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天苍黄TXT下载天苍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苍黄全文阅读

作者:有时糊涂     天苍黄txt下载     天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姑臧暗潮

这宅门违例了,按照大晋律,他这样的商人家门口是不允许有石狮子的,而且门也不合适,按照大晋律,商人的家宅大小有规定,门的颜色也有规定,商人的家门只许用黑色或灰色,这朱红色只能士族以上用,门的尺寸也大了,足有十尺高,远超过官方规定的六尺。

    小七跳下车,说句我去找掌柜的便跑进去了,柳寒眉头深皱的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去,柳铁和三女在他身后,柳铁跟随他多年,知道他的心意。

    “主子,现在对这些没那么严,咱们不是要在这盘桓几天吗,王掌柜也是好意。”

    柳寒依旧面沉似水,过了一会才说:“我给你讲过不止一次,细节决定成败,不要以为这里是姑臧,就没什么要紧,天下虽大,可在有心人眼里,很小。”

    柳铁神情一紧,不敢再说什么,其实他不过是想替王掌柜求情,王掌柜是主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当初主人破格将他放在姑臧,给了他极大的权力,这些年王掌柜殚精竭虑,瀚海商社有今天的规模,王掌柜居功至伟。

    这时,从门里飞跑出来个穿着锦袍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到了柳寒面前便噗通跪倒,身躯不停的颤抖,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主子!”中年人哽咽着,说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停的唏嘘。

    看到中年人的神情,柳寒本有些气恼也烟消云散,轻轻叹口气:“起来吧。”

    中年人哽咽着,柳铁上去扶他,中年人坚定的摇摇头,坚持给柳寒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小七和两个商社伙计这才跑过来,见状有些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磕头。

    “都起来,该干嘛干嘛去。”柳寒说道,中年人连忙挥手,小七和两个伙计连忙退到一边。

    “一个月前接到的渡鸟传书,知道主子要来,奴才.。。”王掌柜低声说道。

    “这宅子是怎么回事?”柳寒打断他问道。

    “这宅子本是凉州府司马的宅子,司马是兖州人,今年四十了,前些日子,辞官返乡,将宅子委托奴才卖,奴才想着主子要来,便暂时没往外卖,再说了,现在市面不好,也卖不出好价钱来,想着过几天市面好了再卖。”王掌柜解释道。

    柳寒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倒不是王掌柜的错,柳铁在后面轻轻舒口气,知道这事算过去了,自己这位主子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精明异常,这些年处置的下人也有十好几个。

    王掌柜引着柳寒他们进去,柳寒边走边打量这宅子,宅子很大,三进三的格局,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后院还有个不小的花园,这样的宅子在凉州也算上等宅院了。

    到了书房,书房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张座椅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想来前主人早已经将书全部搬走了。

    虽然来得匆忙,可进院四下走了一圈,等进了书房,茶水也准备妥当了,柳寒坐在椅子上,柳铁依旧站在门边,天娜给他们奉上茶水后便退下去了,柳寒让她们去收拾卧房。

    “老王,坐吧,咱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头发都白了,老多了,辛苦你了。”

    柳寒随意一句问候,让王掌柜激动得再度流泪,他唏嘘道:“主子,这是说那里话,这是奴才的本分,当年若不是主人相救,奴才早已经埋骨异域,奴才的家人也早已经病饿而亡,那里还有奴才今日的风光,奴才今日的一切都是主子所赐。”

    柳寒起身过去,拿出块棉帕,帕上还有淡淡幽香,递给了王掌柜,王掌柜连忙推辞,柳寒坚持给他,王掌柜这才感激涕零的接过来,擦擦脸上的泪痕,然后将手帕小心的收起来。

    “店里的情况怎样?”柳寒问道。

    “还好,詹家的几个商队在商道上遇袭,损失惨重,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派商队出去了。”

    说起商事,王掌柜立刻象换了个人似的,神情立变,柳铁心中暗笑,詹家是瀚海商社的主要竞争对手,袭击詹家商队还是他亲自带人干的,商队从上到下全部杀戮一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最近一次还是主子亲自出马,将詹家养的一个八品武师斩杀,这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詹家查了数次,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家里人还好吗?”柳寒又问。

    “托主子福,都好,大小子去年成亲了,小的也定亲了,大丫头今年出阁,主子要不要留下来喝杯喜酒。”

    说起几个孩子,王掌柜显然有些高兴,按照大晋律,王掌柜是他的奴隶,但他的妻子儿女却不是奴隶,不过,作为奴隶的儿子,将来的发展便受到很多限制,比如不能入书院,不能入伍,不能当官等等,而且婚配也同样受到限制,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奴隶的儿子;只不过,王掌柜的奴隶身份一直隐瞒着,除了柳寒和府里几个核心人物外,其他人均不知。

    在王掌柜大儿子娶亲前,柳寒专人送来王掌柜自由身份的文书,所以,王掌柜现在是自由人,这让王掌柜感激涕零,在柳寒面前依旧坚持奴仆身份。

    “喜酒就不用了,我在这待不了几天,说说姑臧的情况吧。”柳寒说道。

    “姑臧最近的最大一件事便是,朝廷诏令秋大将军回朝。”王掌柜郑重的说。

    “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柳寒有些惊讶,他和柳铁交换个眼神,俩人几乎同时想到秋歌和那队黑豹,这秋歌的嘴好紧,俩人沿途走了几天,竟然丝毫没透露。

    “半个月前,朝廷诏令已到半个月了。”

    “秋大将军启程了吗?”

    王掌柜摇摇头:“还没有,姑臧现在议论纷纷,多数世家门阀都不希望秋将军回朝。”

    “这又为什么?”柳寒有些纳闷。

    “好像和帝都的形势有关,老孙到帝都没多久,还拿不到消息。”王掌柜说:“长安老毕那传来消息,说四大总督全部召回,从秦王府传来的消息,据说当今病重,可昨天将军府传出的消息是,圣上已经痊愈,十天以前还召见了丞相和太师。”

    王掌柜边说边打量柳寒的神情,柳寒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异样,他有些不明白,主人为何要打听这些动向,当年在西域接受培训时,他明白了朝廷官府动向与商业的关系,可这帝都远在千里之外,与凉州有何关系?

    可主子不解释,他便不好问。

    对这位主子,他是打心底佩服。

    不是因为救了他的命,也不是因为给了他自由。

    明面上,他在姑臧打天下,可他心里清楚,他在姑臧的一举一动,瀚海商社的每个重大举动,背后都有这位主子的影子,重大商业决策都是这位主子决定的,他不过是个执行者。

    “秋云会回去吗?将军府是什么意见?”

    “秋大将军上书说要推迟返京,将军府的意见分歧很大,长史认为这个时候不该返京,建议秋大将军上书,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应该立刻返京,以释上疑。”

    “上疑?”柳寒不置可否的重复了下,语气有几分嘲讽,王掌柜和柳铁交换下眼色,俩人心中都有疑惑,不知道柳寒所指何事。

    “方达有什么动静?”柳寒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问道。

    方达是西凉军中第二号人物,官拜破弩中郎将,统帅一万边军,是秋云帐下统兵最多的将军。

    “不知道,”王掌柜很有些困惑:“我打听了,自从圣旨到后,方达便待在军中,无事不出军营,只是加紧训练军队。”

    “哦,这个方达有点意思。”柳寒依旧不置可否,停顿了一会他又问:“潘成和杜塞有消息没有?”

    王掌柜摇摇头,潘成和杜塞奉命分别去幽州和并州开拓业务,但这俩人去了不过两个月,王掌柜有些不看好他们,特别是杜塞。杜塞才二十六七岁,此前一直在西域,两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姑臧,手里拿着柳寒的指令,让他给调拨五万两银子,交给杜塞支配。

    想到这里,王掌柜小心的说:“主子,今年商社的利润要少很多。”

    “今年大慨还能有多少利润?”

    王掌柜略微想了下:“大慨有八万左右,这不算您这次带来的。”

    “我这次带来的要带到帝都,嗯,”柳寒沉凝下说:“你再调三万银子出来,我在凉州还要添些东西,柳铁待会将清单给老王,”说完又转头对王掌柜说:“商场如战场,老王,以前姑臧是前线,现在姑臧是后方,帝都才是前线,后方不稳,前方无法打胜仗,这姑臧我就交给你了。”

    王掌柜有些糊涂,疑惑不解的看着柳寒,好一会才小心的说:“主子,我不太明白,还请主子示下。”

    “从现在开始,姑臧的生意不再扩大了,甚至要缩小,你要注意与凉州的各大门阀世家交好,詹家现在不是困难吗,咱们可以拉他们一把,不过,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好。”

    柳寒没有解释继续说道:“你要加强和方达的联系,方达的位置现在极为重要,无论秋云是否离开凉州,他的位置都极为重要,嗯,从现在起,方达的一举一动都要了解。”

    停顿一下,他抬头问道:“这方达是士族还是庶族?”

    “庶族,在西军中向有勇名,爱兵如子,金叶草原大战中,斩杀鲜卑勇将屠秃,在军中威望极高。”这次回答的是柳铁,从瀚海商社在姑臧立社起,便开始收集凉州甚至秦州主要官员将领的资料,他们的出身,爱好,家庭,与同僚的关系,等等,这些资料开始汇集在柳铁手上,现在都移交到老黄手中。

    柳寒摇摇头:“金叶草原大战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还能在凉州,还能带一万多兵,为什么?朝中的靠山是谁?”

    王掌柜和柳铁都听得不太懂,俩人疑惑的交换个眼神,柳寒轻轻叹口气,若是老黄就能明白。

    自从平定鲜卑人叛乱后,边境大体平静,即便有些小摩擦,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正好成了边将捞取功劳的机会,那些门阀世家岂会眼睁睁看着方达在凉州十多年,还掌控凉州军中的一万多骁勇之士?

    柳寒不相信。

    “方达今年不过三十多岁,传闻他是前折锋中郎将苟循的部下,在一次作战中,苟循中伏,是他拼死力战,保着苟循杀出重围,为苟循提拔,在十多年里,小战二十六,大战十一,积功升至破弩中郎将。”

    柳铁立马背出方达的履历,瀚海商社从成立之初起,便收集凉州主要官员的履历,收集这些履历并不难,凉州府和将军府都有记载。

    “这些是明面上的,没有摆上桌面的才是真正要命的。”柳寒眉头微蹙,他并没有将他心中所想告诉任何人,柳铁老黄猜到他此次回晋定有大事要作,可柳铁忠诚不问,********跟着他,老黄旁敲侧击过,可他没有解释,因为他觉着还不到解释的时候。

第九章 隐痛

十二年了,那场突然袭击,那场大火,720条生命,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药老,看上去冷漠实则热情的书生,都死了。

    山庄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受到袭击的,而山庄一向戒备森严,怎么会受到突然袭击,更不可思议的是,虎贲卫将山庄包围得严严实实的,他们这些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人,居然无法杀出重围,敌人准备之充分,实在令他们惊讶。

    药老和书生一致判断有内奸,而且,内奸出在山庄高层,他和书生在重围中清查人员,山庄里除了令人恐怖的总教习外,其他人无一外出,可总教习为什么要出卖他们呢?

    他们不相信,谁都不敢相信。

    为了掩护大家突围,书生冒死从正面杀出,牵制虎贲卫主力;药老放弃了突围,牵制对方那个神秘莫测的高手;他突围之前,药老悄悄告诉他,出卖大家的肯定是山庄主人,他们从未见过的山庄主人,整个山庄只有两个人见过那个人,药老和总教习。

    他问药老,那家伙是谁?

    药老告诉他,不要报仇,出去之后便躲得远远的,他根本斗不过那个人。

    他拼死逃了出来,在潭底躲了整整三天,才浮出水面。

    本来是他想躲开,既然药老说了他不是对手,他便不想再管,可没想到,追杀随即到来,他简直想不明白,那人怎么知道他还活着的,他布的那个局,连名震天下的虎贲卫统领都瞒过去了,却没能瞒过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他早早的派出了杀手。

    而且,对他了如指掌,无论修为还是心性,杀手恰好克死了自己。

    自己还能活着,七分运气,三分不想死的决心。

    说实话,他很不想面对那个人,每每静夜徘徊,总想起那场大火,总想起书生的话,“狼牙,为我们报仇!”

    他就是狼牙,杀手营唯一幸存者,寄托了720条冤魂希望的唯一幸存者。

    现在,他们都在天上看着自己,看自己能不能找出那个人,能不能给他们报仇。

    若非,他还有个最大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是不敢回来找他的。

    他的魂魄中装了另外一个灵魂,这个来自遥远不可知的时代。

    那个时代比这个时代要进步上千年,那个文明比这个文明要璀璨上千年。

    他受过高等教育,曾经是一个外资银行最有前途的中层干部,被同事戏称有诗人气质的金融家投资家,有着丰厚的年薪和美丽的女友。

    然而,一切那么突然。

    莫名其妙占据了一具身体,这具身体正好是在杀手营中受训的少年。

    多出上千年的知识,是他复仇的最大倚仗。

    这十多年里,他奔走西域各国,经商赚钱,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很有钱,没有钱,他无法战胜那人。

    这十多年里,他拼命练功,深入沙漠,在酷热下练习刀法;爬上魔天山,在冰天雪地里练习剑法;深入人迹罕至的荒原,寻找各种珍贵药物,培制丹药。

    十多年里,他突破了武师境界,成为了四品宗师;十年时间,他从丹徒变成了五品丹师;

    他知道,那个人修为深不可测,如果,他不能提高修为,也无法战胜那人。

    十年里,他在西域纵横捭阖,阴谋,武略,无所不用,甚至操纵了几个国家的国事,他的商队商店遍布西域各国,他垄断了西域各国的盐,他改良了纺织机,垄断了西域的布匹贸易。

    八年前,他慢慢将触角伸进大晋,默默在大晋布网。

    他要在商场找那个人,要在朝中找那个人。可是这个人藏于九地之下,到现在,他还没找到一点踪迹。

    默默的想着心事,柳铁和王掌柜没有打扰他,俩人安静的看着他,书房里陷入沉默,轻轻舒口气,柳寒开口道:“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主子,已经准备好了。”王掌柜赶紧说:“只是主子来得匆忙,奴才没带身边。”

    “明天拿过来我看看。”柳寒起身出了书房,柳铁和王掌柜连忙跟出来。

    “这院子太大了,告诉老黄,派三组人过来。”柳铁停顿下又说:“这几天你不用过来太多,该忙什么忙什么。”

    “是,”王掌柜答应着问:“请示主子,要与詹家合作,主子要不要见见詹家的人,再请示,其余三大家族该如何对待?”

    柳寒轻轻叹口气,似乎略有遗憾:“我在姑臧待不了几天,你要长期待在姑臧,你和他们谈,詹家,主要靠商队,你可以和他们谈走大漠和吐蕃,大漠去年遭遇雪灾,春天又受了旱灾,牲畜损失惨重,让詹家出面收购粮食,我们提供商队;闵家的主要支柱是绣房,凉州最大的绣房便控制在他们手上,凉州的绣品虽然比不上江南,可在西域销路却很好,咱们是他最大的买家,这个关系要维持,另外,将我们的绣机,提供给他们,产量可以提高三倍。至于卢家和马家,.。。”

    柳寒沉凝着,王掌柜也忍不住悄悄叹口气,这两家很麻烦,卢家和马家是凉州第一门阀和第二门阀,其实两家究竟谁第一谁第二,谁也说不清楚,卢家是书香世家,有千年世家之称,凉州最大的书院,曲灵书院是卢家一直在资助,凉州府的中正几乎成了卢家人的专属;而马家弟子几乎就是凉州军队的主力,西军第二大主力便是马家军,即便方达和黑豹军中,也有一些低级军官出自马家。

    卢家一向高高在上,别说商人了,就算庶族也根本不能入其法眼;马家则以武传家,马家武学在凉州赫赫有名,凉州军中流行的凉州刀便是马家前辈,大周名将马周根据马家刀法所创,凉州军凭此征战大漠,以强悍闻名天下。

    这两家明面上关系不错,可暗地里,两家在各个方面明争暗斗,两家一方面都固守原有领域,另一方面则努力向对方领地发展,卢家读书不成的子弟便去学武,马家学武不成的子弟便去读书,现在卢家已有数个子弟在凉州地方军中效力,马家也有数个子弟远赴雍州书院读书。

    两家虽然有争执有竞争,可那是门阀士族内部的事,在对待庶族和商人上,两家的态度一致,特别是卢家,士庶天隔,是卢家的信条,卢家的大门永远不会为庶族打开,庶族官员到卢家拜访永远只能走偏门,永远不可能与卢家人同桌吃饭喝茶。

    至于商人,那就只能与卢家外事管家打交道,在门房谈事。

    所以,要想搞定这两家,难度实在太大了。

第十章 阶层

王掌柜这些年想了很多方法都没与两家搭上关系,卢家和马家都是本地地主,占有大量土地,是凉州最大的地主,特别是马家,凉州土地贫瘠,马家占的土地多在花溪河沿岸,土地肥沃。

    “卢家和马家,”柳寒也忍不住摇头:“和卢家要不卑不亢,对马家则要注意,武人好打交道也不好打交道,最重要的是讲信守诺,武人最看重的便是这个。马家军现在驻防落雁关,那里地处偏远,土地荒芜,一年倒有八个月是冰天雪地,我听说那里后勤压力很大,粮草经常误期,我觉着我们可以将粮草承包下来,嗯,用盐引作价。”

    王掌柜沉凝片刻面带喜色的抬起头:“主子,大才啊!若边军均照此办理,这可是门天大的生意。”

    柳寒自嘲的笑笑:“这算什么大才,大周文帝时财政困难,便用过此策,让商人送军粮到边关,以盐引作交换,这盐价远超粮价,商人踊跃相从,边军粮草困境立解,而朝廷开销却远少于派送,这本来是朝廷商人两利的之策,可惜有人见不得商人赚钱,废了此策,结果边军的粮草再陷困境,军心涣散,边患日重,朝廷为此多耗费数千万两白银。”

    “这些人啊,就不知道咱们商人的重要,主子说得好,士农工商,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之不存,凉州卢马,朝廷诸公,名满天下,却无主子这般见识,主子,您要入朝为官,定能让百姓安泰,府库充盈。”王掌柜恭维道。

    “呵呵,”柳寒笑道:“老王你就拍我马屁吧,入朝为官,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惜啊,咱不是不是士族吗。”

    “是啊,主子,当初干嘛不弄个士族的身份?”王掌柜有些好奇,几个月前接到主子传书,让他准备一个庶族身份,并传来了柳寒的详细资料,现在他有些好奇,干嘛不直接弄个士族,省多少麻烦。

    “老王啊,你走江湖这么多年,对商场那点事,门清,可对朝中之事却不清楚,”柳寒笑道:“这士族那有那么容易冒充的,每个士族朝廷都有建档,士族添了丁口,都要上报朝廷备案,是不是真的,一查便查出来了。”

    士庶之别,犹若天堑,自从大周孝武皇帝颁布九品官人法,大晋太祖颁布律人诏,天下上品士族七十八户,中品士族两百四十户,下品士族四百二十户,从此之后,天下士庶之别犹如天堑,大晋开国三百多年,还没有庶族抬品到士族的。

    柳寒看了眼离得远远的小七,问道:“这个小七是什么时候进店的?”

    “小七是去年进店的,家世清白,父亲得病死了,他是家里老二,家里还有母亲,一个哥哥,一个弟和一个妹妹。为了稳妥,我又观察了他一年。”

    这个问题的回答没有那么简单,柳寒定的规矩,凡是进店的伙计,即便是买来的奴隶,也必须要查三代,重要职位还要调查亲戚朋友,稍有嫌疑,宁可不要也绝不留下隐患。

    柳寒算了下,这小七去年不过十四五岁,这个年龄的男孩最值钱,太小不能办事,太大又舍不得,因为十六七岁的男孩已经算得上成年人了;所以,一般人家在遇到困难时,若是有大点的女孩,则先卖女孩;若无女孩可卖,那么先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

    “嗯,那把他留下,有什么事,我让他来找你,你就先回去吧,平时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

    “是,主子请休息,奴才告退。”

    老王将小七叫过来,现在小七已经明白来的真的是商社主人,有些惶恐不安,王掌柜看出他的不安,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小子,怕什么呢,主子是天下有数的良善人,你小子有福了,在主子身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小七又惊又喜,柳寒微微一笑:“你愿意留下吗?”

    “愿意!”小七的回答很快。

    “跟着我可就要离开凉州了,按照我定的规矩,在店里干上十五年,可脱去奴隶身份,不收赎身钱,你要是留在店里,还有十四年便可以回家了,不想家想家人?”

    小七有些犹豫,王掌柜在边上笑骂道:“小糊涂蛋,难道十四年满了主子会不让你回来,嘿嘿,到时候恐怕你还舍不得离开主子了。”

    小七闻言再无犹豫一头磕下去大声回答愿意。

    柳寒点点头,若小七就这样爽快的答应下来,他还不一定带他走,连家里人都可以轻易放弃的,也不可能对他忠诚,更何况此去前途未卜,这小子虽然有那么点灵气,可是不是可造之材还未可知。

    王掌柜走了,除了小七外,还留下了几个伙计,这些伙计暂时在这做些杂事,待老黄派来的人到后,再让他们回去,柳寒将小七交给柳铁,自己转身进了后院,王掌柜对前院的准备一般,后院的准备要充分得多,被子这些床上用品早就准备妥了,倒没费什么事。

    天娜三女早已换了身衣物,正坐在房间里喝茶,听到院子里响,连忙出来,在门口迎候。

    三女现在已经摘下面纱,露出了天姿国色的姿容,当柳寒进来便立刻迎上来。

    “爷,要不要歇息。”天娜一边给柳寒将外面的外套脱下来,一边问道。

    柳寒摇头说:“我先写封信,米娅待会送出去。”

    说着柳寒打量了下房间随口问道:“还习惯吧。”

    天娜嫣然一笑:“习惯。”

    “我有点后悔了,不该带你们过来。”柳寒叹口气,轻轻抚摸下她光滑的面容,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

    “爷这是说的那里话,来大晋是我们自己选的,倒是那些姐妹,唉,..”

    柳寒也惋惜的叹口气,这些年,他纵横西域,富甲西域,在后房中有不少佳丽,他不是什么清教徒,在前世便有过不少女友,也有减压玩的一夜情,现在岂会放过左搂右抱的机会。

    美女收多了,在决定返回大晋后,他让后房的女人们自己选择,是随他到大晋还是拿一笔钱自己回家。从西域到大晋,千里路途,马贼纵横,危险莫测,不过,还是有十多个女人愿意跟他回大晋,但最终他只留下了天娜三女,这三女是后房中最受宠的三女。

    “爷,别伤心,这一路,也够险的,爷不带上她们,也是为她们好。”天娜安慰道。

    “唉。”柳寒再度叹口气,回大晋,是他的决定,这个决定在十多年前便定了,不可更改。为了回大晋,为了找到那个人,为了杀了他。

    西域不是大晋,女人不讲究从一而终,更何况,柳寒给她们留的钱就算她们不嫁人也能过上好生活。

第十一章 身在何方

洗澡池很大,水面上飘着玫瑰花瓣,热腾腾的水带着西域独有的香味,氤氲中隐约可见几条人影。

    柳寒很舒服的躺在池子里,这个池子修得很人性化,居然有几个水里的躺椅,显然,前凉州参军使在这里干过不少腐败的事。

    柳寒有洗澡的习惯,只要有时间有条件,他就一定要洗澡。这个习惯是在杀手营养成的,每天训练结束后,每次出任务后,或者每次杀人后,他都要洗澡,认真洗身上的每个部位,洗去满身的血腥味。开始时,他是自己洗,后来是山庄侍女给他洗,负责伺候他的侍女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

    从西域到大晋,离开上个绿洲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浑身就像披了一层有异味的铠甲,那样不舒服,此刻泡在水里,那层铠甲溶解了,浑身上下都感到舒坦,更何况还有两双纤纤玉手,用一种奇妙的手法在身上拿捏,力度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柳寒轻轻呻呤了声,手指上的力度稍稍加大,他闭着眼睛说:“大晋和西域完全不一样,以后,西域那种生活方式要变一下。”

    “爷,奴明白,”天娜轻轻的说,手上依旧没停:“以后奴就伺候主子,那都不去,你们晋人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其实,奴在戎车不一样是三从四德吗。”

    最后的语气中已经带上几分娇嗔,美姬娇痴的笑着插话道:“爷的家规不就是按照三从四德定的吗,咱们姐妹早就熟悉了,爷还担心什么。”

    柳寒无声的笑了,莫名其妙穿越后,他便想法设法探明他究竟到了个什么地方。

    三归堂,是他第一个盯上的地方。

    三归堂是山庄的图书馆,至少他认为是图书馆。

    三归堂的藏书有数万册之多,经史子集,武功秘笈,医农工商,各领域的书都有,他在里面翻了半年,终于确定,他无法确定的到了那里,就连究竟是不是在地球都不清楚。

    地球的时代,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可查遍三归堂收集的史籍,没有夏,没有商,有个周,可后面接着的却是晋,秦汉不见了。

    扫六合,一统天下的祖龙。

    勇冠天下,自刎乌江的西楚霸王。

    封狼居胥,威震大漠的汉武帝。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孔明。

    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羽关云长。

    通通不见了。

    他糊涂了,历史发生了变异?

    他不死心,于是,转而又查诗词歌赋,然后再度惊讶。

    没有《离骚》,没有《楚辞》,无屈原绝望而投江;

    无《春秋》,没有万世师表背影,却有《论语》,而且同样是个姓孔的家伙写的;

    没有老子,却有《道德经》,这《道德经》还不叫《道德经》,而称为《道典》;

    无《周易》,却有《道经》,内容完全一样,《周易》不知作者是谁,《道经》的作者却赫然写着什么真人。

    无白衣若仙的李白,无华丽的司马相如,自然更没有慷慨悲歌的辛弃疾,却多出了一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人物。

    这些被尊为圣人的人,是什么姚真人,木真人,什么神仙,靠,难道是穿越到神仙界了?

    这个世界的文明是宗教创造?

    可为什么又有个名教,这名教的宗旨又与儒家学说那么象,可即便那么象,又怎么没有《春秋》《孟子》???

    这个时代让他最熟悉的恐怕便是那个九品官人法了。

    这个东西一度让以为自己穿越到大晋了,可再仔细看,又不对了,这皇帝不姓司马,而是姓燕,妈的,中国历史上有姓燕的皇帝吗?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对历史的探索。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先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于是他活下来了,历尽千辛万苦活下来了。

    温柔的手依旧在拿捏身体的各处,天娜轮廓分明的娇容上冒起一层细细的汗珠,被水汽蒸的两腮满是红晕,眼中透出浓浓的情意。柳寒已经翻过身,仰面躺着,感受着依偎在身边的两具柔软的身体。

    眯眼看着天娜,天娜完全是前世西方人的形象,五官轮廓分明,深凹的,淡蓝色的眼睛,浓密的金发,典型的西方美女。不过,她的皮肤又与西方人不一样,要细腻得多,前世他交往过几个西方女孩,美国法国俄罗斯的,都有,有花钱的,也有不花钱的。这西方女孩轮廓分明,美艳无双,可唯一的缺点便是,毛孔略微粗大,皮肤有些粗糙,但天娜没有这个缺点,相反,她的皮肤和前世东方女孩一样细腻,光滑。

    天娜,十六岁便到了他身边,美姬十七岁,米娅更小十五岁。

    在最初,他很难接受,身边的女孩是十四五岁,这是犯法的,可久了便知道了,这个时代的女孩,一般十四五岁便出嫁了,十八岁以上还没婆家的,便算剩女了,二十岁还没出嫁的,那已经是没人要的剩斗士了。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到了这个社会,就按这个社会的规则办。

    天娜轻轻的抛了个媚眼,合身伏在他身上,身体轻轻蠕动,两团柔腻在身体上滑动,美姬则抬了他的一只脚,将他放在柔腻上,低下头将脚趾轻轻的含住。

    很快澡房里响起粗鲁的呼吸声,弥漫着****的气氛。

    米娅悄悄探头进来,悄悄看了眼正翻腾纠缠的两白一黑的三具身体,乖巧的吐了下舌头,爷什么都好,就是一旦起兴,就什么都不顾了。

    正要悄悄退出澡堂,澡堂里传来柳寒的声音:“米娅,进来。”

    尽管已经多次参与这样的活动,米娅还是有些难为情,她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今年才十九岁,可早已经熟透了,凹凸有致,面容更是精致,犹若一个瓷娃娃。

    她含羞脱下衣裙,轻轻走进池水里,美姬扭头一笑,给她腾出个位置,这一笑,更让米娅羞怯了,美姬更加可乐了,米娅这样子完全不是装的,完全出自内心,主子最喜欢逗她了,刚来时,主子有时没事便将她抱在怀里把玩,而且根本不回避天娜和她。

    米娅贴上去,小巧灵动的舌开始舔主子的胸膛。

    天娜的呻呤声缠绵,动作也更狂野,春意也就更浓了。

第十二章 绝世名作(上)

姑臧城东,是姑臧最大的市场,这个市场几乎占了城市四分之一范围,从西域过来的珍珠宝石和灵药,从大漠来的马匹和牛羊,从江南过来的绣品和茶叶,此外还有特殊的人市,胡女、番女和汉女都在这里交易。

    除了这些,一些杂耍艺人也在这里表演,他们的表演给市场更添了几分热闹。

    “客官,客官,您来看看,本店刚到的山离国玉珍阁的玛瑙,绝对是珍品,..。。”

    “老爷,老爷,老爷,到我们店看看吧,我们店刚到的身毒国地毯,精美华丽,客官去看看吧。”

    “客人,我们店里有前车国来的棉布,上品棉布,客人来看看吧。”

    “客官,要中介吗?我对这了如指掌.。,客官,我在这里十年了,对这里没有不知道的。”

    ..。。

    柳寒他们一行刚走进市场,立刻被人瞄上了,也难怪,他们一行的穿着和行为举止便与众不同,柳寒气度沉稳,穿着昂贵的,由棉布制成的长袍,身后跟着的柳铁和小七,也同样穿着昂贵的棉布衣服,不过,俩人的服装式样很明显是下人的式样,特别是小七,穿着新衣,走路有些畏首畏脚,生怕将身上的衣服碰坏了,完全没有昨天的灵动。

    柳寒没有搭理这些伙计,这样拉客的店,不管说得多天花乱坠,东西肯定不是上品,他要的东西必须是上品和精品,越奇巧越好。再说了,什么身毒国,前车国,山离国,那就是他的后花园。

    身毒国,在西域以西,该国的地毯精美无比,无论西域还是大晋,都很受欢迎,可身毒国地毯九成出自他的商队,这次带来的便有大批精美地毯。

    山离国的玉珍阁,是西域最有名的珠宝首饰店,也控制在他的名下,这次也同样带了很多。

    前车国最大的棉田,最大的纺织作坊便是他的,他也是西域最大的棉布商,控制了西域九成的棉布贸易。

    这十多年里,他纵横西域,以武力加胡萝卜的手段,控制了整个西域四成以上的贸易,其中最优质的资产大部分都在他控制之下,为他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钱和刀,是复仇必备武器。

    “客官,不知道您是要看行情还是要买东西,或者是要卖东西。”

    从边上过来一个穿着麻衣的中年人,中年人看上去挺从容,可仔细看,眼中有一丝焦虑。柳寒略微迟疑便点头:“行啊,你带路吧。”

    “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中年人大喜,尽管他极力抑制,可依旧无法掩饰:“老爷可以叫我张猛,我在这五年了,老爷要买什么?”

    小七在柳寒身后,神情丝毫不变,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柳铁身后。瀚海商社在这个市场设有店门,而且是市场最大的店面之一,完全没有必要找这个中人。

    “不知客官是要卖还是要买?”张猛问道。

    柳寒瞟了他一眼,这张猛的名字是够猛,可这中年人却一点不猛,没有一点张飞的味道,白白净净的,颌下光生生的,就像刮过的,看不到一点胡茬,若非看到他的喉结,恐怕会禁不住怀疑他是宫里逃亡的太监。

    “买。”柳寒答道。

    “不知客官要买什么?”

    “马,珠宝,玉石,..”柳寒沉凝片刻:“好东西都买。”

    张猛精神一振,随即倒吸口凉气,这语气够狂的,悄悄打量下柳寒,柳寒看上去三十多岁,从穿着看,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强点,不像是豪门大户的样。

    柳寒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依旧四下张望,随口又补充道:“不过,我可要先说好,只要最好的,差点都不要,还有,该你挣的,保证你能挣到。”

    这是警告,柳寒很清楚这其中的猫腻,这和前世的导游差不多,两边吃钱。

    “客官请放心,我从来不作那样的事。”张猛正色道。

    “这样吧,我们先去奇珍阁。”柳寒说。

    张猛稍稍迟疑下才说:“客官,您要是相信我,我带您去个小店,绝对不会让您空手而归。”

    柳寒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相信:“哦,还有比奇珍阁更好的店?”

    奇珍阁是这个市场上最大的珠宝店,在柳寒拿到的资料里显示,奇珍阁属于凉州寒族吴家的产业,吴家虽然是寒族,可在凉州也有上百年历史,与士族马家交好,有两个女儿嫁入马家。

    “奇珍阁珍宝无数,可论工匠,奇珍阁却不如品玉斋,品玉斋的少东家是少见的巧匠,其设计雕琢的踏雪寻梅,松下童子,被凉州府以重金买下,作为寿礼送与秦王殿下。”

    说到这里,张猛停顿下,有些犹豫的看看柳寒,这品玉斋的珍品价格可不便宜,柳寒看上去不像很有钱的样子。柳寒就像没注意他的目光,随口打个哈哈:“哦,那就去看看,这品玉斋居然还有这样的巧匠。”

    张猛心里略微忐忑,小心的说:“品玉斋有一镇店之宝,百鸟朝凤玉屏风,平时秘不示人,客官的机会很好,若还在以前,店家肯定不会卖,只是最近他们遇上了麻烦,想要将这镇店之宝出让,.。。”

    张猛边说边打量柳寒的神情,柳寒神情似笑非笑,似乎满不在意,他小心的提醒:“只是,价格肯定不会便宜。”

    “好东西自然是好价格,就怕言过其实啊,带路吧,我就见识下这百鸟朝凤。”柳寒的口气依旧很大。

    随着张猛走进旁边的一个小巷,没走多远便在一处店门前停下,柳寒抬头看看匾额,上面书着品玉斋三个大字,这三个字温润厚重,笔锋收敛,含而不露,然而奇怪的是,却偏偏给柳寒俊秀飘逸的感觉。

    “好字,好字,间架舒展,张弛有度,好字,好字。”柳寒赞叹道,张猛神情微异,显然没想到柳寒居然能看出这字,正要答话,柳寒已经开口问:“这是店主人写的?”

    张猛恭敬答道:“小可与店主人有数年交情,前些日子店主人请小可草就。”

    柳寒轻轻哦了声,再度仔细端详下匾额,又看看张猛,然后微微一笑:“没想到,张先生居然能写出一手好字。”没等张猛谦虚下,又问:“张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凉州人。”

    张猛苦笑下没有答话,上前掀起门帘:“客官请。”

    柳寒这才想起,从头至尾,张猛都没称他老爷,一般这种拉客的中人都称老爷以博客人的高兴,但这张猛却没有。

    柳寒心里微微一笑,也没在意,抬腿走进店里。

第十三章 绝世名作(下)

这店陈设很简单,一个简单的柜台,柜台有些陈旧,柜台后面的货架摆着些小的摆件,柳寒只是随意的扫了眼,根本没问,任何珠宝店摆在外面的都是大路货。

    店小二迎上来,很是热情的将柳寒引到边上的椅子上,又要忙去倒茶,柳寒叫住他:“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吧,我听说你们这有一款百鸟朝凤屏风,我想看看。”

    店小二闻言愣了下,扭头看看张猛,张猛微微点头,小二连忙说:“客官稍候,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店小二到后院去请掌柜的了,柳寒再次打量这个小店,这小店的确很小,柜台和货架便占了大半空间,柜台侧面的墙上挂着幅山水图,柳寒对山水画没有什么研究,不单这一世不懂,加上上一世也同样不懂。

    “春山游历图,魏郡张景略至正三十八年春日涂鸦。”柳寒走到图边念着图下端的签名:“没想到张先生还画得一手好画。”

    张猛苦笑下说:“书画,小道也,”他停顿下:“先生还懂画?”

    柳寒哈哈一笑:“我对画一窍不通,书法还略微懂点。不过,你这幅画我倒是看出点东西来。”

    “还请指教。”张猛拱手说。

    “山蕴风,水聚雨;张先生,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可这画,那字,你不甘心啊。”

    柳寒叹口气,张猛心一颤,他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柳寒,这个看上去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居然能看出他藏在心底的那点隐秘,想起过往,忍不住捏紧拳头。

    俩人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掌柜的进来了。柳寒打量掌柜的,掌柜看上去有五十来岁,穿着件半新的青色长袍,头发有些花白,脸型瘦削,颌下的胡须很长,垂到胸前。

    略微寒暄后,俩人坐下来,掌柜的问道:“客官不知从那里来?”

    柳寒笑了笑,淡淡的说:“从车师来,要去帝都。”

    掌柜的略微点头,正要继续问,柳寒起身:“我还是先看看那百鸟朝凤吧,这位张先生说得神乎其神,听起来,比奇珍阁和车师的漱玉斋还好,这倒是让我好奇。你知道吗,这次到大晋,我把漱玉斋最好的珍品都带来了,掌柜的,能让我见识下吗。”

    掌柜的没说什么,起身引着柳寒到后院,后院也同样不喧嚣,院子的一脚堆着一些辅料,从厢房开着的门可以看到几个玉工正聚精会神的干活,掌柜的打开正房的门。

    阳光穿过门口,洒在屋里一件用白色棉布蒙着的物件上,掌柜的站在边上:“客官,请。”

    柳寒和张猛站在物件前,物件虽然被白色棉布蒙着,依旧可以从外形上看出是个屏风。柳寒第一感觉便是,主人家对这屏风非常看重,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棉布可是高档消费品,棉布的关键是纺织技术不过关,脱棉非常困难,纺织机的效率很差。

    这些年,柳寒在西域大力推广棉花种植,改良了织布机,这大慨是他从前世唯一了解的机械,了解这东西还是因为他的父亲,他父亲是纺织厂负责维修织机的技术员,家里堆着一堆世界各种型号的织机结构图,打小便知道珍妮织布机黎婆织机这些东西。

    当他将天娜织机制成之后,发现居然没有足够的棉花,于是他又买下大批土地开始种植棉花,现在西域的棉布产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晋,在大晋的价格甚至超过了绸缎,棉布带来的利润已经是他的王国中第三大利润。

    可现在这样珍贵的棉布却用来包裹这件屏风,这已经足以表现主人家对屏风的看重。

    掌柜的将棉布拉下来,柳寒顿时呆住了。

    在来的路上,柳寒作了无数设想,这百年朝凤是个什么样子,单以材料而言,这百鸟的材料便很难选择,西域最大的珠宝店便是柳寒的,他知道玉石的情况。

    凉州的玉石九成九来自西域,西域的玉石贸易七成控制在他手上,是他的第二大利润源。西域玉石绝大多数是白色的,其他颜色的极少,而百鸟朝凤中,凤凰要么是红色,要么是青色,若是弄一白色的摆在那,那整个玉屏风价值顿减。

    可这棉布一拉下来,柳寒眼前顿时一亮,就看见一只火红的凤凰在天空骄傲的盘旋,犹如一个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金色的头颅昂扬着,红色的双翅和长长的尾横扫天空,那双眼睛闪着妖孽的光芒,睥睨万物,令百兽低头。

    天空象在燃烧,空气象在颤抖;百鸟之王栩栩如生,直欲破壁而出。

    百鸟追逐着凤凰的神迹,如信徒般朝拜。

    欢愉,惶恐,忐忑,风姿各异。

    苍鹰低飞,谦逊谨慎;云雀欢快,却不敢放声;黑雕盘旋,凶态尽没,尽显温柔;

    百鸟飞翔,形态各异,或娇媚,或灵动,或憨厚,各不相同。

    全都臣服在凤凰的光辉下。

    柳寒都看傻了,不但他傻了,就连柳铁也都傻了,柳铁对珠宝的鉴识还更高于柳寒,这是因为柳寒主要时间都放在修炼上,在生意上,他只是部署方案,提供战略方向,具体如何实施就交给柳铁和老黄,所以,柳铁见过的奇珍异宝远超柳寒。

    好一会,柳寒才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仔细端详这幅屏风,从凤凰的尾部和翅膀居然是用大块红玉雕琢,难怪色彩如此纯正,没有丝毫瑕疵。传说凤凰的头是金黄色,而这头凤凰的头是由整块黄玉雕刻而成,而那双让柳寒有点不敢看的眼睛是由两颗珍珠剖开而成。

    柳寒有点不敢看这凤凰的眼睛,这双眼睛闪烁的光芒有些妖孽,有种妖孽的吸引力,目光一落在上面,柳寒便感到心旌微动,血气不平。

    “这眼珠是用的什么珍珠?”

    “哦,客官好眼力,这眼睛是用大雪山特产雪珠制成。”掌柜的答道。

    “雪山的雪珠?”柳寒有些纳闷,这雪山又叫大雪山,在吐蕃境内。这大雪山是吐蕃人的一个圣地,雪山之上有座雪宫,是吐蕃人的圣宫,每年都有大批吐蕃人上山朝拜。而在另一方面,雪宫武学在武林中独树一帜,雪宫中高手无数,柳寒在山离国时便曾经碰到一个,俩人较量了一次,没分出胜负便罢手了。

    雪宫除了地位和武学外,最出名的便是雪珠,这雪珠是雪宫附近一条冰河的特产,雪珠绝大多数是白色的,极少数是黑色的,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黑色雪珠的价值远超白色雪珠,可这工匠,居然将这样珍贵的雪珠剖开了。

    除了雪珠外,百鸟的材料也同样珍贵,百鸟的材料在珍贵程度上便比凤凰差了些,有些材料很普通,就是普通的玉,有些明显就是雕刻凤凰的下脚料。可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材料,构成了姿态各异的百鸟。

    看了整整半个时辰,柳寒终于看完全了,他长出口气,盯着玉屏风,越看越喜欢。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掌柜的,听说这是贵公子所作,能见见贵公子吗?”柳寒叹息着问道。

    “客官,实在太不巧了,我儿子去进货了,现在不在家。”掌柜的略微有些意外的答道,要知道买得起这屏风的人绝非普通人,而工匠在这些贵人眼中地位很低,一般工匠都依附于某个大门阀世家,象他们这种独立的工匠经常受官府的刁难,征收的税费远远超过那些门阀世家的店,那些店几乎不交税。

    “掌柜的,这屏风,我很喜欢,但我不敢开价,还请您报个价格。”

    柳寒的态度让掌柜的和张猛有些意外,太诚恳了,张猛犹豫的皱起眉头,他拿不准这柳寒是什么意思,掌柜的犹豫下,然后轻轻叹口气:“客官可知,这屏风,犬子前后花费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制成,花费无数心血,仅仅材料收集便耗费无数,唉,客官如果要的话,在下斗胆开价十万银子。”

    “十万?”柳寒轻轻重复道,掌柜的和张猛都有些紧张,这可是个天价,不说别的,凉州,整个州,一年的岁入也不过四五十万两白银,这屏风便要整个凉州岁入的两成,可知这个价格有多高。

    柳寒看了眼掌柜的和张猛,又看看柳铁和小七,掌柜的和小七神情有些紧张,柳铁面无表情,神情不变,张猛的神情有些奇怪,有紧张也有,应该是担忧。

    “十万?”柳寒又重复了句,然后笑了笑说:“价格合理,估计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不过,掌柜的。”

    掌柜的刚刚松口气,一听到不过,心顿时提起来了,赶紧问:“怎么啦?”

    “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银票,对了,你收通汇银号的银票吗?”

    “当然。”掌柜的连忙点头,这通汇银号是五年前在凉州成立的,最早只是那些跑西域的商队才用他的银票,后来渐渐的本地商家也开始使用,到现在,通汇银号发行的银票不但在凉州通行,还在雍州大漠都通行,听说就连帝都都开始使用了。

    “那就好,”柳寒点点头:“柳铁,拿一万银票,掌柜的,我现在拿一万银票下定,两天内,将剩下的九万银票送来。”

    “好,好。”掌柜的连连点头,柳铁拿出一叠银票,点出一万银票交给掌柜的,张猛很快拟定了一个协议,柳寒看了以后感到没什么问题便签了,掌柜的随即也签了,协议一式三份,柳寒张猛掌柜的每人一份。

    除了这个屏风,柳寒又问还有什么,对这样一个慷慨的大客户,掌柜的也不藏着掖着了,将家里的珍藏拿出来了。

    这张猛还真没说错,这品玉斋的工艺还真没说的,特别是构思设计,精巧无比,柳寒也不客气,全部买下来,当然这些东西的价格就比那玉屏风差远了,十几样珍品总共也就花了四万两白银。

    张猛又起草了一份协议,同样一式三份,三个人各执一份。

    从品玉斋出来,柳寒长吁口气,张猛小心的问还要去那里,张猛的心里有些复杂,短短两袋烟的时间过去,柳寒便花了十几万两银子,这可是少见的大手笔,凉州恐怕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手笔,这要传出去必定震动整个凉州府。

第十四章 招揽

张猛看不出柳寒是什么人,他开始猜测柳寒是帝都的什么家族下的公子哥,可看柳寒的举止又感觉不像,其次,就算是帝都的世家子,可帝都能花这么多钱的世家也不多,除非是宁家贾家杨家这样的富贵家族,可柳寒也不象啊,首先姓就不对,帝都姓柳的家族也有两家,可据他所知,这柳家的也没这么多钱。

    正胡思乱想,柳寒在边前边说:“张先生,这马市在那?”

    张猛连忙上前,柳寒瞟了他一眼:“怎么啦?张先生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张猛连忙上前,柳寒淡淡一笑:“张先生在担心,那玉屏风不是普通人可以受用的,这东西在普通人手里恐怕是祸不是福,是这样吧。”

    张猛愣了,他没想到柳寒居然已经注意到了,刚才他在边上便在担忧这个,他不是凉州本地人,几年前逃到凉州,到这里后很受品玉斋掌柜一家照顾,要不以他一个书生,很难在凉州立足,要不然也早被仇人发现。

    这块屏风自从制成之后,张猛便感到不妥,这块屏风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品玉斋掌柜和少掌柜舍不得卖,品玉斋原来的门面还比较大,家藏也比现在丰厚,可就是为雕这玉屏风,几乎将整个家产都赔上了,以至于现在只能勉强维持。

    在屏风雕成后,不但负责雕刻的少掌柜,就连老掌柜也被迷住了,俩人都舍不得卖了换钱重新振作品玉斋。但张猛看了之后,便告诉他们,这玩意不是普通人可以用的,而且,一旦被那些门阀世家知道了,那些门阀世家势必上门勒索,勒索不成就会捏造罪名,逼你交出来,所以,这玉屏风必须卖,但不能随便卖。

    品玉斋父子被张猛描述的前景吓坏了,所以,即便舍不得,还是决定交给张猛,让张猛去找买主。张猛试探了几个买主,都不敢带他们去店里。今天柳寒一进市场便被张猛盯上了,柳寒看上去便不像凉州本地人,柳铁看上去更是外族人,而以他对帝都的了解,柳寒也不像是帝都过来的,所以才带柳寒到品玉斋。

    在品玉斋,老掌柜简单的盘道,柳寒也很干脆的回答了,从车师到帝都,张猛想不明白,西域有那家富豪可以随手拿出十多万银票。

    “其实你大可不必操这个心,我既然敢买,就敢卖,西方有句名言,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可以颠覆世间一切道德原则。”柳寒慢悠悠的说:“十万两银子,说来挺多,可这要看放那,在凉州算多的,可要在帝都,还真不算多。”

    张猛摇摇头说:“帝都买得起的..。”说到这里他猛然停住,看了眼柳寒,柳寒好像没在意,只顾打量两边的店铺和摊位。张猛连忙改口:“十万银子可不是小数,恐怕也就皇上才买得起吧。”

    “呵呵,张先生,只有不会卖的,没有卖不出去的,这东西在帝都,至少要卖出二十万两,怎么样,张先生,有没有兴趣跟我打个赌,跟我上帝都去看看,看我怎么卖出二十万两银子。”柳寒笑道。

    张猛再度愣住了,好半响才苦笑说:“多谢先生厚爱,可张某一家老小都在凉州。”

    柳寒扭头看了张猛一眼,张猛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并不锐利,很温和,然后张猛却强烈感到他心底的秘密似乎被看穿了,张猛赶紧将目光移开。

    “哦,那太遗憾了,这样吧。”柳寒说:“我在姑臧还有几天时间,若张先生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

    “谢谢先生。”张猛随口说道。

    张猛委婉拒绝了柳寒的招揽,柳寒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张猛稍稍松口气,他拿不定主意,这柳寒怎么会忽然想起要让他回帝都,他们仅仅是在今天才认识。

    姑臧的市场分四大部分,第一部分是珠宝,市场东部集中了姑臧最大最多的珠宝店,一些小的珠宝商则在东边的摊位上卖出他们的货物,这些小珠宝商一般都是些大路货,好的珠宝都在两边的店里。

    “先生要不要上奇珍阁看看。”张猛问道。

    柳寒抬头看了眼,边上便是奇珍阁。奇珍阁是姑臧最大的珠宝店,在这座城市已经存在数十年了,两层高的店铺,比起品玉斋来说,仅从外表看,就高出一等。出售的珠宝一向以名贵珍奇出名,无论是中原还是西域过来的珠宝商,奇珍阁都是首选。

    “曾经沧海难为水,”柳寒叹道:“到了品玉斋,还真没胃口了,天下珍宝都成庸脂俗粉,算了,今天就不去了,咱们直接去马市吧。”

    张猛闻言忍不住乐了,随即又有些好奇,曾经沧海难为水,实在太贴切了。可他随即又想到,柳寒怎么需要这么多珠宝,而且他有这么大财力吗?要知道,奇珍阁的珠宝可不便宜。

    “先生要买多少匹马?”张猛心存疑虑的问道。

    “四百到五百匹吧。”柳寒随口说道:“主要是驮马,要是驮马不足,好点的战马也行。唉,这个市场有这么多吗?”

    “四百匹到五百匹!”张猛差点叫出来,这是个非常大的数字,一般的商队也不过二三十匹,七八十匹就算大商队了,这位居然张口便要四五百,他的商队得有多大。

    张猛张嘴要问,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俩人相交时间并不长,即便问了,人家也不可能告诉你。

    商队规模是一大秘密,进入大晋,并不代表就平安了,要是平安了,那些千辛万苦,历经生死的西域商队干嘛要在姑臧交易呢,拉到西都或更远些,到帝都,收益岂不是更高。

    从姑臧到帝都,除了税卡收税外,更主要的是山贼马匪。这些年,大晋水旱灾祸不断,难以为生的百姓便铤而走险,啸聚山林,形成大大小小的匪群,官兵一再绞杀,可总是过一段时间又冒出来。

    所以这一路并不平静,不但这里不平静,就算到了西都长安,也不一定能保证平安到帝都洛阳。

第十五章 袭杀

姑臧的市场很大,这个市场功能的区分也很明显,珠宝店都在靠近市场大门的一侧,再往里就是棉布麻布和绸缎区,过了这块区域又依据主干道分成两块,左边是人市,专门进行奴隶买卖,西域草原过来的胡女番女以及中原过来的汉女,都在这里交易,凉州雍州的妓院和女院都上这里来。

    右边则是一些小工艺品和工具交易区,比如地毯弓箭弯刀等,官方允许交易的武器,这个市场是绝对禁止卖弩,不但姑臧,整个大晋都不禁武器,但绝对禁弩。再往里面就是牲畜交易区,从各地来的牛羊马,均在这里。

    张猛本想带柳寒先去人市看看,这里的胡女番女很有特色,多数能歌擅舞,这个区域不像珠宝店,有一个个的房间,这里都是扎的帐篷,胡女们都待在帐篷里,外面看不见。

    但柳寒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瀚海商社从成立那天起便不准作人口买卖,他对这种生意深恶痛绝,要不是这种买卖,当年他也不可能流落到杀手营,成为一名杀手,最后还被出卖。

    看到柳寒态度很坚决,张猛也没再坚持,引着柳寒往牲畜区去,所有牲畜区大慨都有相同的地方,老远便能闻到味道,要说这市场管理得还不错,这里的味还不大,柳寒在西域的牲畜市场上闻到过更大的味道,隔着上千米便能闻到。

    “这要换我,这牲畜区就该移到城外,这味也太大了。”柳寒摇头说。

    “先生说得好,”张猛也同样点头:“可在官府看来,移到城外,管理上很麻烦,再说了,进这市场是要收税的。”

    “城外不一样收税吗。”

    “在秋将军看来,这多一个税吏便多一份工钱,再说了,能给你个作生意的地就不错了,还在乎这个,反正他们也不会到这来。”

    柳寒闻言忍不住苦笑,这个社会,商人的地位太低,真的是张猛说的那样,能给你作生意的地便不错了,再说了,进城交易,还可以收入城税,在城外交易,不但管理不容易,而且收税还麻烦,大晋的税收在柳寒看来还不算高,十税一,比起前世的17%要低多了,可问题在于,大晋每过一城便要收入城税,这入城税多少不定,有的高,有的低,这是大晋地方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正说着,从边上的帐篷里出来几个人,出来之后,这几个人便站在道边没动,柳寒打量了下,这几个人显然是从塞外来的鲜卑人,穿着圆领缺骻长袍,袖小且窄,与大晋士人的宽衣大袍有明显区别,头上戴着山字形鲜卑帽,足下登着短靴,腰间跨着弯刀。

    为首的鲜卑人年岁不大,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身材挺高,看着挺瘦,目光如鹰隼般尖锐冷傲,握着弯刀的手粗大有力。他似乎感觉到柳寒的目光,朝他这边看了眼,柳寒连忙将目光移开,柳铁却满不在乎与他对视。

    鲜卑人打量了他们一会,柳寒瞪了柳铁一眼,柳铁才收回目光,低眉顺眼的跟在柳寒身后,小七悄悄告诉柳铁,不要惹这些鲜卑人。

    “这些鞑子都是些蛮人,经常在城里斗殴,可只要不死人,官府拿他们也没办法,柳爷,咱们别惹他们。”

    “打就打,谁怕谁来着。”柳铁满不在乎的说,随即又象想起什么,敲了下小七的头:“小子,回去好好练功,以后别给老爷丢人。”

    张猛听着有些好奇,这姑臧是凉州重镇,护羌大将军府便设在这里,护羌大将军府下辖的塞外诸族要到大晋,都必须先上护羌大将军府申报,拿到文牒才行。商队也一样,要上西京或帝都,必须在凉州府备案,拿到文牒才能进去。

    因此,姑臧有很多塞外胡族,这些塞外胡族在城内经常因为小事斗殴,官府烦不胜烦,更何况,这些胡族好些是部落贵族,若处置不当,立刻便会引发一场叛乱,朝廷追究下来,就有不少当官的要倒霉,所以,凉州对这些塞外胡族都是安抚为主,只要不打死人,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也导致城内的普通老百姓对这些胡人都是能不得罪便不得罪,但门阀世家不一样,门阀世家养了大批武士武师,胡人惹了他们,那纯属自找麻烦。

    小七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老黄昨天派了二十个人进来,这些人最差也是武士修为,穿着纯棉的蓝色服装,腰上挎着长刀,看着就威风凛凛,令人羡慕。他没练过功,更没杀过人,根本没有资格挎刀,更没资格穿那样漂亮的衣服。

    柳寒轻轻哼了声,柳铁连忙住嘴,再不敢随便开口,老老实实的跟在柳寒身后。让柳寒有些意外的是,那几个鲜卑人也跟上来了,而且不停的低声用鲜卑话议论着,相反那个领头的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却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

    年轻小伙虽然说话不多,可柳寒却从他身上感到威胁,似乎始终绷绷得紧紧的,随时处在爆炸的边沿,弯刀随时出鞘嗜血搏杀。柳铁显然也注意到了,腰上的刀悄悄移动了下位置,这个位置拔刀更快。

    马市上的马挺多,可柳寒粗粗看了下,也没有四五百匹,他不由微微皱眉。从西域过来,有两百多骆驼,一头骆驼的运货量大约半车,现在到帝都,需要换大车,大车便需要骡马,按每车两匹骡马算,需要至少两百匹骡马,但柳寒觉着,马匹也是帝都的热门商品,所以想顺路带几百匹马上帝都。

    既然要扮商人,那就扮得成功点,尽可能掩护自己,尽可能不惊动那人。

    “客官,客官,要买马吗?您看看我们的马,上好的河曲马,正好五岁口。”

    柳寒一行人刚站住,立刻有人上来揽客,柳寒围着那马转了一圈,随意开口说道:“你这有多少马?”

    “我们这有三十匹马,客官想要什么样的?”

    周围看马的人不多,他们这一行人是市场最大的买主,马贩们都眼睁睁的瞧着,柳寒在市场上随意走动,一家一家的看,让他很失望的是,这马的品质真的不怎么地,不要说他的乌锥了,就连普通的战马都赶不上。

    “朝廷防着塞外胡族,严禁铁器出塞,塞外胡人也防着咱们大晋,各部落的战马都不卖给大晋,咱们大晋的战马多是咱们自己的马场养的。”

    张猛看出了柳寒的不满低声在边上解释,柳寒略微点头,大晋和塞外胡族的战争断断续续,少有平静的时候,双方始终互相防备,自从平定鲜卑叛乱后,大晋对塞外胡族占了极大优势,敢于公开对抗大晋的胡族没有了,只敢暗地里耍点小手段,比如派点人出来当马贼,就像那金狼,柳寒就怀疑他是某个部落派出来的,要不然以一个宗师修为的高手,怎么会去当马贼。

    马不好其实也没什么,柳寒也没想过要贩战马到帝都,要知道战马在大晋也是禁贩商品,你只能卖给军方,私人敢买的,特别是大批量的,一两匹还无所谓,大批量的,没人敢买。

    为了解决战马的问题,大晋在各边疆都设有养马场,比如这凉州,便设有三个大型养马场,有专门的养马机构,每年向军队提供大量战马,解决了军队的战马需求。

    那几个鲜卑人也在马市上转悠,几个人放肆的用鄙夷的语气谈论这里的马,在这些彪悍的鲜卑人眼中,这些马根本不能叫战马,在他们那边就是些残废。

    柳寒听得懂鲜卑话,自然能听懂他们的话,这些鲜卑人的语气不善,可说的却是实情,至于对大晋,关他什么事。

    正要转身上另一边,忽然感觉不对,空气中有股异样的味道,这股味道很淡,只有经历过象杀手营那样残酷训练的人才能感觉出来。

    内息眨眼间便流转全身,将还在喋喋不休的马贩往边上一推,拉着张猛倒退五步,他没有向马棚里退;马棚里面情势不明,说不清对方是不是在里面有埋伏,他拉着张猛退到两匹马之间,利用马的身体掩护自己。

    就在他刚启动,柳铁也动了,他暴喝一声,一拳将身边的一个带着毡帽的马贩打翻,大手一拨,将小七拨到后面,小七踉跄倒退,撞在马槽上,身体顺势翻过马槽,躺在地上好长一会都爬不起来。

    柳铁打翻马贩,拔刀出鞘便要冲出去拼杀,柳寒在身后厉声叫道:“回来!”

    柳铁身形顿住,迅疾转为后退,转折之间没有丝毫滞涩,同时目光还警惕的盯着四方。等到了柳寒身边,他才发现,原来那些人针对的不是柳寒,更不是他。

    说来很长,实际时间很短,不过一两个呼吸之间,场中已经大乱,就在柳寒拉着张猛后退的时候,那个鹰隼般的鲜卑人就反应过来了,但他也就来得及叫了两个字:“敌袭!”

第十六章 苦战

弯刀便已经出鞘,刀光闪动,挥动之间,将两只破空而至的羽箭斩落,正要纵身向远处的箭手扑去,身形忽然顿住,大喝一声,弯刀划出一道弧线条,将从侧面扑上的一道人影逼退。

    就这一瞬间,他身边的形势已经大变,几道凌厉的剑影刀气袭来,两个同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倒在剑影之下,剩下的三个同伴惊怒交加,奋力遮挡,极力为鹰隼般鲜卑人遮掩。

    “主子,怎么办?”柳铁边留神周遭边问道。

    眨眼功夫,柳寒已经看清了,他们不过是适逢其会,暗杀的目标就是那十七八岁鹰隼般的年轻人。

    袭击者各式各样,正面攻击鹰隼青年人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与一个长袍的中年汉子,俩人都使剑,另外还有五个人在围攻他的三个同伴,剩下一个长身青年人则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弯弓搭箭,冷森的箭头远远的牵制着鹰隼年轻人。

    袭击者完全占据了主动,鹰隼年轻人是鲜卑人中修为最高的,缠住他的两把剑就像两条毒蛇,尤其是那山羊胡老者,那把剑又阴又滑,而那长袍中年人的剑则完全不同,犹如女孩般缠绵,绵绵不绝。

    鹰隼年轻人的武功有些走战阵的路子,大开大合,弯刀施展开来威猛无匹,可那两柄长剑却如毒蛇,又象鬼魅,看上去被他压制住了,可却总能在缝隙之间展露杀机,让他难以施展。

    而在他身后,四条汉子将他的三个同伴死死缠住。这四条汉子各自使用不同兵器,一个使直刀,一个使长枪,一个使双刀,另外一个则使长剑,四人配合娴熟,此上彼下,长短结合,将三人钳制得死死的,而这三人的武功路数走的也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可这四条汉子却与围攻鹰隼年轻人的山羊胡和中年人不一样,同样走的刚猛路子,与三人硬碰硬。

    “啊!”

    一个鹰隼年轻人的同伴一个不小心,被持枪汉子一枪刺中前胸,持枪汉子双手发力将那人甩出去,人在空中飞过,洒落一蓬血雨。剩下的两个人更加着急,这俩人一人长须,另一人脸上有一道刀疤,刀疤很长从左眼角斜向下,一直到嘴角,疤痕泛着红色,看上去很是凶悍恐怖。

    眼看着情势越来越危急,刀疤急了,脸上先是闪过一层黑光,身上突然冒出团黑雾,黑雾开始还比较淡,有点灰,眨眼间便变得浓黑无比,在他身边盘旋向上,到头顶上方形成一道黑色漩涡。

    黑烟不断聚集,漩涡越来越快,雪亮的刀身也裹上了越来越厚的黑烟,情势十分诡异!

    长须见状,神情一变,刀光猛涨,前遮后挡,不惜代价,将攻击全部揽下。

    “天魔解体!!”长刀汉子厉声叫道,长枪和双刀陡然加紧,招招抢攻;剑光同时暴涨,凌厉的刺向刀疤,而就在此时双刀暴烈突击,不顾一切试图缠住长须,长须冷哼一声一刀劈开剑光,合身闯进双刀之中,一连串密集的兵刃交击声中传来一道闷哼,随即又响起一声惨叫,血淋淋的身影踉跄脱出战团。

    长须半跪在地上,弯刀前指,左臂已经不翼而飞,双刀汉子跪倒,猩红色的内脏流了一地。

    长枪悲愤欲裂,枪头猛地抖出七八个枪影,枪影展开,又迅即向中心收缩,就像空间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点上突然被挖去,形成一个空洞,黑漆漆的,深不可测,随后一点亮光在漆黑深洞中生成,亮光越来越大,呼啸着冲出来。

    刚一脱离黑洞,亮光就像吸引了太阳的光辉,又象花蕾绽放,变成斗大的花团,几丝花蕊从夺目的光团中喷射而出。

    在外围游动的弓箭手看到黑烟冒起时,立刻展动身形,从鹰隼年轻人的正面向右侧移动,他的速度很快,跑动中连发三弓,六点黑影分成三个方位直奔黑烟,两个黑点成直线,两个黑点跃上半空,剩下两个黑点则画出一道弧线,从马群的缝隙中钻过。

    六个黑点,三道路径,目标都是不断聚集的黑色烟雾。

    “那是什么?”张猛惊恐的叫道。

    “天魔解体。”柳寒说,张猛扭头看着他:“天魔解体?那是什么?”

    柳寒没有回答,黑烟还在聚集,刀疤头上的漩涡越来越快,四周的空气都被吸引进去,漩涡也因此越来越大,漩涡边沿的黑色并不明显,甚至有点灰,越往中心,黑色也就越浓,中心位置就像墨一样,似乎连光线也被隔断了。

    光丝,六道黑点,夺目的牡丹花,又加上一道刚猛无匹的刀光,一起袭向。

    黑色的烟雾,黑色的漩涡。

    长须依旧半跪着,弯刀死死盯着长剑,再不管其他,他甚至没有时间为自己止血,断臂处鲜血直流,在地上汇集成团,可他手中的刀却依旧稳定,目光凶狠,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鹰隼年轻人似乎没有察觉身后的异变,刀势却忽然大变,从大开大阖变得小巧缠绵。这刀势一变,两条围绕他的毒蛇立刻变得呆滞,似乎被扼住七寸,再无先前的灵动。

    说了这么多,实际上,从刀疤开始凝聚黑烟,到长须刚猛扑进双刀,单臂换命,再到牡丹盛开,箭手开弓,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此间过程惊心动魄。

    在外人眼中,厮杀依旧惨烈,结果难以预测。

    可在柳寒看来,暗杀已经失败,如果是他负责这次暗杀,他已经下达撤退令。

    在三归堂中,他看过对天魔解体的记载,天魔解体是魔教三大魔功之一,这种魔功威力极大,与幽冥十二剑,圣心掌,同为魔教三大镇教神功。

    在他看的典籍中,这天魔解体在初始阶段为灰色,其后逐渐加深,小成之后变为黑色,修为越深颜色越黑,可大成之后,颜色又开始变淡,精深之后,却再无烟雾溢出,一旦行功,就散发出一缕淡淡的异香,若修到异象全都消失,与常人再无区别,那便进了神魔品,不但可以纵横世间,甚至可以踏破虚空,与仙人把臂遨游三界。

    这也就是书上所写,几百年了,魔教中无人修到神魔品,三百年多前,魔教出了个雄才大略的教主元昆,修到天魔六品,即纵横天下,与本朝燕家争夺江山,魔旗所向披靡,天下几乎沦陷,可正当魔焰高涨之际,元昆却忽然暴毙,魔军顿时大乱,元昆麾下诸将内乱,这才给了燕家机会。

    牡丹越来越盛,光丝变成了枪光,直刀劲气尽展,摧锋折锐;六道羽箭,三个方位,快似流火,急如流星。

第十七章 破杀

“轰!”

    同处在一起的张猛几乎没听见,可在柳寒耳中就像响起一声霹雳,原本还嘴角还有丝轻松的笑意,此刻笑意却凝固了,就见那高速旋转的黑色漩涡忽然消失,分成数十道黑色劲气,分别迎向六道羽箭,再分出数股迎向直刀。

    黑色烟雾犹如疾风中狂舞的蒿草,六道羽箭飞入其间,就像六粒沙子没入草丛中,没有带起丝毫波澜。

    刀光携劲风匹练而至,却悄无声息的消散在雾霾中,长刀汉子惊惧飞退。

    雾霾陡然暴涨,化作一头凶猛的狼,扑向牡丹,盛开的牡丹犹如遇上严霜,光华尽失,花瓣片片飞落,“轰!”一声巨响,整个市场都被震动。张猛吓得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马群骚动,发出阵阵嘶鸣,柳寒纹丝不动,身边的马挣扎嘶吼,对他没有半分干扰,目光依旧紧盯着那团黑雾。

    身边传来息息响动,张猛正要大叫,扭头看却是小七,小七看上去狼狈之极,脸上头上身上满是泥土和稻草,看到柳寒几乎是哭着叫道:“主子,咱们走吧,快..”

    没等他说完,柳铁一巴掌将他扇到一边,柳寒眯着眼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依旧紧盯着场上的变化。

    巨响之后,黑雾大盛,暴虐的冲向长枪。长枪似乎被那朵牡丹耗尽了力气,面对狂暴的黑雾,几乎毫无反抗。长剑大惊,奋力迎上去,长须飞身而起,弯刀洒出一遍清冷,一连串叮当之声响起,犹如雨打芭蕉,剑光顿散。

    就这一会,黑雾裹住了长枪,没有任何动静,一颗头颅飞出了雾外。

    眨眼间,围攻者便只剩下两个,直刀悲怒之极,挥刀再度攻上来,远处弓弦响起,两只羽箭再度破空而至,箭到中途,其中一支忽然折向鹰隼年轻人。

    鹰隼年轻人没有料到,有些忙乱的躲开那支羽箭,中年人见状长剑一闪,直刺鹰隼年轻人的胸膛,山羊胡也挥剑上前,缠住他的弯刀。

    眼看着剑光便要没入鹰隼年轻人的胸口,山羊胡眼中已经露出喜色,就在这时,鹰隼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山羊胡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又加了三分力,剑锋突出一截青色的光。

    “剑罡!”柳铁眉头微蹙,扭头看了柳寒眼,柳寒嘴角依旧带笑,这种情况似乎早在他预料之中。

    从刺杀发起到现在,还不到五分钟时间,场中形势早已经大乱,可柳寒什么人,第一眼便发现其中别有味道,围攻鹰隼年轻人的山羊胡和中年汉,修为明显高出其余五人,那鹰隼年轻人应对自如,毫不慌张,双方都很小心,似乎根本不关心另一个战场的变化,也似乎是将彼此的命运交给了另一个战场。

    鹰隼年轻人的身体忽然飘起来,好像一片轻羽,又象一叶小草,随着剑罡的劲气飘了出去,山羊胡明显没有料到,待看清他的去向,禁不住叫道:“小心!”

    可已经来不及了,鹰隼年轻人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一缕青烟飘到弓箭手面前,弯刀一闪,弓箭手一声不响的倒下了。

    “这小子够狠。”柳寒在心里低声说,鹰隼年轻人的修为明显高过山羊胡和中年人,可他始终隐忍不发,哪怕身后的同伴拼掉手臂,拼掉性命,他依旧引而不发,直到现在才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心够狠,手够辣。

    “有七品实力。”柳铁也低声说道。

    柳寒眉头微皱,在他的眼中,这鹰隼年轻人展露的实力在武师七品上下,山羊胡和中年人的实力也就武师二三品的样子,不但比不上柳铁,就连城外的柳铜也赶不上。

    而那个刀疤,在最初也就武士八九品的样子,在展露天魔解体后,修为陡然上涨到武师三四品,直接提升了五六个等级,这让柳寒非常纳闷,在他看的那个小册子里,只有对天魔解体的描述,并没有如何修炼。

    山羊胡和中年汉子没有惊慌,俩人交换个眼色,一声不吭的挥剑再度攻上去,而直刀长剑也再度向黑雾和长须发起进攻。

    惨烈的厮杀再度展开。

    “奇怪。”柳寒低声说道,在他专业的眼光看来,这场刺杀已经彻头彻尾的失败了,在失去弓箭手后,直刀长剑短时间内肯定拿不下长须和黑雾,甚至根本破不开黑雾;山羊胡和中年人也一样,这俩人只是在最初占了突然袭击之利,稍稍占了上风,在鹰隼年轻人缓过劲之后,俩人便疲于奔命,所以,再持续缠斗下去,刺杀者恐怕要全军覆灭。

    正如柳寒猜测的那样,在解决了弓箭手后,鹰隼年轻人再不留手,一刀紧似一刀,山羊胡和中年人勉力抵挡,数次遇险,俩人拼命相救,都知道若有一人难以幸免,另一人也绝逃不了。

    战团越来越紧,俩人边打边退,渐渐向柳寒这边靠过来,柳铁神色一变,紧握长刀,柳寒神情不变,眉头依旧皱着。

    刀光闪烁,劲气劲射,马群惊恐不已,不时惊呼嘶鸣,一个半大的小孩躲在马厩边上,死死抱着木桩,呆呆的看着激烈拼杀的几人,刀光不时从他眼前划过。马群更加混乱,狂躁的要挣脱缰绳,小孩似乎被吓傻,不知所措,只顾死死抱着木桩。

    柳寒嘴角滑过一丝笑意,准备离开,忽然间念头一转,眉头微蹙,手上的两颗石子破空而出。

    鹰隼年轻人已经注意到柳寒他们,柳寒他们比较引人注目,自从刺杀开始,马市上无论马贩还是客商,亦或小吏,纷纷逃避,唯恐惹祸上身,只有柳寒他们,从一开始便在这里,既不躲也不逃,而且从开始时,柳铁一拳打倒一个暗杀者,虽然是判断错误,但在实际上帮了他们一把,要不是柳铁那一拳,他们的形势更加危险。

    但随后柳寒只是站在那观战,这让他很是担心,所有他一直留了三分力,以防生变。

    此刻柳寒的两颗石子飞出,鹰隼年轻人首先发现,随即便大喜,这两颗石子显然不是冲他去的,两粒石子飞到途中却分开了,一颗重重的打在山羊胡的悬枢,另一颗却打穿了不远处小孩的脑袋。

    “全部留下!”

    随着柳寒的话,柳铁已经拔刀而出,身影一闪便到长剑边上,手起刀落,长剑的脑袋便飞出去了,直刀大惊失色,慌乱中,被黑雾破开刀影,黑雾散去后,长剑已经被开膛破肚。

    眨眼间,战况陡然急转直下,就剩下中年人还勉强站着,鹰隼年轻人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问:“谁派你来的?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鹰隼年轻人的声调有些怪异,可柳寒和中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中年人惨笑下,并不答话,横剑自刎。他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除了鹰隼年轻人,还有个莫测高深的柳寒,他根本不做逃生之想。

    鹰隼年轻人先看看那小孩,他这才注意到,小孩的袖口里露出一小截箭头,箭头蓝光光的,显然有剧毒,他不由倒吸口凉气,他过去正要扯下小孩的袖子。

    “最好用刀!”

    听到柳寒的提醒,鹰隼年轻人拔刀砍下小孩的手臂,破开衣袖,****的手臂上绑着一个精巧的手弩,他捡起手弩,瞄准远处的木桩扣动扳机,弓箭离弦而去,鹰隼年轻人倒吸口凉气,他感觉到这箭的强劲,在这样短的距离上,要避开很难,即便避开了要害,受伤就难免,再看这箭上毒药,恐怕他难以幸免。

    稳定下心神,鹰隼年轻人转身向柳寒施礼:“多谢先生相助,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将来拓跋鹰必当回报!”

    “瀚海商社柳寒。”柳寒答道:“不过举手之劳,拓跋老弟不用介意。”

    柳寒边说边打量拓跋飞鹰,见自己称他为弟,他并没有介意,心中倒是松口气。

    俩人正说着,市场大门处传来兵丁的叫声,柳寒眉头微蹙:“我不想与官兵打交道,还请拓跋老弟代为隐瞒。”

    “这是自然。”

    拓跋鹰很爽快的答应下来,正要转身,柳寒抛过去一个小布囊:“这是伤药,药丸内服,粉末外敷。”

    拓跋鹰点下头,转身去看同伴,剩下的两个同伴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刀疤收了黑雾了,就像耗尽全身力量一样,脸色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瘫在地上,比起断了一臂的长须还不如,根本无力起身。

    柳寒吩咐小七和张猛,告诉他们将今天的事拦在肚子里,张猛已经听见,他悄声告诉柳寒,这拓跋鹰很可能是拓跋部落的贵人,拓跋部是塞外最大的鲜卑部落,朝廷正极力笼络,部落族长受过朝廷册封,今天遇上这事,正好可以和对方结交,有了拓跋部落的支持,将来瀚海商社行走塞外胡族,就有了七分保障。

    这张猛虽然不会修行,可耳朵还挺灵,刚才柳寒的话倒是听得真真的,而且反应还挺快。小七依旧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

    “封锁市场,所有人都不准动!”

    就像前世的狗血剧一样,事情都结束了,巡城司的官兵才赶到,带队的军官大声指挥兵丁封锁整个市场搜查闹事者。

第十八章 大将军秋云

一般的城市没有巡城司这个部门,只有重要城市才有,一般都只是官府衙役巡城,但姑臧显然属于前者,而且一般的巡城司都属于政府管辖,只有几个城市,如帝都西京,或姑臧这样边境重点城市,便归军方管辖,姑臧巡城司便归护羌大将军府管辖。

    事情很清楚也很简单,当巡城司军官得知被袭击的是拓跋部落的少主,而且还是此次上京替换的质子,不由大惊失色,感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刻上报大将军府。

    大将军秋云并不是那种看上去很威武凶悍的武将,相反看上去非常文雅,浑身的书卷气,他的书房也堆满了书,唯一大慨可以表示将军身份的也就是墙上挂着的宝剑和墙角的铠甲。

    “尸体我们初步检查了,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唯一的线索是那个小孩,这小孩应该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邪童。”

    说话的是个文士,看上去三十来岁,面容清秀,颌下有几根短须,穿着很普通的素衣棉袍,头上也只是简单的包了个髻,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洒脱。

    秋云神情平静,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文士便继续说:“现场其他人的身份没有查明,我查了下兵器,兵器很杂,唯一可以说的是,这些兵器都是军方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了。”

    文士的神情有些焦急,拓跋鹰若是姑臧遇刺,此事可大可小,根据大将军府得到的情报,拓跋鹰是拓跋首领拓跋风最不受宠的儿子,可他毕竟是拓跋风的儿子,拓跋部落一向桀骜不驯,若借此兴风作浪,护羌大将军府立刻便要整军备战。

    “端木,说过多少次了,每临大事有静气。”秋云平静的望着天边,灼热已经渐渐退去,太阳象一个火球挂在远远的天边,红色的阳光将云层染成鱼鳞状,倒映在院子里苍翠的树叶上,窗户上,遮住了原有的颜色,就像抹了一层红。

    可也许,可能,是血。

    “是,将军。”端木有些歉意的向秋云微微施礼。

    “沧海桑田,世间变换无穷,你看那云,不管风从何来,无论春夏秋冬,都能飘荡在天上。”秋云慢慢的说。

    “是,将军教导得是。”端木再次施礼,与大将军接触愈久,对他的景仰愈深,大将军刚正不阿,功勋盖世,却始终谦逊沉稳,在他身边待了三年,自觉修养学识都有极大的提高,可越提高便越感觉不足,也就越希望能更多的留在大将军身边。

    沉凝片刻,秋云说道:“端木,我想向朝廷举荐你,你的意下如何?”

    这已经是第三次提起这事了,严格的说,端木的身份有些不清,既可以算是朝廷官员,又可以说不是,大将军平定鲜卑叛乱,陛下恩赏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征辟秦凉两州的青年才智,其中便有端木正,这几年,这些征募的青年才俊除了端木外,其他都被大将军举荐给朝廷了。

    现在大将军又提起这事,端木正依旧坚定的摇摇头:“将军,现在我还不想离开您,特别是这个时候,请让我继续留在您身边。”

    秋云轻轻叹口气不再提这事,端木正试探着说:“将军,是不是朝廷那边作的手脚?”

    秋云淡淡一笑:“不管是谁作的手脚,现在他们没得手,所以,他们再没机会了,从黑豹里挑十个人去保护拓跋鹰,一直到西京,剩下的就不是咱们的事了。”

    端木正微微点头,他没有动,秋云的命令自然要执行,而且是立刻执行,但奉命的人不会是他,外面自然有人去发布命令。

    “将军,朝廷又在催促了,咱们该怎么回复?”端木正试探着问,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一次了,当时秋云的回答是等秋歌回来,而且也是这样回复朝廷的,现在秋歌回来了,事情在这两天便必须决定。

    “唉,”秋云轻轻叹口气:“端木,你不是不知道,不是我不想奉旨,现在凉州看似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呢,拓跋风重病,好不好得了还未可知,几个儿子都虎视眈眈,就说这拓跋鹰遇刺,焉知不是他们自己所为。”

    端木正也忍不住叹口气,秋云接着说:“除了拓跋部落,野马部落和红日部落争夺草场,已经打了几次,吐蕃与羌人,还有西域,听闻狐国与且弥要开战,吐蕃和鲜卑都有向西域扩张的意图,唉,咱们对西域诸国的了解太少,也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三年以前,国势尚可,我向朝廷提议,西征西域,可惜啊..”

    端木正也不由再度叹息,朝廷诸公无远见,几年以前,秋云便向朝廷建议,趁鲜卑人元气大伤之机,出兵西域,恢复护西域都护所,如此可从东西两个方面钳制吐蕃和鲜卑,迫使吐蕃向羌人施压,如此便可迫使羌人更紧密的靠拢大晋,这对稳定西疆至关重要。

    “将军,那个瀚海商社的柳寒不是刚从西域回来吗?将军何不召他征询下。”端木正提议道。

    “他不过是个商人,那懂军国大事,”秋云说道:“今天他也在现场?”

    端木正点下头,秋云沉凝片刻说:“戈儿现在每天作些什么?”

    “二公子和书院的朋友在一起读书。”端木正小心委婉的答道。

    “读书?哼,又是玄修!”秋云满是失望的站起来,从开始到现在,也是他首次展露出个人情绪,端木正也轻轻摇头,似乎很是理解。

    二公子秋戈与大公子秋歌完全是两类人,秋歌白马银枪,年纪轻轻便达到宗师修为,统帅黑豹征战大漠草原,威震塞外诸胡,可二公子秋戈却好舞文弄墨,名字里虽然有个戈字,却对刀枪没有丝毫兴趣,相反对看书玄修很感兴趣。

    读书,秋云一点不反对,可玄修..。

    玄修其实就是求仙问道,大晋很多名流都喜欢这类活动,而且被视为名士风范,可秋云却极其厌恶,问道求仙,这都几千年前的传说了。几千年了,没见着谁修成了神仙,真要有神仙,这雄才大略的太祖,睿智爱民的太宗,岂不是还在,天下百姓岂会如此辛劳。

    端木正不止一次听他贬斥这类活动为妄想,秋戈也因此受了他不少斥责,但他就是不改,只是不敢在家里作这些。对这事,端木正有自己的看法,以前他也劝过两次,不过,不但没起到好作用,相反却受到秋云的斥责,以至于现在他再不对这事说什么了。

    “整天就知道和一帮所谓的名士游山玩水,”秋云冷哼道:“你去找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和你一块去见见那瀚海商社的,完了后,让他向我报告,告诉他,如果做得不好,以后就到萧关给我守关去。”

    端木正苦笑下正要劝解,秋云已经挥手阻止他:“另外,你再给朝廷起草个报告,就说我十天之后启程回朝。”

    “是,大将军,这次沿途护卫是不是还让大公子.?”端木正问道。

    秋云摇摇头:“拓跋鹰遇刺,拓跋部落会做什么还不知道,让秋歌去盐池关,带上两千黑豹,另外再调三千飞骑营,后天便走,限令五天之内到达。”

    盐池关,并没有盐池,相反这里严重缺盐,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取了这么个名,驻军的食盐全部从内地调,这里没有居民,荒凉无比,可却是塞外胡族进关的必经之路。

    “盐池关?”端木正退出来还在思索,拓跋部落若要进关抢掠,也该走萧关,怎么会将秋歌调到盐池关?走到府外上车之后,他才想明白。

    这盐池关外面对的草原属于乌车部落,但大将军府曾接到情报,去年春天,乌车部落首领乌车速干和拓跋风曾经会面盟誓,以求共同对抗来自北方的丁零人。

    在这次盟誓之后,两个部落交往频繁,以拓跋风的老奸巨猾,若要有所动作,势必会鼓动乌车部落一同起兵,秋云将最精锐的黑豹和飞骑调去,目的就是防备乌车部落叛乱,若其一旦叛乱,秋歌将以最快的速度平叛,而后与方达一块平定拓跋部落。

    想明白后,端木正神色有些凝重,秋云已经在备战了,可这个时间实在不是好时候,几天之后,秋云便要返京,这些年,西疆稳定,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秋云。

    这些年,秋云镇守西疆,分化拉拢,软硬兼施,好容易才稳定了塞外形势。塞外胡族现在这样老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畏惧这位秋大将军。

    若没有秋云坐镇,塞外胡族还会这样老实吗?端木正将凉州诸将逐一对比,方达看上去稳重善战,可他还记得秋云说过的话,稳定凉州的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分化塞外胡族,二是稳定凉州士族。

    也就是这句话,端木正摸到了秋云稳定并确保西疆的方略,但方达显然不明白,方达在战场上是员骁勇善战的勇将,但他的硬伤是出身庶族,不像秋云,凉州四大门阀世家对他始终不冷不热,他也对凉州的这些门阀世家态度倨傲,曾经有传说,四大世家中人似乎在活动,要将他调走,要不是秋云护着,他恐怕已经被被调走,就算考虑其战功,也不过给一闲职,哪有现在的风光。

    想着凉州灰暗不明的前景,端木正不由叹口气,坐车去曲灵书院找秋戈。

第十九章 求策(上)

柳寒有些惊讶的看着秋戈,秋戈的样子与秋歌完全不同,白马纵横驰奔,银枪横扫千军,秋歌英气逼人,胡人见之无不望风披靡,可秋戈呢?

    出现在柳寒面前的秋戈,两腮深凹,脸色苍白,两眼无神,穿着件破旧的麻衣,麻衣只到膝盖,下面露出一双毛茸茸的腿,脚上吸着双草鞋,草鞋同样破旧,其中一只的鞋带都已经断了,恍不丁在大街上遇上这么一个人,柳寒多半将他当作乞丐流民,怎么也不会将他与威震西疆的秋大将军公子联系在一起。

    “你就是瀚海商社的柳寒,柳大掌柜的,我叫秋戈,我父亲,”秋戈不等柳寒开口便大模大样的坐到塌上,刚一坐下便歪到一边,左肘支在小方桌上,打了哈欠便扭头对边上的年轻人说:“端木兄,你先跟他聊聊,我先睡会,我说,有这必要吗?西域离咱们上万里,别说西域了,就算塞外,鲜卑人,咱们都管不了,护羌大将军府,也就能护下凉州的羌人,黄沙关,哼,咱们的军队能出黄沙关吗?出去干嘛,吃沙!”

    秋戈十分不满的嘀嘀咕咕,端木正苦笑请柳寒坐下,柳寒被秋戈雷得有点晕,晕晕乎乎的坐下了,忽然想起,才又站起来给端木正行礼,注目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人才是与自己谈话的正主。

    他的一番动作早落在端木正眼中,端木正露出淡淡的笑意。柳寒在大将军府的资料不多,最主要的还是秋歌回来后报告的,秋歌与柳寒同行数天,倒成了凉州除瀚海商社王掌柜外最了解柳寒的人。

    “看不出来,这人居然有武师修为。”端木正在心里先作了个判断,不过他倒觉着柳寒的反应很正常,无论谁见过秋歌之后,再见到秋戈,都会有些惊讶。

    “听说先生在西域有十多年了。”端木正也没跟柳寒绕圈子,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柳寒微微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是要询问拓跋鹰的事,肚子里早已经打好草稿,最主要的是要把自己出手的事瞒下来,没成想对方居然只字不提,相反问起了西域。

    “是,草民在西域经商多年,知道一些西域的事,不知道大人想问何事?”柳寒连忙答道。

    端木正微微一笑,这时仆役端来茶水,他吩咐将柳寒面前的茶换掉,柳寒看这才仔细端详端木正,正要遇上端木正的目光,端木正对柳寒很是好奇,由于家族的关系,他曾经很关注这个商社的发展,对这个商社的主人的经营手腕非常佩服,因而对这个商社的主人非常好奇。

    从外表看这位名声显赫而又神秘的中年人,端木正觉着他很普通,不像秋歌那样耀眼,也不像秋戈这样放浪,更不像自己这样方正,至少他认为自己是方正的。

    很普通,就像奔忙在西域商道的那些商社伙计,脸膛有些黑,风霜之色甚重,手掌粗大,若不是腰上配着块玉佩,与其他伙计真没多大的区别,唯独与众不同的是脚下的靴子,这靴子有点奇怪,不像是商道上常见的羊皮靴,也不是贵族喜欢的鹿皮靴,用几根绳子束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怪异。

    听着柳寒有些大气的回答,端木正摁下心中的纳闷,依旧含笑问道:“大将军一直关注西域,可惜路途遥远,对西域现状知之甚少,往来客商所知也不甚多,所以想向先生探寻一二。”

    柳寒闻言略微思索下笑道:“大将军现在更多的是关注凉州安危吧。”

    端木正神色不动,心中却暗地赞叹,不愧是能建立瀚海商社这样强大商社主人的人,一句话便明白了其中目的。

    以大晋现在的实力是没有力量出征西域的,秋云更担心的是西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凉州的安危,朝中局势晦暗不明,凉州现在不能乱,若凉州一乱,势必影响朝局走向,从最近的邸报看,皇帝的目的是要朝局平稳过渡,可秋云一旦离开凉州,塞外胡族的动向就很关键,若非考虑到这点,朝廷早已严词催促,秋云恐怕也早已启程。

    “西域最近几年还算平稳,但隐患重重,诸国之间矛盾不小,且末,伊循,龟藏三国之间为草场明争暗斗,天岭以西,有个大国月淄,地域多大不清楚,我没去过,不过,这个国家的国君宣称带甲士二十万,这个国家受到更西边的安西的进攻,月淄主力都在西边,不过,据说月淄的情况不好。

    由于受到安西的攻击,月淄有向东边发展的动向,不过,月淄的主要力量还是在西边,与安西征战。”

    “听说安西的国力很强。”端木正插话道。

    “这个我不清楚,估计应该比月淄要强,月淄与哈丹联手才能支持。”柳寒思索着说:“月淄东进问题并不大,即便要打到凉州,也要十来年,西域最大的危险来自吐蕃和鲜卑,吐蕃和鲜卑从南北两个方面向西域扩张,去年,吐蕃雅隆部与高昌国冲突,虽然被打退了,可这未尝不是吐蕃向西域进行的一次试探,不过,据说吐蕃内部好像有些问题,其新君太少,国相掌权,在国内争端中,偏向其部落,导致其他部落不服。所以,吐蕃暂时还无法集中全力向西域扩张。”

    说到这里,柳寒停顿下,看看端木正,端木正的笑容丝毫没变,依旧象开始时那样,甚至连坐姿都没变,相反秋戈却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四脚八叉的躺着。

    端木正温和的说:“没事,咱们说咱们的,二公子玄修累了,他睡他的。”

    柳寒有些好奇的问:“玄修还很累?”

    端木正终于乐了,柳寒更加摸不着头脑,端木正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先不管他,继续说说西域吧。”

    柳寒看看鼾声正隆的秋戈,忍不住还是将声音降低了两分:“其实,西域的真正危险来自北方的鲜卑人,鲜卑人虽然四分五裂,可面对他们的皮山、西夜、蒲犁几国都比较弱小,就算拓跋部落也不如,几国总共可以动员的军队不超过八万人马,所以,这几国一向对鲜卑采取妥协政策,每年向鲜卑提供大量食盐和布匹,所以鲜卑暂时没找到借口向西域进攻,这是其一,其二,这也得力于高昌、温宿几个大国,这几个大国的政治比较清明,虽然单独对抗鲜卑没有实力,可一旦联合起来,鲜卑人应付也非常麻烦。”

    端木正想了想说:“几个月前,有单桓的使臣到我大晋,希望朝廷出兵西域,保护他们免受鲜卑的侵扰。照先生所言,鲜卑人还没向西域进攻,这单桓的使者莫非说的假话?”

    柳寒略微惊讶:“哦,还有这种情况,”他皱了皱眉:“这单桓国在高昌之北,国不大,总兵力大约三万人,他们每年向鲜卑人交纳的供奉也不多,还没有.。。,哦,想起来了,原来如此。”

    “怎么?先生有何想法?”端木正问道。

    “听闻单桓国主有一女,年方十五,美丽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各国都派人去求亲,估计鲜卑人也派人去了吧,不过,鲜卑人茹毛饮血,不识教化,公主自然看不上,鲜卑人求亲不成,有强求之意,单桓国不愿,可又惹不起,只好向我大晋求援了。”

    “原来是这样?”端木正沉凝片刻问道:“先生可有证据?”

    “有,单桓国曾经派人四下为公主求偶,试想,国主之女,又有此盛名,佳偶岂会难寻?再说各国求婚使者云集,还要另找?不过欲求一强国为援,可在西域,谁会威胁他呢?除了鲜卑人外,还有谁?所以鲜卑人才是西域隐患。”

    听着柳寒的断言,端木正思索着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如何制止鲜卑人呢?”

    “其实,鲜卑人向西域扩张对咱们大晋来说有好有坏,好的有两点,鲜卑人向西域扩张,就无法形成合力东进,自然无法对我大晋产生威胁;其次,吐蕃一向视西域为其势力范围,鲜卑人一旦进攻西域,势必与吐蕃发生矛盾,两国在西域交手,对大晋,对凉州就更无威胁。

    不利的情况也有三点,一是,现在西域诸国对大晋依旧心向往之,可鲜卑进攻西域,若我大晋无法制止,将严重损坏我大晋在西域的威望;二是,若吐蕃和鲜卑在西域达成协议,两者共分西域,势必增进其友好,甚至可能共同约定进攻我大晋;第三,若任凭鲜卑控制西域,则大晋与西域的贸易将被迫中断,从此大晋再无法获得西域丰厚的财富,而鲜卑人若懂的话,他们可以充分利用西域与安西月淄的贸易积累财富,从而对大晋产生巨大威胁。”

    柳寒说完之后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目光偷瞄着端木正,端木正眉头深锁,似乎很是为难,也有几分糊涂。

    良久,端木正才说:“前面几点我都赞成,最后那点,我大晋富有四海,西域与我大晋通商,无外乎宝石胡女,即便马匹,对我大晋的影响并不大,先生似乎言重了。”

    柳寒摇摇头说:“不严重,我大晋虽然富有四海,可鲜卑人贫苦,草民在西域多年,深知西域的丰饶,西域诸国只是不善于经营,若找到一个善于经营的,以西域之物产,不输于江南。”

    端木正蹙眉看着柳寒,大晋从门阀世家到普通百姓,都深信大晋富有四海,与塞外胡族的通商,是对塞外胡族的恩赐,塞外胡族除了马以外,还有什么可以与咱们大晋贸易的?可他们需要我们的食盐茶叶粮食绫罗绸缎,还有官方禁止输出的铁器,没有通商,损失最大的是塞外胡族,咱们大晋没有什么损失。

    这种观念已经深入大晋官民的心,可今天柳寒却说,商路中断对大晋威胁巨大,这由不得端木正不纳闷。

第二十章 求策(下)

“商路中断对先生影响很大吧。”

    端木正很委婉,柳寒也听出其中含义,他很坚定的摇摇头:“传闻西域地广人稀,戈壁瀚海,所以物产稀少,土地贫瘠,这种理解是错误的,这上百年,大晋对西域的了解越来越差了,前朝曾经在西域设护西都护所,本朝太宗皇帝和文宗皇帝也曾设西域都督府,前朝博望侯鲁谦曾著《西域记》,本朝太宗年间名臣安西侯程载著《西行见闻》,都曾经详述了西域风土人情。

    草民在西域十多年,对西域别的不能说,西域的物产,水土非常清楚,沿伊河而下,圣山雪水浇灌两岸土地数百万亩,只是西域各族,擅游牧,不善耕种,与我大晋迥异,然数年以前,有人自安西来,教会了他们种植棉花,又教会了他们纺织,故现在西域棉布返销大晋。

    大人,西域棉花无论从产量还是质量都高于我大晋,棉花细长,织出的布匹绵密结实,经久耐用,大人可想,既然可以种植棉花,自然也可以种植小麦水稻。

    除了这些,西域还有铁矿铜矿银矿金矿,前些年,在大漠中又发现盐海,从此解了西域各国缺盐之苦,大人,若鲜卑得此丰饶之地,鲜卑将迅速强大起来,对我大晋十分不利。”

    “盐海?这可没听说过。”端木正喃喃自语。

    柳寒轻轻叹口气,心中却十分欢畅,这盐海便是他最大的利润来源,也是他发家的第一桶金。当年他为修炼,深入大漠苦修,遇上沙暴,待沙暴过去便迷路了,凭着天上的北斗七星指引好容易才走出沙漠,没成想在路上发现了盐海。

    他猜测,这盐海其实是地下河溶解了地下岩层,喷出地表后,被晒干,经过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终成了一遍盐海,静静的躺在沙漠深处,最终便宜了他。

    在他发现盐海之前,西域的食盐非常紧张,要么是从吐蕃过去,要么是从安西过来,西域诸国中只有乌车国产盐,特别是精盐,在西域,半斤精盐可以换一头羊,两斤精盐可以换一匹马或牛。这个盐田还不是那种粗盐,而是精盐,用不着任何加工,只需要拉上麻袋装便行了。

    柳寒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时代与前世书上记载的历史很相似,除了历史朝代不一样外,其他都惊人的相似,特别是在不重视商业上,甚至他们根本没意识到商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这一方面给了他巨大的机会,但同时也给他带来很多麻烦,这种麻烦主要是在社会生活中,商人的社会地位很低,当然,也没低到明朝那个份上,连绫罗绸缎都不准穿。

    当然,在皇权社会,任何人的财产都没有保障,皇帝一声令下,不管有多少财产都会被没收,这与前世一样。

    实际上,不但西域大漠缺盐,就连凉州也同样缺盐,凉州的盐是从益州和冀州运来的,可谓千里迢迢,运费便超过了盐价,百姓根本吃不上精盐,只能以粗盐代替,这种盐除了咸味之外,还有一些难闻的味道,但即便是这样的,价格也不菲。

    此刻听说西域有盐田,而且还是精盐的盐田,端木正都禁不住有些羡慕,良久,他才叹道:“如此说来,朝廷必须支持西域各国。”

    柳寒点点头,端木正呆呆的看着门外,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影,几株鸡冠花在阳光下展开花瓣,端木正重重叹口气。柳寒试探着问:“大人,是不是朝廷无暇顾及..?”

    端木正轻轻点头,柳寒皱眉想了想说:“草民听闻一句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大人,咱们可以不出兵,也可以达到支持西域的目的。”

    端木正闻言精神一振,探身问道:“哦,还请先生指教。”

    “指教不敢,身为大晋臣民,草民只当应尽义务。

    鲜卑人有两大问题,一是他们内部不合,二是他们有两大世仇羌人和柔然人。

    首先,鲜卑人内部,大人可以作点手脚。欲向西域扩张的是西部鲜卑的槐头部落和苍狼部落,但南部鲜卑归附的拓跋部落等与之矛盾重重,大人可以暗示拓跋部落,让他们向北方进攻;此外,还可以利用羌人,大人,只要利用好这两股力量,不但凉州可以安如泰山,西域也一样安如泰山。”

    端木正愁眉渐渐散开,抚掌轻赞:“先生真乃高才,一言即解今日凉州之困,我当上报朝廷,为先生请功。”

    “不敢,不敢,”柳寒连忙摆手:“草民本是大晋人士,为朝廷出力,自是理所应当,况且,此策能否实现,还靠大人运筹帷幄,小人只是动动嘴,那来什么功劳,而且,小人此番能平安归来,全赖秋少将军的英勇,秋少将军对小人实有救命之恩,大人万万不可。”

    看着柳寒惶恐的模样,端木正心中一笑,这不过是试探而已,于是他也不再提了,转而问起柳寒的籍贯,柳寒还记得路上与秋歌所谈,连忙一一相告,不过,他看过王掌柜买的身份,于是腔调一转。

    “这是草民记得的,不过,草民,”柳寒有些为难的看看端木正,端木正温和的笑了下,柳寒这才壮胆说道:“小人那时太小,也不知道记得是不是准确,所以,就请人买了庶族的身份,所以,.。,还请大人..”

    看着柳寒吞吞吐吐的为难的样,端木正哈哈一笑:“庶族身份只要捐献银两即可,朝廷并不禁止,先生不必为难。”

    柳寒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其实端木正几乎猜到这个结果,只不过要验证下,看看这个商人是不是老实,结果让他很满意。

    大晋立国之初便定下了鼓励耕读之国策,大晋律规定了,士族便是士族,庶族便是庶族,平民便是平民,商人比之平民尚且要低一等,比如平民子弟可以被士族推荐参加乡评,但商人子弟是不行的,无论士族还是庶族都不得推荐商人子弟参加乡评,商人子弟也不得入朝为官,不得入府为吏。

    但随着时间推移,武帝时期,大晋与塞外胡族征战不休,国库空虚,便颁下抬籍诏,宣布各级百姓只要交纳一定的钱财便可抬籍,从庶族升为士族,从平民升为庶族,或者从商人升为平民。

    诏令一出,满朝哗然,国子学祭酒、名满天下的名士严翰怒闯朝堂,大骂武帝祸乱纲纪,太学国子监数千学生齐集宫门,群情汹汹,要求斩献策之人,出身庶族的帝国财政大臣沈信。

    面对这样汹涌的抗议,即便雄才大略的武帝也扛不住,只得退让一步,罢免了沈信,但却没完全废除此策,而是只废除了从庶族向士族的抬籍。

    可即便这样,此策也为武帝聚集了大批战争资金,在征服塞外胡族后,武帝晚年又废除了此策,但此例一开,后继者自然蜂拥而至,每逢国家财政困难时,皇帝便用此策,由于此策没有损害士族利益,所以朝中反对声极小,只有那么几个冥顽不灵的人还在反对。

    可执行的时间一久,抬籍令便成了惯例,只要有钱,便可以买到士族之下的任何身份,当然花费不虚,所以只有大商人才买得起,现在的大商人都有庶族身份,以柳寒的财力,买个身份轻而易举。

    与秋歌了解的情况相对照,端木正判断柳寒没有说假话,于是他又进一步询问西域各国之间的情况,特别是距离凉州最近的山离国的情况,柳寒也尽自己所知毫无保留的一一详细讲述,也亏得他在西域这么多年,才能了解这么多内情。

    端木正越听心里越有个奇怪的念头,这柳寒似乎对西域的情况太了解了,甚至有些情况,护羌将军府根本不知道,即或那些常年行走西域商道的也不知道,可他却全知道,更重要的是,他还知道发生的原因,西域各国的国王王后,掌权的家族,以及国中家族之间的事,有些事看上去不起眼,可实际上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若不是真的知道他是瀚海商社的主人,他还会以为是内廷那位恐怖的公公布下的棋子。

    “先生以后是留在凉州,还是?”端木正又问道。

    “到帝都。”柳寒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西域危机重重,即便还能维持两三年,之后必然爆发,与其到时玉石俱焚,不如见好就收。这次我带了一些西域特产回来,我估计在帝都还能卖个好价钱,然后到江南去,买几亩田,种几亩桑,娶个女人,再不用这么辛苦了。”

    柳寒露出了向往的神情,端木正心里却不太相信,以瀚海商社的财力,他现在便可以过上悠闲的生活,那还用千辛万苦从西域运些货物上帝都,而且据秋歌所言,这人有武师九品的能力,大名鼎鼎的金狼匪帮的二当家黑虎便死在他手上,这样的人岂会甘于寂寞,此去帝都恐怕也是别有用意。

    端木正也没点破,正事谈完,俩人随意的聊起来,柳寒不时看看榻上的秋戈,现在秋戈的鼾声没那么大了,端木正看在眼里,也不解释,这位二公子虽然不像大公子秋歌那样威震全军,但在诗词歌赋上却极有天赋,是凉州有名的才子,其所作的《秋江赋》传遍全天下,传到帝都,连皇帝看后都赞叹不已,称其为秋家麒麟子,而大公子秋歌却从未得此赞扬。

    可秋戈的放浪形骸让秋云非常不满,这两年对他的态度愈加严厉,端木正对此很不理解,在他看来,秋云的两个公子一文一武,正好合适,其实秋云还有两个庶出儿子,这两个孩子虽然不像两个哥哥那样有名,可只有靠近秋家的人才知道,这两个虽然年龄小,可一样非常才干。

    三公子秋剑,年不过十一,就已经有了武士修为,四公子秋漠,年不过十岁,却已经熟记道藏百卷,曲灵书院山长称为奇才,将来必定光大凉州府学。

    秋云有这样四个出色的儿子,秋家将来无可担忧。

第二十一章 凉州的二代们(上)

天色渐渐阴下来,柳寒有些为难的看看端木正,试探的提出告辞,端木正摇摇头:“请先生再等等,二公子待会便醒来,到时自然有问题要问。”

    柳寒忍不住叹口气,也不敢报怨,更不敢强行离去,只得低头喝茶,盯着那毛茸茸的双腿,心里开始骂起来,这秋二代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该说的,已经全说,这端木正还要作什么?他心里开始警惕起来。

    阳光西斜,院子里披上一层红霞时,二公子秋戈醒了,慢慢的爬起来,也不管端木正和柳寒便叫人送水来,一个仆役端来大腕清水,秋戈将乱蓬蓬的头发往后一佛,几下便喝得干干净净,就在柳寒惊讶的目光中,很随意抹了下嘴,就像商队里的粗豪汉子那样。

    “啥时辰了?”

    “回二公子,已经酉时两刻。”仆役恭恭敬敬的答道。

    秋戈轻轻打个嗝,似乎被刚才喝下的水给涨住了,然后才看到柳寒,愣了一下,又四下张望了会,好像才想起到这来的目的。

    “问完了吗?”

    端木正有些为难的点点头,秋戈起身下塌,他连忙劝阻:“二公子,将军刚才说了,要你去报告的。”

    “知道,知道,”秋戈的语气中有那么几丝不耐烦,扭头对柳寒说:“柳兄,今晚珠娘在花舫上办诗会,我听大哥说你文武双全,我带你见识下咱们凉州文士。”

    柳寒脑袋有点大,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求援似的看着端木正,没成想秋戈伸手便抓住端木正:“端木兄,你也一块去,别整天满脑袋都是凉州安危,天下安危,忧国忧民的,当今天下,上有朝廷,下有士族,塞外胡族不过癣疥之患,他们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父亲啊,要依我,早就申请回朝了,那会象现在这样,里外不是人。”

    端木正闻言苦笑不已,这秋戈就这样,也不考虑柳寒还在,口无遮拦,啥都说出来了,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挣脱秋戈的手,这要走了,接下来几天,秋戈必定每天来缠着他,一定要拉他参加一次玄修,与那相比,还不如参加这珠娘的诗会。

    “二公子,我不会作诗。”柳寒苦着脸说,脑袋里倒是记了些诗词,而且还都是名篇,可他不敢轻易拿出来。

    “没事,不会做就不做,我告诉你,珠娘那才来几个江南美女,水灵灵的,比西域胡女要娇嫩多了,”秋戈说道。

    柳寒有点晕了,这官二代兼富二代还真是无所顾忌,自己对大晋这些贵族公子的生活完全不了解,这样贸贸然闯进去,会产生什么影响?柳寒在心里迅速进行评估。

    没等他评估好,秋戈一手抓着他,一手抓着端木正就往外走,根本容不得俩人推辞,端木正边走边劝:“二公子,将军还等着我们回复呢,将军可说了,这次你若作不好,可要发配萧关的。”

    “所以你要跟我一块去,你不回去,他就只能等明天我们一块去,柳兄,你说说,我明天该怎么向家父报告?”

    柳寒无奈的看了眼端木正,端木正也同样无奈,柳寒小心的说:“草民已经告诉了端木大人。”

    秋戈一脸无辜:“我不是没听见吗,到车上,你再说一次,简单点。”

    柳寒无奈,只好跟着秋戈上车,秋戈的马车并不奢华,至少那两匹马很普通,外面的装潢也很简单,但进入车厢后,柳寒感觉车内空间很大,他们三人进去后,还很宽裕,他不无恶意的猜想,这家伙之所以弄这么大的空间,恐怕就是为了车震方便。

    马车启动后,秋戈让柳寒再讲一遍,柳寒只好简单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秋戈闻言频频点头,柳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秋戈扭头对端木正说:“你看,父亲完全是瞎操心,根本没什么嘛,再说了,就算有什么,父亲也已经离开凉州了,凉州的事自然有方达主持。”

    “大将军这也是为朝廷,为凉州百姓担忧。”柳寒好心提醒道,他忽然觉着这秋戈还是挺可爱的,至少不虚伪。

    “我倒觉着,父亲该回朝,早去早回,大家安心,啥事都没有,老这样担忧来担忧去,弄不好,还真担忧出事来。”秋戈靠在车壁上,满不在乎的说着。

    柳寒微蹙看着端木正,如果只听他前面那段话,会觉着这家伙是个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的人物,可听了这段,他禁不住感到,这家伙好像还不完全是草包。

    端木正却在心里苦笑,这秋云一旦回朝,还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朝廷之所以召他回朝,恐怕就是因为朝中有变,而且从帝都传来的消息,不但秋云要回朝,其他三大将军也都要回朝,正因为考虑到这点,秋云才想在回朝前,将凉州的事尽可能安排好。

    从将军府出来到花溪河边并不远,河中已经有几条花舫在随波荡漾,但在岸边还停着条最大的花舫,这条花舫给柳寒最初的印象便是大,目测下,花舫有近五十米长,以他的见闻,这样的船即便在江南也少见,可就在这花溪河上却有了这样一条巨船。

    夜灯还没点燃,跳板却已经撤去,船头竖起块木牌,木牌上清楚写着:“今日包船”,穿着青色麻衣的仆役上去叫船,秋戈看上去心情非常愉快,不时和端木正聊天,却让柳寒丝毫感觉不到被冷落,柳寒忍不住佩服其社交能力来,这要放在另一个世界,肯定是个合格的销售人员。

    “二公子.。”

    “别叫这个,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可以叫子卫,也可以叫无聪,不要叫那劳什子。”

    端木正再度露出无奈的神色,柳寒心念一动插话道:“无聪兄,不知今天有那些名家参加诗会?”

    秋戈喜出望外,冲柳寒摇摇手说:“不是无聪兄,而是无聪道人,以后记住,咱们之间就别来那些俗的,什么公子将军,在浩瀚的大道面前是何其渺小,家父家兄就是看不开。”

    柳寒和端木正再度交换个无奈的颜色,端木正苦着脸,柳寒自然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人,可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有那些人,这凉州虽然大,姑臧人口虽然多,可有资格上今晚这船的,屈指算来不会超过十个,而据他所知,其中三个已经离开姑臧,所以里面最多七个人。

第二十二章 凉州的二代们(下)

环佩声响,一个素衣娘子带着个小丫头出现在船头,柳寒一看这娘子心里忍不住点了个赞,这女人看上去并不艳丽,相反却有股淡淡的清雅,一块白色素狷缠发,发髻上似乎是很随意的插了根木钗,只是隔得比较远,看不清雕工和材料。

    除了这根木钗外,素衣女身上再无其他装饰,脸上画着淡妆,肌肤白皙细嫩,吹弹可破,与凉州的女子大相径庭。凉州地处塞外,风沙肆虐,加之与内迁胡族杂居,民性彪悍善战,甚至连民间女子也一样,皮肤在灼热的阳光和尘沙中变得粗糙,这样的女子要么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要么来自明媚如画的江南。

    素衣女就这样站在船头,裙裾飘飘,四周粼光闪烁,飞燕在水面间翻飞起舞,江水倒映着半坠入河的夕阳,远方朦胧起伏的山峦,在天色下显得神秘而令人向往,此时的素衣女就像坠落凡尘的仙子,让人无法生出亵渎之意。

    “无聪道兄到了,无明道兄正念叨你呢。”素衣女声音不大,带着一点沙哑,没有丝毫诱惑,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就像相熟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今儿有点事,耽误了,无明又在说三道四了,这小狗怎么就静不下来。”

    秋戈依旧是大模大样的上船了,素衣女淡淡一笑,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他身后的柳寒,至于端木正,她自然是认识的。

    “这是我朋友,今儿刚认识的,带他见识见识咱们凉州的俊秀才气,”秋戈头也没回又说:“柳兄,这就是珠娘,这花溪河上的花舫都是她的。”

    柳寒赶紧冲珠娘施礼:“冒昧打搅,还请恕罪。”

    “开门作生意,上门都是客,”这一瞬间,珠娘身上才有那么一丝老鸨味,可又很快消失:“再说了,能入无聪道兄法眼的,自不是凡俗之人,先生请。”

    他们说话之间,秋戈已经掀帘进去,船舱内立刻响起一阵喧哗,到此时,柳寒也再无退路,只能跟着进去,珠娘吩咐声开船,船缓缓离开岸边向江中行去。

    “端木正,你来做什么!今儿咱们是诗会,你这俗人来做什么?”

    还没进舱便听见有人毫不客气的话声,柳寒闻言不由微微皱眉,心说这人是谁啊,端木正好歹还是秋云大将军的首席幕僚,在这凉州也算一号人物,谁这么大胆?!

    “你们这群小狗在这汪汪叫,我本不想来,无聪道兄非拉我来,只好来看看,看你们叫得怎样。”

    端木正的声音忽然变得懒洋洋的,带着些许张狂,与之前就像是两个人,这让柳寒禁不住有些好奇,也有些纳闷,想着便掀帘入舱。

    船舱很大,舱里的人却不多,除了秋戈和端木正,只有五个人,这五人都跪坐在坐榻上,有些好奇也有些纳闷的看着他,可在柳寒眼里,这五个人更怪,比犀利哥还犀利。

    “柳兄,坐这边。”端木正没等其他人开口便招呼柳寒坐到他身边,柳寒自然更加机敏,立刻过去,那几人的目光就随着他的行动而动,让柳寒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端木正整了整坐榻上的软垫,正要提醒柳寒,对面的那个靠在舱壁上,敞胸露怀,披着头,手里玩着酒杯的中年人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柳寒拱手施礼:“草民.。”

    刚说两个字,他瞥见端木正神情微变,他有些纳闷,依旧按照惯例说道:“柳寒,无聪道兄.。。”

    那人不等柳寒说完便扭头对秋戈说:“你怎么还那样,一高兴,什么人都交,这凡夫俗子也配与我等同坐!”

    秋戈正和边上一个穿着白色棉布短襟的年轻人低声说着,闻言后抬头看看他又看看柳寒和端木正,正要开口,露怀中年人边上的另一个胖胖的披发年轻人也不屑的说道:“俗人不可语道,凡夫俗子岂知道之神妙。”

    “既然论道,何人不可,昔日天帝尚与樵夫论道,雨庵道兄,着相了。”秋戈晃悠悠的答道。

    “似是而非,”雨庵摇头晃脑的反驳,刷的打开折扇,柳寒差点就喷了,那折扇挺大,几乎可以遮住这位雨庵的整个肚子,更奇特的是,那扇面上画了大肚之人,那人袒胸露腹,横躺地上,一只脚还驾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条羊腿还是狗腿在啃,整张画怪诞无比。

    在杀手营时,柳寒出过很多任务,每次任务前后都要到行动点现场观察以确定最后方案,也因此入过青楼茶寮饭店,见识过一些士人的张狂,但与这样等级的士子,这样近距离的交往还是第一次,这让他大开眼界。

    “别拘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耳边传来端木正低声提醒,柳寒会意的轻轻点头,他明白端木正的意思,与这群人交往,你不能畏首畏脚,如果这样,他们会更看不起更鄙夷;相反,若你表现得比他们还张狂,还叛逆,还犀利,还放浪形骸,他们反而会看重你。所以,端木正才不客气的叫他们小狗。

    秋戈与雨庵继续辩难,俩人似乎都忘记了辩难的最初目的,已经从柳寒延伸到人生,柳寒听了一头雾水,他到这个世界后,按说还看了不少书,山庄里的三归堂里有数万册书,近十年时间里,他读了几百册,但他读的多是历史、武功秘籍和医药,剩下不多的时间则涉猎了一些文学,主要是诗词歌赋,对所谓的修道玄学没关心,其实药老曾经暗示,让他学学修道,可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没兴趣,只是出于对药老的尊重,敷衍着看了两本,根本谈不上研究。

    “天道虽然飘渺,但不可不探,只有解开天道奥秘,才能达成长生之目的.。”

    柳寒暴寒,居然在追求长生不老,转念一想,这不对啊,不是诗会吗,怎么说起天道,长生不老来了。看着这些怪诞的“犀利哥”,他极力憋着笑意。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知守其门。故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乏,此之谓天解..。”

    柳寒继续晕,满眼都是星星,端木正偷眼瞟了下,心中暗笑,商人毕竟是商人,读书还是不够,这引用的前朝贤者洪圣所著《原道录》,这洪圣,姓洪,名不为所知,后人为尊崇,皆称其圣。

    “别担心,他们经常这样。”端木正低声说,柳寒微微点头,心里明白,这些人经常这样走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963/ 第一时间欣赏天苍黄最新章节! 作者:有时糊涂所写的《天苍黄》为转载作品,天苍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苍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苍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苍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苍黄介绍:
关于天苍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死里逃生,脱胎换骨。仇人,藏于九地之下!江湖,朝堂,何处寻觅?
江湖隐士,遁世仙门,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数千年前的隐秘被揭开。
天道何在!爱恨情仇,如何选择?
.........
这其实是个复仇的故事,发生在山雨欲来的大晋,搅动风雨的柳寒,则多了一段异世的记忆。
糊涂书友群:群1:5o219o94,群2:2o11o8312
天苍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苍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苍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