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出题
犀锋,当年的热血汉子,共同浴血的兄弟,如果他不能认出他来,那么帝都便大可去得,否则恐怕就要多作些准备。
正想法怎么与他搭上,一个绿衣小丫头挑帘子出来,走到中间,先冲宾客施礼,然后才细声细气的说:“妈妈说了,今日琴烟姐姐身子有恙,不能给诸位老爷公子弹曲,舞雨姐姐画了幅画,可惜没有题跋,甚为苦恼,也没了精气神,还请诸位老爷公子原谅则个。”
说着又冲宾客施礼,宾客安坐不动,这时,屏风里传出懒洋洋的声音:“不知舞雨姑娘所画何画,能不能让本公子看看,或许可以解她之忧。”
小丫头高兴的冲屏风施礼:“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这一套是惯例,这意思很明显了,这舞雨姑娘出题了,如果今晚有人作出的题跋入了她眼,就出来跳舞,如果没有,那就拜拜了,谁也不能怪罪她,因为这是规矩。
小丫头很快取来一幅画,就挂在中间供众宾客观看,画面上有个着胡服的窈窕的舞娘,裸臂裸足,正起舞盘旋,裙裾飘飘,蝴蝶环绕,恍若仙女下凡。
屏风里的公子踱步出来,公子手拿折扇,轻轻晃动,走到画前,仔细端详,沉凝会露出笑容。
“飘飘罗裙,美目盼兮凝脂媚。
月色满,琴暗动,舞翩跹。
蝴蝶翻飞,芳心羞兮唇欲语。
钗头凤,云鬓乱,暗香动。”
话声刚落,屏风中便响起一遍叫好,几个年轻公子慢步而出,边走还边赞道:“子贤兄,好诗,好诗,必中魁首!”
子贤面露得色,柳寒还没品味出滋味来,边上那对中年人几乎同时摇头,但俩人都没开口,小丫头正要道谢,边上有人大声笑道:“好什么好,文不对题。”
柳寒顺声看去,却是那两个鹰翎卫之一面带冷笑,子贤正得意洋洋,听着有人批驳,再抬头一看,居然是两个武人,禁不住大怒。
没等子贤开口,旁边的同伴便呵斥起来:“不过一粗汉,只知舞枪弄棒,那知诗文之妙,怎敢品鉴二公子之文!”
那军官冷笑两声:“我这粗鄙之人都能看出,这明明是胡旋舞,文不对题,狗屁不通,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请舞雨姑娘看,我看是丢人吧。”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这粗鄙之人也敢品诗。”子贤身边另一位公子叹道,大有悲叹斯文扫地,俗气满世之意。
那军官依旧冷笑,正要继续进攻,犀锋一把拉住他,起身冲子贤抱拳:“二公子,我这位同伴不知公子文名,还请公子见谅,公子文名长安城皆知,我们兄弟孤陋寡闻,请公子恕罪。”
柳寒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话才是前后矛盾,文名满长安,自己却不知道,有趣,有趣。
“噗嗤!”
边上的两位已经笑出声来,声音很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白衣中年人大笑起身,走过去,拿起小丫头誊写的诗文,毛笔字还墨汁淋漓。
“那位将军说得不错,这诗的确偏题了,二公子的诗放在别处尚可,题在这画上.。。”
白衣中年人摇摇头顺手将诗文撕了,二公子子贤脸色涨得通红,可看看那白衣中年人的气度,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毕竟是世家公子,见识广阔,见过诸多人物,一看这中年人的气度便感到不凡。
边上的同伴却鼓噪起来,纷纷呵斥中年人,白衣中年人却没有开口,从小丫头手上接过笔,一挥而就。
小丫头左右看看,小心的拿起来,稚嫩的念起来:
“胡旋女,胡旋女。
心应琴,手应弦。
琴弦一声皓腕举,
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
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
奔车轮缓旋风迟。
胡旋女,出山离,
徒劳西来万里余。
中原自有胡旋者,
斗妙争能尔不如。
胡旋女,莫空舞,
数唱此歌娱宾主。”
柳寒眉头稍皱,这诗词有些熟悉,白居易?这家伙这么也过来了?他背心冒出一层冷汗,转念一想不对,这白居易的《胡旋女》不是这样,有细微差别,再想想曾经见过的诗词,这个时代,也有诗杰。
“好诗!好诗!”皂衣中年人起身鼓掌大笑:“巨木兄不愧文满天下,名不虚传,”说着起身走到那二公子面前:“你是司家的二公子吧。”
司家二公子脑子极速转动,想着这两人是何许人,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脸色一变,连忙整肃,深深施礼:“晚辈不知巨木先生仙踪驾临长安,晚辈无知冒犯,请先生原谅。”
司家二公子身边的人齐齐躬身施礼,在座的除了柳寒,其他人全都起身,向巨木先生施礼,柳寒满头雾水,不知这家伙是什么人,这么大魔力,让这些纨绔二世祖闻名下拜,眼珠转了转,没有跟着起身,依旧懒洋洋的靠在桌上。
巨木先生刘厚,曾著《玄都赋》《二都赋》,文辞华丽,气势磅礴,世人争相传抄,一时帝都纸贵;后与友人相携游江南,在丹阳梅林作梅花诗十二篇,读来篇篇口齿余香,令人神往。荆州襄阳五棵松与荆州名士卢济辩难三日,卢济甘拜下风,称其思敏捷,才高八斗,乃名满天下的玄学家。
“无妨,”巨木先生含笑道:“令尊一向可好?”
“家父身体尚安,前数日与王家叔父同去帝都。”司二公子恭谨答道,身边几个刚刚还在呵斥的年轻公子个个面色如土,这样的猛人是不能得罪的,也是不敢得罪的,他只需一句话,天下便再无进身之所。
巨木先生微微叹道:“上帝都?这个时候上帝都去做什么,可惜,看来没机缘啊。”
说着看了司家二公子一眼,这二公子额头冒起一层细汗,不说,这巨木先生与家族父辈的交往,今日之事传出去,恐怕便要受到家族长辈的责罚,而且可能大大影响自己的前途。
巨木先生沉凝片刻含笑道:“钗头凤,云鬓乱,暗香动;颇有雅趣,二公子文有长进。”
司家二公子如释重负,随即大喜,谦卑之极的再拜:“多谢先生指点,小子狂妄,大胆请先生到隔间指教。”
指教,有时是挑战,可这时却是最诚心的邀请。
可惜,巨木先生微微摇头:“你们年轻人去闹腾吧,听说这芷兰院琴舞双绝,老夫是来见识下,可惜啊可惜,这琴,是听不了了,这舞,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环佩声响,一个高挑秀丽的女人,提着裙裾匆忙上楼,上来后略微整理,便直奔巨木先生,到了巨木先生面前先施一礼。
“不知巨木先生驾临,芷兰院蓬荜生辉,琴烟和舞雨已经准备妥当,马上就来为先生献技。”
巨木先生呵呵一笑:“如此多谢妈妈了!”
从揭开身份,这巨木先生的举止风范,无不堪称完美,令人心生敬佩。
柳寒心里叹道,这才是星光熠熠,前世的什么歌星明星,与他比起来,简直就是矫揉造作的浊物,看看人家这范这派,挥洒自若,浑若天成,不落痕迹,犹若游戏人间的游龙,不带半分烟尘。
巨木回身又仔细观摩那副画,没做丝毫犹豫:“舞雨姑娘的画,不错,拿笔来。”
妈妈顿时大喜,那情形比天上掉下金元宝还让她兴奋,连声催促小丫头,小丫头几乎是小跑着去将毛笔拿来,巨木先生提笔挥毫,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候,巨木先生写完最后一笔,将笔轻轻放在小丫头捧着的砚台上。
妈妈兴奋得差点失态,赶紧叫人将画收起来,随即又改口,让人立刻送去裱糊,以后便挂在大厅里。
这幅画对芷兰院来说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就凭这画,芷兰院在这北里的声望便高出同行一截,这北里有青楼三十六家,芷兰院也就只能进入前十,现在有了这幅画,芷兰院稳稳进入前三。
而舞雨姑娘势必名声大振,以前只有舞,现在还有画,有了巨木先生的这一句话,一个才女的名,稳稳当当,今后这长安城的才子都得到芷兰院来拜山。
第63章 长安城醉
不一会,两个女子袅袅而至,前面一人穿着红衣,束衣抹胸,露出半个白晃晃的胸脯,后面的那位穿绿衣,面若满月,杏眼桃腮,梳着堕马髻,同样是束衣抹胸,怀抱瑶琴。
俩人上楼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柳寒这还是首次见到俩人同时出场,以前要么是红衣的琴烟,要么是绿衣的舞雨,这两名妓就像前世的明星一样,行于楼内,旁若无人,可现在却是小心谨慎,唯恐踏错一步。
不过,柳寒还是有些纳闷,在记忆中,犀锋不是个圆滑的人,当然也不是莽撞的人,但绝对热血,性格有几分冲动,要不然也不会拔刀相助,与他共同作战。可刚才那一幕,却让他有了几分陌生。
琴声响起,舞姿婆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绿衣摇曳的的娇躯上,只有柳寒眉头微皱,留意着犀锋那边的状况。
柳寒坐得比较靠后,只能看见犀锋的背影,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就见他和同伴偶尔低声说笑,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如果安静的话,柳寒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可惜,琴声干扰太大,听不清。
琴声突然从悠远变为激烈,绿衣女的舞姿也变得激烈奔放,身躯不住旋转,双手盘旋向上,眼神迷离。
“好!”
巨木先生率先鼓掌叫好,随即众人也齐声叫好。
柳寒也热情鼓掌,舞雨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舞者,比山庄的舞女强,比西域后宅的舞女强,比家中跳舞最好的米娅都强,这胡旋舞与西域的胡旋舞不同,真正的胡旋舞更加奔放,更加原始,更加奔放,更加多情;可这舞雨的胡旋舞则更有大晋味,多了两分含蓄,两分神秘,一分活泼,一分羞怯。
看过不知多少舞,前世的现在的,东方的西域的,柳寒恍惚觉着自己正在参加一场秀,或许,秀便是从这种方式演变流传下去的。
“好!好!”
琴声愈发急了,舞雨的旋转也愈加快,就见一团绿影在转动,在转动的同时,探出绿影的纤纤玉手还在不断变化,时而如花蕾绽放,时而如蝴蝶翻飞,时而象孔雀摆首,时而如鸾鸟傲啸。
这舞雨拿出了浑身解数,观众情绪被调动到高潮,不但子贤这样的少年公子,就连巨木先生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禁不住动容叫好。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连柳寒都禁不住直身为琴烟舞雨的精彩的演出鼓掌喝彩。
妈妈满脸笑容过来,这妈妈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身段苗条,束胸较低,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妈妈期望的望着巨木先生,按照惯例现在是在场的才子们写诗作贺的时间了。
青楼玩的是情调,皮肤急色之人,恕不接待,跳舞弹琴之后,便是才子表演的时间了,这是这里的潜规则。
可在场谁都没动,眼睛齐刷刷的望着巨木先生,巨木先生当然清楚,他手捋胡须笑道:“老夫刚才已经献丑了,现在该看看这长安城的青年才俊了。”
柳寒闻言一笑,开始准备看好戏,可让他意外的是,场中又冷下来,居然没有人出头,略微想想明白了,这巨木先生在场,谁敢第一个跳出来,若是写得好就还罢了,反之,那可就糟了,巨木先生的评论将在最短时间里传遍天下,那自己也就名扬天下,可这名,是好还是坏呢?
柳寒眼珠一转长身而起,众人纳闷的看着他,柳寒微微一笑漫声道:
“长安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西溪,美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一首诗吟毕,躬身冲巨木先生施礼:“小可狂妄,斗胆献丑,有污先生耳目。”
巨木先生眯着眼打量柳寒,微微念叨:“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稚真兄,长安青年才俊层出不穷,非才气不足啊。”
稚真同样低声念叨:“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好,好,不过,单以舞雨姑娘的舞而言,此诗可谓上品,可惜今日之会,乃琴舞合鸣,此诗单写舞,却不见琴影,所以,要下调一品,可为中品。”
巨木先生点点头:“此评中肯,年轻人,怎么称呼?在那就学?”
“多谢先生点评,晚辈柳寒,乃西域商人,回到大晋不过数十日。”柳寒恭敬的答道,眼角却瞟向犀锋,犀锋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看着柳寒。
厅里响起一阵嗡嗡声,柳寒相信,要不是巨木先生在坐,恐怕已经有人站出来喝斥。
大晋作什么都有规矩,在这样的场合,应该是士族名士优先,然后是名师弟子,当然若是名士,则另当别论,比如,白衣公子顾玮,他也是庶族出身,可若他在场,别说士子了,就算那些有名的门阀豪族中的公子学子,也得退避三舍。
看着柳寒的目光各种各样,羡慕嫉妒恨,滋味繁杂,但没人敢跳出来,因为巨木先生在场。
“你是商人?”巨木先生有些失落,目光复杂的看着柳寒:“可惜,可惜。”
“巨木兄,俗了吧,商人也有才的。”稚真笑呵呵的说道:“前些日子,收到凉州飞书,送来《将进酒》《西归》两诗,老夫咏后,大醉三天,原以为天人之作,传书问之,无明小老弟回日,柳姓商人。”
“哦,有此佳作,可否让老夫与闻。”巨木先生惊讶之极,他可知道这稚真,虽然名气不大,但诗文一道,极为精湛,且眼光颇高,等闲之作,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老夫喜其文采,故熟记之,”稚真手捋胡须,眯着眼道:“不过,要颂此诗,先得有酒,这酒,还得是凉州烧刀子!”
巨木先生更加惊奇,连忙叫妈妈上凉州烧刀子,妈妈迟疑连忙叫人上街去买,凉州烧刀子这样的劣酒,芷兰院是没有的。
柳寒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传书也太快了,简直比得上电报了,喜的是当初灵机一动,居然就见效了,好,传得越快越好,影响越大越好,这无明够意思。
“这《将进酒》先放到一边,先说这另一首《西归》吧,”稚真摇头晃脑的吟道:“商车欲归边,驼铃过居延。征蓬出晋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黑骑,都护在燕然。
这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凉州绝妙风景,尽在这两句,令人神往,大晋数百年,雍凉两州俊杰无数,诗词歌赋无数,可写透大漠美景的,无出此句。”
巨木先生喃喃念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孤烟直,落日圆;妙!妙!”
巨木先生拍桌叫道:“好诗!好诗!当今文坛,诗词堆砌过度,繁华浮躁,此诗简朴工整,远胜其他,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仅此一句,即可传世千年,好诗!好诗!好诗!”
巨木先生连声称赞,稚真先生却叹道:“此诗优美工整,塞外风光,尽落其中,可老夫最喜欢的还是《将进酒》。”
俩人旁若无人的议论着评述着,厅中其他客人安静的听着,没有人插话打断。
巨木先生略有两分意外,这首诗已经让他很意外了,可稚真居然说那《将进酒》更好,意中更有比压诸生之意,这让他大为好奇。
大晋文坛兴盛,才俊之士层出不穷,脍炙人口的诗篇也同样层出不穷。但稚真却认为,现在文坛的趋势有失偏颇,过于看重辞藻的华丽,人人都在堆砌,期望剑走偏锋,以诡道取胜,却不想,诗文的本意是弘扬正气,以直取意,所以,当今诗词多有轻视,今日却如此推崇此诗,令他好奇愈浓。
正说着,小丫头抱着坛酒上来,从小丫头吃力的样子看,这酒不轻,妈妈深怕她洒了,连忙过去接过来,送到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桌上,又赶紧吩咐小丫头拿酒勺来。
稚真先生却叫住她,让她拿两个碗来,要那种大碗,土碗。
这下不但妈妈一头雾水,就连巨木先生都有些疑惑不解,桌上乳白色的细致均匀的酒壶,精致小巧的酒盏,不用,却要贩夫走卒用的粗鄙土碗,巨木先生心中更加瘙痒难耐,连声让妈妈上土碗。
稚真拍开封泥,提起酒坛,一股凛冽刺鼻的酒味就在大厅里弥漫,稚真端起土碗一饮而尽,连喝三碗,巨木瞧着有趣,端起酒坛给他倒添上,三碗过后,稚真先生略有酣态,拍腿高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戈公子,端木生,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佩,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曲歌毕,满座皆静,稚真兴起,干脆抱起酒坛,就着坛口长饮不歇。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好气势,好气势,”巨木皱眉品鉴:“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气势更胜,这戈公子,端木生,何许人也?”
“戈公子,秋云大将军二公子,秋戈,端木生,乃大将军长史端木正,”稚真抱着酒坛,醉眼迷离的说道:“据无明言,那商人被秋戈和端木正请到花溪河上,于花舫中所作。”
巨木轻轻哦了声:“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绝!妙!畅快!直透心肺!”一拍方桌大声喝道:“拿酒来!烧刀子!老子要喝烧刀子!”
满座皆惊!巨木这样的名士居然暴粗口,而且还是此等高雅的青楼,可略一回味,好像只有这样说,才够味!
众人依旧品味未醒,犀锋已经拍桌大叫:“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痛快!痛快!烧刀子!烧刀子!老子也要烧刀子!”
众人醒悟过来,一时之间,厅内叫酒声不断,“烧刀子!”“老子要烧刀子!”此起彼伏,妈妈惊喜万分,赶紧吩咐人去买酒。
“此诗一传,凉州烧刀子必大行长安!长安城满城皆醉!”巨木手里拎着从稚真手上抢来的酒坛,抹了把嘴边的酒迹,哈哈大笑。
“那是!老夫初见此诗,以柳林佐之,”稚真眯缝着眼,醉醺醺说道:“后无明传书,说以凉州烧刀子佐之味更浓,老夫试之,果然如此!”
巨木端起酒盏喝了一盏女儿红,温厚缠绵,却索然无味,将酒盏推到一边,双手抱起酒坛,酣畅长饮。
柳寒心念一动,大呼失策,早知道这样一首诗居然能让凉州烧刀子畅销,那无论如何也要带一批烧刀子到长安,趁着这股热乎劲,小赚一笔。
巨木将酒坛重重放下,醉眼迷离的看着稚真:“不知道这诗谁人所作?真是商人?了不起,了不起,老夫一向厌弃铜臭,没想到铜臭中也能出此等人物,这大慨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
稚真忽然皱眉,忽然扭头看着柳寒:“无明小老弟书中所言,此商人姓柳,刚自西域归于凉州,说是要上帝都..”
柳寒强压心中的兴奋,这两首诗还真发挥作用了,老子踢开了士族的门,想着坐直身,冲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深深施礼:“小子狂妄,多谢两位先生品鉴。”
“哦,还真是你!”稚真先生大喜,勉强直身回礼,呵呵笑道:“无明小老弟对先生大为推崇,闻听先生上帝都,老夫还叹息不能与先生一晤,没成想居然在这里相遇,先生请移步同坐。”
一言既出,满厅皆惊,士庶不同坐,此为古礼,也是士族的规矩。而无论稚真还是巨木,都是响当当的士族阶层。
更何况,与这样的名士同坐,那就意味着身份认同,能同时得到两大名士的认同,不消等多久,明天,柳寒便能名满天下,如果再有人推荐,被朝廷征辟为官都没什么问题。
而且,就在刚才,巨木与子贤的父辈还是好友,可依旧没有邀请他同坐。
羡慕嫉妒恨,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子贤等人更是沉默,大厅内的气氛沉闷且紧张。
柳寒完全能感觉到这些目光包裹的情绪,他整整衣冠,起身就要过去。
“且慢!”
第64章 士庶之辩
柳寒愕然抬头,却是子贤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这人身形瘦削,头发用布帛简单的笼了个发髻,然而却没有完全笼着,留了部分散乱的披在肩上,脸上抹了层****,看着就像前世戏台上的白脸。
白脸直身冲巨木和稚真施礼:“先生此举不妥!”
稚真不悦反问:“有何不妥?”
“自古士庶不同桌,先生此举有违礼制。”白脸神情依旧恭谨。
“士庶不同桌?荒唐,古时那有此礼,”稚真冷脸叹道:“世人皆以士庶有别,在苏某看来,此举不过作茧自缚,等而下之,休得再说。”
“不然,”白脸依旧坚持,目光坚定:“礼,为人伦大防,士庶之别,上下之尊,长幼之别,皆有规制,故先贤作《礼论》,规制天下之礼,我大晋以此立国,乃国之根本,根之无存,国无咎!”
柳寒直身于此,很是尴尬,也暗暗心惊,他忽然觉着自己是不是太乐观了,连巨木稚真两大名士都被人当面指责,这士庶之别,真是坚如磐石。
“荒谬!”稚真先生冷笑着喝斥道:“何为礼?先贤作《礼论》,目的在教化天下,先贤有言,‘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
《礼论》开篇即言,制礼为规范人之欲,不能欲求无度,上下尊卑,德者居之;自古以来,凡有德者,无不尊之,反之,无论士庶,皆下之,此为礼之精髓。”
柳寒有些好奇,这大慨就是所谓的辩难吧,大晋盛行此事,太学还特有辩难课,龙门书院每年都有辩难会,每年这个时候,各方名士,各地士子,纷纷前往,盛况空前。
“不然,”白脸依旧坚持:“恰如先生所言,先贤制礼,在于教化天下,使天下不为欲所控,此正是礼之本质,人分阶层,若人人固守阶层,则天下安定,再无纷争。”
柳寒左右看看,大厅中人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不以为然,有的赞赏不已,也有象犀锋那样不动声色,但犀锋身边的那位军官明显不忿。
“人分阶层在于固守阶层,再者,阶层之分,乃以德为准,而非生而有之的身份,德下者,人皆贱之,无论其为士亦或其他。”稚真也不生气,甚至没感到被冒犯,语气反而变得缓和了。
柳寒微微皱眉,觉着这事要这样辩难下去,何年何月是头,在三归堂见过,太宗年间,帝都邙山白云观便辩难过,双方引经据典,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坚持的依旧坚持,不在乎的依旧不在乎。
柳寒呵呵一笑,将所有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整整衣冠从白脸笑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稚真愣了下,巨木微微皱眉,这样的举动很是失礼,辩难不是不准插话,但插话之前要先行礼,表明观点,而柳寒采取的方式,特别是这话,干卿何事?
简单!粗暴!无礼!
“大胆!”
“无礼!”
还没等白脸和他身边人反击,另外几桌上的几个年轻人起而怒斥,这群年轻人占据了另外一个屏风,此时屏风撤去,正注目观战,柳寒话刚落,这群人的神情全变了。
“何为大胆?何为无礼?稚真先生邀请在下同坐,与尔等何干?自古以来,有尊贤,有尊德,何来尊出身?先代君王尚且礼贤下士,此士非士族之士,而是贤士之士。”
“我等辩难,尔不过铜臭之人,大胆如此,还不退下!”
柳寒抬眼望去,洒然一笑,伸手端起酒碗,一口饮尽,抹去酒迹,慨然答道:“事,与我有关,我为何不能开口,尔等黄口小儿,不知天下之大,不读圣贤之书,却在这妄自辩难,唯以陋礼身世难诘,何以服众?何以服天下?”
“陋礼?你可知礼?”
“礼为何物?”柳寒的反击非常尖锐,那人愣了下,柳寒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他当然清楚,自己在这上面的造诣也就那么点,这里面大多数人恐怕都比他深,在这上面纠缠,时间一长,就要露馅。
“圣人制礼,目的在于规范我们的行为准则,这个准则以德为核心,可何为德呢?”
“圣人有言,君子进德修业,这进的是德行,这德行是何物?自明也!”
“所以进德,是为自修,自修,修的是什么?修的自身,而不是什么身份地位!”
“身份地位为何物?身外之物,身外之物为何物?俗物!”
柳寒一句一问,一问一答,侃侃而谈,吐出俗物两字后,傲然扫视,掷地有声:“俗物,有何可尊!岂能为礼!”
大厅里鸦雀无声,稚真手捋须呵呵大笑:“好一个俗物!好一个俗物岂能为礼!小友请坐!”
柳寒恭恭敬敬的施礼:“长者邀,不敢辞。”
满厅之人看着柳寒在巨木稚真身边坐下,可面对巨木稚真,子贤等人虽心有不甘,谁也不敢放肆,不敢将下面的家将叫上来。
这等场景,一般不带家将上楼,家将卫士都等在下面,若非巨木稚真两位名士在场,恐怕已经有人叫他们上来,一场较量便立刻展开。
柳寒的目光多快,就坐下那瞬间,他就注意到子贤身后有个麻衣汉子神情漠然,就像没听见他们的辩难,只顾默默喝酒,人群遮住了视线,没有看到他身边有没有刀剑之类的东西。
大厅一时安静下来,妈妈抓住机会,吩咐小丫头们赶紧上酒,小丫头们将刚买的烧刀子送到客人面前,犀锋一掌拍开泥封,端起酒坛豪饮。
犀锋将酒坛重重搁在桌上大吼一声:“好酒!”
“好酒!”犀锋的同伴也同样大吼道,柳寒扭头冲犀锋一笑,举坛相敬,左眼眨了下,清亮的酒从坛口倾下,柳寒长鲸吸水,涓滴不漏,犀锋脸色微变,子贤身边的那个麻衣汉子同样神情大变。
“好酒量!”稚真乐呵呵的笑道,稚真巨木不懂,柳寒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没有深厚修为,无法做到。
犀锋眉头紧皱,他盯着柳寒,隐约觉着这人好像在那见过,可翻江倒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可那个笑容,特别是眨眼那一下,很熟悉,一定在那见过,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绝对信心。
犀锋凝神竖起耳朵偷听柳寒他们的谈话,柳寒三人都没有刻意隐藏,巨木和稚真又没有修为,再加上这名士风范,丝毫不顾忌他人,旁若无人的说着。
“西出萧关无故人,我在西域快二十年了,想着该回来看看了。”
西出萧关无故人,犀锋心中巨震,这话十多年前曾听说过,说话的那人浑身是伤,可依旧笑呵呵的,冲着他作鬼脸,就像刚才那样,可.。,那人应该已经死了,当初自己找了他两个月都没找到,难道.。。
再仔细分辨声音,这声音陌生那有半分熟悉,可语气越听越觉着象是在那听过,但那背影却很陌生,没有一点记忆。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柳寒发出了信号,他不知道犀锋是不是收到,有没有认出他来,他能作的都作了,就看犀锋了。
第65章 等待
这种事是两难,犀锋是不是愿意继续他们的友情,毕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其次,跟更大的风险在于,犀锋现在的变化,十多年时间里,他变了,犀锋肯定也变了,所以,什么事都不敢确定,什么事都有可能,甚至可能会很危险。
柳寒很快便难受了,与巨木稚真同坐固然是巨大的荣耀,更进一步而言,如果说,《将进酒》两首诗是敲门砖,那么现在士族的大门至少为他开了一条缝。
但巨木稚真什么人,名满天下的名士,聊天都是谈经论道,柳寒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哪能和他们相较,好在前世国学热时,柳寒还看了点国学的书,再加上几分“谦虚”,勉强还可以应付。
大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妈妈有些失望,本来这个时候该是为芷兰院添彩的时候,几个名士的大作往大厅一挂,芷兰院的面子里子就都有了,再加上那幅画,至少可以保芷兰院三年风光,琴烟舞雨至少可以再火三年。
可惜,经这一岔,这些都有可能落空。
妈妈有些焦急,目光四下求助,可大厅里的人都没有心思再题什么诗词,匆忙倒想出个主意,她先笑了笑才娇声道:“诸位公子,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一向神农见首不见尾,难得驾临我芷兰院,子贤公子已经抛砖引玉,不知还有哪位公子再续佳作?”
说完还瞟了柳寒一眼,柳寒在心里暗笑,这妈妈撂电视台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主持人,既没有得罪子贤,又暗自提醒在座的年轻士子,巨木先生和稚真先生可不是想见便能见的,这个机会可要抓住,特别是瞟那一眼,那可不是献媚,而是提醒在场的士子们,别让一商人专美于前。
柳寒眼珠一转,起身向巨木稚真致歉:“小可尚且有些俗事,请二位先生原谅,这就告辞。”
巨木愣了下,柳寒居然这就要走,这让他不快之余又有些纳闷,要知道,在他看来,柳寒能与他同坐,已经是莫大荣耀,明日长安城就将传遍,是多少士子学子梦寐以求的,这商人居然说走便要走?
“柳先生这是为何?”稚真也同样纳闷,这才坐下不久,还没好好聊聊,怎么就要走了。
“古人云,乘兴而来,兴尽则去,今日晚生已经兴尽,再留下去则徒惹人厌,告辞。”柳寒起身再拜:“多谢先生相邀,晚生感激莫名。”
说完起身掉头便走,妈妈连忙上来挽留,柳寒来这里多次,出手大方阔绰,这样的人物,即便不是士族也同样受欢迎。
“呵呵,好一个乘兴而来,兴尽则去,”稚真看着柳寒的背影微笑点头:“多少年了,没见过此等人物,此子不凡,巨木兄,你看呢?”
大厅里众人都竖起耳朵,这可就不是简单点评诗词了,这是点评人物。巨木先生名满天下,数年前,巨木点评淮南乌家十四岁长公子,称其“姿容秀美,胸有沟壑,失之为骄矜,可托济难之危。”
于是乌家长公子乌珩名满天下,四方使者竞相奔走,期以征辟为官。
巨木没有立刻作答,皱眉看着楼梯口,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此子虽然有几分才干,然观其行,贱业也;闻其言,落落潇洒,不拘礼俗,当知其无大志,”说到这里,扭头看着子贤等人:“先贤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乃读书人之使命,君等当熟记于心,时刻莫忘,切莫学之。”
子贤等人起身拜谢,齐声道:“诺,多谢先生教诲,后学定谨记不忘。”
大厅里气氛再度活跃起来,毕竟是个商人,与铜臭打交道,能有什么大志向,充其量就是多挣点钱,那有安天下的雄心。
稚真看着巨木微微摇头,他不同意老友的品鉴,但也没打算与老友争执,他很了解这位老友,外表看上去儒雅随性,实际上内心高傲固执。
柳寒没有听见巨木的品鉴,此刻他心情倍舒爽,与巨木稚真相交完全是意外收获,这是个喜出望外的收获,这个收获到底能产生多大效果,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他对此充满期望,至少,他将士族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
出了芷兰院,柳寒信步而行,这条街道两边多是青楼,每个青楼的格局不同,但每个青楼的台柱子都有一手绝活,芷兰院的琴舞,梧桐阁的剑舞,妙香楼的琴歌,紫竹院的幽雅,各具特色,勾连士子们流连忘返,不断往里砸钱。
柳寒在街边的小摊坐下,让老板作碗面,现在不是吃饭时间,小摊上就他一个人,老板看上去有四五十岁,黝黑的脸膛满是汗珠,一边看着锅里的水,一边切着葱花,刀落在案板上,细细的,犹如雨打蕉叶。
柳寒边等边看,对面是紫竹院,一群长袍冠带的书生堵在门外,看来这紫竹院出题了。
“客官不想去试试?”老板没话找话的问道,看这客官的穿着是个有钱人,可有钱人不上青楼却跑到他这小摊来吃面,真是有点奇怪。
“除却巫山不是云,今日已经尽兴,改日吧。”柳寒答道。
“客官是从那个院子出来的吧,”老板在这条街上摆摊设点多年,对这条街的情形十分熟悉,听柳寒的回答,心中有些了然,听一曲琴,看一曲舞,发一通议论,然后扭头便走,这样的人也有。
柳寒随口和老板聊着,目光却看着紫竹院门前的那群书生,随口问道:“这紫竹院的生意好像不怎么好?”
“客官这就有所不知了,”老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是天香楼,楼里的姑娘个个美如天仙,最主要的是,天香楼最红的姑娘叫玉香,.。。”
柳寒饶有兴趣的听着老板忽悠,天香楼是人最多的青楼,但不是最有名的青楼,人多不过是进入门槛低,若是愿意降低门槛,人气比天香楼要好的青楼至少有三四家。
一碗面条下肚,柳寒有些失望,犀锋没有跟过来,他在这北里闲逛,就是故意给犀锋制造机会,让他追上来,可惜,到日落都没见着犀锋的影。
柳寒很失望的回到客栈,老黄看着他郁闷不乐的样,也没过去劝,这几天他协助钱明打理长安店,公樵回来后,他对长安更加熟悉,有了他的指点,好多事都有了头绪,不像前几天那样乱了,公樵回来带来另一个好处,原长安店的伙计们的情绪稳定下来,这几天柳寒不在店里,店里的生意反倒更顺利,店内外的气氛也更轻松,长安店已经平稳过渡。
老黄并不知道柳寒这几天在做什么,可以他对柳寒的了解,知道柳寒肯定是有目的的,这几天闷闷不乐,事情肯定没有进展,柳寒不说,他也不问,俩人各干各的。
经过一夜思索,柳寒也放开了,信号已经散出去了,犀锋能不能做出反应,能做出什么反应,就不在他控制范围内了。
柳寒想清楚后,决定还是按照既定方略走,他派柳松柳竹带了二十个人先上帝都打前站。
然后退了客栈,留下老黄依旧在店里协助钱明,他自己带着柳铁出城了,到山庄中,看看柳山找的那些人,也顺便看看他是怎么训练的。
第66章 建设(上)
这个山庄是瀚海商社的山庄,毕良买下来,同样在城东,不过距离长安城更远点,偏东南,在灞水和泾河交汇处,这庄子比常家的庄子要大,正好位于两河交界处,庄外不远处便有个小码头,上下货物十分方便。
看得出来,毕良买这庄子是很费了份心的,无论是位置还是庄内的规制,都非常合适,在庄外,毕良还搭建了个小作坊,柳寒一看便知道这是处理皮货的作坊,他忍不住再度长叹。
柳山这次招了五十个人,有三十个是从奴隶市场买的,二十个是从流民中招的,不过,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怎么样,精瘦,看不见肌肉,精神,萎靡不振。
“他们是饿的,”柳山解释道,柳寒微微叹气:“奴隶也不给吃饱?”
奴隶是商品,如果没吃饱,没精神就卖不出好价钱,所以,货主一般不会在食物上节省。
“这批奴隶,有些是从塞外过来的,恐怕是边军掳掠的,另外有些是几个豪门卖出来的,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您看看那个,有点黑的那家伙,据说原来是延州古家的庄户头,不知怎么得罪了古家的小主子,这才被卖的。”
柳寒顺着柳山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排头是个黑大汉,年龄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身高在一米八十以上,膀阔腰圆,往那一站,便令人生畏。
“有修为基础吗?”柳寒问道,柳山摇头,无论是流民还是奴隶都没有修为基础,但凡有点修为都不肯作流民,早就落草为寇,那会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而奴隶呢,若有修为,这主人家绝不会卖,早就提去当家丁了。
“你打算怎么训练他们?”柳寒又问。
“按照老爷当初训练我们的法子,训练他们。”柳山答道。
当年他被柳寒买下时,也同样没有修为,柳寒悉心栽培下,这些年也突破武士进入武师二品的境界。
不曾想,柳寒摇摇头:“你当初只有十二岁,他们多大了,骨骼都已经成型了,可塑性差,而且,你用了多少丹药?现在我可没那么多丹药,嗯,这样,你传点入门的东西给他们。”
“是,老爷。”
“还记得我教你们的那种战阵之术吗?”柳寒问道,柳山眼前一亮,有些兴奋的点点头,当年他们在修为未成之前,柳寒便教了他们一种战阵之术,这种战阵之术需要五个人配合,一个弓箭手,两个长枪手,两个盾牌手。
两个盾牌手负责掩护,长枪手负责刺杀近处之敌,弓箭手则负责对付远处之敌。这个战阵可以根据需要调整,比如,可以增加刀手,增加弓箭手,增加枪手,弓箭手还可以换成弩手,人数最多可以扩张到三十六人。
这个战阵的威力极大,特别是,若由柳山这样有修为的人组成的话,可以跨境界杀死比他们高几个境界的对手,柳寒在突破宗师境界后,曾经试验过,他可以轻易击破一个五人武士战阵,可战阵若增加到八人武师组成,便非常困难;若是十二人,他便只有落荒而逃。
设计这个战阵不是为了征战疆场,而是为了对付那个修为高深莫测的总教头,当年柳寒的修为不过武士,柳寒估计总教头的修为在宗师六七品上,过了这十多年,柳寒感觉那总教头的修为最低也在宗师顶峰,突破宗师境界跨入大宗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寒要报仇,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特别是这个总教头,这是横在他面前的巨大障碍,此人不除,他报不了仇。
柳寒又去看那群孩子们,这群孩子都在偏院,柳寒过去时,孩子们正在上课,现在这群孩子完全变样了,每个人都干干净净的,穿着新作的衣服,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夫子讲课,两个中年妇女正在打扫院子。
“这帮小家伙不闹腾吧?”柳寒问道。
柳山苦笑下,没有答话,那十来个小的还算好,安静,听话,可以虎哥大脑袋为首的大的,性子完全野了,每天都要闹出点动静来,虎哥回来没几天,便被关了两次禁闭,禁食一次,好容易才把他们给镇住。
“这已经是第二个老师了,前一个前两天被气走了。”柳山没好气的说道,柳寒朝里面看,虎哥个头最高,坐在最后面,那张小脸就跟吃过黄连似的,不时扭动下,扭头看见窗外的柳寒,赶紧坐好,一本正经的拿起书本。
“他们开始修习了吗?”
“已经开始传入门功夫了。”柳山答道,柳寒眉头微蹙,收养这些孩子不过是一时慈悲,究竟怎么安置他们,他还没想好,老黄倒是隐约提起过,建议学学他的那位仇人,买一批这样的小孩,分别调教,将来可是瀚海商社的顶梁柱。
可他不愿这样,杀手营的血腥残忍,让他刻骨铭心,他绝不愿意再去复制一个这样的东西,甚至不愿去想。
“怎么啦?老爷。”柳山察觉有异,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柳寒思索着说:“走之前我给你一批培气丹,如果两年之内他们没有进入武徒境界,就让他们改学别样,并不是非要走修行这条路。”
“是,老爷。”柳山恭敬的答道,柳寒看着虎哥问:“这家伙怎么样?”
“这家伙是他们的头,不知道在那偷学了点东西,全是花架子,”柳山露出了微笑:“这小子念书坐不住,习武就欢蹦乱跳,前一个私塾先生被赶走就是他干的,习武是块料,可惜的是,年龄大了点,将来恐怕成就有限。”
习武最好的时期是五到八岁的时候,这时候的孩子可塑性最强,也最能静下来,去洞悉天地之间的奥秘,引天地元气入体;再大点,心性难定,骨骼发育,经脉接近成型,再要尽兴拓展,则事倍功半,所以,一般收徒都是从五六岁开始,过了十二岁,就不愿意再收了,虎哥已经十四岁了,大脑袋也十二岁了,都过了习武的黄金年龄。
“那家伙呢?”柳寒又示意了下大脑袋,大脑袋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跟着先生念着。
“这家伙,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很安静,坐得主,鬼主意还多,那虎哥,.。”柳山说道这里改口道:“对了,老爷,得给他们取个名字,这帮小家伙都没名,好些连姓什么都忘记了,就说这大脑袋吧,都叫他大脑袋,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寒无声叹气,这些孩子在外流浪太久,在这个世道能活下来已经大不易了,就说这个长安城,这不过沧海一栗,还不知道有多少小乞丐,出了长安城,还不知道有多少流民,在荒郊野外流徙,忍饥受饿,期待遇上一个好点的东家,让他们成为荫户,得到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问一下吧,还记得姓的,就用他的本姓,不记得的,就姓柳。”
正说着私塾先生站起来,对孩子们说了几句,然后宣布休息,孩子们很高兴的叫起来,虎哥急忙制止,他早就看见柳寒和柳山在外面。
第67章 建设(下)
柳寒微微摇头,迈步进来,先冲私塾先生施礼:“先生辛苦了,这些孩子让您多费心了。”
“东主说的哪里话,客气了,客气了。”私塾先生赶紧答礼,这家东家挺大方,给的钱是别家的一倍,虽然孩子多了点,可一个是教,十个也同样是教。
送走先生,屋里的孩子们都静静的看着他,虎哥紧走两步就要开口,柳寒瞪了他一眼,虎哥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敢再动,柳寒开口说:“知道为什么要读书吗?”
孩子们左右看看不明白,柳寒说:“读书的目的在明理,简单的说,就是明白道理,只有明白了道理,才能懂得如何做事,如何作人。所以,你们一定要认真读书,明白了吗?”
“明白!”小屁孩们的声音并不洪亮,一张张小脸带着迷惑的望着他。
柳寒见状也不再说了,径直点明:“虎哥,上一个私塾先生是你赶跑的?”
虎哥站起来耷拉着脑袋称是,柳寒脸色一沉:“好大的胆子,天地君亲师,师排第五,不敬师长,你作什么?”
众小孩见柳寒发怒,个个脸色发白,紧张的望着虎哥,虎哥低着头,柳寒喝令道:“抬起头!看着我!”
虎哥抬起头两眼平视,柳寒的目光很冷,就象冬天的雪一样,让他浑身上下都凉透了,凉到骨子里去了。
“我,我,”虎哥哆嗦着,柳寒再度厉声道:“说清楚点!”
“是,我,.。,知错了!”
知错了,三个字从虎哥嘴里吐出来,无比艰难,汗珠子顺着面颊往下淌。
“知道错了,那还有救,”柳寒神情稍缓,踱步走到他面前:“你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你要象大哥哥那样,督促他们学习,你自己都不好好作,怎么去督促他们?明白了吗?”
虎哥点点头,柳寒抬头对柳山说:“我定个规矩,凡是上课调皮捣蛋,没有完成作业的,一律不准习武练功。”
“明白。”柳山大声称是。
柳寒拍拍虎哥脑袋:“最近这段时间不要上太大的量,你看这些小家伙,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对了,找大夫看过没有,有没有病?”
“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柳山说:“就是长期吃不饱,体虚,要先补强。”
“那就先让他们吃好,把身体养好再加大训练量。”柳寒说着又低头对虎哥说:“有什么事,你们就找他,叫他山哥,过段时间,我要去帝都,你们要好好念书,好好练功,长大才会有出息。”
虎哥被训斥了一顿,可柳寒语气一缓,他立刻缓过劲来,舔着脸问:“老爷,我听说过帝都,比长安城还大,老爷,干脆你带上我,我给你跑跑腿。”
“给我跑腿?”柳寒笑着摇头:“就你这点本事能干什么?你以为帝都还是长安啊,帝都可是我大晋的中心,人才济济,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抬,连字都不认,就凭那几手,不知那偷学的东西,能干什么?”
“这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我跟老爷去帝都,总有用处的。”虎哥觉着自己受到轻视,有些不满的叫起来,柳寒在他屁股拍了巴掌:“不管你是蛇还是老鼠,现阶段都先给我老老实实的念书习武,等学业有成了,再来帮我。”
“老爷,你们大人有大人的事,我们人小目标小,有些事情我们出面更方便,您就带上我们吧。”大脑袋也在边上递话。
柳寒眉头却皱起来,这两小子进庄才多久,便闻到味了,难道庄子里就一点秘密都没有了,他的目光盯住了柳山。柳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柳寒脸色怎么忽然阴下来。
“你什么都对他们说吗?”柳寒问道,柳山这才恍然大悟,他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虎哥屁股上拍了巴掌:“你这小家伙,小兔子她们和内宅的天娜姑娘在一起,你有什么好担心。”
柳寒这才明白,原来这虎哥和大脑袋想跟着去帝都是因为小兔子她们,小兔子她们是女孩,天娜看上了小兔子,将小兔子调到内宅,顺带着将其他小女孩也都要过去了。
柳寒不在家,天娜她们没多少事,每天教小兔子一些东西,闲暇之时,小兔子出来看他们,他们从小兔子口中知道了,天娜她们要上帝都,天娜也要带她们上帝都,小兔子舍不得和他们分开,想让俩人都上帝都。
今天借着柳寒过来,虎哥便借机打浑,要跟着上帝都。
柳寒气得不知道说什么,这次上帝危机四伏,带上几个孩子算什么,可天娜却说什么也不听,在床上撒娇发嗲,美姬和米娅也在边上配合,柳寒只得答应。
正要拒绝,可转念一想,以这两个家伙的性子,在他们走后,说不定会偷偷跟上来,再说了,他还有点喜欢这两家伙,说不定到帝都还有点用。
“行啊,你们俩就跟我上帝都,不过,话我可要说在前面,到帝都若不听话,还要胡作非为,那就别怪我赶你们回来。”
柳山愣住了,这主子怎么忽然开通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说话了,在西域时,这位主一向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绝没有讨价还价的理,三十六铁卫人人都知道,今儿是怎么啦?
没等柳山反应过来,一群小屁孩全朝柳寒围过去:
“我也要去!”
“老爷,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这群孩子抱腿的抱腿,嚷嚷的嚷嚷,屋里闹成一团,柳寒顿时有种陷入马蜂窝的感觉,低头看看孩子们期望的眼神,打也打不下去,骂又不知道该骂谁。
柳山很聪明的低下头,抱起个孩子,挡住柳寒的目光,转身便朝外走,那孩子在柳山怀里还在叫着,“我也要去!”
“都是你们两惹的事,你们负责!”柳寒说着转身要走,大脑袋朝孩子一递眼色,那群孩子一窝蜂扑上来,再度将柳寒抱住,柳寒简直哭笑不得。
“行,都去!都去!别闹了,都去!”
柳寒抬头看却是天娜三女,三女一人提了个食盒,天娜笑吟吟将食盒放在桌上,美姬和米娅也将食盒放下,小屁孩们呼啦一下又围过去了。
“等会,等会!”门口传来个细细的声音,小兔子费劲的拎着个食盒出现在门口,两个黑瘦的小子赶紧过去接过食盒,小兔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笑嘻嘻的正要开口,抬头看见柳寒,小脸吓得白了下,迅速窜到天娜身后藏起来。
天娜白了柳寒一眼,那意思很明白,瞧你把小孩子给吓得,天娜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点心,是离师国的传统点心葱油饼,这种饼子不大,大慨有前世月饼的大小,用面粉合上葱油,放在炉子上蒸,不复杂,很简单。
“买一处大点的宅子,再雇几个老妈子不就解决了。”天娜神情轻松,丝毫没觉着有什么难的。
柳寒在心里苦笑,此去帝都危机四伏,带上一群孩子算什么?万一有问题,不把这群孩子全害了。
“爷,就带上他们吧,没事的,大不了,我们多费点心。”米娅也娇憨的求情。
柳寒有些头痛了,没好气的说道:“看来我是把你们宠坏了..”
正说着,一个护卫从外面跑进来,向柳山报告,柳山转身过来:“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柳寒精神一振:“什么样的人?”
“说不清楚,有点象个道士,可没穿道袍。”那个护卫答道。
柳寒愣住了,道士,忽然想起一事,皱起眉头:“道士?道士来做什么?”
“该不是静真道长的朋友吧?”柳山插话问道。
“他的朋友?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柳寒依旧眉头紧皱,他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压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直想吐。
“还是见见,万一是静真道长托朋友找老爷有事呢。”天娜说道。
“我和那老杂毛交往十年了,没见他有什么朋友,”柳寒笑道:“该不是这家伙想通了,要回来了吧,老实说,静真老道在山离混得挺惨的,回来也挺好。我早就劝他回来,这时候才回来,大好青春耽误了。”
柳寒摇头长叹,朝外面走去:“西域人不信道教,信的是拜月教,这静真老道在西域几十年也没发展出几个信徒,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要不是我念着当初的情意,时不时的捐些东西,恐怕他们早饿死了。”
这静真道长是山离国清灵观主,柳寒初到山离国受过他的帮助,柳寒后来发家了,为道观捐了些钱,可山离国人几乎没人信道,清灵观除了静真师徒四人,没有其他信徒,偶尔来几个晋人,烧香敬神,但晋人也不多,在商道上搏命的大晋人没有几个真信道的。
所以,静真师徒的日子过得挺惨。柳寒见他们过得太惨了,便将这清灵观作为定点捐助对象,每月给些粮米,这次回大晋,还特意到清灵观与静真辞行,他在山离国的店依旧将清灵观作为资助对象。
第68章 神秘来客
照壁前有个麻衣短襟,白须白发的老头,老头很安静的站在那,给柳寒的感觉非常怪异,他感到这好象没有人,连影子都没有,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突然被人搬走了,可又变得空荡荡的,同样让他难受。
老头低着头,就像守在菜摊前的老农,安静的等着客人,对身周的事不闻不问,就像与他毫无关系。
柳寒微微皱眉,扭头问那护卫:“怎么不请老先生进去?”
“回老爷,老先生不愿意。”
柳寒皱眉,这老头给他极度危险的感觉,可老头身上没有一件兵器,双手笼在袖中,柳寒可以感觉到,袖中除了一双手,其他什么都没有。
柳寒在老头前面五尺地方站住,停在这个位置是事先考虑好的,如果对方有什么动作,这个距离足够他做出反应。
“不知先生找柳某有何事?”
老头抬起头看着柳寒,就这一眼,柳寒就想拔腿就走,他下意识的就想腾身而起,内息刚一动,忽然气息乱作一团,化作数股在体内乱窜,柳寒大惊失色。
柳寒轻轻闷哼一声,一边迅速梳理内息,一边发出信号,柳山同样巨震,他没有轻易上前,他知道如果柳寒搞不定,他上去没有丝毫作用,他向旁边踏出几步,与柳寒老头形成三角,如果老头有所动作,他便可以与柳寒夹击老头。
老头好像没注意到山庄内的变化,依旧那样慢吞吞的,看着有些木呐,有些呆滞,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柳寒。
柳寒竭尽全力梳理内息,他不敢再接老头的目光,院子里的护卫悄悄开是运动,占据前院各个高点,边上三个攻击战阵渐渐形成。
这一切都在几分钟之内完成,可柳寒还是感到不安,强烈的不安,就象四周空旷无人,没有空气,没有阳光,没有声音,空寂无人,只有无边的压力,无法抗拒,如山般沉重,让他生出无法抗拒之感。
内息渐渐稳定,柳寒再度迎上老头的目光,识海巨震,差一点便鲜血狂喷,胸口更加气闷,难受得直欲呕吐,内息崩乱,犹如脱缰野马在体内乱窜,比这之以前更加不堪,浑身就像万针攒刺般难受。
柳寒惊恐万状,就在这时,从膻中穴涌出一股内气,迅速游走全身,将那种针刺般的感觉逐出体内,这股劲气微弱,却坚韧强悍。
这股神秘劲气沿着任督二脉迅速流动,就像黏合剂,将散乱的内息搜集到一起,奇怪的是,两股内气并没有融合,而是后一股微弱坚韧的内气推动重新聚合在一起的内息沿着经脉流动,丹田渐渐平息,柳寒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动用丹田内息,而是只用那股微弱的劲气,并指成剑,全神贯注的盯着老头。
说着挺长,实际上也就几个呼吸之间,老头的目光渐渐惊讶:“年纪轻轻便有炼体两层,真是难得,嗯,好像不对。”
柳寒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正要问,老头却又开口道:“废话少说,我问你件事,在你离开山离国之前是不是去过清灵观?”
柳寒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了,在最初,这老头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对,在看蝼蚁,微不足道的蝼蚁,无论是他的宗师境界,还是身后已经形成的战阵,似乎都没在这老头的眼中,只要他愿意,举手之间,便能将他们化为灰烬。
但,当他将那股神秘内气调出来后,老头的目光变了,虽然还是很轻松,却没了那种蝼蚁的轻视。
他再度给柳山发出信号,最危险信号,柳山神情微变,同时向外传出信号,战阵开始悄悄移动,三个战阵慢慢合并为一个,两侧制高点上,弓弩手就位,亮晃晃的箭头瞄准了老头。
“不知老先生要问什么?”柳寒依旧高度戒备。
“静真有没有给你一本书?”
“一本书?”柳寒下意识反问道,此刻他心中有太多疑惑,太多疑团,可却不知道该从那开始问起。
“对,一本书,”老头的神情语气都很平静,柳寒微微摇头,劲气在指尖流转,老头不死心又问:“那他有没有交代什么?比如让你到大晋后找什么人?或去什么地方?”
“抱歉,没有,”柳寒冷声道:“不过,老先生,我想知道静真道长怎么啦?他是我方外挚友,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
老头对他的威胁没有丝毫反应,低下头思索着,丝毫没有在意已经待机而发的柳寒柳山,也没在意遍布前院各处,闪闪发光的箭头。
“你撒谎!”老头抬头盯着柳寒厉声喝道,柳山刷地拔出腰刀,身体前倾,山庄各处剑拔弩张,只等柳寒一声命令。
“老先生,何以见得?”柳寒依旧不动声色,劲气却已经灌注全身,只是这股劲气太细弱,平时他根本没用,也不知道怎么用。
这还是数年之前,他练功遇上瓶颈,静真道长便教了他一段口诀,在这段口诀的帮助下,他顺利越过瓶颈,后来他问静真道长,口诀是什么,静真道长说不知道,是从一卷残缺的道经上看来的,这些年他也练过,没练出什么来,只是身体强壮,没生过病。
柳寒觉着静真道长没说真话,至少没完全真话,不过,人家既然不说,再去寻根究底就没意思了,没得讨人厌,再说了,人家能教他这样一段口诀,已经非常难得了,何必再去寻根究底。
柳寒练了段时间,发现这股内气凝聚非常非常慢,唯独有一次比较快是在圣山附近的一处峡谷中,那次他在那里待了三个月,那个地方有点奇特,内气凝聚比外面快好几倍,他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原因。
在这股内气增长起来后,他发现了问题,那就是,这股内气与他平常修炼的内气无法融合,简单的说,这股内气要纯净得多,也骄傲得多,不屑于融合另外的内气。
他想了很多办法,也问了静真道长,静真道长询问之后,思索了几个月后告诉他,只有一种办法,废了现在修炼的内气,全力修炼这股内气。可要废了现在的内气,他又舍不得。于是他采纳了静真道长的另一个建议,停止修炼这个内气,只将这种内气作为补充。
可今天,让他非常意外的是,居然是这股内气挡住了老头的攻击,至少没有被老头给击溃。
“静真既然将清虚宗的不传之秘教给你,怎么可能不将那东西给你?”老头问道。
柳寒奇道:“清虚宗?老先生,我还是称您为前辈吧,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什么清虚宗浊虚宗,静真道长也没给我任何东西。”
老头瞪着柳寒,眉头紧皱,嘴里喃喃念道:“奇怪,奇怪,难道真没有?传闻有误?”
这句话一出口,一股如山般压力再度罩住柳寒,柳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咬牙苦苦顶住。
柳山非常紧张,握住刀柄的手湿漉漉的,始终保持随时出击的姿态,他没有正对着老头,没有正面感受到老头的压力,但柳寒的举措让他意识到这老头的可怕,在他的印象中,柳寒从来没这样紧张过。他在柳寒侧后,可以清楚看见,柳寒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大宗师!?”
这三个字在柳山脑海中反复出现,难道这就是大宗师实力?
所有人都盯着柳寒,就等他发令,可柳寒不敢,不但不敢下令,就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敢作。
柳山没有正面面对老头,他正面面对老头,承受了老头的全部压力,他不得不集中全部力量与之对抗,每次当他的内息快要溃散时,那股怪异的内气便会突然窜出,帮助他撑住那山般压力。
柳寒好像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骨头象要断了似的,空气象被抽走,呼吸不到,肺里空空如也,让他万分难受,那股怪异的内气游走全身,每当这股内气游走之后,那处便一阵清凉,让他感到阵阵舒爽。
柳寒感到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反击,否则就是坐以待毙,他一咬牙就要下令动手,这一霎那,那股如山般的压力突然消失,劲气来不及收拾,差一点便奔涌而出,经脉爆裂。
关键时刻,还是那股怪异劲气,迅速游走,将奔涌的劲气控制住。
柳寒闷哼一声,知道自己已经负伤,他生生将一口鲜血咽下,神情不变,依旧紧盯着老头。
老头从怀里拿出个小瓶扔给柳寒,说是扔给柳寒,在柳寒看来却不是,准确的说,一股内气托着小瓶,缓缓走到面前,他只需伸手拿下来便行。
小瓶很眼熟,柳寒略微想想便猜到了,这是他给静真道长的,装着培气丹的药,可这小瓶怎么会到老头手上,难道.。
没等他开口,老头便问:“这固灵丹是你炼的?”
柳寒微微点头,却又皱眉道:“是晚辈所为,可.固灵丹,这丹药不是固灵丹,是培气丹。”
老头干枯的脸上露出些许诧异,随后摇摇头:“不对,是固灵丹,只是里面的主药不对,效用只有三成。你和神农谷是什么关系?”
柳寒更加迷惑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摇头说:“不知道,老前辈,这神农谷和清虚宗是什么?江湖上没听说过。”
老头深深的看着柳寒,柳寒浑身每根毫毛都绷得笔直,老头皱眉摇头低声喃喃:“奇怪,奇怪,这神农谷和清虚宗怎么走到一块去了?奇怪,真是奇怪..”
说着,便在影壁前消失,可怪异的是,他不是一下就消失了,而是渐渐虚化,从脚到头,一点一点的没了,非常怪异,等下一个瞬间,身形出现在院墙上,再下一个瞬间,消失不见。
柳寒呆呆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良久,四周传来一遍“嘡啷”,他回头一看,却是刀枪箭弩掉了一地,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竟让这些有武士修为的护卫耗尽心神,陡然松懈下来,竟然浑身无力,一下瘫倒近半。
“这就是大宗师?”柳山失神的望着老头消失的方向,脱口问出。
柳寒沉默不语,大宗师竟然如此恐怖,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以前他没见过大宗师,更别说和大宗师交手,在西域,他遇上的对手,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宗师九品巅峰。
九品巅峰,他还能勉力支持数十招,所以,他才设计了那战阵。九品巅峰,在由十二名武师组成的战阵中,完败。
有了这个信心,柳寒才敢返回大晋,他的目的便是用战阵对付那总教头,围杀此人。
可,没想到今天冒出来个宗师修为,居然还没动手,就把他的战阵给破了,这让他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此行,前途莫测。
第69章 警告
河风吹来,柳寒感到背心发凉,受伤的经脉隐隐发痛,连忙从怀里掏出药瓶,连服两丸,柳山这才发现柳寒已经负伤了,连忙过来问要不要紧。
柳寒摇摇头,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汗透衣衫,他没有调用常用的内息,而是调用那股奇怪内息,游走全身,滋养经脉。
过了片刻,他才收束内气,长长叹口气,转身对柳山说:“立刻给山离传讯,问一下静真道长的情况。”
“老爷离开之前有吩咐,若静真道长出事,那边应该有书信传来。”柳山提醒道。
“哼,我有吩咐,我吩咐的是什么?每月送些粮食,哼,”柳寒没好气的说:“恐怕他们也就是应付差使,其他的都不管了。”
“是!”柳山答应道,却没有动,柳寒望着那老头消失的方向:“柳山,你知道清虚宗和神农谷吗?”
柳山愣了下,困惑的摇头说:“老爷,我对大晋的江湖门派了解不多,要不您问问黄先生。”
“他也不知道。”柳寒叹口气。
这老头是什么来历?柳寒现在深刻感觉到自己缺一个引路人,他对大晋江湖几乎一无所知,在杀手营时,出任务时遇见过几个江湖门派的弟子,但也仅限于此,每次出手后,便要赶紧回去,晚了,凝元丹的毒性发作,一条小命便呜呼哀哉了。
他能逃出来,还是药老,药老研制出了凝元丹的解药,这个秘密整个山庄只有他知道。
可让他迷惑不解的是,连这一点,那幕后主使人居然也算到了。
清虚宗,神农谷?这是两个什么地方?
或许就在静真交给他的那件东西上。
那不是一本书,也不是竹简,而是龟甲,龟甲并不大,两个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刻满字,但那字,他不认识,一个都不认识,静真曾经告诉他,这是上古字体,是全本《大道洞天真经》,道家的无上秘籍,让他带回大晋。
他没把这事当作什么大事,拓本打算先到帝都安顿下来,然后再去送这东西,现在看来,静真没说实话,这玩意肯定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有一个这样的高手,从西域追到长安来。
“让大家伙收了吧,查一下有没有受伤的,晚上.。,算了,就这样吧。”
柳寒本想说晚上加强警戒,可话到嘴边又想到,以这些护卫的修为,遇上这老头,还不是白给,倒不如干脆照旧。
大晋真是人才济济,这不知道从那冒出来个乡下老农似的家伙,居然就有如此恐怖的实力,柳寒心中有些揣揣不安,从踏入大晋那一天起,虽然有些波折,都还算顺利。原本让他有些顾忌的门阀士族,在经过花溪河上花舫,前些日子芷兰院,特别是傅家三公子事件之后,他对士族产生了一丝轻蔑,觉着没什么大不了,可今天,他感到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些士族了。
没有剑招,没有刀光,甚至没有出拳出掌,却经历了人生最凶险一战,柳寒想不明白,那老头是真相信了自己的解释,还是有其他原因,他相信,如果老头动手,他不是对手,别说玉石俱焚之类的蠢话,他恐怕连轻伤对手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加上柳山他们,恐怕也就能阻挡对方一会。
这老头的练的是什么?这还是人吗?
柳寒有种无力感,如果大宗师都是这种修为,他怎么才能杀掉总教头呢?
柳山看着柳寒在沉思,他不敢打搅,悄悄指挥护卫们撤下,忠诚的他没有完全按照柳寒的命令办,依旧加强了警戒,他的目的不是阻挡来敌,而是提前示警,为柳寒逃离赢得时间。
回到后院,天娜三女脸色煞白的在院子里等着他,孩子们则聚在她们身边,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感觉到了整个山庄的紧张,一个个小脸上都挂着不知所措的惶恐。
看到柳寒进来,天娜赶紧迎上来,柳寒给她个眼色,天娜将涌到唇边的话咽回去,柳寒微微一笑,轻松的告诉天娜,将孩子们送回到偏院,到帝都还有段时间,这之前,依旧要上课,他宣布,如果谁不好好念书,就不带他上帝都,说话时,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虎哥身上,虎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美姬米娅带着孩子们去了偏院,待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天娜正要开口,柳寒微微摇头,径直进入房间,天娜默不作声的跟着进来。
“天娜,你知道清虚宗和神农谷吗?”
天娜淡蓝色的眼睛露出困惑:“爷,这是什么地方?”
柳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来人在问,听他那口气,静真道长是那个什么清虚宗的人,他好像在找一样东西。”
“找一样东西?”天娜疑惑不解的正要问,柳寒目光严厉的瞪着她,她立刻改口说道:“什么东西?静真道长托你带东西了?”
“唉,哪有,要有,你还不知道吗,我的东西都是你在收拾。”柳寒叹口气:“看来,静真这老杂毛没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们,咱们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瞧出来?这清虚宗神农谷究竟是两什么地方?江湖帮派?西域没听说过,大晋的?”
“老黄知道吗?”天娜问道,柳寒摇摇头:“他一介文人,那知道江湖中事,咱们都不知道的,他从何而知,要是韩安在就好了。”
柳寒说着脱去外衣,天娜上前帮忙:“爷,算了,将来遇上人再问,这清虚宗和神农谷,总会有人知道的,不过,爷,我倒担心静真道长那边,该不会出事吧?”
“恐怕已经出事了,唉,那边也没报告,唉,我一走,就松懈了,这样的事都没报告,哼!”
这一声哼,很严厉,天娜轻轻叹口气,手抚柳寒的胸膛,担忧的望着他:“算了,那边已经交给他们了,你不是说了,不在管了吗?唉,那边还能安静几年啊,你不是说最多五年吗?五年过后,西域大乱..”
就在这时,柳寒的神情忽然变轻松了,天娜轻轻松口气,忽然身子一歪,倒在柳寒的臂里,俩人跌坐在椅子上,都没再开口,只有胸膛砰砰直跳,背心直冒冷汗。
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山在外面叫道:“老爷!老爷!”
“砰!”
门被推开,柳山闯进来,抬眼看见搂抱在一起的柳寒天娜,急忙后退,柳寒松开天娜,对柳山说:“不用,进来吧。”
柳山站在门边,柳寒抹去一把冷汗:“他走了?”
柳山点点头:“警戒只看到一道灰影,闪了两下便不见了。”
“他是故意的,这是警告。”
“警告?”柳山不解。
“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不被我们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但他实在拿不准我们究竟有没有他要的东西,所以,故意露出形迹,警告我们不要骗他,否则,全庄的人都得死。”柳寒思索着说。
他有点琢磨不透这老头的目的,不过,现在他有些安心了,刚才老头隐匿在旁,他没有看见,可体内的那股怪异内气却察觉了,内气自动运转,所以他也就察觉了,才故意和天娜了说半天话。
如果,内气能察觉老头的行踪,那么说明,老头的实力仅比他强上一些,如此说来,再结合一些条件,还是可以对付。
柳山这下明白过来,不过,他还是很困惑,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老头从西域追到大晋。
“去吧,让大家伙安心,这次是真走了。”柳山转身出去,柳寒又补充道:“这个事,所有人都不许再说,违令者,斩!”
柳寒语气非常严厉,柳山躬身答应。
天娜秀眉微蹙,她本能的感觉到,这个神秘莫测的老头的出现,让这次大晋之行变得更加危险。
第70章 探究
柳寒转身进了静室,他必须抓紧时间疗伤,然后再看看,那股怪异的内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的身体里有两种内息,这个秘密除了他以外,谁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如何造成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当年静真道长传他这段口诀,曾经要他保证,不将口诀外传,甚至不能传给子孙,那时,他正处于武士巅峰,数次冲击武士武师那道鸿沟都失败,晚上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冲过鸿沟。
就在这个时候静真道长告诉他,修炼这个歌诀,可以帮助他冲过鸿沟,而且不但武士武师,将来冲击宗师和大宗师都有巨大的帮助,于是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静真道长没有骗他,在仅仅有了一点小成之后,便顺利冲上武师境界,再以后,再修炼时,他发觉进展快多了,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股内息的帮助,他绝不可能在十多年里,便由武士冲上宗师。
象今天这种情况,以前也多次出现,在冲击宗师天堑时,由于准备不足,他强行冲击,结果内息崩散,也是膻中内息主动出来,一面保护丹田经脉,一面将散布在经脉的内息收拢在一起,然后推动他们再次冲击,最终得以成功。
在最初拿到这段歌诀时,柳寒便发现,这段歌诀修炼极慢,内息增长极慢,如果说丹田内息循环三十六周天,可以得到一盆水的话,那么膻中内息循环三十六周天,只能得到一滴水。
如此缓慢,让他不得不放弃,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西域圣山的一个无名山谷中打坐修炼时,发现在那修炼膻中内息,内息的增长比较快,三十六周天可以得到酒杯大的一杯水,于是,在过去数年中,只要有空,他便上那修炼,好容易才练出这么点内息。
在发现这股内息存于膻中穴后,他曾经想将其存于丹田,可惜的是,每次内息到丹田,另一股内息则躲到一边去了,于是在丹田形成两个气团,即便如此,还是不行,过一段时间后,这股内息会自动运行到膻中。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他好久,内息都存于丹田,但这股怪异内气死活都缩在膻中穴附近,就像孤傲的帝王,巡视了自己的领地后,回到属于他的宫殿。
柳寒没有立刻疗伤,而是先审视那段口诀,口诀毫不出奇,与普通的修炼歌诀没什么两样。
“八脉开,气血舒,以意领气下功夫。一吸督脉升泥丸,二呼任脉降海根。三吸带脉至肩窝,四呼阳维到手心。五吸阴维胸前定,六呼至带归一根。七吸冲脉至降宫,八呼阳蹻到涌泉。九吸阴蹻升炁穴,十呼归根入窍中。吸呼深长凭意领,水到渠成赖气行。”
想了半天,感觉与普通内息修炼歌诀没什么两样,目的都是引外气入体,柳寒回想三归堂看过的典籍,没有那种典籍上有这样的歌诀记载。
“可惜了三归堂。”柳寒在心里叹息,三归堂是他见过的藏书最多的图书馆,此后到过西域藏书最多的圣宫,那里面的书也没有三归堂多,可惜被一把火给烧了。
试着推动内息,歌诀在心中一起,内息便从膻中穴中出动,沿着一段特殊的路径运转,一个循环后,柳寒将内息纳入膻中穴,闭目思索。
这内息的运转路径也与普通修炼方式不同,普通修炼方式是要么从任脉,要么沿督脉运转,打通任督二脉后,便形成一个大循环,可这股内息的路径却有些怪异,既不是完全的任脉,也不是完全的督脉,而是走奇经八脉中的冲脉和带脉,然后再入任脉,再过督脉,一直到百会,最后归于膻中。
柳寒细细品味,感觉内息运转一周后,并没有什么动静,他再调出丹田内息,这股内息粗壮得多,如果说,藏于膻中穴的内息只是小溪,那丹田内息则为大河,粗壮有力。
这股内息自丹田始,经任督二脉,完成一个大循环,再返回丹田。
两种内息,两个循环,伤势尽复。
想着,试着,这个法子不行,又换一个法子,整整一宿过去,柳寒不得不承认,他再次失败了,就像过去多次那样,膻中穴的还是在膻中,丹田的还是在丹田,泾渭分明。
“******妈的,”柳寒愤愤不平的骂道:“静真,你这老杂毛,到底教的是个啥玩意。”
发现这个问题后,他找到静真,向静真讨教,静真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现在看来,这静真不真啊,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现在距离山离国十万八千里,这静真还死活不知,想问也没辙了。
“早知道有这么大威力,就该在那鬼地方多待会。唉,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操,静真老杂毛,你要没死,再让老子遇上,老子跟你没完。”
柳寒骂骂咧咧的出了静室,天娜在门外瞌睡,听见门响,迷迷糊糊的起身,迎上来。
“爷,饿了没?”天娜无精打采的问。
不说还不要紧,天娜这一提,柳寒突然就有了种饥饿感,强烈的饥饿感,好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忍不住皱眉问道:“我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
天娜竖起四根白生生的手指,柳寒惊讶之极,他感到没这么久,怎么就过去了四天,难怪这么饿。
饭食早就准备好,葱油饼、闷牛肉,烤鸡,羊肉汤,还有两盘翠绿的炒青菜。
柳寒狼吞虎咽,眨眼间,桌上的东西便消灭了一半,感到了有五分饱了,才抬头问:“这几天有没有事?”
“有人送来一张请帖,美姬,拿给爷看看。”
美姬回去很快拿来一张红色的帖子,柳寒将油腻腻的手擦干净,拿起帖子,居然是芷兰院下的帖子,请他参加芷兰院的花会,时间就在明天晚上。
“花会?”天娜显然看过这帖子:“是赏花吗?”
柳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明天去看看吧。”
“这芷兰院是什么地方?有很多花吗?”米娅好奇的问道:“爷,要不带我们去瞧瞧。”
“说什么呢?这芷兰院是青楼。”柳寒说道,米娅不明白,这青楼是什么?柳寒只好给她们解释了,米娅一听居然是妓院,神情有些不高兴,柳寒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小丫头,这就吃醋了。”
米娅顺势倒进他怀里,撒娇的说:“爷,带我们去看看吧,听说这长安城是大晋繁华之所,我们都到了十多天了,还没去看过,爷,就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吧。”
“爷说的是那儿话,”天娜也嗔怪道:“原来房中姐妹也不少,姐妹们可曾吃醋,就是整天在山庄里待着,闷得慌,爷,让我们也出去看看,在西域便老听说大晋繁花似锦,总想着来见见到底是什么样,你就让我们到城里看看吧。”
柳寒轻轻叹口气,轻轻拧了下米娅粉嫩的脸蛋:“这段时间太忙,等过几天,事情安稳了,我陪你们好好逛逛这长安城,长安可比安平繁华多了。”
安平是山离国的都城,也是瀚海商社最重要的分店所在地,同时还是西域最繁华的城市,号称西域明珠。
可安平与长安比起来,就像一座小镇,简陋,寒酸。
第71章 故人(上)
正说着,柳铁在院子里大声说道:“老爷!”
山庄遭受神秘强者造访的消息很快传到城里,老黄立刻让柳铁返回山庄,城里就留下柳水,柳铁回来便接管了整个山庄,重新设定了山庄的防御方案。
柳寒轻轻拍了下米娅,米娅赶紧起身,匆忙整理衣裙,天娜抿嘴一笑示意米娅赶紧到内间,米娅没好气的冲外面瞪了眼,嘀咕道讨厌,逃也似的躲进内间。
“进来吧。”
柳铁进来,先打量下柳寒的神情才说:“老爷没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说吧,外面是不是又有事了?”
“有人送来封信。”柳铁说着掏出封拜帖,天娜接过来交给柳寒,柳寒撕开封口,抽出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大胆相邀,浅水湾略备薄酒,请君共品。”下面落款是,犀锋。
“谁送来的?”柳寒将拜帖翻来覆去看,笔迹刚劲有力,架构却有些潦草,不像是文人所书,倒是有可能是犀锋亲笔。
“是个小厮,看年龄不过十四五。”
“小厮。”柳寒沉凝下,扭头看看沙漏,已经是未时两刻,他立刻吩咐换衣备马,迟疑又补充道:“柳铁,你和我一块去。”
柳铁答应着转身出去准备,天娜连忙端来水,让柳寒简单洗漱下,美姬和米娅则取来衣服给他换上。一切准备停当后,天娜迟疑下拿出个小圆桶,柳寒愣了下,冲她摇摇头,天娜神情坚定,示意让他伸出手臂。
“不用吧。”
“爷不是常说有备无患吗。”天娜说着将小圆筒套在柳寒的左臂上,放下衣袖,看了看,没有破绽,柳寒苦笑下,他不相信这是一次鸿门宴,可他也拿不准犀锋究竟是不是认出他来,从请帖上的语气看,犀锋好像还没认出来。
浅水湾在长安城外五里,也叫五里湾,沫水在这里拐了个弯,江水冲击江岸,水流湍急,岸边芦苇丛生,水鸟栖息在芦苇丛中,江岸上有长排柳林,柳条随风飘摆,煞是动人。
柳寒和柳铁跨马奔到柳林边上,林边早已系有一马,马旁有个灰衣小厮正无聊的守在那,看到柳寒柳铁,赶紧过来,柳寒瞧了柳铁一眼,跳下马将缰绳扔给柳铁。
“请问,是瀚海商社柳先生吗?”小厮恭敬的问道。
“正是,不知犀锋将军可在?”
“我家校尉已经在里面等候先生。”小厮抬头看着柳寒,
“好,前面带路。”柳寒象变戏法似的不知从那拿出把折扇,边说边四下打量,折扇不住扇动,神态好不潇洒。
“我家校尉说了,请柳先生一个人过去,这条路只有一个方向,没有岔路,先生顺着路走便行。”
“哦,”柳寒扭头吩咐柳铁:“那你就留在这里吧,和这位小兄弟作个伴。”
柳铁瞟了眼小厮,小厮显然没有任何修为,他沉默了下,柳寒笑了笑,转身朝柳林深处走去,柳铁站在林外,看着柳寒的背影消失在林中,他这才将两匹马系在树上,也不跟小厮聊天,径自在树下盘膝而坐。
柳林很安静,河风吹拂,柳枝轻轻摆动,看不清林深处的情境,柳寒步态缓慢,精神状态很放松,神识却已经外放,周围的情景全都在他控制之下。
柳寒穿过柳林,迎面宽阔的河面,沫水在这里画出一道弧线,裹着泥沙,翻着浪花,迤逦向东南而去,河面上有小渔舟随波飘荡,鱼鹰振翅高飞,箭一般的扎进浪花中。
柳树下,早已准备停当,犀锋盘膝坐于席上,正极目远望,似乎正陶醉在这河光山色之中。
“将军好雅致。”柳寒在犀锋身后停下,含笑说道。
“呵呵,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渺。”犀锋没有回头,依旧在远眺河面,河风吹拂着他的衣襟,头巾随风飘荡,瘦削的面颊如刀削,透着几分刚毅。
柳寒绕到他对面,撩袍跪坐,犀锋收回目光,注视着柳寒,渐渐的露出笑容,柳寒也同样报以笑容,俩人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一年,我在周南山找你数月没找到,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犀锋轻轻叹口气,略有些感慨,当年他刚出师门,到长安的路上,遇见受伤的柳寒,俩人并肩作战,几历生死,后来,俩人被打散了,犀锋没有找到柳寒,这才赴长安入伍,原以为对方还会来找他,可等了很久,都等到他的消息,这才渐渐放弃。
“一言难尽啊,侥幸逃生,不敢再留在大晋,便出塞走了西域,这一去便走了十多年,唉。”柳寒也感慨道,此刻回想当年,俩人都别有一番滋味,那时的他们,年轻,热血,无所畏惧。
“你,”犀锋看着柳寒的面容,斟酌着措辞,也有几分纳闷:“你与当年大不相同,若非你特意所为,我还真不敢认。”
“呵呵,连你都认不出,看来,这帝都我大可去得了。”柳寒高兴的笑了。
“你这是作了易容?”犀锋依旧好奇,柳寒摇摇头:“西域,塞外苦寒之地,大晋才是我故乡,我始终是要回来的。”
犀锋沉默的点点头,刚才他便注意到了,柳寒出现在他身后,十数尺之外,他根本没听见,当进入十尺之内,才故意露出形迹。所以,他知道柳寒修为大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负伤半死不活的毛头小子。
犀锋嘴角露出微笑:“没想到,你居然是瀚海商社的主人。”
“总得吃饭吧,我又不想去干保镖。”柳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道:“再说了,行军作战需要军饷粮草,治国救灾需要钱粮,干什么不要钱呢,钱是一切的基础。”
犀锋微微一笑:“所以,你就经商挣钱,不过,我没想到,你还能写一手好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好诗,连我这个不懂诗的人念起来都心潮澎湃,秦王念了这首诗,连喝三大杯。”
“我倒没想到你居然进了秦王卫队,不是说去边军吗。”
“在边军干了几年,秦王督雍后,决定从军中选拔壮士组建鹰翎卫,小弟侥幸入选。”
说到这个的时候,柳寒注意到犀锋的神情有几分骄傲,略想一想,雍州边军数万,他能从中脱颖而出,得秦王青睐,确实值得骄傲。
第72章 故人(中)
大晋西北边塞分为两部分,凉州和雍州,凉州前出,雍州则为后盾,担负起连结凉州和并州两大战场的作用,在战时,雍州主要为凉州提供后勤支持,但雍州也面临北方胡族的威胁,雍州北面的南平、北武、东夏三郡是防御重点,与凉州不同的是,雍州的防御相对轻松,三郡以北穆乌斯沙漠是天然防御屏障,大队胡族根本无法通过这个沙漠进攻,这也是导致凉州和并州成为抗胡主战场的主要原因。
大队胡族过不来,不代表小股马贼不能过来,数年来,就像西域商道一样,三郡边境同样马贼肆虐,雍州边军的主要任务便是剿灭马贼,犀锋便是在剿灭马贼的战斗中脱颖而出,引起秦王注意进而被调入鹰翎卫。
“倒是你,没成想居然能做出瀚海商社这样大规模的商社,我听说秋云还让你给拓跋部落送粮,你现在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言重了,言重了,”柳寒连忙分辨,这个事可不能认,否则将来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我只是帮助送粮,粮食还是拓跋部落自己掏钱买的,当然,运费酌情少收。”
“哦,是这样!”犀锋好像有些惊讶,柳寒眉头微皱,苦笑下说:“按照行程,秋云大将军也该到长安了,你若不信,可以问问。”
“秋大将军不到长安,”犀锋说道:“这个时候,他不敢到长安,就算到长安,秦王也不会见他。”
柳寒略微想了想便明白,现在这个敏感时期,这俩人若是见面,泰定帝若无事则罢了,若有事,一个藩王勾结边将的罪名便能给俩人扣上,那就万劫不复。
从见面到现在,俩人都在怀旧,换一种说法,也就是在探底,俩人都没有简单的信任对方,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有很大变化,柳寒再不是那个苦苦挣扎的逃亡者,犀锋也不是那个刚出师门的热血青年。
“当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找了你几个月都没找到,我本想拉你一块投军的。”
犀锋的语气中有几分惋惜,当年俩人若一块投军,杀手不敢追杀到军营。
可他错了,柳寒知道,别说军营了,若那个人要他死,就算躲进皇宫,那人依旧有办法杀了他,他苦笑下:“怎么说呢?简单的说,诈死,然后在山里过了半年茹毛饮血的日子。”
犀锋有些动容,周南山荒无人烟,传说还有猛兽出没,就算最出色的猎人进去,也是九死一生,柳寒居然能在里面一待便是半年,这份坚韧,胆识,超出常人。可转念一想,当年面临的危险,那个杀手的厉害敏锐,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绝户计才能瞒过去。
柳寒的神情似乎也在回忆,回忆当年被追杀的凶险,好几次他都认为自己死定了,又好几次侥幸逃脱,死亡阴影始终笼罩在他头上,所以,他在周南山上待了半年,其实三个月后,便有迹象对手已经离开,可他依旧在山里待了半年,等伤势尽复,出了周南山,便远赴塞外,流亡西域。
“我一直不知道,当初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你得罪的是那家士族?”犀锋又问。
当年犀锋初出茅庐,一腔热血,路遇负伤的柳寒,便拔刀相助,甚至没问为什么。殊不知道,这也是柳寒纳闷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有,而且很多,但象犀锋这样,什么都不问,便拔刀相助,却还是少见。
“当年你为什么帮我?”柳寒反问道。
犀锋嘿嘿笑了笑,柳寒也同样面带微笑,犀锋从边上拿出坛酒,给柳寒倒上,柳寒早看见那坛酒了,此时也不顾忌,端起酒杯,一股芬芳的香气扑面而来。
柳寒陶醉似的深吸一口,闭上眼睛似乎在品味,然后才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便去抓酒坛:“好酒!好酒!这什么酒?拿弄的?这可比柳林酒好多了。”
见他反应如此强烈,犀锋微微一笑,任凭他将酒坛抓走,才笑着说:“这可是御酒,殿下赏的,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儿来见你,这才带上的。”
“御酒?!”柳寒好像有些惊讶,连喝三杯,才满足的放下酒杯,嘴巴还咂吧咂吧的回味,然后才说:“果然宫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这酒可比柳林酒强多了。”
“你还算有口福,李葱可想了好久,说了几次,我都没舍得。”
“李葱?你朋友?”
犀锋点点头:“和你一样,换命的朋友,他比我先到边军两个月,我们同在一队,一块训练,一块巡逻,一块杀马贼,一块到鹰翎卫。”
“李聪,是关陇李家的人?”柳寒含笑问道。
犀锋轻蔑的笑笑:“士族子弟有几个上边塞,一刀一刀搏功名的,这大晋能有几个秋歌。”
柳寒对军队编制有所了解,西域各国军队编制与大晋大同小异,不过,他还是大胆的问了问,犀锋也没隐瞒,他到军队便担任伍长,伍长统帅五人,四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队,设队正,五百为营,设营正,营以上则为军,军的编制不定,两营三营四营都可能。
犀锋见柳寒很好奇,便详细解释了大晋的军队编制,伍长什长,这样的低级军官是没有品级,而队正和营正就是官了,队正相当于县吏,营正则相当于县官。营以上,则是临时编制,称为校,指挥官为校尉。
“你现在是校尉了,能指挥几个营?”柳寒依旧保持着好奇的神情,似乎很是羡慕。
犀锋笑着摇摇头:“鹰翎卫乃由军中壮士所组,全军三营,一千五百人,我这校尉不过是假校尉,上面还有个校尉负责统帅全军。”
“我在回大晋的路上遇上秋歌带领的黑豹,听说黑豹乃大晋第一铁骑,鹰翎卫和黑豹比起来如何?”柳寒继续问道。
犀锋笑了笑:“秋歌年少成名,现在已经突破宗师境界,门阀子弟中,算是少见。”
柳寒也报以微微一笑,心里清楚,犀锋并不认为自己统帅的鹰翎卫比不上黑豹,但对秋歌很是看重。柳寒还知道,鹰翎卫的统领校尉韩逾乃士族子弟,一出生便有校尉封号,此人虽然名义上是鹰翎卫校尉,但实际上并不管事,无论日常训练,还是统军作战,都是犀锋这个假校尉在负责。假校尉,不是假的校尉,而是副校尉,也就是说,犀锋是韩逾的副手。
说到这里,犀锋叹口气,神情中有几分失落,柳寒微微皱眉:“怎么?”
犀锋轻轻叹口气:“没事,柳兄,我该叫你柳兄还是.。。”
柳寒笑了笑:“我现在叫柳寒,以前的事,就咱们俩知道就行,万不可告诉旁人。”
“那是自然。”犀锋清楚这其中的厉害,毫不含糊的答应下来:“柳兄,我观你修为大进,当年之事..?”
柳寒望着江面,江中那条小舟,在波浪中颠簸,鱼鹰不时高飞俯冲,渔夫站在船头,奋力扔出渔网,渔网在空中散开,他深吸一口这带着湿意的空气,满足的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又似乎被陶醉,半响他才幽幽答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听说江南美景更胜,唉,若非当年之事,我就到江南买几亩田,过一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收回目光,看着犀锋正色道:“此次回来,正想将当年之事作个了断,犀兄,我虽然修为大进,可这十年,别人也不会空耗。”
犀锋迟疑下,轻轻点头,同意柳寒的判断,这十年,他的修为也同样大进,可那人呢?绝不会闲着,当年他便比他们强,十年过去,那人的修为只怕更强了。
“当年,他为什么要杀你?”犀锋问道,当年他也问过,柳寒没有回答。
柳寒没有回答,轻轻叹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犀兄,你现在是官家之人,当年之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和那人之间,是不死不休。”
第73章 故人(下)
犀锋沉默下来,柳寒也同样沉默下来,俩人默默的喝着酒,河风吹拂,柳枝发出沙沙的叫声,堤岸下的沙滩上,芦苇轻轻摆动,芦花随风摇曳,白茫茫的一遍,芦苇丛中飞起一群野鸭,野鸭在空中发出嘎嘎的叫声,打碎了天地间的静谧。
“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好。”柳寒没有推辞:“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千万别客气,尽管开口。”
“好。”犀锋的回答同样简单。
又是一阵沉默,时间更长,俩人几乎同时感到无话可说,一种陌生感在俩人之间升起,熟悉,旧情,亲热,过去了,现在剩下的就是陌生了。
最终还是柳寒打破沉默:“对了,你知道清虚宗和神农谷吗?”
“清虚宗?神农谷?”犀锋的反应让柳寒吃了一惊,犀锋的神情很是不解,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名字,果然,他思索片刻摇摇头:“没听说过,柳兄,清虚宗,神农谷,是江湖门派还是道家玄修的,..”
柳寒苦笑下摇头:“我要知道,还用问你。”
“怎么,你与他们有过节?”犀锋问道。
柳寒很是困惑:“我不知道。”
犀锋很奇怪:“不知道?”
柳寒肯定的点点头,犀锋更加困惑:“以你的修为..”
柳寒叹口气:“说来你不相信,那人是没动手,若他动手,我恐怕连一招都接不下来,犀兄,当年那人再强,咱们还能打一打,可这个人,.。。”
柳寒苦涩的摇摇头,犀锋大吃一惊,虽然刚见面,可刚才柳寒便露了一手,犀锋便知道他的修为已经超过自己,连他都自认不是对手,而且还如此不堪,连一招都接不下来,这实在令人震惊。
“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犀兄,你是没遇见,那人就站在那,我便伤了,内息完全混乱,经脉差点便断了。”柳寒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犀锋先是震惊,继而又怀疑,那人既然如此厉害,为何没有动手。
“这人以为我与这个清虚宗和神农谷有关系,这才放过我,可这清虚宗和神农谷,我那知道是什么。”柳寒苦笑着直摇头。
看到柳寒的神情,犀锋心里相信了八成,可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清虚宗和神农谷究竟是什么地方,他皱眉问道:“这人为什么找你?寻仇?”
“我也纳闷,”柳寒没说详情,望着犀锋身后的柳林长长叹口气:“这人是我见过的修为最高深的,我完全看不透他的深浅,至少,至少,有大宗师修为。”
“大宗师!”犀锋一惊,随即又皱起眉头,天下八大宗师,大晋有其六,宫中有三,这三人不可能出宫,江湖有二,这俩人也不可能来找柳寒,唯一那个神秘的,从未有人见过的有可能,可..
“算了,不说我的烂事了。”柳寒叹口气:“这人既然来过一次,短时间里便不会再来,还是说说你吧。”
犀锋没有听清,依旧在想着这大宗师,柳寒敲敲桌面,犀锋才惊醒,抬头望着柳寒,柳寒苦笑下:“你在秦王跟前,这秦王怎么样?”
“秦王?秦王怎么啦?”犀锋的思路还没回来,没听清柳寒说的什么。
“我听说秦王颇有贤明,你在他跟前,觉着此人如何?”柳寒又问道。
犀锋这下听清了,他笑了下:“秦王是贤王,雅量宽宏,轻财爱民,天下皆知,圣上称之乃诸王表率。”
“他能提拔你这庶族子弟,看来他的士庶之见没有那么强烈。”
“对,”犀锋点头称是,说着便长叹一声:“大晋之内,士庶之别,有若天堑,我们在边塞一刀一枪的拼杀,挣下的功劳要分一大半给那些从未骑马,从未挥刀的士族将领,弟兄们想起便气愤难平。秦王督雍后,巡视边塞,下令以军功首级论功,战功归将士所有,一下便赢得弟兄们的心。”
“那些士族将领没意见?这可改了规矩。”柳寒好奇的问。
犀锋呵呵一笑:“谁说不是,那些士族将领闹起来,可王爷严令,他们也没办法。”
柳寒心里微微摇头,这犀锋毕竟是军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少,他估计这秦王与士族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默契。最简单的便是,这秦王的贤明是谁吹出来的,士族;秦王的周围最多的是什么人,还是士族;秦王要想平安督雍,主要依靠什么人,还是士族;不说别的,就说这鹰翎卫的校尉,不还是士族吗!犀锋本人也不过是假校尉。
秦王是贤王,这贤也有限,五十步百步之差。
犀锋对秦王交口称赞,柳寒频频点头,犀锋最后对柳寒说:“柳兄,秦王幕府还缺人,我想向殿下举荐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柳寒惊讶得瞪大了眼珠子,他万万没想到犀锋居然提出这种建议,要举荐他!
“对!”犀锋郑重的点点头,有些热切的说道:“柳兄,以你之才,经商屈才了,这也不是条正道,到秦王帐下效力吧,为国效力。”
柳寒笑呵呵的摇头:“犀兄,我这人,除了会挣钱,既不会治国,也不会领兵,还是免了吧。”
“柳兄不用自谦,你现在名气可不小,一首《将进酒》风靡长安,现在所有青楼都在唱你这《将进酒》,连巨木稚真两位大贤都称好,稚真先生称喝酒就得以《将进酒》为佐,可谓文武双全,这样的才干,何必去作商人。”
柳寒笑容渐渐凝固,犀锋热切的望着他,良久,柳寒叹口气:“唉,犀兄,不是我不愿意,你知道的,我还有事没作完,等我作完这事之后,你再举荐不迟。”
犀锋愣住了,想到柳寒的事,忍不住也叹口气,迟疑下继续劝道:“柳兄,就算要对付那人,有个官身也是好的。”
柳寒苦笑下摇头:“我现在连他在那都不知道,还得满天下去找,那能在秦王跟前尽力,犀兄,等这些事都完了,再说吧。”
“那你,还上帝都干嘛?”
柳寒手里把玩着酒杯,酒杯泛着青色,骨瓷均匀细腻,杯里的酒清洌,没有一丝浑浊,半响才幽幽的说:“他就在帝都,我感觉得到。”
犀锋沉默了,就这一句话,犀锋感受到了强烈的决心,破釜沉舟的勇气,有心想劝,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是血仇,是死仇,不死不休。
“帝都?”犀锋喃喃自语,抬眼看着沉默无语的柳寒,迟疑下提醒道:“帝都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
柳寒叹口气:“我知道,帝都,风雨飘摇,哦,不,应该是山雨欲来,藩王就国,四大总督返朝,朝局恐怕要大变!”
“你是明白人,”犀锋大有深意的看看柳寒,知道他早有准备,转念一想,若连一点准备,柳寒也不会就这样上帝都,那是找死,这是拼命。
犀锋忽然觉着无话可说,这世上,大概没人比他更知道柳寒心中的恨。
沉闷的将剩下的酒喝干,犀锋整整衣冠,抓起佩剑,起身告辞,柳寒也觉着聊得差不多了,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再往下聊,也聊不下去了,毕竟十多年过去了,都不再是毛头小伙了。
俩人说着闲话,一块慢慢的从柳林出来,柳铁和那小厮隔着十来米,相对而坐,看见俩人出来,俩人连忙起来,小厮迎上去,却没有开口,恭敬的站在边上,等着犀锋开口,柳铁原地没动,安静的看着俩人。
“我住在内城华台街,有空上家来喝酒,咱们还是生死弟兄。”
“呵呵,我在长安还要待几天,过两天,芷兰院有花会,咱们去赏赏花,如何?”柳寒笑道。
犀锋神情有些奇怪,随即大笑道:“呵呵,柳兄还好这一口,好,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去,最近凉州烧刀子热卖,芷兰院琴舞双绝,士子们都往那跑,不过,你要去了,妈妈恐怕得倒履相迎!”
“哈哈!言重了,柳某不过一商人,不敢有此奢想!”柳寒也大笑起来。
俩人抱拳道别,犀锋示意柳寒先走,柳寒也不客气,打马飞奔。犀锋站在道边,看着柳寒身后的扬起的烟尘,直到背影完全看不见,这才上马扬鞭朝城里驶去。
第74章 王府
到了城里,犀锋让小厮自行回家,他则调转马头朝王府而去,秦王没有住在宫城,秦王督雍时,皇帝陛下特旨允许秦王居宫城内,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在秦王之前,也有王爷督雍,但也没有谁得到过这样的恩荣,几百年了,所有坐镇长安的王爷都住在宫城外的总督府。
长安城乃大晋西都,宫城乃皇帝的居所,内中金銮殿,御书房,御花园,太监,宫女一应俱全,尽管皇帝已经有百年没有驾临长安,但宫城依旧是宫城。
但秦王用震惊朝野的方式,上书抗旨,“圣人有言,君为臣纲,违此礼者,即乱纲常,纲常乱,则天下乱。陛下赐臣殊恩,然臣不敢有违圣人之训,不敢违圣人之礼,不敢乱纲常,故臣万死不敢奉召.。。”
这篇谏书传扬天下,皇帝大加称赞,遍示群臣,然后下旨收回前令,下令在总督府的基础上扩建秦王府,秦王再次抗旨,“臣一家五口,外有仆妇家丁数十,督府宽大,绰绰有余,况内城之中,街巷相连,民安居乐业,扩建督府,扰民不安;.。,国家府库紧俏,天下百姓困苦不安,黄河决堤,并冀青兖四州百姓,嗷嗷待哺,陛下曾数次下旨,告知天下臣属,体恤国之艰难.。。”
这篇抗疏轰传天下,皇帝观后,下令裁宫中用度,赈济灾民。秦王仅仅将督府上牌匾换成秦王府便完了。皇帝感其诚,赐秦王有征辟属官的权力。
征辟属官,每个开仪府同三公的总督将军都有这个权力,藩王自然也同样有权,但这个权力仅仅限于低级属官,不包括,长史、参军、司马这样的重要职务,这些职务依旧由朝廷任命。
但皇帝现在将这个权力授予秦王,这个权力极大,因为秦王不但是藩王,还都督雍州,这是将整个雍州交给了秦王,按照大晋规制,王府属官,大国有三十多,小国有十多个,秦王封国雍州,乃大国,可置属官三十多;再加上督府的属官,秦王可征辟一百多属官。
一百多个属官,雍凉士人无不热切相望,可秦王很快让他们失望了,秦王没有征辟这么多属官,他将王府属官和督府属官合二为一,不但不增,相反还裁撤了部分属官,将整个督府的属官编制下降到最低,秦王明告天下,雍州财政紧张,民生艰难,少一个官即减少一份支出..。
秦王贤名再度高涨,朝野均称颂不已。
故而秦王所住的王府,实际上是都督府,都督府乃军府。整个王府从左到右分成三个部分,东院中庭西院,其中中庭乃王爷处理政务军务之所,这里又分成三个部分,前堂、中堂、后院,后院为花园,供王爷处理政务之余休闲之用,前堂则是处理日常事务的所在,中堂才是督府的核心所在,每当塞外胡族犯边,或者战事爆发时,这里便是整个雍州边军的指挥中枢。
东西两院,这两个院子的功用不同,东院是演武场,鹰翎卫平时便在此院操练,在院子的前端,则有两排房间,这两排房间则是日常值守的鹰翎卫的住所,王府守卫,每旬一换。
西院则是王爷眷属的居所,王爷的眷属不多,王妃和几个侧妃,王妃生有两子一女,两个侧妃则各育一儿一女。王爷得子较晚,长子现在不过十三岁,四岁启蒙,现随雍州大儒郝先读书,在雍州小有才名。
犀锋王府门前下马,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眼府门上的匾额,将缰绳扔给过来的卫士,健步迈上台阶,从侧门走进王府。王府不像普通的家宅,没有影壁,进门便看见威武的前厅大堂,四个卫士腰挎扑刀,象四根树桩子似的站在门前。
秦王的规矩很严,不管前堂还是中堂,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没有宣召,无人可以入内,违令者按军法处置,数年之前,王爷的一个宠姬经过前堂时,好奇心起,擅自进入前堂,王爷得知后,即令处斩,当时值守的四个卫士责打二十军棍。
自那以后,王爷眷属没有王爷命令,不得进入中庭,即便王子也不例外,若要强行闯入,值守卫士可以先斩后报。
此刻大堂内静悄悄的,犀锋也没有朝大堂去,而是朝边上的厢房而去,左右厢房功用不同,左厢房是平时等候王爷召见的官员的等候之所,右厢房则是王府属官处理政务之所。不过,王爷勤政,等候的官员一般不多,长排的左厢房有一半被王爷属官占据。
厢房的戒备并不严,附近有卫士巡查,但门边没有卫士守卫,平日只有几个值守的书吏在此伺候,房间里面不时有说笑声传出,犀锋没有进去,甚至没有朝里面瞟一眼。
厢房的门并没有关,门上挂着门帘,但不严密,可以从缝隙中看见里面的情景,犀锋根本不用看便知道,里面的人都在闲聊。
秦王信奉无为而治,自到雍州之日便依先贤所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在这个方略下,秦王在雍州没有调整各地官员,没有大兴土木,一切政略都以不扰民为上。秦王督雍州十多年了,雍州安宁,士族百姓,安居乐业,天下莫不交口称颂。
王爷以无为而治,政事便不多,王府官员们便没有多少事,各地报上来的政务,小事便直接按照惯例处理,大事才上报王爷,雍州最大的事,无外乎胡人犯边,这些年,雍州四境安宁,胡人北遁,不敢南向,故雍州无大事。
犀锋没有进任何房间,而是从边上的月亮门进去。月亮门内是个小院子,这小院从外面看很是普通,可一入院内,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清凉,院内绿竹如荫,遮蔽了酷热的阳光,林间小径通幽,间或怪石耸立,细细品味,却是独具匠心,漫步林间,淡淡花香透林而至,院虽不大,却象透着无数奥妙,令人向往。
犀锋每当走进这院子,总有种安静脱俗,想就此驻留期间,再不出去,不再理会外间的凡尘俗世。
穿过竹林,两间小屋出现在面前,小屋隐匿在竹林中,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小屋,只有出了竹林,才能发现,这里还有这样一间雅致的小屋。
犀锋没有径直进去,走到屋前一角烧水的白衣小童身后轻声问道:“先生可在?”
小童安静的盘腿坐在火炉前,盯着红扑扑火焰,闻听身后传来的声音,也不慌张,起身整整衣服,再转身面对犀锋,细声细气的答道:“大人来了,老师在屋里,我去给大人通报。”
走了两步又回头说:“请大人帮我看着下火,千万溢了。”
犀锋含笑答应,小童转身进去。犀锋恭恭敬敬的候在屋前,没有一丝做作,一丝不敬,不是惧怕,而是发自内心。
第75章 静心斋主人
不知道的人会认为这里的主人不过是王爷养的一个清客,陪着王爷说说诗,谈谈词,做做玄修;可犀锋这些王爷心腹却知道,这里才是王府的真正核心,王爷督雍后的所有方针政策皆由里面这位,静心斋主人,一手制定,无论是治雍策略,还是两次抗诏,都是他一力所为,可以说王爷能有今日之名声,他居功至伟,王爷视其如师如友。
静心斋不大,可要从门口走到这楼前,如果不是奉命而来,又或是王爷特许的心腹,进入这院,走不到十步,就得身死人亡。这片竹林,看上去清净无为,可实际上机关密布,杀机重重,没有人能潜进来。
“老师请您进去。”
小童很快出来,声音依旧是细声细气的,说完之后便回来继续盘腿坐在火前。
屋里很安静,屋角的香炉上燃着一小块龙唾香,传说这种香可以安神凝气,可助修道之人凝聚天地元气,指甲大的一小块都堪比黄金,常人若有一块,必珍惜无比,小心收藏,可在这里就随随便便的燃了。
龙唾香的香味不象幽草那样清雅,也不像香樟那样馥郁,当然更不像玫瑰那样热烈,却有一种高贵,淡淡的,若有若无,在空气中悄悄渗入的心肺。
犀锋走进室内,屋里的主人正坐在长条案后,看着手上的书卷,书案上没有堆砌多少书,茶杯就在他手边。
听到脚步声,主人抬起头,目光明亮的看着犀锋,犀锋也看着他,静心斋主人,峦玄,看上去并不大,给人的感觉还不到四十岁,头发散乱的披在脑后,浓眉星目,面容俊朗洒脱。
“怎么样?”没等犀锋开口,峦玄便先问道,说着示意他坐下。
犀锋苦笑下摇摇头:“他没拒绝,也没答应。”
“哦,说说看。”峦玄微微怔了下,显然他有点意外,一个商人居然拒绝了秦王的征辟,这又让他有些好奇。
“明面上的理由是,他生性散乱,没有济世报国之心,”犀锋回想着说:“可依我看,实际上,他在帝都恐怕有些事要作,不太愿意留在长安。”
“有事要作?究竟什么事?”峦玄不动声色的问道。
犀锋摇摇头:“他的嘴很严,不肯说。”
峦玄微微皱眉,沉凝思索,征辟柳寒是他的建议。征辟这个人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此人受到稚真先生的推崇,更主要的是,他一直想征辟这样一个人。
秦王治雍,无为而治,但雍州与内地其他州郡不同,这里是边塞,有大量边军和州郡兵,这些都需要钱粮,雍州的财政收入不高,雍州的土地大都集中在门阀士族手中,门阀士族不交粮纳税,雍州的财政收入极为有限,每年都需要中央政府调拨才能维持州府和都督府的运转,这严重制约了王爷的手脚,王爷的好多策略都无法推行,所以,很早以前,峦玄便有开拓财源的设想。
开拓财源的方法主要有二,其一是增税,向庶族和平民增税,这个方式立刻被峦玄放弃,无为而治,增税扰民;其二便是增收商税,这也影响无为而治的既定策略;更主要的是,这两种方式都会严重影响王爷的清誉。
两种方式都不行,峦玄想出了第三种方式,找一个商人,让这个商人替王爷挣钱,但商人不好找。雍州本地商人多与门阀士族有关联,若找他们,传出去,会严重影响王爷的清誉,为了这点钱,影响了王爷,那就得不偿失。
所以,这个设想就一直存在于设想中,柳寒的出现,让峦玄有了目标,更让人满意的是,他居然得到巨木和稚真两位大贤的称赞,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决定让秦王秘密征辟柳寒。
征辟,不是件简单的事,在事先要去得被征辟的同意,否则一旦被拒绝,被征辟者固然声望陡涨,可征辟者难免有失颜面,固然有些大名士拒绝被征辟,但大名士不同,他的拒绝对征辟者没有丝毫影响,相反,对双方皆有好处,征辟者也落下了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而具体到柳寒又不一样,大晋从开国到现在还没有过征辟商人为官的,商人的社会地位还不如平民,向为士人鄙视,秦王绝对不能开这个先例,可柳寒在芷兰院一炮而红,得巨木和稚真两大名士赏识,如此,才有征辟的可能,可若被拒绝,那柳寒倒是声名大振,秦王的名声可就赔大发了。
所以,峦玄决定派人试探下柳寒,犀锋主动争取了这个任务,峦玄觉着让犀锋去比较合适,首先,他不宜出面,他若出面,是太给柳寒面子了;其次犀锋是武人,从得到的消息看,柳寒对武人比较认同,峦玄判断这是因为柳寒长期走西域商道,多与武人打交道,故而对他们比较认同。
但犀锋带回来的信息让他很失望,小童提着水壶进来,给犀锋冲上茶,然后又转身出去,犀锋端起茶杯先闻了下飘起的清香,然后才小小抿了口。
犀锋心里很平静,他没有将十多年前的事说出来,这是他和柳寒的私事,说出来并不见得是好事,秦王帐下也并非铁板一块,眼前这位权柄最重,心思也最复杂,翻云覆雨,今天是好事,明天便可能是刺向你心窝的利剑。
峦玄思索片刻,露出一丝笑容:“帝都,这倒是有点意思,他到帝都打算作什么?”
犀锋略微想想便明白了,此打算和前打算大为不同,便苦笑了下:“还能作什么,瀚海商社现在不过局促雍凉,这柳寒意图将其扩张到帝都并州冀州。”
峦玄听后没有说话,俩人相对无言,都在默默思索,良久,峦玄才轻轻叹口气:“王爷督雍,府库空空,招抚流民,安抚塞外胡族,犒赏边军将士,都没有钱,王爷为此焦虑不安。”
犀锋默默的听着,心中叹息不已,峦玄的声音很空,幽幽的,淡淡的,透着一点无奈:“雍州自古为膏粱之地,关中平原,物产丰饶,可雍州府库却是钱粮空空,雍州的有的是钱粮,粮食都在豪门士族的粮库里,都在他们的坞堡里,王爷向他们恳请才会乐输一点,上月,王爷给司王门李黄五大世家去文,告知雍州府库空虚,流民日多,肯请乐输十万钱,粮百万斤,以安抚流民,结果,你知道吗?他们就给了三万钱,十万斤粮,可仅仅这长安城外的流民便有三万,遍布雍州的流民高达十万,这三万钱,十万斤粮,打发乞丐都不够?”
犀锋长长叹口气,峦玄说得不错,雍州府库空虚,这个空虚不是最近一两年才空虚,而是从来都空虚,犀锋还记得数年之前,他带队剿灭了一队横行边塞的马贼,秦王下令褒奖,犒赏全部参战官兵,每人一两银子一壶酒一斤肉,当时他气得差点乐了,可后来到了秦王身边才知道,就这一两银子还是秦王从王府用度里省下来的。
“峦先生,难道非要这个人不行吗?”犀锋想着有些生柳寒的气:“这长安城里有多少商社酒楼是那些士族门阀的产业,有多少商社有士族门阀的份子,咱们完全可以自己办一个商社。”
峦玄叹息着摇头:“那有这么简单,你是武人喜欢直来直去,可这朝政就不能直来直去,讲究的是圆滑。这些士人,哼,他们这样干可以,可王爷要这样干,立刻群起攻之,谤满天下,是决然使不得的。”
犀锋有些恼火,将茶杯重重的拍在桌上:“我看,抓几个,抄几个,府库立刻就满了。”
峦玄闻言淡淡一笑,旋即笑容在嘴边凝固,若有所思的重复道:“抓几个,抄几个,你还别说,这法子恐怕还挺有用。”
犀锋愣了下,这本是发泄之语,没想到居然被认为挺有用,他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先生,咱们抓谁?司王门李黄,随便一家就够了。”
“你要动这几个人,我敢保证不但不行,恐怕王爷还祸不远。”峦玄摇头说,犀锋疑惑的摇头:“王爷祸不远?不可能!这些士族门阀,谁没干过违反朝廷法度之事,只要抓住一件就行了,我还不信制了他们。”
“你还别不信,”峦玄再度叹气:“当年邵阳郡王推行改制,让士族交粮纳税,结果呢?生死家灭,皇上当初对邵阳郡王的宠信远远超过秦王,。。,唉,从那以后,谁也不敢轻动士族,除非谋反。”
犀锋对这邵阳郡王改制显然不清楚,也不想问,他皱眉问道:“那您是什么意思?抓也不能抓,抄也抄不了,这府库还不是一样空的。”
峦玄没有回答转口问道:“你下次什么时候见他?”
“明天,芷兰院花会。”犀锋神情阴沉,全然不像与柳寒道别时那样愉快,似乎并不愿参加这个什么花会。
“芷兰院花会?!”峦玄再度浮现出笑容:“好,咱们一块去。”
犀锋惊讶的抬头看着他,过了会,才不相信的小心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抄了瀚海商社?”
峦玄没有回答,犀锋眉头微微皱起:“我不太明白,瀚海商社就算有点钱,可没有粮食,还有,用什么理由呢?再说,这里面还夹杂着秋云大将军,先生,这恐怕不妥。”
秋云利用瀚海商社给大漠胡族送粮,虽然做得隐秘,可瞒不过长安的秦王,秦王总督雍州,本身便有监督雍凉并三州边军之职责,加上宫中随时有情况通报,秦王府对凉并两州的情况了如指掌。
峦玄呵呵笑了笑,微微摇头说:“你多虑了,前些日子,瀚海商社长安店掌柜毕良突然被杀,长安府探查,竟遇阻挠,而这柳寒竟然拿出了毕良的卖身契,毕良居然是其奴隶,可观其对毕良一案的态度,十分暧昧,其中必有蹊跷。”
犀锋还是不明白,这毕良既然是柳寒的奴隶,那怎么也威胁不到柳寒,就算柳寒杀的他,有什么呢?最多罚款几十两银子,有什么意思,柳寒难道连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峦玄看出犀锋的疑惑,他微微一笑没有解释,这说破了就落了下乘,这些边军将领,忠诚归忠诚,可毕竟是武人,哪知运用之妙,希望这柳寒不不要太蠢,那就没趣了。
“明天以你为主。”
犀锋还在思索,峦玄又补充道,犀锋略微思索便知道峦玄的意思,明天不能透露峦玄的身份,峦玄的地位在王爷的心腹中都知道,可除此以外,包括外面那些高谈阔论的家伙,都不知道。
每次峦玄出现在公众场合,都将自己缩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将自己隐藏得好好的,明天也会如此,他会以清客的身份出现,近距离观察柳寒。
“有些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欲图大事,必有所弃,儿女情长,时日尚久。”
犀锋重重叹口气,似乎要将一切愤懑都叹出气。
第76章 花会(上)
柳寒以为这花会就是看花,接到请帖时,庄子里正好出了几件事,他也没顾得想,今儿到了芷兰院门口,才发现有些不对。
芷兰院门口并非人山人海,倒也有不少人在门口,院门装饰一新,看着就象办喜事似的,大门披上了红色的绸缎,门上还贴了幅新对联,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还没进院子,一股喜气便扑面而来。
“嘿,这是赏花呢还是嫁闺女呢?”柳寒禁不住有些乐了,扭头看了眼犀锋和那位有点莫测高深的峦玄。今儿这俩人一大早便在城门口等他,这让他很是意外,特别是他还带了一个人,介绍说这人是王府舍人,听那意思有点象是清客,可柳寒看犀锋对他的模样,柳寒绝不相信是什么简单的清客。
犀锋噗嗤一笑,这才知道,原来柳寒并不知道,此花会非彼花会。
长安青楼,非普通妓院,青楼女子也同样分层,象琴烟舞雨这样的台柱子自是大红大紫,但青楼不能仅靠这两个台柱子。这样的台柱子要从小培养,五六岁启蒙识字,同年开始学舞,七八岁开始学琴,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穿着谈吐,胭脂水粉,无不精细到极点,到十五六岁登台,花的心血和银子,海了去了。
可这些小女孩,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最终能成为台柱子的百里挑一,那些被淘汰的女孩呢?要么在院子里当普通的暖场女孩,而更多的则是以花会的名义卖掉,或给人包下。
除此以外,还有年老珠黄过气的台柱子。青楼一行竞争非常激烈,琴烟舞雨这样的青楼名妓,能红过十年的,少之又少,一般也就能红七八年,超过五年,这些名妓们就要考虑归宿了。
青楼名妓的归宿很窄很窄,按大晋律,士庶不得纳妓为妻,也就是说,青楼女若要嫁入士族和庶族之家,最好的结局便是作妾,平民倒是可以纳妓为妻,可这些名妓从小锦衣玉食,他们的财富又那里养的了。
当然,她们还有另一条路,就是自己变身为妈妈,依靠风光时弄的钱财,自己办个院子,买上十几个小姑娘,若从中能红那么一两个,院子便变成青楼,若不行,那就是妓院。
名妓如此,那些不是名妓的女孩,归宿就更窄了,这些女孩的归宿主要有几种,一种便是被人包下,依旧待在青楼里;另一种则是被人带走,回家作妾或姬。
所以,这花会不是赏花,而是招恩客,或者粗鲁的说是招嫖。
听着犀锋的解释,柳寒这才明了,忍不住摇头笑了:“犀兄,那今儿是那位姑娘出阁呢?”
“今儿出阁的姑娘可不止一个,到时候就知道了。”犀锋也同样笑呵呵。
“这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琴烟舞雨姑娘也都在里面。”峦玄一直比较沉默,他很少上这样的地方来,外人对他的了解也不多,只有秦王心腹才知道,他在王府的地位。今天一接到柳寒,他便在观察柳寒。
峦玄的调侃让犀锋神情微变,随即苦笑下,柳寒心中略微有些诧异,看看犀锋的神情,也不好问。
柳寒在芷兰院算是名人了,妈妈听说他到了,连忙亲自迎出来,笑语嫣然的将三人引上楼,边走还边套着近乎。
“柳爷啊,上次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奴家的女儿还想请先生赐首词,今儿您来了,可不能这样快就走了,舞雨正用那将进酒,改了套舞,您可得好好看看。”
柳寒心中暗笑,这将进酒作歌狷狂,蛮符合这些士族的胃口,可要改成舞,他可真不知道怎么跳,想想舞雨那娇俏的身态,作狷狂状的模样,差点就憋不住。
“妈妈费心了,我对舞蹈一知半解,舞雨姑娘的舞技已经超凡脱俗,出神入化,我可不敢贻笑大方。”柳寒半真半假的笑道,犀锋也笑道:“妈妈,你这可不对,峦先生可是首次上芷兰院,你可得招待好了,他可是山左名士。”
妈妈一惊,扭头看看峦玄,峦玄外形俊朗,比之柳寒和犀锋都强,可,这长安名士虽多,却从没听说过什么峦玄,但看柳寒和犀锋对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假的。
“峦老爷见谅,奴家孤陋寡闻,有眼不识泰山,先生千万别怪,不知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奴家这就给先生安排。”妈妈都是八面玲珑之人,立刻向峦玄再三道歉,峦玄不以为意,随口说笑着。
楼上已经有不少人,妈妈略微迟疑还是将柳寒他们带到靠近窗户的位置,柳寒不清楚其中玄奥,犀锋倒是明白得很,这前面的显眼的位置是给士族的,后面的位置是给庶族的,当然这也不完全,有时候来得早,或陌生人,院子里不认识,也能坐在前面。
不过,三人各怀心思,后面这个角落,倒挺合他们心意。
茶水和酒很快送上来,茶是名贵的五峰玉露,酒是火辣的凉州烧刀子。
各桌都有姑娘陪着,三人也同样点了姑娘相陪,三个姑娘看上去年岁不算大,身上没有多少风尘味,有几分清纯。
陪着柳寒的姑娘叫翠芸,翠芸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可柳寒却感到她有些紧张,倒酒的手有些颤抖,柳寒微微一笑,从她手里接过酒壶。
“翠芸姑娘,今儿这花会有那几个姐姐出阁呢?”柳寒随口问道。
“是,”翠芸好像第一次出来陪客,本来就有些紧张,柳寒跟她说话,她就更紧张了:“是,是。。”
“柳老爷见谅,翠芸妹妹今日第一次陪客,有些失漏,老爷别计较。”陪着峦玄的姑娘见状连忙给翠芸解围,这姑娘看上去要老练些,名叫香雪。
“香雪姑娘说的那里话,怜香惜玉还来不及,说什么计较。”柳寒笑道:“香雪姑娘这名取得好,这雪乃冰肌玉骨,赛雪欺霜;这香呢,月影疏斜,暗香徐来。妙。”
香雪抿嘴一笑:“老爷就欺负我吧,照老爷所言,那翠芸妹妹又是什么呢?”
翠芸脸蛋微红,偷偷瞧了柳寒一眼,柳寒呵呵一笑,眼珠一转,将峦玄给拉进来:“我这肚子里就这点墨水,峦兄乃山左名士,饱读诗书,香雪姑娘的题,该你来解了。”
峦玄没想到柳寒居然将他拉进战团,愣了下便笑了,他倒没生气,到觉着这柳寒挺会做人,若他再解下去,边上这位秋水姑娘再求,便成了他的独角戏,显了他的才,却冷落了犀锋和他。
“柳兄说的哪里话,小弟蝇营狗苟,习武不成乃从文,那配得上名士之号,”峦玄呵呵笑道:“柳兄解得好,月影疏斜,暗香徐来,妙,绝妙!难怪能作《将进酒》这样的名篇。”
翠芸闻言眼光一亮,紧盯着柳寒,峦玄看在眼里,心里暗笑,琢磨着给柳寒下副药,试试这家伙的深浅。
峦玄端起酒盅轻轻抿了口,微笑着说:“三位姑娘还没出彩吧,赶紧给柳兄伺候好了,到时候有他给你们捧场,这北坊就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