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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时糊涂     天苍黄txt下载     天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后出手

    夏阳宫在皇城西南,这一片宫殿属于先帝的嫔妃,包括仅存的几个光宗皇帝的嫔妃,这一带皇帝一般不奉召不来。

    皇帝到时,太后并不在宫里,而是在小花园里看几个小宫女跳舞,看到皇帝过来,太后让人端来个绣墩,让皇帝坐下。

    “皇上看她们跳得如何?”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正跳舞的宫女问道,边上有个宫女正在弹琴。

    皇帝对歌舞没有多少兴趣,登基后,还从未开过宴会,那怕上元节也仅仅在宫里举行个没有歌舞的便宴。

    “还行吧。”皇帝随意的看了眼,便顺口答道。

    太后微微摇头,看着皇帝:“你呀,不要整天做事,适当的调养也是必要的,你父皇就这样,我记得当初鲜卑人在并州打得那样凶,你父皇依旧在皇诞节举行宴会。”

    皇帝勉强笑了笑:“母后说的是。”

    太后摇摇头,怜惜的说:“你呀,给你说了多次,皇家最大的事是子嗣,你都三十二了,到现在还没有子嗣,你登基也三年了,还没选过秀女,哀家想,今年为你选秀女,不需要你花时间,这事就由哀家来操持,你看可好?”

    皇帝略微想了想:“母后,选秀女开销巨大,现在塞外作战在即,前方将士正浴血奋战,朕却在这个选秀女,这传到前方,会影响士气。”

    “这什么话,哀家可不同意,”太后摇头:“这天下的事那有完,今年是出塞作战,明年不知道又有什么事,那有个完,你是天下之主,事情即便多,轻重缓急,只要有条理,什么事都不会耽误。”皇帝无心与太后争辩,想了想便点头:“那就有劳母后了。”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了眼皇帝:“我呢,在宫里也没什么期望,就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将来到地下见到先帝也有所交代。”

    皇帝心说来了,勉强笑了笑说:“母后说的哪里话。”

    扭头问太后身后的老宫女:“太后最近膳食可好?今天午膳和晚膳都是什么?用得可香?”

    “回皇上,”宫里恭敬回话道:“太后午膳用了半碗幽州香米,晚膳喝了半碗汤。”

    “怎么才这么点?”皇帝皱起眉头,关心的问:“母后身体可好?”

    “太后最近心情不好,所以用得少。”宫女答道。

    “身体不好?怎么没人向朕报告?可传了御医?”皇帝不悦的扭头盯了齐公公一眼。

    齐公公连忙躬身答道:“陛下操持国事,太后不愿以这些小事打搅陛下,让陛下分心。”

    “糊涂!太后体谅朕,你们不能这样,太后以天下养,她的事便是头等大事!”

    “是,老奴错了!”齐公公连忙下跪。

    “是哀家吩咐的,起来吧,”太后稳稳的解释道,然后对皇帝说:“皇儿,哀家知道,国事艰难,听说最近又出了个大事,你把丞相甘棠免职了,给哀家说说,倒底怎么啦?”

    皇帝在心里叹口气,强摁不耐,笑了笑说:“母后不必担心,儿子会处理好的。”

    太后神情微变,冷冷的说:“是啊,皇儿大了,不需要老太婆操心了,老太婆就要自知之明,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几个宫女吓得脸色雪白,通通跪下,一时间,院子里跪了一遍。

    皇帝十分无奈,起身冲太后施礼,勉强笑了笑说:“母后说的哪里话,外面的事是比较繁杂,儿子不想扰了母后清修,不想母后就生气了,儿子请母后原谅。”

    太后平静的说:“你们都下去吧。”

    所有宫女和太监乱纷纷退下,眨眼间,花园里便只剩下皇帝和太后。

    太后轻轻叹口气,示意皇帝过来,皇帝坐在她身边,太后拉着他的手,轻轻抚摸道:“皇儿,哀家知道,先帝留下的这遍江山千疮百孔,为了出塞的军饷,你费尽心力,可,圣人言道,治大国如煎小鲜,什么事都不要急,慢慢找办法,总能找到办法的,最主要的是保持朝局稳定,只要朝廷稳定了,其他的就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心不在焉,可表面上还是微笑着点头:“母后说的是,儿子记住了,这次免了甘棠是因为朝廷出了粮库大案,母后可能知道,太祖在城外设了三大粮库,武宗时又在城内设了四个小一点的粮库,按照规制,城内四个小粮库要存粮七十万石,可最近才发现,这四个粮库除了一个外,其他粮库总共只有八万石粮食,被盗的粮食总共有三十多万石,经廷尉府审讯,是前度支曹尚书田凝与度支曹上下内外勾结,这些盗窃粮库和银库,总计达三百多万两银子。”

    皇帝将案情简单讲述了一遍,然后说:“此案震惊朝野,众多大臣弹劾甘棠,认为他负有失察之责,甘丞相不得不提出辞呈,儿子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让他致仕养老。”

    “噢,原来是这样,那怨不得皇儿如此处置。”太后轻声说道,好像是喃喃自语,作为泰定皇后,她虽然从未处理过朝政,但在这个环境中,多少也知道些,如此大案,不找几个替罪羊出来,那帮清流绝不会罢休。

    “既然如此,皇儿打算让谁接任丞相?”

    “儿子已经下旨,让蓬柱接任丞相。”皇帝平静的答道,他知道真正的事来了,对潘链愤恨不已。

    “皇儿很信任蓬柱?”

    让皇帝意外的是,太后居然没有反对,他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辩解,没想到太后居然没反对。

    “是,母后,蓬柱与儿子相交有七年了,七年里不离不弃,儿子若连他都不能信任,那儿子就真没可信之人了。”

    太后微微点头:“从这方面来说,蓬柱还是合适的,唯一的遗憾是蓬柱晋升过速,你登基三年,他先奉命到陈国办差,然后就入尚书台,这才一年多一点,就接任丞相,太快了。”

    皇帝沉默下,这次他没有反驳,太后说得不错,蓬柱升迁过快,几乎是一年升一级,不,自从登基以来,蓬柱便从五品官升到一品大员,这次出任宰相,等于跨越两级。

    可,不用蓬柱又用谁呢?

    “母后,朕觉着蓬柱能行。”

    太后摇头,温和的笑了笑:“哀家没有质疑蓬柱的才干,就是觉着他升迁太快了,丞相府下辖六曹,管着几百上千个官,这些官都是老奸巨猾的,别以为你把他们压住了,这些家伙狡猾着呢,这蓬柱啊,哀家担心这蓬柱压不住他们。”

    皇帝有点糊涂了,不知道太后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试探着说:“无妨,有朕在背后为他撑腰。”

    太后微微摇头:“那些所谓的清流发起狠来,可没那么好挡。”

    皇帝自信的笑了笑:“母后放心吧。”

    太后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轻轻叹口气:“魏典那不过小事,真正的,唉,你还记得泰定三年时的事吗?”

    皇帝想了想,想起来了,泰定三年,昭阳郡王主政,意图废除士族特权,结果清流群起抗议,士族在背后推波助澜,大半个朝廷和帝都几乎所有书院的书生都卷进来了,宫门外跪满了人。

    也正是这场叩宫,奠定了昭阳郡王的失败,但门阀士族依旧不肯放过他,给他安上了谋反的罪名。

    皇帝脸色微变,太后好像没看到似的,轻轻叹口气:“那次你奉命巡视幽州,没有看到那场景,那可是触目惊心。”

    皇帝思虑百转,想了又想,他觉着不应这样,便笑了笑:“母后过虑了,朕是为这天下,天下百姓,朕相信他们定会理解。”

    太后凝视着他,皇帝镇定回望,母子俩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半响,太后才点头:“这样最好。”

    皇帝松了口气,太后这时又补充道:“哀家说这些并不是要怎样,只是提醒皇帝,要留心这些,也要预作准备。”

    “是,母后。”皇帝心情轻松起来,太后露出一丝微笑:“稳住朝政的关键在尚书台,潘太师是我父亲,由他掌控尚书台,才能让人放心。”

    皇帝这下有点明白了,想了下说:“母后放心,太师没有涉及此案,朕不会自损柱石的。”

    太后微微摇头:“按理不该说长辈的坏话,可哀家不得不说我那三叔是个不成器的人,先帝用了潘太师,用了哀家二叔,就是不用他,这是先帝有识人之明,但你不得不防,有人借这事攻击太师,进而逼迫太师辞职。”

    皇帝一惊,心念电转,先是觉着这不过是太后想要保住潘链找的借口,可进而一想,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太后见皇帝已经动心,进一步说道:“如果潘链被迫致仕,皇帝打算用谁来担任尚书令?另外还有用谁来担任太尉?”

    皇帝这下完全明白了,太后绕了大圈子,拐着弯为潘俨求情,想清楚这点,他佯装恍然大悟的点头:“儿子明白了,母后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后露出欣慰的微笑,接着说道:“另外,哀家觉着这尚书台还需要个声望高的镇住才行。”

    “声望高的?”皇帝又有些疑惑了,不解的看着太后。

    太后微微摇头:“这次尚书台走甘棠,听说秋云又病重,皇帝让薛泌延平郡王入尚书台,这俩人也同样年青了,皇帝不如再提一个在士林中声望高的入尚书台吧。”

    皇帝想了想,点头说:“儿子明白了,请母后放心吧。”

    太后点点头,这下将正事说完了,又说了两句闲话,便看见穆公公在外面,太后看着他,微微摇头。

    “小木子在外面等着呢,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你忙去吧。”

    皇帝起身告辞,等皇帝走后,宫女太监们进来,琴声再度响起,那两个宫女继续练舞。

    “太后这下放心了。”老宫女趁着给太后倒茶,低声说道。

    太后轻轻叹口气:“那就放心了,都是些不省心的,也就我那二叔还可以,我父亲啊,...”

    “太师也不知道三爷的事,太后错怪太师了。”老宫女说道,她是太后从娘家带进宫的,跟她已经二十多年了,俩人心意相通,几乎无话不说。

    “错怪了!”太后淡淡的说道:“算了,由着他们折腾吧,总有一天折腾不下去了,哀家也没办法。”

    “太后说的哪里话,不是还有老爷和二爷吗,太后,您就把心放得稳稳的吧。”老宫女安慰道。

    太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潘家这几年可谓飞黄腾达,鸡犬升天,隐忍这么多年,一旦出头,那嚣张跋扈,让整个帝都侧目。

    除了潘链潘冀,还有好些个潘家后代在各曹和军队任职,禁军邙山大营都有,这几年升得飞快,几个二十多岁的便升为中郎将了。

    对这些,太后心里有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潘链对潘俨的行为完全不知情。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案疑点

    朝野震动!

    甘棠致仕,还没等人醒悟过来,另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出来,蓬柱当上了丞相。

    蓬柱才三十多岁,在大晋的历史上,还没有如此年青的丞相,皇帝这是在做什么!

    朝野目瞪口呆,没等他们醒悟过来,薛泌延平郡王入尚书台。

    一时之间,朝野被这一连串消息给震蒙了,朝野失声。

    平静了两天之后,朝野议论纷纷,但除了少数几个耆宿明确上疏反对外,多数人却只敢在暗地里抨击议论。

    盗粮案的审理在继续,廷尉捕快四出,在各地抓捕这五六年间在度支曹任职的官员。

    安静几天后,开始出现弹劾潘链的奏疏,这些奏疏直指潘俨涉及盗粮案,认为潘链应当承担责任。

    潘链不动声色将奏疏照转到皇帝面前,皇帝看后也不言语,将奏疏留中不发。

    但很快,弹劾潘链的官员们发现,他们自己也被弹劾了,弹劾的事件多是些小事。

    但更多的奏疏还是反对用蓬柱为相,士林清流的议论越来越大,认为蓬柱德不配位,志大才疏,必将祸乱大晋。

    这股声音越来越大,慢慢的便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却显得很大度,没有追究,但潘链却非常不满,他想出一个巧妙的主意,放出风去,今年的秋品可能由潘链主持。

    这可击中了那些士子的命门要害,除了那些自持门第高,有背景的士子外,其他士子对潘链的议论倒是少了很多。

    “皇上这次可谓闪电一击,让人措手不及!”

    秋云靠在床榻上,额头上还搭了条白毛巾,满脸病容。

    秋戈端着药碗,黑乎乎的药汤冒着热气,他用小勺轻轻搅动着。

    “有什么措手不及的,皇帝早就看潘链不顺眼,这下可算遂了心意。”秋戈不以为然。

    秋云微微摇头,轻轻叹口气,原以为这场病来得不是时候,没成想,让他避开了这样大一场风波。

    度支曹有问题,这绝不是秘密,顾玮很聪明,接手度支曹便封了旧账册,延平郡王却在这个时候将这盖子掀开...。

    “这延平郡王也入了尚书台,倒是出乎意料。”秋戈低着头说道,秋云病了,他也就只能在庄子里伺候,出去的时候少了,每次病榻前,秋云都要聊些朝局变化。

    “一点不奇怪,”秋云说道,看着儿子的目光有几分惋惜,原以为自这个儿子不过是有名士风范的浪荡子,可实际上聪颖过人,可以说是大智若愚,看似不经意的胡闹下,对一切都洞若观火。

    “我们几个顾命大臣,呵呵,顾命大臣,这是个催命符啊,皇帝都三十多了,还设顾命大臣,真是笑话。”

    “那何不干脆借这个机会,称病致仕,皇上也安心。”秋戈随口道,说完试试水温,觉着还有点烫,便继续搅拌。

    “你以为你爹是眷恋这个职位,我是想走走不了啊!”秋云叹口气,目光中有深深的忧虑。

    顿了片刻,秋云才又说道:“你不觉着这案子破得有点奇怪吗?”

    秋戈微怔,这倒是他没想到的,粮案的消息传出来,士林大哗,士子们在各种场合大骂,恨不得生食田凝等贪官的血肉。

    秋云仰头靠在枕头上,望着花棚上盛开的小花,这个案子开始也令人他震惊,可震惊之后,长期的宦海经验让他闻到一丝不正常的味道。可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案子有什么异常。

    “有些事情,看上去理所当然,其实,内里别有经委,以后你遇事要多琢磨。”

    秋戈下意识的点头,可随即又迷惑不解,秋云没有解释,微微一笑:“宦海无常,步步风险。这场病来得好啊!”

    这句话秋戈懂,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知道父亲说这些话的意思,可惜,他无意入仕,此生做个闲散逍遥翁,于愿足矣!

    同样在另一个花园里,拥裘而坐的望与一袭白衣的张掌柜相对而坐,江塔则抱剑坐在木廊上,神情懒洋洋的。

    “小师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公子和老总管不在,大师兄手无缚鸡之力,。。。。。”

    望看了张掌柜一眼,张掌柜随即住口,轻轻叹口气,笑了笑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些年年纵横花丛,原以为你已经看破情关,没想到还是过不了这关。”

    望再度轻轻摇头,问道:“这次你上青州和冀州走了一圈,觉着如何?”

    张掌柜笑了笑:“感觉天下大乱的苗头已经凸显。”

    望略微有些惊讶,张掌柜解释道:“今年冀州大丰收,可朝廷在冀州的税收将再度减少,原因很简单,冀州的门阀士族厌恶陈宣,陈宣在冀州去年冬天为朝廷收到几百万银子,但得罪了冀州门阀,今年冀州的粮食恐怕就要少收了。

    青州和冀州联系紧密,门阀之间互相通婚的很多,再说了青州还有个齐国,这齐王说裁兵,的确裁了,可裁的是老弱,剩下的全是精兵,而且齐王在秘密炼铁,同时从海路秘密购进了大批战马,齐国的军队现在可谓装备精良,丝毫不比邙山大营差。

    最后一点,今年将再度出现大批流民,朝廷没有土地安置流民,青冀两州,土地兼并剧烈,大批失地农夫成为流民。”

    望禁不住轻轻叹口气:“天下黎民何其苦。”

    张掌柜也叹道:“还是公子说得对,只有砸烂这些门阀,将他们通通杀干净,这天下黎民百姓才有活路。”

    “多少年了,”张掌柜压抑着兴奋:“公子英明,布局谋划,十余载布局,终于看到希望了。”

    望摇摇头:“不要高兴得太早,这次田家算是完了,我估计不把田家榨干,皇帝不会罢手,千年世家又倒下一个。”

    江塔靠在木柱上,嘴里叼着片树叶,翠绿,稚嫩,他似乎没听见两个师兄在说什么,两眼凝神深情的望着蔓藤间的那朵小花。

    望和张掌柜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千年世家倒下一个?”张掌柜摇头说:“恐怕没那么容易,这种千年世家要倒下,多要折腾几次,报告公子没有?”

    望点点头,张掌柜连忙问:“公子命令是什么?”

    “静观其变。”望大有深意的答道。

    张掌柜不明白,疑惑不已,望思索着说:“这个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恐怕这里面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张掌柜纳闷的看着望,小心的问道:“大师兄,你察觉了什么?”

    张掌柜是知道他这位大师兄的,虽然身有隐疾,不能习武,但他的才华绝对超人一等,这些年替公子掌控中枢,调度调和平衡四方需求,没有出过一点差错,比皇帝新提拔的宰相蓬柱强多了。

    望迟疑下摇头:“这个案子,我总有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公子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没有巧合,可这个案子偏偏有那么多巧合,令人费解。”

    “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是有人故意暴露出来的?”张掌柜大为惊讶,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张掌柜不相信的说:“为什么?如果是故意暴露,那是为什么?田家的仇人?”

    望摇摇头,张掌柜看着他,半响,望才幽幽的说:“延平郡王偶然吩咐唐克去核查下粮库,这个吩咐是在背着度支曹左令丞王洵下令的,唐克跑去,却将粮库翻了底掉。

    我调查过了,唐克是泰定十一年入仕,是兖州唐阀的子弟,泰定皇帝死前两年入度支曹,在度支曹已经干了六年,他如此尽职,这粮库一案恐怕早就揭开了。”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唐克,甚至延平郡王都有嫌疑?”张掌柜疑惑的问道。

    “或许全是巧合,或许里面别有隐情。”望说着看着雄城方向,轻轻叹口气:“我倒是很想知道,宫里的那位公公是怎么想的。”

    张掌柜抬头看去,他知道这个公公可不是穆公公,而是那位执掌内卫的林公公,这些年,望与林公公暗地里交手数次,不得不说,林公公攻得巧妙,望守得智慧,双方平分秋色。

    望没有消除林公公对百工坊的怀疑,却也没让林公公找到百工坊的秘密。

    “我相信,他也已经察觉问题了,庞大的档案库,密布天下的内卫,不知道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

    望的语气中有些妒忌,林公公的支持太强大了,内卫的档案库中有大晋自建立起来便有的档案。

    这些都是丰富的宝库!

    宝库的持有人此时看着各方传来的情报,眉头凝成一团,想了一会,将这些纸条扔到一边。

    “都是些废物。”

    柏公公愕然抬头:“怎么啦?”

    “这些东西没有一点用处。”林公公恨恨的说道,案子一发生,他便感到有些不同寻常,立刻布置探查,可查了半天,全是些无聊无趣的东西。

    “怎么会。”柏公公十分不解,看着散落在书案上的情报,这些情报来自度支曹,延平郡王府,唐克的背景调查,平定窑窑守的身家来历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别人故意抛给我们的。”林公公情绪有些失望,他再度感到内卫的力量被削弱的后果。

    柏公公没有争辩,抓起一张张情报再度仔细看,林公公没有解释:“看来是我们探查的方向有问题,延平郡王那就不要查了,唐克那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全力查平定窑窑守,还有那个凶手的线索,三个窑被盗,为什么只杀平定窑的窑守?另外两个为什么不杀?”

    “为什么?”柏公公傻傻的问道。

    “很简单,这俩人要么会死硬倒底,要么压根不了解内情。”林公公说道:“我估计是前者,能熬得过内卫刑讯的,还得有副硬骨头,这两人是硬骨头吗?”

    柏公公呵呵笑起来,心里却不以为然,这案子铁板定钉,可这林公公却非要查,而且还查到新贵延平郡王和揭开这个案子的功臣唐克身上去了。

    “你看看这姓李的窑守,老婆去年病死了,没孩子,父母早就死了,孤家寡人一个,一死百了。”

    柏公公觉着有点意思了,试探着问:“万一就这么巧呢?”

    “哼,老柏,老祖宗曾经告诉我,这世上或许有巧合,但绝大多数巧合都是假的,是安排好的;其次,如果两个巧合碰一块,那几乎可以肯定是安排好的,三个以上的恰和,那铁板定钉是安排好的。这个案子有几个恰和了?”

    柏公公不说话了,心中一惊,这案子目前看来已经有好几个巧合了,没等他说话,林公公已经冲外面下令:“传令下去,全力查这窑守,那怕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出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太平道的太上长老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权臣一怒,朝野变色。

    林公公不是天子,也算不上权臣,但他这一怒,京兆府的内卫色变,两眼瞪得溜圆,盯着过往行人。

    月朗星稀,城外野坟场,一个坟墓被挖开,坟墓内的枯骨被小心的取出来,然后被迅速装上马车,马车先城南驶去,经过一处柳林时,林中使出两部一模一样的马车,驶过三岔路口时,两辆马车分开了。

    马车身后,一个黑影出现,他看着两部马车,犹豫片刻,冲一部马车追下去。

    又过了几秒钟,又出现另一个黑影,这黑影没有丝毫停顿,追着前面的黑影追下去。

    月色从乌云中跃出,照在帝都的城墙,高大的城墙沉默着,默默的守候着这座雄城,在它面前,所有阴暗都不存在。

    同样的另一座城就要妩媚多了,春天的江南,姹紫嫣红,莺飞草长,乡野间,河道纵横,远处丘陵上的竹林深深,间或露出红白的梅花,白帆从花朵铺就的天野中穿过。

    扬州城好像并没有受到远方帝都的影响,城市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码头停满了来自各地的船,船上都堆着高耸的货物。

    春天盛开,顾玮的病也好了,在他生病期间,句誕独立操作此事,召集扬州各地官员和陆虞张等大门阀士族开了几次会,结果都无疾而终,每次会上,官员们都提出不少问题,门阀士族则一脸无所谓,可最后总是不同意。

    新任的虎贲卫校尉柳寒在句誕眼中就是个异数,他好像是来游玩的,平时压根不在眼前出现,钦差行营的护卫也未见有什么变化,朝廷增援了两百多虎贲卫,将扬州的军务大权交到他手上,可也没见他采取什么措施。

    可要说他怠政,也说不上,朝廷增派的虎贲卫到后,武强武都尉带来了朝廷诏书,正式宣布柳寒升校尉,同时接管扬州郡国兵和水师,掌控了扬州府的全部军事。

    有了朝廷的任命后,柳寒立刻接管了扬州的军务,召见了水师将领和扬州郡郡国兵各级将领,巡查水师和各地郡国兵。

    雷厉风行,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可句誕就觉着,这柳寒是在推诿。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柳寒除了军务外,其他事绝不涉足,几次会议都没有参加,甚至连会后的通报都懒得听。

    对柳寒,句誕知道闻名没见过面,这次还是首次见到这位三篇震帝都的人物,这位以文才闻名天下的人物,却突然变成了武人,还掌控了一郡兵马,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他试探了柳寒几次,但柳寒应付十分圆滑,依旧让他摸不着头脑。

    帝都的消息在最短时间里传到扬州,句誕顾玮都惊呆了,一夜之间,朝局大变,丞相甘棠致仕,蓬柱拜相,丞相府的属官纷纷辞官,蓬柱毫不畏惧,引入同学好友,重组丞相府。

    “这田家算是完了。”句誕看过朝廷邸报,朝廷下旨,抓捕田家家主田文,查封田家在帝都和冀州所有财产。

    “朝廷这是违制啊。”顾玮不咸不淡的说道:“太祖曾经下令,祖产不得因个人犯法而查封。”

    句誕笑了笑,轻轻叹口气:“千年世家,这田凝,唉。”

    “他该死,”顾玮冷淡的说:“盗窃了朝廷几十万石粮食,朝廷为此损失了三百万两银子。”

    “是啊,该死是该死,田家可受到牵连了,田家不得不补上这笔亏空。”句誕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这次田家绝对完蛋了,朝廷要把这三百万两银子全压在田家身上,田家即便是千年世家,要补上这三百万两银子的亏空,恐怕也得折腾得山穷水尽。

    顾玮没说话,他依旧仔细看着书案上的计划书,这是这他前段时间拟定的税制革新计划,这份计划最初脱胎于朝廷的计划,他到扬州后根据扬州的情况作了些修正,他打算最后再斟酌下,作最后的修改,再上报朝廷,作为税制革新的最后版本。

    税制革新,朝廷关注,可如何革新,是个关键,朝廷最先提供了一个版本,涉及丝绸粮食棉布木器等一系列商品,以及每个生产和销售环节。

    这个版本受到扬州官府和门阀的坚决反对,顾玮研究后,作了部分修改,上报朝廷,朝廷同意以这个版本为蓝本推行税制革新。

    无论句誕还是顾玮都知道,朝廷税改的目的是增加税收,如果税改后,税收还减少了,朝廷绝不会答应。

    可增加税收,盛怀与扬州那些官们众口一词,与民争利,坚决不从,一副爱民如子的圣人样;至于那些门阀就更不同了,明里不反对,暗地里鼓动那些商人坚决反对,什么万民书,联名信,啥招术都使出来了,而在士林中,这些读书人压根不懂什么经济民生,被那些士族指使着,跟着瞎胡闹。

    扬州上下,一体反对税制革新!

    声势汹汹!

    但民间还没什么动静,这也是扬州现在还安静的原因。

    句誕扭头看了顾玮一眼,嘴角咧了下,顾玮生病期间,他主持了几场会议,会上反对声不断,几乎就听不见赞成声。

    “盛怀这个王八蛋,”句誕忍不住骂起来,这几场会议,盛怀都来了,在会上他什么都没说,可句誕知道,那些反对的家伙全是他在暗中指使。

    顾玮迟疑下,轻轻叹口气:“朝廷该趁这个机会拿下盛怀。”

    虽然不在帝都,也知道这次尚书台调整,潘链受到重创,新入阁的两个人是宗室和外戚,很显然,这两个人不是潘链的人。

    更要命的是,蓬柱出任丞相,等于就掌控了六曹,这极大的牵制了潘链的势力,可以想象,今后几年中,六曹中潘链的人将慢慢被蓬柱排挤。

    而潘链在州郡的力量却很薄弱,在这种情况下,潘链更要力保盛怀,所以,在这个时候,潘链最虚弱的时候,拿下盛怀,否则,等潘链缓过气来,再要拿下盛怀,就难了。

    可皇帝和蓬柱不知为何,没有采取这个行动。

    扬州的事,依旧僵在这里。

    “谁知道呢!皇上恐怕另有想法,再说了,宫里还有太后。”句誕随口应道,忽然觉着这话很危险,他左右看看,还好只有顾玮在,他赶紧转移话题:“柳校尉呢?这两天又上那去了?”

    顾玮低下头没有回答,柳寒在钦差行营,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算好的,有时候消失十天半月才出现,问他什么也不说。

    顾玮和句誕都是老江湖了,没两次便明白,柳寒多半还奉有宫里的密令。

    至于什么事,他们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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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寒打量着眼前的老道,老道须发黑白相间,看上去五六十的样子,没有戴道冠,发髻有点松,上面随意的插了根竹木棍,身上的道袍干净但陈旧,脚上穿着一双草鞋,白色的袜子已经泛黄,靠在臂间的拂尘也有些年了,拂杆都有些裂了。

    这个看上去有些落魄,神情温和,还带着淡淡笑意的老道士却给柳寒强烈的压迫感,从未有过的压迫感,比当初面对老总管时还强烈。

    “这位道长,不知有何事拦住本官的路,若是有冤屈,可上扬州府衙告状,若扬州府衙不理,本官可带转朝廷。”

    柳寒一本正经的说道,三个虎贲卫护卫悄无声息的展开,警惕的盯着老道士。

    “贫道宝瓶见过大人,”老道士的目光浑浊,微笑着说道:“想请大人喝茶。”

    “好胆!”护卫厉声呵斥,柳寒微微摇头,护卫噤声退下,柳寒微微皱眉,略微想了想说:“老仙长请我喝茶,那感情好,我正口渴,还请老仙长带路。”

    老道士微微点头,也不多说,转身便走,柳寒跟在他身后,老道慢悠悠的在人群中穿梭,丝毫不担心被人撞倒。

    走过半条街后,老道走进一个道观,柳寒这才注意到这里有间道观,这段时间,他已经将扬州城逛遍了,扬州城内的道观几乎都在他记忆中,可这小道观却没有。

    走进道观,柳寒不由哑然,知道自己为何忽略了这小道观,这道观实在太小了,就前后两进,前殿供神,后殿住人。

    道观的道士不多,柳寒一路进来只看到三个,看到老道进来,三人都放下手中工作,恭恭敬敬的冲老道施礼,对柳寒等人反倒视而不见。

    道长推开门进去,柳寒示意护卫留在门外,他独自跟着进去,老道没有说话,跪坐在蒲团上。

    柳寒也不客气,径直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然后凝视着老道,老道闭上眼,双手重叠,一动不动,柳寒也不开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门开了,茶不是什么好茶,就市场上最普通的,两个铜钱半斤的粗茶,水也是观里的井水,柳寒端起来,轻轻呷了小口,在嘴里略微停留,然后才咽下。

    “还行。”

    茶进来后,老道便睁开了眼,喝茶的方式与柳寒一模一样,放下茶杯后,便看着柳寒,柳寒半点不回避的看着他。

    老道在柳寒的眼中开始很清晰,可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他心中一惊,连忙调动内息,真气进入眼眶,老道这才又清晰起来。

    “上品宗师果然不俗。”

    “道长自称宝瓶,不知是长生宗还是太平道?”

    “这道观名为太一观,贫道恭为太平道长老。”宝瓶道长平静的说道。

    柳寒长身施礼:“柳寒见过前辈。”

    宝瓶道长凝视着他,这老道便是大晋六大宗师之一,太平道太上长老,柳寒稍稍有些意外,这老道居然做样,有点洪七公的味道。

    在宝瓶道长眼中,柳寒同样气定神闲,举止毫无做作,江湖上传言此人年纪轻轻就有了上品宗师的修为,几个月前,震动扬州的啸声便是此人发出。

    “象你这样年青的上品宗师,以前从未见过,请问,柳先生师出何门?”

    “说出来前辈可能不信,家师没有告诉我他的名讳,家师教了我半年,然后就走了。”柳寒不动声色的答道。

    “哦,半年就教出一个上品宗师,令师真乃神人。”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的功夫多数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柳寒笑道。

    宝瓶道长面露惊讶之色,看着柳寒,仔细打量后,轻轻叹道:“柳先生大才,数百年里,能自己走上上品宗师的,恐怕柳先生是第一人。”

    “哦,晚辈倒没觉着什么,师傅曾说过,天下武学,一理通百理通,自己练就行了,不过,我到觉着师傅这话有点敷衍我,他老人家吃喝玩乐,有点不负责任。”

    宝瓶道长闻言不由莞尔,却没再追问,只是看着柳寒,半响后摇头:“你说的是假话。”

    “何以见得?”柳寒没有动怒,平静的反问道。

    “如柳先生所言,令师教了你半年,而后所有都是你摸索出来的,”宝瓶道长微微摇头:“天下奇才异士很多,其中不乏惊采绝艳之人,他们可以开宗立派,但无一不是在发扬前辈,推陈出新,其中固然有摸索,可象你这样的,老夫活了八十多,还没见过。”

    “哦。”柳寒无可不无不可,江湖上怀疑他师门的,没有一万也有八百,宫里就一直怀疑他师门,甚至派人去西域探查,可那又怎么样呢,江湖上行走,不愿透露自己师门的多了去。

    宝瓶道长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俩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相互看着对方。

    “你是隐世仙门中人吧。”宝瓶道长突然单刀直入,平静的说道,似乎就在平静聊着一件小事,丝毫不知这消息传到江湖上去,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我回到大晋才听说这四个字。”柳寒笑道。

    宝瓶道长微微摇头:“除了隐世仙门,我想象不出那个宗门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物。”

    “我是为朝廷效力的虎贲卫校尉,道长,你要出手的话得小心点。”

    进入九品后,柳寒的感觉敏锐多了,在七品时,他遇上老总管只能逃跑,可现在,他却察觉到对面的大宗师有出手之意,与上次只能挨打完全不同,他心里有些痒痒,既希望这老道出手,又有些担心。

    大宗师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了!

    宝瓶道长略微有些意外,他刚起念就被柳寒察觉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柳寒的修为。

    柳寒异常小心谨慎的将紫府遮掩起来,这段时间,他依旧勤于修炼,虽然不能回鬼见愁,但手上还有灵石,借助灵石修炼也是一样。

    他并不知道这样遮掩能不能挡住,但遮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进门之前,他便将铁甲符拍在身上,不过,他不知道这位大宗师有没有察觉,反正就算察觉,他也来个死不认账。

    “老仙长,”柳寒决定转守为攻,他不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您这次到扬州就是为我来的?我不记得与太平道有什么冲突。”

    宝瓶道长很沉稳的摇头:“我是为方震之死来的。”

    柳寒微怔,他记得当时在梅园时,是小寒山的宗兴道长和长生宗的普济真人,这小寒山不过几百里,到现在小寒山还没人来,反倒是太平道的太上长老跑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试探

    第一百七十章

    “隐世仙门中人除非得到朝廷许可,不得涉及世俗天下事,这是铁律。”宝瓶道长神情严肃,语气十分坚定。

    这话柳寒已经听过很多次,没有半点惊讶,他唯一有些意外的是,世俗界对隐世仙门的警惕比他估计的更高,连长时间没露面的太平道的太上长老都来了。

    “我不敢确定方震的死是不是隐世仙门出手,”柳寒斟酌道:“说实话,我已经接到朝廷的命令,让我调查此事,我希望道长能协助我。”

    宝瓶道长神态平静,微微点头:“我也接到宫里的要求,相信徐道友恐怕也接到了,”注意到柳寒的神情中露出疑问,心中略微感意外,还是解释道:“长生宗徐道友前段时间据说在闭关,也不知道是否出关了。”

    柳寒明白了,这定是另一个大宗师,看来隐世仙门之事惊动了不少人,这些早就消失在江湖中的老怪物们纷纷现身,现在这扬州城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四下寻觅隐世仙门的线索。

    柳寒默默的喝了两口茶,宝瓶道长也没说话,俩人之间突然沉默了。

    过了会,柳寒开口道:“我在扬州几个月了,也查了几个月,对此事我没有线索。”

    宝瓶道长温和的说:“上品宗师已经是站在江湖巅峰之上了,除了我们这几个老怪物,柳先生不该有什么顾虑吧。”

    “我对隐世仙门了解不多,不过,可以想象,应该很厉害,你看,现在我走那都带着护卫,”柳寒叹息着说:“我也查了几个月,觉着除了找出萧澜外,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可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所以,我觉着萧澜恐怕已经被灭口了。”

    宝瓶道长没有说话,沉默半响才微微点头,柳寒想了下又说:“如果真是隐世仙门,哪人估计应该也走了。”

    宝瓶道长再度点头,他今天才来见柳寒,可实际上他到扬州已经一个多月了,对扬州的形势有所了解。

    “柳先生在扬州大半年了,对这个案子也查了不少时间,难道没有一点线索?”宝瓶道长又问道。

    柳寒迟疑下摇头,宝瓶道长看在眼里,便说:“有什么但说无妨。”

    柳寒依旧迟疑,犹豫半响才说:“我是有怀疑目标,可没证据。”

    叹息着摇头,他很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将王泽抛出来,这干系太大了,王家可是千年世家,谁知道他与太平道长生宗的交情是不是深厚。

    宝瓶道长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道:“紫竹山对面有个鬼见愁,最近被人买了。”

    柳寒点头:“对,我瀚海商社买的,怎么啦?道长。”

    “你知道紫竹山吗?”宝瓶道长问道。

    柳寒佯装不解的点头:“当然知道,我去过,山上的紫竹非常美,所以,我才同意买鬼见愁,我有点奇怪的是,这鬼见愁好像不贵,比我预计的要便宜多了。”

    “紫竹山其实就是隐世仙门之一,”宝瓶道长忽然说道,目光紧盯着柳寒。

    柳寒禁不住轻轻的哦了声,略微惊讶和好奇,觉着自己的演技还不错。

    宝瓶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自从见到柳寒后,他便一直锁定了柳寒,可除了刚才,柳寒的真气略微有些波动外,其他时候气息都很平静。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这紫竹山在几十年前便断了传承,现在只是世俗界的一个普通门派。”宝瓶道长说道。

    柳寒轻轻松口气,喝了口茶,笑了笑说:“吓我一跳,运气,运气,难怪这么便宜。”

    宝瓶道长看着他,含笑问道:“为何?”

    “原来我以为买下这样一座山,花费不小,可最后花费却远远低于我的预期。”柳寒解释道:“江南是我瀚海商社发展的重点,这里物产丰富,运输方便,长江运河,四通八达,丝绸棉布粮食盐茶,名满天下,扬州有金扬州之称。”

    宝瓶道长看着柳寒,看着他脸上露出的羡慕或者说是贪婪,心中禁不住有些纳闷,这家伙看上去不像个武人,更像是商人,那有半点上品宗师的风范。

    太平道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门人比长生宗和小寒山还多,只是门中良莠不齐,故而声势比不上长生宗和小寒山,可实际上,太平道的核心人物很少行走江湖,比如,这扬州城就还有一个叫灵镜观的,实际上,只有这个道观才是扬州太平道的核心,而看上去更恢宏,香火更旺盛的灵镜观反倒只是外围。

    柳寒没有继续往下说,看着宝瓶道长,忽然忽然大悟的说:“前辈不会是怀疑我吧。”

    宝瓶道长没有说话,柳寒摇头笑道:“我可没法子让萧澜背叛方震,前辈恐怕想错了。”

    宝瓶道长在扬州前,太平道在扬州的门人便已经开始探查这事。

    太平道总观在豫州千株峰,与长生宗不同,太平道的组织相对严密,总观的最高领导人称天师,各州设大真人,每个州只有一个大真人,大真人之下则是真人,真人下被称为行者,行者下设法师等。

    严格的说,太平道在南方并不盛行,在北方信徒更多。扬州太平道与漕帮的交往并不密切,双方彼此相待以礼,方震之死,最初并没有引起太平道的关心,可在两个月前,突然接到总观的命令让调查方震的死。

    随后,宝瓶道长突然到了扬州,这位已经很长时间没露面的长老突然来到扬州,太平道众吓坏了,这才慎重起来。

    方震的事并不难查,太平道很快查清了,宝瓶道长的目的并不是方震是怎么死的,而是隐世仙门,他别出蹊径,将目光注视到柳寒身上,太平道很快又查了柳寒的背景,以及瀚海商社在扬州的作为。

    宝瓶道长一开始便注意到瀚海商社买下的鬼见愁,所以,他悄悄去了鬼见愁,潜入山庄查看,还到鬼见愁的山顶看了,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以他的修为,自然也没惊动山庄中人。

    宝瓶道长的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此言在理,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方震是大人所杀。”

    柳寒立刻察觉他称呼的变化,这个大人,意思是你是不是宫里登记的隐世仙门天下行走。

    他略微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宫里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觉着奇怪,与渔夫觉明一战,不去怀疑布阵的王家,倒来怀疑我这个破阵的,前辈是不是有些是非颠倒。”

    宝瓶道长凝视他片刻,柳寒从他目光中读到失望,但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老道这段时间都在这,大人若有什么事,就到这来找我。”宝瓶道长说道。

    柳寒立刻起身,从宝瓶道长施礼:“若有发现,下官一定要麻烦道长,此事,我也一定会向宫里报告。”

    宝瓶道长没有说话,柳寒转身就走,到门口推开门,忽然背后一股凌厉的劲气袭来,他不由大惊,甚至来不及作出过多的反应,内息自丹田自然而然的涌出,疾风九转展开,脚下一滑,平平移动两步。

    可这股劲气随即轻轻一转,好像灵蛇般,半道上蓦然转身,依旧向柳寒扑来,柳寒再度闪身,身形晃动犹若一股青烟,飞掠间隐隐带着风雷声。

    疾风九转全力展开,压根看不清他的身形,就象一股旋风在屋里飞奔。

    但柳寒却始终不敢停,因为那股劲气始终追逐着他,如附骨之疽,让人绝望。

    大宗师就象一座高山,是如此高不可攀吗!

    当跨入九品之后,他曾经以为可以与大宗师一战,至少可以自保了吧,可今天,宝瓶道长无情的证明了,不可能!

    如果,换一个人,恐怕会因此信心大挫!今后面对大宗师再无一战的信心。

    可柳寒不一样,他是从杀手营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从到这个世界开始,他便时时处在生死边沿,在死中求活!所以,他不会沉沦,这不过又是一个死局!

    那股劲气始终不离他的背心,让他无暇分身,甚至没时间开口,也没时间拔刀。

    噗,噗。

    连续两变,终于将那股劲气拉开半尺,柳寒一咬牙,闪身扑向宝瓶道长,面无表情,挥拳击下。

    宝瓶道长的神情古井无波,连胡须都没动半根,袍袖一抖,拂向柳寒。

    “砰!”

    屋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就象水泡在空气中破裂,也象瓶塞被弹出,柳寒倒飞出去,半空中身形踉跄,看上去十分狼狈。

    可在心里,他却是大喜,对手的劲气破开他的拳劲,侵入他的体内,不过刚到臂弯,就被他的内息化解,更主要的是,身后追逐他的那股劲气消失了,这说明,宝瓶道长在他拼命之下,也不敢一心二用,收回劲气,全力迎击,所以,他看上去狼狈,实际上却没那么严重。

    内息迅速化解了宝瓶道长的劲气,在空中迅速调整身形,后背刚撞在墙面,柳寒便再度飞向宝瓶道长。

    “且慢!”宝瓶道长叫道,同时平平移动两步,柳寒眼看着要扑到,闻言在空中一闪,疾风九转平地刮起一股旋风,落在远处。

    柳寒警惕的看着宝瓶道长,重重的吐出口浊气,内息眨眼间便运转全身。

    “三十多岁的九品宗师,比我当年强多了。”宝瓶道长轻轻叹道,欣赏的看着柳寒。

    “前辈这是何意?”柳寒沉声问道。

    “心中疑惑,故而出手试探,还请柳先生原谅。”宝瓶道长很坦然,屈身施礼道歉。

    不过,柳寒注意到,他的称呼又变了,心中不由大安,刚才,就在那瞬间,他差点动用五行真元和法宝,可又觉着不太对,故而冒险不用,只用丹田真气和世俗手段应敌,现在看来,对方还是在试探。

    柳寒轻轻哼了声,知道自己赌对了,随即,他便有了强烈的好奇心,如果在这房间里,这样近的距离,如果自己动用世外功法,这位大宗师能对付吗?

    他的神情落在宝瓶道长眼中,不过,宝瓶道长却会错意了,他再度解释道:“江湖上突然冒出个上品宗师的高手,而且很快便入宫,成了朝廷客卿,天下有很多人怀疑,认为你是某个隐世仙门中人,在帝都的经历,不过是朝廷欲盖弥彰。”

    “前辈也这样想?”柳寒依旧保持高度警惕,手握长刀,随时准备迎战,但心中却是大为惊讶,难不成这朝廷与这些宗门还有什么龌龊不成。

    宝瓶道长沉默了会,点点头,柳寒冷笑下:“现在道长可试探出来了?”

    宝瓶道长没有答话,沉默的再度微微屈身,柳寒一言不发,沉凝半响:“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我是朝廷命官,即便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朝廷却可以对付太平道。”

    这话的威胁十分明显,宝瓶道长却没有回答,端坐蒲团,双目微闭。

    柳寒深吸口气,举步要走,却又收回脚步,冲宝瓶道长施礼,然后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到了门外,忽然一阵微风,手臂一凉,低头才看到,右臂的长袖化作片片布帛,散落在地上。

    “大人!”

    护卫大惊,他们就在门口,可对屋里的声响却丝毫没有听到,此刻看到柳寒的情境,不由大为震惊。

    “无事,咱们走吧。”

    走了两步,柳寒回头看了眼房门,那房门安静的关闭着,他深吸口气,带着护卫大步而去。

    在柳寒走出道观后,那扇门开了,宝瓶道长睁开眼,进来一个青衣布袍的老头,这老头同样没带冠,头发纯白,发髻上用布帛包裹,面色红润,络腮胡与头发一样白如雪,青衣有些发白,显得很是陈旧,腰间挂着个小葫芦。

    老头进来后,也不言语,就这样坐在宝瓶道长的对面,俩人对视了会,老头开口问道:“不是他?”

    宝瓶道长没有回答,眉头却慢慢凝在一起,老头没有催,而是取下葫芦,拔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小口,一股酒香在房间里弥漫。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个大宗师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连呼吸都听得到,老头也不催,盘膝而坐,那蒲团就象是很舒服的绣墩,小酒葫芦挂在腰间,一晃不晃。

    老头眼皮下垂,似乎陷入沉睡中,呼吸平静,悄然无声,半响,宝瓶道长深吸口气,老头的眼眶赫然睁开,紧盯着宝瓶道长。

    “难以确定,”宝瓶道长的第一句话让老头眉头微皱,宝瓶道长轻轻叹口气:“他气息与你我相同,非紫府真元,但他的身法很奇怪,全力施展之下,居然隐隐有雷电之光,但却没有雷电之声,似乎练得不得法。”

    “哦,何以见得?”老头好奇的问道,他当然相信宝瓶道长的眼光,这次他们联袂到扬州,各自隐匿踪迹,否则传出去,必然震动整个江湖。

    “感觉!”宝瓶道长坦然道:“他的身法如果练对了,就该有雷电之声,而现在只有雷电之光。”

    “倏忽之间,百里开外,当年我曾经见过,那时我不过三十一岁,”老头轻轻叹口气,神情中尽是向往,半响才接着说:“你们太平道是太平宗的俗世门派,我们长生宗是长生宗在世俗的代表,朝廷对此心知肚明,这一次传信给我们,未尝不是又一次考验。”

    宝瓶道长没有说话,这些江湖隐秘,只有掌教和几个太上长老知道,但朝廷是知道的,不过,双方都严守底线,不越雷池一步。

    方震的死居然有隐世仙门的影子,这让他们非常纳闷,数千年里,隐世仙门没有插手过世俗之事,更何况是江湖争斗,这简直难以想象,那家宗门如此没品!!!

    从目前查到的情况看,方震的死没有什么特别原因,更多的是江湖上的争权夺利,可倒底谁杀了方震呢?

    没用多少时间,宝瓶道长和老头就把目光盯在了柳寒身上,原因很简单,柳寒是目前在扬州能找到的,唯一能杀死方震的人。

    方震是宗师高手,击败一个宗师级高手和杀死一个宗师级高手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天下的焦点在塞外,可有心人眼中,塞外不过是癣疥之患,扬州之事才是心腹之患。

    宝瓶道长睁眼,嘴角露出一丝调侃:“你白老怪还多愁善感,真是难得。”

    白老怪不以为意:“跳出红尘,不在三界,那有那样容易,人老了,就越想年青的事。”

    宝瓶道长轻轻的吁口气:“难怪你被赶出长生宗,以你这样的心性,哪能证道长生。”

    “天道碎裂,灵气溃散,长生?虚无缥缈,老道啊,这么多年,还没看透,这么多年,你太平宗有几个人跨过那道门槛?”

    宝瓶道长平静的说:“逆天而行,本就是追求的那百万中的一点星光。”

    白老怪微微摇头,但没继续,而是换了个问题:“既然柳寒不是是出世之人,那剩下的还有谁?”

    宝瓶道长轻轻摇头:“此事迷雾重重,可细想,那人虽然极力掩饰隐世仙门的痕迹,但还是能从中分析出不少踪迹。”

    “从目前来看,只有柳寒有这种能力。”

    宝瓶道长微微点头,可随后又说:“他破镜入九品是在方震之后,方震是四品宗师,柳寒就算八品宗师,要杀方震,还是很难。”

    白老怪点头承认,但方震的死究竟是谁作的呢?

    宝瓶道长站起来,白老怪微怔:“你这是要上那?”

    “今晚我就住在这,明天,我上湖城去。”

    白老怪明白了,微微一笑,也随即起身。

    如果柳寒是那个人,那么今晚将是他的机会,但柳寒不会想到,自己在扬州。

    至于湖城.........

    湖城萧家,江南上品士族之一,萧家占了半个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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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寒出了道观大门,依旧不敢放松,行色匆匆,好像在逃亡似的,五个虎贲卫护卫快步紧跟,护卫首领名叫魏豹,是个二十七八的年青人,出身于幽州一个不知名的江湖门派,在边军干了九年,两年以前加入虎贲卫,修为达到武师三品。

    他快步追上柳寒,低声问道:“怎么啦?大人。”

    柳寒没有说话,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柳寒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苦笑下:“行了,妈的,好厉害。”

    “大人,发生什么事?要不,属下去把兄弟们都拉出来,把那道观平了。”一个护卫上来就说,骄横之气满血。

    柳寒挥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李桥,你小子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李桥,二十二岁,五人中最年青的,性格还有些跳脱,武士六品修为,蜀州青城观门人,加入虎贲卫不过一年半。

    李桥嘿嘿干笑着,跟随这位长官不到半个月,感觉跟以前那些长官不一样,更轻松,更随意。

    如果禁军是皇上亲军,那么虎贲卫就是皇上的贴身护卫,亲军中的亲军,加入虎贲卫的第一个条件便是,修为在武士阶层以上。

    柳寒在挑选护卫时,没有挑选虎贲卫中修为深的,除了魏豹外,其他四人的修为都在武士上,但每个人都有特长。

    魏豹胜在沉稳,在边军中历练多年,辨识踪迹。

    李桥别看他性格跳脱,可论伪装潜伏,则是一把好手。

    剩下三个,周胜,吴曲,章魁,也各有所长,他们的修为同样都是武士阶层。

    对于他的挑选,南笙丝毫不奇怪,能从天而降,到虎贲卫担任副统领,能没有点本事,几个月前的啸震全城,不就是这位所为,他不能对付的,虎贲卫那个人能对付。

    “是什么人?”魏豹沉声问道。

    “太平道的那位,咱们惹不起。”柳寒摇头说道。

    魏豹神情大变,显然他猜到了,李桥四人开始还没明白,过了会,脸色大变,李桥哭丧着脸,心有余悸的连连回头。

    “还要不要去把那道观平了?”柳寒打趣的看着李桥。

    李桥哭丧着脸:“头,饶了我吧,我童言无忌。”

    吴曲一下乐了,周胜在他肩上使劲拍了两下,魏豹无奈的微微摇头,李桥咧咧嘴。

    “走吧,今后说话做事小心点,别以为入了虎贲卫,就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柳寒带着五个护卫往回走,刚走没一会,对面过来辆马车,将五人的路拦住。

    魏豹眉头微皱,李桥就要冲上去,柳寒却伸手拦住他们,五人顿时不动了,只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我说赛掌柜,怎么没事开始拦路了,有什么冤屈,说来本官听听。”

    赛义姆那张胖脸伸出来,冲着柳寒连连拱手,一张脸笑成一朵花似的。

    “柳兄,柳兄,可算找着你了,再找不到你,紫烟姑娘可就不让我进楼了。”

    柳寒轻踢马腹,马缓缓走到车前,柳寒的马鞭在空中轻打,笑咪咪的说:“我说赛掌柜,紫烟姑娘是你的相好,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帮你。”

    “嘿嘿,紫烟姑娘可不是我的相好,不过,我呢喜欢她的琵琶,我说柳兄,青衿姑娘的琴好,这紫烟的琵琶可是扬州一绝,你要没听过,那不白来扬州一趟吗,再说了,朝廷的事那有完的。”

    赛义姆钻出来,他站在马车上比骑马的柳寒高出一头,如一堆肉山,他满脸谄笑:“柳兄,柳兄,算我求你了。”

    柳寒略微沉凝,回头吩咐道:“你们先回行营,我有事去去就回。”

    李桥正要开口,魏豹却抱拳应命,李桥无奈的摇头只好跟在魏豹身后,看着柳寒的目光满是恳切。

    到扬州没多久就听说了锦瑟楼的紫烟姑娘是去年的花魁,一手琵琶出神入化,歌喉婉转,能将天上的白鹤唱落。

    虎贲卫的待遇是禁军的十倍,比起边军来说那就是天壤之别,但对紫烟这样的青楼花魁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及。

    柳寒就像没看见,等他们走后,赛义姆一把抓住他,不住说上车,柳寒无奈只能随他上车,赛义姆的一个护卫将马拴在车后。

    马车很平稳,赛义姆靠在车厢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副茶具,柳寒也没多说,给自己倒上茶。

    俩人开始也没说话,连动作都没多余,过了好一会,柳寒才说:“听说你在去吴县的路上遇到点麻烦?”

    赛义姆随意的摇头:“小事,就是周家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听说周家与小寒山关系颇深。”柳寒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小寒山可是江南武林的领袖,说不定那天你就给人宰了。”

    吴县,是江南的另一个核心,赛义姆早就想进入吴县,可吴县的几个门阀联合起来,与赛义姆谈判,要求赛义姆出三百万银子,他们出两百万银子,但股份却是赛义姆占四成,他们占六成,这个条件,赛义姆不能接受。

    不过,赛义姆还是在去年,在吴县开了分店,这触怒了吴县的几个门阀,几个门阀联合起来不用通汇钱庄的银票,可出了吴县,银票却通行便利,很受吴县商人的喜欢。

    商场上的竞争失败,吴县的几家门阀便采取了另外的方式,先是走官场,可扬州上下,包括陆家虞家,还有官场的上的盛怀都在通汇钱庄有份子,那几家没搞清楚,结果自然碰了一鼻子灰。

    商场如战场,赛义姆以胡人身份在大晋开钱庄,其中的艰难,是外人压根不知道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雨欲来

    一番调侃后,车里又陷入沉默,车夫驾着马车驶过热闹繁华的大街,柳寒还在回味观里的事。

    走出道观时,柳寒便确定宝瓶道长是在试探,看上去很凶,劲气始终咬着他的背心,让他无法摆脱,但大宗师出手岂是如此简单。

    他见识过总教头的出手,那股威势有让山河变色之感,让他生出无法力敌之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但宝瓶道长却不是,虽然锋锐,回想起来,却始终留有余地,至少要杀他的话,那绝对不够!

    放他一马,这里面的含义就深了。

    柳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赛义姆笑道:“啥事这样高兴。”

    “要见美女,还不高兴。”柳寒白了他一眼,随后叹口气:“老赛,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吧。”赛义姆目光中露出回忆之色,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这就十五年了。”柳寒叹口气,赛义姆笑了笑:“说到这里,我还感谢你,当年你建议我到大晋做生意,现在才明白,与大晋相比,西域那点生意就跟列丽依湖与大海相比似的,压根不能比,要不是你,我还得窝在西域那地方。”

    柳寒笑了笑,没有言语,端起茶杯喝了,门帘外,车夫在轻轻吆喝,马车停下了。

    锦瑟楼赫然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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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柳寒,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跑去喝花酒。”句誕十分无奈的摇头,嘴里念念叨叨的,目光迅速瞟了眼门外的南笙,宫里派来个柳寒,成了他的上司,可南笙却一声不吭,柳寒怎么吩咐,他就怎么作,没有半句怨言。

    顾玮依旧低头仔细看着手上的计划书,这份计划已经三次上报朝廷,朝廷都没有同意,这倒不是潘链作祟,而是朝廷认为这个计划有漏洞,让他再度修改。

    “朝廷倒底什么意思,倒底改不改,”句誕的十分不满,自从延平郡王和薛泌入尚书台的消息传来,他的怨言就越来越多,他觉着如果自己在朝廷,那丞相的位置很有可能便是自己,蓬柱尽管是从龙之臣,可资历威望比起自己来差远了。

    顾玮就像没听见似的,提笔写了几个字,句誕无奈之极,这扬州税改,明面上是他句誕主持,可实际上大部分工作都是顾玮在作,不过,每份计划他都要看,不懂的地方也详细问过。

    税改方案,几经修改,可地方上还是不肯接受,在句誕看来,这个税改方案已经顾忌到地方门阀的利益,可地方门阀还是不接受。

    “一百二十一个税种,全部归为三十二个,朝廷这个动作很大啊。”句誕拿起方案细细看过后,不由叹道。

    大晋的税很多,除了普通的人头税外,养猪的还有出栏税,屠宰税,种桑的有幼苗税,桑叶成熟后,有桑叶税,等等,各行各业的税,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个。

    这次税收将这些税作了归纳,比如养猪,就收最后的屠宰税,种桑的,只收种桑税,将原来养猪要收的四五个税,归纳为一个,只在卖猪时才收,按照商税来收,种桑的也一样。

    按照道理,这份税制革新是一个减税方案,可问题在人头税,朝廷决定取消人头税,将人头税纳入土地中,收土地税,朝廷在这耍赖,非说太祖说的是门阀士族不收税,是指不收人头税,而非土地税,这遭到门阀士族的强烈抵制。

    顾玮提出的方案比较温和,认为可以按照门阀士族的爵位和太祖制度,规定一部分门阀士族的土地不纳税。

    但门阀士族依旧不能接受。

    太祖时,规定的土地岂能和现在相比,八百年过去了,现在还是门阀的士族,土地不知道扩张了多少倍。

    于是,顾玮再度让步,决定按照门阀士族的人口,每人规定有多少土地免征,另外在拿出部分土地用于祭祀。

    但这个方案依旧被门阀士族拒绝了。

    朝廷对这个方案开始还在犹豫,可门阀士族不能接受的消息传到帝都后,朝廷震怒,皇帝便定了一个更严格的方案。

    这个方案下发下来,顾玮十分无奈,赶紧给朝廷上疏,建议还是采用原方案,并对原方案作出了些许修改,以满足朝廷的要求。

    但门阀士族拒绝协商,甚至连钦差召集开会也不来,以盛怀领头的扬州官员则不明着对抗,而是暗中推诿,导致税改方案完全无法推行。

    “唉!”顾玮放下笔,重重叹口气,这段时间,他亲自登门拜见了陆家虞家等扬州一等门阀的家主,劝说他们支持这个税改方案,可惜的是没有一家答应。

    “如果还不行,我就实在没办法了。”顾玮说道。

    句誕过去将他刚写就的奏疏和方案拿起来,三下五除二的看过后,轻轻叹口气:“老弟,你这啊,我看朝廷不满意,地方上也不满意,我估计太学和国子监那帮读书人又要出来弹劾你了。”

    “恐怕还有你吧。”顾玮冲他勉强笑了笑,神情中颇为疲倦。

    小童进来给他换了杯茶,然后才退出去。

    句誕苦笑下,与顾玮共事一年多,对他的了解也多了,别看平时温润如玉,可偶尔发出一剑,却直入人心。

    “老实说,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后的办法,如果,...,那我只有向朝廷求去了。”顾玮摇头叹道。

    句誕也同样摇头:“我看够呛,这比上个草案还要严,他们会接受?我看还是按朝廷的意思,强力推进吧。”

    俩人心里都清楚,朝廷突然让柳寒掌控扬州郡军权,就是为以后的武力推进作准备。

    江南不是北方边军,八百年来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因此武备废弛,太祖时,江南水师有三千条船,水师官兵有八万人,经过八百年,江南水师也就剩下两百多条船,其中还几十条开不动的,兵力也就三千人。

    扬州郡的郡国兵兵力有两千多人,之所以有这么多郡国兵与十多年前那场与鲜卑的战争有关,泰定皇帝下旨,各郡国招兵,郡国自行训练,以备朝廷调用。那时,扬州郡的郡国兵足有一万人,整个扬州各郡有兵力三万。

    有这五千人,再加上六百虎贲卫,朝廷认为足以威慑扬州各方势力,将一切隐患消除。

    顾玮面带忧色,轻轻吁口气,叫进南笙,让他派人送出去,南笙不由一愣,他是武将,负责安全护卫,这种事轮不到他的。

    “去吧,这次就辛苦你了。”句誕温和的吩咐道。

    南笙沉默了下,抱拳领命,拿着请帖出去了。

    “五天,”顾玮淡淡的说:“我给了他们五天时间。”

    句誕沉默了会,终于点点头,转身出门。

    晚上,华灯初上,柳寒满身酒气的回来了。

    “你倒是逍遥。”

    柳寒抬头看去,绿树丛中,一袭白衣,孤冷的看着明月,面前一杯冷茶。

    他笑了笑,过去坐在对面。

    “天下大事,有大人顶着,轮不到我。”

    “扬州现在是暗潮汹涌,血雨腥风就在眼前。”顾玮的声音幽幽的,象是从黑暗中飘来的,冷飕飕的。

    “该掉的脑袋就得掉,做事那有那么婆婆妈妈的,朝廷的法令,凭什么要那些家伙同意。”柳寒随意的说道,伸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喝了口,冷的。

    “小志!”

    “别叫了,他在念书呢。”顾玮说道,他的小童名志,顾志,是顾玮收养的流民之子。

    柳寒摇摇头,放下茶壶,同样喝起冷茶。

    “我以为今晚你不回来了。”

    柳寒愕然抬头,顾玮笑了笑,月光下,有些凄冷,也有两分诡异:“紫烟姑娘可是你柳兄的崇拜者,闺房内全是你的诗词,出来也只唱你的诗词,你到了她那,她还不扫榻以待。”

    柳寒哈哈一笑,心中却承认顾玮说得不错,紫烟姑娘可谓殷勤相待,看着他的目光都要流出蜜来了,那种惴惴不安,既期待又害怕的小女儿心态表露无遗。

    他还是没留下,被赛义姆一路调侃为不解风情负心郎,可他就不,不是紫烟不美,而是,他不想就这样留下。

    “柳兄,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顾玮缓缓说道。

    柳寒微微摇头:“大人这样说,卑职可不敢承受。”

    “柳兄,今晚咱们放下朝廷官秩,以朋友伦交,就当清谈,切莫说什么卑职,可好。”顾玮诚恳之极,

    柳寒微怔,再度看了眼顾玮,顾玮神情很复杂,既有诚恳又有凄凉,还有几分悲天悯人。

    略微想想,柳寒点头:“那在下就放肆了。”

    顾玮略微沉凝,才问道:“柳兄长在西域,我从未到过西域,不知西域诸国是如何治国?”

    “顾兄为何对西域小国感兴趣?”柳寒有些好奇。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咱们大晋,山河辽阔,人口众多,自然与西域小国不同,可有些东西毕竟可以比较,可以借鉴。”

    柳寒点头:“是这个道理,顾兄的这胸怀令人赞叹,我回大晋几年了,顾兄还是第一个问起西域诸国是如何治国的。”

    顾玮神情平静,目光望着明月,幽幽的叹口气。

    大晋乃天下之重,也是天下之中,泱泱上国,礼仪之邦,大晋的官员士子百姓视塞外西域乃蛮荒之地,茹毛饮血,野人而已。

    “西域国小,治理相对简单,”柳寒思索着说,西域说起有数十国,其实大多数还没大晋一州大,有十来个小国还不如大晋一郡国。

    “治国无非两手,收钱和花钱,”柳寒笑道:“收钱就是税收,花钱,则是建设。

    先说收钱吧,西域各国人口不多,最多的也五六十万,最少的也就七八万,还不如帝都一城的人口多,而且,西域各国多游牧,逐水草而居,所以,西域各国多数没有人头税,各国税收主要来自商税,商税占税收的七八成,西域没有什么士族不纳税之说,西域那怕国王都要纳税,这一点,与我大晋截然不同。”

    前世,柳寒对税收政策和关税,有过很深的研究,税收政策的小小变化,都会在金融上引起剧烈波动。

    财富越多,责任越大,每个人都有纳税义务,这些都是普世价值,放之四海皆准,那有什么凭祖先身份免税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下之害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怪,比前世历史上的士绅不纳税还过分,柳寒其实看过朝廷税制革新方案,这个方案有点类似摊丁入亩,不过比摊丁入亩要粗糙。

    西域那些被他控制的国家都实行一体纳税,主要收土地税和交易税,那怕国王也要交税。

    “国王也要交税!”顾玮显然有些惊讶,他不相信的看着柳寒。

    柳寒点点头:“对,曾经有些国王不想交税,但民众不答应,所以,有几个国家动乱之后,国王被废黜,重新立了个国王,这个国王是赞成交税的。”

    这话很简单,可里面有多少腥风血雨,顾玮不用想就知道,可这正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顾兄不希望流血。”柳寒笑道,顾玮苦笑下,没有否认。

    “这个很难,”柳寒很坦率,他略微斟酌下用词才说:“任何体制都有利益获得者,体制革新,势必损坏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就是反对者,就像现在,朝廷推行税制革新,这损害了士族门阀的利益,他们肯定反对,而顾兄又采取了错误的方式,对他们的要求一再让步,这给了他们希望,再加上盛怀强硬反对,所以,他们的立场就变得更加强硬,所以,顾兄,你一开始就错了。”

    顾玮依旧没有说话,眼神却是若有所思,柳寒也不理会,径直说下去:“朝廷推行税制革新,却没有说税制革新的目的,或者立意,并没有对天下人说清楚,顾兄在士林中小有名气,为何不在这上面作点文章。”

    顾玮悚然一惊,举手拍额,连呼失策失策,然后问:“柳兄既然说起立意,以柳兄所见,这立意当如何?”

    柳寒轻轻叹口气:“圣人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朝廷要出征塞外,粮食要百姓出,力夫要百姓担,战场厮杀,也是百姓子弟,那些门阀士族子弟呢?美人醇酒,冥想玄修,玩物丧志。”

    “可圣人也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顾玮分辩道。

    柳寒摇头,打断他说:“圣人之意不能曲解,劳心劳力之分不是天然的,劳力者,若努力,可变为劳心,同样劳心者,若不学无术,则为人所治,圣人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圣人从未说过,君子之泽,万世恒传。”

    这些都是记于道典的圣人大义,但柳寒的解读却与当代的主流解读大有不同,可听在顾玮耳中,却十分中听。

    “其次,门阀士族不纳税,对朝廷的危害更重,朝廷税收为何逐年减少?很简单,这些减少的税收都在门阀士族手中。士族门阀不纳税,朝廷用度日增,全都加在百姓身上,百姓的税赋越来越重,百姓只能卖地,自己再租种门阀士族的土地,如此,朝廷可纳税的土地越来越少,税收也就越来越少,更过分的是,门阀士族还将手伸到商业上,这扬州一地,有多少酒楼,多少盐场,多少丝绸布匹作坊在门阀士族手中,于是朝廷的税收进一步减少,朝廷为了保证税收,只能将减少的税赋加征到百姓头上,于是百姓不堪其负,只能卖地卖酒楼卖作坊,于是,朝廷的税赋进一步减少。

    老有人在说,祖宗规矩,祖宗规矩是什么?八百年前,太祖定下了规矩,可八百年过去了,太祖的规矩还要一成不变?八百年前,太祖时,天下有多少人?现在天下有多少人?

    更何况,太祖还定了,门阀士族不能经商,现在的门阀士族有几家不经商的!这个时候,他们为什么不提祖宗规矩了!”

    顾玮听着,神情越发沉重,眼神却渐渐明亮起来,忍不住大声叫道:“这就是天下之害!对,柳兄说得好,这才是天下之害的本源。”

    顾玮站起来:“百姓失地,要么给士族门阀种地,要么沦为流民,士族门阀乃天下之大害!”

    柳寒微微点头,纠正道:“应该是士族不纳税,乃天下大害,应该承认,士族多数读过书,是大晋的精英,但不纳税,危害太大,关键的是,多数士族还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所以,顾兄要做的是,首先将道理给大家讲清楚,至于税改,则应该采取强力推进。”

    顾玮点头,随即皱眉:“强力推进?唉,我就担心,折损过大,损了江南读书人的根。”

    柳寒大笑:“顾兄宅心仁厚,可惜,他们是听不进去的。蓬柱在陈国,开始不一样不想流血,可最后呢,还是不得不流血,而且还流得更多。”

    顾玮苦涩的叹口气,看来扬州的事已经无法善了,可这样作,势必天下震动,士族会有什么反应呢?当年邵阳郡王,以王爷之尊,推行改制,最后落得身死政灭。

    前车可鉴!

    柳寒看着顾玮,顾玮振奋之后,又有些迟疑,显然考虑到一些问题,略微思索便大致明白他的想法,心里不由叹口气,看到问题和解决问题,解决问题是需要勇气的。

    今晚,说了不少,其实是点醒他,这几个月,他们在扬州浪费了不少时间,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最后还是不得不走回头路。

    走回头路,是因为无路可走。

    如果以前老黄告诉他,士族力量强大,即便皇帝也不免束手束脚,这几月,他完全认识到这种强大,他们可以抵制皇帝的命令,而且是明目张胆的。

    燕家这皇帝当得可真憋屈,柳寒在心里嘀咕道,这与他的认识完全不一样,前世看到的那些电视,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几乎想作什么就作什么,可现实却是,皇帝束手束脚,一个州刺史就可以挡死他的政策,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有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柳寒看着顾玮,顾玮眉头微皱,不解的看着他,柳寒迟疑下才问道:“这盛怀为何要死阻税制革新?他就不怕将来皇帝砍他的脑袋?”

    “他当然怕,”说起盛怀,顾玮毫不掩饰他的轻蔑,冷笑着说:“但陆虞,甚至还有豫州冀州的门阀,还有他的出身,老师,同窗,都逼得他不得不阻拦,得罪皇帝,他还有办法免了杀身之祸,可若得罪了士族,天下可就没他的容身之所。”

    柳寒禁不住有些咂舌,他原以为盛怀是在陆虞等扬州门阀的支持下对抗,现在看来,他对大晋的士族了解还是太少了。

    接下来,柳寒也没再说什么,反倒是顾玮有些顾虑,他也没隐瞒,直接告诉了柳寒。

    他的担心很简单直接,皇帝能不能坚持下来,万一中途有了变化,他们就成了牺牲品。

    在今晚之前,柳寒肯定会回答不会,可现在他不敢保证,皇帝可以翻云覆雨,他的脑袋可只有一颗。

    顾玮见状,心中的犹疑更甚,喝了半壶冷茶,顾玮才又幽幽的说:“我还有一个担心。”

    柳寒微怔,看着他,顾玮叹口气:“如果他们明目张胆对抗,我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反击,可若他们来软的,比如,让弟子门生全部辞职,整个扬州就会瘫痪,税制革新就推行不下去。”

    “全部辞职?”柳寒惊讶得眼睛溜圆,这简直难以想象,扬州多少官员,全部辞职,这....。

    天方夜谭!

    顾玮点头,这种事在大晋的历史上没有发生过,但在前朝大周的历史上发生过,同样是皇帝和士族冲突起来,结果士族让两州的门生子弟全数辞职,不过,这事在事后皇家没有记载,士族也刻意没有去记。

    柳寒还在震惊中,顾玮也觉着不太可能,他是从一本孤本中看到的,这都过去一千年了,应该不可能了。

    “或许是我多虑了。”顾玮勉强笑了笑。

    “十人九心,百人千念,这么多人,要一条心,那有那么容易,除非有人居中联络,或给出更大的利益。”柳寒也点头表示赞成。

    随后,他起身对顾玮说:“我巡查一下,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看着柳寒的背影,顾玮的神情掩饰不住的欣赏,一个商人,一个武夫,居然有此见解,实在罕见,真想知道,是谁能教出这样的人来。

    这么多年,在天下奔走,欲救民,却无路,去过很多书院,见识过很多人物,可如柳寒这样的,还从未见过。

    江山代有人才出,圣人之言,诚不我欺!

    默默的看着,心潮起伏不定,浑然不知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悄然站在边上,静静的守在那。

    顾玮的请帖送到各府,本就暗潮涌动的扬州顿时热闹起来,商人们奔走各家门阀,码头上不时有船靠岸,下来的全是掌控扬州各地的家主们。

    内卫们紧盯着扬州各家的动向,柳寒借口兄弟会有作乱迹象,命虎贲卫接管了扬州城防,扬州城的郡国兵则被重编,水面上,水师全数出动,在各地巡查。

    扬州内外,风声鹤唳。

    岸边的梅林里,王泽素衣披发,春风吹佛,乱了发丝,却没有乱了琴音,偶尔抬头,嘴角噙笑,江面上,船如织,

    码头上,又一条快船靠岸,早就等在边上的人迎上去,下船的老者什么话也没说便上了马车,几十个家丁簇拥着马车离开码头。

    扬州刺史府和扬州郡守府都安静着,郡守沙昊走后,朝廷并没有任命新的郡守,而是让顾玮暂时兼任,但顾玮主要精力都在税制革新上,因此他也就是挂名,主要是钦差行营主薄莫齐主持。

    顾玮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沙昊离任后,扬州郡郡守属官几乎全数提出辞呈,这个时代的官员任命方法是主官由朝廷任命,比如郡守太守到丞相,下面的属官主薄长史等,都是主官自己挑选后向朝廷举荐,而朝廷也不会驳回,这就让主官和属官的命运捆在一起,一般主官离任后,属官也随即交接职务,离任而去,而属官犯罪,举荐的主官也犯罪。

    所以,莫齐一上任便要处理这些辞呈,他的做法很简单,把这些属官全叫来,告诉他们,朝廷还没任命新太守,顾大人只是暂时兼任,所以,他们的辞呈由朝廷新任太守来处理,但在此期间,他们必须恪尽职守,否则一旦有所错漏,将按朝廷法规治罪。

    这让那些本就对税制革新不满的郡守属官们忿忿不平,可也没办法,只能勉强留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初起微澜

    莫齐,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原是丞相府属官金曹掾做事,这次到扬州是甘棠举荐。

    丞相府属官众多,全都是甘棠自己挑选举荐,整个丞相府有属官便有四百多人,莫齐在四百多人中并不是最突出的,所以这次被甘棠举荐到扬州,颇令他纳闷。

    他出身兖州士族,但家中并非门阀,反倒比较清贫,属于家道中落,年青时发奋读书,在秋品中获得比较好的品鉴,被举荐给甘棠,成了丞相府属官。

    到扬州这一年多,莫齐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盐税革新基本成功,这几个月的盐税收入比革新前增加了两倍,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很振奋。

    可朝廷在盐税革新成功后,却进一步提出全面税制革新的计划,而且是当前最重要的国策,可这个国策受到士族阶层的坚决抵制,扬州官府也同样不配合,到现在,税制革新举步维艰。

    作为钦差行营计掾属,莫齐深知行营内幕,这次税制革新,明面上是句誕主持,实际上是顾玮在掌控,这让他有些迷惑不解。

    (前文有误,钦差行营主薄是晁攸,莫齐是晁攸下官员。)

    最大的迷惑便是,句誕怎么会接受这种状况,大权旁落的句誕几乎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主动配合,毫不掩饰,以至于行营上下,连负责饭菜的伙房厨子都知道,钦差行营的真正主人是顾玮。

    莫齐不明白,所以给他视为伯乐的丞相甘棠去信,在信中隐约提到这事,甘棠的回信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句誕此举乃避祸之策。

    扬州士族门阀和官员的表现,让他恍然大悟,可这下他就为难了,如果改制失败,他们这些参与改制的人,势必受到门阀士族的追杀,顾玮能保住性命就是幸运。

    相通这点,莫齐差点就上疏辞职,但甘棠一封信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甘棠辞相前给他来了封信,让他一定要守住,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退却,那怕要辞职也要在扬州事了之后再走。

    这让他有些迷惑不解,甘棠在信里没有说税制革新的事,只说风险和机会并存,此事当然有风险,可机会呢?如果成功,今后自己的宦途就一遍光明吗?

    正犹豫不决时,顾玮将扬州郡交给他,这让他大为振奋,莫家已经很多年没出过郡守以上的官员,特别是扬州这富庶的郡,如果税制革新成功,回到帝都,说不定便会外放郡守,这让他极为兴奋。

    税制革新的第一刀,肯定落在扬州郡,莫齐心知肚明,所以“接任”扬州后,他立刻抓紧时间熟悉扬州的政务,同时理清扬州人口和土地。

    顾玮的请帖送出去后,莫齐立刻感到,事情要开始了,今后一年到两年,扬州将是天下焦点。

    为了保证税制第一箭不出意外,他请顾玮下令,让扬州郡下属五个县的县令和县丞全部到扬州,顾玮没问原因便答应了。

    顾玮给了各个门阀和扬州官员五天时间,莫齐只给下属各县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须赶到扬州城。

    但莫齐没想到,命令刚下,第二天便收到功曹韩章,主薄陆奇,督邮虞葱的辞书。

    莫齐很是生气,强压愤怒将三人请到公事房,希望说服他们收回辞书。

    “朝廷要在扬州推行税制革新,正值关键时刻,诸君在这个时候辞职,是为何意?”莫齐语气很冷,神情更是阴沉。

    三人中功曹韩章的官位最高,但却是以陆奇为核心,陆奇只有二十六七岁,面容瘦削,身材硕长,很是风流潇洒。

    “下官当然清楚,下官不赞同朝廷之策,士族乃天下之根,是朝廷的柱石,朝廷此举乃自毁根基,下官难以苟同,可朝廷要推行,下官只能求去。”

    陆奇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神情十分坚决,韩章叹口气,拱手道:“下官也不同意朝廷此策,本来早就该走了,可朝廷迟迟没有任命新郡守,下官不得不勉强留任,可朝廷现在摆明要强行推行此策,下官只能求去。”

    虞葱一直在玩弄手中折扇,他的神情倨傲,虞家子弟用不着对一个下品士族家庭出身的官员客气。

    “咱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税制革新,我看是与民争利,朝廷诸公在祸国殃民,在挖大晋祖宗的根呢。”

    莫齐略微沉凝,沉声道:“三位大人,你们的辞呈下官可以转呈顾大人,至于顾大人是不是同意,下官不敢保证,不过,在此之前,各位还是扬州府的官员,当恪尽职守,不可懈怠,否则,朝廷自有制度在。”

    虞葱冷笑下,没有多说,起身便走,还没到门口,莫齐叫道:“韩大人,请留步。”

    虞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陆奇扭头看了眼韩章,韩章平静的站住,莫齐看着韩章,待陆奇出去后,莫齐才缓缓开口说道:“韩大人,你是扬州府老人了,当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税制革新就要开始,还有两天,顾大人就要召开扬州各门阀和官员大会,这个会后,税制革新就要全面展开,大人在这个时候辞职,朝廷将如何作想,还请大人慎重。”

    之所以留下韩章,莫齐知道无论陆奇还是虞葱,他都不可能劝动,陆奇是陆家人,虞葱是虞家人,陆虞乃扬州的千年世家,一等士族,劝说他们,压根不可能。

    但韩章不同,韩章不是扬州人,是凉州韩家人,自然也是士族出身,在帝都求学时认识沙昊,获得沙昊的赏识,沙昊出任扬州郡守时,便征辟他为扬州功曹。

    凉州士族能在江南为官,实属罕见,在大晋所有士族中,凉州本就处于地域鄙视链的下端,不是最低,最低是交州士族,交州士族在鄙视链的最底层。

    更要命的是,韩家在凉州士族中也算不上上品,只是中下品,祖上最大的官是随太祖征战时获得过关内侯的封爵,这关内侯是封爵中最低档的,比参与奖稍高。

    韩章能在扬州为官,实属不易,而且韩家也不是什么上品士族,莫齐没有把握劝说陆奇和虞葱,但有几分把握劝动韩章。

    韩章苦笑下,叹口气:“大人不用劝了,实话说吧,沙大人在时我便想辞职,我是凉州人,凉州现在战火纷飞,胡人入侵在即,老父早有书信,让我回凉州,为家乡父老效力。”

    莫齐微怔,眉头稍皱,心中压根不信,他轻轻叹口气:“胡人入侵在即,朝廷却拿不出军饷,迫不得已在扬州推行税改,韩大人,扬州税改成功,能为凉州提供更多的支持,这比在前线杀敌不是更要紧。”

    韩章在心里苦笑,冲莫齐抱拳:“大人,其实,我也认为朝廷此时推行税制革新,时机不对,更何况,此举或动摇国本,导致天下大乱。”

    “圣人言,虽千万人吾往矣!读书人读书,修心,修身,效法先贤,敢为天下先。税制革新,方案相信慕贤兄已经看过,此方案不增加小民之税赋,对士族也只是稍有限制,但就是这稍微限制,朝廷的困境将极大改善,朝廷可以出兵塞外,可以平定吐蕃,可以安置流民,先贤曾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在有个为万世开太平的机会,慕贤兄,为何不愿参与!”

    莫齐的话里没有咄咄逼人,以法理情相劝,奈何韩章已经打定主意,他苦笑下:“大人,不用多说了,圣人之言不能曲解,下官主意已定,还请大人原谅,还请大人在顾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莫齐十分失望,看着韩章离去的背影,心情非常复杂,莫齐的话有几分打动他,但他不能留下。

    韩章三人回去等候顾玮的命令,莫齐也来不及作其他什么事了,拿起三份辞书就赶往钦差行营。

    在行营门口遇见晁攸,晁攸同样是行色匆匆,神情很是严肃。

    与晁攸行礼,晁攸看着他的样,忍不住苦笑。

    在钦差行营中,晁攸是他的直接上司,钦差行营主薄,顾玮给他派的工作自然更重要,负责居中奔走,联络各方。

    钦差行营除了护着警卫的虎贲卫外,其他文官并不多,也就十来人,以晁攸和莫齐为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唉,我这也是一堆麻烦事,走吧,一起去见顾大人。”

    晁攸一看到莫齐便知道出事了,他甚至懒得去想出了什么事,要出事,这几天也该出事了。

    到了公事房外,晁攸正要求见,里面的书办出来,告诉他们,顾玮和句誕柳寒正在后花园喝茶。

    晁攸闻言不由有些惊讶,柳寒居然也在,朝廷任命的这位虎贲卫校尉,自从任命后,除了第一天外,其他时候都没在行辕露面。

    虎贲卫,皇帝亲军中的亲军,虎贲卫的校尉不是一般,别说普通州郡了,就算边军中那些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都比不上。

    晁攸也见过不少武将,有秋云那样的儒雅的,也有方回这样强横嚣张的,就没见过柳寒这样市侩的,简直就是懒,一天到晚不知在作什么。

    俩人赶到后花园,远远的看到凉亭里,坐着三个人,三人似乎言谈甚欢,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走进暴风雨

    句誕看到俩人,示意他们过去,顾玮和柳寒都回头,俩人赶紧上前。

    “坐吧,德光,敬明,进来坐。”

    句誕很随意,满脸笑容的招呼俩人进去,晁攸莫齐俩人也没推辞,柳寒提起茶壶给俩人倒上茶。

    顾玮含笑看着俩人,晁攸重重舒口气,看了看柳寒,本想嘲讽两句,可又觉着不是时候,便改口道:“大人。”

    刚说了两个字便忍不住苦笑起来,顾玮微微摇头,温和的说:“不急,先喝口茶,慢慢说。”

    晁攸无声的叹口气,也觉着口渴,连喝两杯茶,莫齐倒还好点喝了一杯便放下了,静静的等着,知道没有什么好消息。

    晁攸抬头看着顾玮和句誕,深吸口气才说道:“这两天下官按照大人的吩咐,拜访了梅花书院紫竹书院扬州书院,城外的安平书院,各书院的山长,他们全都拒绝参加,全都反对朝廷的税制革新,大人,各书院的士子在秘密串联,要在大人开会那天,到钦差行营请愿,要求朝廷收回成命,改弦易辙。”

    句誕神情微变,顾玮眉头微皱,柳寒则神情自若,似乎这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顾玮轻轻叹口气,没有说话,扭头看着莫齐,莫齐也苦笑下,拿出三份辞呈:“大人,这是功曹韩章,主薄陆奇,督邮虞葱的辞呈,下官虽然尽力挽留,但他们的辞意甚坚,另外各县的县官也在最近两天陆续前来,卑职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人辞职。”

    顾玮再度叹口气,扭头看着句誕,句誕干笑两声,叹口气:“这下,唉,连士子都不理解朝廷的难处,唉。”

    句誕束手无策,只剩下唉声叹气,不知道的人似乎会觉着,他不过是敲边鼓的次要官员,而不是正式钦差。

    顾玮淡淡一笑:“陈腐守旧,朝廷推行税制革新,之所以困难重重,就是因为这些陈腐守旧的思想,无论士林还是门阀士族,将圣人的微言大义,皆抛之脑后,不过,无妨,本官已经料到了。”

    柳寒皱眉问道:“如果朝廷不准他们辞官,会怎么样?”

    “不准辞官?”莫齐微怔,似乎还没遇上过。

    句誕说道:“那还用说,自然辞不了,不过,照这样下去,他们也不会尽心,对推行税制革新好吗?”

    “我的意见是让他们走,不过,此事要上报朝廷。”顾玮平静的说道:“如果,以后有人要辞职,一律照准。”

    “可...”莫齐欲言又止,神情很是不安。

    “没有什么了不起,”顾玮淡淡的说:“朝廷让我代领扬州郡守,牧守扬州一府,我当在扬州全力推进税制革新,至于缺额官员,我会向朝廷报告,同时征辟一批希望推进税制革新的官员。”

    说到这里,他看着柳寒问:“柳兄觉着如何?”

    柳寒笑了笑:“极好,这世上绝对不缺愿意当官的人,不过,人心之战更重要。”

    “此言甚是,”顾玮赞同的点头,随即皱起眉头:“这人心之战,第一剑该如何出?”

    句誕苦笑下,晁攸皱眉思索,莫齐有些迷惑不解,但顾玮只盯着柳寒。

    半响,柳寒才开口道:“按我的想法,就从扬州书院开始,大人可以公告天下,在扬州书院办一个辩难,题目就是税制革新。”

    此言一出,小亭内的数人震惊万分,类似这样的辩难在大晋历史上曾经有过。道典传承至今,已经数万年之久,可这道典究竟如何而来,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是仙人所传,有人说是古代贤人所留,传承数万年后,自然而然就分裂了,形成了多个门派,这些门派对道典的认识各不相同,在士林中争论不休。

    对道典认识的不同,在各家书院特别明显,帝都的书院众多,其实按照道典认识,可以分为数派,其中现在最流行的有三派。

    雍凉学派,这一派以长安集贤书院为首,他们主张虚静谨听,以法为符,在帝都的代表便是西山书院;

    颍汝学派,这一派以颍川书院为核心,主张无为而治,反对乱天之经,逆物之情,帝都的东贤书院便是宣扬此派学说;

    荆襄学派,这一派以松鹤书院为首,主张天人相映,正心明义,这一派在帝都的代表便是龙门书院。

    这三派是现今大晋士林的主要学派,除了这三派外,还有数十个小学派,什么竹林学派,临湖学派,翠岗学派,等等,这些小学派也有支持者和研究者,但一直不是主流。

    大晋辩难盛行,与学术流派众多有很大关系,每每两派学子相遇,必定有一场辩难,每次辩难,双方的支持者都蜂拥而至,如果能在辩难中出彩,那就扬名天下,历史上不乏其人。

    句誕神情复杂,晁攸有些担忧,莫齐则很期待,只有顾玮神情自若,含笑点头:“还是柳兄明白我。”

    “以大人的名声,这扬州各地的士子还不蜂拥而至,这场辩难想来十分精彩,大人之名,必将流芳百世,”柳寒赞道:“不过,这场辩难之后,大人便再无退路。”

    句誕轻轻舒口气,微微点头,显然赞同柳寒的判断,晁攸和莫齐略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们的神情复杂,莫齐有些迟疑。

    “敬明,怎么啦?难不成,你要辞职?”顾玮眼尖,立刻察觉莫齐的心思。

    “哪能,”莫齐苦笑下:“我是在想,大人到时的风采。”

    “风采不敢想,”顾玮轻轻叹口气:“税制革新,朝廷没有退路,我顾玮自然也没有退路,诸位大人也没有退路,税制革新若是失败,我们都要向朝廷领罪。”

    小亭内的众人顿时沉默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是没人将这话挑明,朝廷对税制革新寄予很高的希望,如果扬州成功了,将在全国推行,就象盐税革新那样,现在陈宣就在冀州推行新盐制,下一步就在产盐区河东推行。

    “所以,我们必须成功,不管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还是为我们自己,我们都必须成功!”

    顾玮站起来,昂首望天,一袭白衣,随风飘荡。

    “我顾玮,为天下百姓,愿一身担之!”

    这一刻,顾玮雄心万丈,多少年了,为了实现胸中抱负,他奔走天下,可惜响应寥寥,故而不得已投入潘链门下,希望以朝廷之力,推行仁政,以解天下黎民之苦。

    隐忍多年,终于可以一展抱负,顾玮想明白了,他要走入风暴!迎接这场风暴!以这场风暴为起点,走到大晋权力的最高层,革除弊端,造福天下黎民!

    晁攸钦佩的望着他,莫齐羡慕的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胸中同样激情荡漾。

    “下官愿追随大人,为天下黎民百姓福祉而战!”

    晁攸一跃而起,大声叫道,莫齐也站起来:“大人说得好,下官愿与大人共进退!”

    句誕心情同样一荡,那瞬间,他也深受鼓舞,为天下黎民百姓,可这丝激动只在他心中微微一荡,而后迅速消失。

    他微微一笑:“说得好,弘道兄,朝廷之望,百姓之望,都在咱们身上。”

    轻巧一句话,点醒顾玮,这钦差行营最大的大佬是他句誕,顾玮自然听懂了,回头微微一笑:“大人说的是,这一次,咱们不仅要胜,还要胜得他们心服口服。”

    “到时候,两位大人出马,舌战江南群贤,千百年后,依旧是一段传奇!”柳寒大笑。

    “怎么,柳兄不打算露面?”顾玮含笑问道。

    柳寒嘻嘻一笑:“你让我杀人,我能办到,让我去与那些山长辩难,大人还是饶我了吧。”

    “柳兄三篇,帝都纸贵,对道典想必有独到的见解。”句誕笑道。

    柳寒没一点羞愧,痞赖的答道:“诗词乃小道,我有自知之明,那些山长一辈子都在研究道典,我哪敢与他们坐而论道,这事,还是两位大人出面为好。”

    句誕一笑,晁攸和莫齐心想这该是实话,对柳寒的观感大为好转,顾玮却微微摇头:“柳兄自谦了,一理通百理通,柳兄精通商贾之术,世人不知,其实这商贾之术也是道典推崇的。”

    晁攸莫齐微微皱眉,俩人都研习道典多年,这道典何曾有商贾之术?莫齐职位低,只敢将疑问放在心上,晁攸张嘴就要问,可想到柳寒,便又不好问了。

    “大人这是骂我,还是夸我?”柳寒眨巴下眼睛,反问道。

    顾玮爽快一笑,没有再说,冲外面吩咐道:“拿纸笔来。”

    一直在外的小童很快拿来纸笔,顾玮吩咐说:“我说你写。”

    小童规规矩矩的坐在边上提起笔,顾玮略微沉凝:“当今天下,隐忧重重,外有胡人作乱,内则流民成灾,百姓困顿,皇上心忧。

    为解天下之难,朝廷欲在扬州行税制新政,然士林议论纷纷,至政令难行,国策难施,玮心急若焚,故欲与扬州诸位贤者于十日之后,在扬州书院相会,共论新税制之利弊!”

    顾玮的话简短却透着无边豪气,竟是要单挑扬州的读书人,可以想象,这要贴到各书院,还不让那些傲气冲天的士子们群情激昂!

    这场辩难势必精彩!势必载于史册!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士族的力量

    扬州轰动了!

    江南士林震动了!

    白衣书生顾玮要与扬州士林就朝廷推行的税制革新来一场辩难。

    孤身一人,单挑整个扬州乃至江南的读书人。

    朝廷在扬州推行税制革新,早就传遍了扬州城内城外,士子们在茶寮青楼议论纷纷,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都知道,对这事,士林中反对居多,赞成极少。

    “与民争利!国将不国!”

    “竭泽而渔!朝中奸臣当道!”

    这还是好的,更激烈的将目标直指皇帝。

    “皇上此举为了出兵塞外,塞外那些胡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是穷兵黩武!”

    “士族乃国之基石,皇上这是自断根基!”

    ............

    一时之间,扬州乃至江南士林群情汹汹,无数士子从各地赶往扬州,准备与顾玮辩难,甚至有急切的士子等不及十天之后,迫不及待的赶到钦差行营,准备与顾玮辩难,但被守在行营门口的士兵劝退。

    对士林来说,顾玮的公告是挑战书,对那些门阀世家来说,这份公告无遗是宣战书,最简单的判断便是,十天之后,税制革新将全面推开。

    “这是欺我江南无人啊!”陆峤看着聚集在书院门口士子们,十分轻蔑的说道。

    “白衣书生顾玮也是我江南读书人,贤侄言过其实了。”坐在桌边的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人轻松的说道,老人面容清癯,头发已经纯白,简单的束在一起,老人很随意的喝着茶。

    “哼,盐税革新,我们总共损失了上百万两银子,明公,这次若再次成功,我江南士族蒙羞受损还是其次,我大晋立国之基亦将崩溃。”

    陆峤的语气中含有愤怒,他没有说出口的是,盐税革新是江南扬州,税制革新还是江南,天下这么大,朝廷凭什么拿江南开刀!这不就是欺负江南无人吗!

    老头姓虞,叫虞文,字云明,是现在虞家的家主,这虞文今年已经六十二了,虞文嫡子有三个,长子虞献,次子虞清,三子虞苏;与别家争夺家主不一样,虞家的三个儿子却不愿意争这家主之位,三子虞苏跑到帝都求学,一去便是七年;二子虞清说出去求仙问道,五年前便跑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上那去了,老大虞献,喜欢诗词,对当家入仕没有什么兴趣,跑到建康的白鹭书院教书去了。

    虞文对三个儿子没丝毫办法,每天在家里骂,家中之事只能自己处理。

    “这次盛怀还顶得住吗?”

    坐在虞文对面的中年人神情忧虑的说道,中年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件绣花锦缎长袍,中年人名叫张荥,是扬州三大门阀之一的张家家主。

    “顶不住也得顶,”陆峤冷冷的说道:“载波兄,这点无须担心。”

    虽然同为江南一等门阀士族,但张家与陆虞两家不同,这些年,张家缺少优秀人物支撑,这些年虽然有几个子弟在州郡任职,但担任刺史以上职务的几乎没有,故而张家有衰落之态,全凭老祖宗的荣光支撑着,等老祖宗那点福荫吃完了,也就衰落下去了。

    “可硬顶能顶住吗?”张荥似乎没听出陆峤语气中的不屑,神情中依旧有浓浓的担忧。

    “载波,这不用担心,盛怀知道此事的厉害。”虞文淡淡的说道,语气又是一变:“不过仅凭他一人也挡不住,所以,后天的会上,我们要给他支持。”

    张荥摇摇头:“仅靠我们也挡不住,唉,皇上为了出兵塞外,什么都不顾了,太祖定下的治国之策也不管了,这甘棠一去,皇上改组尚书台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希平兄,朝中恐怕还要多着力。”

    王泽悠悠的喝着茶,不以为意的说道:“放心吧,载波兄,朝中已经开始了,潘链和太后那,都有人去说了。”

    “潘链?”张荥微微摇头:“此人除了收银子,恐怕没什么大用,要不然,盐税革新为何没挡住。”

    “你太悲观了,”陆峤转身说道:“潘链虽然没用,但太后呢,皇上对太后还是很孝顺的。”

    虞文起身走到窗前,看着书院外的情境,好一会才说:“朝中自有朝中诸公,我们只需作好我们自己的事,远山贤侄,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会到吗?”

    “我已经去信,昨天收到回信,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都答应。”陆峤很肯定的答道,顾玮要挑战江南士林,他们这些江南的一等士族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江南书院的背后就是他们在支持。

    陆峤在第一时间便给去信,请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南下,参加这场辩难。

    “魏典魏先生也已经启程南下,估计五天后到。”虞文补充道,随即又有些遗憾的叹口气。

    陆峤心里清楚虞文的遗憾在那,这些人都是北方的,没有一个江南文人。

    魏典名满天下,原为御史令丞,为陈国土地清查,率众叩阙,被罢官入狱,但不久便在众大臣求情下释放,随后返回颍川,在颍川书院教书。

    顾玮的公告发出后,虞文便去信颍川,请魏典南下,魏典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回信说即可起身南下。

    不过,扬州是江南同样文萃繁盛,各书院山长也是精研道典多年之人,再加上赶来的巨木稚真和魏典,这个阵容足够强大了,足以应对顾玮。

    “下面的知县....”张荥正说道,门外有人在敲门。

    “老爷!”

    “进来。”陆峤没有不悦,这个时候敢来敲门,肯定是有事发生了,否则那小子是活得不耐烦。

    穿着土色劲装青年快步进来,到了陆峤身边,将一份卷起来的纸送上,陆峤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怎么啦?”张荥见状问道。

    陆峤将那张纸铺在桌上,然后问劲装青年:“这是哪来的?”

    “是郭松送出来的。”

    陆峤微微点头,没有再问,劲装青年转身退出去,虞文王泽三人凑到一起,正看着那张纸。

    这是一张钦差通告,准确的说是一张招贤榜,钦差行营发出的招贤榜,招贤榜上明确告诉扬州所有士子,现在朝廷要在扬州推行税制革新,新税制利国利民,为了推行新税制,钦差行营招聘支持新税制的贤士,这些贤士招聘后,将接受二十天的新税制见解,在理解新税制后,将派到扬州郡各县,宣讲并推行新税制。

    几个人看完后,张荥微微摇头,虞文眉头微皱,神情有些迷惑不解,王泽若有所思,显然心有所动。

    “厉害啊!”王泽打破沉默叹道,神情十分凝重。

    自从上次梅园与柳寒会面,他便上吴县去了,本想找机会与柳寒战一场,可却没等到柳寒到来,后来他想明白了,柳寒多半躲到那稳定境界去了,境界不稳定,他不会出现。

    这让他非常失望,但他断定柳寒一定会到吴县,所以,他在吴县作了些布置,准备守株待兔,可老祖宗一封信让他赶到扬州。

    老祖宗在信里告诉他,到扬州关注税制革新,必要时,为陆家虞家提供帮助。

    王泽在扬州,王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扬州。

    “贤侄,这是何意?”虞文问道。

    王泽走到窗前,看着那些士子书生,他在几个书院当过教习,太熟悉这些年青士子了,热血,轻信。

    “书生意气,壮志豪情,可惜,状志会消退,豪情会淡漠,血也会冷,但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支持顾玮的,有多少是反对的,顾玮这一手很厉害,一方面将士子中支持他的人召集起来,这样作有两个作用。

    陆奇虞葱韩章他们已经惊动到他,他担心扬州五县中还有变故,这些士子也是他准备为应变作的准备。”

    “这顾玮可谓胆大包天,”陆峤轻轻的哼了声:“县令岂是他能征辟的。”

    “他现在代管扬州郡,有权力征辟县令。”王泽语气很轻的提醒道。

    陆峤张荥顿时愣住了,虞文笑了笑,轻轻摇头:“陆奇他们只是给个警告,下面五县的县令,呵呵,我们压根没想让他们辞职。”

    虞文的语气很沉稳,却有掌控一切的信心,似乎在说,五个县令是不是辞职,由他决定。

    但王泽知道,虞文的确有这个力量,下面五个县令全是这三家的子弟或门生,他们是不是辞职,的确只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这才对,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这县官才是现管,不管顾玮在扬州怎么折腾,最后还是要那些县官来执行,掌握了这一级,咱们要顾玮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王泽的语气很轻松,这是大晋士族最大的力量,士族门阀掌控了朝廷的基层职务,朝廷政令要想顺利推行,必须依赖他们。

    重新回到扬州后,王泽慢慢明白大哥的意思,到扬州的目的是观察扬州的税制革新,明白和理解这税制革新,同时也明白,士族为何是大晋的柱石。

    柱石断,天将倾!

    天倾斜,百姓苦!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招贤

    告示贴满了全城,告示前挤满了士子,有人摇头晃脑的念着,不时被人打断,有人激动反对,有人沉默不语,有人笑呵呵的打岔。

    “柳兄啊柳兄,下官佩服之极!”

    在书院的另一边的茶楼上,顾玮和柳寒笑眯眯的看着,这个主意是柳寒私下里给顾玮出的,就是为有可能出现的大规模辞职潮,即便没有辞职潮,这些人也可以另有用处。

    柳寒随意的歪靠在窗旁,手里端着茶杯,淡淡的说道:“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报名,对了,顾大人,听说你也是扬州人,你是在扬州那个书院念书的?有没有同窗好友,可以征辟几个到行营任职。”

    顾玮没有回答神情有些黯然,不过,柳寒在他侧后,没有看到,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他看了眼那群书生淡淡的笑了笑,转身回到茶几边坐下。

    “年青人啊,是最容易被操作的。”

    顾玮没有动,依旧看着书院门口,好半响才幽幽叹道:“扬州书院,扬州最好的书院,当年我就很羡慕,可惜家里没钱,只能在家读书。”

    柳寒略微有点意外,顾玮轻轻叹口气,低下头不愿再谈,柳寒也叹口气,似乎在对俩人相似的命运很有感。

    沉默的喝了一会茶,俩人不约而同抬头看着对方,忽然笑了笑,俩人同时起身,离开了这个茶楼。

    柳寒骑马,顾玮乘车,看上去就象众人簇拥护卫着马车。

    马车驶过大街,从街边的茶楼冲出几个书生,拦在车前,冲着马车叫道:“奸贼!乱国奸贼!”

    “顾玮!你祸国殃民!”

    柳寒眉头微皱,马车前负责开路的魏豹缓缓上前,大喝一声:“住嘴!来人!将他们拖开!”

    “慢着!”柳寒轻踢马腹,缓缓上前,看着那些书生,温言道:“朝廷之事自有朝廷处理,你们对顾大人不满,可以去参加辩难,当面质问顾大人,相信顾大人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而不是如此冲动,阻拦朝廷钦差道路,须知无恰当理由阻拦朝廷官员道路,按大晋律当枷号三日,速速退下。”

    “大人!我等是梅花书院士子,朝廷税制革新乃乱国之策,朝廷本无此意,就是奸贼顾玮,为谋求权力,一力主张,实乃祸国之贼!”

    “住嘴!”柳寒喝道,声震长街,那书生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倒退两步,柳寒平静的说:“顾大人给了你们说话的机会,八日后,在扬州书院,现在,各位,请让路。”

    请让路,最后三个字,语气平静温和,却用上了无上秘法,书生心神失守,下意识的让开道路,站到边上,等马车过去了,才醒悟过来,看着马车的背影,十分沮丧,又忿忿不平。

    顾玮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经过这一事后,前面开路的魏豹加了小心,好在没有再出意外,一路平安无事的回到行营。

    行营门口设有登记点,有小吏专门登记报名,但登记点处空荡荡的,小吏显得十分无聊。

    顾玮过去看了看,登记薄上空白,没有一个名字。

    柳寒微微摇头,顾玮却不在意,叮嘱小吏,有人来报名就登记,然后就住到钦差行营中,行营中已经准备好了住宿,不过要注意,别让人浑水摸鱼,那些不学无术之徒不能要。

    小吏堆笑应下,心中却不以为然,今天摆了一整天,连一个人都没有,还浑水摸鱼。

    “两位,你们可算回来了。”句誕看到俩人,好像卸下一副沉重的包袱,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各县县令和县丞都到了,目前安排在馆驿,要不要提前见见。”句誕说道。

    明天就要召开税制革新会,下面五县的县令县丞陆续赶到扬州,莫齐在馆驿负责接待。

    句誕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状况,一方面朝廷一定要他推行税制革新,另一方面,下面阻力重重,从门阀士族到官员,全部反对,强行推行的后果难料。

    两边都不敢得罪,可又不得不注定要得罪一边,心里那个苦,不知道该向谁人说。

    句誕的心思,无论顾玮还是柳寒都十分清楚,特别是柳寒,让句誕当正使,顾玮为副使,正是他向薛泌建议的,他原本就是借句誕的圆滑,顾玮在士林的声望,减少盐税革新的阻力,但没想到朝廷居然顺势又推出全面税制革新,而且就定在扬州。

    说是全面税制革新,还不如说是朝政推行新政,目标就是对准士族特权,其阻力之大,可以想象,压根就不是盐税革新能比的,后者不过是小打小闹,前者却是颠覆性的。

    这个时候,再让句誕当正使,那就不合适了,而是要一个铁腕人物,要敢于打破所有一切的勇气,要有准备死在扬州的心理准备,否则压根别想成功。

    “见什么见,他们不过是陆虞张几家养的狗。”顾玮冷冷的哼了声。

    “还是见见好,不如这样,句大人,您去见见他们,听听他们有什么意见。”柳寒提议道。

    句誕马上答应,笑呵呵的走了,顾玮看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转身去了后院。

    大战已经拉开帷幕,两军对垒,形势分明。

    柳寒没有过去,转身去了军营,现在钦差行营内外皆安防皆由虎贲卫接管,他重新制定了安保措施。

    “外面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税制革新能不能成,与咱们无关,不过,钦差行营的安全,大人们的安全,就与咱们有关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打醒精神,谁出了问题,在朝廷处理我之前,我先处理你们,到时候别怪我无情!”

    柳寒给众军官说得很清楚,所以,这段时间,个个打醒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柳寒先回房间换了身便服,然后才在府内巡查,过后从后院出来,围着整个钦差行营走了一圈。

    到了钦差行营门口,在门口与守在招贤台的小吏聊了几句,小吏三十来岁,是扬州人,读过书,没参加过品鉴,入扬州郡府当了个小吏。

    小吏告诉他,应该有人回来,但来应征的多半不是书院出身,也没参加过品鉴,那些士子多不肯应聘。

    小吏的话很委婉,也是看到柳寒是武官,若是顾玮或句誕问,多半不肯说得这样仔细。

    柳寒也不想回去,回去也没什么事,便坐下与小吏聊天。

    “你就没想过去干一任县令?”

    “小人倒是想,可没那本事。”

    “你觉着这税制革新是好还是坏?”

    小吏迟疑下没回答,柳寒看看左右,笑了笑:“此地没有旁人,放心,他们压根听不到。”

    小吏左右看看,门口处,除了几个虎贲卫外,其他人都离得很远,便压低声音说:“依小的看,这税制革新,对我等小民当然好,可那些士族就不高兴了,地多的多交税,地少的少交,我这样没地的就不用交,我就不清楚,那些读书人为啥要反对,说得天塌了似的。”

    “估计他们家的地多吧。”柳寒笑呵呵的打趣道,正说着,一个穿着旧袍的书生出现在街角,他显然很小心,边走边看,迟疑不绝。

    柳寒盯着他,小吏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也盯着他,书生很快察觉,迟疑下,忽然下决心,快步过来。

    到了招贤台,书生冲小吏和柳寒施礼,然后问道:“听说这里在招贤,我想应征,不知是否可以?”

    小吏微微点头:“阁下姓名,曾在何处求学?坐师是何人?”

    “回大人,我叫唐龙,是城外的唐家私塾念书,坐师姓唐,名讳为爽。”

    小吏没有再问,而是点下头,正要提笔记下唐龙的名字,柳寒却压住名册,向前推了下。

    “我听说字如其人,”柳寒对小吏吩咐道:“以后凡是来应征的都由他们自己登记。”

    “是,大人。”小吏很顺从的答应下来。

    唐龙看了柳寒一眼,也没说什么,提笔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

    小吏看后,冲后面叫道:“来人!请唐先生入营。”

    唐龙愣了下,不解的看着从行营内出来的几个小厮,小吏笑眯眯的解释道:“登记之后,即入营,吃住都由朝廷管了。”

    唐龙迟疑说:“我来得匆忙,家里也没告诉,我想先回家一趟,拿些换洗衣服,不知可否。”

    小吏迟疑下点头:“行,唐先生快去快回。”

    柳寒也解释道:“住到行营是顾大人的好意,外面的情况想必唐先生也知道一二,住到行营来,是为先生的安全考虑。”

    唐龙闻言神情顿时舒展,微微点头:“多谢大人,不过,我还是要回去一次,将家里安顿好,最迟明天下午,就到行营报道。”

    柳寒点点头,小吏也笑呵呵拱手道:“行。”

    唐龙拱手施礼,转身快步离开,脚步轻松。

    柳寒看着他的背影,略微思索,起身走进行营,看到南笙,招手让他过来。

    “派三个人,跟着那唐龙,保护他和他家人的安全。”

    南笙点头,转身就要走,柳寒叫住他,略微思索后,又补充道:“如果是他和他家里人发生冲突,我说的家里人只包括父母,叔伯兄弟什么的,不算,如果他家里人反对,你们不要插手,明白没有?”

    “遵命,大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设伏

    这个安排只是预防,柳寒并不认为陆峤虞文他们那样蠢,唐龙不过是小角色,死活都无伤大雅,他倒是很希望扬州这些门阀出手。

    第二天,他没有去参加句誕顾玮召开的会议,依旧在行营大门口,五县的县令和县丞先后到达,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一脸的忧国忧民。

    坐在门口的小吏还是昨天那位,他叫洪阳,他也很无聊,在门口迎接县令们的活还轮到他,站在钦差行营门口的是晁攸。

    “那是盐渎县县令明贤和县丞张和,明贤是张家门生,张和是张家旁系子弟。”

    “那是湖城县令朱亢和县丞刘向,这朱亢以前曾在梅花书院求学,是萧家女婿,刘向是陆家门生。”

    每到一个县令,洪阳便悄悄给柳寒介绍,倒底在扬州郡郡守府混了七八年,对各县十分熟悉,每县令的履历,以及背后的背景都了然于心。

    “大人,”洪阳迟疑下问道:“这人都到齐了,您不去参加?”

    “这是句大人和顾大人的事,我的事就是保证这行营安全,还有两位大人安全,另外呢,就是听从两位大人吩咐,至于如何推行朝廷国策,那是两位大人的事。”

    柳寒的神情很随意,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其实会议的内容,他早就知道,今天开会的目的是让这些县令准备好所辖的户口名册,土地档案,商户和作坊名单,以及他们历年上缴的赋税,还有历年上缴税赋的账册,等等。

    此外,这些县官和县丞还将接受十天的培训,由顾玮向他们讲解税制革新的内容,并解答他们的问题。

    会议时间很长,中午吃过便饭后,没有休息,下午继续开会,柳寒依旧没有过去,连门口都没去,依旧在门口。

    下午唐龙背着个包袱来了,暗地里派去保护他的三个虎贲卫在午后便回来了,向柳寒报告了唐家的情况。

    唐龙是城外唐家村的,距离扬州大约八里,全村主要是唐姓,唐家乃庶族,祖上曾经出过最大的官是县丞,就像唐龙所言,他是在村里的私塾念书的,塾师为唐家人,名叫唐纳,唐纳的背景也很简单,几句话就从村民中套出来了,年青时曾经在一个小书院求学,现在那书院已经散了,原因是书院背后的家族衰败了。

    唐龙家贫,家里只有八亩桑田和五亩水田,他能读书是全家节衣缩食和族里赞助的结果,但唐家私塾所教毕竟有限,唐家的家世也浅薄,所以,唐龙二十多了,还没参加过一次品鉴,文名不畅,在扬州这么多士子中,默默无闻。

    “这机缘啊,就是机会和因缘,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忙忙碌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有些人看上去整天无所事事,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大人说的是。”洪阳殷勤的送上茶,这位柳大人什么来路,他不清楚,不过,他很清楚,这些大人们一根小手指头便能捏死他。

    柳寒笑呵呵的端起茶杯,接着与洪阳聊,这附近很安静,既没有士子来冲撞,也没有什么其他闲杂人等在四周闲逛,扬州很喧闹,但这里很安静。

    就在他们聊天时,青梅巷一个破烂的小屋里,头发花白的老妇呆滞的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汉子,汉子说是要喝口水,可进屋后却告诉她,让她上扬州府申冤告状。

    儿子蒙冤入狱已经几年了,这几年里,她四下申冤,每个衙门都拜了,可儿子依旧被关在牢里,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房子卖了,老伴气死了,她也绝望了,只能祈求苍天,能给儿子一条活路就行。

    可没想到,这陌生汉子却说,能给她儿子申冤,这能信吗?她下意识的看看神龛,难道是老天听到自己的哀求?

    老妇不是那种乡村迂妇,这些年碰的壁太多,不敢轻易相信。

    “能申冤,当然好,可,...,那陆家势大,盛刺史都不敢为我儿申冤,壮士何来此把握?”

    “实话对你说吧,”汉子笑了笑,直接说道:“我是钦差行营派来的,现在扬州府由钦差顾玮顾大人在掌管,陆家阻挠朝廷税制革新的国策,顾大人要修理陆家,顾大人已经查清了,令公子是冤枉的,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陆家二公子陆康,所以,这一次,您只要去告,就一定能申冤。”

    老妇依旧呆滞的看着那汉子,那汉子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两个字,虎贲。

    “下官南笙,虎贲卫任职,外面还有四个兄弟,如果老夫人愿意上扬州府衙门申冤告状,那么老夫人现在就跟我们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几日,有人负责保护老夫人到衙门告状;当然,老夫人如果不愿,下官立刻就走,绝不勉强。”

    老妇人噗通跪下,泣不成声,嘶哑的叫道:“冤......枉啊!”

    南笙深深叹口气,伸手将老妇人扶起来:“老夫人,我家大人知道韩澄是冤枉的,他的案子早已经查清,凶手是谁也已经查到,这一次,钦差大人一定会为你们申冤昭雪!来人!”

    一个汉子推门进来,南笙吩咐道:“立刻替老夫人收拾东西。”

    这家几乎是光秃秃的,几乎什么都没有,那汉子动破木箱中收拾了几件衣裳,随意捆了个包袱,南笙亲自扶着老妇,出了家门。

    到了巷口,南笙扶着老妇上了马车,南笙没有随着上车,驾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的汉子,那汉子的脸色黝黑,手握长鞭,也不多话,老妇一进车内,便驱动马车。

    南笙站在街上,看着马车消失,他骗了老妇,他不是顾玮派出来的,而是柳寒派来的。

    柳寒给他的命令便是,说服老妇去告状,老妇同意后,便将老妇交给外面的马车,然后就回去复命。

    马车走在扬州街上,老妇坐在马车里,心里忐忑不安,想拉开车窗帘看看,可刚抬起手,耳中便传来一道声音:“不要动,窗帘别拉。”

    声音很干很硬,说话的人已经尽量温和,但依旧很干很硬,老妇放下手,心中的疑窦更盛,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抓着包袱的力气越发大。

    与此同时,一队虎贲卫走进扬州府衙门牢房,迅速接管了监牢,为首的军官将所有牢子召集到一起,宣布这个监牢由虎贲卫接管,牢子中只留下三个人,负责送饭和打扫清洁,其他人另有安排。

    牢子们惶恐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军官也不解释,将平时负责做饭和打扫的牢子叫出来,其他人立刻离开监牢。

    从此,牢房被虎贲卫接管,傍晚,送饭的牢子进去送饭,看到牢房中间多了张桌子,一个虎贲卫坐在边上,对面是一个单人牢房,里面关着个书生。

    那书生在牢里好几年了,所有牢子都知道也都认识,牢子将提篮放下,端出一碗饭就要递给那书生。

    “等会。”那虎贲卫开口道,牢子微怔不解的看着虎贲卫,虎贲卫扫了眼饭,然后吩咐道:“听好了,以后这韩澄的饭菜单作,要有肉,听清楚了吗?”

    “明白了,”牢子心里顿时明了,点头哈腰的答应道,可随即又为难的问道:“上官,牢里的开销是一定的,小的也变不出银子来,这多出来的开销。”

    虎贲卫压根没跟他啰嗦,抛出一张银票,牢子接过来,居然是一百两,顿时大喜。

    “小的立刻去办。”

    “听好了,以后送饭进去时,要当着我的面,每样饭菜都要尝一口,这里面要多点什么,爷灭你满门。”

    “不敢,不敢,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牢子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心中颤抖不安,这韩澄的案子,全扬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谁都不敢说,看来上面有人要动这个案子。

    扬州书院的辩难传遍了整个扬州,从各地赶来的书生络绎不绝,扬州书院也非常重视,书院山长柏梅是名满江南的博学之士,曾经在泰定初期担任过太学祭酒,其大作《明经辨析》是大晋士子必读之书。

    扬州书院附近的客栈旅舍全部爆满,连城内外的道观都人满为患,而且还有不少人从徐州荆州赶来。

    所有人都热切的期待着这场辩难,完全没有注意到扬州城内的悄然变化。

    虎贲卫接手扬州府牢房的消息很快传到陆康耳中,陆康完全没放在心上,依旧每天流连青楼,每天都在锦瑟楼,缠着紫烟,要用一万两银子为紫烟梳拢,紫烟自然不愿意,可又不敢强硬拒绝,只能含糊搪塞,要不是赛义姆在边上帮衬着,早已经被陆康得手。

    而众人属目的中的顾玮却象没这回事一样,每天给县令们讲解税制革新的各项政策并解释其中缘由,压根不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

    只是句誕又病了,每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对前去探病的顾玮柳寒连声道歉,俩人也不点破,没有他插手,还少些意外。

    顾玮就此负起整个税制革新的担子,每天忙个不停,柳寒依旧每天悠闲的在行营内外闲逛,偶尔在招贤处与洪阳闲聊。

    招贤,除了第一天来了唐龙,接下来几天一个人都没有,扬州城现在是满城士子,却都象没看见那招贤告示似的。

    唐龙在钦差行营住了几天,越住越心虚,在钦差行营,吃住都很好,可就是没事作,他试图与行营内的小吏聊天,与那些看上去很雄壮的虎贲卫聊天,可很快,他便察觉,他们压根没兴趣,说几句也仅仅是出于礼节的敷衍。

    行营没有限制他的行动,除了几处关键地方,其他地方都不限制他走动,那怕是普通人不能进的后院,他也可以进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速之客

    “唐兄。”

    唐龙抬头看,正是那个当时在登记处的虎贲卫柳姓统领,他连忙躬身施礼。

    “见过大人。”

    “我叫柳寒,唐兄不必多礼,”柳寒微微一笑,走过来与他并排而立,看着池塘上的盛开的荷花:“看你心事重重的,怎么啦?是不是后悔了?”

    唐龙微怔,摇头说:“大人。”

    “别这样多礼,咱们随便聊聊。”柳寒打断他,含笑道。

    唐龙微微迟疑依旧拘谨的答道:“是,大人。”

    柳寒笑着摇摇头,唐龙有些尴尬,柳寒没有在意:“这几天,扬州是儒袍满城,可愿意来的,却只有唐兄你一人。”

    唐龙迟疑下正色道:“我五岁启蒙,迄今已经十八载,家贫,无法上书院,也没参加过品鉴,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现在的品鉴制度,过于看重家世出身,寒门子弟难有进身之阶,我这样的读书人,不用参加就知道,我的品鉴最多也就中下品。”

    “所以,你来应征,就是想求个捷径?”柳寒面带笑容,却是十分直接露骨。

    唐龙略微迟疑便毫不含糊的点头:“我家贫,家里已经无法再支持我读书,我必须给自己找份活计,家里给我找了份记账的活,那天我进城,在城门口看到这招贤榜,我想了很久,我觉着这是个机会,就来了。”

    唐龙很坦率,没有丝毫清高扭捏,柳寒微微点头:“那你对税制革新有什么看法?”

    唐龙摇头:“我不知道税制革新的内容。”

    柳寒轻轻哦了声,拿出本小册子交给他:“这就是税制革新的内容,你好好看看,看完后,你要不愿意留下,没人怪你,你要愿意留下,我必须警告你,你有可能要付出生命代价,不过,若税制革新成功,那么你的前途将无比光明!”

    唐龙闻言既惧又喜,他紧紧拽着那本小册子,神情十分复杂。

    柳寒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这需要他自己选择,这本小册子是钦差行营抄写的,当然也是他的主意,这个时代的人压根就没这个思路。

    顾玮在讲课,句誕在养病,柳寒在行营逛后,似乎觉着无聊,脱下官服,换了身便在城里闲逛;那老妇人在一个小院里,有丫头伺候,每天吃穿不愁,却忧心忡忡;韩澄在牢里,每天有酒有肉,忽然天降活路,让他又惊又喜又是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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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培训讲解,你们可还有疑问?”顾玮跪坐于席,看着下面的十人问道。

    没有回答,就与过去七天一样,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任何问题,可顾玮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嘲讽和轻蔑。

    “如果没有疑问,大家就请回吧,不过,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朝廷已经给本钦差权力,如果在新税制推行过程中,有人故意推诿曲解,那么本钦差绝不宽恕。”

    十人互相看看,眼神在空中交流,终于有人打破沉默,沉声说道:“大人既然信不过我等,为何不将我等干脆免职算了,何必另找借口。”

    “信不得信过,能不能相信,得看你们,”顾玮冷冷的说道:“言尽于此,诸位大人请回吧。”

    顾玮的言辞中没有半点客气,起身就走,小童过来将案几上的东西收拾停当,跟着追了出去。

    当顾玮走后,县令县丞们顿觉压力一轻,却没有说话,那个说话的县令露出一丝笑意,哼道:“水过石乃在,这位顾大人把事办了,拍拍屁股,回帝都升官,我们可还得在这,哼。”

    众人齐齐点头,几个人分成数群低声说笑着出了钦差行营,就在营门口,县令们吩咐县丞回去,自己则转身就走,明目张胆的向刺史府的方向走去。

    茶馆酒肆里满是士子,士子们旁若无人的在高声议论,绝大多数是抨击谩骂顾玮的,他在边上听了会,他们也没骂出什么新意来。

    茶楼的一角,两个书生却坐着喝茶,平静的看着,没有加入书生们的议论中。

    左边土色长袍书生,面容瘦削,下颌一丛短短黑须,右边的书生则是一身皂色绣金长袍,面白无须,容貌俊朗。

    俩人沉默着,偶尔看看那群士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

    士子们高谈阔论一番后,看看天色,又相约上青楼,茶楼顿时安静了几分。

    “聒噪,令人心烦。”土色长袍慢悠悠的端起茶杯,神情中却掩饰不住失望。

    皂色绣金淡淡的笑了笑:“弘绪兄何必失望,这天下读书人虽多,可明智通达的,却是少有。”

    弘绪轻轻叹口气:“原以为江南文盛,人物风流,必有杰出之士,可没想到....,可惜啊可惜,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白跑倒不至于,这顾玮倒是名不虚传,有此胆魄,可我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

    “哦,子泰何出此言?”弘绪有些纳闷。

    “顾玮,白衣书生,昔年为救灾民,奔走黄河两岸,遍访士家,救下数十万灾民,博得好大的名声,当日帝都传言,他要参加当年秋品,可他却连续数年杳无踪迹,竟视那品鉴为无物,品性可谓高洁,可让人惊讶的是,他最后居然应征到潘链府中,当时真真令人叹息,可一转眼,这潘链却成了顾命大臣之首,掌控尚书台,权倾天下,这顾玮随着便水涨船高。”

    “这不是好事吗?”弘绪皱眉问道:“这顾玮不是读死书的人,懂得权变之道。”

    “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器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子泰悠悠的看着那弘绪:“你说这顾玮是国宝,国器,国用,还是国妖?”

    弘绪微微一笑:“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这顾玮算君子吗?”

    俩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却瞒不过柳寒的耳目,柳寒禁不住多看了俩人几眼。

    他没有过去打搅,而是继续坐着听,他感觉这俩人好像是支持税制革新的。

    这时,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柳寒没有在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抬头迅速扫了眼刚上楼的几个客人,他的眼力自然很厉害,一眼就看到几个认识的人,不由微微一怔。

    “他们怎么来了?”

    心中正纳闷,里面也有人认出他来,他快步过来,老远便抱拳施礼:“柳兄!没想到你也在扬州。”

    柳寒在心里叹口气,含笑起身:“拓跋老弟,慕容老弟,乌蒙老弟,你们也来了。”

    他们一进茶楼就引人瞩目,他们虽然穿着与晋人一样的服饰,可面容头发均是明显的胡人,江南的胡人其实不少,番市和番街,象赛义姆在扬州就混得风生水起,不过胡人上茶楼的却不多,

    胡人直爽,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坐下,柳寒让小儿换了一壶新茶,然后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也是来看扬州书院辩难的?”

    “谁有那闲心,”乌蒙的嗓门很大,声音也很粗,茶楼中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慕容从容注意到了,立刻插话道:“我们是到江南游学的,是朝廷同意的,听说此事后,我想来看看,他们便陪我过来了。”

    他们来了四个人,除了拓跋鹰乌蒙慕容从容外,还有一个年青人叫宇文噙,这宇文噙虎背熊腰,高鼻鹰目,看人就像鹰一般,咄咄逼人。

    宇文噙对柳寒有些好奇,目光不住打量他,柳寒也不在意,冲慕容微微点头:“来看看也好,咱们大晋读书人喜好辩难。”

    “我们在帝都也见过,这读书人就是麻烦,在那说来说去,有啥意思。”乌蒙的嗓门还是那样大,慕容从容一脸无奈。

    柳寒心里颇为赞同,这种辩难就跟前世的辩论赛似的,说没什么用吧,还有点用,说有用吧,用处又不大。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这辩难呢,其实是一种交锋,与大漠上的沙场交锋相差无几,沙场上是刀对刀,枪对枪,这辩难也一样,不过是思想的交锋。”

    “思想的交锋?”

    只有慕容从容听懂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拓跋鹰一脸茫然,乌蒙撇撇嘴,压根没听进去,宇文噙则东张西望,满楼的人都不敢与他对视,不过,那弘绪和子泰却神情自若,满不在乎的与他对视。

    “那么这次扬州书院辩难便是新旧税制的交锋?”慕容从容说道。

    柳寒点点头,慕容从容又问:“这新税制虽然在扬州推行,帝都也争论不休,反对者多,支持者甚少,柳兄,这新税制倒底好不好?”

    柳寒略微沉凝便答道:“自然是新税制好。”

    慕容从容微微点头,抱拳问道:“这我不懂,还请柳兄细说一二。”

    柳寒端起茶杯,对这几个胡人,他有种本能的防备,这大晋府库空虚的消息,可是机密,若是告诉他们,他们再传到塞外,对正在进行的塞外作战有什么影响,他没有把握。

    思虑数转,柳寒放下茶杯,笑眯眯的说道:“新税制下,我的瀚海商社可以少交点税,你说这新税制好不好?”

    慕容从容微微一笑:“柳兄此言甚是。”

    柳寒在心里叹口气,这慕容从容以后恐怕是大晋的一大劲敌,看他的样子,好像已经知道内情。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施凯与龙铮

    “朝廷推行新税制,那么首先要清楚旧税制,咱们现在执行的税收主要是田赋和口赋,田赋的税率是十税一,口赋是每个十五岁以上的,每人每年向朝廷交税二十四文钱,十五岁以下的每人交十五文钱,这些都在朝廷的税制里,你们在太学应该可以看到。”

    柳寒慢慢说道,慕容从容微微点头,这些是朝廷制度,这些可以说是正税,除了这些正税外,另外还有役,这服役可不是现代的兵役,而是徭役,每个成年人都要无偿为朝廷提供徭役,一般徭役是一个月。

    “按照朝廷祖制,士族不纳税,士族任何税赋都不缴纳,也不服徭役,朝廷的税赋全部加在普通百姓身上,结果就是,普通百姓为了逃避交税,便将土地卖给士族,士族不纳税,结果就是,朝廷的税赋越来越少。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朝廷才推出了新税制,这新税制的核心其实就一点,将田赋和口赋合并,一律算到田赋中,每个县,按照人口和土地计算,将人口数摊入土地中,对士族的所占有的土地进行核算统计,按照太祖时的规定,这部分土地依旧不收税,但多出来的土地,必须交税。我把这称为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可以增加朝廷税收,土地越多的人交税越多,这也抑制土地兼并,保护普通百姓,须知土地是百姓的命根,没有了土地,百姓就会去当流民,流民多了,便会成为天下不稳定的因素,一旦有野心家铤而走险,天下立刻大乱。所以,无论对百姓而言还是对朝廷而言,新税制都是有利的。”

    慕容从容总算明白了,可随即他又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那为何还有那么多读书人反对新税制,他们难道不懂?”

    “读书并不等于识理,而且对书本的解读是掌握在谁手里?对道典的解读,历朝历代,无数贤人,各种著作有数百本,有各种观点,形成各种学派,究竟那种是对的,那种是错的,谁知道?

    而,在我看来,哪一种可以解决问题,便采用那种,先贤不是说了,‘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时不与法俱在。故释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为法。’

    先贤这话说得太对了,太祖时,乃八百年前,那时经过长期战乱,人口减少,有足够的土地给百姓,八百年过去了,太祖的法还适合现在吗?我看未必。”

    慕容从容恍然大悟,正欲开口,边上传来一道声音:“兄台这是事功之言。”

    柳寒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子泰,便冲他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

    “没想到兄台还研究过事功之学,佩服!佩服!”子泰赞叹道。

    在对道典解释中,形成了多种学派,其中有一派被称为事功学派,这一派认为当务实而不务虚,认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

    这一派在天下诸多学派中很受排挤,名声不好,被蔑称为言利之徒,学术著作虽未被禁绝,也只有极少数书院才有,一般的士子压根不会去看这方面的书籍,否则,若是被教习看见,好一点的劝说几句,耿直的就要呵斥;而参加品鉴更不能泄露有任何事功之学,否则一定会是下下品。

    也正因为有这么多限制,所以学习事功的很少,只有那些已经成名的学者才会去看事功方面的书籍。

    柳寒看过道典,道典曾经让他非常糊涂,因为上面的文章,很多在另一个世界看过,不过大部分是儒家经典,到这却成了道典的一部分,可若说他很熟悉这些经典,那也不对,他是学金融的,不是学古代文学的。

    弘绪起身冲柳寒微微施礼:“请教兄台,可是三篇震帝都的柳寒柳大家?”

    柳寒微怔,下意识点点头,弘绪露出兴奋之色:“原来真是柳大家,在下并州施凯施弘绪,见过柳大家。”

    子泰微微愣了下,随即起身,也冲柳寒施礼:“难怪了,原来是柳大家,在下青州龙铮龙子泰,见过柳大家。”

    柳寒含笑起身,抱拳回礼:“相逢即有缘,两位公子,一块坐,无须多礼。”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施凯爽快的笑道。

    俩人很快坐过来,也没让小儿换茶杯,把自己的茶杯端过来就行了,柳寒向他们介绍了拓跋鹰乌蒙慕容从容等人。

    几句寒暄后,施凯说道:“柳兄的帝都三篇,在下十分喜欢,每每读来都唇齿留香,原以为柳大家仅在诗词上令人仰望,可刚才听了柳大家的事功之论,令我茅塞顿开,想到扬州税改,还想请教,这次税改的前景如何?”

    柳寒略微沉凝便坦率的答道:“此事在下也不知道,须知任何变革都有支持和反对,更何况此次税改变动很大,朝廷对此准备不足,前景难以预料,能不能成功,要看皇上的意志。”

    施凯有些失望,龙铮微微皱眉,插话道:“以我看皇上的决心很大,就说陈国清查土地,度支曹清账,还有这次漕粮案,皇上都非常坚定。”

    柳寒心里颇不以为然,如果皇帝真那么果决,盛怀早就拿下了,税改何以如此举步维艰,不过此话却不能说,只是含笑点头:“子泰说得对,朝廷在扬州推行新税制的决心很大。”

    施凯却摇头:“我看皇上的掣肘不小,否则扬州的事也不至于迁延到现在才开始。”

    “此言有理,”龙铮点头:“皇上的掣肘来自顾命大臣,我观皇上有改组尚书台之意,甘棠已经罢职,剩下秋云潘链潘冀左辰,秋云是个知进退的,左辰是皇上的老师,所以,关键是潘家兄弟,特别是潘链,潘链权势高涨,内有太后支持,外有盛怀这样的地方大吏,即便皇上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对这个判断,柳寒颇以为是,潘链的权势很大,潘冀掌控军权,朝中大臣投靠很多,特别是皇宫内还有个大杀器,太后的支持,但更要命的是皇帝,皇帝看上去果决,可实际上优柔寡断。

    柳寒略微有些拘谨,交浅言深这样的事,他是不会干的,更何况在座的还有四个来自塞外的大晋现在正准备作战的对象。

    可施凯和龙铮却没这么多顾忌,依旧旁若无人,施凯不赞同龙铮的意见。

    “潘链的势力是很大,但不强,潘链也只是在先帝后期主政,他的声望不高,也没什么才干,他的最大助力其实就是太后,现在那些依附他的大臣,多是趋势附热之辈,而且其任尚书令后,大肆受贿,中饱私囊,我看他将来的下场不会好。”

    “弘绪兄说得不错,”龙铮点头表示赞同:“声望不高,是潘链的最大弱点,他能掌握尚书台,全靠太后的支持。”

    对这些朝廷形势,拓跋鹰等人在帝都就知道部分,但更多的就不清楚了,四人听着,神情各不相同,拓跋鹰和慕容从容听得很认真,但拓跋鹰只是对朝廷人事感兴趣,慕容又比他思考得更多,至于乌蒙和宇文则几乎完全没兴趣,只当八卦来听。

    “皇上要出兵塞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推行新税制?”慕容从容提出一个关键问题,也是柳寒极力想要回避的问题。

    施凯和龙铮这才醒悟,看到柳寒无奈的眼神,俩人这才明白,刚才为何柳寒在某些问题上说得不够透彻。

    “怎么啦?”慕容从容微微皱眉,可柳寒觉着他是故意的。

    柳寒轻轻叹口气:“其实这样匆忙的原因正是因为塞外作战。”

    施凯和龙铮的神情微变,俩人不解的看着柳寒,柳寒在心里苦笑,这慕容从容没那么简单,多半已经猜出来了,这一问不过是为证实而已。

    龙铮一个劲给柳寒使眼色,倒是施凯轻轻叹口气,没有说话,柳寒扫了众人一眼,拓跋鹰等人也注意起来。

    “塞外你们的部落就要刀兵相见,为何你们之间却不见嫌隙?”柳寒没有接着解释,而是含笑问道。

    “战场上要遇见了,定然是绝不容情,”拓跋鹰坦然道:“现在咱们是游学的同伴。”

    这的确是柳寒认识的草原汉子,战场上挥刀砍杀,血染战袍,下了战场,便大碗喝酒,即便仇人也无妨。

    拓跋鹰四人来自不同的部落,分属东西鲜卑,慕容从容还好说,拓跋部落和宇文部落却是对手。

    可施凯和龙铮却睁大眼珠子,满是讶异,他们这才注意到这四个人的身份,正是草原上的敌对双方。

    草原上的事非常复杂,东西鲜卑为中部鲜卑大打出手,但各自内部也不安宁,拓跋部落还好点,是西部鲜卑最大的部落,东鲜卑则是三分天下,三大部落相持不下,三大部落与大晋的关系也不同。

    段部落独处最东边,与大晋关系最好,其次是慕容部落,最差的便是宇文部落,宇文部落的大王是宇文乞虬,也就是宇文噙的父亲,此人野心勃勃,一边与慕容部落交好,一边徐徐图谋中部鲜卑。

    中部鲜卑在四部鲜卑中实力最弱,独孤部落是中部鲜卑最大的部落,独孤部落的大王独孤远同样是野心勃勃,这次塞外之乱与他有极大的关系。

    独孤部落不敢对鲜卑部落下手,将目光盯着白山匈奴上,意图挑起白山匈奴内乱,进而达到兼并白山匈奴的目的。

    可让独孤部落没料到的是,此举不但引起西部鲜卑拓跋部落插手,也引起大晋的警惕,并州边军迅速出动,平定了白山匈奴,并放任拓跋部落向中部鲜卑进攻。

    独孤部落在受到拓跋部落的逼迫后,便向宇文部落求援,本就对中部鲜卑虎视眈眈的宇文部落,自然一求便应,

    这些情况都是柳寒在并州和雍州的商社传回来的,瀚海商社的商队行走塞外,传回来的消息比朝廷内卫还快还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招揽

    “是这个理,草原汉子,跨马挥刀,恩怨分明。”柳寒赞叹道,施凯和龙铮觉着不可思议。

    “尚书台的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柳寒的神情颇为玩味:“不过,我猜测,大军作战,粮草先行,塞外作战,只要粮草跟上,塞外作战便稳操胜券,可如果说,新税制是为塞外作战而生,感觉有点勉强。”

    慕容从容面露疑窦,神情中很是怀疑,柳寒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读书可以知史,历史上多少次中原与塞外的冲突战争,草原汉子赢过多少呢?仅我大晋,从太祖时到先帝,八百年过去了,草原汉子多少次跃马入大晋,大晋铁骑多少次驰入草原,到现在,大晋依旧是大晋,草原上呢?一个个部落,衰落,强盛,衰落,周而复始,循环不绝。”

    说到这里,柳寒轻轻叹口气,拓跋鹰慕容从容等人神情凝重,很显然,他们从未这样思考过,他们在书上看到过一次次战役,草原上口口传颂着英雄的英姿,可历史的看,那不过一个个小小的浪花,甚至连浪花都算不上,最多算涟漪。

    “所以现在草原上的麻烦对大晋来说不过是癣疥之疾,大晋真正的问题在内部,朝廷税收日益减少,土地兼并日重,流民盈野,这些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将会摧毁大晋,在我看来,朝廷这是以外逼内,在大义的名义下,阻力会少很多。”

    说到这里,柳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策划这件事的,定是个奇才。”

    说完之后,施凯和龙铮齐齐松口气,又齐齐露出佩服之色,拓跋鹰四人的神色则各不相同,慕容从容若有所思,下意识的点头,拓跋鹰神情凝重,乌蒙和宇文噙则不以为然,特别是宇文噙,觉着柳寒不过是在恐吓,大晋真这么厉害,十多年前,怎么还差点给打到帝都了,要不是匈奴人和段部落背叛,秃发树机能大汗便能攻下帝都。

    “柳先生说的是,我们读书都读岔了。”慕容从容叹口气,纠缠于细小的地方,却忘记了大历史眼光,其实这些都在书上写着。

    “柳先生,以你所见,这次朝廷出兵塞外,结果会如何?”拓跋鹰没理会慕容从容的感慨,径直问道。

    施凯和龙铮也看着柳寒,施凯多了几分好奇,柳寒虽然有文名,可这几个胡人好像很信任他的样子。

    柳寒摇头说道:“这个就不是我所能预料的了,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很多,对大晋而言这只是一场小仗,胜了最好,若是败了,皇上就趁机改组尚书台,拿掉潘链,所以,胜败,皇上都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慕容从容喃喃道,神情有些恍惚,柳寒一下就明白了,这慕容从容早就看出,大晋这次出兵的机会并不理想,可为何朝廷却坚持出兵塞外?原来这是以外制内。

    出兵塞外,一方面为在内制造理由,推行新税制减少阻碍,另一方面,打胜了,皇帝的声望暴涨,潘链的地位岌岌可危;打败了,责任是尚书台不力,皇帝顺势改组尚书台,拿下潘链,同时大力推进新税制。

    怎么算,皇帝都不亏!难怪皇帝一力主战!

    施凯和龙铮交换个眼神,心中骇然,这种朝廷中的权谋攻防超出了他们的见识,设计这个布局的绝对高明,而看破这个局的柳寒呢?

    众人各怀心事,这茶就喝得没味,但柳寒觉着很愉快,至少这施凯和龙铮是两个有趣的人。

    柳寒问了几人的住处,拓跋鹰他们住在馆驿,施凯和龙铮则住在枯枝巷的墨香客栈,这枯枝巷在城西码头的边上,店名取得很文雅,可实际上是一间很差的客栈,与墨香没有半点关系,估计俩人来晚了,扬州书院附近的客栈已经住满了。

    柳寒又聊了一会,正想离去,拓跋鹰却首先起身告辞,慕容从容问他住哪,柳寒告诉他们如果有事可以到钦差行营找他,现在他是虎贲卫假校尉。

    对这个职务,拓跋鹰一点不奇怪,他在姑臧就见识过柳寒的身手,倒是龙铮和施凯很是意外。

    送走拓跋鹰四人后,柳寒三人又坐下,施凯赞叹的说:“柳先生原来文武双全,”略微迟疑下,他又委婉的说:“大人为虎贲卫假校尉,虎贲卫乃皇上的亲军,听说都是挑选的骁勇之士。”

    说着瞟了龙铮一眼,柳寒开始还觉着有些纳闷,不知道这施凯在说什么,慢慢明白过来后,心里忍不住乐了。

    “子泰也习武?”柳寒含笑问道,龙铮迟疑下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瞪着施凯说:“我也习武,只是家父认为还是读书好。”

    龙铮看来没什么江湖经验,他的不好意思在柳寒看来就是稚嫩的表现。

    “哦,想不到龙公子居然文武双全,不知龙公子师门是?”柳寒含笑问道。

    龙铮显然比施凯更清楚虎贲卫假校尉意味着什么,姿态放得极低:“我是家传,我师父是家母,我也没走过江湖,按照家母的判断,我现在也就达到武士中品。”

    “武士中品也不错了。”柳寒笑呵呵的说,话题一转:“你们明天是要去扬州书院吗?”

    施凯点点头,龙铮笑了下:“原本兴趣很高,想听听顾玮倒底说些什么,可听了大人一番话,对明天的辩难,兴趣少了很多。”

    柳寒故作讶然,满脸歉意:“是我的错,不改说那么多,坏了你们的兴致。”

    三人相视而笑,施凯深深的叹口气:“看来,不能死读书,这朝中之事真正令人难以想象。”

    “你们怎么看这新税制?”柳寒问道。

    施凯和龙铮互相看了看,龙铮正色道:“新税制对朝廷和百姓都好,实为善政,反对者,实则守旧顽冥之徒和世家豪门。”

    “此言甚是,”施凯点头赞同:“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年到过并州冀州青州徐州,发现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失地百姓多成流民,这些流民啸聚山林,或匪或盗,致地方不安,而地方官府也没什么办法,牢里已经满了,又没有钱送他们回乡,只能放任不管,长此下去,必生变乱。”

    “我觉着新税制打破了士族特权,”龙铮也说道:“长期以来,士族享有众多特权,不纳税就是其中一项,其次更严重的是现在的品鉴之法,极其不合理,象陆康这样的纨绔子弟,就算不读书也能有中上的品鉴,庶族子弟那怕再有才干,也很难得到上品的品鉴,如此堵塞了贤士之路。”

    “依在下之见,士族现在已成天下之患,士族子弟出生便有职位,朝廷的财赋不多,养了众多的冗官,浪费朝廷官帑,还有朝廷上下,贪腐成风,盛怀这样的贪官,居然风评极高,咱们的社会病了。”施凯的话更加尖锐激进。

    “以盛怀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早就应该罢官问罪了,不说别的,就说他的职分田,每三年换一次,这明显违反朝廷制度,却无人过问,为何?天下所有的官都这样干。”

    “对,”龙铮插话道:“这职分田应该废除,改为薪饷制,厘清薪饷,由朝廷统一发放。”

    “可这不就加重了朝廷负担了吗?”柳寒故意问道。

    “如果新税制成功,那么朝廷税赋将大幅度增加,况且,各地职分田或租或卖,也是一笔收入。”龙铮语气坚定的答道。

    柳寒微微点头,没有继续问,可施凯插话道:“这事不容易,不可以轻易推出,我觉着首先要作的是厘清吏治,否则就算有好的政策,也会被那些官也用歪。”

    “哦,弘绪何出此言?”柳寒感到施凯话里有话,目视着他。

    “就说前段时间的扬州盐税革新吧,”施凯说道:“我查看过,按照盐税革新之策,盐商在交税后,便不再交税,可我打听后得知,地方官员与盐商勾结,限制商户抬高盐价,小民反而受苦。”

    “竟然有这种事!”柳寒很是意外,在他给薛泌设计的这套市场经济制度,最担心的便是垄断,所以,他设计了防止垄断的法子。

    “还不止这些,现在盐的质量比以前更差了,特别是百姓常用的盐。”施凯又补充道。

    “看来,这盐税革新还没完成。”柳寒缓缓说道,眉头拧成一团,心里迅速估计这事造成的影响。

    对柳寒来说,他赞成新税制,但不愿积极参与,因为所有变革都要花费代价,商鞅车裂,戊戌六君子,历史上记载了众多改革者的血,他当这个官,目的是复仇,等复仇成功,他便闪身走人。

    但这盐税革新不一样,这是他给薛泌提出来的,如果这事失败,对薛泌会有很大影响,而薛泌是他的一颗棋子,至少在现在,这颗棋子不能废,而且还得帮助他获得更大的权力。

    施凯和龙铮看到柳寒的神情不对,俩人神情平静,这些问题都是他们在实际调查中发现的,这些问题是很严重,但不是不能解决。

    “如果这样,你们改进方法吗?”柳寒问道。

    “朝廷的计划已经很好了,我提不出什么改进计划,这盐税革新,老实说,是天才的设计,”施凯坦然说道:“这些问题,其实是吏治问题,如果吏治清明,解决这些问题一点都不难。”

    柳寒点点头,龙铮却说:“整饬吏治,费时长久,不如由朝廷派出整饬使,到各地整饬盐市。”

    柳寒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抬头看着俩人问:“句大人和顾大人发出招贤榜,不知二位愿不愿到钦差行营,加入推行新税制的行列?”

    施凯和龙铮互相看了看,龙铮迟疑下,抱拳说:“容我们考虑一二。”

    柳寒点头道:“明日辩难之后,新税制便要全面推开,会有一系列新政策推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必须要说,新税制会非常艰难,会有很大阻力,说不定会有人铤而走险,你们付出生命代价,也是可能的。”

    龙铮笑了,施凯也笑了,胡须一抖一抖的:“大人无须相急,如果,我们愿意,就一定不会害怕这些。”

    柳寒明白了,这俩人能到实地调查盐税革新推行情况的,显然不是那种死读书,读死书的人。

    “好,那我就不劝了,我希望能在钦差行营见到两位。”

    柳寒说着起身,冲俩人抱拳,也不多说,转身便下楼了。

    (本章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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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死里逃生,脱胎换骨。仇人,藏于九地之下!江湖,朝堂,何处寻觅?
江湖隐士,遁世仙门,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数千年前的隐秘被揭开。
天道何在!爱恨情仇,如何选择?
.........
这其实是个复仇的故事,发生在山雨欲来的大晋,搅动风雨的柳寒,则多了一段异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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