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警告
帝都,皇宫内。
穆公公的神情似乎永远是那样小心翼翼,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好像他永远都是在担心着什么。
门口伺候的太监没有通报,在他的手势下,无声的行礼,小心的退到一边。
院子里很安静,房间里也很安静,张猛手里拿着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感觉有人进来,他抬头看了眼,放下书。
“穆公公,有什么事吗?”
穆公公径直坐下,看了眼案几上的书,拿起来看了封面,丢到一边。
“你设下这么大一个局,自己却稳如泰山,就一点不担心?”穆公公问道。
张猛微怔,随即微微一笑,没有否认:“这算什么局,明日顾玮就要在扬州书院辩难,向天下说明朝廷推行新税制的必要,这很好,新税制不好吗?”
“我不懂新税制好不好,”穆公公沉声道:“这天下是燕家的天下,也是士族的天下,我看到的是,你也清楚,新税制将受到士族的群起反对所以,所以,你躲在后面,让顾玮那傻瓜去冲锋陷阵,失败了,前面有皇上,下面有顾玮,你张猛啥事没有,我说得对吧。”
说完,穆公公死死的盯着张猛,张猛没有半点退缩,毫不含糊的盯着他,俩人目光象两把刀在空中相碰。
“公公错了,士族在吸天下的血,让天下难以呼吸,如果再不收拾,天下糜烂就在眼前。”张猛的神情坦然,看着这位在宫里已经大半辈子的老人,心中禁不住有些纳闷,朝中大臣地方大吏士族豪门,提起这位公公都是怕到骨子里去了,可今儿怎么感觉有些失态。
“危言耸听!”穆公公冷笑,眼神依旧凌厉:“天下何曾糜烂,不就是几个流民,除了太祖太宗时期,那一年没有流民,天下可曾乱了!”
“流民不是不可以有,但请公公想想,可曾有这样的规模?”张猛不紧不慢的说道,随后叹口气:“都说泰定中兴,可先帝犯了个大错,鲜卑入侵,幽并冀雍凉,数州糜烂,无数百姓惨遭杀戮,留下无数无主之地,这些土地悉数被士族收购。
公公掌控内卫,当知王许两家在冀州所占土地有多少,仅这两家,占冀州土地便有近四成,附属他们的荫户便高达几十万,他们的私兵名义上只有三千,实际上有多少,这两家合起来,恐怕已经上万。
除了冀州,还有并州雍州凉州,战乱失去的土地,九成落入士族豪门之手,秦王在雍州,年年缺粮,戌边将士,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公公在宫里,这些情况可曾知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府库空虚,而朝廷府库空虚的根源便是土地掌握在士族手中,看看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冀州并州青州,公公长在宫中,当知道冀州青州并州最近二十年的税收,冀州与扬州齐名,富足,可去年的税赋才多少?还不到两百万两银子,二十年前呢,是七百万两银子,少了的银子哪去了?二十年前,冀州向朝廷交税的百姓有多少?现在有多少?”
穆公公没有答话,沉默的低着头,良久才叹口气:“你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当年昭阳之事,可别忘了。”
张猛重重的叹口气,从大周到大晋,想要革除这个陋习的人不少,可最终没有一个成功,那些倒下的先辈们在史书上还声名狼藉,最典型的是前朝的一个皇帝,到现在还背着昏君的名声。
穆公公走了,张猛呆了片刻,微微摇头。
“干爹,这是为何?”林公公不解,给穆公公端上茶,问道。
穆公公没有去养心殿,而是上内卫来了,林公公听他说了之后,十分不解。
“我是在警告他,凉州五年,嘿嘿,这张猛越发厉害了。”穆公公低着头,张猛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将所有人都套进去了,他居然一点没察觉,这让他佩服之余又暗暗心惊。
更要命的是,这次张猛将皇帝都算计了,显然他考虑到士族的反扑,所以,将皇帝推到前面。
可,皇帝就动得了士族?!
穆公公深深的叹口气。
“命令扬州内卫,加强对陆虞张各家的监控。”
穆公公有些庆幸,给扬州新增了虎贲卫,还将柳寒这员大将调到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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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孩站在一个小店前,趁小儿不注意,抓了两个馒头扔给边上的另一个小孩,那小孩接过馒头便迅速溜进人堆中。
小孩跑过人群,在街头的角落,这角落还有好几个小孩,领头的是一个瘦高个小孩。
“又是馒头,妈的,就不能弄点其他的,包子油条也行啊!”瘦高男孩骂骂咧咧的,将馒头顺手递给两个小孩,那两个小孩连忙接过来,分成数块,分给后面的更小的小孩。
“虎爷,我们下次争取。”小孩点头哈腰的陪笑道。
虎爷自然就是虎哥,自从那个院子被封后,他和小七就当上了乞丐,小七现在在城里,他到了城外,就在码头这一带。
正职小偷,兼职乞丐。
这个行当对他来说,熟门熟路,他很快便和当地丐帮拉上关系,凭着在瀚海商社学的三脚猫功夫,居然在丐帮中混得风生水起,还获得了一块地盘,就是城北码头这块。
虎哥很快便聚集了十几个小乞丐,将这块地盘牢牢占住。
“唉,最近怎么没大鱼了。”旁边的一个脏兮兮的小毛孩唉声叹气。
“就是,上次虎爷出手,一次就弄了五两银子,那可是五两银子的银票!”蹲在边上的小屁孩语气中满是羡慕,小孩穿的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也不合身,挺长,显然是从那偷来的。
小毛孩们叹息着,虎哥却乐呵呵的,目光盯着斜对面的客栈,而在小街尽头,有个货栈已经接近完工。
货栈的主人正呵斥着伙计,那家伙胖乎乎的,穿着上好棉布制的长袍,在指手画脚的,嗓门大得整条街都听得到。
“别急嘛,肥羊总会有的。”虎哥笑呵呵的,一点也不担心,这就是个守株待兔的活,大脑袋说得很清楚,或许要等上几年,或许永远也没机会,但也有可能一两个月就行了。
守在小摊前的孩子跑回来了,这个码头并不是很热闹,在丐帮的地盘中算贫瘠的,没有办法,虎哥的资历太浅,那些油水丰厚的地盘早就被人占据了。
“唉。”小屁孩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叹口气,小脸模仿着成年人。
今儿没什么船靠岸,没船靠岸就意味着人少,人少就没收入。
“大不了又上庄子里去。”
如果偷不到东西,附近的庄子就是他们下一个目标,实际上,这也是大脑袋布置的,通过这种方式,将周围的庄子逐个排查。
这些孩子多是男孩,只有少数是女孩,女孩多数被卖了,其实他们是幸运的,至少活下来了。
“饿了没有?”虎哥随口问道。
几个孩子顿时抬头望着他,眼中充满期待,虎哥从破烂衣裳里摸出几个铜板,大气的吩咐道:“去买几个肉饼,给大家解解馋!”
孩子们欢呼而去,虎哥无聊的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瞟了眼在码头混在人群中的小七。
小七和几个脚夫在一块闲聊,几年下来,小七长高了,黑瘦黑瘦的,他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干乞丐了,于是便在这当上了脚夫。
虎哥和小七都没隐瞒他们的关系,但也没刻意密切交往,偶尔打打招呼坐在一起聊天,小七还故意劝虎哥去干脚夫,而且这事还偶然让客栈的人知道。
码头上一艘船缓缓靠岸,脚夫们看了眼便没有理会,很显然这条船是客船,而且是那种贵人的客船,船上虽然只有几个船夫,可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小乞丐们却欢喜起来,对他们而言,货船没什么用,倒是这些贵人,只要打动他们给几个铜板,这一天就能过了。
从后舱拉出两匹马,几个壮汉将车厢从船上抬下来,虎哥眼色眯起来,和人群中的小七交换个眼色,虎哥默不作声的起身,身边的两个小乞丐立刻跑过去,那群小乞丐立刻散布在整条街。
两个穿着棉袍的人下船,三个小乞丐捧着碗上去,叫着大爷行行好,棉袍人压根没理会,三个小乞丐很沮丧,退到一边,接着从角落里又跑来两个小屁孩,端着脏兮兮的破碗,追着要钱。
套好车的汉子过来将小乞丐赶走,棉袍人上车,两个汉子坐在马车后面,一个汉子骑马跟在边上。
小乞丐们很失望,聚在客栈门口低声骂骂咧咧的,客栈的伙计过来将小乞丐们赶走,然后抖抖身上的灰,进去了。
两个小乞丐回到虎哥身边,虎哥的目光跟着马车,直到马车消失,他站起来叹口气:“走吧,今儿就这样了。”
小乞丐打了个唿哨,散布在码头各处的小乞丐们纷纷跑来,一群小乞丐向外面走去。
这个场景很熟悉,每天都是这样,码头极其附近店铺的人都很熟悉,差不多这个事件点,码头的小乞丐就都走了。
小乞丐们都住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在那搭了几间草棚,勉强可以遮挡风雨。
小乞丐们沿途吵闹,没有注意到虎哥带着他们,跟着马车的痕迹走,但很快,虎哥便放弃了,马车是向城里走去。
晚上,小七悄悄到了小树林,虎哥在林边等着他,俩人也不说话,小七将手里的馒头给了虎哥,虎哥打了个呼哨,树林里跑出来个小乞丐,虎哥将馒头递给他,小乞丐兴奋的跑回小树林。
“是他吗?”
“肯定是,要不是你挖了我这双招子。”虎哥语气十分肯定。
俩人没再说话,走到林子的另一边,坐在一遍新生的芦苇荡边上,默默的看着摇曳的芦苇丛。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黑影悄悄走进他们,正准备戏弄他们一下,虎哥已经开口:“行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老远就听见了。”
大脑袋嘿嘿笑了笑,过来坐在他身边,小七皱眉问道:“就你一个人?”
“怎么会,松叔和强叔在外边呢。”
大脑袋修为不高,还在武徒中品挣扎,他现在出门逛街都有护卫跟着,更何况今晚。
“那人出现了,不过,进城了。”虎哥很简单的介绍了下情况。
月光下,大脑袋神情严肃:“他们有多少人?”
“五个护卫,两个人,马车还是原来那部马车。”
“没有货?”
“没有。”
“如此说来,这次他是有事才来。”大脑袋很快梳理出脉络:“进城?不对,他不应该进城。”
“他会不会进城后又出来?”小七问道。
“有这种可能,”大脑袋说道:“主子说过,这家伙非常谨慎,本身有宗师修为,所以连跟踪都不准。”
“如果他明天还会出城,会从那个城门出城?”虎哥问道。
“没用的,他肯定要换马车。”小七说道。
“他上那找马车?”大脑袋眼睛一亮:“只能是城里的几个租车行,对,肯定如此。”
“对啊,咱们派人守在租车行不就可以查到了,干脆派人装作车夫,不就知道了。”虎哥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
“不行,他们肯定不会要车夫,”大脑袋摇头说:“他们从这里进城,多半不会再从这里出城,否则就太引人注意了,虎哥,这样,明天你和小七各带两个人到新开门和建阳门外,守在那,不,不能守在城门口,要在城外第一个三岔路口,记住,你们要注意租车行,另外,他们不是五个人吗,但明天可能没有五个人,有可能是三个或四个。”
“好,就这样。”虎哥和小七都点头同意,虎哥得意洋洋的说道啊:“饶他奸似鬼,也得喝老子的洗脚水。”
“别得意,这家伙奸着呢,主子都头疼。”大脑袋提醒道,他知道,这家伙给三分染料就敢开染坊,对主子五体投地的佩服,也只能用主子来吓他。
“放心吧,我做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虎哥嘿嘿干笑两声。
大脑袋摇摇头:“雨前胡同的事,你忘记了。”
虎哥呵呵干笑不已,那次要不是柳寒,他和小七恐怕就死定了。
大脑袋没留多久,作好部署后就起身告辞,虎哥和小七坐在芦苇荡边上,俩人将细节又商议了一遍,才回到小树林,小七也不回去了,就住在虎哥的窝棚里。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俩人叫醒四个小乞丐,俩人各带了两个小乞丐向城东和城西去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追踪寻迹
帝都春天的郊外很是美丽,青草茵茵,各色小花点缀其间,城东三岔口有个名字叫孟公亭,虽然叫孟公亭,可实际上没有亭,只是有一丛青草在。
虎哥坐在青草对面的道旁石头上,他的腿上裹着泼布片,布片上隐隐有血迹,他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两个小乞丐蹲在道边,面前摆着破碗,每当看到有人经过,两个小乞丐便捧着破碗过去,追逐在行人身边。
这样装束的乞丐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有,城外的乞丐想方设法想混入城内,混不进去就聚集在城外的各个角落。
马车从城里驶来,虎哥眼睛眯了下,车厢上有福临车行的标记,马车到了三岔口向左边驶去,很快消失在不远外的小树林里。
虎哥没有动,依旧懒洋洋的,两个小乞丐端着碗过来,唉声叹气骂骂咧咧一番,羡慕期待的目光望着城门口。
帝都城外一望无际,在这可以望见城门口,按照朝廷命令,靠近城墙的五十公尺内,无论树木还是房舍一律不许有,一旦战事逼近帝都,一千公尺以内,房舍和树木,一律砍光。
“还是城里舒服。”
“谁让大哥新入帮,妈的,赵瞎子那棺材瓤子,都占了飘香楼那块好地方。”
“听说飘香楼的花酒一顿就要好几十两银子,你说这几十两银子,能吃多少油饼子。”
“傻瓜,什么油饼子,就知道油饼子,要换我,就吃大包子,老杨家包子铺的包子,那味道!”
小乞丐说着就要流口水,虎哥看着他们笑了,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了点,瞬间又恢复正常。
又有一辆马车使出城来,不过这是另外一个车行的马车,驾车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经过他们时,无巧不巧,一阵春风拂过,窗帘飘起,就这瞬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饶你奸似鬼,还是喝了老子的洗脚水。”虎哥在心里冷笑。
他依旧端坐不动,半炷香后,城里又出来两个骑马的汉子,打马从身边经过。
“成了,这肯定是最后一波了。”虎哥在心里断定,这家伙太谨慎了,第一辆马车是试探,第二辆马车才是真的,如果他跟着第一辆马车跑了,那就不知道被带到那去了,可若他跟着第二辆马车,后面这两个骑马的汉子就可能发现他。
想得都停好,可惜,他压根就没想跟着,他看了眼路上的一滩积水的泥坑,这是他抓紧时间挖的,出了小树林还有几个,这些泥坑绝对可以把痕迹带很远。
“你们俩立刻跑步回去,告诉七哥,让他过来。”虎哥吩咐两个小乞丐,小乞丐听后转身就向城北跑去。
虎哥稍稍移动了下,依旧没去跟踪,不过,他也作了些准备,在柳府学了不少东西,他将车轮的痕迹拓印下来,找出其中特点,然后又坐回原处,想了想,换了个地方。
午后不久,小七带着十几个小乞丐过来了,递给他一块饼子,虎哥正要吃,看到一个泥猴似的小子眼巴巴的看着,便掰下一块给他,小泥猴幸福的咬着,嘴巴塞得满满的,咀嚼时一鼓一鼓的活像个蛤蟆,他的绰号也就叫蛤蟆。
虎哥将小七拉到边上,低声告诉他,小七看着小树林,有些怀疑的问:“你能追上?”
虎哥很有把握的点点头,小七咬牙说:“成,那就追上去,走。”
“你不能去。”虎哥说道,小七一怔,虎哥说:“你得留下来,如果我回不来,你得去报信。”
“让他们去不行吗?”小七看了眼真闹腾的小乞丐们,虎哥摇头:“咱们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
小七想了会,点头:“那你小心点。”
虎哥笑了笑,很是自信,叫过五六个小乞丐,小七则和另外五六个小乞丐留下了。
虎哥一边留心着车辙痕迹,慢慢跟着走,痕迹出了小树林便淡了,很快便没了。
但很快前面又出现一个小泥塘,车辙痕迹又出现了,一路到了一个岔路口,左右两条路,两边的远处隐隐都有庄子。
虎哥略微沉凝便向右边去了,这边的庄子比较远,小乞丐们开始打打闹闹的,可慢慢的一个个都累了,虎哥也不着急,就停下来休息。
小泥猴的精力倒是满充沛的,左右看看,发现没人,眨眼就摸进边上的地里,过了会便抱了两根还比较稚嫩的黄瓜出来。
“舵爷,黄瓜。”
小泥猴塞了根到虎哥怀里,虎哥左右看看,擦了擦,猛地咬了口,很脆,但没熟,还差点火候。
其他乞丐见状,一窝蜂的要去,虎哥连忙叫住他们,让去两个人就行了。
“这瓜还没熟,去两个人就行了,每人掰一根,别掰多了。”
两个小乞丐摸进去了,四周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可虎哥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着自己漏了些什么。
小泥猴好像永远吃不饱似的,嘴巴塞着东西,含含糊糊的说道:“舵爷,这瓜..,挺脆。”
虎哥笑了笑,在他脑门拍了下,一群人就在那咯嘣咯嘣的咬起黄瓜来,他吃着黄瓜,目光四下里乱转。
“前面的庄子不知道有没有吃的。”小泥猴用力将食物咽下,转头期待的看着,实际上,这里压根看不清,透过日渐成熟的庄稼和树林,只能隐隐绰抽看到点影子。
乞丐们最喜欢的便是春夏秋,实在过不去时,地里总能找到些吃的,那怕是菜叶子,胡乱煮一下,也能对付,最可怕是冬天,很多乞丐都死在大雪纷飞中。
歇息一会,大家伙又起身,吃了点东西,肚里有了食,小乞丐们的兴致又起来了,沿途闹嚷着,在小乞丐们看来,自从跟了这个大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能吃饱,去年冬天,他们一个人都没饿死冻死。
连续过了几个庄子,虎哥都没过去,前面又出现一个小庄子,虎哥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他迟疑下,还是带着人过去。
这庄子看上去不大,比他们经过的几个庄子都要小,掩映在几丛竹林中,庄外的田里,还没成熟的高粱长势喜人。
“舵爷,那庄子能行吗?”小泥猴怀疑的看着那庄子,又看看前面的那几个大庄子。
“这你就不懂了,大庄子人多,小庄子人少,弄点东西出来,容易。”另一个大点乞丐说着擦了把鼻涕。
“就你知道,鼻涕虫。”小泥猴不服气的回嘴道,说着便向前跑去,于是一群人就跟着过去了,忽然,虎哥发现一道新车辙,从泥坑到这,距离已经很远了,泥坑带出来的痕迹早就没了,可在道边又出现了一道新车辙,这道车辙不显眼,一半在道边的青草上,一半在泥土里,但虎哥认出来,正是第二道车辙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虎哥信心大增,带着小乞丐们到了庄前,对着庄门唱起了莲花落。
唱了没多久,出来个老人,老人提着个篮子,给每个小乞丐分了两个窝头。
小乞丐们喜笑颜开,谢谢大爷声不断,虎哥带着他们就走,半道上小泥猴走不动了,虎哥将他扛在肩上。
“只准吃一个,晚上再吃另外一个。”虎哥大声吩咐着,小乞丐们乐呵呵的答应着。
等走远后,那庄子已经看不到了,虎哥才松口气,擦了把汗珠,回头看了眼,心才落到肚子里。
当他靠近那庄子时,那种危险的感觉十分强烈,可到了庄门前,这感觉反而淡了,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可又那么真实,直到这,那种感觉才完全消失。
为了逼真,也是吸取上次的教训,他带着小乞丐们又去了两个庄子,在庄外唱了半天莲花落,有一个庄子出来给了点窝头。
到庄子前唱莲花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的,只有丐帮中人才行,其他流民若这样作,被丐帮发现,那一定会打起来;此外,丐帮也不能天天来,天天来,那谁受得了。
“怎么啦?”
“回主上,没事,一群丐帮子弟来要饭,已经打发了。”
望没说话,来禀告的汉子转身退下,边上的张掌柜皱眉:“以前有过这样的事?”
望点头,轻轻叹口气:“帝都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为争地盘,丐帮和流民打了几次,官府也不管,人命如草芥。”
张掌柜也叹口气,按说今年风调雨顺,眼见着塞外的雪便化了,大军整备,准备出关作战,扬君威于域外,可,为了供应塞外大军,百姓更苦了,朝廷虽没有加赋,但百姓承担的劳役却比以往多了一个月。
别小看这一个月,这段时间正是耕作之时,百姓被迫服劳役,导致田地荒芜,不堪重负的百姓要么逃亡,要么连人带地投入士族门阀的门下,成为他们的荫户,朝廷再度流失大批税赋。
唏嘘一会,望抬头问道:“这次你到并州,此次出塞作战前景如何?”
“难说,五五开吧。”张掌柜说道,这次他从扬州到冀州,再到幽州并州,沿着大晋北方边境走了一圈,目的就是观察评估这次出塞作战的前景。
“方回治军严厉,并州边军乃天下精锐,方回虽去,但精神乃在,若太原王获胜即返,此战有七成胜算,可若战事迁延,且深入大漠,后果难料。”
“不是后果难料,是必败。”望苦笑着补充:“而且,战事若败,朝局立时便会大乱,但公子希望朝局不要乱,所以,这次必须保证太原王获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掌柜沉默了会点点头,随即轻轻叹口气,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有公子能办到,可惜公子无法掌控朝局。
“难啊,太原王此人,颇有勇力,缺点是刚愎自用,轻身犯难,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落入别人的陷阱,要想必胜,除非让二师兄挂帅。”
望苦笑下,抬头看着西边,半响才低声说:“他才是我们中最难的,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那苦寒之地奋斗,到今天这程度,其中的艰难,是我们无法了解的。”
张掌柜沉默半响,轻轻叹口气,望着悠悠白云,半响才轻声道:“不知何时才能一展心胸,畅快于天下。”
望同样望着天空的白云,半响道:“快了。”
“这次出塞作战,无论胜败,皇帝都会加快新政推行,公子就有机会入尚书台,到时候,赶走潘链,公子就可能掌控权柄。”
张掌柜微怔,扭头不解的看着他:“蓬柱和句誕呢?还有秋云”
“真正的麻烦只有蓬柱,这位太子中人,皇上近臣,皇帝太信任那了,可他的弱点在,他是个孤臣,除了皇帝,他没有其他援助,无论朝内还是地方诸侯。”
张掌柜微微点头,轻轻舒口气:“如此说来,公子已经想好如何对付蓬柱了。”
“老总管已经去并州了,你要再去冀州,争取弄到粮食,尽快运到并州,数量是越多越好。”
“老总管去并州了?!”张掌柜一惊,看着望:“公子的安全怎么办?柳寒可还在扬州!”
“公子和柳寒达成协议,我们将米坊的院子交给了瀚海商社,也不再对柳寒出手,师弟,你的猜测错了,柳寒不是狼牙。”
望的语气很平静,但其中的失落还是很明显,米坊的那个院子一向是老总管的,平时由跟了老总管几十年的仆人在打理,可自从那仆人突然被杀后,那房子便空闲下来,直到转让给瀚海商社。
对于老仆被杀一事,公子曾经非常紧张,望亲自主持调查,最大的嫌疑人是街角的一个杂货铺主人,在老仆被杀当天便离开了帝都,追查的结果令人震惊,那人居然有内卫嫌疑。
上报公子后,公子立刻下令停止追查,按照他的意思,这个院子就这样废了,可公子却让他派人去卖。
公子此举是要钓鱼,说明公子压根不相信是内卫动手,是有人在故布疑阵,试图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对手十分狡猾,一直没上当,最后让给了瀚海商社。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辩难(上)
同日,扬州,扬州书院。
书院内外,儒袍云集,来自各地的读书人将书院塞得满满的。
扬州府衙役和郡国兵在书院外面维持秩序,而书院内则有南笙率领三百虎贲卫维持秩序,柳寒则将自己的五个护卫派到顾玮身边,负责贴身护卫,句誕则没有出席,依旧养病。
由于观战的人太多,远远超过事先估计,书院临时搭建了一个辩论场,按照这个时代的风雅时尚,辩难场所设在书院的小花园内。
扬州书院很是雅致,如同一个大花园,时值花期,院内繁花盛开,花香四溢。
小花园并不在书院后面,而是在西南方,花园内溪水蜿蜒,梅花点缀在绿竹之间。
书院并没有特意搭建什么台子,很简单的在绿竹之间铺设了数席,不过,允许进入小花园的只有五十人,顾玮的护卫不在内。
这显然不能满足需要,书院便想了个法子,让十八名书院学子负责抄写,然后送到院外,院外还有五十名士子负责誊写,这五十份再送到书院内外,供给等候的学子们。
马车穿过愤怒的目光在书院门口停下,这也是书院规矩,不管什么人,都必须在书院门口下车,顾玮自然不会打破这规矩。
“钦差大人!”
扬州书院山长柏梅早已等候在门前,看到顾玮下车,便迎上前来。
“见过山长,见过巨木先生,稚真先生,魏先生,寒先生。”顾玮含笑向前面的几人施礼,随即又向后面的几位白胡子老人施礼,这几位也是江南的各大书院的山长,竟然丝毫不肯失礼。
这种场合,也没人会在礼节上有什么差池,众山长名士也纷纷回礼。
巨木先生看到柳寒,含笑招呼:“没想到长安一别,今日再见,柳小友已经是名满天下,更兼朝廷高位。”
“见过巨木先生,稚真先生,各位前辈。”柳寒也只好上前见礼,然后苦笑着对巨木先生说:“世事难料,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这步田地,唉。”
“听着好像心不甘情不愿似的,”巨木先生大笑,稚真先生微微摇头,如果说在长安时,还只是觉着此人有些才情,到帝都三篇传出后,他对此人的看法大为改变。
“好多人一辈子都在期望,小友自谦了。”巨木先生大笑着,转身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友,帝都三篇,洛阳纸贵,柳寒柳大家。”
柳寒也陪着笑了笑,心里对这老人的好感更甚。
众人这才知道,此人便是近年名声大起的柳寒,于是纷纷见礼,只有魏典,面无表情的看了柳寒一眼,勉强拱拱手。
柳寒看在眼里,心里却不住摇头,这魏典看来名不如实,差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多了。
寒暄之后,众人向小花园走去,到了花园内,顾玮自然当仁不让的坐在左边的位置,柳寒负责他的安全,便坐在他右侧后,这位置很有讲究,首先表明身份,顾玮为首;其次,也表明自己不参与辩难。
大晋的规矩是左为尊,顾玮左侧后的位置坐的是晁攸,他从门口到坐下,都很低调,但此时却坐在顾玮的左侧后。
对面的名士和山长们则坐成两排,稚真巨木魏典和柏梅坐在第一排,剩下的坐在第二排。
很显然,扬州书院的山长柏梅也要参加辩难,那么主持会议的呢?柳寒目光四下寻觅,这时从梅林中走出三个道士,为首的须发皆白,红光满面。
顾玮看到这老道便起身,恭敬施礼:“见过紫虚道长。”
巨木稚真等人也起身,众人齐齐施礼:“见过紫虚道长。”
柳寒想起来了,这紫虚道长是紫竹院掌院,这紫竹院在江南道观中地位极高,能与之相比的也就是长生宗,比现在执江南武林牛耳的小寒山高出甚多,小寒山的地位只是在武林中,在士林中就差远了,压根就不在这些名士山长眼中。
“我等俗事,搔扰道长了。”柏梅满是歉意,紫虚道长笑了笑:“此等盛会,贫道能参与,也是一段美事。”
紫虚道长在中间坐下,这张茶几就是为他而设,两个中年道士则端坐在他身后。
茶几上的茶已经泡好,紫虚道长端起茶杯,众人也端起茶杯,柳寒有样学样,紫虚道长遥敬了下,然后小抿一口。
放下茶杯,紫虚道长开口道:“朝廷在扬州推行新税制,朝野议论纷纷,反对者有之,支持者有之,今日辩难,就为此事,顾大人,你是朝廷钦差,代表皇上和朝廷,此次辩难就由大人开始吧。”
“玮遵命。”顾玮毫不谦让,欠身答道,抬头看着对面的巨木先生稚真先生等名士,开门见山道:“道典言道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向之寿民,今为殇子矣。”
“当今天下,外有胡族窥视,内则流民遍地,朝廷府库捉襟见肘,无法支撑,故朝廷不得不变法,不变,则无力除外患;不变,无法安民。”
开章,顾玮便阐述了变制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举出道典对变法的支持,顾玮一袭白衣,侃侃而谈,看上去端的潇洒。
柳寒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顾玮身上,今天他就是来当保镖的,现在扬州书院内外有数千士子,加上其他有心人,估计有上万人,万一其中有人铤而走险,事情就大发了。
南笙带着虎贲卫在四周巡逻,他们的巡逻声势并不大,动作很轻,在柳寒和南笙之间,则是柳寒亲手提拔的五个近卫,如此组成了三重保护网,可以确保顾玮绝对安全。
柳寒观察着,在侧面有五名士子正奋笔疾书,将顾玮的话记录下来,这些士子显然分工明确,谁记第一句,谁记第二句,井井有条,丝毫不乱,顾玮的话刚落,四人即搁笔,随即第五人也录完,立刻有人上前将五人的记录拿走,送到后面,哪里另有士子将顾玮的话誊录成文。
“昔日天下混沌,上下不知,故而圣人制礼,以规尊卑,故先圣垂拱而治,天下熙熙,故礼乃天下之本,乱礼,则动摇天下之本。”稚真先生首先说道,神情慎重:“顾大人所言,乃朝廷之困,窃以为,此乃小患,新制有乱礼之嫌,此乃动摇天下之本。”
“先生谬也,”顾玮没有丝毫犹豫,随即反驳:“天下之本在民不在朝,民安则本固,敢问先生,今天下,民安否?”
“礼成,则民自安,”稚真先生不假思索便答道:“今天下流民四起,恰恰是因为礼乱。”
“敢问先生,何为礼乱?因,何在?”顾玮转守为攻,连发两问。
“礼乱,在朝在野,”稚真先生神情十分郑重:“在朝,不知体恤民力,在野,穷奢极欲,索求无度。而其根则在德,泰定以来,国家安康,朝野私欲泛滥,不知民之所困,此乃天下病根,为今之计唯有尚德,重建礼制,则家国方安。”
“天下病也,先生所言甚是,”顾玮反应同样快,立刻说道:“然先生以尚德而治,则是缘木求鱼,不可得也,何也?天下财富,其量有限,分与诸人,此多则彼少,然人心贪婪,非德可解。”
“不然,人性本善,人心贪婪,乃贪嗔痴所至,更重要的是德行堕落,方今只有重建德行,方可安天下。”
柳寒听着心里暗笑,觉着有些无聊,这第一番交手,对方看来只是出动了稚真先生,这位老先生如同一位老夫子,将解决府库空虚和流民的问题放在提高德行上面了。
稚真先生看来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可提出的解决办法让柳寒直摇头,德行这玩意,说不清道不明,谁说得清楚。
柳寒很想告诉稚真先生,你错了,这玩意压根就不靠谱。
但想想还是算了,让顾玮去表演吧,当个缩头乌龟,也是不错的。
他再度扫了眼四周,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按照他得到的消息,王泽应该还在扬州,但在小花园里,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自从下车后,虽然与巨木先生稚真先生闲聊甚欢,可周围数丈的动静始终在他控制之内,进入这小花园后,整个小花园都在他的神识监控之内。
踏入九品后,真元方便的变化比较小,但神识变化极大,是八品的一倍以上,现在他的神识若全力展开,整个扬州书院极其周边数条街道都在他的监控下。
第一轮交锋迅速传到书院外,先拿到的士子大声念着,两个家丁装束的中年人各抢了一份,然后迅速跑到附近的茶楼。
“这顾玮厉害啊,稚真先生看来要败。”
茶室内或站或坐着数人,说话的便是陆家家主陆峤,他将抄录的对答递给身边的老者,老者身穿素色绣花长袍,面容清瘦,头发梳得整齐,没有戴冠,发髻随意的用绸缎束着,正是虞家家主虞文。
“顾玮在学识上,自然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名声,当年,他奔走淮河两岸,就凭那张嘴,就为两岸灾民募得数十万两银子。”
老者说得好像很轻巧,可神情却十分郑重,没有半点轻视之意。
“明公之意?”陆峤听出老者的意思,好像并不看好,心中不由有些纳闷。
“你没与他接触过,十多年前,我曾与他数次结伴相游,此子才华横溢,其诗词并不那柳寒差,若非出身庶族,命当不会如此多舛,唉,可惜了。”
陆峤摇摇头:“我倒听闻,先帝曾评说此人,大善似伪。”
陆峤心说,难怪这顾玮到扬州后,你虞家少有举动,都是我陆家在前面冲锋陷阵。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辩难(中)
请输入正文。虞文叹口气,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街上的士子,士子们在纷纷议论,声音之大,即便站在楼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对面的茶楼也有人,隔着帘子,那人影有些熟悉,想了想,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这盛怀!”说着微微摇头。
“盛怀就在对面。”陆峤问道,虞文点头,神情中有些不屑:“远山,朝里是什么意思?”
“不是很顺利,潘链此人胆小如鼠,难以指望。”陆峤的语气中很是不满。
“这新税制可不只是对我们扬州士族,他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应该不会,如果他们要这样干,那咱们也不是傻瓜。”
陆峤心里并没有底,自从朝廷决定在扬州推行新税制后,各地士族门阀给他们来了不少信,无一例外都是要求他们顶住,绝不能让蓬柱得逞,如果需要,他们会支持的。
但话虽如此,陆峤依旧不敢将希望寄托太大,江南士族与中原士族的矛盾由来已久,以朝中官员为例,江南士族在朝中为官的除了凉州外最少的,比最南方的交州还少,原因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作为江南门阀士族领袖,陆峤与中原门阀打过太多交道,江南士族被出卖的次数太多,教训太深刻。
如果有别的选择,他一定不会与那些中原士族合作。
中年人又进来了,陆峤接过记录,看后抬头对虞文说:“还是明公有识人之明。”
虞文压根没去看,任凭陆峤将记录交给张荥,张荥边看边摇头,如果说第一份记录,双方还你来我往,互有攻守,那么这一份,稚真先生就是节节败退。
陆峤没有答话,目光盯着对面的茶楼,他很想知道盛怀现在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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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制礼,非为上下尊卑,上古之时,未见士庶之别,君主可行走乡野,彼时何来士庶。
圣人制礼,乃为教化乡野,教化乡野是为德,故礼之本在德,在表则在法。”
王博高声念着,盛怀身着布衣,端着在椅上,手里捧着青花茶杯,轻轻抚弄茶水。
“这顾玮厉害啊!稚真先生恐怕不行了。”王博抬头叹道,顾玮居然在这样短时间里,将稚真先生的礼给驳倒。
盛怀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顾玮若没点真才实学,岂敢单挑江南士林,稚真先生这些研究礼,希望恢复古礼,钻进牛角尖啦。”
邓润面带忧色,他对这场辩难不是很感兴趣,战场不在这,而是在帝都,这里不管如何,都不能决定胜败,最多也就是造势。
顾玮很精明,这场辩难有两个目的,一个解释,拉拢士林;另一个则是造势,为新税制造势。
“十年隐忍,一朝得志,哼。”盛怀轻轻说道,邓润知道后面没说出来的,便把令来行,或者也可以说是,便展青云志。
在盛怀邓润这些老官僚眼中,这场辩难既重要也不重要,不过是朝堂攻防的序幕。
当今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在扬州!
而顾玮则是天下目光之中心!
“大人!”
门外传来禀告声,王博开门,年青汉子又送来了,王博看了眼便说:“巨木先生出手了。”
“稚真先生以礼为名,”盛怀摇头说:“巨木先生则深研理,以前代圣人屠坤的学说,认为要立天、立地、立人;巨木先生在此基础上,又提出格物致知,唉,巨木先生真乃天纵之才,可要以此与顾玮相争,恐怕还是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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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认为当格物致知,物为何物?物乃百姓,乃天下万民,明晓万民之痛,方能治国平天下。”
“万民之痛何在?在无粮,在失地,此乃天下之困。”顾玮从容不迫:“自我太祖开国以来,有土数百万顷,可养育斯民数千万,可如今百姓流离失所,扬州富庶,可城外流民成群,黎民之苦,百姓之痛,朝廷有心救助,却无力救助,原因何在?先生提倡格物致知,可曾格出?”
巨木先生沉默不语,半响,才长长叹息:“我辈研读道典,知圣贤之礼,历代先哲,都在追求家国长治久安之策,我一生研究格物致知,虽然知道黎民之苦,却苦无妥善之策,以助百姓。”
“自朝廷决议推行新制,难道新制便可以解百姓之疼,朝廷之难?”
顾玮笑了笑,自己却没回答,扭头对柳寒说:“柳兄,你可能回答巨木先生之问?”
柳寒还没说话,巨木先生已经有些意外,问道:“柳大家对这也有研究?若能解老夫之惑,还请不吝赐教。”
柳寒在心里暗暗警惕,苦笑着正要推辞,巨木先生又说道:“柳大家诗词满天下,若能解老夫之惑,老夫不胜感激。”
柳寒苦笑下,略微沉凝便冲巨木微微施礼:“先生谬赞了,若论圣人微言大义,晚辈不敢与诸位先生坐而论道,可若说起税收,在下还可以说说我的看法。”
“今日辩难,是为朝廷为天下,你既不懂,便不要开口。”
柳寒抬头一看,居然是魏典,他不由眉头微皱,坦然道:“魏先生说得很好,既然是天下事,那天下人都可以开口。”
“此言甚是,魏兄不必在意。”
巨木先生既然开口了,魏典不好说什么,不满的哼了声,柳寒也没继续追击,开口道:“圣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天下财富,有一定数,这边多点,那边就要少点,圣人制礼,朝廷制法,不过是规定财富的分配方式。
天下人分群分等,最高位的是皇族,其次是士族,再次是庶族,而后是平民和奴隶,奴隶且不论他,他们依附于主人;现在的问题是,皇族和士族分配太多,庶族和平民分配太少。
更要命的是,皇族和士族是不纳税的,庶族和平民才纳税,占有大量财富的皇族士族不纳税,于是乎,朝廷的税赋全加在庶族和平民身上,庶族平民不堪重负,要么将土地卖给不纳税的皇族和士族,要么干脆弃家而走,成为流民。
故朝廷可收税之土地越来越少,税收也就越来越少,国用也就越来越不足,这还是朝廷不负责地方官的薪水的情况下。”
“荒唐,什么国用不足,今日与至正之时相比若何,至正时尚且没有国用不足之说,今日何来国用不足之说!分明是朝廷好大喜功,滥用国帑!”魏典无法忍受,大声驳斥。
巨木先生皱眉,这魏典怎么越老越易激动了,这养气的功夫都上那去了。
“魏先生此言差矣,皇上登基以来,一没选秀女,二没大兴土木,何来浪费国帑之说!”顾玮的反驳,在语气上很是谦和,可用词上却一点不含糊,这言下之意便是,你丫胡说八道,皇帝很勤俭,那有浪费公帑。
顾玮打中魏典的要害,几乎所有人都不以为然,他们虽然反对皇帝的新制,可还没到睁眼说瞎话的程度。
皇帝自从登基以来,除了为先帝修缮陵寝以外,既没有修缮宫室,也没广选秀女,所以,你无法在奢靡上指责皇帝。
但顾玮没有乘胜追击,转而对巨木先生说道:“柳兄之言,正是朝廷此刻的困境,以扬州为例,扬州的士族占有多少土地,藩王占了多少土地。”
顾玮拿起一本账册,说道:“在扬州,士族藩王和各级官员的职分田总共占有扬州土地六成,可供朝廷收税的土地只有四成,往前推,至正初期,藩王士族和官员职分田只占土地的四成左右,可这十多年里,土地兼并加重,上升到六成,直接后果便是,朝廷在扬州的税收从六百万两下降三百万,加上盐税流失,朝廷在扬州的总税收下降到五百万,而在太宗时期,扬州的税收高达一千二百万,一州之力,便当得上当今的全国税收,这少的银子跑那去了?”
顾玮说完之后,在坐的名士山长们无一人开口,场内陷于沉默中,沉默半响,魏典才开口道:“千年田,八百主,土地兼并是自然发生的,有人勤俭持家,有人穷奢极欲,田地流转十分正常,以此归结到士族身上,此乃不合理。”
顾玮摇头:“老大人此言看似有些道理,可实际不然,同样的田,有人纳税,有人不纳税,这纳税的收入就要少得多,积蓄也就少得多,对抗灾害的能力也就差得多;另外这纳税的还要服劳役差役,他们能一样吗?”
魏典奋起反对:“当年,太祖与士族有誓,共天下,士族权宜永远不变,士族乃天下之基,新制将动摇国本。”
“天下之基乃百姓非士族,士族的权益,大周也是这样,可为何大周亡于我大晋?”
顾玮的反击非常尖锐,前朝大周同样是士族不纳税不服差役,可为何亡国了?
柳寒在心里恶毒的补充道,大周亡了,士族是大晋的臣子,大晋亡了,士族还不是一样是其他什么王朝的臣子。
“改变祖制,敢问顾大人置皇上的孝道何在?”魏典有点着急了,把皇帝私德都牵扯进来了。 2k阅读网
第一百八十六章 辩难(下)
皇帝的私德可不可以议论,可以,但要分场合,这种场合是不可以的,这是社会的潜规则。
但顾玮没有在这上面追究,而是立刻反击:“老大人错了,孝道?何为孝道?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孝敬父母,对于士子和门阀而言,是守住家学之渊源,而对于皇上而言,要求就更高,那就是守住先辈传下的江山和万民,如此方能称得上孝道。”
这番言论堂堂正正,无可辩驳,魏典无以为继,颓然坐下,柳寒心里暗讽不已。
“顾大人言辞犀利,令人佩服,”柏梅边上的一个老者冷冷说道:“然我大晋以孝治国,皇家与士族共治,此乃我大晋之根本。流民外患不过小恙,若治国之纲崩塌,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何来江山百姓!”
“圣人有言,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民贫则难治也。铤而走险之徒,往往是那家无余粮,贫无立锥之人,”顾玮对道典十分熟悉,随口应用,这是道典上的治国篇。
柳寒读过这篇,这篇文章明面上是说治国之道,可实际上却是重商主义,故而向来为正统士林所不喜,一般书院都不认可,也不讲解,属于道典中的偏僻之学,少有人涉猎。
“荒唐,治国之道在教化万民,在立身立言立行,在敬贤,在亲贤人远小人。”
“明溪山长认为道典也是错的?”顾玮反问道。
“道典包罗万象,圣人的想法也多种多样,其中难免渗入些糟粕,为利欲熏心之徒利用。”明溪山长冷冷的说道。
在长达数千上万年的历史中,无数人对道典进行了研究,诞生出无数学派,各学派都对道典重新解释重新整理编纂,把那些与自己学派不相同的内容剔除,其中便有重商的治国之道。
“道典乃天下万学之源,乃前辈圣人编纂,圣人既然将此篇编纂录用,说明圣人是赞同此篇道理的。”顾玮神情陡然严肃起来,断然道:“明溪山长此言晚辈不敢苟同。”
柳寒对道典始终持怀疑态度,他研究过道典的起源,可谁也不知道道典倒底是谁写谁编的,但所有人都承认,道典是天下万学之源,甚至连隐世仙门中人也承认这点。
“大道三千,各有千秋,治国治人,各取所需,无所谓高下。”巨木先生缓缓说道,很意外的没有支持明溪山长,明溪山长皱眉,神情不悦,却没有反击。
“子罕言利与德与仁,”另一位山长开口道:“敢问顾大人,此言何解?”
“从表面看,这是圣人对利、德、仁,三者的关系,圣人认为当仁才是核心,推行仁,必然要谈到德行,然而无论德与仁,都可以不必回避利,但圣人的目的并不是利,而是德与仁,这二者并不冲突。”
柳寒立刻察觉,顾玮在解释这个问题时,有些力不从心,有点勉强,对方恐怕要从这反击。
果然,那位山长抓住机会,立刻进逼道:“顾大人恐怕曲解了圣人之意,圣人之意是君子重德不重利,先帝在时,推崇以德治人,可现在朝廷却充斥重利之辈,小民群起效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雨巷山长过虑了,”顾玮说道:“小民本就倾利,朝廷也应该倾利,朝廷有三大要事,祭祀,用兵,抚民,每一件都要用银子,不言利,朝廷可以为继。”
“无耻!”明溪山长大喝道:“朝廷之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言利之徒!天下何不崩坏!”
“天下崩坏?!”顾玮依旧很平静,笑了笑说:“明溪山长过虑了,今日我言利,是为朝廷言利,为天下万民言利,先生今日在此不是言利,是为何?然先生的言利,是为谁?”
明溪和雨巷顿时语塞,顾玮这话反击很是刁钻,你们说我顾玮今天在此推行新税制,是言利,你们在这辩难难道不是为言利?我顾玮堂堂正正为朝廷和百姓言利,你们是为什么人呢?
柳寒轻轻舒口气,顾玮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但很显然,对手并没有就此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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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灵敏的在人群穿过,跑进茶楼,钻进茶室,将手上的抄录递给坐在窗前的姑娘。
“小姐,给。”小丫头喘口气,擦了把汗珠,端起茶杯,没有丝毫姿态的便喝了。
“别急,别急嘛,小心噎着。”胖乎乎的赛义姆坐在边上,慢悠悠的摇晃折扇,小丫头很领情,感激的冲赛义姆笑了笑。
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两个人坐在另一边,这俩人一个胡须大汉,另一个略微矮小的中年人,这俩人默不作声的坐在角落,好像不存在似的。
赛义姆扭头又对姑娘说道:“紫烟,别急。”
赛义姆本没有到这观摩辩难的打算,可紫烟姑娘却派人来,请他带自己来。
“以我对柳寒的了解,他这人别看他修为很高,实际上谨小慎微,这样的场合,别人或许认为是扬名天下的机会,可他的想法恐怕完全不一样。”
紫烟抬头,好奇的问:“这是为何?”
“在他看来,人怕出名猪怕壮,猪壮了,就该杀了,人成名了,盯着的就多了,危险就大了。”
赛义姆笑呵呵的将柳寒出卖了,紫烟还没说什么,小丫头噗嗤一笑,抹去唇边水迹,笑呵呵的插话道:“赛掌柜的说得真有趣,柳大家名满天下,还不够出名啊。”
“如果我猜测没错,恐怕当时环境所迫吧。”赛义姆笑眯眯的答道。
“赛掌柜,你们在西域认识很久吗?”小丫头很机灵,知道小姐的心思。
赛义姆看了眼下面,好像进入中场休息了,有段时间没记录传出来,士子们的兴致依旧很高,大声议论着。
“算上现在,有七八年了,那时他在西域作食盐生意和织布生意,银子一时不凑手,向我借钱,我就借了,而且利息很低,从此我们就一直合作。”赛义姆的语气中很有几分得意,想来这期间赚了不少银子。
“赛掌柜是不是赚了很多银子。”小丫头很讨喜,立刻帮赛义姆说出来了。
赛义姆呵呵的乐了,小丫头得意的说:“看,我说对了吧。”
紫烟看过后,秀眉展开,纤纤小手将记录放在赛义姆面前:“柳先生还是说了,您看看。”
赛义姆轻轻哦了声,拿起记录,一目十行很快扫过,啧啧称赞道:“这顾玮厉害啊,巨木先生稚真先生,柏梅山长,明溪山长,都被他驳倒了,这场辩难就算输了,也足以自傲。”
“赛掌柜,您觉着这新制是好还是坏?”紫烟纳闷的问道。
“我那知道这个,”赛义姆笑呵呵的说:“等那天我把柳寒押来,你亲自问问他。”
“那敢情好。”小丫头立刻叫道,紫烟瞪她一眼,小丫头吐吐舌头佯装害怕的低下头。
赛义姆呵呵笑起来:“行,到时候一定将他押来,交给你家姑娘严词审讯。”
紫烟轻轻叹口气,扭头看着书院里,神情中满是向往,赛义姆叹口气:“这都快午时了,饿了没有,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紫烟略微沉凝,勉强笑了下,点点头,赛义姆起身,长长舒口气,扭头看着窗外,笑着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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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柳寒是不是那位三篇震帝都的柳寒?他不是钦差行营虎贲卫的假校尉吗?”
盛怀的神情有些纳闷,顾玮之外居然又冒出个柳寒,还是新任钦差假校尉,掌控扬州郡郡国兵。
王博心里最清楚,王泽现在还在家里呢,但他没有开口,邓润点头:“此人文武双全,据说有宗师修为,这一两年在帝都风头甚劲。”
“此人是三年前从西域归来,瀚海商社的主人,咱们扬州便有他的分店,他的布很有名。”王泽补充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盛怀沉默半响才慢慢说道:“这几年,朝廷用人越来越没章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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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内,茶水铺的生意十分兴隆,士子坐满了仅有的几张桌子,毫无顾忌的大声谈论着,范守殷勤的忙碌着,偶尔看着士子们的神情满是欢娱。
叶秀独立梅树下,望着缓缓的河水,几条小舟在河面上游过,她手里拿着几张记录,神情很是有几分落寂。
赌坊内,小刀甩甩还有些晕沉的脑袋,冲着伙计骂骂咧咧的,回头看看街上的人流,心里深深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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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峤他们并没有出去就餐,而是让茶店替他们在鸿鹄楼订了两桌,护卫在隔壁吃饭,他们就在雅间里。
饭菜很丰富,鸿鹄楼大师傅手艺依旧那样棒,可几个人全无食欲,房间里十分沉闷。
陆峤吃了半碗便放下了,起身走到窗前,默默无言的看着街面。
虞文也同样放下碗,过来与他并排而立。
“王爷那,有回话了吗?”虞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陆峤扭头看了他一眼,虞文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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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并不提供午餐,顾玮柳寒也没出去,而是让人随意订了些饭菜,他们就在小花园里就餐。
柳寒将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请来,两人也不避嫌,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块过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辩难(再续)
顾玮压根没想到,柳寒居然真的能把巨木和稚真俩人请来,以这俩人在士林中的名气,别说一块吃饭了,就算同坐一桌,你那名气也嗖嗖的涨停板。
顾玮很精明,饭桌上绝口不提这场辩难,也不探讨道典,只是说了些闲事,柳寒同样也没说这些,反倒是说了些西域趣事,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巨木先生提议在小花园逛逛,柳寒当即答应,顾玮却没有一块去,而是托辞要休息便告辞了。
柳寒陪着巨木稚真两位在院子里漫步,这小花园面积不大,但布置别具匠心,景点错落有致,假山,小溪,梅花,翠竹,丝毫没有拥挤感。
“没想到,柳大家....”
“别,别驾,”柳寒连忙打断,笑呵呵的说道:“先生还是叫晚辈子民吧。”
“子民?”巨木先生有些纳闷,柳寒苦笑下:“我是大晋子民,幼年流落西域,现在回来了,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字,子民。”
顾玮和秋云都送过字给他,什么三变什么的,他不喜欢,于是自己给自己取了个。
“柳寒柳子民,这名不错,简单,朴实。”巨木先生微微点头:“好,以后就叫你子民。”
柳寒在心里苦笑,巨木先生又说道:“子民,想不到你对治国理政还有一套。”
“治国理政?”柳寒佯装意外,摇头说:“我那懂这些,我就是一商人,再严重点,就是一武夫,治国理政?那是你们的事。”
“圣人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子民,你这可不对。”巨木先生含笑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柳寒说道:“这话听上去挺对,可问题是,匹夫包含那些人?士族,庶族,平民,奴隶,他们当中那些是匹夫?”
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几乎同时皱眉,他们当然不是认为柳寒不懂什么是匹夫。
“既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皇族士族为何不纳税?朝廷税收是不是与天下兴亡无关?”
柳寒笑嘻嘻的看着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则瞪圆了眼睛,无话可答。
“若天下为树,士族则是树干,庶族平民则为枝叶,树干枝叶,各司其职,这有何不好?”稚真先生皱眉问道。
“先生说得好,”柳寒说道:“既然各司其职,敢问先生,皇族士族的职责是什么?”
“皇族为天下之脑,士族为天下之干,为陛下牧守四方。”稚真先生说道。
“道典和很多先哲的著作都是这样说的,”柳寒点头,不过在心里他压根不认为这是对的,但又不能说出来,否则他不但会被士族围剿,恐怕连皇帝都不敢支持他的观点。
权利与义务是不可分的,没有权利便没有义务。
这个道理在前世很多小学生都知道,可在这个世界,恐怕就是异端邪说。
皇帝受命于天,天然享受万民的供奉;士族是皇帝的助手,为皇帝牧守四方。
皇族与士族共治天下。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正统学说。
其他都是异端,这个世界对异端可比前世要残酷多了。
柳寒对这种理论嗤之以鼻,但却没打算改变,也无力去改变。
“但对百姓来说,他们并不懂这些,在他们看来,皇帝就不说了,可士族呢,平时吃好喝好,占有最多最好的土地,却不向朝廷纳税,朝廷沉重的税收全加诸在他们身上,他们还必须服劳役,忙活一年,依旧吃不饱。他们心里自然要问个为什么。”
柳寒说着,巨木先生点点头,稚真先生犹豫下才点头。
“此言甚是,可自前朝到现在,士族都不纳税。”
柳寒也点头:“在大周,士族不纳税,可大周为什么还是灭亡了?”
“那是大周皇帝失德。”稚真先生说道:“大周衰帝横征暴敛,致天怒人怨,天下因此崩乱。”
“可周衰帝为何要横征暴敛?他不是疯子,我看史书上说,周衰帝为人温和,对大臣很是宽容,他在位期间,很少杀大臣。”
“这话倒准确,其实大周失天下与流民有关,周章帝时即流民四起,民乱不断,到周衰帝,民乱规模越来越大,天下三十六州,有二十七州爆发民乱,朝廷要平民乱,可府库又没银子,只好任由地方官招兵,组建军队,于是,各地方官趁势而起,我大晋燕家也就是这个时候起来的。”
巨木先生的神情隐忧重重,现在与大周末年何其相似,而且比大周还多了个外患。
每个王朝的覆灭,表面的理由各种各样,可内里都一样,维持不下去了。
柳寒轻轻叹口气,笑了笑:“我喜欢看史书,可又讨厌看史书,总在想,他们当年为何不这样,或者那样,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危机了。”
说着他摇摇头:“看史书,替古人担忧,唉....,我这算是多愁善感吧。”
“呵呵。”巨木先生宽厚的笑了,笑声干瘪瘪的。
三人围着小花园走了一圈,回到座位处,外面吃饭的人还没回来,顾玮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今日辩难,将来会不会记入史册?”柳寒带着三分调侃三分认真的问道。
稚真皱眉想了想,认真的答道:“肯定会。”
“你想不想青史留名呢?”巨木先生同样带着几分打趣问道。
“别驾,”柳寒摆摆手:“青史留名这种事,还是你们去干,我呢,过好这辈子就行了,青史什么的,最好别牵扯。”
“这是为何?”巨木先生略微好奇。
“我这人怕死,我看史书上说,这清官名臣,能青史留名的,多半没什么好下场,不是被皇帝猜忌,就是被奸臣陷害,要么就是被正义之士,提三尺青峰,斩于街巷。太可怕了!”
柳寒面无人色,恐惧的直摇头,巨木和稚真怔了会,稚真先生也直摇头,巨木先生哈哈大笑,神情欢娱。
“敢走西域商道的主,也怕死。”巨木先生大有深意的问道。
“越是敢冒险的人,越是怕死。”柳寒说道。
巨木先生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子民,你是支持新税制呢,还是反对?”稚真先生突然插话道。
“我,”柳寒微怔,随即笑道:“这事呢,是朝廷要干,其实顾大人也不想干,不管谁来作,都会得罪天下士族,一旦给他们找到机会,反噬之力,会把人撕成碎片。
我这人经商出身,凡事都想得失利弊,太危险的事,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绝对不碰。”
柳寒一本正经的解释着,稚真先生看着,神情中有些轻蔑,巨木先生无声叹口气。
下午,辩难继续,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比较沉默,魏典充当了主力,他从天地君亲师开始发难,顾玮节节抵抗,阐述新税制的必要性,说明新税制对朝廷对百姓的重要性。
顾玮更是拿出了扬州和扬州郡在过去十年中赋税的变化作证据,来证明门阀士族占据的田地已经到了惊人的程度,朝廷流失的赋税全进了士族的腰包。
“.....,朝廷府库必然空空,既无力救助百姓,也无力养兵养官,现在塞外胡人挑衅,为了对付他们,朝廷已经将今年的府库掏空了,帝都几大粮窑,就剩下一口了,朝廷已经用尽全力,战争若持续下去,朝廷将无以为继。”
“所有这些困难都是源于朝廷府库空虚,而导致朝廷府库空虚的根源便是士族不纳税。
就像刚才我列出的证据,士族占有天下最多最好的土地,却没有向国库缴纳一分银子的税,这合理吗?”
“魏大人说这是祖制,太祖定下的规矩不能改,错了,可以改,道典早就说了,世易时移,变法宜矣。
当今天下,若不变,则天下难以为继。”
顾玮最后的发言,为这场辩难落下帷幕,无论魏典还是柏梅都无话可说,尽管年迈的魏典依旧是忿忿不平,可却拿不出理论依据,驳倒顾玮。
坐在马车里,顾玮疲态尽显,懒散的靠在软座上,柳寒给他倒了杯水,顾玮也不客气接过来便喝了。
柳寒没有说话,顾玮也懒得开口,俩人就这样沉默的坐着,马车外,虎贲卫严密保护,一些士子激动的试图冲过来,被郡国兵们死死挡住。
马车平静安稳的回到钦差行营,柳寒跳下车,扭头对顾玮说道:“这几天,大人最好留在行辕,外面的士子恨不得生食尔肉,大人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顾玮微怔,扭头看看行营大门,苦笑下:“好,那就依三变兄。”
“得了,今儿,我刚给自己取了个字,柳寒柳子民。”柳寒大笑着向门口走去。
洪阳百无聊赖,钦差行营门口,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不过分,看到柳寒过来,洪阳也没起身,就那样坐着,简单的抱拳行礼。
柳寒问了下,见没什么事,起身要走,忽然想起来,便问那唐龙今日出去没有,洪阳说出去了,还没回来。
“这小子该不是逃了吧。”
柳寒摇头,这唐龙不会走,多半是出去看热闹去了,要么找同窗聊天去了。
但,仅仅一个唐龙是不够的,如果顾玮同意他的方案,那就需要二十到三十个唐龙。
这场辩难,既是一场造势,也是一次解释,但更主要的是招贤,将那些志同道合之辈,召集起来。
在柳寒看来,这是一场准备很不充分的变革,这样巨大的变革一般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进行舆论准备,可现在却是匆忙推出,各方面的准备都不充分,今后的变数很大,难言必胜。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只作份内事
这场大辩难余波持续,接下来的几天里,聚集在扬州的士子们没有离去,而是继续留在城内,青楼茶寮到处都是高谈阔论的士子,连普通的青楼女和茶楼伙计都知道这新税制的事,无形中为新税制作了普及宣传,这是顾玮和柳寒所乐见的。
但另一方面,柳寒十分不解,这场辩难之后,来应聘的士子一个都没有,招贤馆内依旧只有形单影孤的唐龙,按照他的判断,士子中,有不少出身庶族的,这些人应该赞成新税制,在辩难之后,他们应该来应聘的,为何这些人也不来?
这个问题,他问了顾玮,可顾玮也同样迷惑不解,他的判断与柳寒相同,他也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不来。
“会有人来,不过,不会在这几天,”倒是句誕为他们解惑,他躺在床上,忧心忡忡的给俩人解释:“现在正是群情汹汹之时,他们就算要来,也会避开这几天。”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再贴一张告示吧。”
他的目光落在尚书台转的皇帝亲笔批复,对顾玮的这场辩难大加称赞,称其廓清士林,一扫颓废荒诞之风,评价之高,实乃罕见。
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亲自出马,他句誕自信对道典的理解,绝不下于顾玮。
在辩难之后,新税制的推行便全面展开,顾玮每天上扬州郡郡守府,与莫齐一块研究,三天里,连续下达十几道命令,在全郡清查全郡土地,重新登记丁口,
柳寒则每天在城里晃悠,扬州城现在完全掌握在他手上,江面上,水师全体出动,警惕的注视着每条经过的船,城里,每天都有郡国兵巡逻,他以虎贲卫副统领召集全城所有帮会,包括漕帮淮扬会双虎庄等等。
“这段时间,诸位不管什么过节,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怕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押后,谁要干预了朝廷的改制之策,就不要怪我灭他满门。”
看着气势迫人的柳寒,方杰和易舒心情非常复杂,就在不久前,俩人还分别与柳寒谈判过,一转眼,这人就变成了掌控扬州城的假校尉副统领,自己的小命就捏在人家手掌心。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遵从大人的命令,”易舒抱拳,陪着笑,心里暗自侥幸,幸亏当初自己以礼相待,而柳寒也没有以势压人。
“漕帮奉命,除非是杀害先帮主的凶手,其他人,我漕帮绝不首先动手。”方杰的口气还挺硬。
柳寒在心里微微摇头,这方杰还是年青气盛,将来免不了还得吃亏,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如果找到杀害令尊的凶手,通知我一声,我一定鼎力相助。”
漕帮和淮扬会,扬州最大的两个帮派,他们都低头了,剩下的帮会自然就更不敢胡咧咧,纷纷表示,服从命令。
将江湖安稳了,柳寒其他人都走,独独留下易舒和方杰。
“方帮主,易会首,留下你们,是想请你们帮个忙。”柳寒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大人白龙鱼服,神鬼莫测,心胸宽广,令人佩服。”易舒恭顺的答道:“大人有什么尽管吩咐,我淮扬会一定遵命。”
方杰在心里苦笑,看着柳寒郑重其事的样,这个忙恐怕没那么容易。
“请大人吩咐。”
柳寒微微点头,略微沉凝道:“帮会稳定,那是社会治安,不过,我担心还有更大的危险。”
方杰和易舒初始还不明所以,迷惑不解的看着柳寒,慢慢的,易舒的脸色变了,变得苍白,面无血色。
方杰看着易舒的脸色,更加迷惑。
柳寒不由再叹口气,压低声音说:“陆家有私兵两千,张家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还有虞家,也有一千人左右,这两家还有不少武林高手,陆家有宗师高手三人,张家一人,虞家有五人,各地还有不少他们的门生家人,所以,我要你们盯着他们。
漕帮,淮扬会,帮众遍布整个扬州,要有所动作,一定瞒不过你们的耳目,待扬州新税制成功,我会向朝廷为你们二位请功。”
方杰这才明白,心忍不住提起来,易舒却已经表态:“是,保证替大人盯死他们,稍有异动,就向大人报告。”
方杰知道这事非同小可,自己若是稍有迟疑,说不定漕帮便会成为朝廷下一个打击目标,也连忙保证,动员漕帮上下,为朝廷效力,盯住陆虞张等门阀世家。
柳寒满意的点点头,叮嘱两句后送他们出去,
魏豹很是不解,待两人出门后,还没等他开口,李桥便窜到柳寒跟前。
“大人,干嘛用他们,咱们不是有内卫吗?再说了,这些人信得过吗?”
柳寒笑了笑没有回答,招呼伙计过来,将账结了,带着他们出来。李桥还想问,看到魏豹的眼色,只好闭嘴,跟在身后出来了。
其实,柳寒何尝不知道这漕帮和淮扬会与江南的门阀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这正是他要的,他要借他们的口,告诉这些江南门阀,他已经准备好了。
回到行辕门口,洪阳很是兴奋的告诉他,又有一个来应聘的,名叫鹿溪,是个士子。
柳寒笑嘻嘻的说哈,他当然知道这人,这鹿溪便是曲路,自然是他安排进来的。
曲路这段时间一直在鬼见愁听涛山庄,昨晚,柳寒传信过去,让他前来应聘,具体的,到了行辕再说。
第二天,柳寒继续在城里闲逛,他没再带五个护卫,而是孤身一人在茶楼喝茶,听着士子们的高谈阔论。
出乎顾玮的预料,新税制开始推行后,各方反应很平淡,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离职潮,这让他们稍稍安心。
“怎么样?还顺利吧。”
柳寒进门便问,顾玮苦笑下:“到目前为止,还没出什么问题,可我心里就是不安,好像总觉着要发生点什么事才能安心似的。”
“没事,最好,这要有事便是大事,”柳寒说着自己坐下:“我觉着他们可能在朝里活动了。”
“我也是这样判断的,”顾玮叹口气,柳寒微微摇头:“有什么好叹息的,朝廷让干,您就接着干,不让干,咱们就打道回朝。”
顾玮摇头,吩咐衙役上茶,莫齐忧心忡忡的插话:“大人,难不成朝廷又不让干了?”
“我说的是,我们对这事的态度,这新税制,冲击太大了,天下士族恐怕都会反对,你看,咱们花了多少精力,盛怀依旧稳如泰山,就能证明,朝中反对的力量有多强。”
“子民此言差矣,这新税制于国于民都有利,我等应全力助其推行,否则我等上负皇恩,下负黎民。”顾玮正色道。
柳寒在心里苦笑,随口打个哈哈:“那是,不过,现阶段没事很正常,真要出事,要过一个月。”
现在是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开始收春税,那时才是出事的时节,现在不过是清查土地和人口。
“我担心的正是清查土地,”顾玮说道:“我担心有人在土地等级上耍花招。”
按照大晋律,土地按照产量分四等,每等税率不一样,比如山坡地为四等,几乎是二十税一,而一等的水田则是十税一,还有桑田与水田,税率也不一样,所以,在这上面耍点手段,就能逃税。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柳寒含笑说道。
“哦,还请三变老弟指点。”顾玮抱拳说道。
柳寒拉下脸来:“没了。”
说着起身要走,顾玮连忙起身拉住,陪笑道:“成,成,子民老弟,下官失言,还请子民老弟原谅则个。”
柳寒本就是佯装生气,被这一拉,顺势坐下,莫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要知道顾玮是钦差副使,品级是从三品,比柳寒那假校尉从四品要高两级,而且大晋现在重文轻武,文官的分量重多了。
“大人想过换地契没有?”柳寒问道,顾玮眼前一亮,顿时大喜:“好主意!好主意!好!”
换地契看上去不起眼,地契上有地主和地的等级,以此为依据,自然不会错了。
“不过呢,这事先不忙,现在最主要的招贤,”柳寒说道:“再好的政策也要正确的人来推行,大人以为,下面的那些官们能把这事作好?”
顾玮略微迟疑,莫齐皱眉问道:“柳大人不相信这些县官?他们是朝廷的官,如果在这种大事上做假,就不怕顾大人弹劾他?”
“盛怀的贪腐证据如此明了,可朝廷为何治不了他的罪,盛怀在原籍,为强占别人土地,杀三十余口,现在苦主在廷尉府告状,朝廷依旧毫无动静,是什么人压下来的,盛怀的势力有如此之大?”
柳寒一连串质问,顾玮深深的叹口气,莫齐眼珠子都瞪圆了,失口叫道:“杀了三十多人?!!!天啊!”
顾玮再度叹口气,微微摇头:“为了土地财富,他们是无所不用其及,唉,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扳不倒盛怀,下面的官就有指望,盛怀护着他们,朝里就有人护着盛怀,两位大人,现在的安静,不过是沙尘暴前的平静。”柳寒悠悠说道。
莫齐沉默不语,他似乎还沉浸在那三十多口的命案上,嘴唇始终在动,却听不到说什么。
顾玮沉默半响后,对柳寒说:“这招贤纳士之事,就委托柳兄了,不知柳兄意下如何?”
“这事,”柳寒想都没想便答道:“我干不了,我的职责是为新税制提供安全上的保护,如果有人想以武力作乱,我负责平定,至于其他,顾大人,这是你们的事。”
这话简单直接明白,我只做自己份内之事,其他的事,你们自己干。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凉州变
面对柳寒坚决的神情,顾玮轻轻叹口气:“子民,不是我要强人所难,我打算两天后下去巡查,莫齐要坐镇郡守府,晁攸要与我一块走,句大人身体欠安,现在我就只能指望你了。”
柳寒怔了下,顾玮说的倒是实情,他是新税制的具体执行人,自然不能坐在扬州府内,要到下面去看看,掌握具体情况。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他皱眉问道,有些不高兴:“你要下去,安全方面怎么作,这些都要提前安排!”
柳寒越说越不高兴,顾玮连忙说:“这不是与你商量吗,这不是还有两天吗。”
“你打算要多少人?”柳寒问道,顾玮略微思考便答道:“让南都尉带一百人就够了。”
“一百人?”柳寒念道,微微摇头:“不够,你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五十人,这江南的高手虽然比不上帝都,可依旧不少,仅陆虞张三家,网络的宗师高手便有七八个,三家的私兵就有五千多,暗地里还藏着多少力量,谁也不清楚,你这次下去,带上三百人。”
“三百人?”顾玮微微皱眉:“那城里就剩下两百人了。”
“不少了,这城里还有郡国兵,老实说,要不是有大牢要管,两百人我都嫌多,不过,南都尉的修为不过武师八品还是九品,对付宗师高手,恐怕还是,要不,大人,还是我陪你走一遭,如何?”
“这倒不用,”顾玮很是自信:“杀我顾玮一人,岂能阻挡朝廷推行新税制的决心。”
随后又补充说:“你还要主持招贤,来的士子还要培训,子民,你的任务不轻。”
柳寒想了会,无奈叹息:“成,就这样吧,不过,我先说明啊,我挑的人,你不一定满意。”
“无妨,”顾玮松口气,似乎对柳寒的态度很满意:“除了招贤外,句大人那,你还要多注意,他身体不好....”
“放心吧,没人会伤害句大人的。”柳寒大有深意的笑起来。
顾玮微微点头:“还有,句大人身体不好,小事就不要烦他,另外,朝廷有什么旨令,还请子民尽快转达给我。”
“那是自然。”柳寒满口答应,心里却有点不舒服,便笑道:“大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尽力。”
“好,那就拜托了。”顾玮闻言不由一笑,冲柳寒抱拳,柳寒冲他摇摇头,转身走了。
莫齐这才醒悟过来,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皱眉看着柳寒的背影,不解的问道:“招贤之事非常重要,他,能行吗?”
“放心吧,子民的能耐我们想象的更大。”顾玮笑了笑说。
莫齐满肚子疑问,可看着顾玮很有信心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好将疑问藏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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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秦王府内。
秦王看着塞北和凉州传来的军报,眉头拧成一团,开春以来,从帝都送来的粮食和银子比往年多了三倍,可依旧无法满足战事的需要。
雍北的战事暂时平息,中部鲜卑在西部拓跋部的压迫下,向东边转移,拓跋部落占领了大片中部鲜卑的草场,暂时停止追击,转而向大晋示好。
与中部鲜卑的木碟和鹿部落相比,拓跋部落与大晋的关系要好很多,可秦王依旧无法相信他们,拓跋部现在的大王是拓跋平,老王拓跋风行事较稳,虽然也在扩张势力,但还顾忌大晋的反应,可这拓跋平上位后,没有老王拓跋风的稳重,更加冒进,对大晋也少了三分忌惮。
秦王最担心的是这些鲜卑人若突然讲和,转而进攻大晋,与正在进攻凉州的吐蕃相呼应,那大晋就有大麻烦了。
以雍凉两州的力量,对付一边还行,若是两者联手,雍凉两州便难以抵挡。
犀锋快步走到门口,向里面报告,秦王从沉思中惊醒,吩咐他进去,犀锋将一封军报送上,军报上贴了五根羽毛。
八百里急报,十万火急!
秦王急忙撕开封口,是凉州来的急报,他只看了两行便吩咐:“去请白先生和峦先生过来。”
犀锋应诺,转身出去,没一会,白朴和峦玄过来,这段时间,他们都没回去,就在王府内住宿办公,接到消息便很快过来了。
“黄池口破了!”
秦王第一句话便让俩人一惊,俩人连忙拿起秦王递来的急报,一目十行很快看过。
急报是端木正送来的,黄池口是凉州西南的一个小关口,平时驻防三百人的州军,为何只有三百人呢?原因就在这黄池口的地形。
黄池口非常奇特,关外的左边是沼泽,右边是草原,有条称为白水的河流从关前流过,草原过去十多里,是高耸神秘的巴彦博格山,当地牧民传说山上住着神仙,从山腰到山顶,终年积雪,别说人了,就算鸟都飞不过来。
所以,这黄池口从来不是防御重点,平时这个关隘只有一百多人,端木正在吐蕃犯边后,还增加了两百人。
可没想到,就是这个看上去万无一失的关隘,丢了。
端木正在急报中没有说清楚吐蕃兵力倒底多少,想来他也不没弄清楚,只说有三千到五千吐蕃军队翻越巴彦博格山,在黎民时偷袭黄池口,黄池口守军大部分阵亡,逃回来的只有七人。
端木正在报告中还说,对吐蕃军队的后续进攻目标还在判断中,他已经抽调马竞的部队前去堵截,提防吐蕃军队插到落雁关后面。
“犀锋!”
秦王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大声叫道,犀锋快步进来。
“王爷!”
“你来看看,这吐蕃人下一步会怎么作?”
犀锋过去,看着地图,凉州地广人稀,从黄池口出来大约五十里便是西葱峡谷,穿过西葱峡谷,吐蕃人可北上,便威胁落雁关侧后,若南下便可以直逼姑臧,若东进便可占领灵渠县,如此可掐断黄沙关的后勤运输线,进而威胁凉北重镇定羌郡。
“如果换臣选的话,臣会选落雁关,”犀锋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语气坚定的说道:“吐蕃人虽然攻克了黄池口,但能翻越巴彦博达山的,兵力一定不多,三千五千,恐怕都多了,臣估计大约在一千人上下。
巴彦博达山,山势雄峻,要翻越这座山,能携带的粮草绝对不多,最多也就是随身携带,他们必须尽快与落雁关外的吐蕃主力汇合,否则要不几天,这支部队便会被凉州军消灭。”
秦王看着地图点头:“不错,吐蕃人不可能太多,端木正有些慌了,他应该冷静点。”
“端木正的确错了,他不该抽调马竞的部队,马竞的部队总共才五千人,要围剿这支一千到两千的吐蕃军,十分困难,他现在应该命令马竞坚守落雁关,守住姑臧和灵渠县,然后抽调秋歌的黑豹,追杀这股吐蕃军。”
“抽调黑豹?黑豹可是在黄沙关,有几百里。”峦玄不解的问道。
“对,这股吐蕃军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绝对是挑选的精锐之士,马竞率领的郡国兵,只有五千人,他恐怕要留两到三千人马在落雁关,剩下的两千左右的部队,与这一千左右置之死地的敌人对阵,能不能胜利,臣觉着困难,更要命的是,如果马竞战败,落雁关很可能崩溃,吐蕃就打开了一个缺口。”
秦王闻言,顿时起身,急道:“立刻给端木正去信,落雁关马竞部队绝不能动,立刻抽调秋歌黑豹,星夜返回,追剿这股吐蕃人。”
“恐怕来不及了。”犀锋叹口气,说着抱拳:“王爷,臣愿率军到凉州去。”
“你要走了雍北怎么办?长安不就空了!”峦玄说道。
“无妨!”犀锋神情坚毅:“我可以秘密率军前去,以一月为期,击退吐蕃人就回来,长安虽空,可鲜卑人暂时还打不到长安,王爷,臣请命,臣就率三千鹰翎卫出战。”
秦王沉凝半响,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叫声:
“报.........!”
屋里四人脸色陡变,峦玄的脸色苍白,白朴轻轻叹口气。
犀锋快步出去,没一会便回来,向秦王呈上一封军报,军报上贴着五根羽毛。
“落雁关丢了。”秦王脸色铁青:“端木正这笨蛋!”
峦玄拿起军报,果然如犀锋所料,马竞战败了,两千人马损失了一千多,最后随他逃到姑臧的只有三百人,落雁关守军听闻后,军心动摇,迅速战败,余部不足千人逃到姑臧,姑臧现在四门紧闭,端木正已经下令让方劲所部即刻回援。
犀锋盯着地图,似乎没听见,峦玄也看着地图,可他看不明白,秦王没有催促,神情凝重之极的看着墙上挂的横幅,上面只有两个字:“三思”
思前,思后,思侧;
思进,思退,思危;
三思而后行。
“王爷,凉州的事复杂了,”犀锋抬头说道:“三千鹰翎卫恐怕不够,端木正乱了阵脚,吐蕃人倒底多少,领兵的是谁,行动方向,什么都不清楚,这仗怎么打的!”
“别抱怨了,说说你的判断和对策。”秦王看着墙上的三思,平静的说道。
犀锋是秦王鹰翎卫校尉,同时也是他的重要军事幕僚,在作战上,秦王很是看重他的意见。
犀锋,峦玄,秦王麾下最倚重的文武官员。
“不好判断,”犀锋叹口气:“我最希望的是他们进攻姑臧,最不希望的是,他们绕道渡过巴曲河,攻击黄沙关,如此就打开了关隘,获得后勤保障;其次,便是东进攻击灵渠县,然后继续东进,攻击定羌郡。”
“姑臧空虚,为何还最希望?”峦玄眉头紧皱,很是不解。
“姑臧兵力虽少,但城里各门阀的私兵,加上民众,就算临时凑也能凑出七八千人来,姑臧险峻,易守难攻,如果吐蕃人攻击姑臧,那怕五六万人,端木正也能守上两三个月。”
“民众也行?吐蕃可是虎狼之兵,骁勇善战。”峦玄还是很担心。
“行。”犀锋的语气十分肯定。
“凉州民风彪悍,十来岁大的孩子都能提刀上阵。”秦王替犀锋解释道:“姑臧城有十来万人,城外还有门阀的庄园私兵,聚集七八千兵力,没有问题。”
峦玄这才明白,这雍凉两州与内地完全不一样,民风着实彪悍善战。
“王爷,现在要作的是,放弃黄沙关,命令黄沙关守军撤退到三江口,依托三江口的地形,坚守待援。”
“可若吐蕃人不攻三江口呢?”
“如果吐蕃不攻三江口,那么三江口就是卡在他喉咙的刺,守军可随时出击,截断其粮道,如此,吐蕃大军的后勤供应就只能走落雁关,而落雁关的路要远上百里,关外的路也不平整,这将加重吐蕃大军的后勤困难。”
犀锋一路解释下来,同时也勾画了对吐蕃一战的整个战略。
“王爷,我要两万大军,最多两个月。” 2k阅读网
第一百九十章 凉州变(续)
两万兵力,秦王不由一怔,下意识的反问道:“要这么多兵力?”
随即秦王明白,犀锋对局势的认识与他不一样,更严重,更危险。
“三千鹰翎卫,绝对不够,两万,其中至少一万骑兵,我带兵去凉州,会合方劲所部,从灵渠方向展开反攻,争取一战灭敌。”犀锋神情严肃,语气非常自信。
“我上那给你找两万军队,还一万骑兵。”秦王佯装冷静,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焦躁。
“有,现在驻守眉县的两千骑兵,驻守北地郡七千骑兵,加起来便有一万骑兵,再抽调高奴,上郡两地边军六千人,抽调长安郡国兵四千,组成步兵部队,如此有了两万军队。”
犀锋在刚才看地图时便计算好了兵力从何而来,他说完之后,又担忧的补充道:“集结这么多部队需要半旬时间,这期间,需要凉州独自顶住。”
他的话说完,秦王的眉头却皱得紧紧的,这两万军队调走,特别是北地郡,直接面对鲜卑,这里的七千骑兵是防御鲜卑的主要力量,上郡高奴两郡,是雍北前线,长安重要的外围屏障。
这两万人一调走,几乎抽走了雍北的主要力量,雍北别说进攻了,就算防御也显得空虚。
“雍北不用担心,只要并州方向加强进攻,雍北就安然无恙。”犀锋说道。
峦玄摇头,提醒道:“可朝廷要我们协助并州,威慑鲜卑。”
犀锋想了下说:“如此只能上报朝廷,我们无力同时应对吐蕃和鲜卑,只能先顾一头,王爷,凉州如果得不到增援,凉北和凉西将大部沦陷,能保住姑臧就是幸运。”
“你带三千鹰翎卫立刻赶到陈仓道,守住陈仓道,我会再抽调五千步兵给你,立刻去吧。”
犀锋迟疑下问道:“若端木正向我求援,我是否可以增援?”
“不行,守住陈仓是第一要务,至于是不是出援凉州,必须得到我的明确命令。”
秦王神情严肃,犀锋点头接令,峦玄重重的叹口气,坐在一边向朝廷起草奏疏。
鹰翎卫就驻扎在内城,是秦王麾下最强大的军队,装备军饷和后勤保障,什么都是最好的,也是最充足的。
所以,犀锋压根不需要作什么准备,回到军营便召集各级军官,宣布了秦王命令后,他立刻点出一千骑兵,当天就出发,剩下的两千部队则护着粮食装备随后跟进。
或许意识到自己的疏失,端木正第三封急报在傍晚时送到,这次他将上次漏报的情况补上了。
吐蕃这次突破落雁关的兵力为三万人马,统兵的是吐蕃大将乞力满,其部多骑兵,目前去向不明。
秦王接报后,立刻回复端木正,让其立刻命令黄沙关守军放弃黄沙关,一部坚守三江口,主力则置于灵渠,千万不要与吐蕃军野战。
信件送出,秦王站在窗前,象一个雕像一样,久久没有移动,峦玄和白朴神情担忧,朝廷大军正要出塞作战,在这个紧要时刻,居然让吐蕃突入凉州,端木正获罪势所必然,可秦王呢?
秦王奉旨都督雍凉两州,凉州有失,秦王该当何责?朝廷会如何处置呢?
白朴想安慰秦王,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峦玄倒是想到了,向秦王建议道:“王爷,现在我们兵力不足,可命各郡扩招郡国兵。”
“粮饷从何而来?”
“向各户募捐。”峦玄提议道。
秦王缓缓摇头,白朴见状说道:“或许可行,王爷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吐蕃人打进来了,那些门阀恐怕要首当其冲,他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当然明白,可要他们出钱出力,他们恐怕也没那么老实,他们的主意有两点,一是让朝廷出钱出兵,去年冬天和今年开春,朝廷向雍州并州运了那么多银子和粮食,他们都盯着;
二呢,可能与朝廷在扬州推行新税制有关,凉州乱了,朝廷压力倍增,这新税制,哎,偏偏在这个时候推出。”
峦玄微怔,随即明白,愤怒不平的骂道:“这些蛀虫,毒瘤,这些家伙都是我大晋的毒瘤!”
白朴轻轻叹口气,沉默不语,秦王转身过来:“没有证据的话,不要说,还是等着朝廷的处置吧。”
他看着案几上的急报,说道:“端木正应该已经向朝廷报了,咱们也写一个,另外,将咱们作的部署也上报朝廷。”
峦玄怒骂一番,发泄心中恶气后,坐下将奏疏写好,秦王看后,盖上印章。
“八百里急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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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正!”
御书房里传来皇帝的咆哮,程公公叹口气,提起开水推门进去,御书房里,除了张猛蓬柱,还有大病未愈的秋云和白发苍苍的曹晃。
秋云猛烈的咳嗽,皇帝胸口不住起伏,黄公公连忙给秋云端来杯茶,几人中也只有秋云坐着。
“皇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处理吧。”张猛神情也很严肃,他心里也很紧张,扬州税制革新刚刚起步,凉州便出了这么大一件事。
“皇上,臣举荐有误,还请皇上治罪。”秋云拍着胸口,喘息道:“臣,臣请命,再赴凉州。”
“秋爱卿,先别急,先把身子养好,”皇帝说道:“这事不怪你,先看看秦王拟定的这个策略,是否合适?”
秋云还没开口,曹晃便答道:“凉州的事并不要紧,秦王拟定的策略很是恰当,朝廷现在当务之急是塞外,这一仗打好,凉州的事也就解决了。”
“不可,万万不可。”秋云急了,着急下,胸口一阵烦闷,禁不住又猛烈咳嗽,他看了秦王的策略后,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这不是要保住凉州,而是要牺牲凉州。
“秋将军,别着急,慢慢说。”蓬柱也劝道,他的心里也在评估凉州之事对新税制的影响。
“臣还是坚持,吐蕃此番犯边,实际还是声东击西,意在西域,”秋云喘息道:“雍北其实并不大碍,只要行动迅速,可以很快击退吐蕃,收复黄沙关和落雁关。”
皇帝脸色依旧还有些许潮红,眉头皱得很紧,目光看向曹晃。
“皇上,雍北的部队不能调,”曹晃说道:“雍北的部队是威慑中部鲜卑,同时也威慑事后的拓跋部落,否则我们很可能会在战后对拓跋部落让步,如此拓跋部落便可能坐大,为今后埋下隐患。”
张猛没有开口,眉头拧得紧紧的,扬州税制革新这场局,本是他布置的,借塞外危机,强行推进新税制,可没想到凉州生变。
当初,他也判断吐蕃是声东击西,自从柳寒从西域回来后,本被他以各种手段团结起来的各国,渐渐瓦解,这样一个力量真空期,吐蕃不向西发展,偏偏来跑来进攻强大的大晋?
这不通啊!
他拿起端木正和秦王的急报奏疏,秦王的应对处置还是恰当的,可端木正在搞什么,应对失措,导致凉州战事崩坏,这与以前的端木正判若两人。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端木正举止失措,深负朕望,传旨......。”
张猛连忙打断他:“皇上且慢。”
皇帝扭头看着他,张猛说道:“临阵斩将,于军不利。”
“凉州战事糜烂,他不该负责?不惩处他,朝廷法制何在?”皇帝厉声质问。
“皇上,兵凶战危,谁敢保证每战必胜,”张猛说道:“端木正举止失措,皇上可下旨严斥,让他戴罪立功,现在凉州诸将中,能替代端木正的没有,从朝廷派人接替他,除了秋将军外,又没人比他更熟悉凉州。”
皇帝沉默下来,深吸两口气,他觉着胸口堵得慌,他一再告诉自己,克制克制。
“张先生说得对,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先帝时的四大都督也有打败仗的时候。”曹晃也支持张猛的提议,他思索着说:“皇上,仅凭凉州的力量,已经无法将吐蕃人赶出凉州,必须增加兵力。”
“雍北的兵力不能动,那就只有从邙山大营抽调兵力了。”曹晃说道:“邙山大营现在还有五万部队,臣建议抽调三万部队到凉州。”
“不行,”蓬柱摇头说:“五万部队倒还好说,可粮食军饷呢?从那来?帝都现在已经没法再提供粮食了,三大窑还剩下些,可这些是必须的,一粒米都不能外运。此外还有银子,度支曹的银库也空了,再也拿不出银子来了。”
为了塞外的这一战,朝廷已经将裤腰带勒得紧紧的,再也弄不到粮食和银子了。
提起粮食和银子,房间里的众人顿时沉默了,上那弄粮食和银子呢?
“实在不行就只有挪用长安大库的了。”蓬柱试探着提议道。
长安大库是雍凉两州最大的军需仓库,负责给凉州和雍北两个战场提供后勤保障,不过,这次主要是给雍北战场提供后勤支持,从帝都送去的粮食大部分都在这。
“不行,雍北战场是重中之重,吐蕃人就算杀到凉州,对大局的影响也不大。”曹晃坚持道。
秋云坚决反对:“不行,若是让吐蕃人在凉州站稳,后患无穷。”
“秋将军,你不是说吐蕃是声东击西吗,他们在凉州待不了多长时间吗,如何能站稳。”曹晃反驳道。
秋云立时语塞,皇帝看着秋云,神情很是疑惑。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秋歌的判断
这时张猛缓缓开口:“正是因为判断吐蕃的目的在西域而不是在凉州,所以才应该增兵,不过,增兵不用太多,三万,太多了,朝廷无法提供这么多粮食和银子,皇上,臣建议,增兵一万,另外从雍州州兵中调一万,组成两万大军,由长安大库提供粮食和武器装备。”
现在书房内的众大臣阵营分明,秋云张猛支持增兵,蓬柱曹晃反对,皇帝心里清楚,张猛秋云是从凉州回来的,对凉州有感情,蓬柱曹晃此生从未踏足凉州,在他们心中,凉州不过是蛮荒之地,战乱不休,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
皇帝内心里是倾向增兵的,可增兵就要给粮食军饷,这些从哪来?可要不增兵,自己登基几年,就失去凉州,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臣请命,再去凉州,臣,臣,”秋云有点着急,看着皇帝,下决心似的说:“臣只需一万骑兵,一月粮饷。”
“秋将军先养好身体吧,凉州穷苦,你要再出点什么事,朕还要倚重将军。”皇帝很坚决的摇头拒绝。
“皇上!”秋云恳求的望着他,皇帝依旧摇头。
“朕从少府调拨十万两银子,以作军饷,至于粮食,先从长安大库调吧,军队呢,从邙山大营调五千,让秦王再从州军中抽调五千,凑足一万,交给秦王。”
皇帝这番部署看上去不偏不倚,可在众大臣耳中
“陛下,一万军队的统兵将领是中郎将。”曹晃提醒道。
“中郎将?”皇帝愣了下,秋云插话道:“不用,这次的部队是从各地调去的,秦王不是派了鹰翎卫校尉犀锋驻守陈仓口吗,就让犀锋统兵,我在凉州时,听说过这人,领兵打仗很有一套。”
“好,就让犀锋统兵,告诉他,打胜了,朕不吝厚赏;打败了,”顿了下:“就不要回来了。”
“臣等领旨。”
众大臣退出去后,皇帝心烦意乱的批了几本奏疏,放下朱笔,愣愣的盯着案几。
程公公小心过来,将茶水换下,皇帝忽然叹道:“泰定老将亡的亡,病的病,老的老,朕现在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担任凉州战场的主将。”
“皇上,这秋将军不是最好人选吗?”程公公有些纳闷的问道:“为何不让他去呢?奴婢看他的病也不算严重。”
“秋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借重秋将军之处还多,即便他身体尚好,也不能去凉州。”皇帝说道。
程公公没再多说,只是哦了声,然后安慰道:“皇上别着急,这不打仗,就显不出来,这一打起来,谁行谁不行,一下就瞧出来了。”
皇帝点头:“倒是这个理。”
说着又拿起一份奏疏开始看,程公公端着茶杯慢慢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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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黄沙关。
“下去喝点水,吃点东西。”
满身血污的信使,被两个士兵扶下去,为了送这道命令,九个人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到达黄沙关,他的背上还被砍了一刀,幸好不是要害。
秋歌抬头看着诸将,驻守黄沙关的除了他的黑豹外,还有州军何磊部的两千人,凉州边军朱靖所部四千人。
朱靖与他同为校尉,可在黄沙关,朱靖却甘愿听他的。
诸将看着秋歌,可秋歌在看过后,随即转身盯着悬挂的地图,朱靖上前道:“少将军,这落雁关已破,黄沙关也就破了,咱们得赶紧撤退,否则就被包围在这了。”
秋歌没有答话,依旧看着地图,朱靖苦笑下,这位少将军是个领兵的天才,黄沙关外有吐蕃八万大军,可这位少将军却视若无物,频频出击,每战必捷,黄沙关在现在安然无恙,伤亡还不到一千人,都是这位少将军的功劳。
“你们看,”秋歌终于开口了,众将精神一振,立刻围上去,秋歌却转身回到帅座上:“端木将军规定的撤退路线是经狐岭峡谷,渡过巴曲河,撤到三江口,然后守在那。”
这是刚才信使送来的命令,众将都听到了,朱靖意识到不对,问道:“对啊,怎么啦?”
“不能走这条路线,我估计三江口要么丢了,要么吐蕃人就在狐岭峡谷等我们。”
秋歌语气平静,众将大惊,朱靖连忙问道:“少将军,这是真的?”
秋歌点头:“落雁关失守已经四天了,乞力满在吐蕃有名将之称,他统帅的飞狮军与黑熊军金牛军被称为吐蕃三大精锐,他作战一向以行动迅速著称,这四天时间,再加上我们准备和行军怎么也要一天时间,这五天时间,足以让他的部队赶到狐岭峡谷,在狐岭峡谷设下埋伏。所以,我们若走狐岭峡谷,不说全军覆灭,至少折损大半。”
众将脸色陡变,朱靖眉头紧皱,看得出,他比较紧张,秋歌扫了众人一眼:“所以,我们不能按照端木将军的部署,从狐岭峡谷撤退,我们走牧山,牧山有小道可通过,我们这八千人马,一天时间穿过牧山,然后越过扎莫哈河,赶到望川县休整,然后,我们再看吐蕃人的动向再决定下一步行止。”
“遵少将军令。”众将抱拳轰然答应。
第二天吐蕃军斥候看到,关上依旧高挂旗帜,黑豹士兵在关墙上高度戒备,统军的吐蕃将领心中大安,他没有急于进攻,只需要拖住秋歌便可。
可实际上,当天晚上,秋歌便秘密率军走入牧山,他亲自领军断后,关隘上留下的黑豹军只有一百精锐,他们要负责牵制吐蕃军两天。
牧山,是黄沙关东北面的雄山,山道崎岖难行,只有一些经验丰富的猎人才能通过,但秋歌曾经进去过,他十五岁时便只身一人走入牧山,一年后出山,成功破镜进入武师上品。在这一年中,他走遍了半个牧山,对这一带的山路十分熟悉。
进入牧山后,秋歌又带着一千黑豹在前面开路,全军将士也明白情况的危险,一路上,人人卖力,那怕伤兵都没一人叫苦。
经过三天的强行军,秋歌率领部队成功穿过牧山,将士们踏上山外草地的瞬间,全军将士欢声雷动,人人喜笑颜开。
秋歌却没有那么高兴,冷静之极的向四周派出斥候,黑豹的斥候都是武士以上修为的士兵军官组成,那怕就是对上宗师级高手也能结阵对抗。
派出斥候后,他并没有命令士兵立刻行动,而是让士兵们休息了两个时辰,待断后的部队和辎重部队赶到后,他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行动。
在秋歌心里,部队还没有脱离危险,吐蕃军在狐岭峡谷等不到自己,必定会想到自己率部穿越牧山,但牧山的出口比较多,有三四处,乞力满要花一到两天时间来寻找他的踪迹,但他只有一天时间,超过一天,大军就危险了。
会议很短,大军顺利翻越牧山,极大的鼓舞了全军将士的士气,众将本就相信秋歌,现在更加信任,对秋歌的决定没有丝毫置疑。
秋歌让部队休息了半天时间,吃过饭后,部队立刻上路,夜色降临时,部队赶到扎莫哈河。
扎莫哈河并不很宽,顺水而下便是三江口,在这里汇入巴曲河,扎莫河不宽,枯水季也不深,但现在正是雪水融化季,水深且河水冰凉刺骨。
秋歌没有理会,派出十二组士兵寻找可以徒涉的渡河点,剩下的部队立刻散开,各自准备渡河工具。
长途行军,士兵们又累又饿,趁着这会功夫,不少部队开始埋锅造饭,秋歌见状立刻命令不准升火,所有军官士兵一律吃干粮。
过了会,十二组士兵先后回来,只有一队士兵找到一个可以勉强涉渡的点,秋歌立刻率部过去,在河上很快拉了四条绳索,他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一个体弱的士兵,自己与其他士兵一样抓着绳子走过扎莫哈河,其实以他的修为,纵身一跃便可过河,但他却与普通士兵一样,牵着绳子过河。
不过,也有人这样干,不时有黑影从空中跃过,落在对岸,秋歌也不阻止,相反传话过去,过河的人立刻组成一个个小队,向三个方向搜索,五十里后返回。
全军过河后,秋歌依旧不准升火,全军立刻整队,向黝黑的东方行去。
快天亮时,全军赶到水泡子,这水泡子其实就大一点的水塘,是凉州边军养马的地方,不过这时养马场空无一人,想来已经撤走了。
秋歌下令在这里休整,走了一夜的官兵顿时松口气,正想卸甲,中军大营又传来命令,人不许卸甲,马不准卸鞍。
各营主将又被叫道秋歌身边,两个秋歌的亲卫将地图打开,秋歌看着众将说:“到目前为止,吐蕃人还没发现我们,一天一夜,我们走了一百三十里,吐蕃人一定料想不到我们的行军速度如此之快,他们肯定还在找我们。”
在平时,秋歌可以说是个很无趣的人,可一道战场,立刻象变了个人似的,分析战情头头是道,而且并不独断专行。
“朱将军,你带部队继续向望川县转移,我带三千黑豹出沙虎口,向三江口行动。”
“如果乞力满要在狐岭伏击我们,那么他就没有足够的兵力攻取三江口,端木将军既然让我们撤到三江口,就会先派人到三江口,三江口城虽然小,可三面是水,易守难攻,一千人可挡住一万人的攻击。”
“大人,如果三江口还在,我们是不是就按照端木将军的命令,守在三江口。”朱靖问道。
秋歌摇头:“三江口看似有利,可实际上是一块死地,驻军最多也就两千人,吐蕃人如果不想攻占三江口,只需派一千人盯着三江口就行了。
另外,三江口有两条江,后勤补给可以通过水运,可实际上,这两条江都不宽,吐蕃人可以轻易封锁。
第三点,这是最要命的,端木将军肯定是想到黑豹,希望黑豹可以在吐蕃人攻击姑臧时,袭击吐蕃人粮道,可黑豹是骑兵,骑兵是需要奔驰的平原,三江口地形狭窄,不利骑兵驰骋。”
“可端木将军要我们去守三江口,少将军,咱们要不去,这端木将军要追究...?”朱靖有点心惊,秋歌这是要否定端木正的部署,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这样公然违抗军令,若是出了差错,将来可不好交代。
“我会把我的部署上报端木将军,我带黑豹,到三江口附近寻找战机。”秋歌说着起身:“朱将军,你带部队到望川,这一路上还有七八十里路,路上小心点,斥候放远点,至少五十里。”
“明白。”朱靖答道。
“好,就这样吧,黑豹集合。”秋歌下令道。
三千黑豹迅速集结,黑豹大旗迎风飘扬,秋歌象以前那样站在队伍最前面,他只是看了前排士兵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拨转马头,率先走入晨曦中。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秋歌的计划
帅帐四周的士兵手持长矛,有些紧张的看着四周,帅帐内寂静无声,可士兵都知道,越是这样,事情越严重。
乞力满被称为吐蕃名将,满吐蕃都知道他的两大特点,骁勇善战,脾气火爆。
自从突破落雁关后便诸事不顺,先是在狐岭设伏,结果黄沙关守军居然翻越牧山,乞力满发现后,追到扎莫哈河,可惜就晚了几个时辰,马粪还是温的。
终于突破了黄沙关,吐蕃人多年夙愿终于得以实现,大家伙正憋着劲想要直扑姑臧,夺占整个凉州。
可没想到,黄沙关外的大军却没有进关,而是转身撤走了,突破黄沙关的军队也就剩下他们这支孤军。
落雁关一破,晋军反应很快,大部分军队迅速后退,撤到各个城市中,躲在高大厚实的城墙后面。
乞力满重重的喷出股粗气,他心中很是不满,好容易破了黄沙关,国相大人却不肯率军继续进攻,反要去什么西域,西域有大晋富庶吗?能有多少战利品?
晋人撤得挺快,部队并没有掳掠到多少财物,也没有俘获多少人口,无法抵消这次出征大晋的消耗。
吐蕃的军队是由各部落组成,吐蕃大汗直属军队只占吐蕃军队的三成,每次出征都是临时征调各部落勇士,征伐中所获,便是这些勇士的酬劳。
国相啊国相,这次你恐怕失算了。
当今吐蕃大汗年幼,权力掌控在国相桑普坚赞手中,桑普坚赞是吐蕃三大部落之一的松吉部可汗。
松吉部与吐蕃大汗出身的雪鹰部是盟友,他们之间结盟有上千年历史,那时吐蕃还只有一小块土地,两家便结盟对敌,经过数十年的征战,打下了这块辽阔的土地。
国相一职,要么是松吉部出任,要么是三大部落的另一个桑果部中人出任,不过,这十多年里,都是松吉部中人担任国相。
乞力满更是桑普坚赞亲信,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
“这秋歌小蛮子倒底去了哪?”乞力满大声问道。
黑豹声名显赫,统帅秋歌更是名震凉州,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吐蕃边军提起他的名字便害怕,乞力满早就想和他较量较量,这次入关后,其他的,他都可以放过,但秋歌和黑豹,一定要消灭。
可让他失望的是,秋歌和黑豹在渡过扎莫哈河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派出数支斥候小队渡河搜寻,结果只有一支斥候小队回来,其他全部消失。
从地图上看,秋歌在渡过扎莫哈河后,有几条路,最大的可能便是到三江口,三江口这个关隘是文宗时名将秦携所筑,这个关隘有两个目的,一个是黄沙关的后勤支持,另一个则是在黄沙关被破后,守军可撤退到此,威胁进攻姑臧之敌的侧后。
从地理位置上说,三江口是个绝佳的战略要害,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后勤补给。
三江口,扎莫哈河与巴曲河在此相汇,而后迤俪出两百里再汇入凉水,三江口便因这两条河得名。
三江口倚两河而建,形同孤岛,从外面进攻,只能从一面强攻,另外两边都是河流,后勤补给可以通过两条河进行,可问题便在这。
凉州的河的特点是要么很小,要么很激,扎莫哈河与巴曲河便属于后者,河水激且深,但不够宽,弓箭可以射穿两岸,所以,要封锁三江口也很容易,只要在岸边设上五百弓箭手,便可封锁河道。
在攻击凉州的计划中,占领三江口是计划之一,如此可让大晋认为,吐蕃军的目的是在攻击姑臧,可实际上,姑臧压根不是这次进攻的目标。
“大帅,这秋歌是不是躲到望川县去了。”
终于有人开口了,但乞力满轻蔑的哼了声:“他若躲到望川去了,我倒清闲了。不,他不会跟你一样蠢!他绝不会躲到望川去!他一定就在我们附近!我感觉得到!”
帅帐内一片安静,就听见乞力满的咆哮,人人噤若寒蝉。
乞力满咆哮一会后,气呼呼的端起奶茶猛灌两口,将奶茶重重撂在帅案上,正要继续斥骂,忽然有所感,他扭头看着边上穿着僧袍的喇嘛。
“活佛,您的看法呢?”乞力满神情恭谨,与之前有天壤之别。
吐蕃与大晋不一样,大晋以道典为圣书,治国治学治家,都以道典为标准,而吐蕃则是推崇佛教,从大汗到普通百姓都崇信佛教,境内佛寺广布,寺庙的主持均称为活佛。
活佛没有睁眼,手缩在僧袍内,不住拨动佛珠,好一会才缓缓点头:“闪电都躲在乌云里,将军小心为妙。”
乞力满合什,然后沉声道:“再派斥候,加派十组,每个方向都放,侦察范围从五十里增加到一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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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满在为找不到秋歌发火时,秋歌却悠闲的坐在树下,这里是距离三江口八十里左右的山谷,三千黑豹全都在这里。
“少将军,”一个军官跑来:“斥候回来了,乞力满没有向姑臧进攻,他停在野草岗。”
“多少兵力?”
“我们斥候不敢过于靠近,他的军营外有高手在巡逻,岗哨放到十里外。”
“十里!”秋歌面无表情,语气中带着丝轻蔑。
“黄沙关呢?”
“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秋歌眉头稍稍拧起,吐蕃军没有继续向姑臧进攻,这本在他预料之中,可乞力满进关后便没有任何举动,就停在野草岗,这出乎他意料。
从黄沙关到野草岗不过一百五十多里,距离比较短,秋歌希望乞力满再深入点,后勤线变得更长。
“少将军,这吐蕃人是不是在搞什么鬼,”旁边一个军官说道,这军官肤色黝黑,身材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壮,但却偏偏给人英武的感觉。
秋歌轻轻嗯了声,那军官又说:“这乞力满是吐蕃名将,前些年,咱们交手不少,这人行动一向迅速,这次为何如此迟缓?”
秋歌平时比较冷傲,可一到战场上,就变得十分谨慎,并不象传说那样独断独行。
“战前要慎重,多听老兵的意见,多派斥候侦察。”
这是秋云一生征战的经验总结。
秋歌想了想,决断道:“咱们在这再等两天,另外,多派斥候,各部一定要隐蔽好,不准升火,一律吃干粮。”
躲在这不动,是十分危险的,黑豹骁勇善战,可毕竟只有三千人马,若吐蕃人重兵围剿,即便能杀出血路,也必受重创,进而丧失了威慑力。
黑豹军纪严明,秋歌的命令得到迅速彻底的执行,士兵们全都吃干粮喝溪水,无人抱怨也无人违反。
傍晚,秋歌巡视部队后,便回到他的窝棚,继续研究地图,天色渐渐黑下来。
“少将军,谷口发现吐蕃斥候。”
秋歌腾地站起来:“多少人?”
“一队,十人,已经全部杀了,没有跑掉一个。”
秋歌松口气,但心里却明白,这里不能待了,部队必须转移。
黎民时分,山间升起淡淡的薄雾,秋歌代领部队悄然出发,全军三千人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悄无声息的穿过薄雾中的山岭。
这支部队是秋歌的部队,全军上下,每个士兵每个军官都崇拜他,愿意跟随他赴汤蹈火。
两个时辰后,雾气散去,阳光明媚,是个罕见的好天气,部队加快了行军速度,一路上,秋歌依旧小心翼翼避开大道,专走山间小道。
快午时时,秋歌才下令休息,依旧不准升火,所有士兵都吃干粮。
“少将军,咱们这是上那?”
秋歌埋头盯着地图,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想去这里。”
军官细看是黄沙关西南的一个小树林,他不由皱眉:“少将军,这里离黄沙关是不是太近了。”
秋歌点头:“黄沙关现在是乞力满的辎重大营,关外来的辎重全在这,乞力满有至少三万人,人吃马嚼,每天得消耗多少粮草,就算吐蕃人吃羊,可马呢?马总要吃草料吧。”
中原民族与塞外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最大的差别便是后勤,中原民族作战对后勤依赖很深,粮食草料都要从中原运过去,游牧民族则不然,赶着一群羊便可以了,但有一点是一样的,草料!
战马需要草料,地上的青草无法满足战马的需要,战马需要的是精饲料,这些只能通过后方运来。
而吐蕃与北边的鲜卑人匈奴人又不太一样,他们虽然也吃羊,但也需要青稞。
“我们等了五天了,黄沙关没有向乞力满送过辎重,我估计,最多两天时间,黄沙关就必须向乞力满送辎重。”
“吐蕃人肯定在四下找我们,在找不到我们的情况下,他们必然派重兵押送,这时,黄沙关就空了,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秋歌语气平静,目光却闪烁着兴奋,军官们却激动起来,唯独刚才发问的军官还保持平静。
“可我们守不住黄沙关,他们还可以再送。”
“可我们就调动了乞力满,他不得不分兵,保护黄沙关,保护辎重通道,我们就可以再找机会,烧了他大营的粮草。”
那军官想了想,对这个计划很是心动,但没等他点头,秋歌已经站起来下令,部队立刻转移。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突袭黄沙关
秋歌在山岭间悄然行进,姑臧已经草木皆兵。
在此之前,姑臧几乎是空城,全城只有护羌大将军府的两千直属亲军和一千姑臧郡国兵,其余部队全部在边境的各个关隘上。
当马竞战败时,端木正便知道麻烦大了,连忙下令,将各门阀私兵全数征调,又在百姓中募集了三千人,好在凉州民风悍勇,即便女人也能持刀挽弓。
马竞逃回来了,带回来千余骑兵,端木正并没有对他治罪,相反却将城防交给他,由他组织防御。
马竞知道自己丢失落雁关,朝廷定然追责,自己唯有将功折罪,因此异常积极,几天功夫便将姑臧的防御布置完成。
就这几天,朝廷处置也下来了,朝廷的措词十分严厉,但处置却很轻,处罚最重的就是端木正和马竞,俩人都是戴罪立功。
朝廷的处置让全军将士松口气,在凉州的将士都知道,战场厮杀,胜败难料,若一场失败就治罪,以后谁还敢领兵作战。况且,马竞和马阀是凉州本地门阀中坚。
但朝廷的处置也让端木正和马竞诸将不满,面对凉州危机,朝廷却只抽调了一万部队,更重要的是,军饷粮食!
“朝廷这是要做什么!不管我们凉州人的死活了!”
“娘的!奸贼误国!老子迟早有一天要砍了他们!”
马竞在护羌将军府大骂不休,可最终也无可奈何,还不敢将消息泄漏出去。
凉州部队久经战阵,动作非常快,落雁关一破,护羌将军府命令一下,各支部队立刻行动,按照部署撤退。
但端木正很快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按照他的命令行动,秋歌和方达都没有按照计划行动。
秋歌没有退到三江口,方达(前文有误,写为方劲了,现更正)没有率部回援姑臧,而是去了灵渠县,另外还派偏师占领了归德堡,掐断了吐蕃人东进定羌郡的路。
对于这帮骄兵悍将,端木正很是无奈,他没有秋云的威望,俩人还算好,派人来通报了。
凉州现在兵力薄弱,东边的定羌郡空虚无比,几乎没有兵力,更北边的河西郡,除了边境上的少数兵力外,剩下的几个县便只有衙役和城卫军,守城尚且不暇,更别论出战了。
端木正和马竞心里都有怨气,这次为了出兵塞外,朝廷从凉州抽调不少部队,边军主力几乎被抽调一空,幸好方达所部被调回,但他也只是带了原三万兵力的一半。
凉州的形势如此险恶,朝廷却仅仅提供如此少的援助,这也怨不得姑臧城内谣言四起,说朝廷要放弃凉州。
对朝廷不满,但秦王的举措,端木正和凉州人还是心存感激,他的卫队都派到陈仓,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凉州人心里依旧很感激。
姑臧一夕三惊,但却只有极少数人外逃,原因无他,无路可逃,从姑臧到陈仓,有几百里路,其中流民盗匪,危险重重,没有保镖护卫,谁也不敢孤身上路。
面对留言,端木正只好安抚人心,宣布朝廷已经派出五万援军,秦王也派了两万大军,正在向陈仓集结,只要守住一个月,秦王大军便到,守住两个月,朝廷五万援军便赶到了。
通告贴出后,姑臧渐渐平静下来,流言渐渐消去,而接连几天,城外并没有见到吐蕃人大军,只有几个骑兵斥候在城外耀武扬威。
几天过后,端木正渐渐回过味来,吐蕃人好像没有向姑臧进攻的打算,他和马竞商议后,决定让马竞的儿子马汉代领一千骑兵出去作试探进攻。
马汉,马竞长子,自小便被称为麒麟子,与秋歌并称的凉州青年将领,十四岁随父征战,十五岁破镜入武师,二十一岁踏入武师上品,这次落雁关守军能杀出重围,全靠马汉拼死力战。
马汉率军秘密出城,在城外伏击了三起吐蕃斥候,三战三捷,吐蕃人无一漏网。
从俘获的吐蕃人口中,端木正总算了解了吐蕃人的动向,让他很是意外。
吐蕃人居然没有去占领三江口!
吐蕃国相居然不在凉州,黄沙关外的吐蕃军大部已经退走,只是剩下乞力满的五万人马。
这个情况实在令人震惊。
端木正不敢就此上报,命令马汉再探,同时向吐蕃大军方向派出斥候,一定要将吐蕃人的兵力状况查清。
不过,在心里,他认为这个情报是真的,这很好的解释了,为何吐蕃人在突破黄沙关后,没有直接扑向姑臧。
马竞在心底也相信这个情报,这让他非常生气,他向端木正请命,自己要返回河西郡募兵,重新与吐蕃人较量。
马竞是河西人,他夫人却是羌族人,是羌族九支之一的烧当羌大汗的女儿,马竞在河西郡的威望极高,更深得羌人的信任,所以,他只要回到河西郡,必定能得到羌人的支持,可以很快组成一支以羌人为主的大军。
但端木正不能让他走,姑臧防务还需要他,端木正自己清楚,在战略上,他还可以说说,可真要说起战场拼杀,他是万万不行的。
但马竞的决心很大,端木正最后妥协,同意他派长子马汉回河西郡募兵,马竞勉强同意了。
同时,在另一方面,端木正将消息暗地里悄悄放出去,姑臧人心大定,几大门阀将私兵全数提供给他,他无形中又得了两千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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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刚露出一丝白光,隘口的士兵打个哈欠,虽然到了春末夏初,可这里的早晨依旧比较冷,算算还有会才到换岗时间,士兵向关墙外看了看,黑黝黝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转身便要走,忽然一阵风从墙外拂来,后颈窝冷飕飕的,他刚伸手,忽然发现喉咙多了一截东西,低头看了眼,雪亮的枪尖,他想回头看看,却无力转身,不甘的逼上眼,临死之前,他看到另一个哨口也多了一个黑影,这黑影正冲这边打手势。
秋歌抽枪,顺手挡了下尸体,让其无声的靠在关墙上,从下面又飘上来几个黑影,落地之后,秋歌才迈步向前,他的步子看上去不大,但两步就到了关楼门前。
闪身进去,只是一会便出来了,空气中多了几丝血腥。
没有多余的言语,跟着上来的几个黑影,迅速而无声的到了秋歌身前,秋歌冲他们微微点头,一个黑影走到关墙边,冲外面晃动火折子。
两个黑影开始转动轮子,慢慢放下吊桥,秋歌带着三人向关下奔去。
“啧啧,胆量不小!居然敢来摸老子的哨!”
黎明中突然响起一道粗豪的声音,秋歌神色一凝,停下脚步,长枪背在身后,三个黑影不答话,纵身向大门扑去。
“砰!”
小屋的屋顶陡然炸开,一道人影陡然升起,没有丝毫停留扑来。秋歌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向黑影冲去,半道上,枪尖陡然炸出一团白光,没等黑影作出反应,白光便湮灭在黑影身上。
“你...,你,你是秋..”
话还没说完,黑影便突然爆炸,化作满天尸块,伴着血雨落下。
秋歌穿过血雨尸块,站在炸开的屋檐上,倒背长枪,黑衣在晨风中飘荡。
就这一会,随他下关墙的三个黑豹好手刀剑齐出杀散守在门前的吐蕃兵。
“敌袭!”“敌袭!”“敌袭!”
隘口各处响起凄厉的叫声,秋歌冷冷的站在屋檐上,看着惊慌的吐蕃人从各处狂奔而出。
几道人影越过慌乱的士兵,从屋顶杀来,秋歌冷静的迎上去,枪出枪落,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关隘大门打开了,蹄声如雷,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匹白马,秋歌跃起,落在马背上,马速丝毫未减,一闪而过。
三千黑豹,在黎明时,突袭黄沙关。
黄沙关,对黑豹们来说,实在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知道走到那了,这一点对制定作战计划至关重要。
杀入关隘的黑豹迅速分成数股,沿着街道杀去,另外还有一小部分,干脆弃了战马,组成数个小组,从屋顶杀向纵深,最后进来的一百人,则在军官率领下,在门口布成防御阵势,守住大军的后撤之路。
睡眼惺忪的吐蕃士兵拿着刀枪冲出房门,还没看清敌人在哪,便被一阵箭雨射倒。
火光在各处冒起,吐蕃人更加慌乱,有人开始向后跑,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向后跑。
白马,黑衣,长枪。
如一道旋风刮过,无人能挡其分毫,无人能让其停下半步。
“报!”
秋歌一拉马,高速奔驰的白马就像踩了刹车似的,立刻停下。
“少将军,草料场已经烧了。”
“报!”
“少将军,粮库已经烧了!”
“报!”
“少将军,在前面,发现上百车粮食,有几个喇嘛挺厉害,徐都尉正激战。”
“走!”
秋歌一拉马头,转身向前奔去,一群黑豹紧紧跟在身后。
赶到战场时,正好看到徐都尉将一个喇嘛砍倒,另外三个喇嘛护着一个金色僧袍的喇嘛逃走。
“不要追!”秋歌叫住徐都尉。
徐都尉满脸杀气,身上满是血污,着急的叫道:“少将军,那黄喇嘛肯定是要紧人物。”
“我知道,烧了这些粮食,然后撤退!”
秋歌吩咐完后,抬手发出三支响箭,这是撤退信号,这次是以快打慢,目的是烧掉乞力满的粮食和草料,得手后迅速撤退,不与敌人恋战。
火光,满街都是,整个关隘都在燃烧。
秋歌站在关门前,从各处撤出的黑豹迅速从他身边驰过,每个人都非常兴奋,当最后一个黑波奔驰出去后,他才拉转马头,飞驰而出。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机
“砰!”
报信的吐蕃士兵被一拳打出帅帐,半空中鲜血便狂喷不已。
“秋歌!”
帅帐外的士兵听到里面传来的怒吼,小心翼翼的抬走报信士兵。
乞力满愤怒异常,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黄沙关一破,凉州各地的晋军迅速向姑臧方向收缩,大晋皇帝恐怕已经开始从中原和雍州向凉州调兵,国相的战略目的已经完全实现,现在他只要将晋军吸引到黄沙关附近就行了,若能相持到冬天,那就更完美了。
但乞力满却不满足,这次出征,他最大的期望便是在战场击败黑豹,如果能砍下秋歌的脑袋,那才完美。
所以,他最在意的便是秋歌。
可秋歌却不按常理出牌,没有走狐岭峡谷,没有到三江口,撤到不知那去了,自己在四下找他,他却转身偷袭了黄沙关。
秋歌不知道,他夜袭黄沙关,烧了关上的粮食和草料,战果却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国相撤走时,给他留下大批粮草,后勤补给暂时不用,不过,这些天过去,也到了该补给了,昨天,正好有补给粮队赶到黄沙关,结果被秋歌一把火烧了。
一通发泄后,乞力满才气呼呼的,抓起一块令牌,命令后方即刻组织第二批粮草,半旬之内,必须送到军前。
“格桑丹增,你去守黄沙关,别象顿珠那个笨蛋给人宰了。”
据败兵回报,黄沙关守将顿珠被秋歌一枪挑毙,让乞力满震怒之余又暗暗心惊。
黄沙关这样重要的要隘,自然不会派个笨蛋驻守,守将是国相亲自挑选的顿珠,这顿珠同样是名满吐蕃的勇士,出自格尔寺,塔尔寺护寺金刚的弟子,有七品武师的境界,居然不是秋歌一枪之敌。
粮食现在是关键,乞力满虽然看上去很粗鲁,可实际并不是莽撞之人,连续两道命令后,他下令清查全军粮食和草料,所有人从现在起,粮食都要定量。
但这是不够的,统计数字很快便送来,乞力满发现即便压缩口粮,也只能维持十天,可要在十天内送来粮食和草料,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唯一能作的便是以战养战。
抢!这是唯一的办法。
于是,乞力满决定出兵攻打各地的坞堡。
在过往的战争中,吐蕃人很少攻击坞堡,除非坞堡首先攻击他们。
这是自然是有原因的。
吐蕃人与鲜卑匈奴一样,擅长野战不擅长攻城,而且坞堡看上去很小,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特别是凉州的坞堡,外有吐蕃鲜卑窥视,内有流民做乱,所以,坞堡一般都建在易守难攻之地。
攻击坞堡,都是一个目的,获得粮草,无论坞堡中人还是吐蕃人都明白,所以,逼急了,坞堡中人玉石俱焚,将粮食一把火烧了,结果便是双方都得不偿失。
所以,攻击坞堡并不完全靠武力,但乞力满并不懂这个,他也无法派出更多的兵力,只能派出两个部落的勇士,告诉他们,攻下坞堡,除了粮食马料,其他金银财宝女人都归他们所有。
两个部落的头人闻言不由大喜,这两个部落不是小部落,这次各自带了三千和四千部落勇士出战,他们最大的希望是能占些草场,如果不能,抢些东西也好。
乞力满还是提醒他们,在攻击坞堡时,要注意晋军的动向,别只顾头不顾腚。
两个头人满口答应,带着部队就出发了,乞力满在他们走后,又叫来两个将领,两人各带五千兵马,往东面搜索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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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很快得知乞力满的举动,乞力满分兵正是他期待的,黑豹只有三千人马,乞力满不分兵,五万人马聚在一起,他啃不动,只有乞力满分兵后,他才有机会。
朱靖率部退到望川,派出两队斥候来找他,将凉州的形势告诉他,他也就大致了解护羌将军府的部署。
徐都尉建议退到灵渠,与方达会合,按照护羌将军府的部署,展开下一步行动。
但秋歌没有接受,黄沙关是在他手上丢了的,他要亲手夺回来。
偷袭黄沙关,一把火将乞力满的粮草烧了个精光,而后,秋歌便带着部队远遁七十里,休息一晚后,他又绕道潜伏在乞力满的东南的树林里,窥视乞力满的动静。
他就像潜伏在山林中的豹子,盯着猎物,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黎明前,秋歌率部立刻山谷,所有士兵全部口衔树叶,所有马嘴都上了马嚼,马蹄上都套上了厚厚的棉布,整个大军悄无声息的向西行进。
天色大亮后,秋歌率部运动到一条小溪边,这一带比较狭窄,地形对骑兵很不利,部队停下来,全军将士拉出数里,几乎是成单行,所有人都自动选择好隐蔽点,若有斥候从外面看,压根看不出,这里隐藏着三千精锐。
秋歌将地图拿出来,看了半天后,叫来三个军官,手指指点着三个地方,低声下达命令,三人点头,随即回去,各自叫了十个士兵,悄声使出草丛。
随后所有士兵下马,人不许卸甲,马不许卸鞍,靠近溪水,却不许马去溪边饮水。
这样严格的伪装,在凉州所有军队中,也就是黑豹能执行,这支黑豹是秋歌亲手训练的,每个士兵每匹战马都是他挑选的,所以,他才有信心带着三千孤军与五万吐蕃人周旋。
计算下粮草,他还可以支撑五天,如果五天内找不到战机,他就必须撤退。
时间慢慢过去,快午时,三支斥候先后回来,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吐蕃人正在攻打前面的韩家坞堡,兵力大约四千人,有两千多步兵。
“战况如何?”
“不是很激烈,吐蕃人正在伐木造梯,准备攻城器具。”
秋歌冷冷的哼了声,包含着轻蔑,现在才知道造攻城器具,说明乞力满压根没想攻姑臧。
对着地图看了半天,另一支吐蕃军在三十里外,攻打卫家坞堡。
这两个坞堡,秋歌清楚,韩家坞堡有大约八百人,韩家不是士族,是庶族,家族有士兵两百,在凉州不算大,加上坞堡内的人,估计能调集五百人左右,吐蕃人用四千人去攻,恐怕要费时费力,能不能攻下还不一定。
卫家坞堡几乎相同,有大约五六百兵力,吐蕃人的兵力是三千,要攻下,也不是一两天时间。
但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吐蕃人在进攻坞堡时,身后盯得很紧,斥候放到五十里左右,三千人马,要悄无声息的摸到吐蕃人身后,很是困难。
看了半天地图,秋歌依旧没有好的作战计划,韩家坞堡在一个小山岗上,四周无遮无掩,地形很好;卫家坞堡地形更好,在倚山而建。
秋歌没有下令,所有士兵都在焦急的等待,但没人躁动,更没人去问。
时间慢慢过去,申时末,秋歌终于下令出发,不过,他命令徐都尉带领十二名好手在前面开路,遇上的吐蕃斥候,必须全数杀死。
大军悄无声息的向韩家坞堡运动,半道上,秋歌又停下来,对着地图看了半天,这个举动让全军都感到意外,以往秋歌下令后,行动十分迅速,从未有过犹豫。
很快命令下来,十多个小队士兵打马离开部队,向各个方向驰去,部队再次出发,这次速度明显加快。
酉时一刻,部队赶到一处小树林外,徐都尉带着十个士兵迎出来。
“少将军,卑职完成任务,杀了三批斥候,损失两个兄弟。”
“他们还在攻吗?”秋歌直接问敌情,徐都尉说:“估计还攻一次,刚才那次,吐蕃人冲上坞墙,又被韩家人打下来了,好像韩进在里面。”
韩进是韩家的少当家,在凉州小有名气,文武双全,是凉州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也是韩家的希望之星。
秋歌微微点头,有韩进在,韩家坞堡可以多守一段时间。
牛角号响起,吐蕃人又开始进攻了,吐蕃步兵扛着简易云梯向坞墙冲去,五百盾牌手保护着弓箭兵,在堡外五十步的地方站住,开始对坞堡进行压制性射击。
“不对啊,韩家人的还击怎么这么弱!”
徐都尉很是纳闷,从坞堡内射出的箭稀稀落落的,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
吐蕃人的箭又急又快,坞墙上的韩家人被压制得不敢抬头,看看吐蕃人就冲到坞墙下。
就在这时,碉楼上红旗晃动,坞墙上抛出一个个木桶,木桶落在地面裂开,黑漆漆的油流出来,碉楼上射出几支火箭。
“轰!”
火焰腾空而起,窜出数丈高,火光中,吐蕃士兵挣扎翻滚,凄惨无比。
活着没收到波及的吐蕃士兵转身就跑,唯恐慢了。
坞门大开,一群骑兵冲杀出来,骑兵转眼就追上吐蕃人,一通砍杀,吐蕃步兵几乎没有抵抗。
列阵于后的吐蕃骑兵开始缓缓启动,秋歌露出一丝笑意:“这韩进还是有胆的,该我们了。”
“鲁敖,你带队冲击左边;徐锐,你带本部冲击右边,剩下的跟着我。”
秋歌跨上战马,取下长枪,部队迅速在后面成排。
轻踢马腹,白马晃动下脑袋,长长的马鬃飘了起来。
山林间,斜阳西下,远处的火光与斜阳相映,天地间一遍血色。
(本章完)
一百九十五章 白马秋歌
黑豹开始加速,蹄声如雷,震动大地。
吐蕃的牛角号凄厉的叫起来,正在准备冲击韩家坞堡的吐蕃骑兵慌乱的拨转马头。
秋歌高举长枪,黑豹旗高高飘扬,黑豹舞动豹爪,露出锋利的牙齿,黑豹整齐的取下骑弩,马速依旧保持高速。
长枪依旧高高举起,马蹄敲击大地,坞堡内的韩家人士气大振,坞堡上战鼓轰鸣,堡门大开,韩家步兵蜂拥而出,韩家骑兵舍弃慌乱的吐蕃步兵,冲进吐蕃弓箭兵阵中,正在集结的吐蕃弓箭兵大乱。
白马,白甲,白披风,长枪,划出一道白色闪电。
凉州人都知道,这是秋歌。
白色闪电,带起黑色狂飙,看看到了百步左右,长枪稍稍前指,所有黑豹端起骑弩,斜向前方,无一箭离弦。
五十步。
长枪倾斜。
“嗡!”
“咻咻咻........”
箭簇撕裂空气,密集的箭云遮蔽了天空,锋利闪亮的箭尖闪烁着血红的光亮。
箭尖入肉,发出噗噗的声响,正在列阵的吐蕃骑兵倒下一遍。
白色闪电越来越,长枪再次竖起,左右晃动下,同样凄厉的牛角号在战场响起,黑色狂飙一分为三。
白色闪电冲进吐蕃人中,一路上,劈波斩浪般,无人能阻其半步,随后跟进的黑色狂飙迅速淹没了吐蕃人,战场上除了沉重的马蹄声,多了几许兵刃交击声。
吐蕃人迅速溃散,黑豹分成数十上百小股,在各处追杀吐蕃人。
秋歌却停下来,长枪横在马鞍上,取下水囊猛喝了数口,就在这瞬间,尸体堆中的两具尸体动了。
两具尸体突然活了,血淋淋的身体鬼魅般窜出,没等秋歌的亲兵反应便到了秋歌身前。
左刀右剑,几乎同时刺出,秋歌的亲兵都是跟随他四五年的老兵,他们不但是黑豹中人,也是秋家精心栽培的高手,可他们组成的防御圈,被这俩人轻易突破。
刀,本该势若奔雷;
剑,本该慷慨豪迈;
可此刻,却犹若毒蛇,无声无息,冲着目标露出毒牙。
秋歌突然从马背上消失了,毒蛇一口咬空了。
吐蕃人愣了下,就这一刹那,秋歌已经回来了,长剑一闪,两颗头颅飞上半空。
“少将军。”
秋歌轻轻哼了声:“原以为这乞力满是条汉子,没成想也是鸡鸣狗盗之徒,还是高看他了。”
他满意的看着战场,整个战场已经完全被黑豹控制,在黑豹的强力冲击下,吐蕃人乱纷纷的四下逃窜。
两匹战马飞快驶来,秋歌的亲兵拦住他们,秋歌看到来人,正是韩进,他示意让他们过来。
“秋少将军,多....”
韩进没有下马,刚开口,一匹战马飞一般的从远处奔来,来人显然非常着急,战马已经跑得很快了,依旧在不断鞭打,马的四蹄几乎飞起来。
两个黑豹迎上去,马上士兵拉住战马,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高高举起,原本有力的后腿却突然软了,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上,马上骑士甩出去老远。
秋歌眉头微皱,韩进也看到了,他没再说下去,神情有几分紧张。
报信的军官被扶到秋歌面前,他的后背上插着支箭,那匹倒下的马身上也插着三四支箭,难怪它无法站稳。
“吐蕃...,大军.....。”
没等说完,军官便晕过去了,秋歌身形一晃到他跟前,伸手搭在他肩头,输入一道内息,左手迅速拿出一个小瓷瓶,抛给身边的护卫,护卫什么话都没问,拔开瓶塞倒出一粒,喂进他嘴里。
“命令部队回来。”秋歌的语气平静,这个什长是派出的斥候小队队长。
大军作战,不能顾头不顾腚,作战期间,外围哨探始终不断,否则就有可能被偷袭。
秋歌总共派出了五队哨探,这什长是其中一队,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说明,他这一什其他人都完了。
外围敌情肯定出现重大变化。
药力在内息驱动下迅速化开,秋歌的内息始终不断,护住他的心脉,什长悠悠醒来。
“吐蕃,吐蕃大军,十里,十里外!”
秋歌抬头看着正收拢的部队,心里明白了,这是乞力满的诱饵,自己上当了。
十里,说起来很远,可这是发现吐蕃大军的距离,从发现到跑回来,这段时间,吐蕃大军就算慢,也走了三里,再加上自己收拢部队的时间,恐怕部队刚刚收拢,吐蕃大军就到了。
“部队加快速度!快!”
现在只能抢时间了,秋歌下达命令后,转身对韩进说:“吐蕃大军距离这里大约还有五到七里。”
韩进脸色陡变,对抗这四千吐蕃军,韩家坞堡已经非常吃力了,现在又来了一股,而且肯定比前面的要多,韩家坞堡怎么办?这数百男女老幼怎么办?
“韩兄,我会把吐蕃人引走,不过,有件事要麻烦韩兄,我部伤兵还请韩兄收容照顾。”
秋歌压根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提出自己的要求;韩进也没拒绝当即答应:“只要韩家坞堡在,黑豹弟兄就安然无恙。”
“好,战后,我会派人来接他们。”
秋歌翻身上马,韩进招呼韩家子弟过来,在他耳边吩咐几句,韩家子弟脸色发白,转身拼命打马,向坞堡奔去。
号角急促长鸣,正在追击的黑豹纷纷打马奔回。
吐蕃主力不足十里,大队骑兵奔驰扬起的烟尘已经历历在目,前哨已经隐约可见。
秋歌稳坐马上,神情依旧那样冷峻,他把头盔摘下,扭扭脖子,很是惬意。
烟尘越来越近,吐蕃斥候出现在远处,肆无忌惮。
黑豹在高速奔驰中迅速变化,向各自的队旗奔去,队旗在秋歌面前停下,他的身后是高高飘扬的黑豹大旗。
白马,白甲,长枪。
被各色小旗簇拥。
散开的黑豹,如潮水退潮般,迅速在各自队旗下聚拢。
“黑豹!”
长枪高举,秋歌大声吼道,白马双蹄高举,长嘶不已,兴奋异常。
“黑豹!”
黑豹们齐声高喝,声震平野。
“黑豹!”
“黑豹!”
“黑豹!”
韩进站在坞堡围墙上,看着黑压压的黑豹,还有越来越近的烟尘,吐蕃大军的旗帜已经清晰可见,呜呜高叫的牛角号在空旷的原野凄厉的鸣叫。
韩家堡锣声急促,韩氏族人急匆匆上坞墙,堡内鸡飞狗跳,十几个黑豹伤兵被韩家人护送入堡,随即吊桥高高拉起。
“吐蕃人想要围歼我们,做梦!”秋歌高声吼道。
“做梦!”黑豹大声吼道,他们无比敬佩他们的少将军,绝对相信他们的少将军。
“跟着我!杀出去!”
秋歌吼完,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向前迈步,不快不慢。
大队黑豹慢慢跟着。
韩进看清秋歌的去向,忍不住咂舌,秋歌居然直直的冲着烟雾腾起的大队吐蕃人冲去。
“秋歌倒底是秋歌!好汉子!”韩进大声称赞。
吐蕃人发现秋歌的动向,大队吐蕃军整队完毕,秋歌长枪高举,左右晃动,黑豹在奔驰中变幻队形,队列缓缓变成攻击锐利的锥形阵,大锥的最尖锐的锥嘴便是那白马白甲长枪。
白马渐渐加速,黑色狂飙渐起。
马蹄敲击大地,轰鸣如雷。
黄色的烟雾在空中形成一条长长的龙。
韩进站在堡墙上,看得心旌摇动。
吐蕃人排成方形阵,黑麻麻的,可韩进却有些纳闷,看上去好像不多,与卷起的烟尘相比,差了不少。
两团烟尘之间,有一匹白马,长枪雪亮,闪烁着光亮。
吐蕃人也动了,骑兵对决,最重要的是速度,吐蕃人若站着不动,那是将自己送上砧板,任凭人斩杀。
马蹄轰鸣,吐蕃骑兵多是黄色服饰,吐蕃马矮壮有力,不及黑豹的高大强壮。可吐蕃人跃马扬刀,高声呼喝,刀光闪闪
长枪微微晃动,黑豹整齐划一的取下弓弩,一团黑云陡然升起,弓箭带着死亡气息射入吐蕃人中,吐蕃人整齐紧凑的阵型顿时空了一团。
没有人理会,落马的骑士眨眼间便被奔腾的马群踩成肉泥。
两队骑兵相向而驰,眨眼间就到了,那一点白色,一往无前的冲进吐蕃人中,在黄色浪潮中,劈出一条小径。
大队黑骑奔腾而入,小径迅速扩大为大道,黄色的浪潮顿时衰落,黑色狂飙继续突进,黄色浪潮挣扎着,然后在黑色狂飙中消失。
秋歌长枪远挑近打,劲气关注枪上,长枪所到之处,无一合之敌。
枪尖依旧雪亮,枪身上却血迹般般;白盔上同样沾满了血。
秋歌的眼中只有敌人,一个个敌人冲到眼前,一个个血溅三尺。
忽然眼前一空,秋歌抬头看,他已经杀透敌群,他拨转马头,斜刺里冲出去一段距离。
“不要恋战,吹号,告诉弟兄们,不要恋战!”
“徐都尉,带队,走!”
号角长鸣,吐蕃人和黑波互换了个位置。
黑豹没有继续纠缠,秋歌带了两百亲卫,亲自断后。
一人一马一张弓。
弓起,箭出,人落。
五十神射手,站在秋歌身后,同样是张弓搭箭,箭起,人落。
剩下的亲卫则气定神闲的站在他身后,手持长刀。
气势迫人!
两百人,两百马,将数千吐蕃人压得死死的!
远处,韩进看着,忍不住赞叹,堡内,韩家族人忙碌着,将各种守城武器搬到堡墙上。
但能不能守住,谁都没信心。
吐蕃人凶残,破堡后,往往是人畜不留,男人杀光,女人掠走,东西抢光。
凉州人都知道,跑是没法跑的,只能打下去,在堡破之前,尽可能多的杀死更多的吐蕃人。
所以,一旦有胡族攻打坞堡,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拿得起刀枪,都要上阵。
“呜!呜!呜!”
远处号角长鸣,东面扬起稀疏的烟尘,渐渐的烟尘高起,在空中形成一条状烟雾带。
这是精兵!
在这样高速运动中还保持整齐的行军队形,不是精兵是什么!
训练有素的精兵,行进时,保持队形;缺乏训练的士兵,特别是骑兵,在行进中,队形散乱,扬起的烟尘,便是散的,形成一团一团的烟雾,现在天空的烟雾都是条状的,显然下面行军的是精锐骑兵。
韩进大吃一惊,原来吐蕃精兵都埋伏在东边,难怪秋歌这样容易就冲破了吐蕃人的围攻。
大地震动越来越剧烈,没过多久,上万骑兵从堡前飞奔而过,韩氏族人脸色惨白,这个小坞堡,数百韩家兵,挡不住数万吐蕃人的进攻。
“韩猛,韩烈。”韩进叫过两个精干汉子,神情严肃的吩咐道:“你带上孩子们和女人,我再给你二十个人,立刻进山。”
“进山?大哥,外面都是吐蕃人。”
“吐蕃人是冲秋歌来的,我们还有点时间,如果他们追不上秋歌,必定回来报复,到时候咱们韩家堡就是灭顶之灾。”
“那要走,不如一起走。”
“不行,这是韩家堡,我们要拖住他们,你们要进山,至少要走大半天,别再磨叽了,赶紧走!”
韩猛韩烈赶紧套车,二十人小队,全是精壮汉子,很快集合好,大车也很快套好,孩子和女人坐车,在壮汉的保护下出了坞堡,向南边迅速驶去。
秋歌显然也看到了,他的二百亲卫也看到了,可没一个慌,没一个拨转马头,依旧气定神闲,张弓射箭。
看看大队已经走远了,秋歌转头对亲卫说:“你们看那个黄袍将,我斩下他的脑袋。”
黄袍吐蕃将,仗着马快,冲在吐蕃人最前面,提着大刀,狂吼不已。
“少将军,我去!”一个粗豪汉子大声叫道,说着便打马飞驰而出,单人匹马,向着吐蕃人冲去。
双马交错,一颗头颅飞上半空,粗豪汉子一刀挑住脑袋,高举着转头就走,丝毫没在意身后越来越近的吐蕃兵。
秋歌打马上前,将长枪横在马鞍上,取下强弓,张弓搭箭,一箭一个,将追在粗豪汉子身后的吐蕃一一射落。
“上箭!”秋歌大声下令,二百亲卫动作整齐,取下弓箭,张弓搭箭。
“放!”
弓箭腾空而起,正奋力狂追的吐蕃人顿时空了一大片。
“放!”
弓弦颤动发出整齐的嗡嗡声,羽箭腾空而起,撕破天空。
箭,带着死亡气息。
追赶的吐蕃人倒下一片,队伍立刻空出一大块。
三射之后,秋歌拨转马头,大吼一声:“走!”
依旧是白马领路,二百亲卫狂奔!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翻手为云
烟尘一路,乞力满愤怒异常,这一次他又输了,秋歌的敏锐,黑豹的强悍,远远超出他的估计。
这次攻击坞堡,其实就是他给秋歌下的诱饵,但这还不够,这是连环计。
他亲自率领两万精锐主力埋伏在东边,西边则只有八千人马,秋歌无论救援那个,另外一个则迅速与伏兵会合,然后一起从背后杀向秋歌,逼秋歌向东边突围。
可秋歌却偏偏选择了向西突围,一通砍杀,强悍的黑豹杀出一条血路,八千人马损失近半。
愤怒,在他身上燃烧,催促部队加快速度。
钓鱼,饵被吞下,鱼却跑了,他乞力满将成为整个吐蕃的笑话。
带上几百人断后,视数万吐蕃大军为无物!
欺人太甚!
吐蕃大军死死咬在秋歌后面。
秋歌没有停下,更没有回头迎战,两百亲卫紧紧跟随。
一追一逃,眨眼间就跑出五十里,乞力满咬牙死追不放,吐蕃马矮小壮实,不擅长冲刺,但耐力却好。
秋歌同样有信心,黑豹的马都是他挑选的,精心饲养,短途冲击,长途奔袭,都受过考验,而这两百亲卫更是他亲自训练,武技高强,弓马纯熟,修为都在武士层级以上。
这两百亲卫隐藏着一个秋家的秘密,秋云身为护羌大将军,位高权重,秋云很早就察觉到泰定帝的猜忌,所以一向低调,但秋云也作了准备,秋家的私兵在世家门阀中算是少的,可实际上,秋云采取的精兵政策,而且实际兵力是明面上的三倍,隐藏起来的,就是藏在秋歌的亲卫中,这两百亲卫有一半多是秋家私兵。
五十里,八十里,一百里。
双方都快到极限,人还能坚持,但马快不行了,即便耐劳的吐蕃马也快坚持不下去了,陆陆续续,吐蕃大军拉出几十里去。
“将军!不能再追了,马快不行了!”
副将桑木索朗冲到乞力满跟前,大声吼道,乞力满愤怒扭头,挥手给他一马鞭:“我们累,他们就不累了,我们的马不行了,他们不也一样!”
桑木索朗直挺挺的受了乞力满一鞭,大声吼道:“将军,回头看看,回头看看!”
乞力满没有回头,挥起马鞭,连抽数鞭,狂吼道:“追!”
桑木索朗不再规劝,狠打两鞭,冲到前面去了。
秋歌沉默无语,白马依旧矫健,奔驰依旧有力,但麾下亲卫的情况也丝毫不漏的传到他脑海中。
马快不行了,秋歌估计再有二三十里,有些马就要废了。
但追兵依旧在奋力追赶,乞力满大概气疯了,这样不顾马力,他的部队大概已经乱了。
秋歌飞马奔上一处小山丘,山丘有个不知那个年代的烽火台,已经废弃,只剩下几处风化严重的土墙,形成一个废弃的土围子。
“准备。”
秋歌奔入土围子,亲卫下马,秋歌迅速部署,马匹迁到后面,五十个亲卫负责照顾,给它们喂马饼和水。
所有的马,包括秋歌的玉狮,都是通体汗珠,疲倦的不住打着响鼻。
剩下的一百五十人,五十人在左右两翼,八十人在正面,二十人作预备队。
秋歌单人持枪,站在土围子外面。
站在小山丘上,对整个战场看得更清楚了。
吐蕃人追来了,山下的吐蕃人陆续赶到,很快聚集了大约五六千人,剩下的稀稀拉拉的拖了几十里。
秋歌看到一个黑盔黑甲的吐蕃将领正指挥部队,七八个将领正聚集他身边。
吐蕃人穷,他们护具简陋,只有高级将领才有铜甲,这个将领穿的便是铜甲,所以,秋歌估计这家伙便是乞力满。
秋歌冷冷一笑,乞力满太大胆了,居然跑到最前面来了,他将长枪插在地上,取下弓箭,搭上三支羽箭。
一弓三箭!
乞力满正对众将作攻击部署,忽然心生危机,他压根没抬头,腾身后跃,刚刚离开马鞍,三道黑影挟着令人窒息的劲风,呼啸而至,半空中乞力满大吼一声,弯刀猛地劈出。
三道刀光,凭空而起,迅即斩下。
两声刺耳的爆裂,夹杂着乞力满的怒吼,几乎同时传到诸将耳中,战马长嘶呜咽,颓然倒地,马脖上赫然擦着一支羽箭。
诸将骇然,扭头看向小山丘,山丘上那个人傲然而立。
小山丘上欢声如雷,吐蕃人慌忙后退,再退出一箭之地。
“少将军,他们在做什么?”
吐蕃退远后,没有立刻开始进攻,而是下马休息。
“我们累,他们也累,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都要休息。”秋歌淡淡的说,眉头微皱,随着时间推移,吐蕃人将越来越多,这会给他们最后突围增加难度。
亲卫抓紧时间喝水吃干粮,干粮不多,连续行军作战,携带的干粮差不多吃完了,实际上,马料也不多了,勉强够吃。
战场上陷入平静,乞力满吃了个小亏,反倒让他平静下来,没有立刻发动进攻,给士兵们更多的休息和准备时间。
秋歌,已经是在网中,什么时候吃,不着急。
秋歌也回到土围子中,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水被严格控制,主要给马,人则少喝。
“两个时辰后,他们若不进攻,我们就突围。”
秋歌吩咐后,便盘膝坐下,亲卫或坐或躺,没有人大声喧哗。
陆续还有吐蕃人赶到,乞力满这才清楚,他的部队拉了多长的距离,半个时辰过去了,才聚集了一万两三千人马。
看看已经休息了半个时辰了,他站起来,将水袋抛给亲兵,他的干粮是烤干的小羊羔肉。
“报!”
乞力满刚要下令,一匹快马飞速赶到,马上骑士满脸血污,神情焦急。
乞力满一惊,骑士到他跟前,滚落马下:“将军!大营遇袭,粮草尽毁。”
“你说什么!!!”乞力满大吃一惊,这次他出动的总兵力有四万多人,大营留守的有近五千多人马,负责守卫大营看守粮草。
顿珠索朗担心他暴怒下,将信使给杀了,连忙抢上前:“怎么回事?”
“大营被晋军偷袭,看旗号是方达的部队!”信使答道。
乞力满大吃一惊,方达不是守在灵渠县吗,怎么跑过来了!
“方达有多少人?”顿珠索朗追问道。
“看兵力大约五千到八千。”信使答道。
乞力满感到血又往头上涌,他在大营留了五千兵马,居然被偷袭了!关键是方达什么时候跑过来了?
“呜!”“呜!”“呜!”
远处传来凄厉的号角声,乞力满大吃一惊,号角声如此之近,而且不是吐蕃联络信号,是晋军的联络信号。
吐蕃人大吃一惊,各级军官慌忙下令,将士们乱纷纷上马。
“呜!呜呜!”...........
又一阵急促号角响起,全军将士都扭头看着乞力满,所有人都听清了,这是求援的号角。
一骑飞驰而至,几个士兵飞快迎上去,快到大队时,马的前蹄软倒,马上骑士翻滚落马,没等他爬起来,两个士兵飞驰过去,将他提到马上。
“报,报,将,..,将军,后队,后队遇袭!”
报信的骑士喘息着,艰难说道,他背上插着一支羽箭,箭头深深刺入他的后背。
远处号角不断,两种号角此起彼伏,小山丘上下,心情各不相同。
“成功了!这是徐都尉在袭击吐蕃人!”
“娘的!狗日的!追了老子半天,这下知道厉害了!”
所有人都兴奋的议论着,敬佩的看着盘膝坐在土围子前的身影。
“少将军,是徐都尉!”亲卫队军侯秋瀚很是兴奋,跑到秋歌身前说道。
秋歌点点头,神情却没有丝毫兴奋,目光看着远处,良久才轻轻的说:“关键在方达。”
今天对乞力满来说是一场围猎,可对秋歌来说何尝不是一次钓鱼。
几天前,在知道方达到了灵渠县后,秋歌便传书方达,告诉他自己将引诱乞力满出来,让方达借机偷袭乞力满后队,最好将他的粮草全部烧毁。
在知道,乞力满分兵攻坞堡时,而且兵力不多时,秋歌便猜到,这是乞力满设下的诱敌之策,钓的便是自己这条鱼。
但他也想钓乞力满这条鱼,出发前,便派出四组信使,分别去寻找方达,告诉他,自己将牵着乞力满走,让他抓住战机,争取重创乞力满。
这个计划开始十分完美,他吃掉了鱼饵,可没想到,乞力满这么狠,死追不放,逼得他不得不退守小山丘。
严格的说,这土围子只能三面围困,背后那面比较陡峭,秋歌临时匆忙选择的地方,地形对他们来说,还不错。
听着外面的号角声,乞力满冷静下来,他派出五千人马援助后队,那些掉队的士兵,早已疲惫不堪,根本不可能抵挡晋军的攻击。
不过,乞力满也知道,等援军赶到,晋军早就跑了,可他还没输。
这个小山丘,秋歌在山上,在他的包围圈中,只要抓住他,这场仗就没输,那怕此战之后,退出黄沙关,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依旧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取防御态势,将秋歌死死困住,他不相信黑豹不来救,现在他要用秋歌来钓黑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