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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时糊涂     天苍黄txt下载     天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 条件

“峦先生,我可以答应你为王爷效力。”

    峦玄一阵惊喜,他刚才已经快绝望了,没成想,柳寒转眼又应诺了,他刚要开口,柳寒却抬抬手,似乎是告诉他,别高兴得太早。

    “我有条件。”

    “请说。”峦玄作了个手势。

    “我不明着出任王府官职,但我可以暗中为王爷做事,”柳寒说道:“王爷不是想让我为他经商吗,可以,但王爷必须出本钱,这是其一;其二,我要有个身份,职务是什么,您和王爷商议;第三,我要上帝都,我在帝都可以帮王爷作更多的事,包括打探一些邸报上没有的东西;第四,若我想离开,王爷不得阻拦。”

    柳寒突然感到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实在太妙了,他到帝都的目的是进入中书监档案库,找到那人的线索。但中书监档案库无疑乃绝密,要想进去之难,比逃出虎贲卫的绞杀还难。

    不过,这事,还是让他有种愤怒,自从踏入大晋,秋云算计他;到了长安,秦王又算计他,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这些权贵摆弄,不行,这种状况必须改变,要不然到帝都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恶心事。

    “好,我向王爷报告。”峦玄细细盘算后,觉着柳寒的提议很好,立刻答应下来。

    柳寒沉默的点点头,峦玄有种奇怪的感觉,出仕为官,被秦王征辟,这要发生在旁人身上,恐怕早已经举家欢腾,亲朋好友,街坊四邻,无不为他高兴,可到了柳寒面前,好像自己是在难为他似的,最后不得不答应征辟,还附加多个条件。

    真是难以琢磨,难道他真的不想出仕?峦玄不相信。

    他应该是在待价而沽,峦玄也不揭开,含笑和他说起三天后去接绿竹的事。

    “我不太明白,”柳寒又苦恼起来,唉声叹气的说:“犀校尉不是挺喜欢这绿竹吗?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峦先生,你对犀校尉了解吗?他是真不要,还是.。?”

    醇酒美人,清谈玄修乃士族热衷的生活,犀锋虽是武人,但久在官场厮混,多少也染了些这样的习性,更何况,从现场来看,犀锋和绿竹之间有旧情。

    峦玄神情一变,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柳寒有点意外:“怎么啦?”

    “失策,失策!”峦玄连声叹息,柳寒更加纳闷,急忙追问,峦玄叹口气:“唉,绿竹这女子,来历有些复杂。”

    “哦,此言怎讲?”柳寒问道。

    “据我所知,这绿竹并非芷兰院培养的,而是在两年前进入芷兰院,一年以前,她开始出彩,开始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但在几个月前,我们偶然发现,绿竹与帝都有联系,可她在芷兰院中宣称,她是孤儿,没有亲人了。

    有了这个疑点,我们查了她的背景,很奇怪的是,我们查不到,到芷兰院之前,她在那,作什么,我们都查不到,我和犀锋谈过这事,我们怀疑这绿竹来自宫里,宫里那位公公下的一着棋。”

    柳寒倒吸口凉气,宫里的公公便是内廷总管穆公公,大晋立国之初便设立秋宫,秋宫听起来是所宫殿,实际乃官职,专司监察百官,直接对皇帝负责,到武帝时,又改秋宫为内卫,由内廷总管掌握,更设立虎贲卫,归内廷直接统帅。

    经过几百年发展,内卫已经非常庞大,掌握内卫的穆公公,不但监控百官,也监控门阀世家,十多年前,邵阳郡王谋反案,便是邵阳郡王的下属出首,可明眼人都知道,那家伙乃内卫。

    诸王,门阀,总督,对内卫是又怕又恨,可还没办法,凡是查清家中或下属中有内卫,也不敢杀,只能悄悄暗示,将其从重要位置调离,同时加以监控,这样过段时间,这些人便会自动离开。

    犀锋是秦王麾下重要将领,内廷在他身边布下棋子,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一经察觉绿竹有内卫嫌疑,峦玄便严令犀锋断绝与绿竹的关系。

    柳寒听后苦笑不由苦笑连连,这才是无意间引狼入室,惹了一身骚,早知道事情是这样,多这份闲心干啥,现在这女人是彻底砸在手中了,犀锋是肯定不敢要。

    沉凝片刻,柳寒叹口气:“唉,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她就没用了,就留在我这里吧,我不过一商人,没什么用处,呵呵,想必宫里那位公公很失望吧。”

    峦玄也只能苦笑以应,柳寒又说:“没事,我既然是商人,找个机会,把这女人再卖了,或送给司家二公子,来个祸水西引,把宫里的棋子放进司家,想必宫里应该满意。”

    峦玄闻言不由乐了,这恐怕也是最好的方式,不过他还是提醒柳寒,万万不可让她触及机密之事,柳寒差点就冲他翻白眼,说得就像他已经是秦王下属了似的,秦王答应与否,还未可知,要是这个贤良的王爷拒绝了呢?他倒无所谓,到帝都还能另想办法,秦王毕竟只是藩王。

    峦玄达到目的,心满意足的走了,柳寒没有立刻离开客栈,依旧在店里喝茶,大麦茶喝了一遍又一遍,变得寡淡无味后老黄才回来。

    老黄见他一个人枯坐等候,知道有事。对这位东家,他是了解的,多谋善断却又冒险胆大,坚定甚至还有点固执,别看经常向他征询,可实际上,内心恐怕已经有决定了,向他征询不过是为了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今晚不回去了?”

    柳寒依旧不言语,只是点点头,他一直在思考衡量,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合适,还有那些地方有疏漏,将来到帝都后会面临那些问题,可不管他怎么衡量,得失都同样大。

    重利必伴随高风险,这是金融投资的铁律。

    成为秦王属官,他的命运便与秦王休戚相关,而秦王呢?这条大腿是不是安全呢?他不能确定。

    从表面上看,秦王在朝野的呼声很高,仅次于叔父齐王,齐王曾经统军出塞,掌控太尉府,这次藩王就国令下达后,齐王却恩旨留在帝都,朝野间甚至流传,兄终弟及,希望齐王登基。

    可恰恰是这个传言,柳寒认为齐王的结局不会好,将来最好的结局恐怕便是被贬斥,至于秦王.。,

    贤良,在皇室可见得是件好事。

    晚饭后,柳寒将钱明和柳水叫到房间里来,告诉他们,尽快买一套房子,以后每个伙计成亲,都按其贡献和职务,送一套相应的房产。

    “我不做守财奴,当年我就对你们说过,我们祸福与共,那些年龄大的,不好找老婆的,让他们自己到人市去挑,另外,毕良的有些设想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加工皮货是可以作的,你们要想办法继续作下去。”

    钱明出去给大家伙宣布,众伙计顿时欢声雷动,以至于店家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过来查看,待问清楚事情后,客店小伙计羡慕得直流口水,他们给老板干活,别说买房了,就算工钱也没几个。

第八十四章 夜话

伙计们兴奋的在院子里喝酒,屋里老黄冲着柳寒直乐,柳寒知道他已经瞧出自己有心事,还是忍不住骂道:“你乐什么,有什么可乐的,妈的,这大晋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呵呵,精辟,太精辟了,”老黄摇头晃脑,赞许的应道:“大晋是群狼遍地,你这头肥羊既然敢进来,自然是要挨宰的。”

    打趣之后,老黄才问道:“说说吧,又遇上什么事了,是谁在难为你,凉州是秋大将军,这长安,敢不成是那位秦王吧,他拉得下这面子?”

    “人为财死,只要有利益,什么身段都拉得下来,******什么大将军王爷,都是一群狼!”柳寒没好气的又骂了几句,然后才将今天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老黄。

    老黄越听越惊奇,这风云变幻,让人如坠迷雾,好半天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位东家要为秦王效力了,此外,还从青楼花大价钱买回来一很恶心的麻烦。

    看着老黄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柳寒就想一巴掌拍上去,把这张松树皮拍个稀烂。

    “别人当官欢欣鼓舞,你当官怎么如丧考妣,”老黄开口便是一贯风格的调侃,柳寒身体后仰,双掌在脑后交叉,没好气的骂道:“你真瞎了,这是当官吗?这******是火坑,天上有个老皇帝,下面有个等着接位的太子,还有个呼声颇高的贤王,我看这大晋江山也快乱了。”

    “乱好啊,你不是就想浑水摸鱼吗。”老黄依旧是笑眯眯的,那双小眼睛都缩到皱纹堆里去了,柳寒懒得理他,仰头望着屋顶不言声。

    老黄决定不再打击他了,干笑两声正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在前期对我们有利。不过,我们要提防的是,别被人趁机夺产了。”

    这是柳寒最担心的,秦王请他经商,出不出本钱倒还算了,将来,翻脸不认,硬说瀚海商社是他的财产,以王爷的权势,柳寒估计不用上法庭,输定了。

    “你这点做得挺好,不明着出手,一定要记住,这是我们的底线。”老黄很慎重的再三提醒,然后才接着说:“那个绿竹应该没什么,让天娜她们盯着她便行了,还有,我估计秦王会召见你,到时候,你别晕了头,什么都答应下来。”

    “晕头?”柳寒神情轻蔑:“丢根骨头便让我晕头,做梦!这个峦玄究竟是什么人?山左峦家,你熟悉吗?”

    “山左峦家乃有名的士族之家,前朝时的重臣,先祖峦括峦弼都是前朝名臣,扶持前朝,与大晋神武皇帝进行过殊死较量,大晋立国之后,峦家宣布闭门,坚不出仕,渐渐衰落,现在看来这峦家的年青一代开始转变了。”

    柳寒有些惊讶,这是何等固执,大晋立国已经几百年了,这峦家就闭门几百年,到现在才有人出仕,这.。。,柳寒感到可怕。

    “你以前见过这家伙吗?”柳寒问道,老黄摇头说:“听说过,山左峦家出了个神童,可这几百年,山左峦家出过好几个神童,但没一个出仕的,没想到,秦王居然从峦家请出人来了,看来他还是有几分本事。”

    “几百年了,峦家再不出仕,恐怕就该除名了,哼,我好奇的是,他们干嘛选择秦王。”

    老黄笑了下:“这与我们有关吗?”

    柳寒没有答话,的确,这与他们无关,柳寒并不想成为秦王的属官,他希望能成为秦王在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双方按股份分红,可以大晋王爷的倨傲,能同意这个方式吗?

    “帝都有消息吗?”

    老黄摇摇头,柳寒叹口气,在帝都布局的时间太短,能拿到的消息也就是公开的消息,价值不大。

    “整个大晋都盯着皇帝,三天前的邸报说皇帝身体健康,主持了个小朝会,看上去已经好了,太子好像去了陈国,天下太平。”老黄笑道。

    “太平就好,太平就好,怕的是不太平。”柳寒喃喃的念道,若朝政太平,为秦王效力倒也没什么,可现在恰恰朝政晦暗不明,前世金家三世上台,托孤重臣非死即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权力吗?何况现在这个封建王朝,皇帝岂容威胁自己皇位之人存在。

    夜色渐渐降临,天边的云渐渐蜕去红色的彩衫,用黑色的长袍遮住她的娇躯,王府各处挂上了灯笼,灯光照亮了房屋间的小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竹林幽暗,几个王府侍卫守在小院四周,时不时的扭头看看四周的,除了风吹动竹叶,带来沙沙的响声,再无其他动静。

    那个小童依旧守在炉子前,安静的盯着火炉,炉子下木炭发出幽蓝的火焰,这是极品椿木烧制的木炭,这种木炭没有烟,烧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近似昙芸果的香味。

    屋里亮着油灯,峦玄依旧面对门口,他对面的人从背影上看,身材比他要高一些,也要瘦一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带头冠,发髻同样用蓝色的绸缎系着,手里握着把折扇。

    “这个人可信吗?”

    声音很轻柔,就像情人之间在呢喃私语,峦玄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头,这已经足够了。

    自从被王爷征辟后,他依靠峦家的名望,陆续为王爷征辟了几个干才,这些人都是庶族,峦家衰落太久了,几乎被士族阶层抛弃,家族始终处在内卫的监控中,几百年中,家中发现了上千次内卫的踪影,前些年,鉴于家族的处境,峦玄向族中长老提出由他出仕秦王,以此向朝廷释放善意。

    “瀚海商社一年能挣多少钱?府库够吗?”

    峦玄立刻察觉王爷的心思,很坚定的摇头:“王爷,竭泽而渔不可取。”

    “这三策何尝不是剜肉补疮,三年以后呢?”秦王问道。

    峦玄沉默了会才叹道:“三年以后,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此策一开,朝廷势必损失大量人口,将来可怎么得了。”

    皇族与士族,既相互依赖,互相依存,又互相提防。

    峦玄没有开口,这三策一经推行,士族萌户势必更多,接着便是土地兼并更烈,人口更集中于士族门下,朝廷财税流失更加严重。

    “朝廷会同意吗?”王爷再问。

    “有九成可能。”

    “九成?”王爷有些惊讶,峦玄肯定的点点头,王爷思索片刻摇摇头:“父皇圣明,岂能不知其害。”

    “陛下现在已经顾不得了,陛下现在想的是怎样让太子平安登基。”峦玄说道。

    “先生这是何意?”王爷有些惊讶,太子名分早定,无论皇室还是朝臣都知道,皇帝大行之后,太子将继位。

    “这位太子,”峦玄有些迟疑,思索片刻后才说:“我听说太子幼年时,正是邵阳郡王主政,与邵阳郡王相厚,据说邵阳郡王被赐死,太子便曾经在陛下面前说过,将来他若登基,定将这些人斩尽杀绝,为邵阳郡王复仇。

    王爷想想,数年前,陛下有恙,太子代理国政,正好遇上兴阳杜家的夺田案,随后又牵出通匪案谋逆案,最后兴阳杜家被满门抄斩,还牵连到兴阳、高平、任城十几家门阀士族,被迫献出数千公顷土地和上千户萌户,手段之刚烈,令人浩叹。”

第八十五章 夜话(下)

王爷微微点头,折扇轻轻扇动,神态潇洒,当年太子雷霆一击,满朝震惊,兴阳杜家成年男子被全部斩杀,女人被抄没入官,幼年男子官卖,几乎被灭门,这在上品士族中极其少见,泰定帝处置过一些士族,但绝没严酷到这种程度。

    王爷曾经细细研究过这个案子,本能的感到这背后有内卫的影子,他怀疑这又是宫里那位公公的手笔,可他猜不透的是,这位公公为何要如此,是皇上授意的,还是公公为取悦太子擅自行动。

    “太子年青气盛啊,”峦玄叹道:“那之后,齐王殿下声誉一日高过一日,太子呢,落下了个残暴的名声,兄终弟及的呼声高涨,此外,太子曾说,士族乃国之蛀虫,士族不纳税,国之大患,身边近臣,皆为庶族子弟,王爷请想,若太子登位,推行邵阳之策,士族岂不恐慌。”

    王爷面带忧色,眉头深皱,半响才长叹一声:“邵阳之策,哼,以雍州之现状来看,邵阳当年之策非错也。”

    峦玄面带忧色,轻轻摇头:“大周败亡,先祖亲历,呕心沥血,却无力回天,退居田舍后,反思数十年,才豁然开朗,留下《周迁》十七篇,我已经献给王爷,王爷当细读,其核心即《士论》《吏论》《赋税》,先祖曾言,大周之亡,亡在士族,士族占天下七成之财,却不纳税不交粮,朝廷府库空空,百姓困顿不堪,叛乱四起,朝廷竟连养兵的钱都没有,如此,岂有不亡之理。”

    王爷默默的听着,见峦玄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便提起茶壶给他添上,峦玄微微施礼表示感谢,依旧继续说道:“太子此举虽然刚烈痛快,也打击了士族势力的扩张,可他的失误也在此,过于刚烈,这不得不引起士族恐惧。”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王爷一眼:“先贤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士族之势已逾千年,想一朝撬动,岂能不令天下人心动荡,甚至大乱,王爷,欲速则不达,为政当小心谨慎。”

    王爷默默的喝着茶,抬眼看看桌上,桌上摆着峦玄刚刚起草的奏疏,内容便是放开萌户,安置流民。沉默了会,王爷开口问道:“这个柳寒既不愿意出仕,那怎么安置呢?”

    峦玄胸有成竹:“不愿出仕也好,王爷,未来数年,帝都情势复杂,宫内虽有消息传来,但宫外呢?我们在宫外也要有人,王爷,柳寒正好适合。”

    王爷默默的想了想,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此甚好,孤要不要见见此人?”

    峦玄非常肯定的点头:“王爷最好见见,此人出身虽然卑贱,然确有大才,犀校尉说他的修为比他高,我还怀疑不信,可他在北里出手,高庆说他没看清,高庆的修为是武师三品,犀锋是武师六品,由此看来,柳寒的修为当在武师巅峰,甚至可能踏入宗师境界,王爷,仅凭这,就值得见了。”

    以峦玄所知,王爷麾下还没有宗师修为的武者,如果能招揽到一个宗师,对王爷而言将是极大的帮助。

    “宗师!”王爷有些热切,看了眼峦玄,峦玄虽然没有瞧不上武人,但也有文人的清高,人君在德不在武,有德者自然贤者云集,修为高不过百人敌,人君当修万人敌,秦王深以为然,此刻露出期盼,深怕遭峦玄责备,随即转口调侃道:“这司家要知道招惹了一个宗师,恐怕现在也头痛得很吧。”

    峦玄也报以微笑,司家这次面子丢大发了,但也给王爷带来机会,峦玄相信,若非司二公子闹了这么一出,柳寒不会轻易投入王爷麾下,他毕竟还要在长安经商。

    王爷拿起奏折,这份奏折他已经看过两遍了,心中的疑问也解开了,他提笔在下面落下名字。

    “给柳寒一个什么职务呢?”

    现在谈话进入另一个问题,如何安置柳寒,这是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柳寒有武师巅峰甚至宗师的修为,从这点看,该以高位笼络,可柳寒不愿当官,而且他要去帝都,成为秦王在帝都的一个眼线,如此就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了。

    “简单,不给官,但给权和钱。”峦玄说道,王爷有些迷惑,似乎没听懂,没有官位,哪来权。

    峦玄解释道:“我观此人真不在乎官职,对经商兴趣浓厚,犀校尉也一再说他在帝都有事,”秦王目光闪了下,没有打断他,但露出了疑惑,峦玄接着说:“我试探了下,他没说,不过,我猜测,他的目的还是在经商,根据我掌握的资料,此人在月半以前进入凉州,此前一直在西域。”

    说到这里,峦玄感到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秦王这时才插话:“他为什么要从西域回来?”

    “宫里传来消息,明面上是想回乡,可实际上是他认为西域要乱,鲜卑人有可能向西域发动进攻。”峦玄说道,秦王有监督雍凉并三州之权,宫里时常有三州的情况通报,特别是内卫探查到的情报。

    “这消息可靠吗?”

    峦玄稍稍迟疑,他得到的资料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不过,他还是很快点下头:“我没有西域的资料,不过,王爷,看上去秋云是相信了,他采取驱虎吞狼之策,让拓跋部落北进,攻击西部鲜卑,所以,他说的应该有七分道理。”

    在这上面,俩人都选择了相信秋云,秋云曾经数次上书皇帝,要求出兵西域,可朝廷受困于财政,都没答应,俩人也都清楚,秋云这些年一直关注西域情况的变化,朝廷关于西域的资料多数来自这位大将军。

    柳寒的来历交代清楚了,这点非常重要,这保证了柳寒是个干净的人,与朝中任何势力没有关系,只要能把他收服,那他就是秦王的人。

    “柳寒不在乎官职,那就不给他官职,不过,要给权,王爷若是有钱,也给点钱,这人看重这个,”峦玄笑了下秦王不动声色,峦玄又建议道:“王爷可从内府中调拨一万两银子给他,告诉他这是他的活动经费,另外,将我们在帝都的人手给他几个,告诉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与他们联络,此外,他的职位可为鹰翎卫供奉,王爷给他一块云龙佩,允许他在帝都代表王爷行事。”

    秦王倒吸口凉气,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这个权柄实在太大了,供奉也就罢了,以柳寒的修为,完全当得起,可云龙佩就不同了。

    云龙佩,明面上只是秦王的随身玉佩,可实际上,这还是秦王信物,持此玉佩者可调动鹰翎卫,还有雍州军队,指挥雍州下属各级官吏。

    秦王摇头表示反对,峦玄稍稍皱眉,然后坚定的看着秦王,秦王也同样坚定的摇头:“不行,一万两银子可以,但云龙佩不行,这干系太大。”

    “王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爷以至诚待之,彼必以至诚回报。”

    秦王想了想还是坚决反对:“云龙佩非比寻常,其人若有才干倒也没什么,若没有,拿上此玉佩,必出祸乱,峦兄,我不能答应,这样吧,我给他长乐令。”

    长乐令,是秦王的另一个令牌,这个令牌是秦王客卿的最高标志,可以调动秦王近卫,秦王近卫实际是秦王召集的江湖人士,成员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总人数不多,只有三十多个,人人均有武师以上的修为,现在的首领是武师九品的王扑。

第八十六章 三生观

峦玄在心里轻轻叹口气,算是默认了,秦王似乎觉着有些歉意,又补充道:“若柳寒真有那份才具,再给他云龙佩也不迟。”

    “王爷说得有理,就按王爷的意思办。”峦玄也不再坚持。

    秦王再问:“什么时候见他。”

    这是秦王最让峦玄佩服和感动的地方,自从为秦王效力以来,他提出的策略,秦王十纳八九,唯一不采纳的,也要向他解释,而且一旦采纳,便立刻采取行动,毫不拖延,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秦王和峦玄出于对朝廷局势的担心,打算让柳寒在帝都充当暗谍,所以他的身份要保密,不但要对宫里保密,对内也要保密,谁知道鹰翎卫和内卫里有没有内卫潜伏。

    “三生观如何?”

    秦王略感意外,随即醒悟,含笑点头。

    长安有道观十九座,外城四,内城二,宫城一,城外还有十二个,十九个道观中,香火最旺的不是三生观,最宏大的不是三生观,最华丽的也不是三生观,但若论历史最悠久的,一定是三生观。

    前生、今生、来生,是为三生,传说长安城乃上古仙人所建,仙人们为解凡间困厄,又建三生观,接受俗人的恳请。

    数千过去,三生观的传说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长安城内又建了六间道观,一间比一间豪华,一间比一间宏大,信徒们被他们吸引了,三生观便衰落。

    可衰落的三生观依旧是三生观,沉默的蜗居在长安这个越来越繁华的城市。

    三生观现在的道长叫清乙,四十年前,三生观前任道长相顺道长亡故后,三生观曾有十年没有观主,后来清乙道长出现了,成为三生观的观主。

    让人非常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清乙道长从那来,此前,从未有人听说过这个人,但他拿的文牍却表明,他就是来接任三生观的。

    清乙道长接任仪式很简单,只有寥寥数人参加,秦王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小小的三生观,就算历史再长,也不至于让秦王亲自前去,但就在清乙接任前几天,秦王接到宫里密旨,让他一定要参加三生观观主的接任仪式,这让秦王非常不解。

    秦王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清乙是宫里布下的棋子,真正身份乃内卫,可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宫里布下这颗棋子,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带着满腹疑惑,秦王参加了清乙的接任仪式,而后刻意与清乙交往,结果发现,清乙虽然精通道典,但对世事却形同婴儿,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那都不去,除了吃饭,几乎不出静室的门。

    秦王密查了数年,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到,到和清乙道长交上了朋友,可以这样说吧,秦王很荣幸的成了清乙道长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最后趁着一次回朝,秦王还是从穆公公那打听到部分消息,穆公公告诉他,这个清乙很可能是从隐秘之地出来的,秦王很纳闷,这隐秘之地是什么所在?穆公公却再不肯说了。

    虽然还没查出隐秘之地,但还是证实了,清乙不是内卫,内卫甚至还将他纳入了监控范围,但这十年过去了,清乙道长没有丝毫异常,宫里便将监控清乙的任务交给了秦王,并告诉秦王,若清乙有任何异常,可以先斩后奏。

    十年监控,三生观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观里的人更少了,除了整天清修的清乙道长,原先剩下的七个道士,就剩下三个了,其中一个还是最近两年的收容的小道士,而香火也更衰了。

    不过,秦王和峦玄都相信,这三生观是长安城最干净的地方,绝对没有内卫和其他门阀势力的暗探。

    站在三生观门口,听着天娜三女低声议论,柳寒还是感到有些梦幻,他猜到要见的人是谁,这回大晋才多久,怎么就和一个藩王挂上勾了,和这个王爷有了联系纠葛后,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他始终没有衡量清楚。

    “这道观怎么这么冷清。”米娅好奇的问道,没有人回答,人人都在纳闷。

    天娜三女是早晨和柳铁一块进城的,昨天柳寒没有回去,三女仗着柳寒的宠爱,以探望柳寒为借口让柳铁带她们进城,柳寒果然没有生气,下午便带她们出来了。

    这道观的确太冷清了,门口几乎没人,大门倒是擦得干干净净的,门前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上没有一片纸屑,可四周没有其他道观门前的热闹,没有测字看相的算命先生,也没有吆喝叫卖的小贩,倒是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吸引了柳寒,三生观,这三个字笔划虽少,却写得浑厚刚正,有力透纸背的感觉,一点没有孤僻的感觉。

    走进道观,依旧是静悄悄,没有看见一个道士,也没有想象中的禁卫密布,柳寒觉着时间还早,那位贵人恐怕还没到,便先陪天娜三女在前庭看看。

    三生观虽冷清,可毕竟是道观,正殿侧殿到也配置齐全,正殿供奉的神灵与其他道观差不多,柳寒都没听说过,前世的道观供奉的都是什么真武大帝原始天尊太上老君,等等,可这一世道观供奉的神灵,柳寒一个都没听说过。

    正殿上的神灵宝象庄重,目光慈祥的俯视世界,前面的大鼎里燃着几柱高香,的确是高香,足有一人多高,顶端红亮红亮的,冒出一股香烟。

    这柱香孤零零的立在巨大的香炉里,就像一个巨人,骄傲的,旁若无人的站在那,不屑与那些卑微的生命交往,自然也不屑与那些奇怪的目光。

    “爷,我上柱香行吗?”米娅悄声问道,带上了三分娇憨,柳寒笑着点下头,米娅立刻欢呼着四下张望,很快,她便奇怪起来,这里没道人,没香。

    “怪了,怎么没人呢?”美姬也奇怪的叫起来,她的声音比较大,如果附近有人的话,肯定能听到,可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答话,就像这座道观已经荒废了,完全没人似的。

    这下柳铁也注意到了,他不动声色给柳寒去个眼色,提醒他注意,要不要现在离开,柳寒用眼色告诉他,不用担心。柳铁心里纳闷,他觉着今天这位主子有点不对劲,今天忽然想起逛长安来了,而且那么多热闹的道观不去,偏偏来了这生僻的三生观,这里面肯定有事。正想着,心念一动,内息便已经提聚,随时可以发动。

    再看柳寒,柳寒已经转过身去,面对门外,门外出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小老头站在门口,深深的看了柳寒一眼,然后转身便走。

第八十七章 讨价还价

“你们在这看看,别乱跑,我去去便来。”柳寒吩咐后便出门了,米娅愣了下,正要开口,天娜拉住了她,冲她摇摇头,米娅疑惑的看着她,天娜也不解释,拉着她在神像前跪下,默默祈祷。

    柳寒跟着老头到了后院,沿途依旧没有见到人影,月亮门前,才看见一个带刀侍卫站在门口,侍卫没有阻拦他们,柳寒随着山羊胡进去,他的神识放出去,这四周附近至少埋伏了十二个暗桩,其中三个在外面,屋顶高处,其余的都在院内各处。

    后院之中,与其他道观相似,但更为简单,草木为篱,青石铺路,三株高大茂密的黄叶樟遮住了大半个院子,身临其间,抬眼看到,草屋外搭了个棚子,紫藤环绕,中有黄花,星星点点,行走其中,不由生出淡淡的出尘之意,什么烦恼纷争都没了。

    紫藤蓬下,秦王绣袍白衣端坐桌后,悠然望着柳寒,露出淡淡的笑容:“柳先生,你来迟了。”

    “殿下招,本该快马加鞭,立刻前来觐见,可柳某俗事缠身,以至于耽误了,还请王爷见谅。”柳寒抱拳答道。

    “峦先生和犀校尉都向本王推荐先生,”秦王很满意的看着柳寒,柳寒身材硕长,肤色黝黑,面貌中带有风霜之色,神情不卑不亢:“他们二位从不轻易向本王荐人,现在他们二位都推崇先生,本王倒是好奇,很想见见先生。”

    “让王爷失望了,”柳寒依旧保持不动:“柳某不过一为生计奔波的小人物,侥幸认识峦先生和犀校尉,蒙二位看得起,但恐与王爷无所助益。”

    秦王作了个手势,请柳寒上前坐下,柳寒也没谦让,径直过去坐在秦王对面,秦王微笑着提起茶壶给他倒上茶,柳寒也不客气端起茶杯:“草民借花敬神,敬王爷!”

    “挥洒不俗!”秦王在心里赞道,此等人物怎么就流落到商人这个贱业上了,难怪先是犀锋,后是峦玄,都被他折服,这样的人物不容易收服,可一旦收服便能成为肱股干臣。

    “柳先生自谦了,您的定雍州三策,我已经看了,令本王茅塞顿开,先生大才啊!”

    “王爷谬赞了,此三策不过剜肉补疮,雍州之难,不过延后三年而已。”柳寒平静的答道,秦王目光凝重,大有深意的看了柳寒眼,柳寒淡淡的笑了笑:“其实,三策之患,哪能瞒得过王爷。”

    “三策之患?”秦王没想到柳寒自己将其中弊端揭开,作为皇室中人,早已明白用人之道,恩威并施。今天见见柳寒,本来就是来恩威并施的,要向他指出三策的弊端,施之以威,让其惶恐不安,然后再加恩典,笼络住这个人。没成想,柳寒一见面便将三策之患直接端出来。

    秦王只好顺着柳寒的话叹口气,笑容立刻换成了愁容:“先生说得是,不过三策能解雍州的燃眉之急,已经是有大功于国了,三年之后,朝廷也不会看着雍州的困境不管吧。”

    柳寒心说做梦吧,面上却笑了笑没有开口,这个意思便表明了他的态度,秦王却没有再往下谈,而是径直说起今天见面的目的:“先生愿意为本王效力,本王深为感谢。”

    说到这里,秦王拿出长乐令牌,放在柳寒面前,柳寒默默的盯着那块令牌,秦王有些矜持说道:“这块令牌叫长乐令,是我随身令牌,先生上帝都,孤王在帝都也有些朋友,他们看到这块令牌,便知道先生可托信任。”

    柳寒立刻明白了,心里不免有些窜火,原来这家伙是让自己上帝都去给他当间谍,妈的,这算什么事,长乐令,有个屁用。他沉凝片刻,将令牌推回到秦王面前,秦王有些诧异,柳寒平静的说:“王爷厚爱,草民不敢受。”

    “先生这是为何?”秦王大感意外,有些不乐的问道。

    “王爷,草民三策,不过暂解燃眉之急,草民答应为王爷效力,但草民只是答应与王爷合股经商,所得利益为王爷解雍州之难。”柳寒并不慌乱,神情平静,缓缓说道,意思很明白,我答应的是和你合股经商,并非为你作其他事。

    秦王再度愣了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道:“合股经商?”

    柳寒肯定的点点头,秦王觉着有些可笑,无法理喻,你算什么东西,给你三分颜面,就敢登鼻子上脸,居然敢提和本王合股经商!这些小人,得志便猖狂。

    “王爷莫怪,”柳寒看出秦王的不悦,不动声色的说:“这令牌如此重要,草民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请王爷收回。另外,草民还要劝谏王爷,权,为国之重器,不可轻授与人。”

    秦王神情渐渐缓和下来,柳寒接着说:“瀚海商社虽有薄产,然商社收入也不可能填补雍州府库,王爷,经商只能小补,而且,瀚海商社是我苦心经营,数百伙计赖此为生,我为王爷经商,肯请王爷也为我考虑一二。”

    柳寒丝毫没被秦王吓着,毫不含糊的提出了自己的担心,你秦王会不会趁此吞掉我的产业。

    秦王不动声色的听着,待柳寒说完之后,才微微一笑:“柳先生过滤了,你这是担心我夺人之产吧,放心,这种事,本王是绝不会作的。”

    柳寒有些诧异的看着秦王,首次对这位王爷产生了那么丝好感,这个时代的上位者很少替别人考虑,就说秋云吧,贤名在外,可要他做事时,同样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

    “经商以补府库,”秦王叹口气,俊雅的面容上首次露出愁容:“本就非正道,若非苦无良策,孤王也不会采纳,唉,雍州府库每年税收不过百来万钱,折算成银子,不过十来万两,先生恐怕没想到吧,可雍州用度却大,边军,各级官吏薪饷,安抚流民,够吗?

    去年雍北雪灾,灾民遍地,陇南旱灾,受灾十万余户,你们从凉州过来,沿途也见到不少灾民,我有心赈济,可府库无钱,上奏朝廷,朝廷下诏,让就地筹款,可我两手空空,那去筹款?遍告雍州士族,苦求三次,门阀士族才拿出五万石粮食,够什么使!”

    说到这里,秦王有些激动了,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潮,站起身来,看着正殿屋橼上蹲着的吉兽,胸膛起伏不平,柳寒同情的看着他,这位王爷大概是憋得太苦了,今天爆发了。

    “我以王爷之尊,才拿到五万石粮食,嘿嘿,柳先生,没想到吧,”秦王冷笑着说:“你的三策解了本王的燃眉之急,让本王也有时间与他们周旋。”

    “王爷宅心仁厚,乃雍州百姓之福,”柳寒斟酌着说道:“王爷让草民掌握商事,草民自该效劳,但既为王爷效力,公私自该分明,所以,王爷还需拿个章程出来,草民看后好遵办。”

    秦王慢慢坐下,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天下兴亡,黎民百姓,都不在他心上,始终牢牢守住自己的那块田地,看来与那些门阀一样,自己这个王爷的面子,在他那也不值多少。

    “对于商事,我不懂,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年之后,每年向雍州府库提供五万两银子。”

    说完之后,秦王紧紧盯着柳寒,柳寒沉默着,过了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冲秦王抱拳:“感谢王爷厚爱,草民才疏学浅,当不起此重担,还请王爷另请高明,草民告退。”

    话还没说完,柳寒便感觉到身后有了动静,有七八道目光盯着他,四周空气渐渐凝聚,他不动声色暗自凝聚内气,只要稍有异变,他会立刻逃离。秦王即便就在面前,可他不敢动他,除非他想亡命天涯。

    秦王依旧紧盯着他,柳寒退后一步,慢慢转身,山羊胡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就像没看见柳寒的动作似的。

    “且慢,”秦王叫到,柳寒停下来,转身看着秦王,秦王作了个手势:“柳先生请回。”

    柳寒迟疑下回来站在秦王面前,秦王说:“柳先生,请坐。”

    柳寒坐下,秦王端起茶壶给柳寒倒上茶,迟疑下问道:“是不是孤王的要求让先生为难了?”

    “王爷,”柳寒苦笑下:“这世上没人能达到您的要求,您出一万两本钱,五年之后,每年要给您分红五万两,王爷,按照正常商业交易,毛利在一成以上的极少,除非冒万死,走大漠,内地的贸易,就算盐铁的毛利也不过两到三成,王爷,你算算,一万本金,每年得升值多少,才能在五年之后,每年给您五万银子?”

    柳寒很是无奈,这个时代的人最多也就是理财,公羊号称理财能手,可实际上不过抢劫高手,这个时代根本没人知道如何发展经济,对经济的认识几乎等同白痴。在工业经济时代,一万两银子可以在一年甚至半年之内变成十万,可这是农业经济,根本不可能,除非去抢劫。

    秦王没有开口,倒不是在心里计算,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计算,柳寒喝了口水才接着说:“除非搞赌场,要搞赌场,王爷可以另外找人,草民不会。”

    说到这里,柳寒干脆将心一横:“其实,王爷想要开辟财源,还有个办法,就是将长安城的赌坊妓院,通通收下,草民敢说,一年的收入绝对超过五万两银子。”

    秦王目瞪口呆,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居然敢怂恿一位王爷去经营赌馆和妓院,这要传出去,岂不贻笑天下。

    柳寒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秦王完全可以派个替身,不过,此举一旦实行,长安城的地下世界势必血雨腥风。

    “王爷,我提一个方案吧,”柳寒说,秦王觉着有些荒谬,自己就像长安城的小商贩似的,在讨价还价,可这柳寒就像橡皮糖似的,软硬不吃,可他越是如此,秦王好奇心越强,越想看看他的底牌是什么。

    “王爷也不要管我作什么,您提供一万银子,三年内,我每年给您提供一万两银子,十年以后,每年给您三万两银子。”

    秦王在心里默默推算,可怎么算也算不清,他干脆不算了,皱眉喃喃道:“十年?十年?三万两?柳先生,要是我给你两万两银子呢?”

    “一样。”柳寒没有废话,很简单很干脆,秦王愣住了,一万两如此,两万两也如此,这是怎么回事?戏弄本王?

    秦王压住心里的火气沉声问道:“这是为何?”

    柳寒不动声色提起茶壶,慢慢端到秦王面前,对准茶杯,慢慢倾斜,茶壶是耀州的精瓷,在壶壁上描着丛盛开的兰花,白色的花瓣,细细的枝叶,茶水带着热气,划出一道弧线,注入白色的茶杯中。

    “王爷,您的府库便是这茶壶,”柳寒平静的说:“我们要作的事,需要的资金便是这茶杯,不管这茶壶有多大,茶杯只能盛这么多水。”

    秦王默默的看着茶杯,茶杯里的水带着点绿,杯里的水恰好与杯沿齐平,不多一点,不少一点,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水迹。秦王不知其中奥妙,边上的山羊胡目光一凝,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除了眼力,还有腕力,还需要用内气护住茶杯四周。

    “能不能换一个大点的茶杯?”秦王试探着问。

    柳寒心说这王爷总算能把心思从银子上挪开了,开始想点事了,他叹口气说:“王爷,草民此次到帝都,本就准备作珠宝生意,王爷府库空虚,拿不出多少本钱,草民答应三万,已经是准备贴钱给王爷了。”

    秦王没再说什么了,十年后才三万两银子,这大大低于他的意料,让他很是失望,柳寒叹口气:“王爷,合股作生意,本来是按股分利,这样吧,将来在帝都开的珠宝店,我给王爷一成股份。”

    秦王忍不住笑了,笑容里带着愤怒,柳寒摇摇头:“王爷,珠宝生意是资金密集型行业,本来就是个大杯子了,再换什么样的杯子,草民实在不知。”

    “唉,”秦王叹口气:“本王对商事孤陋寡闻,柳先生之言,本王也听不太懂,不过,本王知道,柳先生精于商事,如此,还说什么呢,就按先生说的办。”

    柳寒在心里长出口气,心说老天爷,总算不废老子的一番口舌,有了秦王这根粗腿,至少在雍凉两州,瀚海商社可保平安,官商勾结成功。

    如果珠宝店成功,一年赚个十来万没有问题,可问题是这位王爷是个无底洞,雍州多大,数万官吏,数万边军,可是他柳寒能养活的?

    所以,要从一开始便卡死这位王爷,让他生不出贪婪之心。

    秦王将长乐令推到柳寒面前,柳寒依旧要拒绝,秦王微微摇头:“柳先生还是拿着,在帝都,孤王还有几个朋友,若有什么急难之事,孤王远在长安,难以援手,柳先生可持此令牌去寻,定能解一时之困。”

    柳寒想了想觉着还是收下,秦王很高兴的看着他将令牌收进怀里,他站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孤王万万没想到,这商事居然如此复杂,不比治理一州一国难啊。”

    “不一样,”柳寒说:“王爷此言对也不对。”

    秦王轻轻哦了声,柳寒解释道:“与治国治地方而言,经商相对要简单些,总的原则是低买高卖,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细节,只有把握了这些细节,才有可能成功,这是王爷不对的地方,怎么又说对呢?

    商事的成功的关键是利益,双方都能得到利益,或者说得到好处,治理地方也一样,主要是让地方各阶层民众都得到利益,士族的利益归士族,庶族的利益归庶族,平民的利益归平民,将各方利益调整好了,达到平衡,社会也就平衡了,也就安宁了。”

    秦王就像听见什么奇谈怪论似的,目光奇特的看着他,柳寒没注意,依旧在继续说:“朝廷今日财政困难,根子其实在于利益失衡,士族利益过大,损害了庶民平民利益,结果形成各种社会矛盾,最后反映到朝政上,所以,利益平衡是最重要的,或者某方可以稍多一点,但决不能多太多。”

    柳寒说完之后看着秦王,秦王神情复杂,更多的却是迷惑不解,柳寒这才醒悟,暗骂自己多事,这个时代,有懂社会学的吗,社会结构,橄榄型社会,他们懂个屁。

    “先生之言倒是首次听闻,本王不懂,”秦王倒也诚实,很坦率的承认自己没听懂:“可照先生这么说,天下之事均为铜臭之事?圣人教诲多是虚言?”

    “草民读书不多,不过,草民想,圣人之言也是因事而发,对了,草民看过《道典》,道典上说,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这不就是利益平衡吗。”

    秦王哑然,这道典是皇子必读之书,他七八岁便通读背诵了,柳寒引用的原话是,“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再思之,想起太祖实录中,太祖谋臣张迁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或许也是这个道理。

    柳寒觉着今天的收获不小,在秦王面前保住独立性,没有给秦王更多利益,而秦王还必须给他提供保护,除了长安的产业,另外还有将在帝都开展的产业,从此他不再是抱着金元宝在大街上行走的小孩,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踩两下的人。

第八十八章 余味深长

商定了联络之法后,柳寒向秦王告辞,秦王也没挽留,含笑目送他离开,待柳寒的身影在绿树丛中消失后,笑容才渐渐消失,浮起一层忧色。

    过了会,有卫士过来报告,柳寒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怎么样?”秦王问道。

    此时周围再无他人,只有山羊胡,所以问的自然是山羊胡,王扑。

    山羊胡王扑没有立刻开口,目光有些疑惑,似乎有难解的问题困扰于心,秦王也没催,反倒坐下,好整以暇的接着喝茶。

    “难说,不过,.。,我要胜,很难。”

    话说得很迟疑为难,但不委婉,很直接,王扑的意思很明白,这人的修为看不透,毕竟没出手,但感觉很高,直觉上要战胜他很难。

    王扑是秦王招揽的,具有九品巅峰实力的武师,换句话说,柳寒的修为可能已经突破武师,进入宗师境界,要么也在九品巅峰上。

    秦王露出欣慰之色,这一万两,值!

    将茶杯放下,起身,没有离去,而是走到草屋前,推开了草屋的门。

    从外面看,草屋有些衰败,陈旧,有些发黑的门,窗纸陈旧发黄,屋檐的一角还有个燕子筑的巢,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草屋都是那样陈旧,就像数十年没人整理过一样。

    可推开门,草屋里面却整洁异常,地面一尘不染,光亮如新,屋里没有家具,只在中间有张小桌,一个蓝袍白须老人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的盯着地面,推门进来的秦王就象从外面刮进来的风,没有一丝在意。

    秦王似乎对老人狷介的姿态已经习以为常,也不言语,径直在老人对面盘膝坐下,伸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起来。

    过了一会,老人脸上露出笑容:“此子有趣,收服之后,可以大用。”

    秦王端起茶杯正往嘴边送,闻言稍稍迟疑才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口,白须老人轻轻叹口气:“此子很倔,心思也颇为灵动,见王爷便言利益,实际是想与王爷保持距离。”

    秦王默默的点点头,这一点他刚才便想到了,柳寒上来便言利益,言辞虽谦卑,可实际却是寸步不让,与他讨价还价,一点不顾忌他的王爷身份。

    “那,是不是孤王冒失了,不该给他长乐令。”秦王说着便有些心烦,当年读太祖实录,心中羡慕,太祖麾下有那么多谋臣猛将,大军所向,挡者披靡,可自己怎么才能有这样的谋臣猛将呢?

    谋臣,自己征辟了峦玄,但峦玄长于公务,乃政务高手,而真正能提纲挈领的只有面前这位白须老人,白庸;白庸名为庸,实际则外狷内明,出身河东白家,贤名不显,可胸有沟壑,实乃大才,他偶然得知,亲自前去拜其为师,对其所谋之策,无不尊从。

    “给得好,”白庸露出笑容:“一块长乐令,没什么大不了,管不了政也管不了军,没什么。”

    闻此言,秦王略感安心,白庸又说:“帝都现在波云诡谲,这样一个人正合适,不过,咱们在帝都的人不可全部透露给他,这种贪利小人,不可全信。”

    “先生说得是。”秦王点点头,轻轻松口气,随即面露忧色:“昨夜收到宫里的急递,负责雅文阁的一个小太监被穆公公下令打死了。”

    雅文阁,帝都深宫中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目前却聚集了全天下的目光,传言病重的皇帝便住在这里,朝中各方势力每天想方设法从这里探听消息。

    但雅文阁却透不出一丝消息,连皇后都进不去,在里面服侍的太监是穆公公亲自安排的,秦王的母亲严贵妃根本拿不到一点消息,不过昨天贵妃传来消息,雅文阁里的一个小太监被穆公公下令杖毙。

    “看来有人是按耐不住了。”白庸神情轻蔑,秦王叹口气:“父皇身体欠安,这些人不知让他老人家安心却依旧在争权夺利,真是该杀!”

    “杀是杀不完的,”白庸眉头微蹙:“圣人有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人君者,坐垂九重,称孤道寡,下面的群臣有多少是真正的忠臣,有多少是献媚求权,人君当自体察,明了于心。

    明了于心,并非废黜他们,而是各有其用,何为明君?将该用之人用在该用之处。”

    白庸这段话带上了几分教训的语气,秦王不但没生气,相反神情恭敬的施礼:“多谢先生提醒,本王当铭记于心。”

    白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端起茶杯悠然的喝了口茶。

    在秦王看来,柳寒是他还没完全收服的属官,可在柳寒看来,他与秦王不过是合作关系,当然这种合作不过非常浅。

    老黄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提醒秦王恐怕是不甘寂寞,秦王毕竟是皇帝的第三子,比太子还大,只是其母非皇后,所以才不得立为太子,今儿弄这么一出,恐怕也是心有不甘。

    柳寒倒无所谓,大言不惭的宣称:“如果秦王真想夺嫡,我还真愿做个从龙之臣,如此查那家伙不是更容易,然后调集虎贲卫斩尽杀绝,有什么不好,可惜,这秦王最多也就是个藩王,太子的地位看上去不稳,实际上,只要皇后在,太子就稳如泰山。”

    对于前者,老黄表示怀疑,对于后者,老黄表示认可。关于太子的流言很多,可太子毕竟正名这么长时间,朝廷上下都认可,无重大过失,即便皇帝也无法轻易废黜,更何况太子还有母家的强力支持。齐王要想登上大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不管怎么说,瀚海商社得到了秦王的保护,长安便用不着他费心了,他把与秦王的关系秘密告诉了钱明和柳水。

    “以后长安店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秦王,但小事不要去找他,除非卖不过去的坎,明白没有!”

    钱明和柳水都有点傻了,柳水倒无所谓,钱明很快反应过来,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和机会,柳寒看出了他的疑虑,便告诉他,一切以自己为主。

    “秦王若要银子,你们不要给,让他到帝都找我。”柳寒郑重强调,钱明点点头,柳寒又告诉钱明,柳山要将城外的庄子建成坞堡,这是他们这两年的首要任务。

    “这个坞堡就叫三江堡,两江变一江,货通全雍,抵达大河,可通并州,甚至直达帝都,”柳寒说得有些兴奋,这地点太妙了,他不知道这毕良是怎么忽悠原庄主的,怎么将这庄子给买下来的。

    又想起毕良,不由又想起杨秋来,按照行程计算,杨秋在这两天便该到了,于是又问了下有没有杨秋的消息,钱明摇摇头,商队一出去就如撒出去的鹰,家里人只能等他们飞回来。

    “老爷,这长安店的掌柜还是由杨秋来作吧。”钱明再度提起。

    如果以前柳寒还考虑过杨秋的话,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这长安店不能交给杨秋,只能是钱明。有了秦王的支持,长安店势必快速发展,而长安店的地位也就越发重要,西要支持凉州,东要支持帝都,这长安店的掌柜要处理更加复杂的情况,杨秋根本无此能力,只有钱明,或者将凉州的老王掌柜调回,而杨秋可以出任二掌柜。

    柳寒将其中的厉害告诉钱明,钱明也就明白了,不再推辞,柳寒最后告诉他,如果他不干,或者干不好,那就从凉州调老王掌柜过来,而他则到南海开辟新区。

    钱明急忙保证,一定将长安店经营好,绝不辜负柳寒的信任。

    “除了三江堡,如果,我说的是在不影响三江堡建设的情况下,”钱明点头表示明白,柳寒接着说:“如果,熊栖山附近若有坞堡卖,一定要买下来,若有山卖,也一定要买下来。”

    此言一出,不但钱明,而且连老黄都不明白,这买坞堡倒还好说,买山作什么?柳寒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是让他们照办便行。

    第二天便是约定的结亲之日,柳寒带着柳铁到芷兰院,院里早已经准备好了,到处张灯结彩,就像真的办喜事似的,柳寒告诉妈妈,他到长安没多久,所以也没什么亲戚,要说朋友,犀锋算一个,可那天犀锋的态度,再请他来不合适。

    柳寒这番解释,不但没让妈妈生气,相反妈妈倒很高兴。这青楼妓院里,花钱的就是大爷,别说不请亲朋好友,有种极品甚至自己都不到场,来顶轿子将人抬回去便行了。

    绿竹姑娘穿着大红嫁衣,盖着蒙头,柳寒还不得不陪着演戏,绿竹冲着妈妈三叩首,算是答谢养育之恩,辞别院子,众姐妹在边上吹吹打打,使劲热闹,柳寒干脆也大方了下,再给妈妈添上了三百两银子的银票。

    要说这妈妈还挺讲信用,居然真的准备了两千多两银子的嫁妆,雇了三部大车拉着,沿途吹吹打打的送到客店中。这倒让柳寒有些傻了,客店里什么都没准备,空荡荡的,除了老黄外,其他什么人没有。

    店掌柜和小二先是傻了,后来打听是芷兰院的红姐儿,立刻大喜,红姐儿出阁到客店,这在长安城还是首次,过了今天,小客店势必名声大涨,顾客盈门。

    柳寒不知道该怎么忙,老黄倒是知道,他也不着急,让店掌柜和小二准备些茶水,又让柳寒拿些银钱上次给轿夫和车夫,按照成亲的礼仪,让喜娘将绿竹扶进来。

    不过,到底不是娶媳妇,所有仪式到此为止,绿竹进了屋便结束了,拜堂什么的自然没有。

    “行了,你也别苦着张脸了,小丫头还挺水灵,”老黄看着柳寒一张冷脸,忍不住低声打趣,柳寒已经将绿竹身上的疑点都告诉他了,老黄的意见是干脆转手卖掉就行了,可柳寒却觉着不妥,至少就无法查清,这绿竹背后是什么人。

    “下午送她去庄园,让天娜她们盯着她。”

第八十九章 行前纷争

杨秋比预计回来的时间晚了五天,他们在路上遇上马贼,拼杀两场,死了七八个伙计和护卫,负责保镖的镖师也死了好几个,杨秋肩膀被砍了一刀,在外养了几天伤,这才耽误了。

    柳寒追问是在那遇上马贼的,还好是在塞外,前来抢掠的是两股胡人组成的联合队伍,前后截杀他们几次,好容易到了大晋境内才安歇。柳寒闻言这才稍稍安心,自从收拾了傅三公子,他就在担心傅家的报复,傅家若要报复首选对象便是在外的商队。

    面对柳寒的问话,杨秋很紧张,回到长安,店里形势大变,毕良身死,原二掌柜带着一批伙计走了,商社的主人亲自来了,重新任命了掌柜的。杨秋心里猜到是为什么,他不敢问,可又想知道,所以在柳寒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杨秋不敢看柳寒,柳寒一脸寒霜,目光如两柄刀一样盯着杨秋,沉默不语,渐渐的杨秋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他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屋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紧张起来,杨秋噗通一下跪在柳寒面前,柳寒寒声问道:“你知罪?”

    “奴才知罪!”杨秋低着头说,柳寒冷声道:“知罪就好,你和那女人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必须与那女人断了,若再来往,我绝不饶你!”

    杨秋沉默下倔强的没有回答,柳寒有些诧异,心中更加不乐,厉声喝道:“怎么着,还舍不得!”

    老黄看出点端倪,伸手拦住柳寒,温和的说道:“三十而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东主,杨秋也三十多了,该成家立业了。”

    “成家立业!我拦了他成家了吗?!”柳寒想起那女人就想其毕良,就为这样一个女人,他损失了这样一个重要臂膀,要是毕良还在,他完全可以将长安店交给他。

    “你说说吧,你和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老黄问道。

    杨秋一横心,将他和那女人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那女人姓方,小名环儿,和他是邻居,家里很穷,他有时便伸手帮一把,这一来二去就熟了,他看上了这女人,就想托人求亲,可没想到那家人开的彩礼钱很高,他给不起,就想到店里借,可毕良不许,没成想,一转眼,毕良便托人去求亲,答应给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彩礼,那家人便答应。

    毕良结婚后,开始他也死心了,可有一次毕良喝醉了,他送毕良回家,一时没把持住,便与那女人睡一块去了,现在毕良既然死了,他想娶那女人。

    柳寒听着忍不住气乐了,这杨秋居然还成了痴情种子,到现在还想娶这女人!

    “糊涂!”柳寒厉声一拍桌子站起来骂道:“为妻不忠,为妇不洁,这样的女人娶来做什么!你要看上那个本份人家的女子,彩礼钱店里给你出!”

    杨秋不吭声,老黄叹口气劝道:“好女子有的是,为何非要这女子。”

    “我看他是猪油蒙心,”柳寒没好气的骂道,杨秋扬起头:“主子,您就成全我们吧。”

    柳寒脸都气得发白,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老黄叹口气:“你要真想娶他,也行,不过,这环儿,刚刚新寡,就算做做样子,也要守几天,这样吧,半年以后,你要还想娶这女人,店里给你出聘礼。”

    杨秋闻言大喜,可柳寒没松口,老黄拿眼瞧着柳寒,杨秋也眼巴巴的恳求着,柳寒依旧满脸怒火,恶狠狠的瞪着杨秋,过了好一会,才恨恨的叹口气:“好吧,”杨秋大喜一头磕在地上,地面发出咚的一声,没成想,柳寒又厉声说:“不过,你要想清楚,将来再出什么事,我绝不饶你!”

    “请主子放心!我杨秋若有二心,主子尽管把这条命拿去!”杨秋抬起头来,毫不含糊的大声答道,额头上血糊糊的。

    柳寒没好气的挥手让他出去,老黄依旧笑眯眯的,白须白眉纠结在一起,如同一堆乱草。

    “妈的!是不是,我对他们太好了!”柳寒气哼哼的骂道,老黄笑了笑,他这一笑,白色的眉毛堆到一起,眼珠就象掉到草堆里。

    柳寒不停的嘀咕,老黄摇摇头,这么多年了,他也算了解柳寒,每次做出违心的决定,他总要这样嘀咕一阵。

    “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老黄终于不耐烦了,打断柳寒,没好气的说:“这长安店的事处理了,秦王也搭上了,花魁也抬回来了,该走了吧。”

    “妈的,老子早就想走了,要不是这几个家伙搞出这么多事来,老子恐怕都过南关了。”柳寒没好气的说。

    老黄再度摇头,晃悠悠的说道:“长安到帝都不算远,咱们行礼虽多,最多也就大半个月,可这条道可不好走。”

    柳寒警觉的扭头看着老黄:“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司二公子放话了,”老黄冷冷的说:“我问过了,这长安到帝都,过去一年,有五支商队被截,地点在崤山、西岳山一线。”

    “司家干的?”柳寒非常好奇,这司家连脸都不要了,居然干起打家劫舍来了,这还有点门阀的贵气吗!

    老黄摇头说:“不知道,地方官查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这.。”柳寒简直无语了,要说凉州出现这样的事倒还好解释,边塞混乱,汉夷杂住,有人浑水摸鱼。可这是长安,是雍州,过了南关,便是司隶,帝都,天子脚下,可以说是大晋的核心区域了,居然还频繁的出现这样的事。

    “财帛动人心,”老黄淡淡的说:“咱们这次带的货物,加起来可值四五十万金币,不管是谁劫了咱们,都发大财!”

    “不会,咱们的虚实谁也不知道,我看,除非寻仇。”柳寒神情严肃起来,判断也准确多了:“咱们也就是得罪过司家和傅家,傅家咱们可以应付,这傅家的两个供奉若来,麻烦就大了。”

    “可以应付!”老黄冷笑道,轻蔑的撇了下嘴:“我看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顺了,结交鹰翎卫统领,搭上秦王,爽得不得了,就以为天下人物不过如此,哼,就你这样,还谈什么报仇!”

    柳寒气得连连苦笑,老黄斜了他一眼,看清他的脸色,觉着已经够了,才叹口气说:“这些豪门,你永远不要低估他们,就说傅家吧,私兵就有五六百,你觉着惊讶吧,这里不是凉州,凉州贫瘠,养不起多少私兵,越往东走,越富裕,以这些豪门的财富,养千八百私兵,根本没问题。”

    柳寒闻言不由倒吸口凉气,千八百私兵,根本没问题,这问题太大了,如果放在江南,那里更富裕,岂不是可以养上上万私兵。

    老黄再度摇头:“朝廷当然管不了,我在我自家的坞堡中养些护卫,朝廷凭什么管!!”

    “养上十万私兵,岂不是可以造反了!”柳寒脱口而出,老黄诧异的看着他,柳寒自知失言,勉强笑了下,然后追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当然是这样,不过,十万私兵,你的装备从那来?马匹,刀枪,弓箭,都从那来?还有,就算再富裕,养一个私兵,一天粮食就得三四斤,十万人,一天粮食就得三四十万斤,谁养得起!”

    柳寒轻轻哦了下,老黄又慢悠悠的说:“而且,真要有人养上十万私兵,朝廷恐怕就该动手了。”

    柳寒这下全明白了,这不过是朝廷和豪门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能过那个度。

    不过,这下到帝都这条路就不好走,柳寒和老黄商议,决定还是雇镖局,长安城里有实力的镖局不少,出动七八十人,再加上商社本身的实力,无论傅家还是司家,就算劫道,也不敢出动太多人,否则难以隐匿行踪。

    让柳寒大感意外的是,他连续拜会了两家镖局,镖局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这让他感到问题严重了,果然,长安四大镖局,居然没有一家敢接他这趟镖。

    “妈的!****的!”柳寒回到庄里便开始骂娘,柳铁觉着干脆将散出去的护卫都招回来,自己上路,商队护卫和伙计也有百多人,如果把散出去的再招回来,就有一百六七十人,特别是三十六个近卫,个个都有武士以上修为,一半以上有武师修为,这股力量可不是谁能随便对付的。

    但这绝不是柳寒想要的,他手上有强大的实力,但这股力量现在不能暴露,现在他要对付的人更多了,这些家伙恐怕个个都实力不俗,未来的事情还艰难,他必须给自己留一手,将来说不定能保命。

    长安城内除了四大镖局,还有几家小镖局,但这些小镖局的实力不足,就算他们敢接,柳寒不也不放心。

    “老弟,怎么啦?”

    柳寒正愁得没法,犀锋上门了。

    “我说,犀兄,你这几天上那去了,人影都看不到,老子娶媳妇,给你发帖子,你都不来,那女人我还没碰过,你把她抬走得了。”

    “少给我添麻烦,秦王为这事已经专门找过我了,你要还念着咱们当年的交情,就别给我添麻烦。”说到这里,犀锋还是问了句:“最近这女人安分吗?”

    “安分啥,这才来多久就进城两次了,这内卫也够窝囊的,本来是想落在凤凰窝,没成想落到我草窝中了。”柳寒答道,绿竹进庄后,柳寒便让天娜将她控制起来,这庄里也没什么秘密,除了书房不准进,其他地方不管,这绿竹在庄园里转了两天便要进城,天然开始不让,柳寒告诉她让她去,不过,每次进城之前,要通报城里,城里会派人跟着她的。

    绿竹进城两次,城里跟踪了两次,但没什么发现,这女人第一次进城到芷兰院去了次,第二次进城是到陈锦记买胭脂水粉,柳寒的人没有任何收获。不过,柳寒判断这两次不过试探,真正的还要等等。

    想来这绿竹也够倒霉的,本来是给犀锋准备的,没成想落他手上了,也不知道宫里那位公公有没有后悔,弄个人到犀锋身边那用这么麻烦,这位公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这也不是什么凤凰窝,倒是你这才算凤凰窝。”犀锋笑道:“我听说你要走了,上帝都?”

    柳寒苦笑下,恍然大悟似的问:“原来你小子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滚滚滚,老子现在看见你这家伙就烦,老子本来好好的,这司家与我有屁的麻烦,还不是为你小子,你居然还来看老子的笑话,你小子够没良心的,够不讲义气,滚!”

    “哈哈,”犀锋被骂了,却没有生气,相反哈哈大笑,柳寒更没“生气”了,握着拳头,似乎想要揍他,犀锋害怕的连退几步,双手连连摆动:“别,别,我今天是给你送好消息来了。”

    “好消息?你啥好消息?敢不成你带着鹰翎卫为我保镖?”

    “你还真别说,还真是这意思。”犀锋笑眯眯的说,柳寒愣了下,犀锋笑了下解释说,每年秋季雍州府库都要向朝廷上交钱粮,今年上交时间本来还有半个月时间,但秦王决定提前上交,由他带五百鹰翎卫和一千郡兵护送,柳寒的商队到时候可以和他们一块走,对外可以宣布是他以权谋私。

    柳寒闻言禁不住大喜,这可是大利好,不管那一千郡兵,光那五百鹰翎卫,就没人敢动他们。柳寒眼珠一转,决定和犀锋演一出戏。

    柳寒宴请犀锋,在宴会期间,让绿竹前来跳舞,酒席上柳寒向犀锋行贿,让他同意商队能跟着他的粮队上帝都,犀锋先要假意拒绝,柳寒再故意加价,最后自然是犀锋同意了。

    “绿竹拿到这个情报,我估计她要传递出去,如此,我可以找到她在长安的联络点。”

    犀锋本不愿演这场戏,可柳寒说得头头是道,由不得他不同意,柳寒还没意识到,可犀锋却清楚,自从那天之后,他与柳寒便是同僚了,如果能找到内卫在长安城的联络点,对秦王来说也是件好事,否则将来要是秦王知道有这么个机会,让他给耽误了,秦王会怎么想。

    “绿竹不会怀疑吗?”

    “管她干嘛,只要咱们自己演好便行。”柳寒也不管他是不是同意,便连声吩咐让人备宴,犀锋无奈之极只好随柳寒入宴。

第九十章 皇宫里

计划很顺利,俩人在宴中勾心斗角,最后犀锋收了大笔贿赂,答应柳寒一起上路,绿竹将整个事情都听在耳内,第二天,三江堡全堡动员,绿竹却进城了,小七跟着她到了芷兰院,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这女人才出来,然后便径直回到堡中,眼眶还红扑扑的,看上去象是哭过似的。

    “要么芷兰院有问题,要么这女人没问题。”

    坐在马车里,柳寒看着外面沿途的风景,随意的说道,老黄拿着本书在看,似乎根本没听见,对此情景,柳寒很是无奈。窗外,临近麦收,出长安城,雍中平原,一望无际的翠绿,空气中到处是玉米高粱的香味,眼见着便是一场大丰收。

    与这场丰收不相适的是,离开长安越远,道路边上的流民就越多,秦王说长安四周有三万多流民,柳寒看来绝对不止,这些流民无一不是衣衫破烂,骨瘦如柴,目光呆滞的捧着个破碗在道边要饭,离长安不远的招远镇上,柳寒趁着休息到镇上看了看,这个镇上就聚集了两三千流民,这还算少的。

    招远镇位于长安到帝都的官道上,官道从镇内穿过,来往长安和帝都的商旅官吏,都在这里打尖歇息,镇上的客店和饭店生意很是不错。

    流民一般不敢在官道附近聚集,更不要说在这样的重要交通要道上。官府不允许民众随意离开原籍,凡是没有身牒的,官府抓住先枷号三日,然后强制遣送回原籍。

    所以,流民一般不敢在官道或重要城镇逗留,多数聚集在山区,或者远离官道的小镇村子,可现在这些流民连这都顾不上了,就在聚集在这里了。

    柳寒在招远镇买了十几个小孩,每个小孩的价格不过两三两银子,他给绿竹的出阁费快购买一万个这样的小孩了。

    “这里有几千流民,雍州至少十五万流民,你买得过来吗?”老黄看出他的柔软,嘲讽道。

    柳寒没有作声,的确,买这些小孩是发善心了,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既然能收容几个便收容几个吧,再说了,这些小孩培养培养,将来若能出一个人才,便赚到了。

    重新上路柳寒便坐到老黄的马车上了,躲在马车里,俩人时不时的聊上几句,柳寒边走边注意观察,这个时代的地形道路与另一个时代的异同。这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有一部分相同,另一部分则不同,从地图上看,所为南关,不是前世的潼关便是函谷关;西岳山,多半便是华山。

    看了眼天娜她们的马车,米娅趴在窗沿上,探出办个螓首,不时回头看看柳寒和老黄的车,遇上柳寒的目光便调皮的作个鬼脸。

    柳寒便想起走前给绿竹下的套,这个套居然没起多大作用,这让他很是郁闷。

    老黄放开一页,眼皮都没抬:“你失望的是她没有将消息传出去吧。”

    柳寒听出其中的话外之音,嘿嘿干笑两声,其实这套是一箭双雕,找到宫里在长安设的联络点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便是告诉宫里的那位公公,他与秦王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想讨好犀锋。

    而后一个目的比前一个更为重要。

    帝都,大晋帝国的心脏,巍峨的宫城占据了帝都中心位置,延绵的宫殿在阳光下反射着黄色的亮光,宫殿在阳光下静悄悄的,来往不绝的俏丽宫娥,以及穿着蓝色圆领宽袍的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唯恐发出声响,惊动了心事重重的主子们,穿着红色铠甲的禁军士兵把持着宫城的各道城门。

    雅文阁在内宫西侧,平时皇帝陛下到这里的时候不多,可现在却是皇帝长住的地方,这个院子比皇宫其他各处更加安静,在里面伺候的小太监们全神贯注随时听候召唤,从汤药到点心,都时刻准备着,只要需要便立刻拿出来。

    外面很热,房间里却比较凉爽,房间四角放着的冰块,将酷辣的暑气驱散,房屋中间有张宽大的船,皇帝便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来自江南裕隆号精致的丝绒薄毯。

    “扬州知州赵煅为圣上贺,扬州今年粮食大丰收,有稻谷生出七穗,实乃天降祥瑞..”

    念奏章的中年太监边念边观察皇帝的神情,见皇帝没有表示,于是将奏章放在一边,拿起另一份奏章:

    “荆州襄阳府知州宋黍上奏,弹劾.。。”

    刚念道这两个字,皇帝的眉头便微微一皱,于是太监立刻将奏章放在下面,拿起另一份奏章,正要念,皇帝微微动了下,中年太监将奏章放下,上前靠近皇帝。

    “陛下问太子?”太监连忙回答:“回陛下,太子今儿没奏章。”

    皇帝依旧坚持念道,太监连忙回头吩咐:“请穆公公过来。”

    门外守候的小太监立刻飞奔而去,太监低声问:“陛下,要不要躺一会。”

    皇帝没有动艰难的动动嘴唇:“不用!”

    这两个字倒是清晰可闻,太监停下手又问:“陛下,国舅爷又请见了,要不要见见。”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太监过来,将食盒打开,里面只有一个碗,太监端起碗走到皇帝跟前:“陛下,先喝碗参汤吧,这是东海王从高句丽买来的百年老参熬的。”

    皇帝沉默了会,太监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送到皇帝嘴边,皇帝张嘴喝下,太监一勺一勺的喂,边喂边轻轻将嘴边的水迹擦去,正喝着,从门外颤颤巍巍的走进来个老太监,这老太监头发花白,戴着淄布冠,布袍胸前绣着猛禽,双目圆睁,瞪视远方。老太监进来没有说话,平静的候在一边。

    好一会,皇帝终于将参汤喝完,参汤在肚里暖融融的,他的脸上泛起一层潮红,老太监闻了下才开口道:“陛下,今天好些了吗?”

    皇帝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丝笑容是如此无奈:“就这样吧,能拖多久就多久吧,木子,这都几天,你都不来看看我。”

    那中年太监退到一边,殷勤的给穆公公搬在张绣凳,穆公公很自然的坐下:“这两天不是很太平,老奴得给主子盯着。”

    “哼,”皇帝轻蔑的哼了声:“都等着呢,等着我咽气,别管他们。”

    穆公公叹口气:“那哪能呢,我得给主子盯着,等主子身子好了,再收拾他们。”

    “好,恐怕好不了了。”皇帝叹口气没再说话,穆公公不敢接这个话。俩人就这样静静的待着,他们主奴配合多年,彼此都很熟悉,知道对方想什么,要准备作什么,他们就这样收拾了不少敌人。

    “太子最近怎么样?”皇帝问道。

    “太子这次巡视陈国极好,召见了陈国封石范李诸门阀家主,不过,太子对陈国流民太多感到很担心,希望诸门阀出钱出力,招抚流民。”

    “他们呢?”

    穆公公面露喜色:“陈国今年大丰收,封石范李也挺着紧,各家出了几万石粮食,安置了几万流民。”

    “行了,你也别给他们抹粉了,”皇帝神情阴冷:“太子还是年青,我敢说他们拿出来的没他们说的一半。”

    “主子圣明。”穆公公面无表情的说,皇帝呆呆的望着屋顶,窗帘遮住了阳光,四角的冰块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中年太监已经退到门外,小太监们躲得远远的,皇帝与穆公公的话,向来只有中年太监能听。

    好半响,皇帝才叹口气:“算了,由他们去吧,对了,太子身边那个蓬柱这次也没发现?”

    “蓬柱走到半道生病了,前两天回来了。”

    闻听此言,皇帝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蓬柱表面上是太子府舍人,实际是太子的心腹和得力干将,太子监国时的多数处置方针都是他制定的,堪称太子的左膀右臂。

    此时此刻,太子将他的得力干将派回帝都,目的不言自明。

    “齐王呢?他又在忙什么?”

    “齐王这些天与向陶、纪秀、王容他们整天吟诗作画。”

    俩人说话很随意,可就这说话间,将朝内主要大臣的动向。

    “昨天晚上,方回去拜望了齐王。”穆公公说道。

    皇帝皱起眉头:“这个方回怎么啦!我不是告诉他好好待着吗,馆驿待着不舒服?!”

    穆公公没有回答,皇帝又沉默了会,才叹道:“这个方回,就是太狂了,一点不知道收敛,将来有得苦头吃。秋云呢?还没到?”

    “段昌和张平呢?”

    “段昌整日在驿馆内喝酒,时不时叫两个歌姬去唱唱小曲。张平倒是经常出去,他这人倨傲得很,要么荡舟河上,要么出城登山。”

    “秋大将军昨日入住磁间驿。”

    “还是闭门谢客?”

    “是。”穆公公的回答依旧简单明了。

    “这倒是个谨慎的人。”皇帝像是松口气,穆公公点头说:“秋大将军一向谨慎小心。”

    “这么说,明天,他该到了。”皇帝问,穆公公点点头,皇帝嘴唇紧紧抿了下才说:“等他到了,我见过再说吧。”

    秋云这次返朝极其谨慎,不但没按惯例走长安,而且沿途快马加鞭,到了驿站,便闭门谢客,绝不见外人,而且,他不但自己回来了,还把二儿子也带回来了。

    皇帝的脸上露出丝疲惫之色,穆公公恰到好处的起身:“主子累了,先歇息会吧,老奴盯着他们呢。”

    说着上前,将皇帝扶起来,把枕头向下面拉了拉,将皇帝轻轻放下,门口的中年太监进来,见状快步过来,俩人将皇帝放好,又把薄毯向上拉了拉。

    等做完这一切后,中年太监又点上了一支安息香,穆公公将四角的冰块检查了一遍,正要离去,皇帝在边上低声叫道:“小木子,小木子。”

    穆公公连忙过去,俯身在皇帝耳边,皇帝低声说:“让太子回来吧,出去的时间够长了,让他回来吧。”

第九十一章 火云石

穆公公轻声答应,在边上起草了密旨,交给皇帝看后,再盖上皇帝的印玺,做好这一切后,再抬头看皇帝,皇帝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他和中年太监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另外叫了两个小太监进屋。

    “老祖宗,九阳汤快没了。”中年太监低声报告,穆公公闻言一惊,脸色顿变:“怎么没了?怎么搞的!”

    “老祖宗,您别着急,”中年太监连忙解释:“九阳汤的主药火云石快没了,离阳宫存的那些快用完了,这帝都到处找不到。”

    穆公公有些焦急,皇帝病重,差点便一病不起,全靠九阳汤撑着,而九阳汤的主药便是这火云石。火云石并非石头,而是一种外形象石头的奇药,长于西域酷热之地火焰谷,经地火和烈日培育,需五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成熟,必须在深夜阴气最重时采摘,否则一经摘下即化为粉末,采摘之后,必以寒玉保存,否则三日之后,药性消散,效力大减。

    “离阳宫怎么说?”穆公公还是比较冷静,他的事物很多,特别是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要盯着,平时内卫每七天一报,现在是每天一报,他还督领中书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而皇帝身边的这几个太监,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原以为可以放心的交给他们,没想到出了这么大漏子。

    离阳宫并非宫殿而是道观,帝都内外有道观上百,城内以白马观居首,城外以三清宫闻名,但在皇室眼中,离阳宫才是最重要的。离阳宫位于帝都城南离阳山中,至于是什么时候建的,谁也不知道,反正有帝都,有大晋之前便有了,估摸着有上千年历史。

    在皇室秘要中记载,太祖自立国之后,每年都给离阳宫大笔香火钱,而且这钱是秘密从内库拨出,其后,每位皇帝都如此,包括雄才大略的武皇帝,可在武皇帝之后,内库空泛,这项供奉便渐渐停下了。

    但皇帝重病后,国舅潘冀献上九阳汤,其中主药便是火云石,宫里四下寻摸,最后找到离阳宫宫主妙玄道长,妙玄道长将宫里所存的火云石都交给宫内。

    宫里派人四处寻找火云石,将内库和太医院翻了遍,可都没有,中年太监这才着急了,今天穆公公不来,他也要去找他了。

    穆公公是宫里太监们的靠山,中年太监原先不过是照顾马棚的小太监,就是穆公公一手将他提拔起来,送到皇帝身边。

    “剩下的火云石还能支持多久?”穆公公神情严厉,中年太监低声说:“还够半个月左右,今儿没敢上九阳汤,用的东越王送来的百年老参。”

    “才这么点了!”穆公公震惊了,中年太监脸色苍白:“小的们也着急,可这内外都找遍了,都没有,这又不敢声张,公公,您能不能通过内卫..。”

    “嗯,你做得对,”穆公公点头说道,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消息不准外传,你吩咐下去,谁要敢说出去,就别怪咱家手狠!”

    中年太监点头称是,可随即又为难道:“公公,可太医院那边是知道的,这要不要.。”

    “放心,那边我会去打招呼,再说,他们也是作老差事的,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这可是要拿一家人脑袋供上的。”穆公公语气狠辣。

    皇帝身体健康状况从来都是绝密,不管那个太医都知道,谁要敢透露出去,那就抄家灭门的罪。

    但火云石现在是重中之重,雍州凉州的内卫们很快接到命令,动用一切力量寻找火云石,找到后,千里快马火速送帝都。

    雍凉两州内卫秘密将各地药铺查了一遍,凉州内卫总管秘密派人急赴西域,购买火云石。

    宫里严防死守,但内卫秘密动员找寻火云石的消息,可世上没有守得住的秘密,特别是皇宫这种地方,消息灵通的勋贵们也秘密行动起来。

    大将军秋云终于在两天之后回到帝都,入住洛水驿。经过几百年的建设,司隶交通发达,帝都交通则更优,每年从庞大帝国的各处均有人赶往帝都,帝都周边驿站遍布,这些驿站每三十里设一个,专供朝廷官员歇脚和军情传递,每个驿站视大小规模,设有驿丁数人至数十人不等。

    每个驿站均有开支,最初驿站的开支都由中央政府或地方政府提供,到中宗时,朝廷财政困难,中宗实行改革,下令给每个驿站调配十顷或数十顷土地,不再给驿站支付费用,过往官员住宿必须支付费用,只有军情传送不用。

    洛水驿紧靠帝都,这是朝廷少有保留下来的提供费用的驿站,外出回来的钦差,各地入朝的重臣,都要先入住驿站,雍凉并三州的都入住洛水驿,北面幽冀辽诸州则入住陶馆;西边的青兖泰扬诸州则入住建阳门外的桃林驿,南面荆州等地回朝的则入住离阳驿。

    按照朝廷制度,无论外臣入朝,还是钦差回朝,都必须先入住这四个驿站之一,等候皇帝召见,在皇帝召见之后才能回家,或住到别的客栈。

    所有这些入朝的外臣,唯有一个不同,便是出征获胜的大军统帅,这样的统帅进城不入住这四个驿站的任何一个,而是由皇帝派专人在凯旋门外搭建行营。

    秋云曾经便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十多年前,他大破鲜卑得胜回朝,皇帝便在凯旋门外搭建行营,进城之时,朝廷百官由丞相带领,在城门处迎接,皇帝亲自派出仪仗队为先导。

    天子銮仪前驱,百官迎候,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那是秋云人生最风光最荣光的时刻,也是秋氏家族最荣光的时刻!

    但这次不一样,秋云悄无声息的入住到洛水驿,但没到傍晚,便有人送来拜帖,到晚上便有十余张拜帖送到秋云面前,可让他们失望的是,秋云全部以病为由拒之门外,而且还严令所有人都不准外出。

    让秋云意外的是,皇帝却没有立刻召他觐见,而是派了个太医来,让太医给他看病,嘱咐他先将身体养好了再入朝。

    秋戈本以为既然太医来过了,他便可以出去入城了,但秋云依旧下令平时除了购买东西外,其他人不准出门,这让秋戈无比郁闷,每天在驿站的小院里,绕着院子转圈,看着雄伟的帝都,想着帝都内的才干俊逸,不由焦躁难耐,可他不敢违反秋云的命令,特别是这个时候。

    “父帅,这还要等多久啊!”

    秋云确实病了,长途奔波,他的年龄也偏大,前些患上感冒,秋戈要停下来,可秋云坚持要赶路,边赶路边治病,到了洛水驿病还没完全好。

    秋云穿着便衣,随意的躺在躺椅上,听着秋戈的报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急什么,你不是玄修吗,玄修讲究一个静字,端木正说你乃红尘中人,非修道之士,看来没说错。”

    秋戈一脸不服,声辩道:“这都两天了,诏书一封一封的来,到了却不见,皇上是不是.。。”

    说到这里时,秋云瞪了他一眼,秋戈连忙住嘴,秋云缓缓的说:“皇上有皇上的考虑,按照朝廷制度,回朝官员未觐见皇上,不得私自见朝中大臣。”

    “您是大将军,我不是啊!”秋戈很是无奈,这些天在秋云面前,每天都得规规矩矩的,别说花溪河上的花酒了,就算酒都见不到一滴,秋云以军令治府,按军令行军途中不准饮酒。

    “让你出去和我出去有区别吗?”秋云反问道,秋戈苦笑下:“我看您哪,就是太小心。”

    “这个时候小心点好。”秋云意味深长的说,秋戈长叹一声起身出屋,到了屋外,几个卫士正向卫士长报怨,说驿站提供的草料不好,不是精饲料,卫士长大怒,想去找驿站的麻烦,可转念一想秋云的吩咐,便又忍下来,让卫士将馆驿中人找来问问,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秋戈叫住他们:“算了,这驿站的胆再大也不敢克扣我们的马料,他们没精料,你们派个人去买些回来就是了。”

    卫士长愤愤不平,沿途赶得及,马都跑瘦了,现在到帝都了,没成想居然是这待遇,弟兄们赶了一路,到了帝都,本想去看看这花花世界,没成想别说进城了,就算出去都不行,也不知道大将军想的什么。

    卫士长按照秋戈的话,让两个卫士去买饲料,转身见秋戈摇摇摆摆的朝偏房去,连忙追上去。

    “二公子,我寻摸到一样好东西,您给看看。”卫士长追着秋戈进去,卫士长是秋家的私兵头子,修为有武师七品。

    秋戈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什么好东西,你小子还能有什么好屁,是不是又想什么鬼主意了?我可告诉你,我都出不去,你也就别想了!”

    “哪能呢,你看看这。”卫士长朝门外看看,从怀里拿出个酒壶,递到秋戈面前,秋戈先愣了下,随即大喜,一把抢过来,这酒壶扁平,摸着上有浮雕,秋戈来不及欣赏这酒壶,拔开瓶塞就往嘴里倒,长引一口才叹道:“好酒啊!好酒啊!”

    卫士长噗嗤一笑,看来这二公子给憋坏了,这哪是什么好酒,不过就普通的凉州烧刀子,他在卫队里藏了两坛子。

    秋戈拍了卫士长一巴掌:“你小子也学会藏私了!这帝都可买不到烧刀子,你小子藏了多少?”

    卫士长笑呵呵的,要说秋大将军这几个公子,大家伙最畏惧敬佩的是大公子秋歌,可最亲近的却是二公子秋戈。秋歌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弟兄们跟着他,哪怕走上几万里,哪怕面对鲜卑人的铁骑,心里都踏实。而二公子待下温和,丝毫没有架子,无论是奴仆婢女,还是军官小兵,都可以和他们坐一块喝酒聊天,弟兄们不小心触犯军法或家规,求到二公子这里,他都想方设法帮忙求情,府里上下人等都喜欢他。

    “我知道二公子喜欢喝酒,所以藏了两坛。”卫士长悄声说:“二公子,你晚上悄悄喝,别让大帅闻着酒味。”

    “够意思!”秋戈又在卫士长肩上拍了下,随即又想起来,脸拉下来骂道:“****的,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差点把爷给憋死!”

    卫士长连忙赔上笑脸:“二公子,二爷,这不是大将军有军令,行军途中不能喝酒,您和大将军那天不见,这烧刀子烈,酒气很久都散不了,这要让大将军闻到了,这酒不就是保不住了,您说是不是?!”

    秋戈略微想了想,喝了口酒,卫士长连忙阻拦:“别现在喝啊,到晚上,大将军睡下了,您再喝也不迟啊!”

    秋戈沉凝下,盯着酒壶,惋惜之极的叹口气,将酒壶收起来,卫士长这才松口气,大将军要发觉了,是真要治罪的,这样的事在以前便发生过,虽然不至于斩首,可几十军棍也不好受。

    “二公子,你说大将军这是为什么啊,这都到帝都了,怎么还不让咱们出去,整天关在这里,这不等于坐牢吗。”

    “你小子懂什么!”秋戈笑骂道,似乎丝毫没想到卫士长的年龄实际比他大了十来岁,卫士长却习以为常,这二公子别看小,一高兴起来,不管是谁都叫小子。

    “圣上病重,朝廷形势微妙,父亲身处微妙之中,所以才小心翼翼,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卫士长摇头说:“大将军也太小心了,大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就算见几个人,难不成皇上还治大将军的罪?”

    秋戈嘿嘿干笑两声,卫士长渐渐凝重起来,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难不成真要.。。”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了:“妈的!大将军为朝廷镇守凉州,血战数年,才有了凉雍两州的平安,就见几个人,皇上就要治罪,我看皇上这是昏头了,妈的,大不了,咱们重回凉州。”

    “怎么着,你小子想造反呀!”秋戈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下,他没有修为,卫士长若无其事的便受下来。

第九十二章 奏对

“我那敢,”卫士长急忙分辨:“我是说,大不了,咱们大将军致仕,咱们回凉州回老家都行,大将军不是常说想回老家了吗,咱们干脆回去算了。”

    秋戈闻言顿了下,半响才叹口气:“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卫士长是秋家的家生子奴隶,年少时因天赋突出,被家族重点培养,他也没辜负家族的期望,成长得很快,不到三十便突破武师门槛,要不是随秋云到凉州作战,恐怕早已经达到武师巅峰,甚至可能突破宗师门槛。

    正说着,卫士进来禀告宫里来人了,秋戈连忙出去,驿站前院,一个小黄门带着两个小太监在前院,小黄门的神情有些不耐,秋戈连忙上前拱手施礼。

    “公公,是宫里有旨意吗?”

    小黄门有些傲慢,扬着头说:“有旨意!凉州都督,护羌大将军秋云接旨!”

    “家父有病,公公稍待,我这就去请!”秋戈先告罪,转身要进去,小黄门说道:“算了!咱家知道,大将军有病在身,就不劳烦他起来了,我进去吧!”

    小黄门说着便进来,秋戈也不好阻拦只好边走边告罪,宫里的这些公公是不能得罪的,特别是这个微妙的时候。

    到了秋云住的小院,小黄门在院子里拉着细长的嗓门叫道:“圣上口谕!凉州总督,护羌大将军,秋云接旨!”

    秋戈连忙进屋,秋云正挣扎着站起来,秋戈连忙过去将他扶起来,又拿了件外套给他穿上,手忙脚乱的忙活好一会,才扶着秋云出来,小黄门在院子里正不耐烦的来回踱步,看到秋云出来,才停下脚步。

    “臣秋云接旨来迟,请圣上恕罪!”秋云颤巍巍的跪下。

    “免了!”小黄门说道,随即拉长声调,高声叫道:“圣上口谕,秋云明日巳时一刻,雅文阁觐见!”

    “臣领旨!”秋云答道,小黄门这时才收起傲慢,笑呵呵的上前:“大将军请起,从凉州到帝都,一路奔波劳累,身子不知好些没有?”

    “老公公费心,好多了。”秋云在秋戈帮助下站起来,很客气的向小黄门道谢。

    “大将军多礼了,适才身负圣命,不得不如此,大将军莫怪,现在圣命已毕,小的给您请安!”小黄门说着要上前施礼。

    秋戈连忙拦住他:“千万不可,千万不可,公公乃圣上身前之人,见官大一级,万万不可。”

    小黄门顺势站起来,笑道:“早就听说二公子风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什么见官大一级,咱家不过是圣上面前跑腿的,那能跟大将军比,大将军才是国之柱石,就昨儿,孙公公还说,大将军乃国之干城,有大将军这样的忠臣,圣上就无忧了。”

    秋戈呵呵一小,顺手从腰上摘下玉佩,悄没声的塞进小黄门的手中:“公公言重了,家父年岁已高,这些年总念叨着想致仕回家,这次回朝,便打算向陛下提出来,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准,唉,要说家乡,我五六岁便离开了,现在都记不清是啥样了。”

    说话间便进到屋里,屋里有一股药味,小黄门嗅了嗅,随口说:“大将军,二公子恐怕失望了,皇上对大将军的器重举朝皆知,恐怕不会如大将军意。”

    说着又扫了眼叹口气说:“大将军辛苦,这洛水驿也太简陋了,过了明天,大将军便可以换个住处了。”

    秋戈扶着秋云在躺椅躺下,起身过来,给小黄门倒上杯茶,小黄门推辞了两句,秋戈很随意的将他摁在座位上,秋云躺在躺椅上欣慰的看着他们。

    “圣上身体可安康?”秋云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明儿你见到圣上便知道了。”小黄门的嘴很严,秋戈笑道:“还真失礼了,请教公公如何称呼?”

    “二公子说那里话,小的姓孙,入宫后,取了名,叫小川,您就叫我孙公公吧。”小黄门很高兴,笑呵呵的又和秋戈闲聊两句便起身告辞,秋戈一路送出来,临别又在他手上塞了几张银票。

    秋戈站在驿站门口,看着小黄门的车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拐角,才慢慢转身回来。对于这些太监,一般门阀士族羞于与他们打交道,但今日不同,秋戈很清楚父亲的想法,以及现在秋家面临的局势,所以才不惜降低身份,对这样一个小黄门都客客气气的,还在一年前,他也同样不屑于这样,但没办法,还是那句话,形势比人强。

    可这番做作却很值,小黄门透露的信息不多却很关键,皇帝对秋云的态度很好,至少比秋云判断的要强多了,否则以宫里人的精明,不敢透露这么多;其次,与秋云判断的相同,这次他回不去了,皇帝要留他在朝内。

    秋戈回来端起茶杯看了眼,将杯中茶泼去,换了云雾茶,端到秋云面前,秋云依旧在看书,秋戈坐在他身边长长出口气,似乎轻松了许多。

    “憋着了?”秋云问道。

    “这老不出去,迹近反常,反常为妖。”秋戈象是自言自语,秋云微微一笑,将手中书卷放下:“在你是反常,在我是正常,得看皇上怎么想?”

    秋戈也同样露出笑容:“我看,不过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秋云似笑非笑,含糊的问:“是吗?”

    “不是吗?孙公公不是说得很明白。”秋戈反问道,秋云笑了下没有回答,秋戈站起来:“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明天我进宫后,你便可以出去了,”秋云在他身后说道:“喝花酒也可以,玄修也行,但有些人不能见。”

    秋戈转回来走到秋云椅前,恭敬的问:“还请父亲明示。”

    “齐王的人不能见,藩王的人不能见,太子的人不能见。”

    秋戈沉默了会点头,秋云还是不放心:“你知道怎么作吗?”

    秋戈略微思索便答道:“我不管其他,我就找鲁家的那小子喝酒。”

    秋云露出了笑容,鲁家的三公子鲁璠是满朝闻名的浪荡子,与妓女荡舟洛河,在青楼与青楼女琴瑟合鸣,如果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那接下来那些事便不好说,别人成亲结婚,他闯进去,非要挑开新娘子的盖头,对新娘子评头论足一番,而最出格最有名的事是,在大冬天脱得精光,在院子里晃悠,丝毫不顾家中还有女眷。

    现在不但其他人不敢轻易请他上门,就算他父亲都不敢让他住家里,让他住到别院去了。

    按道理,这样的人都会被人拒之门外,但鲁璠不同。首先,鲁家乃山东最有名的士族门阀之一,山东六大名门,崔、鲁、卢、李、王、郑;鲁家居二,乃上品名门;其次,鲁璠虽然举止荒诞,但精通道藏,擅长辩难,文名著于天下,所作《伤春》《感怀》二十八篇传颂天下,青楼女们争相传唱。

    第二天,秋云走进雅文阁时,泰定帝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身穿衮龙袍,坐在椅子上,秋云刚跪下,泰定帝便开口了:“起来吧,别跪了。”

    秋云没停,依旧照礼节,恭恭敬敬的三叩首:“臣秋云奉召回朝,觐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行了,秋爱卿,起来吧,”泰定帝病容上露出一丝微笑,秋云站起来抬首望着泰定帝,泰定帝也正看着他,君臣俩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秋云的目光显然有些意外。

    “看来你的身子骨也不好。”泰定帝先开口,声音有些疲倦,秋云答道:“臣只是偶感风寒,养养就好了,陛下倒是需要多加调养。”

    “呵呵,自古君王就没长寿的,朕今年已经五十有八,执掌朝政近三十年,在君王中排不进前十,也排得进前五十了,够了,不算短寿了。”泰定帝说着,秋云眼泪忍不住便流下来,泰定帝苦笑下:“你怎么也这样,见惯生死的人,怎么还跟娘们似的。”

    秋云摸了把眼泪:“臣失态,请陛下恕罪。”

    “秋爱卿,今儿怎么啦!算了,算了,什么罪啊!恕啊!有罪的,让老天去宽恕吧,没罪的,也让老天去奖吧。”泰定帝慨叹道,秋云连忙劝说:“臣要进谏,陛下不可如此沮丧,当有信心,如此圣体才能康复。”

    “行了,”泰定帝微微摇头:“这些年,你在西边辛苦了,凉州雍州能有今日安宁,爱卿居功至伟。”

    “臣惶恐,没有朝廷支持,臣无法稳定凉州,更不屑说击败鲜卑,这稳定凉雍二州的首功在陛下,其次乃朝中重臣,臣不过略有微劳。”秋云正色答道。

    泰定帝微微摇头:“你也学会拍马屁了,要说朕有点功劳,这点不错,朝中这些大臣.。哼,你不是不知道,算了,我也没心思管他们了,秋爱卿,你的年龄也不小了,身子骨也比不上以前了,这西边也安宁了,这次就不回去了。”

    秋云轻轻叹口气:“多谢陛下体谅,臣确实也老了,早就想着回颍川了,说来..”

    “回颍川?”泰定帝打断他,摇头说:“那可不行,秋爱卿,你可是我朝柱石之一,回颍川,那不是让我砍断一根柱石吗,你也就别想了。”

    “陛下!”秋云愣了下,看着泰定帝,慢慢皱起眉头,泰定帝叹口气:“唉,我知道你不想回朝,不想与那些家伙勾心斗角,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待在凉州,可现在,朕身子骨时好时不好,你就回朝帮帮朕,再帮朕几年,可好?”

    皇帝如此谦卑,秋云心中百感交集,当年在帝都城门送他出征,当年在宫门处迎接他奏捷还朝的豪迈英武的皇帝,现在只剩下一脸病容,死亡之光已经笼罩住他。

    秋云泪流满面,跪在地上:“陛下,臣早已以身许国,陛下有所差使,臣万死不辞!”

    泰定帝看着秋云,默默的在心中长叹,这个老臣也老了,头发已经白完了,手掌枯瘦,唉,这些年,泰定中兴的名臣们死的死,老的老。

    “什么死不死的,”泰定帝故作轻松:“起来吧,上那学的,动不动就跪,起来吧,起来吧。”

    秋云再度站起来,泰定帝微微示意下:“给秋爱卿搬张绣凳来,让他也坐下,咱们君臣好好聊聊。”

    小黄门给秋云搬来绣凳,秋云不敢坐全了,只坐了半个屁股,侧着身子扭头看着泰定帝,君臣俩默默相对,泰定帝先开口说:“前些年,你上书说出兵西域,朕没准,行军打仗,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没粮啊。”

    秋云也叹口气:“鲜卑败亡,机会极好,可惜了,若得西域,当可重复武帝国威。”

    “看来,你心里这块结还结着,”泰定帝也叹口气:“西域的事就这样吧,咱们干完咱们的事就行了,将来的事,哼,天知道。”

    秋云没有争辩,只是长长叹口气,刚刚击败鲜卑那两年,鲜卑疲弱,邵阳郡王改制,国库略有盈余,所以他才提出出兵西域,这些年,朝廷财政困窘,再出兵西域,根本无可能。

    “对了,这次你提出的驱虎吞狼之策,极好!不动刀兵,即可安定雍凉。”泰定帝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一层红潮,显然有些激动,似乎又回到当年坐镇帝都,调度军力,征伐鲜卑的时候。

    “陛下过誉了,”秋云叹道:“此策有乃无奈之举,拓跋部落经此一战,势必坐大,臣料定,过不了三年,拓跋鲜卑又将成我大晋之患!”

    泰定帝何尝不知此害,不过,他不赞成的微微摇头:“三年?爱卿,你太悲观了,西部鲜卑的实力不弱,拓跋部落与其结仇,战事势必迁延,三年内,拓跋鲜卑休想战胜,况且,我已经下旨给端木正,给拓跋鲜卑供应粮草,仅限今年,三年后,咱们也就缓过劲来了。”

    秋云默默想了想,心里还是不敢赞同,鲜卑人虽然残忍好杀,但多为同种,西部鲜卑一旦意识到失败的结局,若转而投靠拓跋部落,那拓跋部落几乎没有多大的损失,实力便能迅速扩张。

    “爱卿回朝了,凉州缺了都督,也缺了个大将军,爱卿觉着,谁能继任?”

    对这个问题,秋云早有准备,他胸有成竹的答道:“若要冒矢石,振奋士气,争战沙场,方达最好;但若要论与凉州士族和睦,使大军不缺粮,端木正方可胜任,但端木正的缺点在于资历浅,难以让方达马竞服气。”

    泰定帝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闭上眼默默思索片刻才问:“为什么不可以是马竞呢?”

    “因为他是凉州人。”

第九十三章 奏对(下)

这话简单直接,君臣二人心知肚明。凉州士族与山东士族之间矛盾重重,当初鲜卑入侵,占据了大半个凉州,凉州人一封接一封求援文书飞向帝都,把持朝政的山东士族却提出放弃凉州坚守雍州的战略,命令凉州士民撤入雍州。

    消息传到凉州,凉州士民大哗,差点就此与朝廷反目,数个凉州门阀因此叛归鲜卑,待朝廷平定鲜卑叛乱后,这些门阀士族被列为叛军,被除士籍,凉州士族联名上报,但被把持朝政的山东士族否决。

    这一切,凉州人没有忘记,朝廷也心知肚明,所以,不让凉州人出任凉州都督和护羌大将军,成了一种潜规则。

    泰定帝微微点头,过了会,他忽然又问:“为何不是秋歌?”

    “他太年青,再摔打十年,可以接任。”秋云沉稳的答道,泰定帝再度沉默,过了好一会才叹道:“凉州的稳定在内不在外,就端木正吧。”

    秋云不动声色,这个选择很难,俩人都不完美,都有弱点,当初他也是考虑到凉州安稳在内不在外,才最后选定端木正,当然这其中还有个因素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在奏疏里提到那个商社,叫什么来着?”泰定帝问道。

    “瀚海商社,”秋云解释说:“这家商社在凉州已经有近十年历史了,原总社设在西域,几个月前商社主人返回我大晋,我见过这个人,是我大晋人,早年因贫出走西域商路。瀚海商社是凉州最大的商社之一,信誉很好,所以,我将运粮之事交给他们。”

    泰定帝略微点头:“你见过这人,叫.。”

    “柳寒。”秋云答道:“是我大晋人,早年父母双亡,被一个商人收养,从中原带到凉州,那商人在走西域的商道上遇上马贼,他侥幸逃脱,流浪到西域,先是在各商队干活,后自己逐渐了个商队,逐步发展起成瀚海商社。”

    泰定帝轻轻点头:“这人倒是有点造化。”

    整个诏对,秋云什么问题都没问,一直在回答泰定帝的问题,泰定帝问了凉州,又问了雍州,最后又问了雍凉两州的流民问题。

    “秦王上了个疏,要放开荫户,你看看。”泰定帝将面前的奏疏略微推了下,边上的小太监连忙拿给秋云,秋云接过来打开仔细读,边读边想,泰定帝趁这个时候,喝了碗参灵汤,精神略微有些恢复,现在泰定帝无论上朝还是见大臣,都要喝碗参灵汤才行。

    秋云看完奏疏后,心中忍不住哀叹,从凉州一路回来,有一段路还没走驿道,见到的流民无数,这些流民境况极为悲惨,凉州由于是边塞,管制比较严,相对而言,对流民安置办法也比较多,所以,凉州的流民问题倒不是很严重,可雍州就不同了,流民问题很严重。

    “雍州今年雍北雪灾,陇南旱灾,并州旱灾,灾民逃亡雍州,秦王的压力很大,”秋云斟酌着措辞,他不能也不敢给泰定帝留下他与秦王私下里有联系的猜测:“臣这一路上也见到了,流民遍地,秦王估计雍州有十万左右的流民,臣以为他的估计乐观了,臣估计有十五到二十万。”

    泰定帝眼睛半睁半闭,看着象是睡着了,秋云没敢停,依旧继续说道:“这些流民灾民都要赈济,秦王提出这个法子,恐怕也是雍州府库无钱无粮,他实在没办法了,从长远看,此策大患,可短期内,此策可消化雍州并州各地的大量流民灾民,若朝廷在两三年内府库可以充盈,到时再废除此策。”

    秋云文武双全,熟读经史道藏,更明晰朝廷内部各派纷争,以及当今天下之矛盾症结所在,所以,秦王这封奏折所言之事,其中利弊,他一目了然。

    “如此看来,你是赞同他的提议了。”泰定帝缓缓言道,秋云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神情却毫不迟疑:“是,陛下,流民必须安抚,否则聚在一起,必生事端。”

    泰定帝没有说话,依旧微闭着眼,秋云明白,此策一开,朝廷势必失去大量人口,泰定帝担心的便是这个。他张嘴劝,可又闭上了。

    “有什么话便说,什么时候,你秋云也学会看朕脸色说话了。”

    “臣以为此策虽有饮鸩止渴之嫌,但若朝廷拿不出钱粮来,即便鸩酒也只能喝下,臣知陛下所忧,所以,臣想,可以下诏,仅在凉雍并三州实行此策,另外,再规定个时间,一年,此策只能实行一年,另外,养荫户的钱,也可提高三成。”

    秋云在心里叹口气,感觉自己像人贩子,与门阀士族作了笔人口买卖。

    “此外,臣以为,还可以更放宽点,庶族也可以收荫户,而且,庶族收荫户交纳的钱粮可以低些。”

    良久,泰定帝轻轻拍了书案:“这才是老成谋国,老成谋国,秋卿,你可真是朕的柱石。”

    庶族不免税,庶族占的土地虽然比不山士族,可积沙成塔,总体数量上,庶族占的土地与士族相差不大,庶族收了荫户,势必要扩大耕地,与士族争夺土地,如此,土地流失和人口流失便会减慢,朝廷税收也不至于下降得太快。

    泰定帝还想说,那中年太监进来了,轻声提醒,时间已经很长了,皇帝该休息了。

    “你看,多说几句,他们便来说三道四了,唉,秋卿,你还年青,要多保重身子,别成了我这样。”

    “臣多谢陛下关爱,臣告退!陛下多安歇。”秋云跪辞,泰定帝略抬抬手,让秋云上前,秋云走过去,泰定帝握住他的手,温声道:“秋卿,朝廷依重之时还长,你好好安歇几天,把身子骨调养好,过几天便有旨意给你。”

    “臣谢陛下隆恩。”

    泰定帝站在书案后面,秋云再度叩别,倒退出门后,才转身离去。秋云的背影刚在院子里消失,泰定帝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中年太监怀里,中年太监吓得急忙叫进几个小太监,几个人将泰定帝扶到床上。

    “快,拿参汤来,快拿参汤来!快点!”中年太监急得直踹小太监,外面早就有准备,参汤很快送进来,中年太监急得要掉泪,端着参汤的手直哆嗦,好容易才送到泰定帝嘴边。

    勉强将参汤喝完,中年太监将泰定帝放平,太医这时也赶到了,中年太监叫过太医,泰定帝摆手表示不用,中年太监在泰定帝耳边低声哀求:“陛下,让太医看看吧。”

    泰定帝闭着眼睛,好一会,才低声说:“不用,不用,朕心里有数,还没到时候。”

    中年太监还想说什么,泰定帝眼睛睁开瞪了他一眼,中年太监没办法,只好过来悄声告诉太医,在外面候着,泰定帝用目光示意,中年太监靠过去,泰定帝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中年太监连连点头。

    “快去请老祖宗过来,陛下宣召!”

    小太监飞奔出去,中年太监紧张的看着泰定帝,泰定帝闭着眼睛,脸上泛起一层红色,那是参汤发挥效用的标志,中年太监轻轻松口气,看看泰定帝额头上冒出汗珠,他小心的替他擦去。

    等穆公公赶过来时,泰定帝的已经缓过来了,神态上却还有些疲惫,穆公公来得急,汗水将背上打湿了一大块,看到泰定帝,他急忙扑到泰定帝的床前。

    “陛下!陛下!您可别吓我!您可别吓我!”

    泰定帝睁开眼,看着这位忠心的奴仆,低声说道:“起来吧,朕没事。”

    穆公公抬头看着泰定帝,连忙爬起来,汗水眼泪都没顾得上擦,急促的说:“皇上,皇上,您,.,太子还没回来呢!”

    “放心吧,朕还挺得住。”泰定帝的声音虚弱,看着穆公公:“这么多年了,你还这样毛毛糙糙的,朕是怎么教你的。”

    穆公公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脸,然后才说:“皇上,让太医先查查吧。”

    泰定帝的目光很虚弱却很坚定表示反对,穆公公了解自己这位主子,于是也不坚持了,便说:“皇上,您先休息,待会再说吧。”

    泰定帝没有说话,眼睛已经闭上,穆公公冲中年太监使个眼色,俩人悄无声的退到院子里,穆公公问中年太监这是怎么回事?中年太监将今天召见秋云的事说了一遍。

    “这秋云也是,我一个劲给他递眼色,他就是不理会,说完西边,又说秦王的奏折,说个没完。”中年太监报怨道。

    穆公公闻言禁不住叹口气,看了看屋里一眼,中年太监还在报怨秋云不知体恤皇上,穆公公打断他:“不要再说了。”停顿会:“这秋云是个聪明人啊。”

    穆公公抬头看见太医,过去叮嘱太医今天的事不要往外说,然后让太医回去,雅文阁外有专门的御医休息处,太医院每天派人来替换,十二个时辰,随时候命。

    傍晚前,泰定帝醒过来,将穆公公唤进去,此时泰定帝已经恢复过来,穆公公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那份奏章,等太子回来,看过之后,问问他的意思,暂时不批。”泰定帝先说了对秦王奏疏的处理,穆公公点头表示明白,他小心的问:“那秋云呢?”

    泰定帝想了想:“他对朝廷还是忠的,.。。”

    穆公公迟疑下,小心的问道:“那..”

    “泰定中兴,泰定中兴,”泰定帝喃喃自语:“当年的旧臣没剩几个了,太子过于刚强,刚则易折,得有人帮他。”

    穆公公心里明白了,皇上的主意改了,他小心的问:“这些天,秋云很老实,到了洛水驿,便闭门谢客,谁都没见,也不准人出去。”

    “秋戈也没出去?”

    “没有,每天除了采买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准出门。”穆公公低声说道。

    “估计憋坏了。”泰定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秋戈的名声也传到他耳朵里了,沉默了会,泰定帝才又开口道:“去见秋云的都有那些人?”

    “朝中大臣,国舅,丞相,齐王都派人去了,对了,还有方回段昌。”穆公公答道,秋云一住进洛水驿,内卫便全面监控了整个驿站,他对驿站里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

    “方回段昌,他们去干什么?”泰定帝眉头微蹙,有些不满的问道。穆公公没有回答,他很清楚,那些可以说,那些不可以说,他的位置非常微妙,不能稍稍逾越。

    “这个段昌,你派人去警告他一下,回朝也不知道安静点,无头苍蝇,瞎跑!”

    穆公公连忙答应,心中暗骂这个段昌,到帝都还这样莽撞,现在帝都是你随便走的吗?四下乱走,也不知道掉进那个坑里。

    “齐王最近是不是太活跃了!”埋怨完段昌,泰定帝又开始埋怨他的这位弟弟了,穆公公试探着问:“要不要奴才派人提醒提醒他。”

    泰定帝沉默了会,轻轻哼了声:“他不是贤王吗,边将回朝,他不得去关心下。”

    穆公公又不敢开口了,沉默的听着,泰定帝冷笑了下,叹口气,犹豫好久:“让齐王回藩国吧。”

    穆公公愣了下,连忙说道:“皇上,现在就要齐王回藩国?是不是早了点?”

    泰定帝迟疑下来,齐王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先皇在世时,一直不肯立太子,皇子们夺位激烈,齐王是最先站出来支持泰定帝的;泰定登基,鲜卑犯境,朝臣中迁都之议颇高,齐王登朝,慷慨请战,以皇子之尊亲征并州,与鲜卑血战数场,最终击退鲜卑,稳定了朝局。

    一个齐王,一个秋云,是任何君王都会看重的贤王贤臣。

    “好吧,再看看吧。”泰定帝说完闭上眼睛,穆公公没有说话,将薄被轻轻拉上,盖住泰定瘦削的身体,然后悄无声的离开房间,到了院子外,将中年太监叫过来,吩咐他小心看着,以后见朝臣的时间一定不能太长了,另外参灵汤也要注意,一定要按时服用。

    “叫太医随时准备着,另外告诉他们,嘴巴严点,这里的事情有一丝泄漏,全家抄斩!”

    穆公公目露凶光,中年太监连连点头,穆公公又将小太监们叫到一块,再次重申,各自将嘴巴管严点。

第九十四章 弹劾(上)

“老祖宗,小的们都知道.。”

    “知道个屁,火云石的事,怎么就泄漏了?!那些家伙,现在满天下找火云石!哼,这要让我查出来,我非抄了他满门不可!”

    中年太监暗暗心惊,火云石的事这么快就泄漏了,可想想手下的这几个小太监,都是跟了自己多少年的,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完全可以相信。

    “老祖宗,别的我不敢说,这几个我信得过,都是我一手调教的,规矩都懂,老祖宗,小的想,是不是宫里要得这样急,内卫在行动时,不慎漏了风声。”

    穆公公想了想觉着中年太监说得有理,那些门阀士族手伸得长,消息灵通,而且帝都最好的几家药房都与那些门阀士族有关系,在这上面被他们看出端倪来,也是可能的,看来是内卫做事不密。

    “皇上是怎么想的?”中年太监悄声问道。

    穆公公低声说:“皇上改主意了。”

    “改主意了?”中年太监眉头微蹙,有些不解,穆公公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就行了,唉,这样也好。”

    中年太监依旧被这消息震惊了,他知道皇帝和穆公公策划这事好久了,没成想就这两天便变了,等他醒过神来,穆公公已经走到门边了,他赶紧追上去。

    换班的小太监来了,辛苦一天的小太监们出了雅文阁就象出了牢笼一样,神情轻松的回去了,半晚渡鸟从皇宫里飞起,略微盘旋便升上高空,越过宫墙。

    卫士长昌铎带着四个卫士在宫门处等候,看到秋云出来,昌铎便迎上去,低声问:“大人,回吗?”

    秋云点点头,昌铎挥手让卫士将轿子抬过来,秋云在凉州出行一般都骑马,但离开凉州便坐轿,到了帝都则更是如此,特别是这两天,身上的病还全好。

    “讷之兄!”

    秋云扭头看去,对面过来的是一个穿着二品玄鸟朝服的官员,这官员看上去五十来岁,胖胖的圆脸满是红光,头上带着三梁进贤冠,这人边走边拱手施礼。

    “是少胄兄啊!”秋云不咸不淡的拱手回礼。

    “前些日子前去拜会,不想老兄身体欠安,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少胄关心的问道。

    秋云淡淡一笑,周围有少官员过往,可敢过来的便只有这个少胄,少胄不是他的名字,他叫句誕,乃泰定帝宠臣,深得泰定帝信任,官居尚书台尚书,秋云相信,现在能见到泰定帝的少数几个人中,一定有这句誕句少胄。

    但这句誕的名声不好,士林对他的评价很差,首先第一件,在鲜卑犯境时,力主迁都的便有他;其次,在邵阳君王改制时,他先是党附邵阳君王,后见事不妙,转而反对邵阳君王,后又党附太尚书令夏允,设计让夏允之女嫁与太子,成为太子妃。夏允死后,他又投靠了中书监穆公公,此举让士林更加不齿,身为朝廷重臣,士族门阀,居然投靠一个阉宦,其人品行便可知。

    “唉,年岁不饶人,”秋云叹口气,面不改色的说:“感染了些风寒,今日已经好多了。”

    “讷之兄,今日是觐见圣上?”

    秋云干笑两声点点头,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是为了见皇帝,我到这来做什么。句誕左右看看,小声的问:“皇上身体怎样?”

    秋云愣了下,上下打量下句誕,将句誕看得莫名其妙,秋云嘿嘿干笑两声:“少胄兄乃天子近臣,皇上身体怎样,难道你不知道?!”

    “唉,”句誕同样叹口气,连连摆手:“什么天子近臣,我已经快半月没见着皇上了,也不知圣上他老人家的身子骨是不是好点了。”

    “怎会如此,”秋云故意睁大眼睛不相信的说:“我虽在凉州,却也听说过你少胄兄的威名,陛下给我凉州的诏书,十之八九是你少胄兄的手笔,你不是天子近臣,谁还敢称作天子近臣。”

    句誕愁眉苦脸不好解释,最近齐王上疏弹劾他,说其“弄权势,阻贤臣,交朋党,媚迎上,”要皇帝将他贬出朝廷,这封奏疏虽然被泰定帝留中不发,外臣不得而知,可皇帝还是疏远了他,这段时间就没进过雅文阁。

    周围等候进见的官员看着句誕和秋云聊天,心里在猜测这官是什么人,居然和句誕在一块,少数认识的又自恃身份不好上前,只好在边上低声议论。

    大晋这个庞大的帝都有完善的制度,皇帝虽然病重难以理事,官僚行政机构,上有三公,下有宰相,皇帝身边还有尚书台,在他们的督导下,庞大的帝国机器依旧在照常运转。

    渐渐的又有官员过来,见到秋云,有的上前寒暄,有的默默离开,秋云正要告辞,从宫门内又出来个穿着王袍的中年人,看到人群中的秋云便过来了。

    “秋大将军。”王爷刚开口,众官员立刻闪开一条通道,句誕悄悄向后挪了两步。秋云抬头快步过去施礼:“参见齐王。”

    齐王仔细端详下秋云,有些宽慰的笑道:“看来身体好了。”秋云微微点头,齐王又问:“见过皇兄了?”秋云再度点头,齐王双手背在身后,笑容温和,举止优雅,气度高贵,一出现在宫门前,便成了全场的忠心,众官员注目的焦点。

    “有时间到府里来,咱们好好聊聊。”齐王依旧微笑着,那笑容就像一道阳光,划开重重阴霾,将秋云这些天的道道心事全都卸下来。

    秋云心里柔软了那么一下,抬头看见深深的宫殿,目光稍稍凝了下,然后对齐王说:“王爷相召,本该应允,可边将不得随意结交大臣,更不得结交宗室,此乃朝廷制度,下臣不敢有违,请王爷恕罪。”

    众官员一下都傻了,就这样干脆,毫不客气,没有一点转寰,拒绝了齐王,齐王先是稍稍愣了下,随后无奈的摇摇头:“你呀,还是那样方正,也罢,先休想段时间,你这样的大才,朝廷借用之处还多,咱们同殿为臣,以后时间多的是。”

    说完之后,又看看四周的官员们:“行了,秋大将军奔波几千里,身体有恙,还没痊愈,你们就也围着了,秋大将军先回吧,把身体养好。”

    “多谢王爷关怀。”秋云再次施礼道谢,转身上了轿子,众官员目送他离去,齐王也没理会,上了自己的轿子,从头到尾,他都没正眼敲过句誕,而句誕也没向齐王身边靠。

    秋云面圣之后,皇上却没有任何表示,既不让他回凉州,也没任命新的官职,朝臣们疑虑不已,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朝廷中传出流言,有说秋云想致仕,皇帝不准;有说皇上想调秋云都督荆州,也有人说皇上想调秋云到幽州,调段昌回朝,担任骠骑将军。

    终于秋云临走前上的疏传出来了,给拓跋部落送粮,此举在朝臣中引起不少议论,很快有人上书弹劾秋云,认为他滥用职权,雍凉两州流民遍地的情况下,擅自允许粮食出塞,有违朝廷律令,当从严治罪!

    此弹劾一出,朝中大臣震惊,上书的是一名不起眼的御史,这名御史平时很低调,在御史的位置上待了数年都没挪窝,看不出来是谁的人,可朝中这些大佬都是人堆里钻出来的来,谁知道他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主掌朝政的三公和宰相不敢处理,将奏折转呈雅文阁,那意思是让皇帝拿个态度出来,如果准了这弹劾,那就处理秋云,了如果不准,那就处理御史。

    让他们失望的是,雅文阁静悄悄的,奏折递进去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朝臣们有点摸不着头脑,齐王在朝中率先开口,认为秋云此举不但没错,相反有功,拓跋部落受灾,没有粮食,拓跋部落势必内侵,到时,朝廷得花更多的钱粮。

    可齐王的话没有压下朝臣的议论,相反又有几篇奏章送上来,这次来自度支部和左民部的几个小官,弹劾秋云擅权,勾连外族,危害凉州。

    这一下连齐王都不清楚了,因为这次上书的小官有个叫王炎的,能入左民部走的穆公公的路子,这下谁都不敢开口,这些年,穆公公代表了谁,这些大佬谁都知道。

    “皇上这是想做什么?”齐王拿着弹劾奏章在朝房内报怨,这里也就他敢这样报怨。

    太师潘链就像玄修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不吭声。

    尚书令裴舒叹口气:“从道理来说,秋云此举没错,但毕竟是有违朝廷令制,唉,这就看皇上怎么看了。”

    宰相甘棠正批复文书,毛笔在奏疏上落下,字迹端正,就像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似的,没受任何影响。

    皇帝重病,负责整个帝国运转的便是这个由三公宰相尚书令组成的特殊机构,其实说三公,乃朝廷最尊贵的职务,可三公在场的只有太师潘链,太保随太子出巡陈国,而太傅干脆没有。

    宰相负责六部,尚书令则是皇帝秘书,负责为皇帝起草诏书,也备为皇帝征询,相当于皇帝的私人幕僚,他的出现则代表皇帝。

    三公之外,则是太尉和大将军,太尉乃军队最高负责人,大将军则负责具体征伐。齐王代理太尉,而大将军已经空缺几年了,据传,这次四大总督回朝,皇帝有意从中选出一位继任大将军,呼声最高是皇帝亲手提拔的方回和段昌。

第九十五章 弹劾(下)

“朝廷令制?”齐王反驳道:“拓跋部落是自己买的粮食,秋云不过只是协助了他们,严格的说,秋云打的是擦边球,并没有违反朝廷令制。”

    裴舒闻言没有说话,齐王成心为秋云辩护,这擦边球难道就不是违背朝廷令制了吗?他转向宰相甘棠:“甘大人,你是怎么看?”

    甘棠正好将一份奏疏批复完,放下笔,活动下手腕,叹口气:“还是老了,这才多长一会,手腕便酸软无力,唉。”

    “甘大人!别绕来绕去,直接点!”裴舒心里有些不满,甘棠已经五十多了,虽然为宰相,多凭资历,威望却有些欠缺,赶不上齐王,也赶不上秋云。今天的朝中重臣,正处在新旧交替之中,泰定中兴的那些名臣们,大多数已经病故,还剩下极少数,比如秋云和齐王,他裴舒勉强可以算一个,甘棠却绝对算不上。

    甘棠是朝中有名的不倒翁,最擅长的便是不表示意见,只有皇上明确表示了,他才跟着说几句,政务上也循规蹈矩,三年以前,前宰相陆巡病故,选择新宰相时,有好几个人选,其中之一便是裴舒,可皇帝出人意料的选择了甘棠。

    裴舒猜想,皇帝恐怕就是看上甘棠这个应声虫的劲,否则怎么也轮不到他。

    裴舒的话有点不客气,可甘棠丝毫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捋捋花白的胡须说:“弹劾都送雅文阁了,皇上也没个说法,这秋大将军也是,连个分辨也没有,我看咱们也别着急,等皇上批下来再说,王爷,您说是不是?”

    明明是裴舒在问,这甘棠却象是在回答齐王,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不是甘棠故意给裴舒添堵,而是他已经习惯如此了,齐王不管怎么都是在场中人地位最高的。

    裴舒尽管对甘棠行为举止不齿,可他的话却很有道理,几封弹劾都送进雅文阁了,皇上那没有一点消息,而秋云那也没动作。按照惯例,被弹劾官员要立刻上书自辩,有些冲动看重名声的官员还会立刻上书自动停职,非要皇上给个明确的结论,惩处污蔑他的御史。

    可秋云呢?自从雅文阁见驾后,便搬到秋氏家族在帝都城外的宅子里,开始几天依旧闭门谢客,安心养病,现在病好了,偶尔出来游山玩水,多数时间依旧宅在家,可以说是惜步如金;御史弹劾他的消息恐怕早就知道了,可他就象没听见一样,只是家中大门关得更紧了。

    在众人眼中,秋云是个极为重视名声的名士,当年出镇凉州,有人嘲讽他好大喜功,所为不过是为名而已,秋云掷地有声,宣布将全家带到凉州,若凉州有失,他秋云一家老小共赴国难,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噤声,有自身赴危地的,但带上一家的却没有。

    秋云说到做到,带着全家上了凉州,在凉州这苦寒之地,一待便是十多年,天下士民无不景仰佩服。

    “王爷,要不您去提醒下秋大将军。”裴舒提议道。

    齐王也很无语,他现在也见不到秋云。要说见驾之前,碍于朝廷制度,秋云不见外客,倒可以解释,可见驾之后,他依旧不见外客,齐王两次派人去邀其赴宴,均被拒绝。

    “我看啊,还是等等吧。”潘链终于不再玄修开口说道,在场四人中,齐王身份最高,过了其实便是这潘链,太师是朝廷三公之首,地位尊崇,可在这四人中,潘链的地位却象是最低的,究其原因则是,齐王出身皇族,裴甘二人则是上等士族,潘家虽然是士族一脉,却不过是小士族,家族地位在四人中是最低的,所以,潘链官职虽高,可实际上,话语权却是最低的。

    甘棠说完刚才那番话,便不再开口,拿起另一份文牒开始批起来,这些文牒有些是奏疏,有些是下面各州送来的请示,以及各种报告。

    这些奏报,有些必须上报皇帝,有些则不必,宰相有权处理,所以,相比其他三位,他的公务是最繁忙的。

    齐王和裴舒也不言声,算是默认了潘链的提议,几个人在各自的座位上,处理各自分管的公务。

    雅文阁里,泰定帝坐在床上,与十几天之前见过秋云之时相比,气色好多了,不过,这次换了个中年太监在边上伺候,这个中年太监比起前面那位来,身材稍微矮小点,脸更圆点。

    “皇上,外面这些人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皇上这局布得高明。”圆脸太监笑呵呵拍着马屁。

    泰定帝枯干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小程子,都是些老官痞了,恐怕都在猜朕是什么意思。”

    “那是肯定的,”小程子依旧笑眯眯的,端着杯子过来:“皇上,先把这药喝了,我再给您说说。”

    泰定帝盯着那药,小程子将药送到他嘴边,泰定帝微微皱眉,小程子连忙哄道:“皇上,这放了糖的,没那么苦了,您喝了也有精神听我说,是不。”

    这口气就象哄小孩,可泰定帝偏偏吃这一套,就着小程子的手将药喝下去,小程子将药碗放在一边,又端起边上的水杯:“来,漱漱口,这药味是苦。”

    泰定帝含了口水,在嘴里漱了下吐到杯子里,不满报怨道:“苦你还让我喝。”

    “咱不是病了,老话不是说,良药苦口,太医这次开的药多半是好药,要不也不会这样苦了。”小程子嘴上象是抹了蜜似的,手上还不停,很快将东西规整得整整齐齐,叫了外面的小太监进来,将东西拿出去,然后才回到泰定帝身边。

    见泰定帝看着他,小程子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道:“前儿,临安府知州上奏说,临安府百年没开的梨树今年开花了,那花瓣居然是粉色,我说怎么可能,梨花不都是白色吗,怎么会是粉色的,这要是粉色的,那不成桃花了,皇上,您见过粉色的梨花吗?”

    泰定帝面露愠色:“小程子,你要再胡扯,我就把你舌头拔出来。”

    小程子并没有被吓住,吐吐舌头,作了个萌态,讨饶道:“行,行,您看您,这就急了,我这不是慢慢来吗。”

    泰定帝哭笑不得,好在,小程子也不是真想掉他胃口,只不过是想讨他高兴,见他真有点着急了,便立刻改口:“我听说,齐王裴大人他们想让秋云上个自辩状,可秋大将军却不肯见他们,先是说养病,现在可好,干脆说闭门思过,皇上,这秋大将军送粮,您不是说做得不错吗,干嘛那些家伙还要弹劾他?”

    泰定帝轻轻哼了声,面无表情的骂道:“你呀,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多动动脑子,几十年了,就是不肯动脑,这要是小杨子,他就明白,我说,你们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小程子呵呵笑道:“奴才就不爱动脑,师傅以前也骂过,可没办法,奴才就生成这样了,再说,在皇上跟前,用得着奴才动脑吗,我什么都不缺,吃的用的,什么都有,还都是上好的,动那脑子干嘛。”

    泰定帝笑了,这笑容温和多了,半是怜惜,半是欣赏:“你呀,傻人有傻福吧,也亏得遇上朕了。”

    “皇上,这话,奴才可不赞同,可得驳了您了。”小程子正色道。

    “哦,那你说说。”泰定帝也不生气,调侃的问道。

    “皇上,我是太监,干的就是伺候贵人的活,把该我,我能干的活,干好就成。治理国家,为皇上分忧,咱肯定不如外面的那些大臣,他们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就算让奴才去干,奴才也干不了是不。”

    泰定帝点点头:“乐天知命,好奴才!好奴才!”

    “可奴才也不是完全不懂,”小程子又补充道:“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了,奴才也懂了些东西。”

    小程子说着看了看泰定帝的脸色,泰定帝注视着他:“哦,那你再说说,都懂了些什么东西?”

    “别的我不太懂,但谁对皇上忠心,奴才还能看出个一二来。”

    “哦,你能耐不小嘛,谁忠谁奸,朕都看不太明白,你居然能看出一二来,那你说说,这秋云是忠臣还是奸臣?”

    小程子嘿嘿一笑,过去欲扶泰定帝睡下,泰定帝摆摆手,小程子便停下来接着说:“皇上考我呢,这秋大将军是忠还是奸,皇上还不知道。也罢,皇上考我,我就说说。

    当年秋大将军出征凉州,不但自己去了,还把一家老小都带去了,十多年了,就一直待在凉州那苦地方,先是打鲜卑那群蛮子,后来开荒种地,安抚边民,招纳羌人,皇上也说,凉州能有今天的安稳,秋大将军第一功。

    这次皇上召他回朝,从凉州到帝都,几千里,没用两个月便回来了,虽然起身晚了,可事出有因,可一旦上路,便飞驰如电,皇上,小程子怎么看,秋大将军都不像奸诈之人。”

    说完之后,小程子悄悄看了眼泰定帝,泰定帝目光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听没在听,窗外阳光明媚,树叶有些稀疏发黄,秋意渐浓。

第九十六章 迷局

小程子心里噗通噗通的乱跳,后背淌下几粒汗珠,伺候这位主已经快三十年了,对这位主的心性了解早已熟透,他们这些近臣,除了穆公公,其他人想要说什么,做什么,都得看这位主的心情,这三十多年了,他这样评说大臣,屈指算来,也没超过五次。

    “忠臣?奸臣?谁知道呢!天知道!”泰定帝幽幽的叹道,小程子松口气,连忙说:“皇上知道,老祖宗也知道,小的这脑子,也就看看,那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

    “这话对,朕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泰定帝叹口气,面无表情的说:“皇帝,什么是皇帝,孤家寡人罢了。”

    “皇上,您这说的什么,您不是还有小程子我吗!”小程子连忙劝道。

    泰定帝稍稍扭头看着他,露出一丝笑容:“是啊,最后朕还有你们在身边。”

    正说着,穆公公进来了,小程子连忙迎上去,穆公公低声问今天怎么样,小程子却大声笑着说:“今儿皇上精神好,进了两碗莲子羹,还喝了碗参汤。”

    穆公公进来正迎着泰定帝的目光,穆公公趋前简单施礼,小程子给他端来个绣凳,穆公公坐在床前,看着泰定帝说:“奴才已经安排妥了,以后每两天上一篇弹劾奏章。”

    泰定帝目光点了下,过了会,才问:“太子呢?太子有信吗?”

    “太子已经接到密旨,正往回走,估计七八天之后回朝。”穆公公答道。

    小程子听了两句便退出去了,到了院子里,几个小太监悄悄躲在一边低声嘀咕,没有注意到小程子过去。

    “你说外面那些人又在闹什么,也不想想,皇上身子骨不好,还在搞三搞四,干脆,砍几个,就老实了。”

    “就是,这帮家伙就不想让皇上安歇,都是些该杀的家伙!”

    .。。

    小太监们正说得热闹,小程子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抬腿便给了正说得热闹的小太监一脚,将小太监踢了踉跄,小太监们抬头看是小程子,连忙起身,陪着笑脸。

    “都在瞎说啥!”小程子低声喝斥,扭头瞧瞧屋里:“你们这些胡赖家伙,我可告诉你们这些小崽子,谁要敢在外面胡说八道,小心你们的狗命!”

    小太监们讨好的将小程子围着,边上的小太监压低声音报怨:“外面那些人实在太不像话了,皇上还病着,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干脆让内卫出动,将这些王八羔子都收拾了。”

    小程子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消停点,别在这弄好卖乖,我可告诉你们,小李子就是前车之鉴,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们求情。”

    小程子在这些小太监们心中的威望很高,小太监们都知道别看他胖,其实心底很软,他们犯了什么过错,找程公公求情准没错。

    “公公,您坐这。”小太监殷勤的将石阶拂干净了,又垫了块帕子在地上,才让小程子坐下,小程子骂了会,胖乎乎的脸上淌下些许汗珠,虽然已经入秋,可天气还有些热,小太监们又给他打起扇来。

    “我可告诉你们,把嘴巴管严点,乱了皇上和老祖宗的部署,我可饶不了他。”小程子瞪眼威胁道,小太监们连连点头。

    有个小太监好奇的问:“公公,皇上和老祖宗究竟怎么想的,外面这些家伙简直无法无天了。”

    “哼,”小程子瞪了他一眼,轻蔑的哼了声:“怎么想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你们要作的是管好你们的嘴!”

    “是,是,小的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小太监们殷勤的捧来杯茶送到小程子手上,小程子伺候泰定帝半天,也累了,坐在石阶上,端着茶教训这些小太监:“你们给我记住,伺候好皇上是咱的本份,其他的啥都不要管,外面那些混蛋要闹腾,自然有老祖宗收拾他们,你们若敢瞎起哄,别忘了宫里的规矩!”

    小太监们连忙解释,他们只是发发牢骚,绝不敢乱说。小程子喝了半碗茶,又问了问药是不是准备好了,小太监们连忙说准备好了,温在灶上,随时可以端上来;另外参汤也准备好了,参灵汤也准备好了,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就等里面叫了。

    但屋里却很安静,穆公公依旧还在和泰定帝商议,俩人的声音都不大,就算站在门口也听不见,小程子让小太监们别聚在一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自己却依旧坐在石阶上。

    小太监们都散开了,小程子目光不时朝屋里看一眼,眼中满是忧虑,这次不知那个大臣要倒霉了,皇宫是个富贵地,也是是非窝,宫里的贵人们心眼都多,老祖宗心眼也不少,所以才能与这些贵人们周旋,才能护着他们这些孩儿们。

    在宫里几十年了,见识过的也多了,皇上和老祖宗肯定在谋划件大事,皇上卧床不起已经半年多了,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能不能下床还不知道,朝局肯定有一番大变。

    抬头看看天,小程子重重叹口气,这明媚的阳光就像笼上一层黄沙,变得灰暗起来。

    门开了,穆公公出来了,小程子赶紧起身,穆公公见状责怪道:“你怎么还这样,这都多大年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哪儿方便坐那。”

    小程子连忙堆起笑脸,上前扶住穆公公:“干爹,您小心点。”

    “嗯,皇上跟前小心点,”穆公公平静的说,目光扫了下四周的小太监们:“盯紧了,别乱发善心。”

    “是,是,干爹放心。”

    “我就放心不下你,小程子,就你这性情,不知那天就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穆公公语气严厉,小程子不敢再糊弄,正色应允:“干爹放心,小程子心里明白着呢,唉,小程子也狠得下来,只是干爹以前教训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小程子一直铭记在心。”

    “哼,你这说得,好像干爹就喜欢杀人似的,”穆公公拉下脸来,小程子赶紧陪个笑脸,穆公公紧跟着叹口气:“这次不行了,这次,唉,自求多福吧。”

    小程子心里一惊,想要再问,张张嘴却又闭上,这时候知道得越少越好。

    “哦,对了,刚才皇上说了,让宣尚书令裴舒和句誕进来,你派个人去传旨吧。”

    小程子愣了下,连忙答应,叫过一个小太监,让他到朝房去,将尚书令裴舒和句誕叫进来。

    将穆公公送到月亮门门口,小程子赶紧回到屋里,泰定帝已经躺下了,听听鼻息,好像睡得挺安稳,小程子总算放下心来,今天泰定帝说的话不少,处理的朝政也不少了,他将边上的奏折收拢起来,将其中已经有了明确意见的收到一起,皇上还没处理意见的放在另一边。

    抱着已经有处理意见的奏折到外间,他坐在椅子上,开始将今天泰定帝的意思誊写到纸条上,整个宫里,只有他有这份能耐,能将泰定帝吩咐的话从头记到尾,没有一点差错。也正是凭这个能耐,他才能调到皇帝身边。

    过了好一会,园子里有人进来的声音,他连忙放下笔,推开门到院子里,见尚书令裴舒和句誕被小太监引进来,俩人见到小程子,连忙拱手施礼。

    “劳烦两位大人再等等,皇上刚睡一会,待会就醒过来。”小程子说着让小太监拿过两张绣凳,让俩人坐下。

    “皇上好吗?”裴舒问道,现在也只有他们尚书台的人还能进雅文阁,其他的,不管皇上的老丈人太师潘链,还是皇上的弟弟齐王,亦或宰相甘棠,都没能进这雅文阁,但,他们也没进这雅文阁几次,最近已经有十多天没能进来了。

    “这几天精神好些了。”小程子答道:“给两位大人上茶,”又转过头对俩人说道:“两位大人暂时就将就下。”

    “麻烦程公公了。”句誕很客气的拱拱手,裴舒只是冲程公公笑了笑,小小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才问:“程公公,这几天好些转来的奏疏都没见皇上批复,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程子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故作不知,笑嘻嘻的压低声音说:“大人,皇上正病着,折子自然批复要比往常慢些,您也给大人们说说,别催,皇上的身子骨要紧。”

    句誕很想多问问,现在能拿到消息的也只有这些皇帝身边的人,可裴舒在身边,他不好开口;裴舒安坐如山,根本没有想问什么的意图,他知道宫里的这些人嘴巴都是严的,要想从他们嘴里打探出消息来,比登天还难。

    太阳渐渐西斜,树枝倒影在窗户上,小太监们悄悄打量着日头,盘算着接班的人该来了。

    小程子没有陪裴舒句誕而是回去继续誊写圣谕,皇帝处理的公务其实还是不少,他誊写好一会,将皇上的意思准确的落在纸上,誊写完后,他将奏疏整理好,抱出来交给裴舒。

    “裴大人,这些都是皇上今天处理了的,您拿去好好润润笔。”

    裴舒接过来翻了翻,抬头看着小程子:“怎么,弹劾秋云的疏,皇上还没批?”

第九十七章 咨询

“皇上没说。”程公公的回答很简单,这件事上,他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是半个字。

    裴舒有些着急,现在还只有几份弹劾,这皇上要还不表态,恐怕后面的奏疏就更多了,事情就更难以收拾了。

    “皇上到底怎么想的,程公公,现在还只有几份,我们还压得住,这要再没个表示,后面就更多了!”

    “裴大人,待会见到皇上,您就直接问皇上,我那知道。”

    裴舒见程公公将门关得死死的,也就不再问了,只是不断叹气。句誕见状却看出点端倪来,既然程公公都不敢说什么,说明此事体大,来头非同小可,于是打定主意不开口。

    又等了会,房间里有了动静,程公公连忙进去,过了会,出来叫裴舒和句誕进去。

    泰定帝带着淡淡愁意让俩人起来:“今天把你们叫来,有三个旨意,裴舒,你起草一下。”

    裴舒连忙坐到书案后,抬头望着泰定帝,泰定帝缓缓说道:“第一个,朕患病期间,由太子监国,除重要人事调整,其他事,太子均可决定。”

    裴舒一愣,背脊冒出一层冷汗,他完全知道这道诏书对朝局带来的震撼,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太子监国,前段时间,皇上的病更严重,都没有让太子监国,相反却是让太子出巡陈国,现在病情看上去好些了,却让太子监国,这.。。,皇上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其次,兄终弟及的论调正甚嚣尘上,不少朝廷元老重臣,都认为该由齐王继位。在大晋帝都的历史上,兄终弟及的事已经发生过四次,英明神武的武帝便是以弟继位。

    皇帝让太子监国,这就是放了个明确的信号,告诉朝臣们,这件事已经定了,皇位没有齐王的份,这对齐王和那些支持齐王的大臣们意味着什么?裴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第二件,句誕忠心为国,才具卓越,即日起由句誕担任尚书仆射,参与处理朝政。”

    裴舒手一抖,笔差点就掉下来,尚书仆射乃尚书令的副手,已经空缺好几年了,没成想皇上今天却提拔了,而且还是提拔了句誕。

    忠心为国,句誕不过一墙头草,投靠阉宦,见风使舵,这样一个哪有什么气节,忠心为国,忠心为官还差不多。

    才具卓越,那更是笑话,尚书台有七个尚书,句誕的才能排第七,除了会专营外,无论诗词歌赋,还是处理政务,都排在第七。

    更为关键的是最后一句话,参与朝政,这意思便是,句誕现在进入了他们四人小机构,步入帝国最高权力阶层。

    句誕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噗通跪在地上,哽咽着说:“皇上圣体欠安,还想着臣,臣,臣,只有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起来吧,”泰定帝叹口气,温言安慰:“这些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尚书仆射已经空了很久,今儿你补上,要好好辅佐太子。”

    “臣一定不负圣上期望!”句誕伏在地上哽咽着,泰定帝安慰几句,裴舒心情更加动荡,以前尚书台缺仆射,尚书台完全在他掌控下,现在有了尚书仆射,就分了他的权,而且,按照他的观察,这句誕虽然没什么才干,可争权却是一把好手,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

    可,要反对吧,难免给皇帝一种不好的印象,那意思就像自己依旧想独霸尚书台似的。

    裴舒边写边思考对策,他本才思敏捷之人,一眨眼便想出了三四个对策,可仔细思量,那个都不合适,都有不小的后患。

    两道圣旨很快拟就,裴舒拿到泰定帝面前,泰定帝仔细看过后,微微点头,裴舒将圣旨交给程公公:“请公公用玺。”

    小程子接过圣旨放在书案上,又从边上的书台上取出一个黄色的盒子,将盒子打开,双手抱出玉玺,端端正正的在圣旨上印了下。

    句誕看到玉玺落在圣旨的那瞬间,心顿时落下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终于走上了帝国权力的最高峰。

    “陛下,第三道旨意是?”裴舒有些失落,可还记得刚才泰定帝说的,有三道旨意。

    “太子年青,政务还不熟悉,朕决定设辅政大臣,先设四个吧,潘链,左辰,你裴舒,加上甘棠,你们四个吧。”

    裴舒稍稍松口气,齐王被排斥在辅政大臣之外,由太子太保左辰取代,现在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帝位将传给太子而非齐王。

    句誕也在心里默默盘算,辅政大臣中没有齐王,这让他非常高兴,满朝大臣都知道,齐王瞧不上他,前段时间,齐王接位呼声高,大臣们象躲瘟疫一样躲他,现在他当上权重一时的尚书仆射,而齐王却失去了辅政大臣,而且他估计齐王很快会失去太尉之职。

    裴舒将圣旨起草好,程公公盖上印,泰定帝有些疲倦的叹口气,对裴舒说:“第三道先留下,前面两道立刻发,然后,你就回吧,句爱卿留下,陪朕说会话。”

    “臣遵旨告退。”裴舒心事重重的退出去,今天皇帝根本没有和他商议的意思,上来便直接宣布三道旨意,这三道旨意将齐王彻底打落尘间,他相信怀里的两道旨意一宣布,明天所谓兄终弟及的呼声便烟消云散。

    只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拔句誕呢?这让他想不明白。

    更要命的是第三道圣旨,这道圣旨明明白白宣布齐王没戏,不仅皇位没戏,而起连中枢都没戏。

    齐王虽说位居太尉,掌控天下兵权,可九门提督,皇宫御林,全部掌控在皇帝亲信手中,除此之外,还有内卫监控,可以说只要皇帝没死,在帝都便不可能有人造反。

    程公公给句誕端来绣墩,句誕先道声谢,然后才斜斜的坐下,泰定帝目光温和:“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没见你的奏疏呢?”

    “臣最近事情不多。”句誕实话实说,他不过一普通尚书,皇帝生病,旨意不多,要起草旨意也轮不到他,至于以备咨询,他更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咨询自然更谈不上。

    “是啊,朕这一病,尚书台就比较闲,朝廷六部,甘棠自然不会让你们插手,”说道这里,泰定帝语气突然一转:“齐王最近还好吧?”

    句誕神情平静,心中却是暗暗高兴,齐王还好吧?这话什么意思,自然不是问身体好不好,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可该怎么说呢?齐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这话就不好说了。

    “齐王身体尚好,大臣们都很信服,王爷礼贤下士,爱护士卒,深得将心,”句誕边说边打量泰定帝的神色,他很敏锐的察觉当他说到深得将心时,泰定帝眼中闪过那么一丝忧虑,于是他心里有底了,便大着胆子说:“陛下刚才说让太子监国,可臣担心,若齐王在侧,以王爷在朝廷的威望,太子行事难免受到掣肘。”

    “不是已经没有让他辅政了吗。”泰定帝说道。

    “齐王身为宗室,又代理太尉,掌控军权,就算没有辅政,朝中的影响力也超过了四位辅政大臣。”句誕低声解释,泰定帝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句誕还没完,又补充了句:“甚至太子。”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寂静,程公公站在边上,心惊胆战的听着句誕的话,看着泰定帝的神情。

    “那怎么办?”泰定帝叹口气,这瞬间,句誕明白了泰定帝的心思,太子的位置已经定了,他要削了齐王的影响,可又不想伤害齐王,这也是为什么前面两道圣旨立刻发了,最后这一道却留下了,他立刻明白该怎么作了。

    “皇上,齐王贤名满天下,可为了朝局,臣以为,皇上可重重封赏齐王,给齐王分封藩国,然后让齐王就藩,如此可让太子顺利掌控朝局。”

    泰定帝没有开口,过了会,他闭上眼睛,程公公低声告诉句誕可以退下了,句誕连忙起身叩别泰定帝,照礼仪规规矩矩的退出雅文阁。

    等出了雅文阁,句誕兴奋得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他明白皇上对齐王起了疑心,齐王一旦就藩,整个朝局立时大变,句誕隐隐感到,朝中的人事调整恐怕才刚刚开始,自己这尚书仆射当不久。

    秋氏家族在帝都的庄园不在城内,虽然秋家在城内也有宅院,但秋云没有选择住在那,而是选择住在城西伊河边上的凝翠山庄,此地依山傍水,山明水秀,风景极佳。

    庄园很大,占地极广,秋云和他的二十多个家丁卫士全装下,依旧空荡荡的,庄园的管家是秋氏家族的老人,常年守在帝都,当年秋云出征凉州前,便住在这庄园,管家依旧是这个老管家,对秋云的习惯比较了解,在得到秋云要住在这里的消息后,立刻将整个庄园重新整理了一遍。

    朝中关于秋云的流言四起,可秋云就像没听见似的,每天在园子里看书舞剑,似乎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让秋家人更不懂的是,不但秋云不着急,就连秋戈也不着急,秋戈没住在庄园里,他借口要与太学中人研讨经学,自己躲在城里,一住便不肯回来了。

    秋氏一族在朝为官的不多,而且官职多半不高,正三品工曹参议秋宜算是高的,剩下一个便是担任闲职的轻车都尉秋爽,这个秋爽从未上过战场,别说骑马了,就算拎刀也没拎过几次,他这个校尉是恩荫。

    士族嫡系子弟一般出生便有官职,随着年龄增长,或者家族长辈立下功勋,朝廷一般都要恩及族中子弟,当年秋云立下盖世功勋,朝廷恩赏,秋云却没有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而是给了族中子弟,这秋爽和秋宜便是受益者。

    朝臣弹劾,秋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通报了秋云,秋云现在是秋氏一族的领军人,有他在便没有人敢小瞧中山秋家,所以不管怎样,秋家都必须保住秋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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