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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时糊涂     天苍黄txt下载     天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天下兄弟会

长安巍峨高大的灰色城墙出现在眼前,韩安才长长吁口气,他扭头看看柳寒,柳寒正眯着眼睛看着这闻名已久的城市,这个城市闻名已久,可他从未到过,十多年前逃出大晋时,他没有踏足长安,而是避开了长安,从南面的山区穿过,企图避开那个恐怖的追杀者,他在山区躲了十多天,可惜即便这样也被识破了。

    看着城门处严密的检查,柳寒轻轻叹口气,当年他还是该入长安,至少那个追杀者,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至少他不敢轻易在长安动手。

    这个城市既然冠以西都之名,城内安防自然非常严密。从前朝大周开始,长安便是都城,本朝立国亦是以长安为都,但到了太宗时期,为了避开胡人的威胁,同时,因为立国时期的战乱,长安损毁严重,于是下令迁都洛阳,以洛阳为都,以长安为西都。

    大晋从立国开始,便与胡族征战不休,长安成为支持凉州和并州的重要据点,因此大晋常年有重臣坐镇长安,从武帝开始,坐镇长安的便是皇族成员,现在坐镇长安的便是秦王燕辙。

    秦王燕辙为当今皇帝第三子,今年三十二岁,朝野间向有贤名,自三年前坐镇长安后,将长安及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向西支持凉州,向东支持并州,使雍州成为两大主力战场的坚强后盾。

    站在小山丘上,看着这座雄城,柳寒默默无语,商队中的伙计和镖师却很兴奋,特别是镖师们,这趟镖的目的地便是长安,到了长安,这趟镖便算结束了,便可以带着丰厚的报酬回家了。

    不但镖师趟子手们很兴奋,就连韩安黝黑的面庞上也泛出一丝轻松的喜色,这趟镖是镖局开业以来最大的一趟镖,看看这一长溜马车,他心中就像放下一块巨石一样轻松。

    凉州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商队,甚至在他几十年保镖过程中,这都是最大的商队,这么大的商队,很难不引起人的眼红,所以,他和柳寒的意见相同,借住秋云返朝之势上路,而且一定要赶在秋云之前到西都,他们要提防的不仅仅有沿途的山贼和流民,还有那些红了眼的官府,沿途任何一个官府都可能借口将他们扣下。

    大将军返朝的威势不可挡,不但山贼宵小遁迹,连官府都廉洁起来,他们沿途没有受到任何刁难便到了西都长安城下。

    “关防挺严,咱们进城吧。”

    城门处不但有衙役,还有不少穿着红色铠甲的士兵,城门口处排着两列长长的队伍,城门上下,士兵紧握刀枪警惕的注视着,城门楼上,城防弩大张箭矢上弦,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韩安摇摇头:“平时没这么严,秦王近卫都出动了,看来城里是出了大事。”

    红色铠甲的士兵来自秦王卫队,柳寒眉头微蹙随即展开笑了笑,说道进城。长长的车队向城门处走来,他们在远处的停顿已经引起注意,还没到城门处,便有个军官带着人上来拦住他们,在前面的柳铜连忙上前交涉。

    军官检查了他们的身牒和官文,有些疑惑的看看车队,官道上一溜两百多辆大车,看车辙的痕迹,大车颇为沉重,车上蒙着雨布,雨布下的樟木箱子上满是泥迹,显然走了很长的路。

    “军爷,城里是有什么事吗?”韩安讨好的笑问道。

    军官打量他一下,瞧瞧车上的镖旗,振远镖局,总算知道这个镖局,韩安悄悄递过去一张银票,军官瞟了眼,十两银子,这才轻轻哼了声:“昨晚,有天道会的贼子作乱,秦王殿下令,今日全城大索,务必不让贼子脱逃。”

    韩安大吃一惊,军官看着他,韩安连忙说:“这天下会的贼子可真是胆大包天。”

    天道会,这个会究竟什么时候成立的不知道,但从百年前便出现在大晋的朝野,其名字便取自《道典枢密》所言:“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天道会从成立之初便与豪门大户作对,孝宗年间,天道会在青州叛乱,宣称“天道不公,吾为天下公之”,旗帜所向,百姓蚁从,很快聚集了数十万,青冀二州豪门损失惨重,几个有名的上品门阀被诛屠一空。

    官府匆忙调动边军进剿,历经十余年时间,才将天道会镇压下去。可因为镇压天道会,抽调了大漠边军,导致对大漠的压制放松,鲜卑人趁势而起,与大晋争夺大漠草原,引发一场持续二十年的战争。

    天道会被镇压后并没有消亡,而是潜入民间,在民间秘密传道。各地官府对天道会的搜捕也不遗余力,因此这些年天道会几乎销声匿迹,今天居然在长安城内做出事情来,这让韩安感到很突然。

    军官挥手让他们过去,韩安回到柳寒身边,上马时瞟了眼柳寒的神情,发现柳寒依旧看着高大的城墙,嘴角有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眉头却紧锁着,这幅神情让韩安感到有点怪诞。

    殊不知柳寒听说天道会后,心里忍不住在感慨,久违了。

    当年还在杀手营时,他便听说过天道会,还出手干掉过天道会的一个重要人物,不知道是左护法还是右护法,就听见那些会众叫着护法快走,说不定这个会与那个人有什么仇怨,以至于让他们出手杀掉对方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

    或许是看到军官已经查验过了,入城没有再受到任何刁难,交了入城税,商队便入了长安城,这么多车队入城,走过城内的街道,引得长安百姓驻足观看,顺带骑在乌锥上的柳寒也风光了一把。

    顺便说说乌锥,这匹马是从月支过来的,柳寒得到这匹马之后,很无耻的抄袭了别人的版权。

    “老兄,这槐树街不陌生吧。”柳寒基本无视周围的目光,随口和韩安开着玩笑。

    韩安也笑了笑,这长安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不敢说每条小巷都熟悉,可这槐树街倒是去过多次。长安城同样象姑臧一样,有规划好的坊市,不过在管理上却与姑臧完全不一样,每天辰时两刻坊市开门,申时关门,东西两个坊市皆如此。

    长安毕竟西都,无论是街道还是房屋都远远超过姑臧,远远的看见一遍朱红色的屋顶,韩安告诉柳寒那是皇宫。

    “这长安城啊,原来在大周时便是京都,我朝立国之时,长安遍地瓦砾,宫殿残破,太祖皇帝下令重修兴庆宫和未央宫,这兴庆宫刚修好,太祖皇帝蓖了,太宗皇帝登基,太宗皇帝体恤咱老百姓,说剩下的不修了,迁都洛阳,.。。”

    韩安很兴奋边走边介绍,这长安皇宫实际是在武帝时重建的,目前主要有三座宫殿群,兴庆宫、未央宫和大明宫,除了这三大宫殿外,另外还有两个王府,目前坐镇长安的秦王府和侯府,秦王自不待言,这侯府原来便是分封在这里的潞王,潞王的祖上是太宗皇帝的三儿子,按照大晋爵位制,如无朝廷封赏,每过一代便降一爵,潞王府便从亲王下降到侯爵。

    听到这里,柳寒禁不住有些好奇:“这主意是谁出的?够英明的。”

    “那是自然,这规矩是咱太祖皇帝定的,”韩安摇头晃脑的说道:“太祖皇帝说了,没有为国家立下新功,凭什么享受天下百姓的奉养,过一代降一等,很公平。”

    柳寒闻言暗暗点头,难怪这太祖皇帝能夺得江山,就凭这份眼光,这天下就该是他的。别看只是除爵一等,这却可以逼着这些龙子龙孙们努力,而不是成为纨绔子弟。

    韩安接着又介绍了些长安美食和青楼,沿途他是口若悬河,走了一路讲了一路,看着便到了坊市。长安的坊市规模比姑臧要大多了,就是坊市内便分了好几条街道,这槐树街便在坊市内。

    “老韩啊,这趟镖完了,打算是留在长安还是返回姑臧?”

    柳寒说着,忽然感到有人在暗中打量自己,他不动声色的将功力提起来,六识全力展开,开始探查是谁在暗中窥视。

    车队有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在车队中很是引人注意,天娜三女毫不顾忌的打开车窗,好奇的打量着两边的街道和行人,大晋的富庶早已闻名西域,西域的智者摩智大师早就说过,要求学便一定要上大晋来,摩智大师是西域最有学问的人,连他都这样说,大晋的文化早已名扬西域各国。

    另一辆车的纱窗却始终没有打开,老黄端坐在车内,默不作声的透过纱窗看着两边的街道行人,神情无悲无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里没有多少变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暖香阁,香风阵阵,丝竹不绝于耳,公子王孙把酒酣歌;

    三步倒,酒浓长街,布衣汉子往来不觉,酒娘当庐提盏,喧嚣不断;

    董家老铺,香味浓郁,这里的驴肉是长安一绝,有数百年历史,到了长安没吃董家老铺的驴肉,等于没到过长安;

    ..。

    一切都是老样子,老黄轻轻长叹,这声叹息,无愁无悲无喜,连他自己都说不上,只有一种淡淡的怅然,回想这二十多年,恍若昨日,当年被虏西域,压根就没想过还能回到中土。

第三十九章 背叛(上)

“老天待自己也算不薄了!”

    他压根没想过去寻找家人,当年虎贲卫如狼似虎闯进家门,他被抓进天牢,家人也同样被捕,门阀士族对他们邵阳王的属下穷追猛打,必欲置之死地不罢休,长子老妻在牢中便被逼死,其他家人被发配岭南烟瘴之地,现在死活不知。

    往事历历,浮现脑海,他再度长叹一声,马车转过街道,他的目光忽然看见街边的酒楼上,敞开的窗户上露出几个人影,隔着纱窗,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可老黄敏锐的感觉到,这几个人器宇不凡,他们均看着乌锥上的柳寒,低声说什么。

    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老黄禁不住苦笑下,早前他便建议只由柳寒带几个人入城便行了,可柳寒不从,坚持整个商队入城,这样庞大的一个商队,引起的震撼可想而知,但老黄没有坚持,他知道柳寒的目的,上次柳寒便说了,这次是回来冒险的,他说到做到,从进入凉州便在冒险,今天不过是又一次,看上浩浩荡荡,其实里面的深意只有他们俩人清楚。

    柳寒同样感受那几道目光,不过他没在意,现在他要的便是这些人的注意,将潜在暗中的目光吸引过来。

    在瀚海商社的店铺前停下,商社里的人不多,仅仅只有几个人在店内看货,两个伙计陪着,二掌柜在柜台后面专心致志的算账。

    长安店的掌柜姓毕,叫毕良,同样是柳寒亲自挑选和调教出来的,在西域跟了他三年才放归大晋,又在姑臧经老王掌柜指点了两年,才派到长安来开店。

    从传来的消息看,毕良还是很有商业才干,经过两年发展,长安店已经有三支商队,两支跑大漠,另外一支跑并州,每年的盈利快赶上姑臧店了。

    毕良早就得到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后店待着,听说柳寒到了,急忙赶到前面来。

    “东翁,姑臧那边早就传来消息,我就计算着,这几天就该到了。”毕良满是兴奋的陪着柳寒往后院走,柳寒边走边打量店里的情况,随口问了几句,毕良毕恭毕敬的回答。

    “这后院原是仓库,东翁,我打算今年从草原收购些羊毛,东翁作的那洗毛机非常好用,我想作点毛线生意。”

    “难怪这么大的味,”柳寒摇头说:“这店和作坊要分开,这作坊不能放在城内,要放在城外,还有,毛线是不是有市场,你要想清楚,原则上我不反对这样作,不过市场还没起来,还需要培养。”

    “是,是,东翁说的是。”毕良连连点头。

    这个时代是有毛线的,安息人用毛线纺地毯,但仅此而已,用毛线制衣的还很少,柳寒在西域时改良了安息的织机,顺带改良了羊毛的处理过程,配置出双氧水,经过他的程序和机器处理过的毛线白且柔软,没有了那股腥味,安息人制的地毯就是为了处理那股腥味,便要晾很久,这大大增加了成本。

    “杨秋不在店里?”柳寒问道。

    “杨秋半个月前上大漠去了,今年大漠春旱,粮食紧张,粮食和茶叶行情看涨。”毕良说着有些兴奋:“还是东翁明见万里,早早让我们囤积粮食,如今果然.。,东翁,咱们要大发一笔。”

    柳寒轻轻笑了下,站在院子里,四下看看,不得不说,毕良很有才干,就说这个店,三进三,前面是店面,中间是库房,后院是作坊,分工明确,伙计们有条不紊的忙着活,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稍稍施礼便继续干活。

    “这味可真大。”柳寒摇摇头转身出来,毕良连忙跟出来:“东翁,说的是,我让他们停下来,城外我们有个制油作坊,可以转到那去。”

    “羊毛粗加工,需要很多水,最好建在江边,这长安八水,水量充沛,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福地。”柳寒微微一笑,毕良嘿嘿笑着点头,柳寒随口问道:“门口那个二掌柜在这干了多久?”

    毕良连忙躬身答道:“回东主话,二掌柜乐升,来了半年多,原来是坊市里刘家皮货行的二掌柜,刘家皮货行半年前倒闭了,他精通皮货的各个环节,所以,我把他招来,委以二掌柜,这事我没向老王报告,还请东翁原谅。”

    柳寒微微皱眉,随即笑了:“你们有这样的权力,你打算扩大皮货生意?”

    “是,”毕良答道:“这两年皮货生意火爆,我们以前都是从胡人那买来皮货,再卖给皮货行,风险比较大,收益却比较小,大头都被皮货行拿去了,我想试试深加工。”

    “行,干吧,要逐步来,贪多嚼不烂。”柳寒无所谓,长安店面对的市场要比姑臧大多了,按照他的估计,长安店的盈利能力应该在两年内超过姑臧,可意外的是,长安城大,门阀世家也多,长安店面临的掣肘也多,就说这皮货深加工吧,就有两三个门阀的店在作,那个刘家皮货行恐怕就是被门阀给挤掉的。

    “是,是,”毕良连声答应,抬头看看柳寒好像有些疲惫,他连忙说:“自从接到老王掌柜的信后,我便准备下住处,城里没有这么大宅子,我在城外准备了个山庄,您是不是现在过去看看。”

    “山庄?真是难为你了。”柳寒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次带来的货,有三十车货和五十匹马是你的,回头你找人轻点下,都是上好的西域玉石和安息地毯。”

    俩人说着又出了店,二掌柜带着众伙计恭恭敬敬的将他们送出来,毕良亲自给他们带路,沿途给柳寒介绍长安有名的店铺。

    山庄在城东的漠水河边,看上去就象个别院,毕良解释说这个山庄不是买的是租的,属于长安城内的大胡商沙木尔。

    “本来想买一处的,可一是没有更好的,另外,主子在长安也停留不了几天,等主子走了,放着也是浪费,正好这院子空着,我和他也熟,所以便租下来,只是委屈了主子。”

    这是见面以来毕良第一次以奴隶身份与柳寒说话,柳寒没在这上面纠结,打量着山庄,很是满意的点头道:“你做得对,咱们是商人,不是贵公子,老毕,在西域,咱们什么苦没吃过,用不着那样矫情。”

    说完转身吩咐柳铁,把所有大车都卸车,将马赶到马厩,毕良赶紧告诉他,马厩没有那么大,最多可以容纳下八十匹马。

    柳寒眉头微蹙,毕良有些惶恐紧张,柳寒看看四周:“干脆就把放在这院子里,反正咱们只在这待上几天,等我们走后,你找人打扫下,再还给那个沙木尔。”

    毕良看看院子,心中忍不住苦笑下,这样漂亮的院子就拿来放马,这可算是暴殄天物。

    柳寒回过头看见韩安正和柳铁低声说话,柳寒将韩安叫过来:“韩局主,咱们这几千里的缘分看来是到头了,愿不愿意送我上帝都?”

    韩安苦笑下:“柳先生,我们和长安同行有协议,长安以西可以走,以东则归他们,柳先生,要上帝都的话,我给你推荐长安长风镖局。”

    “长风镖局?”柳寒颇有玩味的反问道,韩安点点头:“长风镖局局主郑风,为人重诺信义,交游广阔,江湖朋友多数都会给面子,修为颇高,手下的镖师众多,有他护着商队,绝不会出意外。”

    柳寒扭头看着毕良,毕良也点点头:“长风镖局不错,我曾经请他保过两次镖,都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的价格比其他两个镖局要高两成。”

    柳寒点点头,韩安见状也就告辞,他的使命已经全部完成,柳寒让他去找老黄将余款结清,同时还送了两百两银子,作为在大漠战死的镖师趟子手的烧埋银,韩安知道他有钱,也没推辞就收下了。

    柳铜指挥伙计们卸车,毕良连忙过去协助,柳铁悄没声的过来:“主子,有点不大对。”

    “哦?!”柳寒目光一闪,柳铁低声说:“店里熟悉的面孔一个都不见,刚才韩局主说这不是什么沙木尔的山庄,而是常家的庄园。”

    “常家?作什么的?”柳寒没听说过,这几年都在收集各州的情报,包括门阀世家的情报,长安比较怪异,长安本城的门阀世家没有,雍州的门阀世家主要集中在关中,灞水下游,也就是说,长安城内的门阀世家全都来自外地。

    “不清楚。”柳铁的回答很简单。

    柳寒想了想,觉着这毕良不一定敢背叛自己,可出于谨慎轻轻点头:“静观其变吧,让大家伙小心。”

    柳铁点点头,转身将毕良叫过来,让他陪柳寒去后院,毕良连忙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让柳铁注意,山庄的仓库可能不够大,他没想到有这么多货,剩下的货还得再想办法。

    “知道了,老毕,你先把主子安顿好了再说吧,你看主子和天娜她们都等着呢,走了一路,还不赶紧让主子洗洗。”柳铁有些不耐烦。

第四十章 背叛(中)

毕良笑了下,没再和柳铁说什么了,引着柳寒朝后院去,柳寒叫上老黄,俩人边走边打量这院子,天娜三女也好奇的打量着这院子,她们不敢打搅柳寒,只是偶尔悄悄的低声说两句。

    不得不说,这院子比老王准备的那院子漂亮多了,老王的那院子,大气粗狂,有边塞的豪迈,可这院子却是精致,无论是院子里的花草,还是回廊的雕琢,无一不是精心所为。

    “这沙木尔还真会享受,啧啧,我说老黄,咱们到帝都也弄一这样的院子怎么样。”柳寒边看边交口称赞。

    “行啊,你不是庶族了吗,买个这样的院子没问题。”老黄不咸不淡的答道。

    听出老黄口中的揶揄,柳寒扭头笑道:“那是,这要是可以买士族,咱就买个士族身份,对了,老毕,这样的院子多少钱?”

    毕良呵呵笑起来:“以主子的财富,买这样的院子轻而易举,主子这次上帝都,老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难说,这老储办事可没你牢靠。”柳寒说着语气一转:“老毕,家里人这几年还好吧?”

    毕良迟疑下笑着说:“托主子福,都还好。”

    毕良也是走西域被马贼劫掠,他比较幸运的是,马贼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卖了,辗转被柳寒买下,他之前没有成亲,被派回来后才成的亲。

    显然毕良来过多次,对这里很熟悉,带着柳寒将房间转了一圈,卧室书房洗浴洗浴间,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柳寒非常满意,毕良轻轻舒口气。

    “天娜,烧点水,泡茶。”柳寒吩咐道,毕良连忙说:“主子,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带了厨子,我安排了两个厨子,您要不要见见?”

    “让柳铁见见就行了,老毕,你也坐下,咱们一块喝喝茶,有些事我要和你说说。”

    毕良闻言先施礼再坐到柳寒的对面,天娜从行囊中拿出茶具,美姬则拿出炉子,就在边上开始烧水。

    “今后商社的中心要向帝都方面转变,老王那我让他收缩,你这边却不能收缩,要扩大,过段时间,我让老王给你调两个商队过来,这两个商队,一个走并州,一个走帝都。”

    “回主子,这到帝都主要经营范围是.。。?”毕良有些惊喜的问。

    “原来是打算作皮货,既然你要作,我就换一个吧,”柳寒沉凝下,忽然感到不知道该作什么,这个时候经营的商品不算多,除了土特产外,剩下的就是珠宝粮食皮货丝绸茶叶,凉州丝绸虽然有名,但比起江南来,又要差点,从掌握的信息来看,帝都最流行的还是江南丝绸,凉州丝绸的市场不大。

    珠宝和茶叶,长安本地不产这两样东西,剩下的便是皮货,现在毕良要作皮货,他在帝都再作皮货,等于抢了长安店的原材料。

    “到了帝都看看再说吧。”老黄慢悠悠的说道,柳寒嗯了声:“行,就这样吧,我到了帝都再给你来信。”

    “是,主子。”

    在座三人谁也在意毕良称呼的前后变化,在城里店里时,毕良绝口不提主子二字,都是称呼东翁东主,可到了山庄便改口称主子,这点与姑臧老王不同。

    “这长安城内的富翁不少,得想点办法赚他们的钱,”柳寒思索着说:“老毕,在长安开个酒楼有问题吗?”

    “开酒楼?”毕良先是愣了,随后有些纳闷,这些年,瀚海商社多是长途贩卖,从未想过开酒楼旅店,今儿刚进长安怎么就想起开酒楼来了?

    “对,”柳寒点头肯定的说:“一直以来,咱们都是商队走西域大漠,这实际上是一条腿走路,走西域的获利最丰,可这条道越来越难了,马贼越来越多,一次损失,恐怕我们要好几次才能弥补,所以,我想咱们干点实体,别老弄这些虚的。”

    “可是主子,”毕良小心的说:“长安城内的酒楼不少,可都在门阀世家手中把持,我们要买很难。”

    柳寒眉头微蹙,他的想法是开个有特色的酒楼,让那些门阀世家到此来聚会,可以从中打探到消息,当然另外还有个行业,比这个更好,那就是妓院,可开妓院就彻底落到下九流中了,大晋不禁娼妓,好些名妓的地位还颇高,但若开妓院,那又另当别论,按大晋律,妓院为贱业,凡妓院经营者均为贱民,而贱民则三代不能进学不能任官不能为吏。

    在大晋,官与吏是不一样的,官是朝廷委任,吏则是地方招募,比如县官为官,主薄也勉强可称官,但衙役班头等则为吏,这等小吏不需要上级任命,县官直接招募。

    这些妓院经营者都不能干,而且,妓院经营者的家也有严格规定,家里的大门必须是黑色的,家里再有钱,也不能有两进以上的房子。

    简单的说,妓院老板是比商人还低的贱民,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屑与之交往。

    所以柳寒否决了开妓院的设想。

    “凡事不要太急,”老黄开口道:“这边先按老毕的想法干干,到帝都再看,东翁看看再说吧。”

    柳寒轻轻叹口气,老黄微微摇头,俩人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老黄觉着柳寒动作太快,太急于找出那个人,可那个人到底躲在那?根本不知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很模糊,甚至称不上线索。

    由于大漠旱灾,现在的皮货行情很好,再加上前期囤积的粮食,他们可以低价购进一批皮货,比别的皮货行占得先机,经过这一轮,至少可以在皮货这个行业立住脚,这样好的机会要放弃了实在太可惜。

    “黄先生说得好,这事急不得,”毕良小心的说,可一迎上柳寒的目光,他立刻改口说:“如果主子要作,我马上去找地点。”

    “还是不要急,再等等。”老黄说道,柳寒望着翠绿的柳树叶想了想说:“就这样吧,老毕,你记住这个就行,留心下,至于是不是马上作,我再想想,对了,店里还有多少资金?”

    老毕立刻答道:“店里的资金还充足,主子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提供八万两银子。”

    柳寒点下头:“全抽走也不行,调给我五万银子吧。”

    毕良连声答应,柳寒此时手中的现银不多,在姑臧给拓跋鹰五万银子,到帝都后还不知道有多大开销,带货能卖出多少银子,现在都还是个未知数,柳寒的目的又是要尽快接触朝廷高层官员,这样需要的银子便少不了。

    天娜泡好茶,给三人送上来,三人喝了会茶,聊起长安的风土人情,柳寒问了下秦王的情况,可毕良始终没能接近上层,提供的情况也就是大路货。

    说了会话,柳铁进来报告说都安置好了,柳寒见时间不早了便让毕良回去,让他明天再来,给他们当向导,他要逛逛长安城。

第四十一章 背叛(下)

毕良出了院子轻轻吁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头看了看院子,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兴奋,回过头来却看见柳铜正奇怪的望着他。

    “柳铜兄弟,忙完了?”毕良亲热的打着招呼,柳铜点点头:“老毕,你这是怎么啦?要回去了?”

    “没事,就是热的,”毕良笑呵呵的说:“主子开恩,让我先回家,对了,待会我让人送些柳林酒过来,让大家伙好好歇息下。”

    “哦,行啊!老毕,够朋友,没忘了咱们兄弟。”柳铜一听便乐了,满脸都笑开了花。柳铜喜欢喝酒,特别是烈酒,当年被派回来实习时,便爱上了大晋的烈酒,这柳林酒是雍州名酒,从前朝开始便被皇家定为贡酒,每年最好的酒都送进宫里,剩下的被各地门阀士族瓜分,市面上极少见到。

    “伙计们都安排好了吗?”毕良又关切的问。

    “都好了,”柳铜说:“不过,老毕,这庄子小了点,咱们这次回来的人多,两百多人,好些兄弟只能挤挤了。”

    “怪我,怪我,怪我。”毕良满是歉意:“我没想到主子带这么多人回来,告诉弟兄们先挤挤,回去我再找找,一定让弟兄们吃好住好。”

    柳铜更加高兴了,大手在毕良肩上拍了几下,毕良疼得直咧嘴,柳铜却象没察觉:“老毕,赶紧回去,把酒送来,晚饭时你再过来,咱们一醉方休,咱们有几年没在一块喝酒了。”

    “行了,行了,”毕良不满的叫着躲开他的手:“我说你怎么还这样,没轻没重的,我这身子骨可比不上你。”

    柳铜呵呵大笑,俩人边走边聊,神情很是亲密,一直出了山庄,俩人才分手告辞。

    毕良没有坐进车厢,就坐在马辕上,马车沿着河岸向城里跑去,看看到了城边,马车却转了弯向东边而去,跑了没多远,就看见绿树丛中有座红装碧瓦的庄园,马车在庄园的后门停下。

    “掌柜的,到了。”伙计拉住马车扭头低声说道。

    毕良睁开眼,看看四周的绿树,又抬头看看庄园,犹豫片刻跳下马车。站在门前再度抬头看看天空,神情阴晴不定。

    门开了,一个壮汉从门里出来,看到毕良便侧身站在一边,毕良轻轻叹口气,迈步走进大门,俩人之间没说一句话,显然,毕良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进门之后,毕良便不再有半点迟疑,绕过花坛,看见台阶下的青衣管家,低声问少主在吗?

    青衣管家点点头:“少主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我这不是刚脱身吗。”毕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管家也没说什么领着他向庄园深处走去。

    庄园很大,比起刚刚离开的庄园大上数倍,花坛回廊,幽静雅致,过了两个小院,便遇上几个侍女,管家上去问了几句,便将毕良交给侍女,自己隐退到绿荫中。

    毕良又跟着侍女继续向里面走,又过了一道月亮门,便听见里面有女人的笑声,侍女示意毕良在外面侯着,自己先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女人的声音消失了,里面安静下来,忽然传出一道欢快的乐曲,侍女又出来,示意毕良进去。

    碧水边,树荫下,草坪上,一个绿衣中年人口噙柳叶正聚精会神的吹奏着乐曲,身边寂寞无人,只有空气中淡淡的余香表示,刚才这里的热闹。

    毕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神情没有丝毫不耐,凝神注目的听着这悠扬的曲调,他深知这个看上去淡雅脱俗的中年人是怎样的狠辣。

    一曲终了,中年人睁眼长叹一声,毕良依旧没有开口,依旧保持着毕恭毕敬的神情,过了一会,中年人才开口问道:“都安排好了?”

    “回老爷,安排好了,都住在常家的别院。”毕良没有抬头,相反脑袋更低了一点。

    “他们有多少人?”

    “回老爷,两百多人。”

    “黥甲。”

    随着中年人的声音,从树荫中闪出个灰衣壮汉,壮汉看上去不高,敦实厚重,额头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又为他平添三分凶悍。

    “两百多人,能行吗?”

    “但凭主子吩咐。”壮汉神情不屑,毫不在意。

    “那今晚就去,记住,两百多车货,要一件不落拉回来,尸体要全部处理干净。”

    “明白。”壮汉粗声称是,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去,就像悄无声息出现一样。

    中年人又拿起柳叶,凄凉哀婉的曲调响起,犹如一股寒风刮来,毕良忍不住一阵战栗,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将锦袍紧了紧,曲声哀婉绵长,犹如深闺女子在暗夜中低声悲戚。

    “唉,争来夺去,我们都是俗人。”中年人低声叹息,抬眼看着毕良:“你做得很好,明天我就可以将幽草的卖身契给你,你可以领她回家。”

    “多谢大人!”毕良面露喜色长施一礼,中年人面露不屑,随口叹道:“为了这批货,咱们费多大精力,要不是秋大将军返朝,那用这么费事,路上便可解决。可恨。”

    毕良不敢接口,这位大人的曲声清雅,待人高洁,世人多有好评,可暗地里,这位大人却是杀人越货,手段毒辣,这些年,塞外大漠商道,凉雍商道上,多少商队被劫,货物被抢,人员被全数被杀,都是这位大人干的。

    瀚海商社的生意越做越大,这位大人也盯上了瀚海商社,自己有所察觉,可没成想,在大人府上遇上了幽草,幽草是大人府上的舞姬,千娇百媚,舞姿妙曼迷人,让他一下便迷上了。

    幽草对他似乎也另眼相看,数次陪伴,大人趁机以将幽草许给他为妾相诱,让他暗中通知瀚海商队的行踪,到此,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可他却已经陷进去了,但他又不忍朝夕相处的商社伙计被被害,同时也恐惧柳寒的报复,于是便向他建议,将整个瀚海商社整体夺占,随后便提出了方案。

    大人接受了他的建议,他抓着机会,陆续将店里从西域和姑臧来的人陆续外派,他们的职位由大人派来的人取代,这样很快,大人的人便掌握了整个商社的账务,就在大人准备最后一击时,姑臧传来消息,柳寒要过来,而且随身携带大批货物和银两,大人得知后决定待柳寒到了后再下手,一次彻底解决。

    最初大人是准备在路上扮作劫匪下手,可没想到大将军秋云返朝,凉州和雍州军方同时清剿道路,路上下手成为泡影,于是大人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在长安下手。

    长安官防严密,下手的风险很大,可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首先负责保镖的振远镖局离开了,振远镖局局主韩安有八品的修为,是个非常厉害的对手;其次,到了长安,柳寒的警惕有所降低;第三,为了保证事后推卸责任,大人又制造了天道会事件,所以,长安下手,看似不可能,实际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中年人说完后拍拍手,两个翠衣女子婀娜到前,盈盈下拜,中年人吩咐道:“带毕掌柜去见幽草,让幽草好好伺候。”

    “是!”女子娇声答道,毕良满脑子都是幽草美丽的面容和妙曼的舞姿,向中年人道谢便急急随女子而去。

    中年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再度露出轻蔑的嘲笑,拍拍手,彩衣舞女踏歌而来,他端起酒杯,轻松的欣赏起歌舞来。

第四十二章 月黑杀人夜(上)

月色皎洁,微风吹拂,岸边的杨柳轻轻拂动,草丛中传来夏虫的鸣叫,撕破了这安静的夜,河水泛着银白色的月光静静的流淌,星光泯灭在月色中,不远处的山庄就像蒙上一层轻轻的银纱。

    从远处悄悄掩过数队人影,到山庄百米外,人影轻轻蹲下,地面就像蒙上一层黑色的布,黥甲蹲在最前面,眉头紧皱的望着庄园有点朦胧的墙。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后的队伍有些骚动,有人在低低的说话,黥甲有些恼怒的抬起半个身子,扭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声音顿时消失,队伍重新回到安静中。

    一团黝黑的云飘过来,将皎洁的月光遮掩,大地变得更加黑暗,黥甲轻轻舒口气,他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看庄园,庄园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隐隐约约的灯光。

    院角的门打开了,一个人影举着灯笼出来,冲着空旷的夜色画了一个圈,黥甲一挥手,一队人起身朝那边小心走过去,黥甲看着他们进去后,才轻轻舒口气站起来。

    尽管在主人面前信心满满,可他知道,这年头敢行走西域大漠商道的人,手底下没几下的,早成了大漠里的枯骨,对付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如果能无声无息的让他们消失,是最好的结果。

    他的人已经进入庄园,说明对方根本没有防备,计划进展很顺利。

    黥甲默不作声的朝角门走去,大队人马跟在他身后,这些都来自主人的私兵,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多数参加了多次在沙漠草原的行动,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轻松。

    到了角门口,黥甲注意到,里面没有动静,他稍稍安心,倒不是担心对方发觉,这里毕竟是长安,动静太大,惊动了官府要惹来主人的责备。

    俩个人一左一右,站在角门里面,黥甲进去,提着灯笼的人将灯笼提高了点,黥甲有些不高兴,低声喝斥让他将灯笼放低,那人赶紧将灯笼放低。

    “有动静吗?”黥甲压低嗓门问道,目光却迅速打量院子里的情况,先前进院的人散布各个角落,严密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都睡死了,放心吧。”那人答道,黥甲回头看了眼边上的人,那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相貌,身材却很魁梧。

    “那是范二,大爷,掌柜的让我们留在这里的,我们可以走了吧。”提灯笼的人低声恳求。

    黥甲微微皱眉,很坚决的摇头:“少废话,带路,先找到姓柳的。”

    定下计划后,黥甲来过这庄园勘察,可后院房间不少,他想在第一时间抓住姓柳的,毕良说他有修为,一个商人能有多大的修为,若是韩安还在,那还另当别论。

    提灯笼的伙计有些不情愿,可看着黥甲凶狠的神情,又不敢不带路,于是他们俩人磨磨蹭蹭的向前走,黥甲有些不耐烦,伸手推了他们一把,于是俩人不得不加快脚步。

    角门开在堆放杂物的院子,这个院子没有人居住,不过黥甲还是很小心的让人搜查了两个房间,房间里杂乱无章的堆放着货物,没有任何人影。

    “走,老规矩,一个活口都不留。”黥甲转身压低嗓门命令道。

    出了小院,队伍自动分成几个小队,各自朝各自的目标扑去,黥甲则让两个内应带路直扑内院来找柳寒。

    穿过一道月亮门,黥甲心生警兆,身形顿住,迅速躲进廊柱后面,跟在身后的人也停下来,纷纷寻找掩蔽物。黥甲凝神朝院子里张望,对面的房间黑乎乎的,甚至院子都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光亮。

    没有问题,一切都很顺利。

    可,.。,黥甲就是感觉不对,盯着黑乎乎的房间,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神识伸出,房间里似乎有隐约的呼吸。

    黥甲抬起手臂正要挥动,这时从边上的院子里传来惨叫声,夜空中似乎多了些风声。黥甲心中一惊,弩箭!这是弩箭破空的声音。

    可,这次他们没带弩箭!

    黥甲惊疑不定,这时灯笼从后面过来,黥甲挥手让他退下,这家伙没有修为,还提着灯笼过来作什么,添乱。

    “都到这儿了,死活都要进去看看。”

    黥甲回头看,灯笼不知何时到了那个隐在阴影中人手中,灯光下,黥甲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一张粗糙的脸,浓眉重目,提着灯笼的手稳定且有力。

    “你是谁?”

    “我叫柳铁,柳府管家。”柳铁嘴角滑过一丝嘲讽,身形却若杨柳般轻轻摆动了两下,一点黑影从身边飞过,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黥甲大吃一惊,柳铁一开口,他便知道中计了,问话的同时便下手,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居然能摆脱自己的星镖,这****的毕良怎么没说,这柳府还有如此高手!

    “掌灯!”

    随着这声掌灯,院子里灯光大亮,对面的房门打开,一个彩衣中年人从屋里缓步出来,悠悠闲闲,就像出来赏月,又象漏夜苦读的书生疲倦的出来散步,那样随意。

    “不知道是那位朋友,漏夜到访,还请入室一聊。”

    声音不大,平静且温和,就像见到邻居上门似的。

    “中计,退!”黥甲大叫一声,身形就要展开。

    “都到这里了,还想退?”柳铁说着纵身而上,赤手空拳便来拿黥甲。黥甲身形暴退,剑光一闪,百炼剑自腰间喷出,柳铁却象没看见似的,招招紧逼,剑光陡然消散,黥甲慌忙后退。

    “放箭!”

    这声放箭却是在院外响起,弓弦响起,惨叫连连。

    黥甲心中发慌,对方招招紧逼,仅凭一双肉掌便逼得他锋利无双的百炼剑无法施展开,不得不连连后退,距离院门越来越远,完全无法掌控战局,就听见院门口惨叫不断。

    “我要活的。”柳寒好整以暇的说道。

    “主子放心,跑不了。”

    黥甲暴寒,对方居然还有闲暇聊天说话,脑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快走!

    拳风扑面,剑光闪烁,陷阱中的野兽拼死挣扎。

    但局面已经不可逆转的被山庄的人掌控了。

    黥甲根本没有思考空间,对手无比凶狠,每一拳都沉重如山,每一步都让他无法躲避,不得不后退。

    渐渐的,他发现对手好像没有要杀死他的意思,好像真的是要活捉他。

    黥甲心一横,百炼剑上撩,拼着以命换命,不顾扑面而来的拳头,一记月落横江,抽身抢攻。柳铁微微一笑,拳头横扫,一拳击在百炼剑的横面上,剑光就如同遇上雷击,立时湮灭,劲道不停,沿着剑身上攻。

    黥甲手臂巨震,百炼剑差点脱手飞出,踉跄连退数步。

    柳铜带着麻衣人自各处跃出,三四人一组,对黑衣人进行围杀,屋顶高处,有麻衣人持弓弩严密监控整个山庄。

    山庄不大,柳寒他们住进来有些挤,可现在却成了优势,让他以不多的人控制住整个山庄。

    火光中,不时有惨叫发出,双方没有人呐喊,没有人狂吼,似乎都不愿惊动不该惊动不想惊动的人。

    小院里战况却很明晰,柳铁占尽上风,黥甲连变数种身法,意欲逃出柳铁的铁拳,可不管他怎么变,都无法逃脱柳铁铁拳的控制。

    这双拳头如此恐怖,破开剑光,封死他所有企图。

    院门口处的战斗却已经平息,随黥甲进来的数十个黑衣人已经被诛戮一空,撩人的夜色,被血腥充斥。

    “哈哈哈!”

    一声长笑,百年剑飞出夜空,黥甲口喷鲜血,柳铁飞身上前,黥甲肩井中府天枢数穴几乎同时一麻,浑身的劲气立时消散,柳铁一把抓住,随手拖到柳寒面前。

    柳寒先没理会委顿在地的黥甲,而是吩咐柳铁,让他带人四下看看。

    “抓几个活的。”

    黥甲神情不忿,心如死灰,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被出卖了,那个该死的毕良,他出卖了自己,也出卖了主人。

    柳铁走了,柳寒似乎没有注意他,从屋里出来个瘦小的老头,老头花白胡须杂乱,头发随意披在脑后,就像胡人。

    “老黄,你出来干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不小心就挂了。”

    “屋里憋气,出来透口气。”老黄说着打量着黥甲,黥甲昂首站立,一脸不服气,老黄淡淡一笑,也没理会他,而是扭头说:“东翁想好了?”

    柳寒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老黄叹道说:“这事给咱们提了个醒,咱们这套体系有漏洞。”

    “对,是我疏忽了。”柳寒点点头,他设计的这套体系最大弊端是掌柜的权力过大,当初他就考虑到这点,可当时是没办法,手上没那么多可用之人,现在毕良的背叛给了他机会。

    “一个掌柜,一个账房,还有一个伙计头,这三个人以后必须由总社派出,掌柜对他们只有管理权,没有解雇权。”柳寒思索着说。

    老黄思索了会,露出了笑容,这三个职位正是要害,掌柜的掌控全局,账房管账,伙计头则是带领众伙计,等于管住了下面的人,账房和伙计头的职务不高,无法影响掌柜的商业决策,可掌柜的要想做什么,没有这俩人的同意还不行,这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牵制。

第四十三章 月黑杀人夜(下)

“我第一次觉着,你若入朝为官,当是不错的选择。”

    “哦,那得当个大点的,小官我可不想干,没得受气。”

    “拉倒吧,给你根稻草,你还真顺着爬。”

    “这大晋的官又不难当,你看看那些门阀世家子弟,顶多识几个字,经济之策懂什么?什么都不懂,不一样当官,我怎么也比他们强吧。”

    “还别不服气,人家一句话便能办成的事,你跑断腿还不一定能干成。”

    “这我倒是相信,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掉。”

    黥甲听着他们互相调侃,心中暗喜,加紧调集内息,冲击被封住的穴道,就盼着他们多说几句,他们还真如他希望那样,聊起来没完。

    院外不时传来几声惨叫,黥甲顾不得伤感愤怒,全神贯注冲击被封的穴道。

    对他,对手下的所有人而言,杀人,或被杀,就是生活。

    肩井穴通了,中府通了,天枢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通了。

    这时,他感受到一道目光停在他身上,抬头看,却是那公子哥似的人物正看着他,老黄正直摇头。

    “你就不能不装吗?”

    “我可没装,如果他能冲开穴道,我就放他回去,可惜啊可惜。”柳寒叹息着摇头,看着黥甲认真的说:“本来我的打算是,你若冲开穴道,就让你走,然后跟着你,找到那个幕后主使人。

    可你太让我失望了,柳铁是八品巅峰,你的修为已经达到三品,眼看着就要突破四品,可,冲破这几处穴道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你听听,外面的声音都没了,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他们回来,你再走...”

    柳寒很惋惜,还有点生气,似乎在恨铁不成钢,老黄在边上直摇头,黥甲浑身发冷,他忽然发现自己就象只猴子,人家耍着自己玩呢。

    “行了,别麻烦了,说吧,说出是谁指使你的,现在他们在那,我放你走。”柳寒那语气就像和朋友聊天似的,很随意的抬头在他肩上拍了下,一股宏大的劲头透体而入,刚刚重开穴道悉数被封,这股力道直冲丹田,黥甲魂飞魄散,修行之人若丹田被破,那就彻底成为废柴,力量比普通人还不如。

    好在那股力道在丹田转了一圈便出来了,可就这一下,黥甲浑身冒汗,就像死过一次似的,心神巨创。

    几句话间,柳铁回来报告:“贼子死亡一百三十一人,活捉二十七人,我们伤七人,无死亡。”

    “就这几个货,还伤了七个?”柳寒有些不悦,这些伙计都是他在西域精心训练的,这次随他回来的,最差的也有武士六品,为了培养这些伙计,他耗费了大量心血,仅仅丹药便花了数万银子,损失一个都让他心疼。

    柳铁没有回答,一场激战下来,难免有几个伤亡,况且这还是在激战中。

    “看来还得练。”柳寒叹口气,他对自己设计的攻防阵形很有信心,这个阵形在西域经受了无数次考验。

    所有俘虏都集中在山庄前院,俘虏们无不带伤,全都跪在地上,柳寒看了看,扭头问黥甲:“说吧,说了,我就放了你。”

    黥甲看看稀稀落落的手下,咬牙说:“你把我穴道解开。”

    柳寒淡淡一笑,挥挥手,那股力道再度袭来,这次黥甲却感到浑身一松,试着调动丹田内息,内息沿着经脉流动,他轻轻舒口气,身形闪动,抢过一把刀冲进俘虏群中,刀光闪动,俘虏惨叫着倒下。

    杀光了俘虏,黥甲浑身是血,抬头瞪着柳寒,眼珠血红血红的,凄厉若鬼,手一扬,长刀脱手而出,直奔柳寒,柳寒神色不变,长刀将临之际,忽然下沉,直直插在柳寒面前。

    “关中士族傅家三老爷,距此三十里的秋苑。”黥甲带着丝挑衅,那意思很明显,你知道了又怎样,傅家是关中有名的世家。

    “行,这黑灯瞎火的,我又是刚到长安,你给我带带路,也验证下你有没有说谎。”柳寒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要反悔?”黥甲寒声问。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说谎。”柳寒说着扭头,天娜三女捧件黑色外套出来,柳寒双臂一展,天娜三女给他换上黑衣,另外两个伙计也给柳铁换上黑衣。

    换上以后,柳寒冲老黄说:“一级警戒,这里天亮之前处理干净。”

    说完之后也不管黥甲,跃上墙头,再一跃,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柳铁瞪着黥甲,黥甲慌忙纵身而起,杀了那些同伴后,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跟着,杀了傅三老爷后,再开始逃亡。

    傅三老爷,其实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爷,而喜欢别人叫他公子,傅三公子。

    今晚三公子的心情很好,晚上和歌姬们合歌弹唱,闹了半宿,依旧不想睡,兴致勃勃的在书房挥毫,鲜艳的牡丹怒放,金黄色的蝴蝶正俯身在花蕊上,吮吸着甜美的汁液。

    长长吐口气,抬眼看看浓墨的夜色,满足的伸个懒腰。

    “来人。”

    门开了,有人进来。

    “明天拿去裱糊好,挂在中堂。”

    “这叫彩蝶戏牡丹吧。”

    声音很陌生,傅三公子猛然回头,房间里面多了个蒙面汉子,汉子的目光敏锐,神情自若。

    “你是谁?”傅三公子正要大声叫,蒙面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傅三公子连忙收声,看着蒙面人:“还请问先生何人?连夜来此有何贵干?”

    蒙面人随意的走到书案边,拿起那幅画,就着灯光端详。

    “好画!三公子,技艺不凡!”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傅三公子更加紧张,他有些糊涂了,这蒙面人好像进来就是来和他谈画的。

    “三公子是不是忘记了,晚饭前,你才派人去找我,”蒙面人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是来回访。”

    “你!你是柳寒!”三公子大惊失色,有些慌张:“你要作什么?”

    “不是说了吗?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派人来杀我,我自然是来杀你的。”柳寒轻笑道。

    “来.。。”傅三公子正要叫,柳寒摇头说:“别叫了,我向你保证,没人能听见,唉,你的手下若有你作画的水平,我可能还要多费点心思,太遗憾了。”

    “来人啊!”傅三公子冲出房间大叫,叫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那样无助凄凉,没有人理会他,只有寂寞的月光。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傅三公子稳定下情绪,转过身看着柳寒,柳寒的神情依旧那样轻松,微笑着看着他。

    这股笑在傅三公子眼里是那样邪恶,他深吸几口气,稳定下情绪。

    “你不能杀我。”

    “说个理由,让我不杀你的理由。”柳寒说。

    “我是傅家三公子,你不过是个商人,杀了我会受到傅家的严厉报复。”

    柳寒摇摇头:“你要杀我,我自然可以杀你,况且现在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你。”

    傅三公子心中一寒,这家伙的手不是一般的黑,杀光了整个山庄的人,那些美丽的舞姬,歌姬,还有那些下人,还有自己美丽的小妾。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士族,庶民不能杀士族。”

    “没那么复杂,”柳寒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不是说了,你要杀我,我自然可以杀你,这只是杀和被杀的关系,与是士族还是庶族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第四十四章 交易

傅三公子面如死灰,最有效的威胁在对方眼中便是个笑话,在大晋,一个士族被谋杀,是一个严重的事件,要上报朝廷,地方官会因受到极大压力而全力追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敢杀士族,久而久之,天下的士族便有了谁敢杀我的心态。

    可现在,柳寒告诉他,我敢杀你。

    但傅三公子不想死,他有精湛的音律才华和绘画技能,月旦评说他的绘画可入天下前十,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兼济天下的雄心,出将入相,封侯拜帅。

    他,傅三公子终有一天会象先祖那样,执掌天下牛耳,成为大晋的柱石。

    可现在,他要死了。

    无边的恐惧让他浑身战栗。

    柳寒慢慢的走过来,傅三公子伸手阻拦,那双绘出了鲜艳牡丹的手,颤抖着,那张吹出美妙音乐的嘴慌张的叫着:

    “你..。不能.。。不能杀我,你要什么!钱,美女,什么都行,你说,你要什么?”

    柳寒摇摇头,傅三公子绝望了,面对步步进逼的柳寒,他绝望了,忽然之间,灵光一闪,他叫道:“你不会杀我!对,你不会杀我!”

    柳寒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

    “你要杀我,就不会说这么多话了。”傅三公子的语气很急促。

    柳寒心说你******还不算太蠢,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杀这家伙的打算,在察觉毕良背叛后,他便和老黄商议,按他的意思杀了算了,可老黄建议不要杀。

    不杀的理由有两个,第一,杀一个士族,引起的振动很大,长安城内还有位秦王,这位秦王向有贤名,这个贤名就是士族给的,在他的身边发生士族被杀事件,秦王就算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也会严令追查,而他们一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对柳寒将要作的事不利。

    第二,雁过留痕,就算官府找不到证据证明柳寒杀人,可种能找到一些疑点,傅家是雍州士族,朝廷内外都有大量门生好友,这些人势必盯着柳寒,这对柳寒非常不利。

    简单的说,杀傅三,可以泄愤,可对要作的事情非常不利。

    柳寒在最初并没有答应老黄的提议,他想的是杀人立威,他不能允许背叛,这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位傅三公子,最后他决定见到这位三公子后再作决定。

    “你要杀我,还要夺我的产业,还是那句话,你给我个理由,不杀你的理由。”

    傅三公子一下抓住对方的心思,对方可以不杀他,但要看他开的条件,想到这些,他稍稍松口气,可随即,他又紧张起来,什么条件才能让对方不杀他呢?

    “我将我的人全部从你的商社退出来。”傅三公子试探着,边说边观察对方的脸色,可对方很聪明的背对灯光,躲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是傅家人,傅家在朝中和商场上都有很大力量,我可以调动这些力量帮助你。”傅三公子又急忙加价。

    柳寒还是不动声色,傅三公子有些着急了,他实在拿不准这个人的想法,深吸口气说:“我马上要到京里任职,家族说动尚书台魏大人,魏大人征辟我到尚书台任郎官。”

    老黄向柳寒介绍过大晋的朝廷体制,大晋朝廷分内朝和外朝。外朝以宰相、太傅、大司马等三公为首;内朝则是尚书台,这尚书台乃武帝所创,雄才大略的武帝对外朝大臣很烦,可又不便贬斥他们,于是撇开外朝,创建尚书台。

    尚书台最高长官为尚书令,下为尚书仆射,尚书台分六个部门,部门负责人为曹官,每个曹官下有数名郎官,郎官按品级算不过六品,算得上是小官,但他是在内朝,靠近皇帝,所以也极受重视。

    但此刻,傅三公子拿来作条件却有些信心不足,这毕竟是个小官,只能说是宦途的起点。

    柳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这丝笑意隐藏在面纱之下,傅三公子看不见,可他看到的眼睛却变得稍稍温和了些。

    “无论你提什么条件,如何保证你不反悔?”柳寒问道。

    傅三公子感到有希望了,可又为难了,怎么才能让对方相信呢?他试探着问:“要不要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保证书?”柳寒沉凝下摇摇头:“这个不可信,”说着冲外面叫道:“带进来。”

    傅三公子扭头看,从外面进来一个同样的黑衣人,这人手上还提着另外一人,黑衣人进来后,将手上之人扔到傅三公子面前,这人穿着白色内衣,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容。他弯腰将那人的头发拂开,那人双眼圆睁,惊恐不一。

    “毕掌柜!?”傅三公子有些惊讶。

    “这个背主之奴,”柳寒语气冰冷,傅三公子有些惊讶,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柳寒冷冷的说:“我在西域买下他,救了他一条命,又委以重用,可这奴才为了个女人便背叛了主子,三公子认为这样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傅三公子瞠目结舌,他完全没想到毕良居然是奴隶身份,按大晋律,奴隶背主,要处以极刑,而勾连奴隶背主之人,也要处以重罚,对于士族来说,这是大忌讳,每个士族家族都有拥有大批奴隶,唆使奴隶背叛主人,等于威胁到整个士族阶层。

    如果这事传出去,傅三公子,甚至连带傅家都会被整个士族阶层唾弃,别说征辟入朝为官,恐怕从此不能再在士族中立足,傅家为了表示清白,对他的处置也肯定极重。

    “你写个保证书,内容便是,你唆使我的奴隶毕良卖主求荣,现恳请我原谅,保证不再犯了。”

    傅三公子正恐惧着,没成想柳寒的条件如此简单,既没要求用傅家的东西赔偿,也没要求用傅家的势力,简简单单保证不再犯就行,这让他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下来。

    很快傅三公子便拟好保证书,柳寒看了看满意的点下头:“三公子文采不错,书法漂亮,到帝都后一定大有前途,到时候要多关照小弟。”

    傅三公子开始还有点骄傲,可随即便有些尴尬,他弱弱的看着柳寒,心里期盼着对方赶紧走,好尽快结束这难受的夜晚。

    “这家伙怎么处置呢?”柳寒示意委顿在地的毕良,傅三公子愣了下才明白对方是在问自己,他赶紧答道:“自然是柳先生带回去处置。”

    柳寒摇摇头:“这样的家伙没得浪费我粮食,还麻烦三公子替我处理了。”

    傅三公子愣住了,他完全明白柳寒的意思,这个要求太出乎他意料了,他是士人,是高贵的士人,怎么能亲手杀人呢?

    “三公子,杀了他,然后将他的尸体扔到庄外的大道上,务必要让长安城内的衙役知道,你做到这些,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柳寒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冷。

    傅三公子明白了,对面这个人实在太狡诈了,他完全落入了陷阱之中。

    从一开始对方便没有打算或者说还没下决心杀自己,但对方一步一步逼迫,让自己认为他是想杀自己,这也符合处理这类事的惯例,所以自己一再提高价码,完全陷入被动。

    现在对方手里拿着自己的保证书,这便等于有了书证,再逼自己杀掉毕良,让毕良的尸体被官府发现,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庄园外被官府发现,这等于是自己将一个重大把柄送到对方手上,对方不是不想要刚才自己提到的那些东西,而是全部想要,有了这两件事,自己就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可不答应行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不说对方是不是立刻下手杀了自己,更可怕的是,对方翻过手来,带着毕良上长安府告状,有自己派出去的杀手,有自己亲笔写的书证,更何况,对方手里很可能还有活口,这些人送到长安府去,再揭开大漠和雍凉商道上的劫案,恐怕就算傅家也大义灭亲了。

    摆在他面前的就一条路。

    傅三公子什么话都没说,抄起刀便捅进毕良的肚子。

    柳寒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家伙还不算太蠢,手段还算果决,将来可以用一用。

    “商社里有你的人,明天我要收到他们的辞呈。”柳寒说完便朝外走,走到中途又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说:“记住,如果明天长安府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我们达成的所有协议都作废。”

    傅三公子没有回答,只是仇恨的目光盯着柳寒,柳寒却摘下面纱冲他笑了笑,转身走进黑暗中。

    到了庄外,在小树林里找到黥甲,黥甲心里正惶恐不安,看到俩人出来,身上却没有血腥味,心中疑云大起。

    “你打算去那?”柳寒解开黥甲的穴道问道。

    黥甲有些惶恐,他忽然觉着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迟疑会才苦笑道:“不知道,或者去江南吧,那边离傅家远点。”

    “你是傅家的奴隶?”柳寒又问。

    黥甲摇摇头:“不是,我在傅家算客卿。”

    “傅家有多少客卿?”

    黥甲叹口气,神情有些沮丧:“大约三十多人,分散在傅家各子嗣手下,修为最高的几个都在傅家家主傅恺手中。”

    “修为大约多少?有几个宗师?”

    黥甲摇摇头:“傅家虽然是士族,还没有能力招揽到宗师,修为最高的大约也就是七品左右,和这位老兄差不多吧。”

    黥甲示意下默不作声的柳铁,这傅家虽说是士族,可也比不上马家卢家这样的大士族,否则这傅三公子也不会等到三十来岁才被征辟,更不会为开拓财源而走上杀人劫货的路。

    “你要去江南?那边有朋友?”柳寒又问。

    黥甲摇摇头:“不瞒先生,我在雍凉二州还有小有薄名,江湖朋友都知道我为傅家效力,现在..,这雍凉二州我是混不下去了,只有远走他乡。”

    现在的黥甲非常老实,柳寒问什么说什么,没有一点隐瞒,柳寒轻轻叹口气,这个时代就这样,武人的地位本就不高,黥甲这样出身庶民的武人地位就更低了,他们除了投军外,便只有被士人招募,成为士人手中的刀。

    柳寒拿出几张银票交给黥甲,让黥甲到帝都再换成银两,黥甲也没推辞收下后转身便走。

    “这家伙一点礼貌都没有。”柳铁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满的嘀咕道,这个结果让他很不痛快,按照他的意思,干脆将这些人都杀了得了,免除后患。

    “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你跟了我这么久,见过我随便杀人吗?”柳寒的语气有教训也有开导,柳铁嘿嘿笑了两声,跟了柳寒这么久,对自己这位主子的习性也了解。

    可柳铁总觉着不爽,心里嘀咕着,这肯定是那老东西的主意,这老东西心眼多,可主子还挺信他。柳铁不喜欢老黄,小时候,部落长辈便告诉他,不要相信晋人,晋人诡计多端擅长骗人,他觉着老黄便象部落长辈说的那种晋人。

    不过,今晚,让主子下决心的却是老黄。

第四十五章 接管(上)

从店里到山庄,柳铁察觉了一些不对劲,最大的疑点便是店里的老面孔都不见了,二掌柜是个从未见过的人,但这些都只是疑点,而且都不是致命疑点。

    这些疑点并没有让柳寒想到背叛,在他看来,这有可能是店里的内部矛盾,或者他们之间有矛盾,这不足为奇,自己调和下就行。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柳寒有些意外,晚饭过后,毕良派人送来了酒,数量不是十坛而是两车,来的人没一个认识,老黄过去和他们聊了会,他们说是店里的人。

    等他们走后,老黄立刻下令暂时不准动这些酒,找到柳寒,告诉柳寒,毕良有问题。

    老黄提出了三个疑点,第一,店里的熟人都不见了,这些人是都到塞外了,还是被杀了?长安店属于凉州王老掌柜管辖,他们在凉州时,王老掌柜并没有提及长安店内部出现问题;第二,他们从凉州出来时,已经向毕良通报过商队的规模,为什么他没有为他们准备好足够的住宿和仓库?第三个疑点是从第二个疑点引申而来,毕良既然准备了足够的酒,说明他是有准备的,可为什么他将住宿地点放在这里,这里前无村后无店,距城内还有二十多里?

    老黄更进一步提醒,如果出现什么意外,那么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柳寒开始依旧没在意,可老黄坚持,他在辅佐邵阳郡王时,经历过无数次暗杀,这些年,他一直在总结。

    “别以为你救过他,当初王爷救过的,提携的,比你这恩重多了,最后不是一样背叛他。”老黄对柳寒的信心嗤之以鼻:“财帛动人心,仅凭这一点,毕良便有理由背叛你。”

    “他是你的奴隶不假,可要是你死了呢?傻瓜,笨蛋,还要作大事,我看你干脆回西域算了,就这警觉性,还做什么大事,能保住性命就算运气。”

    “宁可小心一万次,也不大意一次,这是你经常念叨的,怎么到自己就不行了!”

    老黄的坚持,让柳寒决定派人盯着毕良留下的那几个人,若有异动立时拿下,同时派人出去隐藏在小树林里,他是暗杀的行家,在周围转一圈便明白,若是袭击山庄,这里是最好的集结点。

    子时之前,毕良留下的人开始行动了,立刻便被抓住了,柳寒马上审问,这些人和盘托出了毕良的计划,毕良让他们在子时之前,首先在茶水中下药,若不能,便放蒙香,然后打开侧门,放庄外人进来。

    得悉毕良背叛,袭击在即,柳寒立刻在全庄布置防守,这时,小树林的监视哨赶回来,报告说小树林里来了数百人,柳寒决定采取引蛇入洞,关门打狗的策略,让柳铁去引对方进来,下面的事便顺理成章。

    回到山庄,天色已经蒙蒙发白,遍布山庄的尸体已经清理,柳铜正指挥伙计们清理血迹,老黄则悠闲的在院子里喝茶,天娜三女在房间里,暗暗担心,看到柳寒回来,三女这才轻松下来,忙着为他准备洗澡更衣。

    柳寒没让三女伺候,自己很快便洗了出来,换上一身休闲蓝色布袍便出来了,径直坐到老黄身边。

    “你去休息下,上午和柳铁跟我去店里,这里交给柳铜。”

    “毕良死了?”老黄放下茶杯随口问道。

    柳寒点点,老黄又问:“那个傅三公子呢?”

    柳寒将傅三公子的保证书放在老黄面前,老黄随意的扫了眼,略微想了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柳寒又补充道:“毕良是他亲手杀死,尸体将在今天上午在他的庄外发现。”

    “完美!”老黄慨叹道,这下便将傅三公子套死了,当年邵阳郡王要有这样的手段,也不至于一下便败亡了。

    “看来咱们得在长安多待一段时间了,帮我想想,长安店的人事安排。”柳寒端起茶杯说道。

    “人事安排可以缓缓,现在要作的是立刻将山庄的痕迹彻底消除。”老黄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一扫刚才的悠闲:“这傅三公子要反击的话,很快便会有衙役上门。”

    柳寒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想到这点:“那些尸体弄那去了?”

    “埋了。”老黄眯找眼,望着天边冒出来的红色弧线,那一丝红色如同火球,将半个天染成红色,落在草丛中,在绿色的叶片上蒙上一层红光。

    柳寒没问埋在那,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去巡查,老黄这家伙在经过邵阳郡王事件后,这家伙做事非常谨慎,可以说滴水不漏。

    柳铜指挥众伙计分片清洗,当初谁负责的部分,现在就负责清洗,好的是大部分人都是中箭身亡,流的血并不多,唯独在前院有大规模厮杀,血液比较多,老黄很聪明的让人宰了两匹骡子,故意让血流得到处都是。

    山庄里面忙碌的准备,连早饭都很匆忙,可等待中的官府却始终没有上门,柳寒不等了,还是让柳铜留下,他带着老黄柳铁和几个伙计进城,直奔长安店。

    到了店里,已经有衙役在店里,毕良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就在柳寒规定的地方发现的。

    柳寒毫不客气的宣布由他接管长安店,衙役班头有些纳闷的看着他:“你是谁?”

    “这是我们瀚海商社的主人,”柳铁上前宣布:“毕掌柜是我家主人的奴才,我们昨天傍晚前分手,怎么今天便遇害了?他是在那被害的,是谁害他的?还请大人详查,给我家主人一个交代。”

    店里所有人都惊呆了,班头惊讶得嘴都合不拢,瀚海商社的毕良毕大掌柜居然是奴隶身份,这消息要传出去,恐怕要震惊长安商界。

    柳寒随手抖出毕良的卖身契,交给班头,班头有些迟疑的接过来看了一遍,又仔细看那指印,确认无误后还给柳寒。

    “我不管毕良是不是你的奴隶,你刚到长安,毕大掌柜的便遇害,我要看你的身牒。”

    班头的反应让柳寒稍稍有些意外,稍稍迟疑下扭头示意柳铁,柳铁面无表情掏出身牒递过去,班头毫不客气的抓过来,柳寒淡淡的笑笑:“长安毕竟是长安,连一个班头都有七品武士的修为。”

    班头就像没听见,可身牒上却让他很惊讶,这是护羌大将军府发出的,按照道理,身牒由地方政府发,要发也该是凉州府,而不是护羌大将军府,这人能让护羌大将军府发,说明其与护羌大将军秋云有关系。

    班头后背冒出冷汗,暗自埋怨大管家,这样的主可是他这小班头惹得起的,秋云大将军,威震雍凉两州,让塞外胡族不敢轻举妄动的大将军。

第四十六章 接管(中)

柳寒却不管他怎么想的,径直对着二掌柜说:“从现在开始,长安店由我负责,把所有账册都拿出来,我先核对账目,另外所有交易暂停。”

    二掌柜面如死灰,他在这里已经一年多了,当初傅三公子答应他,在拿到长安店后,就换掉毕良,让他当大掌柜,可一夜之间,事情全变了,黎民时,大管家来通知,让他和他们的人都在今天辞工。

    “东主,这是我的辞呈。”二掌柜面无表情的拿出辞呈,放在柜台上,接着又几个伙计拿出辞呈。

    柳寒扫了眼:“行,不过,你们暂时还不能走,必须等账目核对清楚之后再走。”说到这里,停顿下:“诸位为瀚海商社效力多年,商社为了感谢大家,决定给每人发一百两银子作遣散费,如果还有其他人想要走,也照此办理,不过,我希望我们好合好散,不要弄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

    二掌柜和众伙计很是意外,二掌柜心里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柳寒要查账,这在他意料之中,柳寒还没到,毕良便让他准备好所有账目,柳寒一定会查账的。

    一百两银子,这可是个大数目,普通平民之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这一百两银子是普通人家的几年的收入,就算二掌柜,每年的收入也不过七八十两银子,柳寒此言一出,不但二掌柜和众伙计动容,就连边上的衙役们也惊讶不已。

    “掌柜的好大的手笔,”班头将身牒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半点破绽,把身牒还给柳寒:“这长安城,身份尊贵,又有钱的人多了,掌柜的在长安要留多久?”

    柳寒耸耸肩:“本来只打算待几天,可毕掌柜遇害,看来我不得不多留几天,多谢大人费心。”

    班头再度打量下他,转身向外走,几个衙役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老黄在门口叫住他们,送上五百两银票:“诸位兄弟辛苦了,这是我家东主给诸位兄弟的脚力钱,还请诸位兄弟笑纳。”

    几个衙役愁容顿消,齐刷刷的看着班头,班头沉凝下接过来:“多谢贵东家,不过,.”

    “毕掌柜的事,还诸位兄弟多多费心,查出真凶,我家东主还另有酬谢。”老黄笑眯眯的说道,他的眼睛本就小,这下就更小,几乎看不见。

    班头看着老黄,微微一笑:“长安贵人多,还请贵东主小心行事。”

    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了,老黄看着他们的背影,心说这班头还有点意思。

    衙役们边走边议论,五百两银子,这可是笔巨款,平时办事,遇上大方的,打赏也不过一二十两,这次一下便给了五百两,让众衙役们兴奋异常。

    议论了一会,终于有人想起今天来干什么了,有个衙役紧走两步靠近班头问:“头,这接下来怎么办?”

    班头面无表情,摇摇头说:“这案子难办了。”

    众衙役连忙围上去,那人继续问:“怎么啦?”

    “从现在看来,这姓柳的,肯定不是杀毕掌柜的凶手,”班头神情凝重思索着,慢慢说道:“可,我感觉他一点不意外,而那二掌柜的辞呈也是事先准备好的,还有,他一进门便宣布接管全店,说明他很可能知道这姓毕的已经死了,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案子有蹊跷。”

    “为啥这毕良不是被姓柳的杀的?”

    “毕良是他的奴隶,他要杀了毕良,最多也就交二十两银子,根本用不着躲躲藏藏。”

    众衙役闻言频频点头,班头叹口气,将银票弹了弹:“这银子就算兄弟们养伤的费用吧。”

    破案是有破案时限的,一般破案时间为七天,超过时限,班头便要挨板子。

    班头已经察觉这案子中有蹊跷,长安城内贵人多,有些人,别说他们了,就算是刺史和府台大人都惹不起,若案子涉及这些贵人,他们也无可奈何。

    这下麻烦了,班头回头看看瀚海商社的店门,店门现在已经关了,他有种直觉,这案子不一般,里面蹊跷大了。

    “咱们再去现场看看。”班头断然说道,摸摸怀里的五百两银票,银子虽好,可案子还得有交代,能不能破另说,但至少上下都有交代,他忽然想去提醒那姓柳的,最好出点钱,安抚下毕良的家人,可回头一想,这姓柳的这样精明,出手这样大方,应该不会这样蠢。

    长安店的交接很顺利,傅三公子的人没有设置丝毫障碍,老黄组织了一个接收小组,清点账目,清查库房,柳寒盘问了二掌柜,让他放心的是,他放在长安店的人还真去了大漠和并州,他最担心的是,这些人被傅家给害了。去大漠的商队还有大半个月才回来,但去并州的商队四天以后回来,这也难怪傅三公子这么快动手,若等他的人回来,他暴露的可能性极大。

    柳寒看二掌柜好像还有些不安,便安慰了他几句,告诉他这事与他们无关,只要做好交接,他们便可以走了,二掌柜感激的道谢。

    瀚海商社主人到店,商社掌柜毕良乃奴隶身份,在长安城外为人所害,这个消息在半天时间里便传遍了整个长安,与商社有业务联系的商家纷纷找上门。柳寒告诉他们,毕良与他们签订的协议或合同,将继续执行,瀚海商社重信守诺,而且商社有实力兑现所有合同。

    在所有上门的商家中,柳寒最重视的则是通汇钱庄,通汇钱庄上门的是钱庄外掌柜,钱庄外掌柜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带着两个伙计,毕良曾经以瀚海商社的名义向通汇钱庄借款两万两银子,很显然,他担心这笔钱。

    “您请放心,瀚海商社有足够的实力支付这笔钱,”柳寒很客气,这相当于前世的银行,经商的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银行:“我们瀚海商社将来希望能与贵钱庄进行更多更深入的合作。”

    “我一直有些纳闷,以贵号的实力,完全不需要贷款,毕掌柜找我们贷款时,我可是大吃一惊。”外掌柜心里很高兴,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通汇钱庄长安店开业后,他曾经数次想借款给瀚海商社,可都被毕良拒绝了,没成想前段时间,毕良上门提出借款两万,这让他大喜过望,同时又心存疑虑,因为据他了解,瀚海商社的财务状况良好,完全不需要借款,当然借钱给还得起的人,那是钱庄最愿意的。

    柳寒当然清楚,九个月前,老储去帝都开展业务,从凉州店调了三万银子,又从长安店调了七万银子,造成长安店周转一时不灵,所以才会向钱庄借了两万银子。

第四十七章 接管(下)

要说毕良在经营上还真是个人才,五年以前,只带了三个人到长安开拓市场,短短五年时间,便成为长安最大的商社,可惜这样一个人才倒在一个女人身上。

    外掌柜很兴奋,瀚海商社的主人亲口答应以后要和钱庄进行更深入的合作,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外掌柜心满意足的离开。

    柳寒又见了几个商社代表,告诉他们同样的话,让商社代表们满意而去。

    这些事处理完后,便已经到了彩霞初起,城市渐渐的从喧嚣中安静下来,坊丁开始沿街催促,坊市行将闭市,提醒商家和顾客赶紧离开。

    柳寒没有让二掌柜他们离开,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们,核账没有结束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他已经派人在外面包了家客栈,商社负责提供吃住,如果家人担心,他可以派人负责通知他们的家人。

    其实,长安店与凉州店一样,多数伙计都是奴隶身份,只是毕良落水后,店里引进了不少新人,这些新人多数是自由人,不过,全是傅家的佃户或荫户。

    下午,柳铜派人来告诉他,长安城的班头带着衙役到山庄来过,他们没有检查山庄,不过盘问了山庄的部分人,主要是问昨天毕良的行踪。

    到了客栈后,老黄向柳寒报告了查账的初步结果。

    “从目前来看,有两笔费用说不清楚,一笔两百两,一笔八百两,都是这两个月发生的。”老黄说,他带着四个人忙了整整一天,查清了最近半年的账,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至少还需要七天才能查清所有账目。

    “不用查那么多,老毕是五个月前才下水的,后面的账目就不用查了。”柳寒皱眉说道,他不觉着毕良的问题有多大,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这有可能是给那个女人了,也可能是给他的家人了。

    “你说了算。”老黄懒洋洋的喝着茶,他清楚柳寒想尽快去帝都,而且长安店不能关得太久,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

    柳寒站在院子房门口,望着苍茫的夜色,夜色中隐隐传来丝竹之声,那是北里的姑娘们在作生意,贵人们在姑娘的陪伴下喝酒作乐。

    “怎么想去北里看看?”老黄的语气带上一丝调侃。

    “我在想那位傅三公子,”柳寒说:“这家伙要到尚书台上任,这位置可不错。”

    “十年都过去了,再等几年也没什么。”老黄歪靠在桌上:“依我看,你该在长安多待几天,这里的贵人不少,朝政扑朔迷离,这里能没有动静?”

    柳寒长长叹口气,他知道老黄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太着急,可他能不着急吗?十二年了,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年了,满庄的大火,720条冤魂,可万事还没有一点头绪,眼前就像这浓浓的夜,什么都看不清。

    再度叹口气,他转身看着老黄说:“把这堆烂事弄完,咱们上北里瞧瞧,听说那的歌舞不错,你以前去过吗?”

    老黄无声的摇摇头,柳寒很是遗憾,他感觉到自己缺一个领路人,一个可以让自己进入士族社交圈的领路人,如果混不进社交圈里,他就很难找到那个人的蛛丝马迹。

    “我觉着你应该留心一个人。”

    “谁?”柳寒警觉的看着老黄。

    “那个班头。”老黄郑重的说道:“这家伙好像闻到点什么,居然会跑到山庄去查。”

    柳寒想了想摇头说:“没那必要,以傅家的势力,就算他想查,也不会让他查下去,相反,他自己倒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这些士族,哼,作别的事没什么能耐,这样的事,办法倒是挺多。”

    老黄沉默了会点点头,可随即又摇摇头,柳寒这个评价对多数,甚至是绝大多数士族来说是正确的,这些士族弄曲作诗是把好手,可要治理地方,使百姓安居乐业,或者战场厮杀,破敌于阵前,他们就没这能耐了。

    俩人闲聊,长安到帝都,柳寒明显感到老黄的局限,他了解的大晋,了解的朝政都是十来年前的,而这些年,朝政早已改变,而且,他毕竟只是当过幕僚,而不是主官。

    “泰定在登基初期还是挺有作为的,比他爹强多了,他爹当了二十多年皇帝,整天躲在深宫炼丹,祈望长生不老,大漠鲜卑人趁机崛起,幸亏他死得早,还不到五十便死了,当今登上天下,坐上那把椅子才发现,这个天下潦倒不堪,国库空虚,百姓凋敝。”

    说到这里,老黄重重的长叹一声:“按说泰定登基之初,还是很有作为,理清赋税,扩大朝廷财源,充实国库,在朝政上,他罢免了贪腐的丞相和太师,选择富有声望的杜恺为相,选拔将领,革除贪腐,登基不过三年,朝廷上下焕然一新,在长安一战中击溃鲜卑人,稳定了边境战事..。”

    老黄诉说着当今天子泰定皇帝的事迹,前面的还是第一次,这后面的便老套了,持续二十多年的战争,国贫民困,战胜鲜卑人后,整个帝国已经筋疲力尽,急盼变革,相国杜恺病故后,邵阳郡王承朝野之望入朝为相,开始推行新政..。

    当今皇帝二十六岁登基,最初年号至正,向天下人表明,他要重振朝政的愿望,在击败鲜卑人后,废除邵阳郡王新政后,改年号泰定,表示天下康泰,百姓安居乐业。

    以往柳寒很有兴趣的听这些秘闻,可现在他却皱起眉头,老黄老了,这些历史固然可以让他了解泰定皇帝,可对改变他目前的处境没有多大作用。

    不过,柳寒没有打断他的倾诉,这些年老黄也憋坏了,总是在反思当年的事,如果不给他说的机会,恐怕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天色渐晚,趁着老黄停下来喝茶的机会,柳寒换了个话题:“你在邵阳郡王幕下时,接触过秦王没有?”

    老黄摇摇头,很慎重的说:“与宗室相交,乃大臣之大忌,郡王虽然也是宗室,可也不能随便与各王爷来往,更何况,秦王当年不过十一二岁,要说交往,齐王倒是见过几面。”

    柳寒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口问道:“这齐王怎么样?”

    “小有才干,颇有贤明,”老黄眯着眼似睡非睡的答道:“这齐王是泰定的弟弟,喜读《中庸》,待人接物,也中庸,性情温厚,当初郡王倒了后,他便极力搭救,可惜,郡王得罪那些门阀士族太深,其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唉.。。”

    “邸报上说,齐王现在可是大司马,恐怕还要兼任相国,全面主掌朝政。”

    老黄摇摇头:“如果这样,齐王亦危也。”

    见柳寒不解,老黄解释道:“齐王乃宗室,宗室可以为枝叶,却决不可为红花,否则,只有两条路,要么篡位,要么身死家灭,邵阳郡王便是先例。”

    柳寒微微叹口气,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看来齐王的结局恐怕不怎么好,要么被当今天子废黜,要么被太子废黜。

    “太子呢?你见过太子没有?”

    “太子?”老黄翻翻白眼,可惜眼睛太小,白眼仁几乎就看不见:“我在朝那会,太子不过七八岁,谁知道这些年他成什么样?”

    柳寒很遗憾的叹口气,起身道:“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这帮人现在看着挺安静,心里不知道想什么呢。”

    老黄没有答话,依旧自顾自的喝着茶,就像是在喝酒似的。

第四十八章 安抚(上)

第二天上午,柳寒没有在店里守着,让老黄查账,柳铁负责核查库房,他则叫了店里的伙计,让他带路上毕良家,毕良的家仅距坊市两条街,伙计指着门口有颗槐树的宅门。

    “毕掌柜便住那。”伙计年岁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同样是店里的人,卖身契就放在毕良家里,此刻他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店里还是属于毕良家。

    柳寒站在门口,门上已经挂上白幡,一个小厮站在门口迎客,伙计低声问要不要过去通禀,让毕良家人出来迎接。柳寒摇摇头,虽说毕良该死,可他并不想赶尽杀绝。

    “文娃,这位是?”小厮显然认识这伙计,看到柳寒气宇轩昂,伙计又毕恭毕敬的样,拿不准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咱们老爷,”伙计语气有些复杂的低声提醒道,小厮神色一变,连忙冲柳寒施礼:“还请老爷稍待,我这就请主母过来迎接。”

    “算了,”柳寒叹口气:“老毕身故,家里已经够忙的了,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说着便要迈步进去,小厮赶紧答道:“还请老爷体谅下人,容小的去通报,否则主母会怪罪小的,请老爷多多体谅。”

    柳寒稍稍愣了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厮,小厮迅速转身便跑进去了,柳寒看着他的背影问:“老毕平时待你们如何?”

    “掌柜的仁慈,待我们下人很好。”文娃小心的答道,柳寒微微点头,虽然这些人多数买来的奴隶,生死都由他,可他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不是只知盘剥的奴隶主,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制定了伙计作息制度,规定了那些属于伙计,那些属于店里,这比起其他商社来说可好多了,可以说是福利优渥,只要执行了这个制度,伙计们自然感激涕零。

    “仁慈?”柳寒不置可否的重复道,文娃低着神情复杂,正说着,小厮已经带来个青年人出来,那青年人看上去二十来岁,头上没带孝帽,腰里捆着根孝带,看着柳寒的目光颇有不善。

    “老爷,这是舅老爷,家里的事现在是舅老爷做主。”小厮点头哈腰的说道。

    “你是谁?”舅老爷的语气颇不客气。

    柳寒淡淡的摇头:“我在西域车前国将老毕买下,他的卖身契现在还在我手上,”舅老爷神色一变,小厮的脸色苍白,柳寒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舅老爷神情一滞,忿忿然想要开口,小厮连忙轻轻触碰一下,柳寒看着那小厮:“你是什么人?是店里的?还是老毕买下的?”

    “回老爷,小的是毕老爷买下的。”小厮恭顺的答道,说完侧开身子,让出进门的通道。

    柳寒正要进去,舅老爷叫道:“慢着!”

    柳寒停下脚步,舅老爷很不服气的说:“我姐夫什么时候成了你奴隶的?那店是我姐夫的心血,你跑来说是你的,我看你是成心夺产,你若拿不出证据来,我要上官府告你!”

    “告我?”柳寒再度摇头:“我劝你不要这样作,卖身契昨天我已经给长安府的班头看过了,如果,你还要看,可以到店里来看,或者,你现在就去衙门告状,我保证你可以看到。”

    舅老爷涨红了脸,毕良突然身亡,家里正不知所措,又突然传来,毕良原来只是一个奴隶,这商社原来是别人的,这让毕家如何甘心。

    毕家除了毕良,剩下的便是他老婆和孩子,柳寒早就了解了毕良的情况,毕良是三年前成亲的,有一儿一女,女儿两岁,儿子才六个月。

    毕良在去西域前是没结婚的,家里穷得娶不起媳妇,也正因为如此,才上西域商道搏命。他的父母在他流落西域这几年早已经亡故,兄弟姐妹也不知去向,所以,毕家现在就娘三。

    毕良的老婆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五官端正,面容白净,虽然穿着纯白的孝服,亦有三分妩媚,柳寒心里略微诧异,这毕良有三十多岁了,居然娶了一个这么年轻的老婆,可随即又有些恼怒,这毕良家里既然有老婆孩子,还迷那女人干什么,以至于将性命搭上。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块灵牌,毕良老婆抱着孩子,悲悲切切的跪坐在灵前的草席上。柳寒找了下,仅仅看见一口空棺木,没有看见毕良的尸体。

    “老毕的身子呢?”

    柳寒这话刚出口,毕良老婆放声大哭,两个孩子也忍不住跟着哭泣起来,灵前顿时哭声一遍。

    “老爷,官府说,掌柜的是被谋杀的,尸体还要检查,所以,暂时不发还家里,可.。。”小厮很是为难的解释道:“天这么大,这要坏可怎么好。”

    这可是没有冰箱的时代,就算堆点冰在上面,也管不了多久。

    “******,这帮****的,”柳寒忍不住骂出声来:“连死人都要扒一层皮!”

    他扭头将舅老爷叫过来,让他上衙门去将尸体要回来,舅老爷很是为难:“官府说了,要等抓到凶手才能送回来。”

    柳寒看他一副窝囊样恨不得抽他一耳光:“你不知道这是要钱啊!给点钱不就领出来了吗?”

    这案子要能破,那才见鬼了,再说了,仵作验伤,完了就拉走,毕良的伤口很明显,根本不用仵作费劲,这就是一个要钱的借口。

    “家里,家里没钱。”舅老爷低声答道。

    “你放屁!”柳寒大怒:“毕良每年收入多少,我那里记得清清楚楚,仅去年便收入上千两银子,加上我给他的奖赏,怎么也有一千八百两以上,几年算下来,就算大手大脚,也应该有三千两银子的家底。”

    舅老爷闻言呆住了,毕良媳妇的哭声也止歇,瞪大眼珠子看着柳寒,柳寒感觉不对,语气依旧不改:“怎么,我说错了?店里有账册可查。”

    “姐,家里真没钱了?”舅老爷见柳寒口气坚定,忍不住问那妇人,妇人又哭泣起来:“前两年还拿了些钱回来,今年就没拿几个钱,肯定是给那小妖精了!我的命好苦啊!”

    “该死!”柳寒在心里忍不住咒骂起来,心里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毕良迷上那女人后,先是自己掏钱,后来钱不够了,就两次从柜上支走一千两银票,去填那根本填不满的无底洞。

    柳寒掏出张银票拍给舅老爷:“拿这个去,把人拉回来。”舅老爷看看手里的银票,足一百两,迟疑下觉着还是该先把人拉回来再说,转身要走,柳寒又叫住他,告诉他,让衙门的人多放点冰块,舅老爷带着人和棺材去了。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妇人带着孩子过来磕头道谢。

    “谢就不必了,”柳寒叹口气,抚摸下小女孩的头,小女孩有些畏缩的往妈妈身边靠了下,柳寒轻轻笑了下:“老毕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们孤儿寡母的,唉,也罢,看在他辛苦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让店里每月给你们母女支五两银子。”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妇人其实是听毕良说过的,这店的主人另有其人,但毕良隐瞒自己的奴隶身份,她是好人家女儿,怎么也不会嫁给一个奴隶。

    柳寒拿起一柱香,冲着毕良的灵牌拜了三拜,心里默默念叨,老毕啊老毕,你****的够混蛋,江湖上跑老的人,为那样一个女人值得吗?现在丢下孤儿寡母,在地下别怪我,我让傅三公子杀你,是你必须死,别怪我,怪你自己吧,谁让你作出这样的事来。

第四十九章 安抚(下)

小妇人给柳寒还礼,依旧抽抽泣泣的,柳寒叹口气:“唉,死者已矣,你也别伤心了,好好想想怎么带大这两个孩子,这点银子你拿着,作点小生意。”

    小妇人拿着五百两银票频频称谢,柳寒又告诉她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到店里来,他会告诉店里,每月给她送五两银子过来,一直到孩子长大,满十八岁。

    “另外,毕良拿了些东西回家,这是属于店里的东西,原来他是掌柜,将这些保存在家,也不算错,现在他不在了,我自然要收回来。”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妇人闻言又露出悲戚的之色,柳寒眉头皱起来,妇人抽抽搭搭的告诉他,毕良有个小木箱,木箱里装的东西她也不知道。

    柳寒让她把木箱拿来,妇人很快去把木箱拿来,小木箱不大,比普通首饰盒大不了多少,外面有把小锁,妇人解释说钥匙在毕良手上,柳寒也不客气,轻轻一下便将锁拧断,妇人吓了一跳,看着柳寒的目光多了几分恐惧。

    小木箱正是柳寒想要的,官府给出的开店证明,店里伙计的卖身契,房契,包括这套前后两进的小院的房契,另外,柳寒还发现毕良居然在城外买了十几亩地和一个庄园。

    “这家伙还是很会经营的。”柳寒在心里更加惋惜了,毕良曾经向王掌柜报告,说要买点地,一是准备盖库房,另外便是准备建一个皮货作坊。

    看来他是有准备的,柳寒在心里说,昨天毕良告诉他要在城内建作坊,不过是为了搪塞,好让他丧失警惕。

    柳寒想了想,将这个院子的房契抽出来给了妇人,他抬眼打量下这房子,房子还不错,至少眼前这个院子很不错,有花有草,还有个大鱼缸,养着几尾金鱼。

    “这套房子就过户给你,丧事办完之后,你到店里来,我让人给你办过户。”柳寒又抖了抖那些单据:“这些就是店里的。”

    边上的两个老年夫妇有些不满,那老头涨红脖子好像准备过来,旁边的老妇人紧紧抓着他,不让他开口,柳寒凶狠的看了他一眼,老头顿时畏缩下去。

    “人要知足,别太贪心,不是你的,争也没用,只会失去更多。”柳寒警告道,顺手又将小木箱递给小妇人:“你看看,有没有错?”

    小妇人明显被吓着了,手里紧紧攥着银票,连连摇头:“老爷自然明白,小妇人什么都不知道。”

    柳寒心说算你识趣,你要纠缠,说不得将刚才的承诺全收回来,最后倒霉还是你自己。小妇人今天得到不少,除了五百两银子,更主要是的每月五两生活费,五两银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很不错,普通人家一月三四两银子便能衣食无忧,她们母子三人有五两,自己再作点小生意,日子倒是过得下去。

    柳寒也没急着走,一直等到舅老爷将毕良的尸身拉回来,他果然没有算错,金钱开道,无往不利。不过,舅老爷听说小妇人将小木箱交出去后,神色就有些不正常,想要闹可又被他妈给死死拦住,柳寒看着冷笑不止。

    看到小厮,柳寒心里一动,在小木箱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他的卖身契,他把小厮叫过来问他是愿意留下还是回店里。

    小厮低着头,沉默了会说:“小的差点饿死,是掌柜的救了我,掌柜的对我有恩,我先送掌柜的,再回店里,”停顿下又补充说:“小的不过是下人,何去何从还听老爷安排。”

    “行,就按你的想法办,等回店里,你的差事再安排。”柳寒点头答应,小厮抬起头来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柳寒,然后深施一礼,不言声的退到一边。

    柳寒让人打开棺材,他看了看毕良,毕良紧闭双目,脸上已经变色,他长叹口气转身离去,文娃紧跟在他身后,那个舅老爷站在门边,忿忿然的看着他。

    柳寒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想了想说:“你别不服气,我已经够大方了,另外,你要真可怜你姐姐,就不要打她手上那点钱的主意。”

    说完之后,也不管舅老爷怎么想,径直走了,远远的还听见舅老爷狠狠的呸了口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一笑。

    到了大街上,柳寒让文娃自己回去,他想随便逛逛,文娃自然不敢问他要上哪去,自己转身走,走了不远,回头再看,柳寒依旧站在那四下张望,似乎拿不准到底该往何处去。

    过了一会,柳寒决定径直向前走,他确定这是长安城的主干道,这条道是青石铺成,道路很宽,可以并行四辆马车,两边多是酒楼饭店,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饭店里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吃饭,这些人大概是从周围乡下甚至更远的县城过来的,很早便等在坊市门口,到现在才吃早饭。

    柳寒没有什么目的,随意的在街上走动,不时看看周围的店铺,渐渐的他明白过来了,这长安的坊市有点象前世的批发市场,长安城的其他街区也不禁止经商,只是那些商店多是杂货铺,沿街甚至还有进城农民卖菜。

    转过一个街角,一道高大的城墙,柳寒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这长安城分内城和外城,其实是分三层,内城还有个宫城,内城是门阀士族和官吏的住所,外城则是庶族和平民百姓,以及大量商业区。

    内城同样有城门,也有兵丁把守,但没有检查行人,也没有税丁,几个穿着蓝色军装的兵丁在城楼上随意走动,神态看上去很安详。

    柳寒站了一会,决定不进内城,先在外城逛逛,参观下这个长安城和曾经的十三朝古都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地名也曾经让他燃起过希望,在三归堂看过的典籍中,有长安,有洛阳,有江南,有黄河,有长江,可不一样的是,前世的古代号称九州,可这里的典籍却说有十八洲,多出来的九州让他迷惑不解,从来没听说过名字。

    比如凉州,雍州,并州,荆州,这些名字如雷贯耳,喜爱历史的他早就知道,可三归堂典籍中还有,瀛州、戎洲、长洲,等等,这让他迷惑不解。

    见过前世的西安,没见过前世的长安,可眼前这座长安让他有些震撼,他沿着青石铺就的主干道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依旧看不到头,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路上经过了一座道观,道观里香火旺盛,老远便闻到香味。

第五十章 长安小贼(上)

柳寒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前看了看,烧香的信徒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这是另外一个让他迷惑不解的地方,这时代似乎没有佛教,无论在西域还是在这里,他都没看到过寺庙,也没看到过清真寺。

    西域人信奉的是一种叫拜月教的宗教,柳寒不确定这个宗教就叫拜月教,这是他给取的名字,西域当地人的叫法直译过来的。这拜月教自然崇拜的是月神,每到月满之日,教众便要举行仪式,进行祭拜活动,所以,每到月圆时,无论是国王还是百姓都要举行篝火庆典,草原上到处是燃烧的火堆。

    这种庆典,柳寒参加过多次,对祭祀的程序熟悉无比。祭祀程序很简单,首先是献祭,祭品无所谓,可以是烤羊,也可以是烤兔,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烙几张饼也可以,无所谓贵重,主要看本心。

    柳寒到拜月殿去过,各地拜月殿不同,就如同道观一样,有富的,也就有穷的,不过,无论穷富,主神月神都是一个美丽的以月亮为背景的女神,而铸成月亮的,一定是一整块光洁的白玉。

    在西域也有道观,可无论规模还是信徒,都大大少于拜月教,由于信徒太少,多数道观都没落了,只有少数几个大城市才有。

    看到眼前的道观,柳寒忽然觉着自己该进去看看,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进去了,于是转身又走,这样漫无目的的逛了半天,在街边的小食摊上吃了碗面后,他终于决定上东坊去看看。

    长安的市场不像姑臧,姑臧只有一个坊市,长安城内便有三个坊市,城外还有一个坊市,城外的坊市主要是交易马匹骡子驴等动物,城内的三个坊市则不同,从凉州和西域大漠过来的商品都在西坊交易,而从江南和帝都等东方过来的则在东坊交易,而北坊则是每个男人都向往的地方,这里青楼妓院酒楼遍布,一到夜晚,这里是歌舞不断,香飘全城。

    不过,从毕良收集到的情报看,内城还有个销金窝,那便是长安城的教坊,这里的教坊可不是普通的教坊,里面全是犯罪官员和士族的妻女,要进这个地方,必须是官员或士族,至少也要官员或士族带路,否则恕不接待。

    沿着青石大道,柳寒不紧不慢的朝东坊走去,用不着打听,从东坊出来的拉货大车便是向导。眼看着便到了坊门前,背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一群麻衣人慌张的从边上的小巷中跑出来,紧跟着从里面追出来一群灰衣人,两个跑得慢的麻衣人被追上后,顷刻便被打翻。

    柳寒闪到边上,没有微蹙的看着街上两群人群殴,这不像是武林中人,相反倒像是市井之徒斗殴,两边的人都是徒有蛮力,没有丝毫修炼气息。

    “这长安城的治安怎么还赶不上姑臧?”柳寒心中纳闷,这可是秦王坐镇的都市,这里的警备要远强于普通城市。

    忽然感觉不对,他的手闪电般抓住一条正要离开的手臂。

    “哎哟!”

    柳寒低头看却是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孩发出惨叫,小孩手里还抓着个钱夹,这钱夹还是他发明的,自从有了银票后,再不用带着沉甸甸的银锭金锭,柳寒便设计这个钱夹,专门用于装银票,简单的说便是,没有银票,便没有钱夹。

    “动作够麻利的。”柳寒略微有些惊讶,要知道自从进阶宗师后,周围四五米范围都在他控制之下,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他,更不用说从他怀里偷东西。

    小孩看上去不大,也就七八岁的样子,面黄肌瘦,穿着件麻片状的衣服,到处是破洞。

    “放开我!”小孩的声音挺脆,牙齿很白,目露凶光,拼命挣扎。

    柳寒微微一笑,手上稍稍加了半分力,小孩顿时无力,差点便跪下来,柳寒正要开口,一群小孩从巷子里冲出来,高声叫着打贼,围着他便拳打脚踢。

    柳寒有些傻眼了,这些小孩自然没法伤他,可这样围着他打,让他尴尬万分,若是普通贼子,他只需抬手这些家伙都得躺下,可这些都是小孩。

    周围的人盯着柳寒,柳寒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一松,小孩一下挣脱出来,拔腿便跑,随后那群小孩跟着跑进了小巷,柳寒皱眉站在那,这些小孩就躲在小巷内,根本没有逃过他的神识追踪。

    略微踌躇,柳寒朝小巷走去,两个在小巷边上观察动静的小家伙看到他过来,立马飞奔朝巷子深处跑去,柳寒也不加快速度,就像散步一样,慢腾腾的走进小巷,他没有注意,巷边上几个正晒太阳的老头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怜惜,好像他进入的不是小巷,而是匪窝。

    走进小巷,柳寒才发现,这里与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道边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排水沟里还可以看到倾斜出的秽物,两边的房屋低矮破旧,即便开着门,里面也是黑乎乎的。

    神识锁定了一个小孩,柳寒跟着他转过一个巷口,进入一个更加破旧的小巷,道边到处堆着杂物,屋檐下挂着各式衣服。没用多久,柳寒便站在一个歪倒的小院外,院子已经完全废弃,屋顶的半边茅草已经被卷走,泥砌的土墙裂开道道口子。

    透过缝隙,院子里有十几个小孩,小孩围着个稍微大点的孩子,这还是同样披了件麻片,前襟散开,裸露着干瘪的肚子,肋骨根根可见。

    “什么小兔被抓住了!?”

    “那家伙挺厉害,一下便把小兔子的手给抓住了!”

    “那人穿得可好了,至少值.。。值三钱银子!”

    柳寒看看自己的衣服,这衣服至少值十两银子,这些小家伙还是不识货呀。

    “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我们在显阳宫就盯上他了,这家伙腰间鼓鼓囊囊的,肯定有不少银票。”

    柳寒微微皱眉,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被跟踪,自从跨入宗师境界后,还没有碰上能跟踪他而不被发现的人,这帮小家伙有一套啊。

    “都别闹了!”一个略带老气的声音将大家伙嘈杂的喧闹打下去,可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柳寒眼中同样是瘦削的孩子,他的特点很突出,由于太瘦,以至于脑袋看上去比较大。

    “虎哥,明天那郭蝎子便要来收钱了,咱们还差四两。”

    此言一出,所有孩子都低下头,虎哥咬牙恨声道:“打听下,那要顶罪的,不管是打板子还是夹号,我都接了。操******,将来老子武功大成,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这郭蝎子!”

    “虎哥,不行啊,你刚挨了二十大板,这伤还没好呢。”小兔子急忙阻拦。

    “少废话,”虎哥一点不客气:“弄不到四两银子,那郭蝎子肯饶了咱们?上次就丢下话了,再凑不出钱来,就把你和小英她们卖到窑子里去。”

    柳寒这才明白,这小兔子居然是个女孩,再看看里面,这群人里居然有五六个女孩,从四五岁到七八岁的都有,这小兔子算是最年长的,也不到十岁。

    “这次我去。”那个大头孩子决然说道,虎哥坚决摇头:“你没修为,去也白搭,你当那板子好受,****的,那些官差手都黑。”

    柳寒已经听明白了,这所谓顶罪,便是替人受罪,替那些犯罪的人受罚,当然这有个底线,即不是死罪,不是流放,仅限打板子夹号。

    打板子都明白,这夹号就是,带上木夹,跪在衙门前,短的三天,长的三月。

    有钱人犯了这样的罪,又不愿去受,就买通一些市井无赖去代其领受,当然这也要花钱,上下都要打通。

第五十一章 长安小贼(下)

这个虎哥居然说他有修为,柳寒倒是有点好奇了,注意观察了下,也没看出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看他挨了几下板子,现在还没好完,这个修为估计也没几分。

    “你还要去道场学艺,这么多天没去了,人家可能早就变了。”大脑袋有些着急,忍不住揭了虎哥的底:“你的修为上不去,怎么收拾那郭蝎子!”

    柳寒不仅哑然失笑,这小子胆子大,居然敢去偷艺,这要被抓住了,轻者挑断经脉,重者当场斩杀;更主要的是,这偷艺是不可能学到真正的功夫的,那内气怎么流转,拳法刀法的要点,这些都是秘传,谁会在大庭广众下教。

    看看破败的院子里摆着几个石碾,还有几根捆着粗大草绳的木桩,柳寒忍不住摇摇头。

    在院子里放哨的两个小孩,看着柳寒施施然从倒塌的墙后进来,两个小孩显然没有料到他居然会追到这里来,呆了几秒钟,同时发一声喊,转身跑进屋里。

    柳寒不动声色跟着进去,屋里的孩子们呼啦一下散开,操棍的操棍,拿砖的拿砖,又呼啦一下围在虎哥身边,神情紧张的望着柳寒。

    小兔子悄悄在虎哥耳边说了几句,虎哥目光闪闪望着柳寒问:“我说你这人,你的钱也拿回去了,还这样不依不饶。”

    柳寒看着这张稚嫩年轻,竭力装着老成的脸,微微摇头,故意调侃道:“我听说这里有个虎哥,长安城里小有名气。”

    虎哥闻言胸膛挺起来,脑袋扬着,有了几分骄傲:“小爷就是,你找我?”

    周围几个小孩面露兴奋,想着自己的老大居然有这样的威风,连这个外乡人都知道他的名气,小腰杆立着,小胸膛挺起来,小脸扬着。

    “我想请你帮忙找个人。”

    “没有问题,”虎哥大包大揽,双手叉腰:“他是做什么的?叫什么?”

    “你行吗?”柳寒决定打击下他的小信心。

    虎哥信心满满毫不犹如:“小爷在长安城十年了,无论内城外城,没有小爷不知道的!”

    柳寒笑了,边打量屋里边说:“你多大了,就在长安十年了。”

    屋里显然是他们的住处,地面上铺着稻草,墙角堆着灶,墙面被熏得黑乎乎的,边上还有个火堆,火堆上面吊着个瓦罐,瓦罐还冒着热气。

    “小爷十七岁了,”虎哥梗着脖子,语气却暴露了他的虚弱:“我们这帮兄弟长安城都跑遍了,再说,我和结衣社的好汉.。。”

    “结衣社?”柳寒嘴角滑出一道笑意,打断了虎哥的自吹自擂,扫他身边的小屁孩们一眼:“我想和你作笔生意,这笔生意你能挣到一笔银子,可以补上要交给那个什么郭蝎子的钱。”

    虎哥知道自己吹的牛被看破,可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口气依旧坚挺:“没有问题,你算找对了人,不管什么事,小爷都能办到,你出多少钱?”

    周围的小孩全都紧张的看着柳寒,那个大头小子更加紧张,悄悄拉了虎哥的衣襟,柳寒淡淡笑了笑:“那得看你能挣多少钱。”

    虎哥愣住了,显然没听明白,柳寒微微摇头,指了指那个大脑袋:“你和他留下,我们谈谈生意,我只和你们俩谈。”

    虎哥和大脑袋又愣住了,俩人对看一眼,围着他们的孩子则警惕的看着柳寒,柳寒不动声色,大脑袋站起来让其他孩子都出去,孩子们疑惑的离开,手里还抓着棍子或砖头。

    等孩子们都出去后,柳寒走到虎哥和大脑袋身边坐下,虎哥和大脑袋呆站在那,不知道柳寒要作什么。柳寒示意让他们坐下,俩人这才坐下。

    “你们帮我找个人。”柳寒没有看俩人,目光就看着门外的孩子们,那些孩子很紧张,生怕虎哥和大脑袋受到伤害。

    “找人?”虎哥有些纳闷,也有些好奇,大脑袋眼珠子直转。

    柳寒抽出两张银票:“这是二十两银子,事情完成后,你们还可以得到二十两,如果你们愿意,我还可以给你们找个吃饭的地方。”

    虎哥和大脑袋接过银票,翻来覆去,听到还有二十两,而且还可能有个吃饭的地方,不由大喜过望:“真的!”

    柳寒轻轻点头,这些孩子看上去挺可怜,但他不是慈善家,这个世界受苦的人多了,可看到他们,他忍不住就想起了当年的他,那时他也和他们差不多大,甚至更小,便被带进了杀手营,大慨六岁便开始杀人,他闯进去时,这具身体不过七岁。

    他打算给这些孩子一个机会,如果他们能帮他找到那个人,就收下他们,让他们留在长安店,教他们读书和练功,等长大了,再安排工作,至少,那个虎哥和大脑袋,看上去有培养价值。

    “我给你们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你们要找到了,就到西坊的瀚海商社去找我,告诉伙计,找东家,他们会带你来找我。”柳寒说着站起来准备走。

    “唉,等等,”大脑袋叫道:“你要找谁?”

    “他叫犀锋,”柳寒沉凝下又补充说:“可能是镖师,也可能加入了军队或侍卫。”

    虎哥没有在意,大脑袋好奇的问:“老爷和他有仇?还是?”

    柳寒冷冽的的目光扫了他一下,大脑袋心中一寒,连忙低下头,柳寒冷冷的说:“不该知道的,不要乱打听。”

    虎哥连忙堆出个笑脸,点头哈腰的说:“老爷,您放心,五天内包找到。”

    柳寒走到院子里,小孩们早看见虎哥手里的那几张银票,小脸上都冒着热切快活的笑容,柳寒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转身扔给虎哥。

    “这瓶里是伤药,抹在伤口上,一个时辰便好了。”

    虎哥拿着小瓷瓶看看,疑惑不已,再抬头看柳寒,柳寒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虎哥得意的冲众小孩弹弹银票,众小孩欢呼不已,叫嚷着要吃白面馒头,要吃烤煎饼,炸油果子,小兔子怯生生的说要买根红头绳。

    “别急,别急,大家别急,那位老爷还说了,只要找到那个人,还有二十两,嘿嘿,这可是四十两,四十两啊!大生意!”

    “虎哥,咱们上那去找那犀锋?”有人问道。

    “这还不简单,大脑袋,你说说!”虎哥拍了大脑袋下,大脑袋的脸上同样洋溢着喜气,这笔从天而降的银子不但解了他眼前之难,还给他们带来一条新路,他还记得这位老爷说过,可以给他们个吃饭的地方。

    “这事还不容易,咱们分成三路,小鹞子,你去宫城,找小滑子,让他打听下,宫城侍卫中有没有个叫犀锋的人,虎哥,你去找邱嫂,她表哥不是在大营当伍长吗?我去找校尉府的老菜头,小奎子,你带人去各个镖局跑跑,这长安城有三大镖局,先从长风镖局开始。”

    虎哥拍着大腿大笑起来:“哈哈,这不就完了吗,有大脑袋在,什么难题都没了!小兔子!”

    小兔子应声跑来,虎哥将银票拍在她手上,豪气的宣布:“去买点好吃的,再买两瓶酒,今晚咱们好好乐一乐,”说到这里,他嘿嘿的笑了两声,拍拍大脑袋:“等那二十两到手,咱们上小白鞋那去玩儿次。”

    一圈小屁孩们傻乎乎的嘿嘿笑起来,小兔子咬咬嘴唇,趁着虎哥不注意在他受伤的屁股上狠狠的拧了一把,虎哥哎哟哎哟的大叫起来,小兔子就像没听见拿着银票招呼几个人一块去了,拿着这样大额的银票,在这样的小巷子里是很危险的。

第五十二章 私情(上)

柳寒也见识了小巷的危险,在出来的路上,他便遇上两起挑衅的人,不过,对方在他展露了一点修为后,立刻便消失了,而后再也没人来妨碍他了。

    到东坊市转了一圈,东坊的东西明显带着东方的气息,大气秀美的青州绸缎,醇香的禹州独峰茶叶,扬州绣房的绣品,珠州大而圆的珍珠,堪比天价的池州檀香木,还有,帝都荣宝斋的珠宝。

    东西两个坊市的商品风格明显差异,东市精巧,西坊粗矿,即便同样是珠宝,东市的珠宝也要精致巧妙得多,哪怕是柳寒带来的西域最好的珠宝也比不上。

    但西坊的东西充满异域风格,对于见惯了东方风情的长安贵族来说,倒有了很大吸引力。

    出了小巷,整个长安的治安状况倒是不错,沿途再没有难为挑衅的人,柳寒在闭市后才施施然回到包下的客栈,晚饭后,老黄柳铁分别向他报告了查账的情况,除了那两笔去向不名的资金外,账目还都对,不过库房的存货少了两成,柳寒盘问二掌柜,二掌柜也不隐瞒,这两成货被傅家拿走了,货款还没回来,属于赊账销售。

    这种销售是允许的,不过,得针对信誉好的,这是柳寒在讲课时教过他们的。

    柳寒没有追究,告诉二掌柜,回去让三公子尽快将货款送来,既然查账没查出大问题,明天他可以带他们的人走了。

    现在留给柳寒的问题是长安店的人事安排,原先他安排的二掌柜被毕良贬为商队主事,现在还在大漠上,还要等半个月才能回来,这还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若有意外,那就不知道。

    “还是让杨秋来吧,他熟悉长安。”老黄提议道,对于柳寒选人的眼光,特别是商业上,他算是服了,无论是毕良还是老王,都是出类拔萃的,开拓出了长安和凉州的市场,让瀚海商社成为这两州首屈一指的商社,即便毕良背叛,可也不能否认柳寒择人上的眼光。

    “他为什么没报告?”柳寒象是在和老黄讨论又象在质问:“他是有报告权的。”

    柳寒在每个店都至少安插两个人,这个人事安排既为互相监督,也是互相牵制,但他的问题是人手不足,没有足够的人才,他在西域十多年,西域晋人本就不多,他还要花大量时间在修为和炼丹上,好容易调教出一些人来,他的事业本就大,西域再留些人,还有些人派去作秘密工作,剩下的就那么多,不可能面面俱到。

    老王经过长期考验,足够信任,但柳寒依旧在他店里留了个人,这个人是商队主事,他到姑臧时,他还在大漠上,长安店也有两个人,除了毕良,另一个便是这杨秋。

    杨秋也是汉夷混血,柳寒培养了他三年才派到毕良身边担任二掌柜,二掌柜是有单独报告权的,所以,毕良免去他的二掌柜,而他却没报告,这其中便耐人寻味了。

    老黄沉默了,他当然清楚这其中的关键,不但柳寒,就算他也在怀疑,这杨秋是不是与毕良合谋了。

    现在一切都不好解释,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没有发现杨秋与毕良合谋,可底下的伙计那知道掌柜和二掌柜的事。

    “那就得多作点准备。”老黄沉凝片刻提议道:“让老王派人来,你看如何?”

    柳寒沉默了会微微点头,现在必须从老王那抽调人手了,好在凉州已经决定收缩了,那里可以抽出人手来。

    这时柳铁进来报告了一个情况。

    “有个伙计说,杨秋和毕良的老婆有私情。”

    柳寒有些惊讶,这倒是个意外情况,毕良老婆?他脑海回想起今天看见的那个浑身素服,哀哀悲戚的小妇人,人家都说要说俏一身孝,可他没觉着那女人有多漂亮,怎么就吸引了他的两个掌柜?

    “有证据吗?”老黄皱眉问道。

    “他说是他亲眼所见,”柳铁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问得很详细,毕良有几次外出,那女人便悄悄到杨秋那去幽会,他撞上过两次。

    “柳铁,毕良家有个小厮,叫.。。”柳寒忽然想起,自己忘记问那小厮的名字了:“叫什么我忘记了,你明天去把他带来。”

    柳铁答应下来,柳寒想了想,又吩咐:“叫钱明过来。”

    钱明是柳寒从西域带回来的,柳寒的这些下属中,只有三十六个姓柳,这三十六个是柳寒的卫士,其他的都不姓柳,原来叫什么就叫什么,可有些早就忘记原来的名字,这家伙也懒得动脑筋,分别按赵钱孙李四姓给他们取名,这钱明便是这样。

    钱明很快过来,这钱明有三十来岁,跟柳寒时便已经二十多了,在柳寒身边已经七八年了,没到姑臧实习过,但在其他地方实习过,表现让柳寒比较满意,但一直没放他出去,因为总觉着他缺少点果断,因而不能独当一面。

    “在杨秋回来之前,你先担起长安店的担子,能行吗?”

    钱明没有立刻回答,在柳寒身边久了,明白他的做事方式,你的回答可以不合他的设想,甚至可以和他争辩,但前提是必须就事论事,不可虚妄欺骗,相反,若是说服了他,而会更赏识你。

    “我对长安不熟,若老爷将长安交给我,我要求留下杨秋,另外,还有,请老爷从近卫中抽调一人,担任商队主事。”

    柳寒皱眉望着院子,从临近院子传来隐约的喧闹声,看来二掌柜出去传达了明天便可以离开后,那些伙计高兴得有些失态。柳寒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他不觉着给傅家当奴才有什么好,至少他对手下要好得多。

    “为什么?”老黄问道。

    “杨秋熟悉长安,可以协助我接收市场,让交接中的损失降到最低,”钱明说:“其次,我不明白毕掌柜出了什么事,但长安不安,我需要有实力支持。”

    说完之后,钱明低身再拜:“老爷,我认为还是应该让杨秋主掌长安,我可以当二掌柜,另外,还需要配个账房。”

    老黄没有开口,静静的看着门口的柳寒,柳寒双手倒背,望着黝黑的夜空,心里却很复杂,钱明的要求合理,一旦他们离开,傅家会采取那些行动,会不会狗急跳墙,在塞外袭击他们的商队,所以加强长安店的实力,是必要的。

    最让柳寒生气的是,毕良搞了这一出,整个长安店的人都要重新审查,这要花去大量时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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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死里逃生,脱胎换骨。仇人,藏于九地之下!江湖,朝堂,何处寻觅?
江湖隐士,遁世仙门,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数千年前的隐秘被揭开。
天道何在!爱恨情仇,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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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个复仇的故事,发生在山雨欲来的大晋,搅动风雨的柳寒,则多了一段异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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