来,他也就无所事事。
“你也不要着急,不让做事是为你好,如果宫里认为你不合适,你还可以抬脚就走,反之,你想走都走不了。”
韩澄沉默的点点头:“大人做事谨慎,晚生佩服,这再次证实了,晚生的选择没错。”
柳寒也同样沉默片刻,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韩澄想了半响才说:“句大人的心思,晚生还不明白,不过,晚生猜测,句大人恐怕是想着大人的身份。”
柳寒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回事。
“这句大人,真是老奸巨猾,不过,这恐怕他是打错主意了。”
韩澄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站在边上,柳寒示意他坐下,韩澄也没谦让,径直给自己倒上茶。
柳寒完全明白句誕的用意,可句誕错了,不参与新税制推广,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是宫里的意思。
此外,句誕恐怕还认为,自己还负有监督他和顾玮的任务,当然,这也是他的任务,但现在不是主要任务,主要还是监控扬州的门阀士族和军队。
他相信对这个任务自己做得很好,现在,扬州的军权在他的控制下,这座扬州城在他的控制下。
宫里的指令在一个春雨绵延的上午到了,同意韩澄出任他的主薄,韩澄正式加入虎贲卫。
柳寒没有公开韩澄加入虎贲卫,而是暂时让韩澄代替晁攸,以行辕主薄的身份出现,带着他去拜访莫齐和盛怀。
到扬州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与盛怀直接打交道,盛怀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公事公办的交代几句话后,非常冷淡的将他打发了。
扬州校尉沈惜不是扬州人,而是青州沈阀中人,柳寒这次也一并拜会了,让他很意外的是,这校尉乃武官,可这沈惜却压根不象武将,活脱脱一文弱书生,身穿彩绸,手拿折扇,脸上还抹了粉,跟戏台上的戏子似的。
这位沈校尉能直接掌控的士兵只有校尉府内的百余人,只有在战时,凭太尉府命令,才能调集下属各郡国军队,组成大军,若无朝廷旨意,擅自调兵则以谋反罪论处。
这个制度是太祖定的,可到泰定皇帝,为了更快速调动军队,泰定皇帝下旨,州校尉和刺史的联合命令便可以调兵。
从刺史出来,韩澄才告诉他,这沈惜在扬州名气不小,喜欢唱戏,没事就在校尉唱戏,还曾经在青楼,与青楼女同台唱戏。
“不过,这人没啥坏心眼,也不管事,整个一甩手掌柜,这校尉府真正管事的是军司马,就是刚才站在边上的那个年青人,叫虞效虞安国,是虞阀中人。”
柳寒明白了,这沈惜敢情只是个幌子,这扬州的军权实际掌控在虞阀手中。
“大晋这几十年,战事都在北方,南方最多也就是与山黎打打,这些山黎不过小患,所以,南方是门阀子弟任职,特别是武职,最好地方。”
“那是,不用上战场,没有危险,高官厚禄,混上几年,再到帝都,当个更风光的官。”柳寒语带嘲讽。
韩澄叹口气,幽幽的说:“寒门无贵子,卿相出豪门,我大晋现在就这么个现状。”
柳寒笑了下:“听着有点怨天尤人,这人啊,不能与天斗。”
韩澄低着头,半响才抬头看着柳寒,淡淡一笑:“大人说的是。”
柳寒微微皱眉:“什么事不能强求,要懂得在现有规则下,合理利用,谋求最大利益。”
韩澄若有所思。
第二百零八章 贺坚上任
同样担心出塞大军的还有秋云,他不住上疏,请皇帝下旨警告太原王,要谨慎进军,万不可侥幸突进。
他的不断上疏,让皇帝不厌其烦,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将他的上疏留中不发。
不过,皇帝还是为塞外之战作出应对,组成了由前车骑将军曹晃,秋云和太尉潘冀,布衣张猛,组成他的军事幕僚,负责指导塞外作战。
在帝都还有一个人也忧心忡忡,那就是延平郡王,粮库案爆发,田家几乎被抄灭,但粮食已经无法追回,帝都粮食储备大幅减少,可以说已经到了危险地界。
从去冬开始,帝都粮价便逐步上扬,到春天,粮食价格已经翻了两番,上涨势头依旧没见缓和。
延平郡王上疏,提醒皇帝注意帝都粮食紧张的情况,告诉皇帝,如果塞外作战持续下去,帝都再无粮可调。
皇帝看到这份奏疏,想起粮库案,不由怒从中起,梁琦奉旨追查粮食去向,同时追缴赃款,暗地里,皇帝通过穆公公告诉梁琦,至少得追回三百万两。
可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梁琦只追回了不足百万两,然后便不住上疏,称实在追不回来了,追查粮食去向也没结果。
皇帝将延平郡王和蓬柱叫到御书房,向他们问策,如何解决帝都粮食问题。
大晋的粮仓主要分布在三个地方,扬州,蜀州,冀州,其中,扬州是帝都的主要粮食来源,蜀州粮食产量虽然高,可道路艰难,转运困难,所以,蜀州粮食一般就近提供给黔州和云州。
“臣查阅了最近十年的粮食运量,要填满几个窑,臣认为至少需要五年时间。”延平郡王语气沉重,每年扬州荆州都要向帝都送大批粮食,这些粮食要满足帝都数百万百姓需要,剩下的才能入粮窑。
蓬柱脸色也不好,眉头拧成一团,见皇帝看着他,他重重叹口气:“冀州的粮食要送到并州,还有幽州,青州可以抽调部分粮食,还有荆州。”
“丞相大人,这些我都考虑到了,荆州的粮食还要支持凉州和雍州。”延平郡王苦涩的打断蓬柱的话。
“可以让蜀州给凉州提供粮食,今年黔州粮食丰收,可以少三成,云州的也一样,如此省下来的粮食,可以运到凉州和雍州,还有,荆州的粮食,不用再送到帝都来,直接送到雍州。”蓬柱说道。
“此言甚是,这样可以免了道路跋涉之苦,”皇帝面无表情的点头:“粮食的事,尚书台和丞相府给扬州盛怀去信,让他在春税之后,尽快送来,还有青州徐州的粮食,都要尽快送来。”
说完之后,皇帝喝了口茶,然后才说:“粮库一案,审理了几个月了,梁琦上疏说,已经查完了,银子追回来九十三万,你们怎么看?”
蓬柱和延平郡王都沉默了,这个数字比期望的相差太多,三百万的数字,皇帝在小范围内透露过。
“朕以为,粮库案不能结案,必须继续追查,但梁琦才干有限,朕打算重新派人审理此案,三位爱卿,你们看派谁去审理此案?”
书房内又是一阵沉默,皇帝看着蓬柱,蓬柱想了想说:“臣举荐薛泌薛大人,薛大人此前一直在协助梁琦审理此案,替换梁琦顺理成章。”
“臣赞同。”延平郡王立刻表示赞成。
“草民反对。”张猛开口道,皇帝扭头看着他,张猛说道:“薛泌薛大人协助梁琦审理粮库一案,如果薛泌薛大人有办法,粮库一案早就查清楚了,梁琦上疏要求结案,薛大人没有任何表示,说明他也没办法,要么他也查不清,所以,换薛大人,此案也查不清。”
皇帝点头,蓬柱和延平郡王沉默无语,这话无法反驳,皇帝微微点头:“此言有理,可若不是薛泌,那换谁呢?”
“臣给皇上举荐一人吧,”张猛说道:“前廷尉右监贺坚。”
“贺坚?”皇帝想起这人来,贺坚原任廷尉府右监,此人行事古怪,手段狠辣,有酷吏之称,在泰定九年,因贪腐去职。
“此人现在祁门书院任教习,负责教授律文。”张猛说完之后便低下头。
“既然如此,那就贺坚吧,让贺坚复职,不,担任廷尉府左监,让梁琦因病修养,原廷尉府左监调任,”皇帝迟疑,一时不知该安置在何处,迟疑一会,才说道:“就请蓬卿安排吧。”
“臣领旨。”蓬柱屈身领命,张猛已经很快起草了诏书。
“薛泌麦小年,依旧协助审理此案。”
旨意很快传到尚书台,潘链咬牙切齿,十分不甘:“贺坚向有酷吏之说,先帝因此将其罢黜,皇上重新启用,让其审理粮库一案,这妥当吗?”
“梁琦审理粮库一案,追回近百万两银子,也算尽心尽力,皇上还不满意!”
左辰放下笔,过来拿起廷谕看了看,眉头紧皱,他非常不喜欢贺坚这人,认为其有违圣人仁道。
秋云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这是皇上对梁琦不满,皇上的压力也很大,出塞作战,打的是什么,不就是粮饷,现在朝廷缺粮缺饷,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皇帝希望能多追回些粮饷,九十万两,显然不能满足皇帝的期待。
“皇上既然已经下旨了,就按旨意办吧。”秋云息事宁人的说道。
潘链心中苦涩之极端,他很不想在这圣谕上盖章,可现在他已经无法掌控尚书台了,潘冀很少到尚书台来,而且已经明确告诉皇帝,这场仗打过之后,他就要辞去太尉之职,致仕回家。
潘冀的举动让他愤怒不已,自己的亲弟弟居然不支持自己,潘家的兴衰,难道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左辰虽然不甘心,可想了想,也点头:“秋大人所言甚是,皇上既然下旨了,就按旨意办吧,这些蛀虫,就让贺坚去收拾他们。”
潘链看着那圣旨,知道自己对尚书台已经完全失去掌控,现在尚书台已经成为皇帝的改玺机构了。
皇上终于达到目的了。
潘链自然不是无能之辈,知道的皇帝的目的,先帝留下的五个顾命大臣,甘棠致仕,潘冀是能不管事就不管,秋云左辰压根不会听他的。
现在,延平郡王和薛泌入尚书台,这俩人应该看着宗室,自然更不会听他的。
愣神了好一会,秋云和左辰都没留心,潘链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盖下尚书令大印。
贺坚四十二岁,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眉宇间还有股英气,他接到圣旨,当天上疏谢恩,第二天便到尚书台报道。
这是惯例,四品以上的官员升迁,都要写谢恩贴,一部分官员上任前还要接受皇帝召见,贺坚就属于这一例。
皇帝依旧是在御书房召见的贺坚,还是太子时,皇帝便见过贺坚,只是那时不熟,也不敢熟。
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慰他,让他尽心做事,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你要记住,朕是你的靠山,大胆去干,不要去管那些流言蜚语,朕不是那种听风便是雨的人。”
皇帝一再鼓励,贺坚神情平静,语气坚定的回道:“请陛下放心,臣绝不会因难退缩,定竭心尽力,为陛下分忧。”
君臣对奏,时间不长,贺坚退出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被太监引到另一个院子。
“贺大人,能重回朝廷,可喜可贺。”
林公公起身笑嘻嘻的说道,贺坚自然认识这个名声不显的中年太监,他连忙抱拳施礼。
“见过林公公,”贺坚也不避讳,径直说道:“粮库一案,时间很长,牵扯颇多,要想彻底查清,恐怕十分困难,皇上的意思,下官还不是十分清楚,还请林公公指点迷津。”
林公公心里暗笑,这贺坚也不是蠢人,他示意贺坚坐下,贺坚小心的坐了半个屁股。
“大人说得不错,粮库一案要彻底查清很困难,依咱家的看法,只要银子追回来,相信皇上的气就消了。”
贺坚恍然大悟,粮库一案,震惊朝野,此案受到朝野关注,梁琦在这一案子中也算尽心尽力,可皇帝还是不满意,现在看来,皇上是对追回的九十多万两银子不满。
可据他所知,梁琦已经田凝及其儿子的家都抄了,牵扯到的也都抄家了,这才凑足了九十多万两银子,还能从那弄到银子?
“田家,就只有田凝牵扯进来?田凝就只有三十多万两银子?”林公公慢悠悠的提醒道。
贺坚恍然大悟,也在心里倒吸口凉气,林公公从袖筒里拿出一卷文书,放在案几上,一个小太监将文书送到贺坚面前。
“这卷东西,大人拿回去看就好,不过,不要给其他人看了。”林公公提醒道,说完他就起身,贺坚连忙起身,躬身相送。
待林公公出门后,他才拿起那卷文书,只看了几页,便忍不住冷汗直流。
梁琦因病调养,贺坚闪电上位,继续审理粮库一案,闪了帝都很多人的眼。
暗中关注此案的人心惊之余,开始有所动作。
御史台一个御史上疏,认为朝廷任用贺坚不妥,贺坚声名狼藉,先帝时,犯贪腐之罪,故而罢职,用这样的人来审理朝野关注的粮库案,非常不妥。
皇帝看后,不以为意,打算将奏疏留中了事,可张猛却觉着此事不可小觑。
“这是有人放出来的试探,看看陛下的反应。”
皇帝猛然醒悟,略微沉凝,提笔在奏疏上批下几行,然后交给张猛:“明发邸报。”
张猛一笑,抱起奏疏出去。
薛泌也有些意外,他想不明白,就算梁琦下去了,也该自己接替,怎么突然掉下来个贺坚。
“大人,这贺坚可是刑名老手,也是捞钱高手,薛大人年青,还不知道官场上这些鬼魅。”
麦小年的安慰让薛泌感到宽心不少,便有心看看这贺坚的手段。
皇上对追回的赃款不满,这个消息,宫里早就透露给他了,可梁琦如何弄到这些银子,他是全城参与,简单的说吧,能抄的都抄了,该关的都关了。
田凝田融的家眷,几个粮库官员及其家眷都在廷尉大牢,薛泌想不起,还有什么法子捞银子。
但贺坚上任第一天便让薛泌和麦小年大开眼界。 2k阅读网
第二百零九章 在廷尉大堂的暗杀
贺坚首先提审田融,开始问的问题都是梁琦问了一百遍的,田融关了这么多天,身上的傲气早就消磨没了,也知道这案子没人能插手,唯一的希望是朝廷启用八议。
八议,即所谓: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凡是与这八议有关的罪犯,可以减轻处罚,田家出过贵妃,与皇帝算得上沾亲带故,可以算到议亲中,同时田家乃千年世家,祖上追随高祖,这议贵和议功,勉强可以靠上去。
田融现在唯一的期望便是不死。
贺坚开始还挺温和,可田融几句不知道后,贺坚翻脸了。
“哼,田融,你若老老实实交代,还可以少受点苦,否则就别怪我了。”
田融神情呆滞,一副心灰意懒样:“大人,我都交代了,粮食去那了,我真不知道,那些事,都是我父亲干的。”
“好,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落泪。”贺坚冷笑道,一拍惊堂木:“来人,上刑!”
田融大惊失色,他是上品士族,而且还是皇亲,按照大晋律,皇亲士族犯律,均不得用刑。
薛泌一怔,正要制止,麦小年一把拉住他,冲他微微摇头。
“大人,不可。”廷尉主薄上前低声劝道:“这田融乃皇亲,上品士族,按律,不能动刑。”
“胡说!对这等蛀虫,犯不着客气。”贺坚严厉下令:“动刑!”
“你不能....!”田融看到刑具,禁不住魂飞魄散。
几个衙役上前,毫不客气的给田融带上夹棍,田融大喊大叫,用力挣扎,两个衙役死死抓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动刑!”贺坚大喝道,两个衙役用力拉绳,田融顿时发出一声声惨叫。
贺坚看着痛苦挣扎又无法挣扎的田融,冷冷的说道:“还是招了吧,其实你不招也有人招,邓师爷许师爷,还有,田响田范,这些人都在牢里。”
田融惨叫不休,依旧不肯开口,贺坚冷笑道:“我这廷尉府有三十六套刑具,你田融要熬过去了,我向圣上请旨,饶你不死。来呀,上断肠琵琶!”
衙役将夹棍松开,田融一下就瘫在地上,听到这断肠琵琶,忍不住浑身哆嗦。
“我,我招,我招。”田融哆嗦着叫道。
贺坚轻蔑又得意的笑了笑,看了薛泌和麦小年一眼,然后吩咐将田融扶起来。
“给他碗水。”贺坚吩咐道,一个衙役出去,很快端了碗水进来,正要递给田融,麦小年突然叫道:“慢着。”
那衙役微怔,不解的看着麦小年,麦小年看着他说:“你先喝两口。”
那衙役不知所措,求助的看着贺坚和四周的衙役。
“怎么还要咱家帮你不成。”麦小年语气越发冰冷,他身边的两个虎贲卫已经拔刀在手,另一个虎贲卫大步过去。
那衙役忽然将手上碗向虎贲卫砸过去,身形一晃便出了大堂,那虎贲卫冷哼一声,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便拦在衙役身前。
贺坚脸色大变,田融面如死灰,薛泌神色愤怒。
衙役转身跃起,还在半空便被那虎贲卫追上,只是一招,衙役便从半空坠落。
虎贲卫落地,拖着那衙役走进大堂,衙役委顿在地,贺坚看着四周的衙役问道:“谁认识他?”
班头脸色惨白,自己的手下居然作出这种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他,他叫孙槐,是,是...”班头战战兢兢,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虎贲卫将孙槐提起来,仔细看了看,伸手从他脸上揭下一块面皮,然后说:“这人不是孙槐。”
班头顿时精神了,上前看后,说道:“回大人,这人,卑职不认识。”
贺坚沉凝片刻,叫道:“来人!”
班头连忙放下那衙役,转身应道:“大人。”
贺坚扭头冲麦小年抱拳:“麦公公,还请派人随班头到孙槐家里看看。”
麦小年点头:“这些家伙,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廷尉大堂上行此卑劣之事,你们就随班头走一趟,要小心。”
身后的两个虎贲卫躬身领命,班头又叫了三个衙役,几个人一块出去了。
“大胆狂徒,说,谁派你来的?”贺坚厉声喝问。
那衙役轻蔑的看着贺坚,忽然嘴角流出一股血痕,身体一软就要倒下,他身边的虎贲卫连忙扶住他,摸摸他的鼻息,抬头对贺坚报告。
“大人,他已经死了。”
贺坚连忙下来,走到衙役身边,麦小年和薛泌也过来,麦小年也摸摸他的鼻息。
“这是个死士,无法脱身就得死。”麦小年叹口气,抬头瞪着那虎贲卫。
“是属下大意了。”虎贲卫有些沮丧,很显然,毒药就在牙齿里,一旦无法脱逃,就立马自杀。
“哼,...”麦小年正要继续,薛泌开口道:“算了,公公,贺大人,死士,就算抓到,也无法撬开他的嘴。”
麦小年没有说话,转身回去了,薛泌明显感到那虎贲卫松了口气,贺坚微微点头,让人将那衙役拖出去。
回到座位上,贺坚看着田融,田融几乎瘫在地上,就像没骨头似的。
“田融,看见没有,有人就想你死,说吧。”贺坚说道。
田融依旧呆呆的,贺坚又逼上去:“怎么,还要顽抗,我告诉你,我见过的硬汉多了,最后还得乖乖开口,哼,想死,我告诉你,死,很容易,难的是死不了。”
麦小年起身走到田融身边,非常阳光的笑了笑:“田公子,这里是廷尉府大堂,他们都敢下手,这要到了其他地方,你还活得了?好好想想吧。来,给他搬把椅子。”
衙役搬来把椅子,虎贲卫将田融拎起来,塞在椅子上。
“你参加过几次盗卖粮食?”
“记不清了。”田融说道。
“那盗运出去的粮食都卖给谁了?就说,泰定六年,江南漕运的十万斛粮食,粮库压根没见到,拉到那去了?”
“那次我知道,是拉到冀州去了,卖给了冀州的几个粮商,他们弄到那去了,我也不知道。”
........
接下来,田融就是竹筒倒豆子,全部交代了,不但交代了田家的事,还交代了丁家潘家,以及远在冀州的几家粮商,最为重要的是,他交代了账本的去向。
“等会。”麦小年打断他的话,贺坚有点意外,麦小年说道:“今儿这里的人,一律不准出门,都留在大堂,吃喝都由虎贲卫送。”
贺坚一愣,薛泌也愣住了,俩人随即明白,不由苦笑:“公公,这,未免风声鹤唳。”
“此案前后十余年,到现在为止,还有没抓住的大鱼,”麦小年冷笑道:“廷尉大堂上行刺,咱大晋八百年了,此等事情,闻所未闻,贼子如此铤而走险,说明其中干系甚大,在场中人,难免有人通风报信。”
“公公说的是,谨慎些好。”贺坚连忙点头,薛泌也点头,安坐在旁,身后的两个家丁也纹丝不动。
贺坚下令,大堂上所有人都不准乱动,不准出去,麦公公下令,让虎贲卫出动拿人。
贺坚分派人手,十几组虎贲卫冲出廷尉府大门,拿着廷尉府拿人的命令,奔向城里各处。
十几个宅子人声鼎沸,廷尉府大牢又塞进上百号人,大牢都装满了。
“呵呵,这十几年的账本,”贺坚看着面前十多口箱子,喜不自禁,乐得脸上都开花了。
同样乐开怀的还有薛泌和麦小年,梁琦以前也问过账本,可田融说他父亲在致仕之后,便将账本烧了。
这话有道理,田凝致仕后,再无法染指粮库,再留着那账本就没用了,再说了,做贼也没留记录的道理。
梁琦信了,可贺坚不信,他首先打破了田融的侥幸,廷尉府大堂上行刺,胆子够大,也彻底击溃了田融。
“这些账本如何处理?还请公公示下。”贺坚看着麦小年拱手说道。
“这案子是你在审,我和薛大人只是协助,该怎么处理,还得你贺大人决定。”麦小年晃悠悠的起身:“大人,咱家就不打搅了,到后院休息去了。”
薛泌也起身,冲贺坚笑道:“我也过去休息了,今儿这一天算开眼界了,贺大人,恭喜恭喜。”
麦小年和薛泌一块到后院去了,到现在,十几个府邸和粮商被抄,但禁足令依旧没有解除。
贺坚恭恭敬敬的将俩人送走,然后看着那十几口箱子,他当然知道这箱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也知道麦小年和薛泌为何对这泼天之功丝毫不眼红。
这十几口箱子里都装了那些门阀世家呢?
“今儿幸亏公公目光如炬,否则让贼子得手,我们就麻烦了。”薛泌讨好的对麦小年说道。
麦小年微微一笑,随即侥幸的叹口气:“这事还是皇上福气,就我那眼光,那看得出来。”
薛泌微微一笑:“这贺坚啊,拣了个大便宜,唉,真是替公公抱屈。”
麦小年笑了笑,推开房门,里面干干净净的,他随意的坐在榻上,薛泌站在院子里,没有跟着进来,而是进了边上的房间。
麦小年知道薛泌看出了点什么,只是拿不准,这薛大少爷看上去并不象传说那样笨,只是还不够老辣,所以才来套自己的话。而贺坚就不会,那都是成精了的家伙。
整个局,就只有那个笨蛋田融被真正瞒住了。
到廷尉府大堂上行刺!
那与谋反无异!谁有这么大胆子!除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粮案新局
粮库案获得重大进展,贺坚连夜进宫,皇帝下令调来几十个太监,连夜算账,结果让皇帝大为震惊,原来估计的贪污总额在三百多万两,可现在算下来,足有五百多万两。
度支曹掌控朝廷收支,田凝掌控度支曹有十多年,上下其手,不但盗卖了粮食,还盗卖了丝绸棉布。
朝廷收税都是收实物,粮食,丝绸,棉布,茶叶等等,除了商家交银子外,其他的都是收实物,这些多收在各地仓库。
田凝等人胆大包天,将丝绸棉布茶叶转卖,十余年下来,贪污了近两百万两银子。
账目查清后,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穆公公轻轻叹口气。
“老奴失职,”穆公公跪下叩首:“先帝将内卫交给老奴,十多年了,内卫居然没有丝毫察觉,是老奴失职,请皇上降罪。”
“这事与你无关,”皇帝冷着脸:“我只是感叹,我大晋怎么就养了这样一帮城狐社鼠!居然就把我大晋吃空了!”
“皇上,亡羊补牢,现在尚来得及。”张猛劝道,说完也叹口气:“现在最要紧的是追赃。”
“皇上!”没等皇帝开口,穆公公便急忙抢先说道:“这沉疴已久,涉及的人事太多,若一体处置,势必引起朝野动荡,老奴认为,当缓缓行之。”
“缓缓行之!”皇帝冷哼道,满脸红光:“还要缓到什么时候!等他们把朕的金銮殿给拆了!卖了!”
穆公公一头磕在地上,不敢再开口,蓬柱点头:“皇上说得对,国事糜烂,贪官污吏横行,必须以重拳惩治,以廓清朝政。”
“贺坚!”
贺坚躬身低头,皇帝厉声说道:“彻查此案,凡涉案者,无论是谁,一律不得姑息枉纵!否则,朕绝不宽恕!”
“臣领旨。”贺坚躬身道,抬头又道:“可陛下,廷尉府可以调动的人手有限,牢房里已经装满了,抓来的人不知...”
“这事,你和穆公公商议下。”
“臣还要请旨,”贺坚再度施礼:“此案涉及的官员众多,扬州,荆州,冀州,青州,各路转运使,廷尉府实在抽不出人手。”
“要抓那些人,你和穆公公拟个名单,朕批了。”皇帝说道。
“臣领旨。”
“老奴领旨。”
贺坚与穆公公退下,俩人到了边上,名单没什么问题,账本上早就有,俩人没费什么口舌便拟定了。
穆公公看着那份名单,足有上百人,他轻轻叹口气,手指敲着名单,沉凝半响,摇摇头。
“公公,怎么啦?”贺坚看出穆公公神情阴霾,不解的问道。
“唉,算了。”穆公公摇头道:“由他们去吧。把名单按地区分出来。”
“是,老祖宗。”旁边的小太监应道,很快按照地区将名单分好,名单上的人分布很广,各地都有。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穆公公问道。
“押到...,公公您的意思是?”贺坚说了一半,便改口问道。
穆公公叹口气,望着窗外的浓墨重色,贺坚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你看看,这名单,背后还不知牵扯到多少人,哎,贺大人,要谨慎小心。”
贺坚点头:“公公放心吧。”
穆公公看了他一眼,心说我还不知道你,你贺坚贺大人心狠手毒,只要能升官,啥事不敢干。
穆公公想了会,觉着还不能放任这贺坚将这事无限扩大,便说:“这样吧,其他地方的人,就押到廷尉府审,扬州正在搞新税制,这地方不能乱,正好,句誕顾玮在扬州,扬州的案犯就交给他们审。”
贺坚连忙点头:“公公想得周全。”
俩人将名单和处置方案交给皇帝,皇帝看到皱眉问为何扬州的案犯留在扬州审?
穆公公连忙解释,扬州正在搞新税制,句誕顾玮两位大人正在扬州,可以就近审理。
张猛立刻就明白穆公公的意思,连忙开口支持:“穆公公说的是,扬州的案犯可以就近审理,就交给...,”
“句誕生病,顾玮忙着新税制,他们哪来时间办案!”皇帝不悦的摇头。
穆公公和贺坚没有说话,张猛笑了下说:“扬州在推行新税制,这是大局,扬州不能乱,另外,在扬州就地审理,句大人身体不好,顾大人要负责新税制,不是还有柳寒柳大家吗,就让这位诗文满天下的柳大家来审,穆公公,您认为如何?”
穆公公面无表情:“柳寒始终有个来历不明的问题,老奴也不知道这事交给他办,能不能办好。”
皇帝听出来了,穆公公实际是不希望将这案子交给柳寒审理,蓬柱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让莫齐审吧。”
穆公公低头顺目,也不说话,黄公公在边上更是小心,面无表情。
“我看交给柳寒挺好,莫齐要协助顾玮,”张猛说道:“新税制事物繁杂,仅靠顾玮一人,难以应付,还是交给柳寒比较妥当。”
“好吧,就按张先生的意思办。”皇帝立刻下了决断,穆公公身体微颤,很快便平静下来,除了黄公公以外,谁都没注意到。
“臣领旨。”贺坚和蓬柱都躬身领命,蓬柱很快起草了圣旨,皇帝盖上玉玺,吩咐道八百里加急。
贺坚连夜出宫,黎明十分,廷尉府衙役班头在禁军配合下,抄了帝都十多家商户和七家官员,同时八百里加急,分送各地。
帝都震动!
各衙门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道消息满天飞。
潘链在宫门口被众多官员拦住,纷纷向他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
“诸位,不要着急,也别去打听,以我看,还是粮库一案,贺坚贺大人辛劳一天,估计找到新线索了,呵呵,过两天就知道,呵呵,不用着急,不用着急。”
潘链打着哈哈进宫了,又一辆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薛泌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他在廷尉府衙门关了一夜,今天是直接从廷尉衙门过来的。
没有例外,薛泌也被官员围住了,纷纷向他打听,薛泌自然也只是打哈哈,一句话都不留,摇摇摆摆的进了尚书台。
“薛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招呼都不打,你看看,现在外面议论纷纷。”潘链立刻问道。
薛泌苦笑,连连叫苦:“潘大人,老太师,这我那知道,我也在太尉府住了一宿,连家都不能回。”
左辰大怒,拍案而起:“贺坚大胆!无旨,岂能扣留大臣!”
“唉,也不是他成心扣留,而是怕走漏消息,”薛泌摇头叹息着将昨天廷尉大堂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为了不走漏消息,麦公公建议,凡是知道消息的,都不准出去,贺大人连夜进宫,所有账本全数送到宫里,嘿嘿,这下事情大发了。”薛泌一脸幸灾乐祸,唯恐事情不大。
潘链脸色大变,左辰大为震惊:“在廷尉府大堂上行刺!匪夷所思!匪夷所思!真是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潘链好一会才压下心中的惊慌,转身刚坐下,秋云也进来,他却一言不发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尚书台每个人几乎都有自己固定的座位。
潘链看着秋云,嘴唇略微动动,没有开口。
延平郡王和曹晃同时到的,延平郡王很自觉的走在后面,曹晃进来也没说话,便径直到自己的座位上。
“昨天没有军报吗?”曹晃只看了一眼书案上的文书便问道。
并州和雍州的军报都是他和秋云在处理,这次出塞作战,太原王每三天就八百里快报送到帝都。
“回大人,今儿没有。”负责分发奏疏的小吏恭敬的回答道,这些小吏能在尚书台工作,相比其他衙门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能获得某位大人物的赏识,那无疑是仕途捷径。
“王爷,这粮库一案,现在是越来越热闹了。”薛泌开启了闲聊模式,每天到尚书台后,众人都要闲聊一会,时间长短,视话题有趣与否。
延平郡王似乎一点不意外,笑了笑说:“宫门口有这么人,今儿一大早,便听说了,贺大人好气魄。”
“昨儿并州没什么大事,帝都倒真出了大事,这账本找到了,按照账本抓人即可。”左辰低头,拿着本奏疏,目光留在奏疏上。
“这事要这样简单那就好了,”薛泌的语气依旧满是幸灾乐祸,这柳寒去了扬州快一年了,自己每每遇上难事,便飞鸟求助,柳寒给出的方略,总能让他茅塞顿开。
到现在,他还很庆幸网络到柳寒,简简单单几个策略,便改变了皇帝对他的印象,为自己进入尚书台打下基础,随后,又出奇招,终于让他进入尚书台,进入这个大晋的权力中心。
秋云抬头看了薛泌一眼便又低下头,曹晃不为所动,延平郡王神情微变,眉头微皱,左辰却没有明白,依旧说道:“有账本,自然有名册,按名拿人,还能怎样。”
“老大人说的是。”薛泌没有与他争辩,只是笑了笑,便偃旗息鼓。
延平郡王却明白,薛泌是对的,左辰老学究,象飞在天上的神仙,飘飘然,不食人间烟火,哪知道这里面的玄机。
正想着要不要给左辰挑明,门帘掀开,一个小太监进来,怀里抱着厚厚的奏疏,进来后便放在桌上,然后拿出几本来,对潘链说:“太师,这几本是今天必须盖的八百里加急,皇上请老太师尽快盖印。”
潘链下意识的点头,小太监也没再说什么,便抱起一叠奏疏,转身走了。
潘链看着那几本奏疏,无声的叹口气,拿起最上面一本,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怎么啦?”延平郡王注意到,便过来拿起第二本,翻开看,却是命令捉拿冀州的几个商家和官员到帝都受审,看来这是贺坚昨天的成绩。
“真是异想天开!”潘链不悦的咕哝道,延平郡王微怔,凑过去看,却是下令将扬州涉及粮库一案的相关人等,一律交给柳寒审理。
这又是出人意料。
“让柳大家来审,有意思,嘿嘿,有意思。”延平郡王笑着摇头。
薛泌竖起耳朵听着,听到此言,连忙放下茶杯,过来,眉头不由皱起来,这一两年中,他对朝中之事大有长进,也对阴谋诡计有了更深的了解,一看到这个圣谕,直觉判断,有阴谋。
参与审理粮库一案,深知此案诡秘,背后还有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象蒙着层面纱,让人琢磨不透。
这个时候,让柳寒来审理此案,那怕仅仅是扬州的案犯,也让柳寒卷入此案,究竟是谁干的,想要作什么?
薛泌立刻就想到中书监去,问问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这不是把他的一条胳膊弄到火堆中烤吗!
“让柳寒去审?能行吗?”
没等薛泌开口,秋云已经发出疑问,潘链更加郁闷了,粮库一案,朝野瞩目,居然让一个商人出身的人去审,这样重大的人事任命,居然压根没和尚书台商议便决定了。
倍感失落。
“皇上身边有小人!”曹晃不阴不阳的应了句。
薛泌有点害怕这位军中老将,此刻却皱眉:“老将军此言差矣,柳大家的才干,王爷和秋老将军都知道,审理此案,当不会有问题。”
延平郡王点头:“柳寒此人,做事圆滑,不是那种愣头青,秋将军,您认为呢?”
没等秋云回答,曹晃冷冷说道:“这柳寒,一个来历不明,锱铢必较的商人,却在几年间,居然一再升迁,今天,掌控了扬州军权不说,还要审理朝廷大案,这让皓首穷经的士子,该作何感想,皇上这是在开幸进之门,我担心,从此坏了朝廷制度。”
“曹车骑此言甚是,此风不可长,我等当向陛下进言,对这种希图幸进之徒,当短起念想。”左辰也有几分激奋。
薛泌顿时怔住了,他没想到居然引出这么大一篇议论,他很想为柳寒辩解,可一想到柳寒的话,便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回去。
“不拘一格用人才,”秋云却摇头:“太祖登台拜朱然,太宗拔赖珉于野,武宗一年五升丁武,千载佳话,何曾有错。”
朱然赖珉丁武,都是名臣,死后配享太庙,然后在太祖太宗武宗提拔他们之前,他们都是籍籍无名,丁武甚至还是奴隶之身,可武宗去在一年之内,五次提拔,最后,丁武辅佐武宗成就万世令名。
曹晃却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嗨了声,延平郡王微微点头,却又摇摇头,左辰眉头紧皱,显然不服气,有多少成功的,就有多少失败的,大晋八百年历史中,幸进之徒,每每扰乱朝政,导致天下纷乱。
可没等他反驳,潘链已经拿起印章,盖在圣旨上。
“皇上既然已经定了,那就这样吧,这案子已经拖了这么久,早点结案也好。”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抄家
柳寒做梦都没想到,一块不知道是馅饼还是炸弹落在头上,拿着圣旨,呆愣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拔腿便到了句誕的房间。
“大人,朝廷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来审这案子?”
句誕看着圣旨,又看看眉头紧皱,迷惑不解的柳寒,想了想,觉得还是帮帮这笨蛋,这笨蛋与宫里关系颇深。
与人善,留一线香火。
“这案子,”句誕沉凝着,思索着说道:“现在情况咱们还了解不多,如果你在京里有消息,相信过两天就到了,如此事情就能清楚,不过,就这案子,我有点想法,子民,你姑且听听。”
朝廷八百里急递,昼夜不停,从帝都到扬州不过两天多时间,快过度鸟,所以,不管帝都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还不清楚。
“粮库一案,从开始我就觉着这里面有隐情,至于啥隐情,你以后自己慢慢琢磨。
梁琦审理此案,我估计他是知道这个火山碰不得,所以有暗中想大事化小的企图,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可能有所察觉,故而让他病休,转而启用贺坚。
贺坚这人,你不了解,此人原是廷尉右监,心狠手辣,有酷吏之称,我估计他发现了新线索,这案子恐怕再也遮不住了。”
句誕说着连连摇头,叹息不已,柳寒挺佩服这句誕的,别看这老小子偷奸耍滑,贪污受贿,金钱美女,啥都敢收,可脑袋够用,难怪能进尚书台,连权倾一时的齐王都扳不倒。
“可我还是不明白,有大人,还有莫大人,怎么就轮上我了?”柳寒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估计是宫里的意思,可不知道宫里是让他严审,穷究其罪,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估计是宫里的意思,”句誕眯眼看着他,嘴角闪过一丝不满,那意思很明白,都是明白人,谁也瞒不过谁,用你肯定是宫里的意思,尚书台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想起你来。
“我也知道是宫里的意思,”柳寒立刻改正错误,点头承认:“可我不知道,宫里到底是啥意思,是做大呢,还是控制范围。”
“我说子民老弟,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你先把该抓的人抓了,宫里自然会有信,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作了。”
句誕一句话提醒了他,柳寒拍拍脑门,感激涕零的抱拳:“还是句大人看得远,看得深,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句誕笑了笑:“子民,这就多礼了,你是聪明人,只是骤逢意外,没想通而已,我敢说,你要不了多久就会想明白。”
“大人过谦了,说实话,朝廷中的很多事,我都不明白,自从入仕以来,我一直都迷迷糊糊的,稀里糊涂的从禁军到了虎贲卫,稀里糊涂的升官了,老实说,我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有时候想起来都怕,不知道啥时候,稀里糊涂的就把命送了。”柳寒苦笑着摇头。
句誕不由笑了,柳寒也不再打搅他,起身告辞,句誕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凝固,心中暗叹,这人实在太精明。
柳寒真的是不明白?还是装着不明白?恐怕后者居多,可他目的是什么呢?
句誕暂时还没想明白。
柳寒出来便将虎贲卫军官召集过来,同时让人将莫齐谢实都请到钦差行营,将朝廷命令交给众人传阅。
虎贲卫在扬州有五百多人,但顾玮带走了三百人,剩下的两百多人,其中有三十多人到城卫军兼职,二十多人随莫齐到扬州府,还剩下一百八十多人。
众军官看过圣旨后,全都迷惑不解的看着柳寒,在以往,他们只服从命令,至于什么任务,上司说就行了,今天柳寒的做法让他们新奇又纳闷。
“诸位都看过了,”柳寒将圣旨收起,看着众人说道:“这次朝廷在扬州要抓的人不少,总共有七家,可这八家都是扬州市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第一位的韩家,韩记是扬州头号丝绸商,有丝绸作坊七座,店铺分布在扬州建康吴县,几乎遍布江南,这些全都要查封。”
“这第二个是丰顺赵家,赵家是扬州最大的粮商,粮号同样遍布扬州各地。”
“这七家虽然只是商家,可背后却是扬州的几个门阀世家,比如,这韩记韩家,背后是扬州的千年世家陆家,赵家的背后是上品门阀张家,所以,这次抓捕,明面上是针对这些商家,实际上很可能牵扯到扬州的门阀世家,这是这次行动的第一个要点。”
众人齐齐点头,即便不关心朝政,可这些虎贲卫军官也知道,那些千年世家很麻烦。
“韩澄韩大人,这赵家就交给你了,你带二十名虎贲卫和一百名城卫军,记住,账本和书房的书信,要全部抄回来。”
韩澄领命,柳寒又让莫齐,谢实,马烨等人分别领兵,查抄其余各家,莫齐面带忧色,他有些懵了,朝廷在这个时候采取这样大的动作,对新税制推行是好还是坏,他实在无法评估。
“韩家由我带队查抄。”柳寒最后说道,看看时间,已经过了申时,便要下令展开行动。
“大人,这抓捕的人押到那?”谢实突然开口问道。
莫齐回过神来,也连忙说道:“对,大人,这是抓一人还是一家?”
“当然是所有人,这些犯的钦案,凡涉案官员和其他人等,要全数扣押,这七家不过开始,后面多半还有。”柳寒叹口气,想了想说:“这七家的犯人估计上千了吧,莫大人,扬州郡的大牢容得下这么多人吗?”
“上千人!”莫齐苦涩摇头,扬州郡大牢已经关了不少犯人,那还有空间容纳上千的犯人。
“这样吧,这些都是豪门,在他们家里找个不要紧的地方先关起来吧,唉,以后再想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莫齐叹口气,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悲凉。
在官场混迹多年,见多了朝为天子臣,暮为阶下囚,可今天却让他感到世事无常。
各路人马纷纷出动,柳寒带着二十名虎贲卫和一队城卫军到了韩家。
韩家在城西的甜井巷,韩家虽然不是士族,但府邸占地面积挺大,占了大半个巷子。
开门的家丁还想阻拦下,被魏豹一巴掌拍到边上,柳寒径直闯入客厅大堂,站在房中央。
“来个能做主的!”
韩府总管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看到柳寒来势不善,战战兢兢的上前:“大人,小的已经去禀报了,还请大人稍待。”
柳寒一言不发,转身坐下,总管连忙让人送上茶,看看柳寒的神情,还有四周如狼似虎的兵丁,这些兵丁进门之后,立刻分散守住了各个通道。
来者不善!
总管心里有些发麻,可韩家不是普通人家,他平息下心情,鼓足勇气上前。
“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有何事?”
柳寒压根没理他,总管讨了个没趣,总管见试探失败,正要进一步尝试,从门外进来个中年人,那总管要迎上去,那中年人看了他一眼,总管退到一旁。
“草民韩峰,见过大人。”
柳寒抬眼打量下中年人,中年人穿着简朴,面容略微有些富泰,穿着却很简单,一袭布袍,发髻简单的用帕子包着。
“韩峰,韩家你做主?”柳寒这是明知故问,韩家的情况早就查清楚了,这韩峰是韩家的家主。
“是,大人,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韩峰不卑不亢的答道。
“那就好,”柳寒起身,沉声下令:“拿下!”
李桥上前便要将韩峰摁倒,客厅外的韩家家将见状便要冲进来,周胜上前与他对了一掌,那家将连退数步,还没反应过来,两把雪亮的钢刀便架在他脖子上。
“大人!草民犯了何罪?”韩峰抗声道。
“你的事犯了,”柳寒说着拿出圣旨:“韩家勾结田凝,盗卖国库,奉旨,查封韩记及韩家。”
韩峰脸色大变,象是被抽了骨头似的,委顿在地。
韩府顿时鸡飞狗跳,众兵丁在各个房间贴上封条,韩家人被集中到东院,直系女眷被集中在西厢,男人则被集中东厢。
柳寒则带着韩峰到了他的书房,书房的规模不是很大,柳寒没让其他人进去,只让魏豹和李桥进去,告诉他们,书房的一个纸片都不要放过,要仔细搜查。
韩峰面无表情的跪在书房中,厚厚的木枷已经枷在他脖子上,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柳寒在房间里四下打量,魏豹李桥将所有书信,典籍,账本全数收集在一起,贴上封条,放进箱子里。
没有多久,书房几乎被搬空了,柳寒皱眉,让魏豹将书架搬开,韩峰闻言抬头,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书架搬开后,柳寒过去,敲敲了墙壁,回头看了眼韩峰,然后在边上摸索了一阵,墙壁上突然响起轻微的响声,墙壁向后缩,露出一道门。
“这还藏了道门!妈的,这老小子。”李桥惊喜的骂道。
魏豹抢先进去,这房间不大,里面堆着十几个木箱,柳寒吩咐将木箱打开,全是账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