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花会(中)
青楼的小妓女正式登台联想,最怕的便是没人捧场,一年半载下来还没红,几乎就宣告结束,妈妈也不会再给你机会。而要红便要有人捧场,特别是名士捧场,送上两幅画,抛下两首诗,你在这楼里便算站住了。所以,这些小妓女在都在结交名士,到轮到她们出彩时,便有人捧场。
这出彩便是登台演出,小妓女们既盼着又害怕,盼着登台出彩,象姐姐们那样,大红大紫,也有个出头之日,可若不红,那就再也没出头之日了。
这结交归结交,要成为入幕恩客,那可不行,陪着喝酒,唱两首曲子,这都行,但要入幕,那得妈妈说了算,象这样精心培养的,妈妈是不会轻易让她出阁的,一般客人也不会强行索要,那就落了下乘,传出去名声大跌,况且还有结衣社在后面撑腰,也容不得谁强来,当然,若有连结衣社都惹不起,也不怕名声跌落的,那妈妈也没办法。
“峦兄说的哪里话,”柳寒心说,俺肚子诗词不少,可以说每一首都是名篇,可这可是命题作文,俺不会,这必须得挡回去:“柳某不过一行商,喜好铜臭之物,这诗文一道,本不擅长,还得看峦兄的。”
犀锋见状忍不住乐了,嘿嘿笑道:“两位不要互相谦虚了,今日三位姑娘喝喝酒,聊聊天,改日,咱们上这来,听听曲,到时候再请三位姑娘一展身手。”
香雪看上去要聪明得多,翠芸和秋水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撒上娇了:“那多谢老爷了,您们可一定要来,咱们姐妹可都等着,我可告诉您,我这翠芸妹妹的曲唱得可好了,妈妈从江南请的老师。”
“哦,是吗,”峦玄微笑着说:“自从帝都韩大家隐退后,世间再无歌神,不知翠芸姑娘的老师是江南何人?”
翠芸一下便紧张起来,秀口微张,柳寒插话道:“峦兄此言差矣,老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的悟性和天资,若非要有名师,倒不知这韩大家的老师是那位?”
听到柳寒反驳峦玄,犀锋稍稍愣了,峦玄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他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柳兄好见识,峦某错了,得罪翠芸姑娘,自罚一杯。”
柳寒心中暗赞,这峦玄挥洒自如,气度雍容,比起端木正更多了两分风流,没想到秦王帐下还有此等人物。
峦玄正喝酒没有看见,却没有瞒过一直留意他的犀锋,以他对峦玄的了解,这是个很骄傲的人,别说柳寒这样的土豪,就算门阀士子中人,也不会轻易出面,今天算已经给足了柳寒面子。
柳寒决定换话题,他含笑问身边的翠芸:“今儿是那几位姑娘出阁?”
翠芸心中高兴,这柳老爷替她排解了一次小小的困厄,扬脸看着柳寒,露出真心的笑容:“今儿出阁的有明珠姐姐,绣画姐姐,绿竹姐姐,明霞姐姐。”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来,有些担忧的看着犀锋,低声说:“院子里的姐妹都在说,犀老爷对绿竹姐姐另眼相看,绿竹姐姐对老爷也情深意长,老爷,今天您就把绿竹姐姐带走吧。”
此言一出,峦玄倒没什么意外,可柳寒却有几分惊讶,这在虎哥他们提供的资料中可没有,难怪长安这么多青楼,这家伙就爱上这芷兰院。
可犀锋的脸色有些阴沉,眉头深深拧在一起,柳寒看出端倪,轻声问道:“怎么啦?犀兄,有什么难处吗?”
犀锋没有说话,目光就落在前面那群年轻士族中的一人身上,柳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认出了那个士族,正是那日首先应题的司家二公子。
柳寒再度感到好奇,有心想问,可看看身边的三个姑娘,又不好开口。峦玄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正要开口相劝,心中念头微转便开口道:“犀兄,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司家得罪不起,还是忍忍吧,老天总会给他们报应的。”
犀锋神情依旧,心里却有些奇怪,当年他和司家二公子为这绿竹争风,还是这峦玄劝他退让一步,这司家在朝野的势力太强,连秦王都多有忌惮,为一舞姬与他们争执,得不偿失。
可今天峦玄这话却隐隐有撩拨之意,这是为何呢?难道是冲柳寒去的?
没等他想清楚,柳寒已经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啦?犀兄,峦兄。”
峦玄恰到好处的苦笑下,犀锋神情阴冷没有开口,柳寒左右瞧瞧,又扭头看看司家二公子,司家二公子正人群中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将这边的犀锋放在眼里。
香雪看看犀锋又看看柳寒,欲言又止,柳寒心里大致明白了,这也说明为何犀锋会上这家青楼,而不是其他,他也不再问,此外这峦玄给他的感觉依旧高深莫测,让他看不清。
给犀锋和峦玄倒上酒,自己先端起来喝了口,柳寒放下酒盏决定继续试探峦玄:“峦兄难道不是士族中人?”
峦玄苦笑下:“山左峦家,在士族名册上倒是有的,可在司家这样的大士族眼中,峦家不过是小士族,与庶族没有区别。”停顿下又补充道:“在我看来,士庶之间没那么多差别,听说柳先生曾说,礼之核心为德,身份地位,不过为俗物,此言大合我意,也大畅我心。”
说着峦玄举杯冲柳寒作了个敬酒的姿势,柳寒端起酒杯苦笑下微微摇头:“在下当时也是不得已,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面前,不敢言退,纯属被逼无奈,被逼无奈。”
“呵呵,好一个被逼无奈。”峦玄畅快的笑道:“这被逼无奈,在我等却是大快人心,”说着朝那边看了眼,凑近柳寒,压低声音说:“其实王爷对他们也很不满,可没办法,这雍州的钱粮都在士族的仓库里,王爷也是左右为难。”
柳寒微微点头,没有答话,这是自然的,在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中,也曾经有这种情况,士绅不纳粮,结果便是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朝廷府库空空,赈灾无钱,军饷无钱,甚至连平叛都没钱,朝廷上下皆知结症何在,可谁都不敢去碰,这不是那个人,而是整个士绅阶层,就算皇帝也不敢轻碰。
三人聊天时,三女没有插话,只是默默的随时准备给三人添酒,大厅前端有姑娘在弹琴,琴声低鸣缠绵,犹若情人在耳边低低呻呤,大厅中人,有的象柳寒他们这样低声聊天,有的则旁若无人,声音大到就算你想不听都不行。
“绿竹姑娘那细腰,盈盈可握,.”
“司公子可要抱得美人归了,那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咱们先恭贺司公子!”
“哈哈!”司家二公子笑得很畅快,似乎已经将绿竹揽入怀里。
有人在朝这边看,柳寒神情不变,依旧静静喝酒,犀锋却是越喝越急,峦玄的酒量不高,小口小口的抿着,翠芸三女见状也不敢轻易开口,小心的伺候着。
司二公子那边见这边没出声,越发放肆了,声音也就越发大了,柳寒眉头越皱越深,犀锋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峦玄的神情却有些奇怪,似乎漠不关心,又似乎非常不满。
第78章 花会(下)
“翠芸姑娘,”柳寒刚开口,妈妈已经出现大厅里,弹琴的姑娘抱琴施礼后退下,妈妈说了几句场面话,柳寒没有注意,依旧在问:“青楼的姑娘出阁都是这样吗?”
翠芸微微摇头,低声说道:“也不是,要是姐姐们私下有相好,相好也愿意给姐姐赎身,可以与妈妈商议。”
柳寒微微点头,这与妓院倒没有分别,抬眼看看犀锋,犀锋苦笑下,柳寒心里估计犀锋这是囊中羞涩,青楼女的赎身费可比妓院的要昂贵多了。
妈妈说完之后,一个红衣女出现在厅里,红衣女手里拿着长萧,施礼之后,看了边上的一群士子眼,然后开始坐下开始吹奏。
“这是明珠姐姐,”翠芸低声介绍,柳寒默默的看着,按说这芷兰院这次推出的姑娘素质都很不错,这明珠一身红衣,身材修长,明眸善睐,清秀可人。
洞箫声声,象女子在轻轻倾诉,离别之愁,相思之苦,期盼远方的爱郎早日归来;嫁衣早已备好,爱郎的身影在何方?
“可惜!”柳寒低声叹道,翠芸不明所以,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柳寒的可惜从何而来。
峦玄也叹道:“多情女子负心汉,自古皆然,明珠姑娘心愿恐难达成。”
俩人皆看出来了,明珠属意那群士子中没有反应,萧声更加幽怨,期盼之色逾加浓烈,几声婉转,萧音变得欢快,好像春天到来,繁花盛开,情人把臂徐游于花丛中,花香鸟语,情意绵绵。
峦玄再度轻叹,翠芸香雪三女也觉着不妙,秋水不住喃喃低语:“夏公子,夏公子,快啊!”
这时,有人高声叫道:“我送明珠姑娘,银花十朵,出阁。”
萧音稍稍婉转,香雪三女脸色煞白,她们在楼里自然知道,明珠心意属谁,但在夏公子不动,三人干着急。
柳寒还不懂这里面的规则,便问道:“这银花是什么?”
“柳兄还不知道,”峦玄低声解释:“这一朵银花代表百两纹银,送十朵,意思便是出千两纹银给明珠姑娘赎身。”
柳寒轻轻哦了声,峦玄又说:“出阁代表赎身,还有恭贺,如果有人说是恭贺,那便是明珠姑娘依旧留在院子里,至少这一年不再接客,院子替他养着。”
柳寒这下明白了,出阁是买回去,恭贺乃包养,想到这,他不由乐了,他调侃的笑道:“那我要是出两千两恭贺呢?”
峦玄噗嗤一下笑了,香雪低声道:“老爷,不是这样的,有人出了出阁价,那接下来便是出阁。”
柳寒乐呵呵的笑了,翠芸还在替明珠着急,双手合什,不住祷告:“夏公子快啊!明珠姐姐,千万别停。”
柳寒不解,香雪继续解释,这萧声没停,便可继续报价,若停了,便表示报价结束,明珠的归宿也就定了。
接下来,又有两人报价,银花升到二十八朵,夏公子依旧没有动静,柳寒不由有些纳闷,这夏公子既然无意,为何今日还来,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萧声渐渐低沉,秋风阵阵,落花满地,倩影孤单,爱郎不见,伊人独憔悴。
“这夏公子看来是囊中羞涩,”峦玄叹道:“扶风夏家,连续三代没有入三品,前两年被人告发,说其有违孝道,若非秦王宽宏,夏家恐怕已经衰败。”
大晋宣称以孝治天下,大晋的这个孝字可不好写,父母的话不可违扭,父母生病,必须在旁伺养,父母身亡,无论身居何职,必须归家丁忧三年,除非边塞总督且遇上战事,皇帝夺情才行。
就像秋云,贵为凉州总督护羌大将军,在与鲜卑战事正激烈之时,秋母病故,皇帝坚决夺情,朝中大臣无一反对,可即便如此,秋云还再三上书,告知皇帝,在战事胜利后,他便要丁忧三年为母守陵。战事结束后,秋云果然上书,要求辞职回乡守孝三年,皇帝坚决不准,朝中大臣也纷纷去信,劝其在凉州守孝,皇帝最后特旨,秋云在三年内,可着孝衣登衙视军。
守孝三年,可不是简单的守孝,这三年中,初期三月不得食荤,三年内不得近女色,曾经有丁忧大臣守孝三年,结果家中姬妾生子,被人弹劾,以孝道不诚,发配千里,永不叙用。
所以孝在大晋是非常重要的礼,不孝即为重罪。
萧声终于消散,香雪三女惋惜之色溢于言表,明珠起身笑盈盈的冲四周宾客致谢,妈妈上来宣布,三天之后,明珠出阁。
“这青楼女出阁也是有讲究的,”峦玄又给柳寒解释,青楼女自己知道,她们不可能象普通女子那样,三媒六聘嫁到夫家,但又不肯这样安安静静的到夫家,或许也可能是为了圆一个梦,穿上大红的嫁衣出嫁的梦;便在出阁时便要办个仪式,男人会请来些好友,热闹一番。
柳寒听后才算明白过来,不过,他很好奇,这出阁送银花,要是没人出价,或者仅仅出一个银花,那妈妈也要让姑娘跟着走?
峦玄听后忍不住乐了,三女也忍不住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犀锋也摇头指着他说:“柳兄,你可真是个妙人,岂有此等好事,这岂不是人财两得,岂有这等好事!”
青楼女一般都颇有积蓄,特别是舞雨琴烟这样有名,有些青楼女名气渐落,又不愿出阁,便自己出钱自赎自身,就算明珠这样的青楼女,积蓄也不会低于千两纹银,而象琴烟舞雨这样的名妓,有几千两纹银的积蓄,也不会令人意外。
这种出阁,其实也是有潜规则的,青楼女一般都有好几个知己备选,一般都知道这些人会来出价,才会被推上出阁,妈妈最后捞一把,当然,每个女子心中都有最中意的情郎,可青楼女自己知道,命运不在她们手中掌握,最中意的若得不到,退而求其次也不错。
芷兰院这次出阁的青楼女还不错,明珠二十六支银花不算最高,明霞以三十七支银花位居榜首,在绣画以三十一支银花谢幕之后,绿竹才姗姗登场。
大厅里气氛热烈,刚才此起彼伏的银花,让众人看得热烈,这里多数人其实是来看热闹的,真正出价的也就那几个。
“今儿最后出阁的女儿,也是我最珍爱的女儿,”妈妈叹口着气说道:“人说女大不中留,我本想再留她几年,可我这女儿执意要出阁,撇我这当娘的和众家姐妹,唉,没办法,当娘的还得为她操心,还得为她操持。”
说着,妈妈还擦擦眼睛,伤心不已。
“我这女儿心高气傲,非要找名士才子,骁勇将军,可天下那有那么多才子将军,我这当妈的好容易才劝下来,老话不是说了吗,不求王侯将相,但得有情郎,咱们女人,有情郎便是无价宝。”
柳寒听着忍不住看着犀锋又乐了,这妈妈可真会挑拨,名士才子,骁勇将军,这不是就指着司二公子和犀锋了吗,这俩人还忍得住,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容不得你不拼,这手段可真高明。
第79章 绿衣绿竹
绿竹姑娘出场了,柳寒一见便忍不住赞了声好,这绿竹姑娘看上去比前面三人要高些,穿着这个时代很少见的翠绿色的分岔长裙,有点象柳寒前世见过的裙裤,不同的是,裙角宽大遮住了莲足,上身却是紧窄的藕丝琵琶矜短裳,腰间露出一大遍雪白,引人遐思连连。
婀娜多姿的走到中间,微微施礼,面容娇媚无暇,一双灵动的眸子,含情脉脉的扫了大厅一眼,大厅里每个人都感到,她是在看自己,她有话对自己说。
柳寒的感觉却不一样,直觉着这到眼神好幽怨,似乎是在埋怨,又似乎是在倾吐相思之苦,让人生出无尽怜惜。仅仅这一道眼神,便让他有心旌摇动,心神皆醉之感。
“好厉害,真是个尤物!”柳寒在心里暗道。
“多谢诸位老爷来为奴家出阁捧场,”绿竹轻声说道,目光却一直看着犀锋,犀锋低着头,不敢与她的目光相碰:“为答谢大家伙的这些年的看顾,奴家为诸位老爷跳支舞。”
说完再度躬身施礼,然后摆了个姿势,双臂弯曲上伸,手指呈兰花状,如一朵将要盛开的花蕾,琴声轻轻响起,淡淡的,如种子在土壤发芽,嫩芽悄悄伸出地面,枝叶渐渐盛开,吐出花蕾。
绿竹身形不动,手指不断随着琴声变化,时而舒张,时而收回,时而如花蕊在微风中轻颤,时而象花瓣缓缓绽开,向世界第一次绽开美丽。
清风徐来,花叶随风轻轻摆动,花瓣受到惊吓,慢慢卷缩,再次变成一朵花蕾。
琴声渐张,朝阳初露,花蕊带着露珠,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蜜蜂自远方而来,辛勤的在花蕊中忙碌,贪婪的吸食着芬芳,露珠在花瓣上滚动,晶莹剔透,映着朝阳,幻化出彩虹,绚烂多彩。
柳寒微微皱眉,这绿竹可了不得,仅仅一个开场便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大厅里,寂静无声,全没有刚才竞价的热闹,人们似乎忘记了还有送银花一事。
风,自天边刮来,雨丝沥沥而下,远处有笛声奏起,轻扬悠远,远山的笼罩在淡淡的轻雾中,朦朦胧胧。
舞姿依旧轻盈,白皙的手臂伸展开来,又迅速收回,随着笛声,双臂缠绵盘旋向上,秀目朦胧,身子轻灵的颤动,仿佛春天的萌动。
“好!在下送绿竹姑娘银花二十支!”
一道声音打破了大厅的寂静,柳寒三人不约而同的朝声音方向瞪了眼,三人心中就像吞了只苍蝇样恶心,就像一幅美妙的画上,被人泼了一盆墨一样。
但这个价格却是惊人的,第一次叫价便接近了明珠姑娘的出阁价了。
“我送绿竹姑娘银花三十支!”
“我送银花三十五支!”
送花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厅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柳寒气得直想骂街,这帮好色之徒。
抬眼看,绿竹似乎没受到影响,舞姿依旧缓慢,笛声愈发清亮,象有人边吹边从远处走来,绿竹的舞姿渐渐加快,幅度开始变大。
厅内的气氛更加热烈,银花已经送到五十支。不过,到了五十支,增加的幅度明显放缓,愿意再加价的人显然不多了。
可这个价格已经非常可观了,而且司二公子还没开口,翠芸三女神情略有些激动,脸色通红,羡慕的看着场中的绿竹,此时绿竹的舞姿再度变缓,带上几分婆娑,几分朦胧。
“送绿竹姑娘金花十支。”
此言一出,满庭皆静,这金花便是金子,大晋金银比价,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十朵金花,便是千两金子,司二公子一下便将绿竹的身价抬到万两银子。
这是一笔天价,此前长安青楼女出阁,最高身价也不过万两银子,绿竹的名气显然不值这个价,一时之间,满庭再无报价,众人都惊奇的看着司二公子,司二公子旁若无人,扭头挑衅的看着犀锋。
犀锋没有抬头,牙关咬得嘎嘣直响,峦玄轻轻叹口气,拿起酒壶给犀锋倒上,柳寒看了司二公子一眼,忽然露出笑容,正要开口,忽然响起一阵鼓声,鼓声轰隆闪亮,犹若战鼓,震动人心。
三人连忙抬头,绿竹的舞姿已经再变,就像惊恐的小鸟,仓皇的在躲避;如林的刀枪,杀气充盈天地。
“金花十二支!”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正得意的司二公子脸色一沉,抬头望去,开口的是在后排角落的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正自斟自酌,根本没看见司二公子恼怒的神情。
“金花十三支!”司二公子立刻争叫。
那个年青人依然象是没听见,默默喝着酒,也没看绿竹的舞,目光偶尔飘向窗外,眯着眼睛看着热辣的阳光。
正当人们都认为此事不过一小插曲,这个年青人不过瞧不惯司二公子,要恶心恶心他。
年青人又开口了:“十四支金花!”
司二公子大怒,起身指着那年青人喝斥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捣乱!胆大包天!”
“司二公子,这里是芷兰院花会,这绿竹姑娘美艳如花,谁都想筑金屋以藏之,小生亦作此想法,二公子为何动怒?小生颇为不解。”
年青人说话软中带硬,丝毫不惧司二公子,司二公子站在那非常尴尬,大厅有人发出笑声,司二公子更加恼怒,狠狠的瞪了笑声方向一眼,含恨叫道:“金花十八支!”
青年人没有再开口,似乎被这个价格吓住了,柳寒轻笑下:“这司二公子还是浮躁,人缘也不行,呵呵,这年青人看来不过是想让他多出些本钱。”
犀锋没有开口,依旧低头喝着闷酒,香雪有些着急:“犀将军,绿竹姐姐不是已经捎信给你了吗,快点啊,这曲舞就要完了。”
场中,战鼓渐渐消散,剩下满地的断矛残剑,受伤的战马发出阵阵哀鸣,奋力的想要站起来,粗壮刚劲的马腿,现在疲软无力,战马发出最后的嘶鸣,召唤远方的同伴。
第80章 赠美
“看来绿竹姑娘要和明珠姑娘一样了。”柳寒调侃道,犀锋怒视着他,手掌握成拳,似乎下一刻便向柳寒砸过来,柳寒作了个鬼脸,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叫道:“在下送绿竹姑娘金花二十八朵。”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众人齐齐扭头看着柳寒,柳寒却冲犀锋作了个鬼脸,犀锋傻了,峦玄皱起眉头。
一朵金花百两黄金,一两黄金十两白银,二十八朵金花便是两万八千两纹银,这已经打破了长安青楼最近二十年的出阁价,二十年里,不知有多少比绿竹还有名的名妓,出阁价也没达到这个价格。
司二公子两眼喷火,愤怒差点烧毁他的理智,若非身边的堂弟及时抓住他,他恐怕便已经暴走了。
两万八,是的,他出不起这个价,家族给他的权限仅仅不过一万两,刚才他开出十八支金花,已经将他的私房钱全部压上,可,现在要面对的是二十八支金花,他是万万不敢应的。
“柳兄,你这是作何?”犀锋十分惊讶又十分不解的看着柳寒,柳寒耸耸肩:“没什么,既然是犀兄所爱,当然不能让这司二公子轻易夺去。”
峦玄也很奇怪,柳寒也不解释,大厅里的人都望着他,柳寒神色自若的继续欣赏舞蹈,此时舞蹈已经接近尾声,琴声再度响起,带有几分幽怨,又带有几分期盼。
柳寒心中忽然有丝悸动,内息立刻凝聚,正要追踪这丝异常的来源,异常又消失了。柳寒神情不动,目光迅速四下扫了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司二公子依旧愤懑不已,那个年青人依旧懒散的喝着酒,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这最后的舞蹈,妈妈站在边上兴奋得脸色绯红。
司二公子实在难以忍下这口气,他死死盯着柳寒,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就在几天前,就在这里,夺走了他的风光,在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面前夺走了他的风光,今天,他让自己再度成为长安城的笑话。
此仇必报!
司二公子愤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身边的同伴意外之余,连忙追上去。
柳寒轻轻微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轻蔑,犀锋神情中满是担忧,峦玄则面带微笑,不过,仔细品味,他的微笑中有几分意味深长,或者说,是象偷吃到葡萄的狐狸。
“这司二公子不会恼羞成怒,明抢吧。”柳寒依旧轻松,犀锋苦笑下:“明抢倒不至于,唉,算了,以你的修为,就算司二公子有什么动作,也能应付,只要不引来司当家人便行了。”
柳寒端起酒杯笑了下,犀锋见他没放在心上,便又补充说:“据我所知,司家有两个宗师供奉,最精深的已经有宗师四品,武师巅峰的还有三四个,此外还有八百私兵,实力在这雍州门阀中,虽然算不上第一,也能排进前五。”
柳寒面露惊讶,犀锋叹口气,心说这下你知道麻烦了吧,江湖中的高手要么被朝廷军方笼络,要么被这些门阀笼络,后者甚至超过了前者。
可犀锋想错了,柳寒惊讶的是,这司家的实力怎么如此薄弱,他可是听说了的,雍州五大门阀,司家排第四,这第四的门阀家,居然只有这么点实力,才两个宗师,如果正面交手,他有信心将司家的实力全部消灭。
秋风萧瑟,繁花落尽,大雁南飞,大地白茫茫一遍,曲终舞尽,绿竹香汗淋漓,幽怨的朝这边看了眼,才浮起职业性的笑容,冲四方宾客施礼道谢。
妈妈赶紧拉她到柳寒三人跟前,妈妈未语先笑:“柳老爷,我这女儿以后便是您的人了,您可要好好待她,女儿,先谢谢柳老爷。”
绿竹面无表情的对柳寒施礼,娇声道谢。
“放心吧,妈妈,”柳寒带笑答道:“这样的佳人,谁不怜惜,犀兄绝不会亏待她的。”
犀锋闻言皱眉问道:“柳兄,这是何意?”
“君子不夺人之好,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不会夺人之好,”说到这里,柳寒察觉犀锋眼神里透出警告,立刻改口:“再说了,美女配英雄,犀兄,纵马奔驰疆场,保我大晋边塞,绿竹姑娘自然应该配这样的英雄,柳某不过一商人,配不上的。”
犀锋眉头紧皱,峦玄目光顿时严厉起来,可当柳寒转过来时,目光立刻变得温和,似乎很是赞赏。
赠君美妾,在士人中常有,乃风雅之事,成人之美,传出去当得美誉。
妈妈倒是无所谓,绿竹则不同了,满是惊喜,情意绵绵的看着犀锋,厅内众人闻言在震惊之余,两万八千两银子的美佳人,说送人便送人,一个个惊得,都忘了说话了,都伸长脖子看这出美事呢。
可犀锋却眉头紧锁,半响才摇摇头,很坚决的摇头,柳寒的笑容渐渐隐去,绿竹惊讶的看着他,手捂小嘴,似乎不认识似的,犀锋站起来冲柳寒抱拳:“柳兄心意,犀某领了,但这绿竹姑娘,还请柳兄善待,过上几日,绿竹姑娘出阁,犀某定备上厚礼,以恭贺柳兄与绿竹姑娘大喜。”
柳寒这下是真的怔住了,要说争下绿竹,还真是为犀锋争的,绿竹就算再漂亮十倍,舞再动人十倍,也激不起他的兴趣。
拍下绿竹,一为酬谢,二为拉拢。
犀锋在当年救过他的命,而且,现在还是秦王鹰翎卫的实际统领,结交下这样一个人物,将来肯定有大用,故而,今天才灵机一动,决定争下这绿竹,再转送给犀锋。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犀锋居然拒绝了,而且态度还是如此坚决,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解。
“犀郎!。。”绿竹浑身哆嗦,犀锋当即打断:“千万不可,绿竹姑娘,不管以前有什么,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犀锋的嫂子,我先叫你声嫂子。”
绿竹紧咬下唇,鲜红的嘴唇咬出血来,神情惨然,眼泪惨然欲滴,娇躯摇摇欲坠,妈妈连忙扶住她,轻轻叹口气,随即笑着对柳寒解释:“我这傻丫头,唉,柳老爷千万莫怪,我先扶她回去,三天后,老爷来芷兰院接人吧。”
柳寒沉凝下点头:“妈妈请便,柳某懂得的,唉,”说着叹口气又转向犀锋,犀锋一言不发端起酒杯,喝干杯中酒,起身冲柳寒抱拳:“柳兄,小弟营中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看绿竹一眼,转身便走,绿竹凄然叫道:“犀郎!”
犀锋就像没听见,头也不回的便走,柳寒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此时,妈妈的伶牙俐齿也不见了,正尴尬不知说什么,峦玄叹口气:“痴情女子负心汉,妈妈,你先扶绿竹姑娘回去吧,我和柳兄再说说,三位姑娘也请回吧。”
香雪三女起身,也没再撒娇,冲柳寒和峦玄施礼便退下,香雪和翠芸扶着绿竹,边走边小声安慰,妈妈叹口气给柳寒和峦玄倒酒:“我这女儿啊,啥都好,就是死心眼,老爷可千万别怪罪。”
犀锋这一走,柳寒心里有点烦,这就砸手上了,这叫什么事,峦玄呵呵笑着劝解:“妈妈放心,柳兄乃性情中人,宽宏大量,没那么多小心眼,你准备好嫁妆,三天之后,柳兄上门接人。”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妈妈故作欢喜,再度向柳寒道歉,腰肢摇曳的转身走了。
按照惯例,青楼女出阁,妈妈都要准备嫁妆,这个嫁妆的多少,就是青楼女身价的一成,柳寒出了两万八,妈妈要准备的嫁妆就得是两千八,这同样是笔巨款,好多人家,一生都积攒不出这么钱。
柳寒在这越待越烦,他想不通这犀锋为何要拒绝他的好意,隐约觉着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可又想不出。
从见面到现在,峦玄一直在观察柳寒,到目前为止,他对柳寒的表现很满意,很喜欢。
对翠芸三人的维护,对明珠的感慨,说明这人善查人心;
豪夺绿竹,则证明了他出手凶狠,让对手无法反抗;
转赠犀锋,则表现了他豪爽大胆的一面,据他所知,他与犀锋认识并不久,却能送出如此重礼,这要不是看在犀锋乃秦王鹰翎卫假校尉的身份上,绝不会如此。
胆大、心细、周密、狠辣,这正是他需要的人才,也正是秦王需要的人才。
“看来这酒是越喝越没味了,柳老弟,咱们换个地方喝茶如何?”
柳寒稍稍迟疑便点点头,此刻他心里郁闷之极,也觉着这酒喝着索然无味,再留在这里毫无意义,于是俩人起身下楼,在楼下,柳寒将两万八千两银票交给了妈妈,妈妈正忐忑不安,这以前也发生过,赌气出价之后反悔的事,反悔者固然声名大落,再无颜上北里青楼,可青楼的名声也损失不小,柳寒已经摆明是为犀锋买下的绿竹,现在被犀锋拒绝,他要收回出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此刻见到柳寒的银子,妈妈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欢欣鼓舞的送俩人出门,边走还边提醒柳寒,司二公子含怒出去,这一路上要小心谨慎,最后现在就回去,再不要在北里逗留。
柳寒和峦玄俩人都不以为意,峦玄没有修为,自然无人找他决斗,柳寒身为宗师,自然不会将那些人看在眼里,此刻他心里正不爽,有人送上门来,正好让他出气。
第81章 决斗
果然,妈妈对北坊的了解远远超过他们,出了芷兰院,峦玄请柳寒上雨润茶楼喝茶,柳寒正要答应,忽然感到有些纳闷,这犀锋就这样甩走了,留下他和这峦玄喝茶聊天,这算什么?!他们今天不过第一次见面,连朋友都算不上。
正要婉拒,柳寒看着峦玄大有深意的目光,忽然醒悟,今天根本不是什么犀锋陪他来参加花会,今天实际是峦玄要见他,看来刚才自己的估计有误,这峦玄在王府的地位要高于犀锋。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何况是秦王,该死的封建社会,老子一个都得罪不起。
于是峦玄上车,柳寒骑马,准备出北里往内城,这魁星茶楼在内城,紧靠宫城,据传,这茶楼在前朝便有,魁星二字乃前朝风流皇帝正献皇帝所取,自那时起,魁星茶楼便有了长安第一茶楼之称。
走了没几步,柳寒冲车里的峦玄提议道:“这喝茶要讲心情,说实话,我心情很差,没有心思上那去喝茶,要不这样,我们上西坊,我店里喝茶去,我那有纯正的西域大麦茶,如何?”
“行啊,我早听说瀚海商社乃雍凉第一商社,独行西域大漠,上为朝廷解忧,下为护羌大都督府解困。”
柳寒心里暗惊,这峦玄不简单,他为朝廷解了什么忧,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于是试探着问:“峦先生这话,柳某不明白。”
峦玄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迎面过过一个劲装大汉在马车站住,双手抱胸,一声不吭的看着柳寒,驾车的王府马夫神情一变,厉声喝道:“大胆!敢拦王府马车!”
柳寒早就注意到了,这马夫不是俗人,虽然没见他出手,不好断定深浅,但脚下稳健,双手枯瘦有力,手中的马鞭比普通马鞭要长半尺,柳寒相信,若有人袭击,这马鞭立刻变成夺人性命的大杀器。
劲装汉子神色漠然,根本没被王府两字吓住,拔出腰间长剑,在手掌上轻轻一划,然后将长剑插在地上,见此情景,周围的人群顿时兴奋之极的围上来。
马夫见状也不再开口,只是冷厉的盯着他,劲装汉子也没理会马夫,冲着柳寒一抱拳:“请柳先生指教!”
“看见没,这就是花会的麻烦。”
马车里传来峦玄无奈的声音,柳寒在心里苦笑下,轻踢马腹,缓缓上前:“这位壮士,我们可曾相识?”
“不识。”
“那我们可曾有仇?”
“不曾。”
“既不相识,又无仇怨,为何如此?”
这不是较量的挑战,而是死局,如果只是比武较量,对方应该只是将剑插在面前,不能见血,现在见血,即为死局。
劲装汉子不答,柳寒叹口气:“你既不答,那我拒绝接受,你回去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顿时大哗,劲装汉子也非常意外,只要是武者,遇上这样的挑战,没有不应战的,不应战的武者会被人鄙视而声名大落。
劲装汉子显然没料到柳寒这一手,而且也不善于严词,傻呆呆的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作。
“让开,让开!”
坊丁和城卫军赶来,穿着青衣的结衣社汉子也赶来了,坊丁将人群驱散开来,城卫军领军的军官一看马车上的王府标志,神情顿时一变,立刻开始盘问劲装汉子。
“我挑战的是瀚海商社柳寒柳掌柜,与王府无关!”
军官闻言稍稍松口气,可既然柳寒与王府马车走在一块,那就与王府有关,心里暗骂这汉子,但转念一想,敢当街挑战与王府有关的人,不顾忌王府威势的,也只有那几大门阀中人。
军官转身到马车前,峦玄已经调开车帘出来,车夫眉头一皱,似乎对他这个动作很不满意。
“请问先生,这里.”
峦玄没容他继续问下去,打断他说:“柳掌柜是我的朋友,”停顿一下又说:“这位先生素不相识,突然冲来要决斗,我大晋不禁决斗,但这场决斗,莫名其妙。”
军官看峦玄的气度,知道这人不好惹,说不定是王府上层人物,他小心上前低声说:“这人估计是那个门阀养的死士,先生,您们想想,是不是得罪了谁。”
峦玄想也不想便说:“那你问问这家伙的来历,就算要决斗,也得知道是和谁决斗。”
“算了,既然求死,我就成全他。”柳寒忽然笑了,甩蹬下马,将缰绳扔给边上结衣社的青衣汉子:“麻烦兄弟,帮我看一下。”
峦玄见状迟疑下便挥手让军官退下,犀锋曾说柳寒的修为要高过他,正好见见,柳寒却叫住军官:“这位军爷,借刀使使。”
柳寒从他身边经过时,顺手拔出他腰间佩刀。
“你的主子是谁?”柳寒随意的提着刀,冷冷的问,其实他和峦玄都知道,背后的一定是司二公子,他没出现在这里,估计还是顾忌王府的反应,这家伙还不算太蠢。
劲装汉子面无表情的说:“你胜了便知道了。”
柳寒摇摇头,劲装汉子拔剑,剑光顿起,柳寒轻轻叹息,腾身前驱,刀光闪了闪,便迅速退回,也不理会劲装汉子,转身将刀交给军官,刀柄处裹了张十两银子的银票。
劲装汉子依旧站在那,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过了会,一蓬鲜血从脖子处喷出,身体颓然倒地。
峦玄看了眼车夫,车夫轻轻摇头,峦玄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看清。
这大概是北坊最快结束的决斗,围观的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柳寒随随便便过去,随随便便挥了挥刀,然后事情便结束了,在场的人甚至没看清他出了几刀。
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还在傻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军官和结衣社的汉子再看柳寒的目光便不同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决斗。
柳寒上了马,朝路边的楼上看了眼,窗户处露出司二公子铁青的脸,柳寒冲他笑了笑,才扭头准备招呼峦玄,才发现峦玄已经回到车厢里,连车帘都已经放下,而车夫依旧神情不变,提着马缰,随时准备出动。
这一刀镇住了全场,不用到明天,今天便能传遍长安城,柳寒相信,司二公子再要对付瀚海商社的话,必须得慎重,否则他将面对柳寒的凶狠报复。
第83章 献策
峦玄还在思考雍州开市带来的税收,忽然又听到柳寒说流民也有法安置,不由有些意外,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很久,都没找出办法来,一般安置流民之法有两个:
第一,将流民遣送回原籍,由原籍地方官安置,这种办法也是朝廷的规定,但这需要朝廷提供安置经费,可朝廷财政紧张,拿不出安置经费来,地方官也就无力送流民归乡。
第二,就地安置,朝廷无力送流民归乡,地方官担心流民聚集地方,危害地方安全,可以上奏朝廷就地安置,但这便只有地方出钱出粮,朝廷不给,对地方官而言,风险比前一种法子还大,如果安置失败或引起****,地方官要承担全部责任。
现在大晋流民问题日益严重,朝廷中的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流民除了带来严重的治安问题,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便是朝廷收入大幅度降低。
朝廷收入主要来自几个方面,首先是人头税,这个人头税可不是每个人都交,士族是不交的,士族的萌户也不交,只有平民和庶族交,奴隶也同样不交,而流民的主要组成成分便是平民,平民大量流失,于是朝廷在这块上的税收便大量减少。
第二个税收来源便是土地税,这其实是农业税,但同样,士族不交,剩下的便只有庶族和平民,平民抛弃土地成为流民,朝廷自然也收不到税。
第三个便是商税,盐铁属朝廷专营,其他则开放,传统上,士族不经商,所有商户都要交税,但现在几乎所有士族都在经商,但大晋不鼓励商业,商业并不发达,凉州并州幽州,由于涉及开市,商业相对发达些,其他地区则要低很多。
商税的收入低,土地税和人头税大幅降低,朝廷收入自然大幅减少。
“这世上很多都是利益交换,”柳寒说道:“流民日益严重,有些流民以前是铁匠,有些是木匠,有些是石匠,还有些是农夫。”
柳寒喝了口水接着说:“这些人其实是士族希望收揽的,但碍于朝廷制度,不能收揽,咱们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朝廷规制,士族不能收流民为萌户,违反者将受到严惩。朝廷颁布这道法令的本意就是防范人口流失,士族坐大,同时也抑制下土地兼并,让你士族占有大量土地却无人耕种。
柳寒的主意便是允许士族招揽流民成为萌户,但士族必须为每新招萌户交纳钱粮,新招萌户除了新招时要交一笔钱以外,在最初三年,萌户耕种的土地还必须交税,三年之后才能按例免税。
“如此,部分流民可以被门阀士族收为萌户,也就安置了,府库也借机收到一笔钱,用这笔钱安置剩下的流民。”
柳寒说完之后长出口气,其实还有个招,便是开矿,这矿山之利,丰厚远超土地,门阀士族早就垂涎欲滴,但朝廷规制,开矿必须是朝廷官营。
柳寒长篇大论,峦玄却听得心潮澎湃,士族想从流民中招揽萌户,这不是秘密,即便朝廷有规制,士族暗地里也有不少小动作,就说这司家,去年便偷偷收了一百多萌户,但小动作毕竟上不了台面,以司家的土地,即便再多收十倍,也容得下,如果再加上矿山,那就更不得了。
峦玄心中大叫,这趟来得太值了,原来不过仅仅想找个商人,经商赚钱,而且还上不得台面,现在柳寒出了三策,不但解决了财政问题,而且困扰雍州多年的流民问题也一并解决,峦玄想,如果,他为王爷打理财政,恐怕雍州府库早已充盈,那会如此窘迫。
“三策定雍州,三策定雍州,”峦玄眼中满是欣慰、惊喜:“雍州从此再无可虑。”
柳寒心中爆寒,这就定了雍州?这不过剜肉补疮,人口照样流失到士族手中,三年之后呢?
大晋真正的心腹之患就是士族,士族无税,结果便是,大晋的税全加在庶民和平民身上,庶民根底较深,还承受得起,而平民就不同了,稍有意外,遇上点灾荒、家有病人、有甚者税丁刁难,平民便不得不卖掉土地,成为佃户,或者成为流民。
柳寒自然不会与峦玄谈这些,这大晋天下与他何干,兴盛,衰落,破败,****何事。
“果然大才,”峦玄感慨道:“柳先生,我为秦王请君,为国为天下黎民效力。”
柳寒心说你小子怎么没完全了,给了你三个主意还不行,还得寸进尺了,这样想着,脸上便带了两分,峦玄立刻察觉他心情的变化,于是进一步劝说道:
“柳先生淡泊权势,令人敬佩,可为先生好,无论经商还是作学问,还是有个官身好,先生可知,算缗告缗虽然被废,可也可能随时再度推出。”
柳寒眉头紧皱,峦玄说得不错,公羊出身商户,可为武帝理财,却以压榨商户手段。所谓算缗告缗,其实就是强抢,具体便是,由官府计算商户的家财,超过多少便纳重税,此策导致无数商家家破人亡,从那以后,大晋的商家纷纷走上买庶族身份的道路,更有慎重者,走上与士族勾结的道路,从长远看,算缗告缗之后,大晋再无纯粹的商户。
而现在,柳寒便算是个纯粹的商户,哪怕他买了庶族身份,但他没有其他收入,所以他便算商户,峦玄说得不错,朝廷财政如此困难,难保什么时候便颁下算缗告缗令,那对柳寒这样的人便是灭顶之灾。
柳寒叹口气:“峦先生,不是我不愿意,可我在帝都确实有事,再说了,先生,您想过没有,我若入了秦王幕府,秦王便能将雍州府库交给我?雍州这么多门阀士族,他们同意?”
峦玄还要劝,柳寒心一横,决定把说明白点:“王爷是有贤名,可这贤名是门阀士族给出来的,门阀士族掌握了乡评县评府评,只需在府评时,说上那么几句,王爷的名声将受到极大损坏,为王爷计,此举殊为不智。”
峦玄沉默了,他没想到柳寒的想法居然是这样,照此说,王爷居然受制于门阀士族,此种论调,可谓惊世骇俗;可转念一想,此说好像也不无道理。
沉默,沉默代表着峦玄并没有放弃,这也让柳寒很无奈,他无法强硬拒绝,别说王爷了,就算一个县令,他也得哄着。
想到这里,柳寒有了个新主意。
第84章 条件
“峦先生,我可以答应你为王爷效力。”
峦玄一阵惊喜,他刚才已经快绝望了,没成想,柳寒转眼又应诺了,他刚要开口,柳寒却抬抬手,似乎是告诉他,别高兴得太早。
“我有条件。”
“请说。”峦玄作了个手势。
“我不明着出任王府官职,但我可以暗中为王爷做事,”柳寒说道:“王爷不是想让我为他经商吗,可以,但王爷必须出本钱,这是其一;其二,我要有个身份,职务是什么,您和王爷商议;第三,我要上帝都,我在帝都可以帮王爷作更多的事,包括打探一些邸报上没有的东西;第四,若我想离开,王爷不得阻拦。”
柳寒突然感到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实在太妙了,他到帝都的目的是进入中书监档案库,找到那人的线索。但中书监档案库无疑乃绝密,要想进去之难,比逃出虎贲卫的绞杀还难。
不过,这事,还是让他有种愤怒,自从踏入大晋,秋云算计他;到了长安,秦王又算计他,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这些权贵摆弄,不行,这种状况必须改变,要不然到帝都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恶心事。
“好,我向王爷报告。”峦玄细细盘算后,觉着柳寒的提议很好,立刻答应下来。
柳寒沉默的点点头,峦玄有种奇怪的感觉,出仕为官,被秦王征辟,这要发生在旁人身上,恐怕早已经举家欢腾,亲朋好友,街坊四邻,无不为他高兴,可到了柳寒面前,好像自己是在难为他似的,最后不得不答应征辟,还附加多个条件。
真是难以琢磨,难道他真的不想出仕?峦玄不相信。
他应该是在待价而沽,峦玄也不揭开,含笑和他说起三天后去接绿竹的事。
“我不太明白,”柳寒又苦恼起来,唉声叹气的说:“犀校尉不是挺喜欢这绿竹吗?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峦先生,你对犀校尉了解吗?他是真不要,还是.。?”
醇酒美人,清谈玄修乃士族热衷的生活,犀锋虽是武人,但久在官场厮混,多少也染了些这样的习性,更何况,从现场来看,犀锋和绿竹之间有旧情。
峦玄神情一变,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柳寒有点意外:“怎么啦?”
“失策,失策!”峦玄连声叹息,柳寒更加纳闷,急忙追问,峦玄叹口气:“唉,绿竹这女子,来历有些复杂。”
“哦,此言怎讲?”柳寒问道。
“据我所知,这绿竹并非芷兰院培养的,而是在两年前进入芷兰院,一年以前,她开始出彩,开始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但在几个月前,我们偶然发现,绿竹与帝都有联系,可她在芷兰院中宣称,她是孤儿,没有亲人了。
有了这个疑点,我们查了她的背景,很奇怪的是,我们查不到,到芷兰院之前,她在那,作什么,我们都查不到,我和犀锋谈过这事,我们怀疑这绿竹来自宫里,宫里那位公公下的一着棋。”
柳寒倒吸口凉气,宫里的公公便是内廷总管穆公公,大晋立国之初便设立秋宫,秋宫听起来是所宫殿,实际乃官职,专司监察百官,直接对皇帝负责,到武帝时,又改秋宫为内卫,由内廷总管掌握,更设立虎贲卫,归内廷直接统帅。
经过几百年发展,内卫已经非常庞大,掌握内卫的穆公公,不但监控百官,也监控门阀世家,十多年前,邵阳郡王谋反案,便是邵阳郡王的下属出首,可明眼人都知道,那家伙乃内卫。
诸王,门阀,总督,对内卫是又怕又恨,可还没办法,凡是查清家中或下属中有内卫,也不敢杀,只能悄悄暗示,将其从重要位置调离,同时加以监控,这样过段时间,这些人便会自动离开。
犀锋是秦王麾下重要将领,内廷在他身边布下棋子,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一经察觉绿竹有内卫嫌疑,峦玄便严令犀锋断绝与绿竹的关系。
柳寒听后苦笑不由苦笑连连,这才是无意间引狼入室,惹了一身骚,早知道事情是这样,多这份闲心干啥,现在这女人是彻底砸在手中了,犀锋是肯定不敢要。
沉凝片刻,柳寒叹口气:“唉,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她就没用了,就留在我这里吧,我不过一商人,没什么用处,呵呵,想必宫里那位公公很失望吧。”
峦玄也只能苦笑以应,柳寒又说:“没事,我既然是商人,找个机会,把这女人再卖了,或送给司家二公子,来个祸水西引,把宫里的棋子放进司家,想必宫里应该满意。”
峦玄闻言不由乐了,这恐怕也是最好的方式,不过他还是提醒柳寒,万万不可让她触及机密之事,柳寒差点就冲他翻白眼,说得就像他已经是秦王下属了似的,秦王答应与否,还未可知,要是这个贤良的王爷拒绝了呢?他倒无所谓,到帝都还能另想办法,秦王毕竟只是藩王。
峦玄达到目的,心满意足的走了,柳寒没有立刻离开客栈,依旧在店里喝茶,大麦茶喝了一遍又一遍,变得寡淡无味后老黄才回来。
老黄见他一个人枯坐等候,知道有事。对这位东家,他是了解的,多谋善断却又冒险胆大,坚定甚至还有点固执,别看经常向他征询,可实际上,内心恐怕已经有决定了,向他征询不过是为了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今晚不回去了?”
柳寒依旧不言语,只是点点头,他一直在思考衡量,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合适,还有那些地方有疏漏,将来到帝都后会面临那些问题,可不管他怎么衡量,得失都同样大。
重利必伴随高风险,这是金融投资的铁律。
成为秦王属官,他的命运便与秦王休戚相关,而秦王呢?这条大腿是不是安全呢?他不能确定。
从表面上看,秦王在朝野的呼声很高,仅次于叔父齐王,齐王曾经统军出塞,掌控太尉府,这次藩王就国令下达后,齐王却恩旨留在帝都,朝野间甚至流传,兄终弟及,希望齐王登基。
可恰恰是这个传言,柳寒认为齐王的结局不会好,将来最好的结局恐怕便是被贬斥,至于秦王.。,
贤良,在皇室可见得是件好事。
晚饭后,柳寒将钱明和柳水叫到房间里来,告诉他们,尽快买一套房子,以后每个伙计成亲,都按其贡献和职务,送一套相应的房产。
“我不做守财奴,当年我就对你们说过,我们祸福与共,那些年龄大的,不好找老婆的,让他们自己到人市去挑,另外,毕良的有些设想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加工皮货是可以作的,你们要想办法继续作下去。”
钱明出去给大家伙宣布,众伙计顿时欢声雷动,以至于店家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过来查看,待问清楚事情后,客店小伙计羡慕得直流口水,他们给老板干活,别说买房了,就算工钱也没几个。
第85章 夜话
伙计们兴奋的在院子里喝酒,屋里老黄冲着柳寒直乐,柳寒知道他已经瞧出自己有心事,还是忍不住骂道:“你乐什么,有什么可乐的,妈的,这大晋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呵呵,精辟,太精辟了,”老黄摇头晃脑,赞许的应道:“大晋是群狼遍地,你这头肥羊既然敢进来,自然是要挨宰的。”
打趣之后,老黄才问道:“说说吧,又遇上什么事了,是谁在难为你,凉州是秋大将军,这长安,敢不成是那位秦王吧,他拉得下这面子?”
“人为财死,只要有利益,什么身段都拉得下来,******什么大将军王爷,都是一群狼!”柳寒没好气的又骂了几句,然后才将今天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老黄。
老黄越听越惊奇,这风云变幻,让人如坠迷雾,好半天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位东家要为秦王效力了,此外,还从青楼花大价钱买回来一很恶心的麻烦。
看着老黄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柳寒就想一巴掌拍上去,把这张松树皮拍个稀烂。
“别人当官欢欣鼓舞,你当官怎么如丧考妣,”老黄开口便是一贯风格的调侃,柳寒身体后仰,双掌在脑后交叉,没好气的骂道:“你真瞎了,这是当官吗?这******是火坑,天上有个老皇帝,下面有个等着接位的太子,还有个呼声颇高的贤王,我看这大晋江山也快乱了。”
“乱好啊,你不是就想浑水摸鱼吗。”老黄依旧是笑眯眯的,那双小眼睛都缩到皱纹堆里去了,柳寒懒得理他,仰头望着屋顶不言声。
老黄决定不再打击他了,干笑两声正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在前期对我们有利。不过,我们要提防的是,别被人趁机夺产了。”
这是柳寒最担心的,秦王请他经商,出不出本钱倒还算了,将来,翻脸不认,硬说瀚海商社是他的财产,以王爷的权势,柳寒估计不用上法庭,输定了。
“你这点做得挺好,不明着出手,一定要记住,这是我们的底线。”老黄很慎重的再三提醒,然后才接着说:“那个绿竹应该没什么,让天娜她们盯着她便行了,还有,我估计秦王会召见你,到时候,你别晕了头,什么都答应下来。”
“晕头?”柳寒神情轻蔑:“丢根骨头便让我晕头,做梦!这个峦玄究竟是什么人?山左峦家,你熟悉吗?”
“山左峦家乃有名的士族之家,前朝时的重臣,先祖峦括峦弼都是前朝名臣,扶持前朝,与大晋神武皇帝进行过殊死较量,大晋立国之后,峦家宣布闭门,坚不出仕,渐渐衰落,现在看来这峦家的年青一代开始转变了。”
柳寒有些惊讶,这是何等固执,大晋立国已经几百年了,这峦家就闭门几百年,到现在才有人出仕,这.。。,柳寒感到可怕。
“你以前见过这家伙吗?”柳寒问道,老黄摇头说:“听说过,山左峦家出了个神童,可这几百年,山左峦家出过好几个神童,但没一个出仕的,没想到,秦王居然从峦家请出人来了,看来他还是有几分本事。”
“几百年了,峦家再不出仕,恐怕就该除名了,哼,我好奇的是,他们干嘛选择秦王。”
老黄笑了下:“这与我们有关吗?”
柳寒没有答话,的确,这与他们无关,柳寒并不想成为秦王的属官,他希望能成为秦王在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双方按股份分红,可以大晋王爷的倨傲,能同意这个方式吗?
“帝都有消息吗?”
老黄摇摇头,柳寒叹口气,在帝都布局的时间太短,能拿到的消息也就是公开的消息,价值不大。
“整个大晋都盯着皇帝,三天前的邸报说皇帝身体健康,主持了个小朝会,看上去已经好了,太子好像去了陈国,天下太平。”老黄笑道。
“太平就好,太平就好,怕的是不太平。”柳寒喃喃的念道,若朝政太平,为秦王效力倒也没什么,可现在恰恰朝政晦暗不明,前世金家三世上台,托孤重臣非死即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权力吗?何况现在这个封建王朝,皇帝岂容威胁自己皇位之人存在。
夜色渐渐降临,天边的云渐渐蜕去红色的彩衫,用黑色的长袍遮住她的娇躯,王府各处挂上了灯笼,灯光照亮了房屋间的小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竹林幽暗,几个王府侍卫守在小院四周,时不时的扭头看看四周的,除了风吹动竹叶,带来沙沙的响声,再无其他动静。
那个小童依旧守在炉子前,安静的盯着火炉,炉子下木炭发出幽蓝的火焰,这是极品椿木烧制的木炭,这种木炭没有烟,烧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近似昙芸果的香味。
屋里亮着油灯,峦玄依旧面对门口,他对面的人从背影上看,身材比他要高一些,也要瘦一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带头冠,发髻同样用蓝色的绸缎系着,手里握着把折扇。
“这个人可信吗?”
声音很轻柔,就像情人之间在呢喃私语,峦玄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头,这已经足够了。
自从被王爷征辟后,他依靠峦家的名望,陆续为王爷征辟了几个干才,这些人都是庶族,峦家衰落太久了,几乎被士族阶层抛弃,家族始终处在内卫的监控中,几百年中,家中发现了上千次内卫的踪影,前些年,鉴于家族的处境,峦玄向族中长老提出由他出仕秦王,以此向朝廷释放善意。
“瀚海商社一年能挣多少钱?府库够吗?”
峦玄立刻察觉王爷的心思,很坚定的摇头:“王爷,竭泽而渔不可取。”
“这三策何尝不是剜肉补疮,三年以后呢?”秦王问道。
峦玄沉默了会才叹道:“三年以后,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此策一开,朝廷势必损失大量人口,将来可怎么得了。”
皇族与士族,既相互依赖,互相依存,又互相提防。
峦玄没有开口,这三策一经推行,士族萌户势必更多,接着便是土地兼并更烈,人口更集中于士族门下,朝廷财税流失更加严重。
“朝廷会同意吗?”王爷再问。
“有九成可能。”
“九成?”王爷有些惊讶,峦玄肯定的点点头,王爷思索片刻摇摇头:“父皇圣明,岂能不知其害。”
“陛下现在已经顾不得了,陛下现在想的是怎样让太子平安登基。”峦玄说道。
“先生这是何意?”王爷有些惊讶,太子名分早定,无论皇室还是朝臣都知道,皇帝大行之后,太子将继位。
“这位太子,”峦玄有些迟疑,思索片刻后才说:“我听说太子幼年时,正是邵阳郡王主政,与邵阳郡王相厚,据说邵阳郡王被赐死,太子便曾经在陛下面前说过,将来他若登基,定将这些人斩尽杀绝,为邵阳郡王复仇。
王爷想想,数年前,陛下有恙,太子代理国政,正好遇上兴阳杜家的夺田案,随后又牵出通匪案谋逆案,最后兴阳杜家被满门抄斩,还牵连到兴阳、高平、任城十几家门阀士族,被迫献出数千公顷土地和上千户萌户,手段之刚烈,令人浩叹。”
第86章 夜话(下)
王爷微微点头,折扇轻轻扇动,神态潇洒,当年太子雷霆一击,满朝震惊,兴阳杜家成年男子被全部斩杀,女人被抄没入官,幼年男子官卖,几乎被灭门,这在上品士族中极其少见,泰定帝处置过一些士族,但绝没严酷到这种程度。
王爷曾经细细研究过这个案子,本能的感到这背后有内卫的影子,他怀疑这又是宫里那位公公的手笔,可他猜不透的是,这位公公为何要如此,是皇上授意的,还是公公为取悦太子擅自行动。
“太子年青气盛啊,”峦玄叹道:“那之后,齐王殿下声誉一日高过一日,太子呢,落下了个残暴的名声,兄终弟及的呼声高涨,此外,太子曾说,士族乃国之蛀虫,士族不纳税,国之大患,身边近臣,皆为庶族子弟,王爷请想,若太子登位,推行邵阳之策,士族岂不恐慌。”
王爷面带忧色,眉头深皱,半响才长叹一声:“邵阳之策,哼,以雍州之现状来看,邵阳当年之策非错也。”
峦玄面带忧色,轻轻摇头:“大周败亡,先祖亲历,呕心沥血,却无力回天,退居田舍后,反思数十年,才豁然开朗,留下《周迁》十七篇,我已经献给王爷,王爷当细读,其核心即《士论》《吏论》《赋税》,先祖曾言,大周之亡,亡在士族,士族占天下七成之财,却不纳税不交粮,朝廷府库空空,百姓困顿不堪,叛乱四起,朝廷竟连养兵的钱都没有,如此,岂有不亡之理。”
王爷默默的听着,见峦玄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便提起茶壶给他添上,峦玄微微施礼表示感谢,依旧继续说道:“太子此举虽然刚烈痛快,也打击了士族势力的扩张,可他的失误也在此,过于刚烈,这不得不引起士族恐惧。”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王爷一眼:“先贤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士族之势已逾千年,想一朝撬动,岂能不令天下人心动荡,甚至大乱,王爷,欲速则不达,为政当小心谨慎。”
王爷默默的喝着茶,抬眼看看桌上,桌上摆着峦玄刚刚起草的奏疏,内容便是放开萌户,安置流民。沉默了会,王爷开口问道:“这个柳寒既不愿意出仕,那怎么安置呢?”
峦玄胸有成竹:“不愿出仕也好,王爷,未来数年,帝都情势复杂,宫内虽有消息传来,但宫外呢?我们在宫外也要有人,王爷,柳寒正好适合。”
王爷默默的想了想,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此甚好,孤要不要见见此人?”
峦玄非常肯定的点头:“王爷最好见见,此人出身虽然卑贱,然确有大才,犀校尉说他的修为比他高,我还怀疑不信,可他在北里出手,高庆说他没看清,高庆的修为是武师三品,犀锋是武师六品,由此看来,柳寒的修为当在武师巅峰,甚至可能踏入宗师境界,王爷,仅凭这,就值得见了。”
以峦玄所知,王爷麾下还没有宗师修为的武者,如果能招揽到一个宗师,对王爷而言将是极大的帮助。
“宗师!”王爷有些热切,看了眼峦玄,峦玄虽然没有瞧不上武人,但也有文人的清高,人君在德不在武,有德者自然贤者云集,修为高不过百人敌,人君当修万人敌,秦王深以为然,此刻露出期盼,深怕遭峦玄责备,随即转口调侃道:“这司家要知道招惹了一个宗师,恐怕现在也头痛得很吧。”
峦玄也报以微笑,司家这次面子丢大发了,但也给王爷带来机会,峦玄相信,若非司二公子闹了这么一出,柳寒不会轻易投入王爷麾下,他毕竟还要在长安经商。
王爷拿起奏折,这份奏折他已经看过两遍了,心中的疑问也解开了,他提笔在下面落下名字。
“给柳寒一个什么职务呢?”
现在谈话进入另一个问题,如何安置柳寒,这是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柳寒有武师巅峰甚至宗师的修为,从这点看,该以高位笼络,可柳寒不愿当官,而且他要去帝都,成为秦王在帝都的一个眼线,如此就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了。
“简单,不给官,但给权和钱。”峦玄说道,王爷有些迷惑,似乎没听懂,没有官位,哪来权。
峦玄解释道:“我观此人真不在乎官职,对经商兴趣浓厚,犀校尉也一再说他在帝都有事,”秦王目光闪了下,没有打断他,但露出了疑惑,峦玄接着说:“我试探了下,他没说,不过,我猜测,他的目的还是在经商,根据我掌握的资料,此人在月半以前进入凉州,此前一直在西域。”
说到这里,峦玄感到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秦王这时才插话:“他为什么要从西域回来?”
“宫里传来消息,明面上是想回乡,可实际上是他认为西域要乱,鲜卑人有可能向西域发动进攻。”峦玄说道,秦王有监督雍凉并三州之权,宫里时常有三州的情况通报,特别是内卫探查到的情报。
“这消息可靠吗?”
峦玄稍稍迟疑,他得到的资料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不过,他还是很快点下头:“我没有西域的资料,不过,王爷,看上去秋云是相信了,他采取驱虎吞狼之策,让拓跋部落北进,攻击西部鲜卑,所以,他说的应该有七分道理。”
在这上面,俩人都选择了相信秋云,秋云曾经数次上书皇帝,要求出兵西域,可朝廷受困于财政,都没答应,俩人也都清楚,秋云这些年一直关注西域情况的变化,朝廷关于西域的资料多数来自这位大将军。
柳寒的来历交代清楚了,这点非常重要,这保证了柳寒是个干净的人,与朝中任何势力没有关系,只要能把他收服,那他就是秦王的人。
“柳寒不在乎官职,那就不给他官职,不过,要给权,王爷若是有钱,也给点钱,这人看重这个,”峦玄笑了下秦王不动声色,峦玄又建议道:“王爷可从内府中调拨一万两银子给他,告诉他这是他的活动经费,另外,将我们在帝都的人手给他几个,告诉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与他们联络,此外,他的职位可为鹰翎卫供奉,王爷给他一块云龙佩,允许他在帝都代表王爷行事。”
秦王倒吸口凉气,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这个权柄实在太大了,供奉也就罢了,以柳寒的修为,完全当得起,可云龙佩就不同了。
云龙佩,明面上只是秦王的随身玉佩,可实际上,这还是秦王信物,持此玉佩者可调动鹰翎卫,还有雍州军队,指挥雍州下属各级官吏。
秦王摇头表示反对,峦玄稍稍皱眉,然后坚定的看着秦王,秦王也同样坚定的摇头:“不行,一万两银子可以,但云龙佩不行,这干系太大。”
“王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爷以至诚待之,彼必以至诚回报。”
秦王想了想还是坚决反对:“云龙佩非比寻常,其人若有才干倒也没什么,若没有,拿上此玉佩,必出祸乱,峦兄,我不能答应,这样吧,我给他长乐令。”
长乐令,是秦王的另一个令牌,这个令牌是秦王客卿的最高标志,可以调动秦王近卫,秦王近卫实际是秦王召集的江湖人士,成员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总人数不多,只有三十多个,人人均有武师以上的修为,现在的首领是武师九品的王扑。
第87章 三生观
峦玄在心里轻轻叹口气,算是默认了,秦王似乎觉着有些歉意,又补充道:“若柳寒真有那份才具,再给他云龙佩也不迟。”
“王爷说得有理,就按王爷的意思办。”峦玄也不再坚持。
秦王再问:“什么时候见他。”
这是秦王最让峦玄佩服和感动的地方,自从为秦王效力以来,他提出的策略,秦王十纳八九,唯一不采纳的,也要向他解释,而且一旦采纳,便立刻采取行动,毫不拖延,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秦王和峦玄出于对朝廷局势的担心,打算让柳寒在帝都充当暗谍,所以他的身份要保密,不但要对宫里保密,对内也要保密,谁知道鹰翎卫和内卫里有没有内卫潜伏。
“三生观如何?”
秦王略感意外,随即醒悟,含笑点头。
长安有道观十九座,外城四,内城二,宫城一,城外还有十二个,十九个道观中,香火最旺的不是三生观,最宏大的不是三生观,最华丽的也不是三生观,但若论历史最悠久的,一定是三生观。
前生、今生、来生,是为三生,传说长安城乃上古仙人所建,仙人们为解凡间困厄,又建三生观,接受俗人的恳请。
数千过去,三生观的传说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长安城内又建了六间道观,一间比一间豪华,一间比一间宏大,信徒们被他们吸引了,三生观便衰落。
可衰落的三生观依旧是三生观,沉默的蜗居在长安这个越来越繁华的城市。
三生观现在的道长叫清乙,四十年前,三生观前任道长相顺道长亡故后,三生观曾有十年没有观主,后来清乙道长出现了,成为三生观的观主。
让人非常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清乙道长从那来,此前,从未有人听说过这个人,但他拿的文牍却表明,他就是来接任三生观的。
清乙道长接任仪式很简单,只有寥寥数人参加,秦王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小小的三生观,就算历史再长,也不至于让秦王亲自前去,但就在清乙接任前几天,秦王接到宫里密旨,让他一定要参加三生观观主的接任仪式,这让秦王非常不解。
秦王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清乙是宫里布下的棋子,真正身份乃内卫,可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宫里布下这颗棋子,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带着满腹疑惑,秦王参加了清乙的接任仪式,而后刻意与清乙交往,结果发现,清乙虽然精通道典,但对世事却形同婴儿,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那都不去,除了吃饭,几乎不出静室的门。
秦王密查了数年,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到,到和清乙道长交上了朋友,可以这样说吧,秦王很荣幸的成了清乙道长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最后趁着一次回朝,秦王还是从穆公公那打听到部分消息,穆公公告诉他,这个清乙很可能是从隐秘之地出来的,秦王很纳闷,这隐秘之地是什么所在?穆公公却再不肯说了。
虽然还没查出隐秘之地,但还是证实了,清乙不是内卫,内卫甚至还将他纳入了监控范围,但这十年过去了,清乙道长没有丝毫异常,宫里便将监控清乙的任务交给了秦王,并告诉秦王,若清乙有任何异常,可以先斩后奏。
十年监控,三生观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观里的人更少了,除了整天清修的清乙道长,原先剩下的七个道士,就剩下三个了,其中一个还是最近两年的收容的小道士,而香火也更衰了。
不过,秦王和峦玄都相信,这三生观是长安城最干净的地方,绝对没有内卫和其他门阀势力的暗探。
站在三生观门口,听着天娜三女低声议论,柳寒还是感到有些梦幻,他猜到要见的人是谁,这回大晋才多久,怎么就和一个藩王挂上勾了,和这个王爷有了联系纠葛后,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他始终没有衡量清楚。
“这道观怎么这么冷清。”米娅好奇的问道,没有人回答,人人都在纳闷。
天娜三女是早晨和柳铁一块进城的,昨天柳寒没有回去,三女仗着柳寒的宠爱,以探望柳寒为借口让柳铁带她们进城,柳寒果然没有生气,下午便带她们出来了。
这道观的确太冷清了,门口几乎没人,大门倒是擦得干干净净的,门前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上没有一片纸屑,可四周没有其他道观门前的热闹,没有测字看相的算命先生,也没有吆喝叫卖的小贩,倒是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吸引了柳寒,三生观,这三个字笔划虽少,却写得浑厚刚正,有力透纸背的感觉,一点没有孤僻的感觉。
走进道观,依旧是静悄悄,没有看见一个道士,也没有想象中的禁卫密布,柳寒觉着时间还早,那位贵人恐怕还没到,便先陪天娜三女在前庭看看。
三生观虽冷清,可毕竟是道观,正殿侧殿到也配置齐全,正殿供奉的神灵与其他道观差不多,柳寒都没听说过,前世的道观供奉的都是什么真武大帝原始天尊太上老君,等等,可这一世道观供奉的神灵,柳寒一个都没听说过。
正殿上的神灵宝象庄重,目光慈祥的俯视世界,前面的大鼎里燃着几柱高香,的确是高香,足有一人多高,顶端红亮红亮的,冒出一股香烟。
这柱香孤零零的立在巨大的香炉里,就像一个巨人,骄傲的,旁若无人的站在那,不屑与那些卑微的生命交往,自然也不屑与那些奇怪的目光。
“爷,我上柱香行吗?”米娅悄声问道,带上了三分娇憨,柳寒笑着点下头,米娅立刻欢呼着四下张望,很快,她便奇怪起来,这里没道人,没香。
“怪了,怎么没人呢?”美姬也奇怪的叫起来,她的声音比较大,如果附近有人的话,肯定能听到,可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答话,就像这座道观已经荒废了,完全没人似的。
这下柳铁也注意到了,他不动声色给柳寒去个眼色,提醒他注意,要不要现在离开,柳寒用眼色告诉他,不用担心。柳铁心里纳闷,他觉着今天这位主子有点不对劲,今天忽然想起逛长安来了,而且那么多热闹的道观不去,偏偏来了这生僻的三生观,这里面肯定有事。正想着,心念一动,内息便已经提聚,随时可以发动。
再看柳寒,柳寒已经转过身去,面对门外,门外出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小老头站在门口,深深的看了柳寒一眼,然后转身便走。
第88章 讨价还价
“你们在这看看,别乱跑,我去去便来。”柳寒吩咐后便出门了,米娅愣了下,正要开口,天娜拉住了她,冲她摇摇头,米娅疑惑的看着她,天娜也不解释,拉着她在神像前跪下,默默祈祷。
柳寒跟着老头到了后院,沿途依旧没有见到人影,月亮门前,才看见一个带刀侍卫站在门口,侍卫没有阻拦他们,柳寒随着山羊胡进去,他的神识放出去,这四周附近至少埋伏了十二个暗桩,其中三个在外面,屋顶高处,其余的都在院内各处。
后院之中,与其他道观相似,但更为简单,草木为篱,青石铺路,三株高大茂密的黄叶樟遮住了大半个院子,身临其间,抬眼看到,草屋外搭了个棚子,紫藤环绕,中有黄花,星星点点,行走其中,不由生出淡淡的出尘之意,什么烦恼纷争都没了。
紫藤蓬下,秦王绣袍白衣端坐桌后,悠然望着柳寒,露出淡淡的笑容:“柳先生,你来迟了。”
“殿下招,本该快马加鞭,立刻前来觐见,可柳某俗事缠身,以至于耽误了,还请王爷见谅。”柳寒抱拳答道。
“峦先生和犀校尉都向本王推荐先生,”秦王很满意的看着柳寒,柳寒身材硕长,肤色黝黑,面貌中带有风霜之色,神情不卑不亢:“他们二位从不轻易向本王荐人,现在他们二位都推崇先生,本王倒是好奇,很想见见先生。”
“让王爷失望了,”柳寒依旧保持不动:“柳某不过一为生计奔波的小人物,侥幸认识峦先生和犀校尉,蒙二位看得起,但恐与王爷无所助益。”
秦王作了个手势,请柳寒上前坐下,柳寒也没谦让,径直过去坐在秦王对面,秦王微笑着提起茶壶给他倒上茶,柳寒也不客气端起茶杯:“草民借花敬神,敬王爷!”
“挥洒不俗!”秦王在心里赞道,此等人物怎么就流落到商人这个贱业上了,难怪先是犀锋,后是峦玄,都被他折服,这样的人物不容易收服,可一旦收服便能成为肱股干臣。
“柳先生自谦了,您的定雍州三策,我已经看了,令本王茅塞顿开,先生大才啊!”
“王爷谬赞了,此三策不过剜肉补疮,雍州之难,不过延后三年而已。”柳寒平静的答道,秦王目光凝重,大有深意的看了柳寒眼,柳寒淡淡的笑了笑:“其实,三策之患,哪能瞒得过王爷。”
“三策之患?”秦王没想到柳寒自己将其中弊端揭开,作为皇室中人,早已明白用人之道,恩威并施。今天见见柳寒,本来就是来恩威并施的,要向他指出三策的弊端,施之以威,让其惶恐不安,然后再加恩典,笼络住这个人。没成想,柳寒一见面便将三策之患直接端出来。
秦王只好顺着柳寒的话叹口气,笑容立刻换成了愁容:“先生说得是,不过三策能解雍州的燃眉之急,已经是有大功于国了,三年之后,朝廷也不会看着雍州的困境不管吧。”
柳寒心说做梦吧,面上却笑了笑没有开口,这个意思便表明了他的态度,秦王却没有再往下谈,而是径直说起今天见面的目的:“先生愿意为本王效力,本王深为感谢。”
说到这里,秦王拿出长乐令牌,放在柳寒面前,柳寒默默的盯着那块令牌,秦王有些矜持说道:“这块令牌叫长乐令,是我随身令牌,先生上帝都,孤王在帝都也有些朋友,他们看到这块令牌,便知道先生可托信任。”
柳寒立刻明白了,心里不免有些窜火,原来这家伙是让自己上帝都去给他当间谍,妈的,这算什么事,长乐令,有个屁用。他沉凝片刻,将令牌推回到秦王面前,秦王有些诧异,柳寒平静的说:“王爷厚爱,草民不敢受。”
“先生这是为何?”秦王大感意外,有些不乐的问道。
“王爷,草民三策,不过暂解燃眉之急,草民答应为王爷效力,但草民只是答应与王爷合股经商,所得利益为王爷解雍州之难。”柳寒并不慌乱,神情平静,缓缓说道,意思很明白,我答应的是和你合股经商,并非为你作其他事。
秦王再度愣了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道:“合股经商?”
柳寒肯定的点点头,秦王觉着有些可笑,无法理喻,你算什么东西,给你三分颜面,就敢登鼻子上脸,居然敢提和本王合股经商!这些小人,得志便猖狂。
“王爷莫怪,”柳寒看出秦王的不悦,不动声色的说:“这令牌如此重要,草民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请王爷收回。另外,草民还要劝谏王爷,权,为国之重器,不可轻授与人。”
秦王神情渐渐缓和下来,柳寒接着说:“瀚海商社虽有薄产,然商社收入也不可能填补雍州府库,王爷,经商只能小补,而且,瀚海商社是我苦心经营,数百伙计赖此为生,我为王爷经商,肯请王爷也为我考虑一二。”
柳寒丝毫没被秦王吓着,毫不含糊的提出了自己的担心,你秦王会不会趁此吞掉我的产业。
秦王不动声色的听着,待柳寒说完之后,才微微一笑:“柳先生过滤了,你这是担心我夺人之产吧,放心,这种事,本王是绝不会作的。”
柳寒有些诧异的看着秦王,首次对这位王爷产生了那么丝好感,这个时代的上位者很少替别人考虑,就说秋云吧,贤名在外,可要他做事时,同样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
“经商以补府库,”秦王叹口气,俊雅的面容上首次露出愁容:“本就非正道,若非苦无良策,孤王也不会采纳,唉,雍州府库每年税收不过百来万钱,折算成银子,不过十来万两,先生恐怕没想到吧,可雍州用度却大,边军,各级官吏薪饷,安抚流民,够吗?
去年雍北雪灾,灾民遍地,陇南旱灾,受灾十万余户,你们从凉州过来,沿途也见到不少灾民,我有心赈济,可府库无钱,上奏朝廷,朝廷下诏,让就地筹款,可我两手空空,那去筹款?遍告雍州士族,苦求三次,门阀士族才拿出五万石粮食,够什么使!”
说到这里,秦王有些激动了,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潮,站起身来,看着正殿屋橼上蹲着的吉兽,胸膛起伏不平,柳寒同情的看着他,这位王爷大概是憋得太苦了,今天爆发了。
“我以王爷之尊,才拿到五万石粮食,嘿嘿,柳先生,没想到吧,”秦王冷笑着说:“你的三策解了本王的燃眉之急,让本王也有时间与他们周旋。”
“王爷宅心仁厚,乃雍州百姓之福,”柳寒斟酌着说道:“王爷让草民掌握商事,草民自该效劳,但既为王爷效力,公私自该分明,所以,王爷还需拿个章程出来,草民看后好遵办。”
秦王慢慢坐下,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天下兴亡,黎民百姓,都不在他心上,始终牢牢守住自己的那块田地,看来与那些门阀一样,自己这个王爷的面子,在他那也不值多少。
“对于商事,我不懂,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年之后,每年向雍州府库提供五万两银子。”
说完之后,秦王紧紧盯着柳寒,柳寒沉默着,过了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冲秦王抱拳:“感谢王爷厚爱,草民才疏学浅,当不起此重担,还请王爷另请高明,草民告退。”
话还没说完,柳寒便感觉到身后有了动静,有七八道目光盯着他,四周空气渐渐凝聚,他不动声色暗自凝聚内气,只要稍有异变,他会立刻逃离。秦王即便就在面前,可他不敢动他,除非他想亡命天涯。
秦王依旧紧盯着他,柳寒退后一步,慢慢转身,山羊胡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就像没看见柳寒的动作似的。
“且慢,”秦王叫到,柳寒停下来,转身看着秦王,秦王作了个手势:“柳先生请回。”
柳寒迟疑下回来站在秦王面前,秦王说:“柳先生,请坐。”
柳寒坐下,秦王端起茶壶给柳寒倒上茶,迟疑下问道:“是不是孤王的要求让先生为难了?”
“王爷,”柳寒苦笑下:“这世上没人能达到您的要求,您出一万两本钱,五年之后,每年要给您分红五万两,王爷,按照正常商业交易,毛利在一成以上的极少,除非冒万死,走大漠,内地的贸易,就算盐铁的毛利也不过两到三成,王爷,你算算,一万本金,每年得升值多少,才能在五年之后,每年给您五万银子?”
柳寒很是无奈,这个时代的人最多也就是理财,公羊号称理财能手,可实际上不过抢劫高手,这个时代根本没人知道如何发展经济,对经济的认识几乎等同白痴。在工业经济时代,一万两银子可以在一年甚至半年之内变成十万,可这是农业经济,根本不可能,除非去抢劫。
秦王没有开口,倒不是在心里计算,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计算,柳寒喝了口水才接着说:“除非搞赌场,要搞赌场,王爷可以另外找人,草民不会。”
说到这里,柳寒干脆将心一横:“其实,王爷想要开辟财源,还有个办法,就是将长安城的赌坊妓院,通通收下,草民敢说,一年的收入绝对超过五万两银子。”
秦王目瞪口呆,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居然敢怂恿一位王爷去经营赌馆和妓院,这要传出去,岂不贻笑天下。
柳寒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秦王完全可以派个替身,不过,此举一旦实行,长安城的地下世界势必血雨腥风。
“王爷,我提一个方案吧,”柳寒说,秦王觉着有些荒谬,自己就像长安城的小商贩似的,在讨价还价,可这柳寒就像橡皮糖似的,软硬不吃,可他越是如此,秦王好奇心越强,越想看看他的底牌是什么。
“王爷也不要管我作什么,您提供一万银子,三年内,我每年给您提供一万两银子,十年以后,每年给您三万两银子。”
秦王在心里默默推算,可怎么算也算不清,他干脆不算了,皱眉喃喃道:“十年?十年?三万两?柳先生,要是我给你两万两银子呢?”
“一样。”柳寒没有废话,很简单很干脆,秦王愣住了,一万两如此,两万两也如此,这是怎么回事?戏弄本王?
秦王压住心里的火气沉声问道:“这是为何?”
柳寒不动声色提起茶壶,慢慢端到秦王面前,对准茶杯,慢慢倾斜,茶壶是耀州的精瓷,在壶壁上描着丛盛开的兰花,白色的花瓣,细细的枝叶,茶水带着热气,划出一道弧线,注入白色的茶杯中。
“王爷,您的府库便是这茶壶,”柳寒平静的说:“我们要作的事,需要的资金便是这茶杯,不管这茶壶有多大,茶杯只能盛这么多水。”
秦王默默的看着茶杯,茶杯里的水带着点绿,杯里的水恰好与杯沿齐平,不多一点,不少一点,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水迹。秦王不知其中奥妙,边上的山羊胡目光一凝,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除了眼力,还有腕力,还需要用内气护住茶杯四周。
“能不能换一个大点的茶杯?”秦王试探着问。
柳寒心说这王爷总算能把心思从银子上挪开了,开始想点事了,他叹口气说:“王爷,草民此次到帝都,本就准备作珠宝生意,王爷府库空虚,拿不出多少本钱,草民答应三万,已经是准备贴钱给王爷了。”
秦王没再说什么了,十年后才三万两银子,这大大低于他的意料,让他很是失望,柳寒叹口气:“王爷,合股作生意,本来是按股分利,这样吧,将来在帝都开的珠宝店,我给王爷一成股份。”
秦王忍不住笑了,笑容里带着愤怒,柳寒摇摇头:“王爷,珠宝生意是资金密集型行业,本来就是个大杯子了,再换什么样的杯子,草民实在不知。”
“唉,”秦王叹口气:“本王对商事孤陋寡闻,柳先生之言,本王也听不太懂,不过,本王知道,柳先生精于商事,如此,还说什么呢,就按先生说的办。”
柳寒在心里长出口气,心说老天爷,总算不废老子的一番口舌,有了秦王这根粗腿,至少在雍凉两州,瀚海商社可保平安,官商勾结成功。
如果珠宝店成功,一年赚个十来万没有问题,可问题是这位王爷是个无底洞,雍州多大,数万官吏,数万边军,可是他柳寒能养活的?
所以,要从一开始便卡死这位王爷,让他生不出贪婪之心。
秦王将长乐令推到柳寒面前,柳寒依旧要拒绝,秦王微微摇头:“柳先生还是拿着,在帝都,孤王还有几个朋友,若有什么急难之事,孤王远在长安,难以援手,柳先生可持此令牌去寻,定能解一时之困。”
柳寒想了想觉着还是收下,秦王很高兴的看着他将令牌收进怀里,他站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孤王万万没想到,这商事居然如此复杂,不比治理一州一国难啊。”
“不一样,”柳寒说:“王爷此言对也不对。”
秦王轻轻哦了声,柳寒解释道:“与治国治地方而言,经商相对要简单些,总的原则是低买高卖,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细节,只有把握了这些细节,才有可能成功,这是王爷不对的地方,怎么又说对呢?
商事的成功的关键是利益,双方都能得到利益,或者说得到好处,治理地方也一样,主要是让地方各阶层民众都得到利益,士族的利益归士族,庶族的利益归庶族,平民的利益归平民,将各方利益调整好了,达到平衡,社会也就平衡了,也就安宁了。”
秦王就像听见什么奇谈怪论似的,目光奇特的看着他,柳寒没注意,依旧在继续说:“朝廷今日财政困难,根子其实在于利益失衡,士族利益过大,损害了庶民平民利益,结果形成各种社会矛盾,最后反映到朝政上,所以,利益平衡是最重要的,或者某方可以稍多一点,但决不能多太多。”
柳寒说完之后看着秦王,秦王神情复杂,更多的却是迷惑不解,柳寒这才醒悟,暗骂自己多事,这个时代,有懂社会学的吗,社会结构,橄榄型社会,他们懂个屁。
“先生之言倒是首次听闻,本王不懂,”秦王倒也诚实,很坦率的承认自己没听懂:“可照先生这么说,天下之事均为铜臭之事?圣人教诲多是虚言?”
“草民读书不多,不过,草民想,圣人之言也是因事而发,对了,草民看过《道典》,道典上说,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这不就是利益平衡吗。”
秦王哑然,这道典是皇子必读之书,他七八岁便通读背诵了,柳寒引用的原话是,“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再思之,想起太祖实录中,太祖谋臣张迁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或许也是这个道理。
柳寒觉着今天的收获不小,在秦王面前保住独立性,没有给秦王更多利益,而秦王还必须给他提供保护,除了长安的产业,另外还有将在帝都开展的产业,从此他不再是抱着金元宝在大街上行走的小孩,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踩两下的人。
第89章 余味深长
商定了联络之法后,柳寒向秦王告辞,秦王也没挽留,含笑目送他离开,待柳寒的身影在绿树丛中消失后,笑容才渐渐消失,浮起一层忧色。
过了会,有卫士过来报告,柳寒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怎么样?”秦王问道。
此时周围再无他人,只有山羊胡,所以问的自然是山羊胡,王扑。
山羊胡王扑没有立刻开口,目光有些疑惑,似乎有难解的问题困扰于心,秦王也没催,反倒坐下,好整以暇的接着喝茶。
“难说,不过,.。,我要胜,很难。”
话说得很迟疑为难,但不委婉,很直接,王扑的意思很明白,这人的修为看不透,毕竟没出手,但感觉很高,直觉上要战胜他很难。
王扑是秦王招揽的,具有九品巅峰实力的武师,换句话说,柳寒的修为可能已经突破武师,进入宗师境界,要么也在九品巅峰上。
秦王露出欣慰之色,这一万两,值!
将茶杯放下,起身,没有离去,而是走到草屋前,推开了草屋的门。
从外面看,草屋有些衰败,陈旧,有些发黑的门,窗纸陈旧发黄,屋檐的一角还有个燕子筑的巢,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草屋都是那样陈旧,就像数十年没人整理过一样。
可推开门,草屋里面却整洁异常,地面一尘不染,光亮如新,屋里没有家具,只在中间有张小桌,一个蓝袍白须老人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的盯着地面,推门进来的秦王就象从外面刮进来的风,没有一丝在意。
秦王似乎对老人狷介的姿态已经习以为常,也不言语,径直在老人对面盘膝坐下,伸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起来。
过了一会,老人脸上露出笑容:“此子有趣,收服之后,可以大用。”
秦王端起茶杯正往嘴边送,闻言稍稍迟疑才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口,白须老人轻轻叹口气:“此子很倔,心思也颇为灵动,见王爷便言利益,实际是想与王爷保持距离。”
秦王默默的点点头,这一点他刚才便想到了,柳寒上来便言利益,言辞虽谦卑,可实际却是寸步不让,与他讨价还价,一点不顾忌他的王爷身份。
“那,是不是孤王冒失了,不该给他长乐令。”秦王说着便有些心烦,当年读太祖实录,心中羡慕,太祖麾下有那么多谋臣猛将,大军所向,挡者披靡,可自己怎么才能有这样的谋臣猛将呢?
谋臣,自己征辟了峦玄,但峦玄长于公务,乃政务高手,而真正能提纲挈领的只有面前这位白须老人,白庸;白庸名为庸,实际则外狷内明,出身河东白家,贤名不显,可胸有沟壑,实乃大才,他偶然得知,亲自前去拜其为师,对其所谋之策,无不尊从。
“给得好,”白庸露出笑容:“一块长乐令,没什么大不了,管不了政也管不了军,没什么。”
闻此言,秦王略感安心,白庸又说:“帝都现在波云诡谲,这样一个人正合适,不过,咱们在帝都的人不可全部透露给他,这种贪利小人,不可全信。”
“先生说得是。”秦王点点头,轻轻松口气,随即面露忧色:“昨夜收到宫里的急递,负责雅文阁的一个小太监被穆公公下令打死了。”
雅文阁,帝都深宫中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目前却聚集了全天下的目光,传言病重的皇帝便住在这里,朝中各方势力每天想方设法从这里探听消息。
但雅文阁却透不出一丝消息,连皇后都进不去,在里面服侍的太监是穆公公亲自安排的,秦王的母亲严贵妃根本拿不到一点消息,不过昨天贵妃传来消息,雅文阁里的一个小太监被穆公公下令杖毙。
“看来有人是按耐不住了。”白庸神情轻蔑,秦王叹口气:“父皇身体欠安,这些人不知让他老人家安心却依旧在争权夺利,真是该杀!”
“杀是杀不完的,”白庸眉头微蹙:“圣人有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人君者,坐垂九重,称孤道寡,下面的群臣有多少是真正的忠臣,有多少是献媚求权,人君当自体察,明了于心。
明了于心,并非废黜他们,而是各有其用,何为明君?将该用之人用在该用之处。”
白庸这段话带上了几分教训的语气,秦王不但没生气,相反神情恭敬的施礼:“多谢先生提醒,本王当铭记于心。”
白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端起茶杯悠然的喝了口茶。
在秦王看来,柳寒是他还没完全收服的属官,可在柳寒看来,他与秦王不过是合作关系,当然这种合作不过非常浅。
老黄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提醒秦王恐怕是不甘寂寞,秦王毕竟是皇帝的第三子,比太子还大,只是其母非皇后,所以才不得立为太子,今儿弄这么一出,恐怕也是心有不甘。
柳寒倒无所谓,大言不惭的宣称:“如果秦王真想夺嫡,我还真愿做个从龙之臣,如此查那家伙不是更容易,然后调集虎贲卫斩尽杀绝,有什么不好,可惜,这秦王最多也就是个藩王,太子的地位看上去不稳,实际上,只要皇后在,太子就稳如泰山。”
对于前者,老黄表示怀疑,对于后者,老黄表示认可。关于太子的流言很多,可太子毕竟正名这么长时间,朝廷上下都认可,无重大过失,即便皇帝也无法轻易废黜,更何况太子还有母家的强力支持。齐王要想登上大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不管怎么说,瀚海商社得到了秦王的保护,长安便用不着他费心了,他把与秦王的关系秘密告诉了钱明和柳水。
“以后长安店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秦王,但小事不要去找他,除非卖不过去的坎,明白没有!”
钱明和柳水都有点傻了,柳水倒无所谓,钱明很快反应过来,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和机会,柳寒看出了他的疑虑,便告诉他,一切以自己为主。
“秦王若要银子,你们不要给,让他到帝都找我。”柳寒郑重强调,钱明点点头,柳寒又告诉钱明,柳山要将城外的庄子建成坞堡,这是他们这两年的首要任务。
“这个坞堡就叫三江堡,两江变一江,货通全雍,抵达大河,可通并州,甚至直达帝都,”柳寒说得有些兴奋,这地点太妙了,他不知道这毕良是怎么忽悠原庄主的,怎么将这庄子给买下来的。
又想起毕良,不由又想起杨秋来,按照行程计算,杨秋在这两天便该到了,于是又问了下有没有杨秋的消息,钱明摇摇头,商队一出去就如撒出去的鹰,家里人只能等他们飞回来。
“老爷,这长安店的掌柜还是由杨秋来作吧。”钱明再度提起。
如果以前柳寒还考虑过杨秋的话,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这长安店不能交给杨秋,只能是钱明。有了秦王的支持,长安店势必快速发展,而长安店的地位也就越发重要,西要支持凉州,东要支持帝都,这长安店的掌柜要处理更加复杂的情况,杨秋根本无此能力,只有钱明,或者将凉州的老王掌柜调回,而杨秋可以出任二掌柜。
柳寒将其中的厉害告诉钱明,钱明也就明白了,不再推辞,柳寒最后告诉他,如果他不干,或者干不好,那就从凉州调老王掌柜过来,而他则到南海开辟新区。
钱明急忙保证,一定将长安店经营好,绝不辜负柳寒的信任。
“除了三江堡,如果,我说的是在不影响三江堡建设的情况下,”钱明点头表示明白,柳寒接着说:“如果,熊栖山附近若有坞堡卖,一定要买下来,若有山卖,也一定要买下来。”
此言一出,不但钱明,而且连老黄都不明白,这买坞堡倒还好说,买山作什么?柳寒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是让他们照办便行。
第二天便是约定的结亲之日,柳寒带着柳铁到芷兰院,院里早已经准备好了,到处张灯结彩,就像真的办喜事似的,柳寒告诉妈妈,他到长安没多久,所以也没什么亲戚,要说朋友,犀锋算一个,可那天犀锋的态度,再请他来不合适。
柳寒这番解释,不但没让妈妈生气,相反妈妈倒很高兴。这青楼妓院里,花钱的就是大爷,别说不请亲朋好友,有种极品甚至自己都不到场,来顶轿子将人抬回去便行了。
绿竹姑娘穿着大红嫁衣,盖着蒙头,柳寒还不得不陪着演戏,绿竹冲着妈妈三叩首,算是答谢养育之恩,辞别院子,众姐妹在边上吹吹打打,使劲热闹,柳寒干脆也大方了下,再给妈妈添上了三百两银子的银票。
要说这妈妈还挺讲信用,居然真的准备了两千多两银子的嫁妆,雇了三部大车拉着,沿途吹吹打打的送到客店中。这倒让柳寒有些傻了,客店里什么都没准备,空荡荡的,除了老黄外,其他什么人没有。
店掌柜和小二先是傻了,后来打听是芷兰院的红姐儿,立刻大喜,红姐儿出阁到客店,这在长安城还是首次,过了今天,小客店势必名声大涨,顾客盈门。
柳寒不知道该怎么忙,老黄倒是知道,他也不着急,让店掌柜和小二准备些茶水,又让柳寒拿些银钱上次给轿夫和车夫,按照成亲的礼仪,让喜娘将绿竹扶进来。
不过,到底不是娶媳妇,所有仪式到此为止,绿竹进了屋便结束了,拜堂什么的自然没有。
“行了,你也别苦着张脸了,小丫头还挺水灵,”老黄看着柳寒一张冷脸,忍不住低声打趣,柳寒已经将绿竹身上的疑点都告诉他了,老黄的意见是干脆转手卖掉就行了,可柳寒却觉着不妥,至少就无法查清,这绿竹背后是什么人。
“下午送她去庄园,让天娜她们盯着她。”
第90章 行前纷争
杨秋比预计回来的时间晚了五天,他们在路上遇上马贼,拼杀两场,死了七八个伙计和护卫,负责保镖的镖师也死了好几个,杨秋肩膀被砍了一刀,在外养了几天伤,这才耽误了。
柳寒追问是在那遇上马贼的,还好是在塞外,前来抢掠的是两股胡人组成的联合队伍,前后截杀他们几次,好容易到了大晋境内才安歇。柳寒闻言这才稍稍安心,自从收拾了傅三公子,他就在担心傅家的报复,傅家若要报复首选对象便是在外的商队。
面对柳寒的问话,杨秋很紧张,回到长安,店里形势大变,毕良身死,原二掌柜带着一批伙计走了,商社的主人亲自来了,重新任命了掌柜的。杨秋心里猜到是为什么,他不敢问,可又想知道,所以在柳寒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杨秋不敢看柳寒,柳寒一脸寒霜,目光如两柄刀一样盯着杨秋,沉默不语,渐渐的杨秋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他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屋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紧张起来,杨秋噗通一下跪在柳寒面前,柳寒寒声问道:“你知罪?”
“奴才知罪!”杨秋低着头说,柳寒冷声道:“知罪就好,你和那女人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必须与那女人断了,若再来往,我绝不饶你!”
杨秋沉默下倔强的没有回答,柳寒有些诧异,心中更加不乐,厉声喝道:“怎么着,还舍不得!”
老黄看出点端倪,伸手拦住柳寒,温和的说道:“三十而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东主,杨秋也三十多了,该成家立业了。”
“成家立业!我拦了他成家了吗?!”柳寒想起那女人就想其毕良,就为这样一个女人,他损失了这样一个重要臂膀,要是毕良还在,他完全可以将长安店交给他。
“你说说吧,你和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老黄问道。
杨秋一横心,将他和那女人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那女人姓方,小名环儿,和他是邻居,家里很穷,他有时便伸手帮一把,这一来二去就熟了,他看上了这女人,就想托人求亲,可没想到那家人开的彩礼钱很高,他给不起,就想到店里借,可毕良不许,没成想,一转眼,毕良便托人去求亲,答应给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彩礼,那家人便答应。
毕良结婚后,开始他也死心了,可有一次毕良喝醉了,他送毕良回家,一时没把持住,便与那女人睡一块去了,现在毕良既然死了,他想娶那女人。
柳寒听着忍不住气乐了,这杨秋居然还成了痴情种子,到现在还想娶这女人!
“糊涂!”柳寒厉声一拍桌子站起来骂道:“为妻不忠,为妇不洁,这样的女人娶来做什么!你要看上那个本份人家的女子,彩礼钱店里给你出!”
杨秋不吭声,老黄叹口气劝道:“好女子有的是,为何非要这女子。”
“我看他是猪油蒙心,”柳寒没好气的骂道,杨秋扬起头:“主子,您就成全我们吧。”
柳寒脸都气得发白,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老黄叹口气:“你要真想娶他,也行,不过,这环儿,刚刚新寡,就算做做样子,也要守几天,这样吧,半年以后,你要还想娶这女人,店里给你出聘礼。”
杨秋闻言大喜,可柳寒没松口,老黄拿眼瞧着柳寒,杨秋也眼巴巴的恳求着,柳寒依旧满脸怒火,恶狠狠的瞪着杨秋,过了好一会,才恨恨的叹口气:“好吧,”杨秋大喜一头磕在地上,地面发出咚的一声,没成想,柳寒又厉声说:“不过,你要想清楚,将来再出什么事,我绝不饶你!”
“请主子放心!我杨秋若有二心,主子尽管把这条命拿去!”杨秋抬起头来,毫不含糊的大声答道,额头上血糊糊的。
柳寒没好气的挥手让他出去,老黄依旧笑眯眯的,白须白眉纠结在一起,如同一堆乱草。
“妈的!是不是,我对他们太好了!”柳寒气哼哼的骂道,老黄笑了笑,他这一笑,白色的眉毛堆到一起,眼珠就象掉到草堆里。
柳寒不停的嘀咕,老黄摇摇头,这么多年了,他也算了解柳寒,每次做出违心的决定,他总要这样嘀咕一阵。
“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老黄终于不耐烦了,打断柳寒,没好气的说:“这长安店的事处理了,秦王也搭上了,花魁也抬回来了,该走了吧。”
“妈的,老子早就想走了,要不是这几个家伙搞出这么多事来,老子恐怕都过南关了。”柳寒没好气的说。
老黄再度摇头,晃悠悠的说道:“长安到帝都不算远,咱们行礼虽多,最多也就大半个月,可这条道可不好走。”
柳寒警觉的扭头看着老黄:“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司二公子放话了,”老黄冷冷的说:“我问过了,这长安到帝都,过去一年,有五支商队被截,地点在崤山、西岳山一线。”
“司家干的?”柳寒非常好奇,这司家连脸都不要了,居然干起打家劫舍来了,这还有点门阀的贵气吗!
老黄摇头说:“不知道,地方官查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这.。”柳寒简直无语了,要说凉州出现这样的事倒还好解释,边塞混乱,汉夷杂住,有人浑水摸鱼。可这是长安,是雍州,过了南关,便是司隶,帝都,天子脚下,可以说是大晋的核心区域了,居然还频繁的出现这样的事。
“财帛动人心,”老黄淡淡的说:“咱们这次带的货物,加起来可值四五十万金币,不管是谁劫了咱们,都发大财!”
“不会,咱们的虚实谁也不知道,我看,除非寻仇。”柳寒神情严肃起来,判断也准确多了:“咱们也就是得罪过司家和傅家,傅家咱们可以应付,这傅家的两个供奉若来,麻烦就大了。”
“可以应付!”老黄冷笑道,轻蔑的撇了下嘴:“我看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顺了,结交鹰翎卫统领,搭上秦王,爽得不得了,就以为天下人物不过如此,哼,就你这样,还谈什么报仇!”
柳寒气得连连苦笑,老黄斜了他一眼,看清他的脸色,觉着已经够了,才叹口气说:“这些豪门,你永远不要低估他们,就说傅家吧,私兵就有五六百,你觉着惊讶吧,这里不是凉州,凉州贫瘠,养不起多少私兵,越往东走,越富裕,以这些豪门的财富,养千八百私兵,根本没问题。”
柳寒闻言不由倒吸口凉气,千八百私兵,根本没问题,这问题太大了,如果放在江南,那里更富裕,岂不是可以养上上万私兵。
老黄再度摇头:“朝廷当然管不了,我在我自家的坞堡中养些护卫,朝廷凭什么管!!”
“养上十万私兵,岂不是可以造反了!”柳寒脱口而出,老黄诧异的看着他,柳寒自知失言,勉强笑了下,然后追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当然是这样,不过,十万私兵,你的装备从那来?马匹,刀枪,弓箭,都从那来?还有,就算再富裕,养一个私兵,一天粮食就得三四斤,十万人,一天粮食就得三四十万斤,谁养得起!”
柳寒轻轻哦了下,老黄又慢悠悠的说:“而且,真要有人养上十万私兵,朝廷恐怕就该动手了。”
柳寒这下全明白了,这不过是朝廷和豪门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能过那个度。
不过,这下到帝都这条路就不好走,柳寒和老黄商议,决定还是雇镖局,长安城里有实力的镖局不少,出动七八十人,再加上商社本身的实力,无论傅家还是司家,就算劫道,也不敢出动太多人,否则难以隐匿行踪。
让柳寒大感意外的是,他连续拜会了两家镖局,镖局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这让他感到问题严重了,果然,长安四大镖局,居然没有一家敢接他这趟镖。
“妈的!****的!”柳寒回到庄里便开始骂娘,柳铁觉着干脆将散出去的护卫都招回来,自己上路,商队护卫和伙计也有百多人,如果把散出去的再招回来,就有一百六七十人,特别是三十六个近卫,个个都有武士以上修为,一半以上有武师修为,这股力量可不是谁能随便对付的。
但这绝不是柳寒想要的,他手上有强大的实力,但这股力量现在不能暴露,现在他要对付的人更多了,这些家伙恐怕个个都实力不俗,未来的事情还艰难,他必须给自己留一手,将来说不定能保命。
长安城内除了四大镖局,还有几家小镖局,但这些小镖局的实力不足,就算他们敢接,柳寒不也不放心。
“老弟,怎么啦?”
柳寒正愁得没法,犀锋上门了。
“我说,犀兄,你这几天上那去了,人影都看不到,老子娶媳妇,给你发帖子,你都不来,那女人我还没碰过,你把她抬走得了。”
“少给我添麻烦,秦王为这事已经专门找过我了,你要还念着咱们当年的交情,就别给我添麻烦。”说到这里,犀锋还是问了句:“最近这女人安分吗?”
“安分啥,这才来多久就进城两次了,这内卫也够窝囊的,本来是想落在凤凰窝,没成想落到我草窝中了。”柳寒答道,绿竹进庄后,柳寒便让天娜将她控制起来,这庄里也没什么秘密,除了书房不准进,其他地方不管,这绿竹在庄园里转了两天便要进城,天然开始不让,柳寒告诉她让她去,不过,每次进城之前,要通报城里,城里会派人跟着她的。
绿竹进城两次,城里跟踪了两次,但没什么发现,这女人第一次进城到芷兰院去了次,第二次进城是到陈锦记买胭脂水粉,柳寒的人没有任何收获。不过,柳寒判断这两次不过试探,真正的还要等等。
想来这绿竹也够倒霉的,本来是给犀锋准备的,没成想落他手上了,也不知道宫里那位公公有没有后悔,弄个人到犀锋身边那用这么麻烦,这位公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这也不是什么凤凰窝,倒是你这才算凤凰窝。”犀锋笑道:“我听说你要走了,上帝都?”
柳寒苦笑下,恍然大悟似的问:“原来你小子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滚滚滚,老子现在看见你这家伙就烦,老子本来好好的,这司家与我有屁的麻烦,还不是为你小子,你居然还来看老子的笑话,你小子够没良心的,够不讲义气,滚!”
“哈哈,”犀锋被骂了,却没有生气,相反哈哈大笑,柳寒更没“生气”了,握着拳头,似乎想要揍他,犀锋害怕的连退几步,双手连连摆动:“别,别,我今天是给你送好消息来了。”
“好消息?你啥好消息?敢不成你带着鹰翎卫为我保镖?”
“你还真别说,还真是这意思。”犀锋笑眯眯的说,柳寒愣了下,犀锋笑了下解释说,每年秋季雍州府库都要向朝廷上交钱粮,今年上交时间本来还有半个月时间,但秦王决定提前上交,由他带五百鹰翎卫和一千郡兵护送,柳寒的商队到时候可以和他们一块走,对外可以宣布是他以权谋私。
柳寒闻言禁不住大喜,这可是大利好,不管那一千郡兵,光那五百鹰翎卫,就没人敢动他们。柳寒眼珠一转,决定和犀锋演一出戏。
柳寒宴请犀锋,在宴会期间,让绿竹前来跳舞,酒席上柳寒向犀锋行贿,让他同意商队能跟着他的粮队上帝都,犀锋先要假意拒绝,柳寒再故意加价,最后自然是犀锋同意了。
“绿竹拿到这个情报,我估计她要传递出去,如此,我可以找到她在长安的联络点。”
犀锋本不愿演这场戏,可柳寒说得头头是道,由不得他不同意,柳寒还没意识到,可犀锋却清楚,自从那天之后,他与柳寒便是同僚了,如果能找到内卫在长安城的联络点,对秦王来说也是件好事,否则将来要是秦王知道有这么个机会,让他给耽误了,秦王会怎么想。
“绿竹不会怀疑吗?”
“管她干嘛,只要咱们自己演好便行。”柳寒也不管他是不是同意,便连声吩咐让人备宴,犀锋无奈之极只好随柳寒入宴。
第91章 皇宫里
计划很顺利,俩人在宴中勾心斗角,最后犀锋收了大笔贿赂,答应柳寒一起上路,绿竹将整个事情都听在耳内,第二天,三江堡全堡动员,绿竹却进城了,小七跟着她到了芷兰院,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这女人才出来,然后便径直回到堡中,眼眶还红扑扑的,看上去象是哭过似的。
“要么芷兰院有问题,要么这女人没问题。”
坐在马车里,柳寒看着外面沿途的风景,随意的说道,老黄拿着本书在看,似乎根本没听见,对此情景,柳寒很是无奈。窗外,临近麦收,出长安城,雍中平原,一望无际的翠绿,空气中到处是玉米高粱的香味,眼见着便是一场大丰收。
与这场丰收不相适的是,离开长安越远,道路边上的流民就越多,秦王说长安四周有三万多流民,柳寒看来绝对不止,这些流民无一不是衣衫破烂,骨瘦如柴,目光呆滞的捧着个破碗在道边要饭,离长安不远的招远镇上,柳寒趁着休息到镇上看了看,这个镇上就聚集了两三千流民,这还算少的。
招远镇位于长安到帝都的官道上,官道从镇内穿过,来往长安和帝都的商旅官吏,都在这里打尖歇息,镇上的客店和饭店生意很是不错。
流民一般不敢在官道附近聚集,更不要说在这样的重要交通要道上。官府不允许民众随意离开原籍,凡是没有身牒的,官府抓住先枷号三日,然后强制遣送回原籍。
所以,流民一般不敢在官道或重要城镇逗留,多数聚集在山区,或者远离官道的小镇村子,可现在这些流民连这都顾不上了,就在聚集在这里了。
柳寒在招远镇买了十几个小孩,每个小孩的价格不过两三两银子,他给绿竹的出阁费快购买一万个这样的小孩了。
“这里有几千流民,雍州至少十五万流民,你买得过来吗?”老黄看出他的柔软,嘲讽道。
柳寒没有作声,的确,买这些小孩是发善心了,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既然能收容几个便收容几个吧,再说了,这些小孩培养培养,将来若能出一个人才,便赚到了。
重新上路柳寒便坐到老黄的马车上了,躲在马车里,俩人时不时的聊上几句,柳寒边走边注意观察,这个时代的地形道路与另一个时代的异同。这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有一部分相同,另一部分则不同,从地图上看,所为南关,不是前世的潼关便是函谷关;西岳山,多半便是华山。
看了眼天娜她们的马车,米娅趴在窗沿上,探出办个螓首,不时回头看看柳寒和老黄的车,遇上柳寒的目光便调皮的作个鬼脸。
柳寒便想起走前给绿竹下的套,这个套居然没起多大作用,这让他很是郁闷。
老黄放开一页,眼皮都没抬:“你失望的是她没有将消息传出去吧。”
柳寒听出其中的话外之音,嘿嘿干笑两声,其实这套是一箭双雕,找到宫里在长安设的联络点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便是告诉宫里的那位公公,他与秦王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想讨好犀锋。
而后一个目的比前一个更为重要。
帝都,大晋帝国的心脏,巍峨的宫城占据了帝都中心位置,延绵的宫殿在阳光下反射着黄色的亮光,宫殿在阳光下静悄悄的,来往不绝的俏丽宫娥,以及穿着蓝色圆领宽袍的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唯恐发出声响,惊动了心事重重的主子们,穿着红色铠甲的禁军士兵把持着宫城的各道城门。
雅文阁在内宫西侧,平时皇帝陛下到这里的时候不多,可现在却是皇帝长住的地方,这个院子比皇宫其他各处更加安静,在里面伺候的小太监们全神贯注随时听候召唤,从汤药到点心,都时刻准备着,只要需要便立刻拿出来。
外面很热,房间里却比较凉爽,房间四角放着的冰块,将酷辣的暑气驱散,房屋中间有张宽大的船,皇帝便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来自江南裕隆号精致的丝绒薄毯。
“扬州知州赵煅为圣上贺,扬州今年粮食大丰收,有稻谷生出七穗,实乃天降祥瑞..”
念奏章的中年太监边念边观察皇帝的神情,见皇帝没有表示,于是将奏章放在一边,拿起另一份奏章:
“荆州襄阳府知州宋黍上奏,弹劾.。。”
刚念道这两个字,皇帝的眉头便微微一皱,于是太监立刻将奏章放在下面,拿起另一份奏章,正要念,皇帝微微动了下,中年太监将奏章放下,上前靠近皇帝。
“陛下问太子?”太监连忙回答:“回陛下,太子今儿没奏章。”
皇帝依旧坚持念道,太监连忙回头吩咐:“请穆公公过来。”
门外守候的小太监立刻飞奔而去,太监低声问:“陛下,要不要躺一会。”
皇帝没有动艰难的动动嘴唇:“不用!”
这两个字倒是清晰可闻,太监停下手又问:“陛下,国舅爷又请见了,要不要见见。”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太监过来,将食盒打开,里面只有一个碗,太监端起碗走到皇帝跟前:“陛下,先喝碗参汤吧,这是东海王从高句丽买来的百年老参熬的。”
皇帝沉默了会,太监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送到皇帝嘴边,皇帝张嘴喝下,太监一勺一勺的喂,边喂边轻轻将嘴边的水迹擦去,正喝着,从门外颤颤巍巍的走进来个老太监,这老太监头发花白,戴着淄布冠,布袍胸前绣着猛禽,双目圆睁,瞪视远方。老太监进来没有说话,平静的候在一边。
好一会,皇帝终于将参汤喝完,参汤在肚里暖融融的,他的脸上泛起一层潮红,老太监闻了下才开口道:“陛下,今天好些了吗?”
皇帝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丝笑容是如此无奈:“就这样吧,能拖多久就多久吧,木子,这都几天,你都不来看看我。”
那中年太监退到一边,殷勤的给穆公公搬在张绣凳,穆公公很自然的坐下:“这两天不是很太平,老奴得给主子盯着。”
“哼,”皇帝轻蔑的哼了声:“都等着呢,等着我咽气,别管他们。”
穆公公叹口气:“那哪能呢,我得给主子盯着,等主子身子好了,再收拾他们。”
“好,恐怕好不了了。”皇帝叹口气没再说话,穆公公不敢接这个话。俩人就这样静静的待着,他们主奴配合多年,彼此都很熟悉,知道对方想什么,要准备作什么,他们就这样收拾了不少敌人。
“太子最近怎么样?”皇帝问道。
“太子这次巡视陈国极好,召见了陈国封石范李诸门阀家主,不过,太子对陈国流民太多感到很担心,希望诸门阀出钱出力,招抚流民。”
“他们呢?”
穆公公面露喜色:“陈国今年大丰收,封石范李也挺着紧,各家出了几万石粮食,安置了几万流民。”
“行了,你也别给他们抹粉了,”皇帝神情阴冷:“太子还是年青,我敢说他们拿出来的没他们说的一半。”
“主子圣明。”穆公公面无表情的说,皇帝呆呆的望着屋顶,窗帘遮住了阳光,四角的冰块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中年太监已经退到门外,小太监们躲得远远的,皇帝与穆公公的话,向来只有中年太监能听。
好半响,皇帝才叹口气:“算了,由他们去吧,对了,太子身边那个蓬柱这次也没发现?”
“蓬柱走到半道生病了,前两天回来了。”
闻听此言,皇帝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蓬柱表面上是太子府舍人,实际是太子的心腹和得力干将,太子监国时的多数处置方针都是他制定的,堪称太子的左膀右臂。
此时此刻,太子将他的得力干将派回帝都,目的不言自明。
“齐王呢?他又在忙什么?”
“齐王这些天与向陶、纪秀、王容他们整天吟诗作画。”
俩人说话很随意,可就这说话间,将朝内主要大臣的动向。
“昨天晚上,方回去拜望了齐王。”穆公公说道。
皇帝皱起眉头:“这个方回怎么啦!我不是告诉他好好待着吗,馆驿待着不舒服?!”
穆公公没有回答,皇帝又沉默了会,才叹道:“这个方回,就是太狂了,一点不知道收敛,将来有得苦头吃。秋云呢?还没到?”
“段昌和张平呢?”
“段昌整日在驿馆内喝酒,时不时叫两个歌姬去唱唱小曲。张平倒是经常出去,他这人倨傲得很,要么荡舟河上,要么出城登山。”
“秋大将军昨日入住磁间驿。”
“还是闭门谢客?”
“是。”穆公公的回答依旧简单明了。
“这倒是个谨慎的人。”皇帝像是松口气,穆公公点头说:“秋大将军一向谨慎小心。”
“这么说,明天,他该到了。”皇帝问,穆公公点点头,皇帝嘴唇紧紧抿了下才说:“等他到了,我见过再说吧。”
秋云这次返朝极其谨慎,不但没按惯例走长安,而且沿途快马加鞭,到了驿站,便闭门谢客,绝不见外人,而且,他不但自己回来了,还把二儿子也带回来了。
皇帝的脸上露出丝疲惫之色,穆公公恰到好处的起身:“主子累了,先歇息会吧,老奴盯着他们呢。”
说着上前,将皇帝扶起来,把枕头向下面拉了拉,将皇帝轻轻放下,门口的中年太监进来,见状快步过来,俩人将皇帝放好,又把薄毯向上拉了拉。
等做完这一切后,中年太监又点上了一支安息香,穆公公将四角的冰块检查了一遍,正要离去,皇帝在边上低声叫道:“小木子,小木子。”
穆公公连忙过去,俯身在皇帝耳边,皇帝低声说:“让太子回来吧,出去的时间够长了,让他回来吧。”
第92章 火云石
穆公公轻声答应,在边上起草了密旨,交给皇帝看后,再盖上皇帝的印玺,做好这一切后,再抬头看皇帝,皇帝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他和中年太监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另外叫了两个小太监进屋。
“老祖宗,九阳汤快没了。”中年太监低声报告,穆公公闻言一惊,脸色顿变:“怎么没了?怎么搞的!”
“老祖宗,您别着急,”中年太监连忙解释:“九阳汤的主药火云石快没了,离阳宫存的那些快用完了,这帝都到处找不到。”
穆公公有些焦急,皇帝病重,差点便一病不起,全靠九阳汤撑着,而九阳汤的主药便是这火云石。火云石并非石头,而是一种外形象石头的奇药,长于西域酷热之地火焰谷,经地火和烈日培育,需五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成熟,必须在深夜阴气最重时采摘,否则一经摘下即化为粉末,采摘之后,必以寒玉保存,否则三日之后,药性消散,效力大减。
“离阳宫怎么说?”穆公公还是比较冷静,他的事物很多,特别是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要盯着,平时内卫每七天一报,现在是每天一报,他还督领中书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而皇帝身边的这几个太监,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原以为可以放心的交给他们,没想到出了这么大漏子。
离阳宫并非宫殿而是道观,帝都内外有道观上百,城内以白马观居首,城外以三清宫闻名,但在皇室眼中,离阳宫才是最重要的。离阳宫位于帝都城南离阳山中,至于是什么时候建的,谁也不知道,反正有帝都,有大晋之前便有了,估摸着有上千年历史。
在皇室秘要中记载,太祖自立国之后,每年都给离阳宫大笔香火钱,而且这钱是秘密从内库拨出,其后,每位皇帝都如此,包括雄才大略的武皇帝,可在武皇帝之后,内库空泛,这项供奉便渐渐停下了。
但皇帝重病后,国舅潘冀献上九阳汤,其中主药便是火云石,宫里四下寻摸,最后找到离阳宫宫主妙玄道长,妙玄道长将宫里所存的火云石都交给宫内。
宫里派人四处寻找火云石,将内库和太医院翻了遍,可都没有,中年太监这才着急了,今天穆公公不来,他也要去找他了。
穆公公是宫里太监们的靠山,中年太监原先不过是照顾马棚的小太监,就是穆公公一手将他提拔起来,送到皇帝身边。
“剩下的火云石还能支持多久?”穆公公神情严厉,中年太监低声说:“还够半个月左右,今儿没敢上九阳汤,用的东越王送来的百年老参。”
“才这么点了!”穆公公震惊了,中年太监脸色苍白:“小的们也着急,可这内外都找遍了,都没有,这又不敢声张,公公,您能不能通过内卫..。”
“嗯,你做得对,”穆公公点头说道,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消息不准外传,你吩咐下去,谁要敢说出去,就别怪咱家手狠!”
中年太监点头称是,可随即又为难道:“公公,可太医院那边是知道的,这要不要.。”
“放心,那边我会去打招呼,再说,他们也是作老差事的,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这可是要拿一家人脑袋供上的。”穆公公语气狠辣。
皇帝身体健康状况从来都是绝密,不管那个太医都知道,谁要敢透露出去,那就抄家灭门的罪。
但火云石现在是重中之重,雍州凉州的内卫们很快接到命令,动用一切力量寻找火云石,找到后,千里快马火速送帝都。
雍凉两州内卫秘密将各地药铺查了一遍,凉州内卫总管秘密派人急赴西域,购买火云石。
宫里严防死守,但内卫秘密动员找寻火云石的消息,可世上没有守得住的秘密,特别是皇宫这种地方,消息灵通的勋贵们也秘密行动起来。
大将军秋云终于在两天之后回到帝都,入住洛水驿。经过几百年的建设,司隶交通发达,帝都交通则更优,每年从庞大帝国的各处均有人赶往帝都,帝都周边驿站遍布,这些驿站每三十里设一个,专供朝廷官员歇脚和军情传递,每个驿站视大小规模,设有驿丁数人至数十人不等。
每个驿站均有开支,最初驿站的开支都由中央政府或地方政府提供,到中宗时,朝廷财政困难,中宗实行改革,下令给每个驿站调配十顷或数十顷土地,不再给驿站支付费用,过往官员住宿必须支付费用,只有军情传送不用。
洛水驿紧靠帝都,这是朝廷少有保留下来的提供费用的驿站,外出回来的钦差,各地入朝的重臣,都要先入住驿站,雍凉并三州的都入住洛水驿,北面幽冀辽诸州则入住陶馆;西边的青兖泰扬诸州则入住建阳门外的桃林驿,南面荆州等地回朝的则入住离阳驿。
按照朝廷制度,无论外臣入朝,还是钦差回朝,都必须先入住这四个驿站之一,等候皇帝召见,在皇帝召见之后才能回家,或住到别的客栈。
所有这些入朝的外臣,唯有一个不同,便是出征获胜的大军统帅,这样的统帅进城不入住这四个驿站的任何一个,而是由皇帝派专人在凯旋门外搭建行营。
秋云曾经便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十多年前,他大破鲜卑得胜回朝,皇帝便在凯旋门外搭建行营,进城之时,朝廷百官由丞相带领,在城门处迎接,皇帝亲自派出仪仗队为先导。
天子銮仪前驱,百官迎候,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那是秋云人生最风光最荣光的时刻,也是秋氏家族最荣光的时刻!
但这次不一样,秋云悄无声息的入住到洛水驿,但没到傍晚,便有人送来拜帖,到晚上便有十余张拜帖送到秋云面前,可让他们失望的是,秋云全部以病为由拒之门外,而且还严令所有人都不准外出。
让秋云意外的是,皇帝却没有立刻召他觐见,而是派了个太医来,让太医给他看病,嘱咐他先将身体养好了再入朝。
秋戈本以为既然太医来过了,他便可以出去入城了,但秋云依旧下令平时除了购买东西外,其他人不准出门,这让秋戈无比郁闷,每天在驿站的小院里,绕着院子转圈,看着雄伟的帝都,想着帝都内的才干俊逸,不由焦躁难耐,可他不敢违反秋云的命令,特别是这个时候。
“父帅,这还要等多久啊!”
秋云确实病了,长途奔波,他的年龄也偏大,前些患上感冒,秋戈要停下来,可秋云坚持要赶路,边赶路边治病,到了洛水驿病还没完全好。
秋云穿着便衣,随意的躺在躺椅上,听着秋戈的报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急什么,你不是玄修吗,玄修讲究一个静字,端木正说你乃红尘中人,非修道之士,看来没说错。”
秋戈一脸不服,声辩道:“这都两天了,诏书一封一封的来,到了却不见,皇上是不是.。。”
说到这里时,秋云瞪了他一眼,秋戈连忙住嘴,秋云缓缓的说:“皇上有皇上的考虑,按照朝廷制度,回朝官员未觐见皇上,不得私自见朝中大臣。”
“您是大将军,我不是啊!”秋戈很是无奈,这些天在秋云面前,每天都得规规矩矩的,别说花溪河上的花酒了,就算酒都见不到一滴,秋云以军令治府,按军令行军途中不准饮酒。
“让你出去和我出去有区别吗?”秋云反问道,秋戈苦笑下:“我看您哪,就是太小心。”
“这个时候小心点好。”秋云意味深长的说,秋戈长叹一声起身出屋,到了屋外,几个卫士正向卫士长报怨,说驿站提供的草料不好,不是精饲料,卫士长大怒,想去找驿站的麻烦,可转念一想秋云的吩咐,便又忍下来,让卫士将馆驿中人找来问问,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秋戈叫住他们:“算了,这驿站的胆再大也不敢克扣我们的马料,他们没精料,你们派个人去买些回来就是了。”
卫士长愤愤不平,沿途赶得及,马都跑瘦了,现在到帝都了,没成想居然是这待遇,弟兄们赶了一路,到了帝都,本想去看看这花花世界,没成想别说进城了,就算出去都不行,也不知道大将军想的什么。
卫士长按照秋戈的话,让两个卫士去买饲料,转身见秋戈摇摇摆摆的朝偏房去,连忙追上去。
“二公子,我寻摸到一样好东西,您给看看。”卫士长追着秋戈进去,卫士长是秋家的私兵头子,修为有武师七品。
秋戈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什么好东西,你小子还能有什么好屁,是不是又想什么鬼主意了?我可告诉你,我都出不去,你也就别想了!”
“哪能呢,你看看这。”卫士长朝门外看看,从怀里拿出个酒壶,递到秋戈面前,秋戈先愣了下,随即大喜,一把抢过来,这酒壶扁平,摸着上有浮雕,秋戈来不及欣赏这酒壶,拔开瓶塞就往嘴里倒,长引一口才叹道:“好酒啊!好酒啊!”
卫士长噗嗤一笑,看来这二公子给憋坏了,这哪是什么好酒,不过就普通的凉州烧刀子,他在卫队里藏了两坛子。
秋戈拍了卫士长一巴掌:“你小子也学会藏私了!这帝都可买不到烧刀子,你小子藏了多少?”
卫士长笑呵呵的,要说秋大将军这几个公子,大家伙最畏惧敬佩的是大公子秋歌,可最亲近的却是二公子秋戈。秋歌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弟兄们跟着他,哪怕走上几万里,哪怕面对鲜卑人的铁骑,心里都踏实。而二公子待下温和,丝毫没有架子,无论是奴仆婢女,还是军官小兵,都可以和他们坐一块喝酒聊天,弟兄们不小心触犯军法或家规,求到二公子这里,他都想方设法帮忙求情,府里上下人等都喜欢他。
“我知道二公子喜欢喝酒,所以藏了两坛。”卫士长悄声说:“二公子,你晚上悄悄喝,别让大帅闻着酒味。”
“够意思!”秋戈又在卫士长肩上拍了下,随即又想起来,脸拉下来骂道:“****的,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差点把爷给憋死!”
卫士长连忙赔上笑脸:“二公子,二爷,这不是大将军有军令,行军途中不能喝酒,您和大将军那天不见,这烧刀子烈,酒气很久都散不了,这要让大将军闻到了,这酒不就是保不住了,您说是不是?!”
秋戈略微想了想,喝了口酒,卫士长连忙阻拦:“别现在喝啊,到晚上,大将军睡下了,您再喝也不迟啊!”
秋戈沉凝下,盯着酒壶,惋惜之极的叹口气,将酒壶收起来,卫士长这才松口气,大将军要发觉了,是真要治罪的,这样的事在以前便发生过,虽然不至于斩首,可几十军棍也不好受。
“二公子,你说大将军这是为什么啊,这都到帝都了,怎么还不让咱们出去,整天关在这里,这不等于坐牢吗。”
“你小子懂什么!”秋戈笑骂道,似乎丝毫没想到卫士长的年龄实际比他大了十来岁,卫士长却习以为常,这二公子别看小,一高兴起来,不管是谁都叫小子。
“圣上病重,朝廷形势微妙,父亲身处微妙之中,所以才小心翼翼,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卫士长摇头说:“大将军也太小心了,大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就算见几个人,难不成皇上还治大将军的罪?”
秋戈嘿嘿干笑两声,卫士长渐渐凝重起来,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难不成真要.。。”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了:“妈的!大将军为朝廷镇守凉州,血战数年,才有了凉雍两州的平安,就见几个人,皇上就要治罪,我看皇上这是昏头了,妈的,大不了,咱们重回凉州。”
“怎么着,你小子想造反呀!”秋戈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下,他没有修为,卫士长若无其事的便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