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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时糊涂     天苍黄txt下载     天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章 王奋的底牌

    王山单掌吐劲,将车夫击飞车下,转身进了颠簸的车厢。

    车厢里,王奋神情略微有些紧张,端坐在车厢里,膝间横放着一把外表精美的长剑。

    “怎么样?”

    王山掀开车门帘,没等他开口,王奋便开口问道。

    王山略微迟疑,单膝跪地:“对不起,三爷。”

    王奋神色微变,不敢相信的看着王山:“是你!”顿了下,沉声问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多谢公子厚待,可在跟着公子前,属下已经答应了老祖宗。”

    “你是老祖宗派来的?”王奋十分震惊,这个护卫跟随他七八年了,受过多次考验,这才提拔到他身边,没想到自己担心的奸细居然是他。

    “是。”王山答道。

    王奋深吸口气:“那今天是老祖宗的意思?”

    “是。”

    王奋神情惨然,数月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他心里非常悲凉,深吸口气,凄凉的问道:“我不相信,为什么?你有老祖宗的手令吗?”

    王山也轻轻叹口气:“三爷待我不薄,但我是王家的死士,对王家忠心耿耿,如果没有老祖宗的手令,谁要伤害三爷,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王奋不再说话,只是抓紧了横在膝上的长剑,王山叹口气:“公子待我不薄,所以,我都如实相告,属下将追随公子,唉,我不愿沾上公子的血,还请公子自裁,完成老祖宗的任务,属下必将追随公子于地下。”

    王奋毫不迟疑的拔出长剑,站起来平平的指着王山,厉声喝道:“宁战死,绝不作小儿之态!进招吧!”

    王山轻轻叹口气,拔出腰刀,长刀竖起,冲王奋恭敬施礼,口称:“公子,对不起!”

    刀光一闪,王奋奋力抵挡,车厢内空间狭小,俩人腾挪辗转,眨眼间,俩人兵刃交手数次。

    王奋重重的撞在车厢上,体内气血翻滚,长剑下垂,胸前空门大开,这数招之间,他已经数次遇险,要不是对方不愿下杀手,恐怕第一招便分出胜负。

    但,这不是比武,是关生死。

    王奋喘息数次,将体内激荡的真气平息下去,王山并没有趁机发动进攻,局面已经完全掌握在他手上,他不着急。

    马车已经停下来,停在护城河边。长街上,王奋的护卫还在苦战,突袭的杀手有数十人之多,双方在大街上激战不休。

    “刚才,你有三次可以杀死我,为什么不动手?”王奋平静的看着他问道。

    “三爷是我的主子,老祖宗也是我的主子,对主子下手,本就是大逆不道,可老祖宗的命令,我也不能不尊,主子,接下来,我就不会留情了,请全力应对。”

    王奋惨然一笑,奋起余勇,举起长剑,抢先进攻,剑光一闪,直刺王山胸口,王山没有躲避,长刀横档,长剑立时脱手,插在车壁上。

    王奋没有半点迟疑,左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首,舍身扑上来,施展近身短打功夫,刀刀毙命,目的就一个,逼着王山让开一点空间,只要他让开,便可以舍命冲出去,那怕负伤也行,只要逃出去就有五成活命的机会。

    王山半步不让,长刀居然使出了匕首的味道,横档,刺削,没给王奋半点机会。

    王奋再度撞在车壁上,口中鲜血狂喷,丹田受到重创,匕首已经断了,王山神情依旧那样平和冷静,王奋的修为不过武士七品,可他的修为已经跨入武师六品,俩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更何况,他是王奋的亲随,完全了解王奋的修为和武技特点,包括他压箱底保命的匕首。

    王奋的匕首是在长生宗秘技之一,一般人会认为,王奋这样的贵公子定是惜命,所以突然使出近身搏命之术,定会出人意料,可收突袭之效。

    但这手对王山无效,他完全了解王奋的修为,包括他的弱点,老祖宗用他来对付王奋,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奋委顿于地,脸色灰败,两眼死死的盯着王山,王山轻轻叹口气:“三爷,何必呢,你的底细我了解,否则老祖宗也不会让我来了。”

    王奋凄苦的叹口气,神色满是死灰,胸前尽是淋漓的鲜血。

    “狗急了还跳墙呢,反正是个死,还不如搏命一把。”

    长街上的战斗依旧激烈,不过城墙上却安静下来,帝都城卫军虽说纪律涣散,久不操演,可毕竟是这是要命的事,要知道,按照大晋律,这城门若是失守,当班的城卫兵从官到兵,一体处斩,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些兵丁也得下死命出力。

    车厢里,王奋已经放弃了,王山举起刀,噗通跪在王奋面前。

    “主子,对不住了。”

    “慢着。”王奋叫道,王山摇头:“没用的。”

    “我想作个明白鬼,”王奋艰难的说道,胸口断了数处,疼得他的脸都扭曲起来,双目茫然的看着门帘外,似乎还在期盼有人从天而降,前来搭救他,可惜,曾生不在,平时与老黄见面谈判都是曾生负责贴身保护,前两天,曾生在修炼时出了点岔子,留在家里,这才让王山钻了空子。

    “我知道的都告诉公子了,不知道的也就不知道了。”王山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摇头说道。

    “那么外面的那些人都是那的?总不会是我王家的人吧?”王奋强忍着疼痛,暗地里调动内息,准备最后一搏。

    “我不知道,命令中只说有人配合我。”王山很诚实,现在局面在他掌握中,王奋现在就是还剩一口气的尸体。

    这次行动有点怪,他接到的指令是让他一定要在城门口处动手,过城门口就不能动手,其次,一定要杀死王奋。

    “三爷,没用的,您拖时间也没用,待会就算有人进来,也只能看到两具尸体。”王山说道。

    王奋知道,自己暗中调息疗伤已经被他看破,只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他压根不在乎。

    王奋依旧不肯放弃,不动声色的将丹田最后的真气灌注到右手上,王山却似乎没察觉,淡淡的说:“三爷,上路吧。”

    他也没动刀,左手成拳头,无声无息的当胸捣来,王奋一看就知道挡不住,可又避不了,只能挥动左拳迎上去。

    王山神情木然,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只是眼底有那么一丝无奈与不舍,但王奋没有看到,此刻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越来越近的拳头上。

    双拳相交,没有丝毫意外,王山的拳很轻易的突破了他的阻拦,眼看着就要落在他胸口。

    “香琳怎么办?”

    王山的拳忽然顿了顿,就这瞬间,王奋的腰上暴起一团乌光,王山甚至来不及作出动作,乌光便袭至,没入他的胸腹。

    他闷哼一声,心知中计,不由大急,急忙凝聚真气,可几个呼吸间,真气便溃散了,他的拳头无力的打在王奋胸口。

    王奋长长吐口气,冷冷的看着王山,抖了抖腰间的玉带:“这是黯然销魂针,针上的药是大悲散,见血封喉,你知道是那产的吗?是瀚海商社的最新产品,黄先生送我防身的。”

    王山委顿于地,神智却没消散,听到此言,神色大变,死死的盯着他,却说不出话来,王山起身拔出匕首,这个动作稍稍用力,牵动伤处,他不由哼了声,头上冒出一层汗珠。

    拔出匕首,看着王奋死不瞑目的双眼,轻轻叹口气,替他合上双眼,然后在他腹部狠狠捅了一刀。

    他没有下车,长街上的战斗依旧激烈,从袭击到现在,时间也不过十来分钟的样子,但这十来分钟却是如此的漫长,如此惊心动魄,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当然清楚自己不是王山的对手,之前作出的种种应对,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击,这条玉带才是他最后的底牌,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给打出这张牌制造机会。香琳,是他第二个小妾房中的丫头,娇媚可爱,王山迷上了她,自己曾经答应在帝都之事完结后,将此女赐给王山为妻,也正是这个名字,让王山的心神露出了那么一丝缝隙,让他抓住了机会。

    可最后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长街上的血战还在继续,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护卫赶过来,也没有一个刺客冲过来。

    他的护卫在舍命阻拦刺客,刺客则恐怕是为了拖住他们。

    王奋也无力下车逃亡,他身负重伤,体内的真气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就算跑也跑不远,城门已经关上了,若是没负伤,他可以爬城而入,可现在,他只能坐以待毙。

    护卫还在拼命苦战,地上已经有十几具尸体,有刺客的,也有王奋护卫的,正在胶着之际,忽然街道尽头出现一辆马车,看到这边的情况,马车停下了。

    过了会,三匹战马狂奔而至,未到跟前,便听弓弦响起,三名刺客应声而亡,王奋的护卫顿时大喜,刺客们则大惊失色。

    两箭之后,马上骑士弃弓拔刀,快马冲过来。

    一声唿哨,幸存的刺客跃入两边的草舍棚屋,三匹战马飞掠过长街,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到王奋的马车边。

    王奋的护卫大惊失色,齐齐向马车奔来,马上的骑士腾空跃上马车,立刻调转车头,两名骑士左右护卫,向王奋的卫士缓缓驶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老祖宗的后着

    两辆马车在王府前停下,王奋遇袭的消息顿时传遍全府,整个王府立刻进入紧张之中,龚绣将王奋接入府内,随即宣布府内外松内紧,派人去将曾生找回来,坐镇府内。

    后面的马车是老黄的马车,他的护卫只有五个人,虽然投入战斗的只有三个人,可这却成了压垮刺客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刺客惊跑,然后护着王奋回到王府。

    老黄没有进府,面对龚绣的感谢,老黄很大度也很坦率,他告诉龚绣,他只是适逢其会,而且出于避嫌,才出手相助,你我两家虽然相斗,但王奋是来谈判的,我瀚海商社不会作如此卑劣之事。

    龚绣很很客气的感激了老黄的相助之情,不顾边上王府家丁的愤怒,将老黄他们送走,然后才急招大夫。

    王奋看到老黄时便晕过去了,醒来时已经是傍晚,龚绣等王家在帝都的核心人物都身边。

    “向老祖宗报告,我遇袭负伤,王山被人收买,被王定和我一块杀死,王定为掩护我而阵亡。”

    王奋的身体被捆成个粽子,看着龚绣艰难的说,龚绣沉默的点点头,想了想说:“放心吧,我会处理,我让彭娟和胡春在房里伺候,屋外由王勤负责,已经通知曾生,让他尽快赶回来。”

    王奋听后略微想了想,摇头说:“院子里由乌光负责,王勤协助。”

    龚绣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看看王奋,王奋已经疲倦的睡下了,他的伤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样重,在路上,老黄已经给他服下了一粒续命丹,一粒续命丹下去,以他现在的伤势,已经好了四成。

    龚绣传达了王奋的命令,整个王府都动起来,但龚绣严禁寻仇,所有部署都是防守为主。

    老黄回到柳府,也同样下令,加强戒备,城里城外同时进入戒备状态,柳铜很是不解,他听到了王奋晕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

    “老祖宗下手了!”

    “王家老祖宗绝对不会这样轻易认输,一个连自己儿子都可以下杀手的人,你认为他会轻易认输吗?”老黄反问道。

    柳铜当然不会这样认为,可这事不是他们瀚海商社作的,王奋还活着,他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瀚海商社作的。

    “你这样想就把那老东西想简单了,”老黄习惯性的露出一丝嘲讽,似乎在说,你小子还嫩了点,柳铜早就习惯了,也不以为意。

    “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掌柜的还在扬州,我们正在谈判,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动手?要达到什么目的?”

    柳铜傻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些问题,他不由苦笑下,忍不住反问:“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大脑袋在边上也全神贯注的听着,黄师爷笑了下,冲大脑袋问道:“考考你,你来说说。”

    大脑袋凝眉思索片刻,小心的说:“老师,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我觉着那老家伙是不是想借官家的力量,制造一起王奋遇刺案,然后将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借助朝廷的力量来对付我们。”老黄满意的点点头,冲柳铜责备道:“给你说了多少次,要多动脑,别以为能打就行,掌柜的最厉害的是什么,不是他有多高深的修为,而是,他很会动脑,每次战斗,他事先会选择战场,尽量收集对方的情报,包括修为,武技优缺点,甚至性格,家里有几个老婆,都要收集,找出缺点,针对他的缺点动手,所以,掌柜的才能功不可战无不胜。”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大脑袋说得不错,这次那老东西恐怕就是打朝廷的主意,哼,赌注够大,连自己的儿子都赌上了。

    这次好就好在王奋没死,所以,那老东西的计划出了大漏洞,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蛮不讲理的。”

    老黄说完后便进屋了,将今天的事立刻通报远在扬州的柳寒,柳铜冲他的背影咧嘴一笑,拍拍大脑袋的肩膀,转身出了院子,大脑袋同样咧嘴笑了笑,神情中颇有几分得瑟,但这丝得瑟立刻消失,他老老实实的跟着进屋,拿起本书开始看起来。

    老黄其实并不担心朝廷的力量,有一点他很笃定,朝廷现在需要瀚海商社,宫里也需要柳寒,现在还不是卸磨杀驴的时候。

    再说了,柳寒是九品宗师的高手,身后还有清虚宗这样的隐世仙门为后盾,退一万步说,瀚海商社在朝里也是没有奥援,薛泌便是最大助力,即便没在朝里,老黄也知道薛泌现在深受皇帝信任;此外,还有蓬柱,柳寒以前救过他一命,关键时刻可以让他还这笔债。

    到现在,老黄非常佩服柳寒的远见和布局,从踏入凉州算起,不过短短四年,到帝都也不过三年多,便在朝野建立起了足以对抗王家这样的千年世家的实力。

    瀚海商社就象一粒又小又硬的核,卡在王家的咽喉,咽不下,吐不出。

    不过,老黄内心里并不象外表那样轻松,联想那封信,他觉着那位老祖宗有点摁奈不住了,要铤而走险。

    可如何阻止他呢?

    老黄心里没底,把那封信交给内卫?这显然不可能,一个是时机不对,另一个则是,这封信的含义明显,但不能说明王家要造反。

    太祖之盟,可以作多种解释。

    皇帝可以作一种解释,藩王也可以作一种解释,士族还可以作一种解释。

    想了半天,他决定先暂时不动,不过,这事还是要给柳寒报告,他提笔写给柳寒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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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城门口,公然发生刺杀事件,而且还是刺杀的门阀世家,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帝都。

    帝都震动。

    刺杀,简单,粗暴,但很有效,在大晋的历史中,有过不少刺杀事件,但公然在城门口,以这样大规模的进行刺杀,在大晋八百年中,只有几次,这仅有的几次,全是宫廷政变,全部导致朝局颠覆性变化。

    第二天,弹劾的奏疏便雪片般飞到尚书台,尚书台的诸大臣拿着这些弹劾奏疏,忍不住叹息。

    弹劾的对象一半以上指向现在代理京兆尹的京兆府长史罗谦,但有几份却指向瀚海商社,偏偏这几个在士林中的名望非常高。

    “这郑恺,年龄这么大了,还这样冲动。”蓬柱冷冷的将一篇奏疏仍在案几上,尚书台都是集中办公,每人一张案几,案几上都堆满奏疏。

    潘链抬头看他一眼,平静的说:“这两年,帝都的治安是越发崩坏了,这瀚海商社不过一商家,居然如此胆大妄为,郑大人说得不错,有以商乱政之罪,朝廷当严惩。”

    “潘大人说得好,朝廷有法度,一个商人居然如此大胆妄为,扰乱朝廷制度,朝廷当治其罪。”左辰说着在一本奏疏上写下批语,蓬柱微怔,左辰居然会支持潘链,他起身过来,将左辰刚批好的奏疏拿起来。

    “臣丁轩为京治安崩坏并请查抄瀚海商社勾结匪类疏。”看到抬头,蓬柱便明白了,但他还是看下去,丁轩在奏疏中列举了最近数年帝都发生的杀人案,以及风雨楼的覆灭,认为风雨楼首脑萧雨目前依旧在逃,是被瀚海商社收留,瀚海商社入京后,欺行霸市,危害诸多商家,破坏帝都经商秩序,此次为独霸黄河水道,不惜杀人越货,而黄河水道乃天下要隘,断不能被区区商人把控,瀚海商社乃大晋祸乱之源,朝廷当断然处置....

    看完之后,蓬柱不由倒吸口凉气,丁轩的文笔挺好,这篇文章写得文情并茂,读来令人心惊胆颤。

    而左辰草拟的谕旨则是责成廷尉府查抄瀚海商社,缉拿商社主人柳寒,这个意见出乎他的意料。

    蓬柱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想了想拿起这本奏疏说道:“左大人,瀚海商社有没有犯法,还没有经有司查证,也没有在尚书台讨论,大人如此武断,视朝廷法度为何物?如何堵天下攸攸之口?”

    左辰闻言放下笔,抬头看着他:“蓬大人,老夫所为,是为天下黎民,为朝廷安危,现今出兵塞外就在眼前,黄河水道尤其重要,若掌握在一个商人手中,这不是将天下的命脉放在一个商人手中吗!”

    左辰声色俱厉,蓬柱摇头:“此言差矣,黄河水道怎么是掌握在瀚海商社手中,朝廷在黄河设有水师,沿河还是数个关隘。

    另外,瀚海商社的船队正负责向雍州并州运粮,这个时候查抄瀚海商社,引起变乱,进而影响到出兵塞外,这个责任老大人可担得起!”

    左辰微怔,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这个时代可没有国营企业的概念,无论漕运还是此刻向雍州并州运粮,都是雇民间的船。

    “这有何难,”潘链适时插话道:“可以交给漕帮,以前,漕帮负责漕粮,有船数百,完全可以满足朝廷的需要。”

    蓬柱在心里冷笑,皇帝绝对不会同意漕帮重返帝都,他冷冷的嘲讽道:“如此,那不是将黄河水道又交给了漕帮!潘大人,是不是这样!”

    “这不一样,”潘链毫不在乎,端着茶杯说道:“漕帮是朝廷承认的,他们负责运送漕粮,十几年了,没有出过岔子,这瀚海商社来历不明,他是不是吐蕃在我大晋的内应!”

    蓬柱淡淡的说:“无妨,柳寒是我大晋人,秋云秋大将军曾经查证过,他在西域经商也得到证实,最重要的是,无论是丁轩,还是郑恺都没有真凭实据,凭猜测为人定罪,与朝廷律法不合,下官坚决反对。”

    今天尚书台就他们三个,潘冀最近不在帝都,而是到并州太原去了,监督出兵塞外的准备工作,甘棠在丞相府负责繁杂的后勤工作,而秋云则称病闭门不出。

    潘链眉头紧皱,事情又要进入最近的常态,蓬柱要单独上奏,自从蓬柱进尚书台后,尚书台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多次。

    尚书台分裂,对皇帝来说,是绝对的好事,特别是现在,辅政五大臣是先帝指定的,他们占据了尚书台,拟定的批示对皇帝有很大的约束力,现在蓬柱进来了,尚书台意见无法统一,皇帝的权力顿时变大。

    潘链神情阴沉的看着蓬柱,没有试图去说服对方,因为他曾经试过多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所以,现在再不这样作了。

    “一定要将这匹害群之马赶出尚书台!”

    潘链拿起笔时,在心里下了决心,他绝不允许尚书台脱离自己的掌控!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下药

    奏疏很快送到御书房,开春之后,皇帝将办公地点又移到御书房,书案上已经有厚厚一叠奏疏,黄公公安静的站在一边,小心的注意着皇帝的招呼。

    左边是批好的,看着高高的,黄公公过来将这叠奏疏抱走,交给门口的小太监,小太监接过来便送到旁边的房间,中书监便在这办公。

    皇帝又拿起一本奏疏,翻开后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提笔正要批,忽然放下笔想了想问:“这瀚海商社的柳寒,老穆好像说过,黄公公,老穆是怎么说的?”

    黄公公连忙答道:“干爹说过,这柳寒是内卫供奉。”

    皇帝点点头,不悦的说:“前两天发生的刺杀王家老三的事,是瀚海商社作的?”

    “这老奴不知,”黄公公诚实的答道:“皇上,要不要老奴传干爹过来。”

    皇帝想了想摇头说:“让林公公过来吧,老穆昨晚陪朕熬了半宿,让他歇歇。”

    黄公公感动的施礼:“主子恩典,老奴代干爹谢恩。”

    皇帝没有说什么,将奏疏放在一边,又看了数本,全都放在边上,黄公公看着不动声色,皇帝有些烦躁,哼了声:“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

    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黄公公连忙过去添水,笑嘻嘻的安慰道:“皇上,犯不着和他们生气,不值当。”

    皇帝苦涩的叹口气:“国事艰难,塞外战事在即,他们还在互相攻歼,哪里以朝廷为念,都是一些乱臣贼子。”

    黄公公将水放好后,转身继续说道:“皇上说的是,老奴在这伺候了先帝几十年,现在又伺候皇上,对朝局,老奴不懂也不敢制言,不过,对于外臣们的心思,老奴倒也见多了。”

    皇帝放下笔,抬头看着黄公公,露出一丝笑意:“那你倒说说。”

    黄公公嘿嘿笑着说:“这十几年里,老奴没有见过一个完全将这江山放在心上的,能有六成,便算得上忠臣了,大多数也就两三成将陛下和江山放在心上,剩下的七八成都在自己身上。”

    皇帝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黄公公,黄公公接着说:“这些人多数是为银子,剩下的多半为名,名利二字,天下少有人能逃脱。”

    “呵呵,你这老家伙,还真有点眼光。”皇帝笑了,拿起刚放下的奏疏说:“前几天正阳门外的事,这些人把矛头指向陈宣,这陈宣都走了快半年了,也不知道在那得罪了他们,到现在不放过他。”

    “那多半是陈宣在冀州又得罪人了。”黄公公随口道,他随即马上醒悟:“老奴多嘴了,多嘴了。”

    说着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皇帝笑了笑,正要开口说没事,忽然想起来,他快速从奏疏中拿出数本翻看,然后又拿出数本,一一看过后,冷笑道:“原来如此,哼,先帝驾鹤不过三年,他们便忘了,上次朕严惩了宋庆,结果有人还是要结党,看来有人还是没吸取教训。”

    黄公公这下没接话,朋党,是皇帝的最大忌讳,可朝廷能避免朋党吗?同窗同乡,都可能成为朋党,泰定皇帝在世时,对这个问题同样头疼。

    皇帝心中极为愤怒,在这个时候了,这些大臣居然还是搞党争,都是些该死的家伙,还是蓬柱说得对,这些门阀士族烂透了。

    林公公很快赶到御书房,看着神情阴沉的皇帝,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心的站在边上。

    皇帝看着院子里盛开的小花,好半天才无奈的叹口气,开口问道:“正阳门外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没有。”林公公很诚实的答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事不是瀚海商社干的,是另有其人。”

    “遇刺的是王家老三吗?”皇帝问道。

    “是的,陛下。”林公公答道,皇帝冷笑一声,拿起本奏疏交给他:“你看看这个。”

    林公公接过来,小心而快速的看完,然后说道:“这是无稽之谈,柳寒之所以能控制黄河水道,是宫里定的,赶走漕帮也是宫里的决策,让漕帮重新回来?陛下,老奴怀疑这里面另有图谋。”

    “另有图谋?什么意思?”皇帝疑惑的问道。

    林公公平静而沉稳的答道:“老奴为陛下掌控内卫,就是替陛下盯着,老奴一直没想清楚,王家老祖宗为何要争夺黄河水道,在数次战败下,还不肯降低条件,这不合情理。

    王家掌控的黄沙帮已经覆灭,他们已经没船了,不过,最近王家的王泽出现在扬州,从漕帮传来的消息看,王泽似乎在说服漕帮北上。

    还有,齐王府的舍人傅宪在三旗镇莫名自杀,而自杀前,他与王家老祖宗曾经密谋,傅宪携密信回齐国,可他却在三旗镇自杀,那封密信也不见踪影。

    这几点联系起来,老奴觉着王家那位老祖宗似乎并不只是为了面子,而是有其他目的,只是这目的,老奴还没查出来。”

    林公公说完后便看着皇帝,皇帝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皱眉问道:“没查出来?内卫在做什么?”

    林公公立刻跪下,垂首不言,他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对王家老祖宗的怀疑只是他的怀疑,没有证据证明,而对这些千年世家的怀疑必须要有铁一般的证据。

    果然,皇帝的怒火依旧:“朝廷府库如此困难,朕依旧每年拨百万两银子给内卫,而你现在却告诉朕,没查出来!你这些年在作什么!”

    皇帝越说越生气,咆哮声响彻御书房,林公公一句话都不敢分辩,默默承受皇帝的愤怒。

    张猛悄无声息的进来,这是皇帝给他的特权,进御书房可以不通报,他在边上听了一会,大致了解了为什么事。

    好容易,皇帝稍稍停顿下,他笑嘻嘻的插话道:“皇上就别生气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塞外的事,王家的事没查清就继续查,他们要清查瀚海商社,皇上驳回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

    皇帝狠狠的瞪了林公公一眼,半响,才叹口气:“起来吧,别跪了。”

    林公公叩首道:“陛下的责备,老奴无话可说,归根到底是老奴办事不力。”

    “傅宪那封密信,你查到没有?”皇帝很精明,一下便抓住要害。

    “老奴派人查了,最大的嫌疑人是当时在三旗镇的,一个叫马铁的,此人是从幽州回来的,奇怪的是,此人在三旗镇露面之后,便再无踪影。”

    “这么说,又是没查到。”皇帝眉头皱起,林公公沉默下,苦涩的答道:“是,老奴办事不力。”

    “起来吧,”皇帝看着林公公枯瘦如柴的身体,一件蓝色长袍套在身上还空荡荡的,忽然有丝怜悯,他轻轻叹口气:“起来吧,地上凉,你身子骨不好,别又犯了病。”

    林公公先磕了个头,感恩道:“多谢皇上垂怜,这事是老奴没办好,这些年,内卫被削弱不少,唉,好多打入世家门阀的探子,有些莫名其妙失踪了,有些不知怎么的就暴露了,这王家,内卫前后损失了十多人,全数都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前两年好不容易在王家插了一个,可在前几天,也失去了联络。”

    “怎么回事?”皇帝纳闷的皱眉,阴恻恻的看着林公公:“难不成内卫中还混入了奸细!”

    林公公神情依旧,恭敬且谦卑,面对皇帝的质问,没有退缩回避,平静的答道:“回皇上,冀州总管查了,傅宪之后,王家家内死了三个仆妇,两个小厮。”

    皇帝神情一滞,张猛也忍不住叹口气,王家那位够狠,一下就杀了五个人,很显然,宫里的内卫在那五个人之中。

    书房内陷入沉静中,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到,一缕微风进来,带来了花园里的花香和隐约的琴声。

    “你先下去吧,尽快查清王家那位要作什么。”皇帝吩咐道。

    林公公迟疑下,才躬身施礼,慢慢退下。张猛瞟了黄公公一眼,然后才笑了笑说:“这王家那位够狠,不过,这也说明他心虚,皇上,现在看来,这黄河水道很要紧,目前宜静不宜动。”

    皇帝点点头,拿起丁轩的奏疏,略微不满的说道:“这丁轩在作什么,怎么会掺和到这事上了。”

    黄公公小心的看看,又低下头,皇帝已经看见,淡淡的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藏着掖着。”

    “是,陛下,”黄公公谨慎小心的说道:“老奴听说丁大人与瀚海商社的柳寒曾经为争夺一个青楼女结怨,后来,柳寒助崔均崔大人在上元节削了丁大人的面子。”

    张猛闻言忍不住摇头,皇帝眉头深皱,眼中怒火更盛,堂堂朝中重臣,为了这点小事,居然弄到朝堂上来,利用公器报私怨,更可恼的是,居然利用起朕来。

    张猛轻轻叹口气:“一官来此几经春,不愧苍天不负民,何其难也。陛下也别生气了,官场中这类事多了。”

    说着瞟了黄公公一眼,黄公公低眉顺眼,好像没听见似的。

    一句这类事多了,道尽官场腐败,也暗中提醒皇帝,若不是柳寒是内卫中人,恐怕黄公公也不会补上这段话。

    宫里一向将内卫和虎贲卫视为自己人,得罪内卫便是得罪了宫里,丁轩在这事上犯了忌讳,若不是念在他不知情,黄公公下药恐怕更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堂攻守

    张猛抱着奏疏走进中书监,将奏疏分了部分给薛泌,中书监虽然权力扩大了,可人数却没有添,对进入中书监的人选,皇帝很小心,尚书台已经这样了,中书监必须绝对控制在他手上。

    皇帝的字很是端正,只有两个字:胡说,剩下的就是中书监的事了,中书监要将皇帝的这两个字,用圣人的语言描述出来。

    或许是有意,张猛将丁轩的奏疏交给了薛泌,薛泌看了个抬头,神情微变,略微想了想,忍不住冷笑,这丁轩在这个时候,掺和到这事上,真是找死,而且居然下此重手,将来柳寒难免要找他算账。

    柳寒去了扬州,走之前,柳寒交给他一只度鸟,告诉他若要事可以通过度鸟联系,但轻易不要动。

    薛泌的野心很大,在中书监并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进尚书台,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忍耐,增加名望,潘链这几年的势力增长极快,齐王垮了后,不少人投到他门下,关键的吏曹更是在他掌控之中,这次朝廷出塞作战,他借此机会对人事进行了调整,几个郡守落入了他的手中。

    不过,按照柳寒的解释,潘链这是在自寻死路,不过这次出兵塞外,薛泌也暗中作了部署,将薛家的几个门人作了安排,一个进了御史台,两个到并州负责大军后勤,还有陈宣走后,京兆府人事悄悄作了调整,他也安插了两个人进去。

    可薛泌也清楚,他目前安插的人还处在中低层,四品以上的大臣中,投靠自己的还没有,至于这个丁轩,暗地里与潘链勾勾搭搭的,满朝大臣谁不知道。

    这次弹劾瀚海商社,是他自己所为,还是潘链主使呢?薛泌很简单的作了判断,是他所为,这老小子盯上了瀚海商社的庞大财富。

    奏疏很快又发回尚书台,蓬柱看到奏疏上鲜红的玉玺,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这盖上了玉玺的奏疏,就是皇帝的正式态度。

    潘链自然也看到了,他不动声色,过了会才说:“这帝都乃首善之地,光天化日下,刺杀门阀士族,这治安崩坏,更何况,朝廷大军即将出塞,胡族的那些质子要是趁机作乱,如何是好?”

    左辰放下茶杯,用手帕擦擦嘴,然后才点头:“太师所滤甚是,唉,世风日下,尊卑颠倒,长此以往,圣人所设的礼仪将彻底崩坏。”

    “左大人所言甚是,”潘链沉重的点头,丁轩的奏疏被驳回,在他意料之中,可....,反正已经尽力了,对那边也有所交代。

    “这话就扯远了,我看帝都的治安到了好好治理下的时候了,陈宣走后,京兆尹空缺几个月了,这严重影响了帝都的治安,所以,我想请皇上尽快任命京兆尹。”

    左辰没有多想,点头:“这话说的是,京兆府乃天下第一府,府尹不能长期空缺。”

    潘链露出一丝笑意,扭头问蓬柱:“蓬大人,你认为呢?”

    蓬柱这下有些醒悟了,看来潘链是故意挑起丁轩的奏疏,而他真正的目的是京兆尹。

    “老狐狸。”蓬柱在心里暗骂,他放下笔抬头看着潘链,略微想了想:“太师说的是,京兆尹空缺太久,这对战事不利,不过,咱们给陛下上疏,这人选呢?”

    潘链胸有成竹,没有半点犹豫的说道:“我看顾玮可以。”

    “顾玮?”蓬柱心里大致明白,前段时间便有人在串联,要推举顾玮出任京兆尹,不过,这个人选在尚书台讨论时,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奏疏被皇上留中了。

    看来潘链还是不认输,依旧坚持要提顾玮,蓬柱没有明确反对,而是问道:“顾玮顾大人在扬州,扬州税改正值关键,这个时候调走顾玮,不妥,不妥。”

    潘链随即反驳:“我看可以,顾玮走了,还有句誕嘛,句大人精明强干,定能办好扬州之事。”

    蓬柱摇摇头:“太师大人,这不是怀疑句誕大人的能力,扬州正是较劲的时候,这个时候调走顾玮,无疑将动摇税改的决心,平添不必要的变数,还是让顾玮大人在扬州,将税改完成后,再说吧。”

    “可京兆尹不能空缺这样久,”潘太师依旧保持平静,心中却暗恨,这蓬柱真是该死,进了尚书台就与他作对,迟早有一天要将他踢出尚书台。

    “这倒是个麻烦,顾玮现在走,对扬州税改的确不妥。”左辰摇头晃脑的说道,三人中,他最没私心,觉着俩人都没错,他压根不相信句誕,要不是顾玮在扬州,别说税改了,盐改可能都不会成功。

    “既然顾玮不妥,那我再提一个人,丁轩丁大人如何?”潘链眼见左辰也反对,便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丁轩?他不是掌控少府吗?他要走了少府归谁打理?”蓬柱问道。

    “不妥,不妥,”左辰也反对:“少府乃三品大吏,京兆尹却是四品,丁轩丁大人出任京兆尹,岂不是降级了,不妥,不妥。”

    潘链微怔,左辰所言不错,少府替皇帝掌控内府,权不大,但地位高,京兆尹权力大,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特殊郡的郡守,按品级算,不过四品。

    “丁轩不合适,”蓬柱想了想,试探着说道:“两位老大人,你们看薛泌薛大人如何?”

    “薛泌!”左辰有些惊讶,眉头深皱,他为人方正,对薛泌这样的浪荡子一向瞧不起:“不合适,薛泌不过一纨绔子弟,怎么能担任京兆尹这样的重任。”

    “我也觉着不合适,薛大人刚刚升任中书丞不久,这就调任京兆府,太快了!”潘链也摇头。

    按大晋官制,中书监设令和丞,中书令为从四品,中书丞为五品,中书监在泰定时期不废而废,长期没有中书令和中书丞,现在皇上总算任命了一个中书丞,中书令依旧没有。

    “要不这样吧,我们提几个人,让皇上自己定。”蓬柱提到。

    潘链想了下,觉着这样也好,至少有两个自己人为候选人,薛泌嘛,就算皇帝用他,中书监刚有了个中书丞,又调走了,中书令和中书丞空缺下来,如此也可以塞个自己人进去。

    皇帝很勤政,每天在御书房批奏疏都有六七个时辰,黄公公下值后,接替他的是郑公公。

    郑公公比黄公公年青,四十多岁的样子,微胖,是皇帝在潜邸时的太监总管,皇帝登基后,并没有立刻调他到身边,而是先管御厨,上元节后,才将他调到身边。

    “小袖子,弄点莲子羹来,饿了。”

    郑公公的名字有点女性化,单名袖。

    郑公公很快端来一盘糕点和一盘莲子羹,莲子羹稠稠的,糕点是宫里精心烤制的莲蓉糕,有股淡淡的幽香。

    皇帝很快将这两样一扫而空,放下碗,抬头看着郑公公吩咐道:“给张先生送一份去,对了,张先生体弱,将朕的那件飞狐毛的袍子送过去。”

    “陛下,放心吧,张先生那都有。”郑公公有点无奈,语气中不由漏了点,

    皇帝微怔,想起这是在皇宫,张猛那应该都有,他轻轻叹口气,低头继续批奏疏。

    “请张先生过来。”

    皇帝看着手里的奏疏,眉头皱得紧紧的,这就是尚书台联名请求尽快任命京兆尹的奏疏,理由看上去都挺不错,共推荐了三个候选人。

    京兆尹空悬,是皇帝有意为之,陈宣之后,各方都在争夺这个位置,京兆尹这个位置比较尴尬,但却是进入尚书台的捷径。

    “先生看此事如何?”

    张猛合上奏疏想了想说:“京兆尹空悬这么长时间,塞外作战即将展开,老是这样空着,也不妥当,鱼饵放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各方都粉墨登场,皇上想必已经看清了。”

    皇帝笑了笑,然后问:“你看这三人选谁?”

    “丁轩和顾玮,想必是潘太师的人选,薛泌应该是蓬柱提的,我记得原来还有两个,许昆和章逡,许昆是幽州人,章逡是荆州人,这几人都不合适,薛泌也不行,他要走了,中书监便要进人,到时候又是一番争夺,所以,薛泌暂时还是留在中书监,这样吧,我向陛下推荐一个人吧,落武。”

    “落武,河东落家的,”皇帝想起来了,落武原御史台御史,父亲落攸,并州刺史,上任途中遇刺身亡,丁忧守孝三年:“他守孝满了?”

    张猛点点头,落武是河东上品门阀落家人,与皇后薛家有姻亲关系,不过,这不是主要的,门阀士族之间通婚频繁,河东三大门阀,可以说都是亲戚关系。

    最重要的,落家是皇帝的坚定支持者,在兄终弟及争夺中,落家旗帜鲜明支持现在的皇帝,落攸遇刺说不定便与此有关。

    “落武这人原在国子监,官声很好,在御史台的时间虽然短,可弹劾过潘链和丁轩,为人刚强,不避豪强,有这人出任京兆府,京兆府的治安一定会好转。”

    皇帝闻言不由满意的点头,京兆府需要一个敢得罪人的掌控,更主要的是,落武居然弹劾过潘链和丁轩,应该不是潘链一党,只要不是潘链一党就行。

    “落武守孝期满,这吏曹怎么没上奏?”皇帝有些纳闷,不满的问道。

    “皇帝忘了,他不是从五品吗,”张猛笑了笑说:“按照大晋律,四品以下丁忧官员,守孝期满后,便到吏曹候任,由吏曹考评后任用,不用上奏御前。”

    “好,那就落武。”皇帝立刻点头,立刻起草圣旨,马上加盖玉玺,让人送到尚书台。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粮案起

    张猛看着郑公公将奏疏交给小太监,心里忍不住暗乐,这次潘链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一把,那有那么容易。

    皇帝又递过来一份奏疏让他看看,张猛打开一看,是雍州秦王发来,秦王再度告急,雍州府库饷银不足。

    “....,从去岁至今,朝廷共拨给雍州三百万两银子,但凉州边军现有七万,雍州有兵共十二万,其中边军五万,郡国兵七万,按照战时步兵军饷双倍,骑兵军饷三倍,这三百万两银子可支应五个月,这还不包括郡国兵和民夫,若加上郡国兵和民夫,只能支持三个月,过去三月还无战事,但银子已经用去七十万两,若战事一起,臣估计至少持续六个月,现在两百万两银子,最多支持两个月,...”

    秦王的奏疏一如既往的哭穷,要银子要粮食要援兵,什么都要,好像雍州凉州就是穷山恶水似的。

    “朝廷拨给雍州的银子是三百一十六万两,算下来,五个月过去了,还有两百万两银子,难为秦王了。”张猛说道。

    “开春之后,吐蕃是不是还要进攻?”皇帝问道,但他的神情却有所期待。

    张猛摇摇头,轻轻叹口气,朝廷实在没银子了,春税还没有收,城外的粮窑空了两个,其他小粮窑还不算。

    为了应对这场战争,朝廷已经拨出近千万两银子,但这些银子和粮食七成去了并州,剩下的三成到雍州,这还包括凉州的。

    难怪秦王要叫苦。

    张猛深深叹口气,这个冬天,朝廷四下张罗银子,将各地官员逼得上蹿下跳,苦不堪言,好容易才搜罗了些银子,现在又要银子,这让朝廷上那去拿。

    “唉,”张猛再度叹息:“这打仗就是打银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唉,秦王所滤有道理,雍州的粮饷不足。”

    “他这次要五百万两银子,朕上那去找,”皇帝的神情很是阴郁,恨恨的说:“句顾玮这两个东西,税制革新,这么久了,还没推行下去。”

    朝廷原来计划,在冬天推行税制革新,扬州富庶,春税至少可以增收五百万两银子,可这个冬天,句顾玮居然毫无动作,春税看来没有着落了,那五百万两银子看来没有着落了。

    “除了军费外,朝中大臣的薪水已经有半年没发了。”张猛冷冷的补充道,扬州问题的结症在扬州地方,盛怀与扬州地方门阀勾结,公然对抗税制革新,可顾玮看清了问题的结症,数次弹劾盛怀,可朝廷就是搬不走这个石头。

    皇帝重重的叹口气,房间里平静下来,郑公公小心的屏气息声,站在角落里,生怕有所动作,惊动了皇帝,进而引来泼天大祸。

    伺候了皇帝多年,他非常了解皇帝的习惯,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皇帝很愤怒,想到自己每天宵衣旰食,可国事依旧艰难,每走一步都如此艰难,各种阻拦各种理由都来了。

    他很想操起一把剑,将这些家伙全部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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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青官员匆匆下马,身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一下,急急冲进度支曹,跑得太急,差点在高高的门槛上绊了下。

    “王爷!不好了!”

    延平郡王闻声抬头,看到眼前官员的神情,忍不住皱起眉头,年青官员的神情慌张,发乱冠斜,官服的下摆有明显的黄土。

    “慌张什么!成何体统!”延平郡王不悦的喝斥道。

    “王爷,出事了!”年青官员顾不得计较延平郡王的不满,连滚带爬的冲到延平郡王的书案前,大声叫道:“平定窑的粮食只有三万石!”

    “看你这...”延平郡王很是不满喝斥到,话没说完,脸色陡变:“你说什么?”

    “平定窑的粮食只有三万石!”年青官员重复道。

    延平郡王呆了片刻,忽然站起来,大声叫道:“这不可能!”

    说着延平郡王转身,从身后的档案架上翻弄,拿出一本账册,翻到其中一页。

    “平定窑有粮食五十万石!这还有错!”

    年青官员用袖子擦了把汗水,急急解释道:“我刚查了,确实只有三万石,除了两个窟是满的,剩下几个窟都只有门口一点,里面都是空的。”

    延平郡王脸色刷的白了,帝都周围三大粮仓,除了这三大粮仓外,还有几个粮窟,这平定窑便是其中之一,这窑设在城内,就在城南的度支曹仓库。

    朝廷调粮食的顺序是,城外三大粮仓,这三大粮仓调过后,才是城内的粮仓。

    这个冬天,往雍州和并州运粮车队络绎不绝,三大仓搬空了两个,城外的数个粮窑也都搬空了,延平郡王出于小心,让清查下城内的粮窑,这平定窑便首批清查的粮窑。

    城内的粮库有四个,内城两个,外城两个,帝都的存粮规划是按照战时规划的,城外三大粮仓是当敌人攻击八关时,为帝都和守关将士提供粮食;城内四个粮仓是当八关被攻破,敌人围城时,为坚守城池的将士和百姓提供粮食的。

    平定窑不是埋在低下的窑窟,而是地面的粮库,粮库位于城南,按照度支曹的账册,这个粮库有二十万石粮食;城东的安定窑也有二十万石粮食;内城的永定窑和车定窑,各有十五万石。

    二十万石的粮食实际查下来只有三万石,剩下的十七万石粮食上那去了?

    延平郡王背心凉飕飕的,他立刻意识到,这若属实,一定是一场泼天大案。

    心中的情感异常复杂,有烦恼也有侥幸,年青官员焦急的看着他,延平郡王想了想,断然说道:“带上度支曹兵丁,立刻上平定窑,来人!”

    两个延平郡王的家将跑进来,延平郡王眉头微皱,冲外面叫道:“王洵!阎智!”

    阎智从边上的厢房急匆匆进来,抬眼看看看延平郡王和年青官员周耀,感到气氛不对,便小心的站在边上。

    王洵则慢条斯理的过来,进门后也没看便径直问道:“王爷,何事相召?”

    延平郡王说道:“我让唐克清查下城内的粮仓,结果怎么呢,平定窑只剩下三万石粮食,我们一块去看看。”

    王洵听说平定窑,脸色刷的白了,露出惊恐之色,阎智则没有那么多顾虑,眉毛一扬:“怎么可能,账册记得清清楚楚,二十万石,怎么会只有三万!!!”

    阎智本是丞相府属官,在丞相府受到排挤,被调来清欠,在清欠中以强硬出名,充分证实了他的臭石头的绰号,但延平郡王则比较欣赏他,将他调到度支曹,还升了一级,从七品升到从六品。

    “唐克,你说说!”延平郡王吩咐道,唐克擦把汗水:“昨日,王爷让我今天去清查平定窑,我查过了,平定窑只有三万石粮食,我亲自进库里看过,那帮家伙做得很精妙,每个库外面都堆着粮食,里面却是空的。”

    阎智不由大怒:“这帮蛀虫,该千刀万剐!”

    王洵脸色苍白,没有说话,延平郡王冷静下来,但这事他兜不住,这场惊天大案将牵扯到谁,他也不知道。

    “走!”

    延平郡王没有废话,带着度支曹二十多个度支曹曹丁和王府家将,一路浩浩荡荡的赶到城南的平定窑。

    刚进门,延平郡王便下令将平定窑仓守逮捕,四十多岁的仓守脸色惨白,连声叫道:“王爷!王爷!小的冤枉!”

    “闭嘴!”延平郡王厉声喝斥道:“所有库丁,全数拿下,暂时拘押在签押房,本王清查了粮食后,给你们说话的机会!”

    王府家丁和度支曹曹丁将十几个库丁凶狠的推进边上的签押房,除了库守外,其他官员也全部被扣押。

    延平郡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平定窑原官员和守窑兵丁全数扣押,换上了自己人,然后亲自监督,清查府库。

    “王爷,这事,”王洵悄悄将延平郡王拉到一边,低声问道:“王爷打算如何作?”

    延平郡王微怔,诧异的看着他,王洵额头冒汗,低声说:“这事可大可小,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延平郡王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王洵,王洵的神情有些慌乱,额头汗珠直冒,延平郡王突然笑了笑:“仲云兄,你也牵扯到这事上了?”

    王洵苦笑下摇头:“我王家虽然不算富有,但不至于盗库粮。”

    王洵不是冀州王家,而是太原王家,士籍,家中豪富,不算富有,不过是自谦之词。

    延平郡王神情慢慢缓和下来,王洵小声说:“王爷,此事可大可小,王爷是想办大还是办小。”

    “大了怎么讲,小了怎么讲?”延平郡王又问。

    “小的话,可以将此事推到库守身上,大的话,小弟恐怕朝廷会掀翻一半。”

    延平郡王不由大为惊讶,牵扯到这个案子中的人居然如此之多?盗卖库粮可是死罪,谁这么大胆?!!!

    “王爷,下官在度支曹已经七八年了,见得太多了,王爷还是谨慎一点为好,这是下官的肺腑之言。”王洵见延平郡王沉凝不语,便小心的再度劝道。

    延平郡王看看正在清点的粮食,一袋袋粮食从库房里搬出来,过秤,记录,阎智和唐克在边上监督。

    王洵的话证实了他的一个判断,此事绝不是几个库丁和库守干得了的,十七万石粮食,若是只有这十几个库丁和库守所为,他们的肚子未免太大了。

    可他能瞒得下来吗?延平郡王没有多想便断定,他肯定不行,这个案子要么不揭开,一旦揭开便是大案,皇帝肯定要派人来查。

    “把库守带来。”

    延平郡王没有回答王洵,而是让将库守带过来。

    王府家将将库守提溜过来,延平郡王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库守不住磕头,颤声道:“王爷明鉴!王爷明鉴!”

    “本王是不是明鉴,这里都少了十几万石粮食,你这个库守是逃不了责任的,你的罪是砍头还是发配的区别。”

    王洵闻言脸色微变,库守迟疑着没有回话,延平郡王冷笑道:“看看,现在还想着替人隐瞒,真是不知死活,这么大的案子,你兜到自己身上,你兜得住吗?”

    王洵没有回答,库守闻言脸色惨白,冷汗一粒粒往下淌,诺诺道:“王爷,王爷,给小的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贪污如此大的粮食!小的,小的,........”

    “大胆!”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弓弦响起,一箭呼啸而至,延平郡王的家将厉喝一声,拔刀,斩落,一支破空而至的羽箭断成两截。

    可.....

    库守的喉头被羽箭射穿,双眼股股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嘴中冒出血泡,不甘的倒在地上。 2k阅读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狱

    “敌袭!”

    “保护王爷!”

    延平郡王家将们迅速将延平郡王围起来,保护进屋,同时四散搜索敌踪,王洵呆如木鸡,唐克正要跑,一看阎智还站在那,连忙回身拉着阎智躲进屋里。

    过了会,搜索的王府家将回来报告,敌人已经跑了。

    “平定窑,所有窑丁和官员全数收押,唐克,你带领一队人守住平定窑,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刘杰,你立刻快马曹里,记住,回去后,严密看守旧档库。”

    延平郡王回过神来,立刻下令,唐克和王府家将刘杰立刻领命,然后延平郡王坐下,他没想到那些动手如此之快,如此果断。

    很显然,刚才的刺杀不是针对自己,库守死了,一个关键证人死了,对手很显然是在消灭证据;而且这也可以视为对自己的一个警告。

    “把袁凯押过来。”延平郡王下令道,这袁凯是平定窑假窑守,简单的说便是副窑守。

    袁凯五十多了,身材矮小瘦弱,被王府家将拎进来,抬头看见延平郡王便痛哭流涕。

    “王爷,救我!”

    “你比他精明,知道死到临头了,”延平郡王冷冷的说,刚才的刺杀激怒了他,他决定将这个案子办大。

    “说,阎智,你来记录。”延平郡王迅速将房间变成了一个小的问询室,让阎智记录,王洵旁听。

    “是,王,王爷,”袁凯稳定下心神,才接着说:“窑里本就只有三万石粮食,这五六年,就没有新粮运进来,这些粮食还是去年运进来的。”

    “胡言乱语!”王洵厉声喝斥:“每年平定窑都要调换陈粮五万石。”

    “大人,小的没有胡说,在去年以前,粮库只有两万石,去年调换五万存粮,这才有了三万石!”袁凯急急答道。

    “平定窑乃帝都重要粮库,我问你,既然在之前只有两万石,可账册上记录有二十万石,这是为何?”延平郡王问道。

    “回王爷,具体怎么的,小的也不知道,我到这平定窑已经三十多年了,十多年前,窑里便没再进过新粮,相反,每年都要运走三万石粮食,最大一次,是三年前,一次就运走六万石粮食。”

    “这进库出库的账册何在?”王洵冷着脸问道。

    “回大人,这账册是库守收着。”袁凯答道。

    “还推诿!”延平郡王冷冷的威胁道:“这事,你是兜不住的,你看看,人家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你要不开口,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袁凯额头冒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何尝不知道,可这事他知道得实在不多。

    “王爷,小的知道就这么多,以前,每次作这事时都是沈坚亲自操作,每次完结后,就赏赐大家五六两银子。”

    “你拿了多少?”王洵有些着急了,神情越发严厉。

    “回大人,小的这些年,总共拿了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这平定窑每年进粮五万石,帝都粮价一向不便宜,一石粮食四两银子,即便是糙米小麦,一石也在二两多,这一年就是十万两银子,十几年下来,怕有百万两银子了。”延平郡王冷笑连连,心中却暗自心惊,出了这平定窑,城内的其他三个粮库呢?除了粮食,还有食盐,城内同样存有。

    “该死!”延平郡王忍不住骂道,唐克过来报告,找到了进出库的账册记录,延平郡王看了看,不由冷笑连连。

    为了不让人灭口,将所有窑丁和官员全数押回度支曹,又从王府调来家丁家将,将度支曹的旧账库严密看管起来。

    平定窑失窃案在最短时间上报朝廷,朝廷震惊,皇帝大怒,下令度支曹一应官员全体拘押,所有官员戴枷办公,由延平郡王甄别录用,平定窑一案由廷尉府和新任京兆尹落武,中书监薛泌,内卫管事麦小年,共同审理,一应人犯由廷尉府拘押。

    皇帝雷霆之怒,奉旨查案的官员不敢怠慢,迅速就位,延平郡王虽然没有戴枷办事,他实际也是待罪之身,另一个没有戴枷的是阎智,他到度支曹才几个月,以前的事自然追究不到他身上。

    延平郡王和阎智俩人组织力量继续清查城内另外三个粮库,结果,三个粮库应该存粮五十万石,实际上却只有三十二万石,短缺十八万石,只有一个粮库城东的安定窑,粮食数目是对的,其他两个粮库都不到一半。

    延平郡王粗粗估算,这又是几百万两银子,他与阎智不由相对苦笑,如此大规模的盗窃粮食,绝对不是一两天或一两年的事,而且前任度支曹尚书田凝绝对脱不了干系。

    报告送到尚书台,尚书台集体失声,潘链领头上奏,请求查封田凝家财,抓捕田凝之子田融。

    朝臣们弹劾田凝的奏疏雪片般飞向尚书台,但只有一天之后,弹劾的对象变成了丞相甘棠,度支曹是属于丞相下属的六曹之一,甘棠为相五六年,对此事有疏于查验之责。

    度支曹自然是重灾区,官员几乎人人戴枷,几乎每天都有官员被叫到廷尉府查询,整个度支曹人人自危,两天之内,四个度支曹郎官上吊自杀,恐怖弥漫在度支曹上空。

    皇帝下旨,让度支曹清查过去十二年的账册,同时清查所有府库,让薛泌和麦小年协助。

    延平郡王和薛泌组织了五十多个算账高手,一本一本账册清查核对,那些积满灰尘的账册从库房里搬出来。

    槽内整天算盘响个不停,最后汇总到延平郡王和薛泌面前。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薛泌摇头晃脑的叹道:“不过查了四成,对不上的便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了。”

    延平郡王脸色铁青,他现在才知道顾玮的精明,到度支曹便将以前的账册封存,压根不去理会,他恐怕早就知道这些账不能查,一查就是一场绝大风波。

    薛泌失踪笑眯眯的,这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从目前查到的结果看,皇帝若是真要穷追,自丞相甘棠以下,上百名朝廷官员牵涉其中,除了度支曹,还有吏曹,民曹,甚至潘链的三弟潘俨都牵涉在其中。

    库粮在十多年里,被田凝和几个朝臣上下其手盗卖,库银被几个郎官为首的拿出去放高利贷。

    郎官们互相揭发,牵涉的人越来越多,连少府丁轩也牵连进来,根据郎官的揭发,最初便是丁轩鼓动田凝,从度支曹拿银子放高利贷。

    “泰定三年的粮食,还没到帝都便送到冀州,直接在冀州给卖了,哼,这田凝真是胆大包天!”延平郡王痛恨又无奈的摇头。

    田凝等人真是胆大包天,刚开始从粮库盗卖粮食,还想着事后补足,赚点差价就行了,见没人管后,胆子越来越大,干脆将粮食直接盗卖,事后也懒得补了。

    “我说这田凝脑子坏了,致仕之后,怎么不想办法补上?”薛泌有些纳闷,田凝致仕后,明知道这些事迟早会被发现,为何不赶紧补上?

    “不是他不想补,”麦公公悠悠的叹道:“一来,数目太大,补不了了;其次,他还是心存侥幸,无论是王爷还是先前的顾玮,都没有动下面的人,所以,他还是可以慢慢补上的。”

    “也就是说,这次要不是我让唐克突然去清查粮库,这桩事还埋着。”

    薛泌冲他笑了笑,延平郡王忍不住苦笑,这不是傻吗,明摆着的事,当初让唐克去查,也是突然心血来潮,临时决定的,唐克动作也快,更主要的是办事认真,库内的粮食全部过秤,这才揭开这个惊天大案。

    案件并不复杂,但牵连的官员太多,让人纳闷的是,这些官员多是世家出身。

    廷尉府一时间人满为患。

    皇帝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单,愤恨之色难以摁奈。

    “无耻!大胆!”

    尚书台以潘链为首都在御书房内,几个人低眉肃穆,默不作声。

    “难怪朝廷府库空空,有这么多蛀虫,朝廷府库能不空都难!”

    皇帝痛骂一番后,才扭头看着潘链问道:“你们家里还有那些人牵扯进去了?”

    潘链吓了一跳,他三弟潘俨参与了盗粮,涉及粮食有八万石,共得银十万两。

    “难怪当年他拿出了十万两银子。”潘链在心里深深叹口气,潘俨也是为潘家才冒这个险。

    “皇上,臣管教不严,请陛下降罪。”潘链跪下请罪。

    皇帝没有理会他,抬头看着甘棠,甘棠轻轻叹口气,跪下,沉声道:“臣有失察之责,还请陛下降罪。”

    蓬柱说道:“案件已经查清,陛下,这些人均该问罪。”

    没等皇帝开口,甘棠从怀里拿出一张奏疏,双手捧上:“臣之罪,让朝廷蒙受巨大损失,臣不敢推卸责任,这些年,臣尸位素餐,于朝廷毫无建树,臣无颜再居相位,恳请陛下另择贤才,以领百官。”

    黄公公悄无声过来,接过奏疏,放在皇帝面前,皇帝打开看,这是甘棠的请求致仕疏,他一目十行的看过。

    “甘爱卿为相多年,于朝廷多有劳苦,唉,”皇帝深深叹口气,换了语气说:“这次的事,也不全怪你,但你的确老了,十多年,都没发现,这失察之罪,跑不了,念在你多年为朝廷劳心竭力,你回家养老吧。”

    皇帝一点不客气的接受了甘棠的辞呈,甘棠却松口气,规规矩矩的给皇帝磕头,摘下官帽,放在地上,再度叩头,起身倒退出门。

    潘链跪在地上,看着甘棠离开,心中焦急,可又找不到理由上疏挽留,最近,朝臣的弹劾汹涌,多数集中在甘棠身上,大有不把甘棠给弹劾下去不罢休之势。

    “皇上,一应人犯该如何处理,还请皇上示下。”蓬柱上前说道。

    潘链神情紧张,见皇帝要开口,急忙叩首道:“陛下,臣弟糊涂,臣愿意替他归还,皇上还请看在太后的份上宽恕一二!”

    皇帝冷笑一声:“宽恕!!!潘链,你脑子糊涂了!这么多人,上下其手,贪污朝廷数百万两银子!宽恕了他,其他人呢!也宽恕了!朝廷法度何在!”

    潘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住磕头,张猛给皇帝使个眼色,皇帝没有看见,正要开口下旨,张猛只好上前一步:“皇上,现在这些人都关在廷尉府,现在最重要的是,谁来出任宰相?”

    蓬柱点头:“对,张先生说得对,塞外出兵在即,甘丞相要负责后勤调度,陛下,此事决不可缓。”

    皇帝想了想,忽然看见张猛的神情,明白过来,想了想,说道:“甘棠致仕,尚书台也该调整下了,”说着微顿下:“延平郡王这次能揭发弊案,整顿治理度支曹,有功于社稷,着延平郡王实授度支曹尚书,入尚书台治事。”

    潘链的嘴巴蠕动下,没有反驳,心里对张猛深恨不已,知道皇帝抓住了机会,这个时候调整尚书台,朝野上下无话可说,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上面没人负责是不可能的,甘棠致仕,算是让他出来当个替罪羊,进一步调整尚书台,也无可厚非。

    “薛泌,在中书监治事,忠厚勤勉,多有建言,朕深知其才,着令入尚书台公干。”

    皇帝一下将两个人调入尚书台,潘家现在可谓繁盛之极,潘链却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潘俨虽然是中郎将,太子太保,可这是闲职,没有多少实权,潘家三人,潘链为尚书令,权倾朝野,潘冀为太尉,掌控军权,潘俨看到两个哥哥都大权在握,心中颇为不甘,整天到潘冀那要官,可潘冀却坚决不肯给他实职,相反警告他安心点,不要乱说乱动。

    除了潘俨,潘家还有几个子侄,也在朝中出仕,散布在六曹和禁军之中,全是实权人物。

    皇帝吩咐完后,张猛已经将圣旨起草完毕,交给皇帝用印,左辰皱眉,抬头问道:“皇上,这丞相有谁?”

    皇帝亲手将印盖上去,然后交给张猛,张猛送到潘链身前,潘链迟疑下,磕头说:“臣遵旨!”

    这三个字很艰难,潘链心中无比沮丧,尚书台一下进了两个人薛泌延平郡王,一个外戚,一个宗室,很显然,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掌控尚书台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蓬柱任相

    “陛下,丞相属意谁?”左辰再度问道。

    皇帝没有丝毫犹豫:“朕看就由蓬爱卿出任.....。”

    “陛下!”左辰有些失态的打断皇帝,大声叫道:“不可!”

    皇帝愠怒的看着左辰,这要换成旁人,恐怕就要治他御前失礼,可左辰是皇帝的老师,皇帝在很多时候要多给他几分面子。

    左辰随即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退后一步,整整衣冠,然后才郑重的说道:“陛下,蓬大人虽然才华横溢,可丞相需要统领百官,为百官表率,这需要极高的威望,蓬柱大人现在难以承担此责。”

    “威望不是天生的,”皇帝很不高兴,冷冷的说道:“人人都说威望,哼,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讲究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就是忘了朝廷好不好,百姓好不好。”

    这话够诛心的,官场讲究和光同尘,那种特立独行的,往往是官场失意者,年青人在里面磨,磨去棱角,于是变得老成某国。

    “看看现在的官们,想做事的作不了,能做事的,什么事都不做,十年了,这么长时间,但凡有一个官,有那么一点为朝廷着想,这群蛀贼能横行十年!”

    皇帝越说越生气越愤怒,重重的拍了一掌。

    “一群贼!我大晋朝廷就养了这样一群贼!”

    皇帝的咆哮响彻内外,书房内的大臣们噤若寒蝉。

    “朝廷府库空空,塞外胡族挑衅,天下流民遍野!可谁都不担心!圣人之言!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皇帝将登基三年来的愤懑委屈,对朝局的失望,通通发泄出来。

    “陛下息怒,”张猛低声安慰道:“左大人所言也没有什么错,但那是在普通时期,左大人。”

    张猛转身看着左辰说:“老大人,您没有察觉吗,今日的朝廷,从朝廷到地方,官员们得过且过,丝毫感受不到危机,塞外胡族蠢蠢欲动,天下流民日益增多,朝廷府库空空,文恬武嬉,拿不出半点办法,老大人,再这样下去,天下大乱,就在眼前。”

    “我认为陛下的选择没错,蓬柱大人虽然年青,可好就好在年青,他有才华,有冲劲,靠他的干劲可以振奋朝纲,更重要的是,陛下信任蓬大人,由蓬大人出任丞相,必能君臣相宜!”

    张猛的话句句刺中当前朝廷的弊端,朝廷府库空虚,天下流民日多,朝廷却没有丝毫办法,各级官员上下一体,其乐融融,对各种问题毫不在意。

    要说当今皇帝,自上任来,要说勤政,那是没得说,可奈何大臣们却无动于衷,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皇帝每每气得不行。

    “陛下,这丞相非同小可,是不是请朝中诸位大臣共同商议下。”潘链谨慎的上前一步,提议道。

    “潘大人此言甚是,”左辰也赞同道:“丞相管辖六曹,度支曹,兵曹,民曹,吏曹,田曹,刑曹,六曹尚书均是老成持重的大臣,也是先帝任用多年的大臣,陛下....”

    皇帝心中越发不耐,打断他说:“老成持重,老成持重,有什么用!田凝在时,是不是也一样老成持重!”

    这话太重了,左辰脸色涨得通红,潘链这时想插话,皇帝却一挥手:“就这样,拟旨,拜蓬柱为丞相!”

    张猛过去,坐在边上,很快起草了诏书,交给皇帝,皇帝粗粗看了看便拿起玉玺盖在上面。

    潘链迟疑半响仍然不肯动,张猛叹口气:“太师,朝廷需要有个冲锋陷阵的干将,蓬柱蓬大人,是最好的人选!”

    潘链沉默半响,抬头正好遇上皇帝冷冷的眼神,下意识的开口:“臣领旨。”

    皇帝扭头看着蓬柱,蓬柱还有点傻,入尚书台,是他的梦想,可当上丞相,这出乎他的意料。

    “蓬爱卿,怎么?你没信心?”

    蓬柱一惊,振奋的抬头看着皇帝,大声说道:“陛下,臣,鞠躬尽瘁,那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好,咱们君臣,合力将这潭死水搅合搅合,为天下黎民搅合出一个安宁的天下!”皇帝很兴奋,多日来,他就想改组尚书台,今日才最终如意。

    穆公公站在角落里,面不改色的看着,潘链左辰黯然退出御书房,不过,俩人心境有所不同,左辰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潘链则神情阴沉,心思重重。

    “蓬爱卿,你要有信心,朕选择你来作丞相,你一定要干好,让那些人看看,哼,老成持重,老成持重,朝廷现在要的是锐意进取,不是什么持重!”

    皇帝的怒火还没完全消去,这几年憋在心里的委屈都通通发泄出来,蓬柱点头:“臣明白,臣还是那句话,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绝不负陛下所望。”

    皇帝点头:“你首要的任务是,拟定个改革纲要,将陈国土地革新,扬州盐税革新的经验推广到全国。”

    “臣,领旨!”蓬柱毫不迟疑,沉声应道。

    皇帝点点头,蓬柱起身退出御书房,到了门外,蓬柱仰头看看天空,天空蔚蓝,一抹白云横在碧蓝的天幕上,恍若一幅美丽的画卷,院子里花香阵阵,眼中满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蓬柱很兴奋,对尚书台进行调整,是皇帝早就计划好的,可迟迟没能推进,连他都以为时机还不成熟,可没想到,皇帝借这次机会,断然下令,不但改组了尚书台,还将甘棠赶回家。

    自己居然接任了丞相,这是他没想到的,不是他不想当丞相,但他也觉着自己的威望不足,如果五年或十年之后,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书房内,张猛轻轻舒口气,改组尚书台,他和皇帝讨论过多次,不过,今天皇帝的举动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但效果不错,雷霆万钧,逼得潘链不得不答应。

    “陛下做得好,”张猛笑道:“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也算是完成一桩心愿。”

    “百里征程不过刚刚起步,没什么值得庆贺的,”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廷尉府的奏疏上,这份奏疏上面是粮库一案的审讯过程和犯罪案由,以及对案犯的判处决定。

    “廷尉府拟定的判决,你看看吧。”

    张猛过去拿起奏疏,他一目十行的看过,案由不复杂,就是上下勾结,内外联手,盗卖朝廷库粮,涉案的有上百人,其中主要是粮库库丁和度支曹以田凝为首的官员。

    但处置办法却有点奇怪,三个窑守一律斩首,窑丁全数发配凉州服苦役十年,田凝抄没家财,度支曹左令丞王洵免官,十年内不得入仕,右令丞武威发配凉州服苦役五年,几个自杀的郎官全数抄没家财,家人发配凉州服苦役十年,另外还有些官只是罚银了事。

    张猛看后忍不住摇头:“这梁琦在做什么,这样的判决都出来了,王洵居然都只是发配,丁聪是丁轩的族弟吧,判罚银一万两,这不荒唐吗!”

    这十多年里,在度支曹任过职的官员,无论在朝还是在地方,全数抓捕,丁聪是原度支曹郎中,后升任民曹左令丞,这次也落马了。

    “地方州郡抓的人还没到京,这梁琦就敢判了,唉。”张猛不咸不淡的叹口气。

    皇帝闻言,怒气再度冒起,看着那份奏疏,恨不得将它撕了。

    “银库一案还没判,草民估计,恐怕也是如此。”

    “宣,薛泌,麦小年见驾!”皇帝扭头喝道,黄公公连忙传旨,皇帝瞪了穆公公一眼,穆公公低着头,一声不吭。

    “穆公公,你有什么说的?”皇帝忍不住了,冷冷的问道。

    “回陛下,”穆公公拱手施礼,平静的答道:“这案子,依老奴看,太顺利了。”

    “什么意思?”皇帝有些不解,皱眉,有些不耐烦的喝道:“有话直说,别打哑谜!”

    “陛下,老奴没有证据,有些话不敢说得太明,不过,以老奴的经验看,这案子破得太顺利。”穆公公解释道:“陛下您想,延平郡王随便派个人去查粮库,便查出这么大个案子,廷尉府接手后,所有案犯便开口,所有事都是田凝命令干的,似乎田凝在度支曹一手遮天,谁都干涉不了,这不合常理。”

    皇帝眉头皱起来,这次度支曹的粮库盗窃案和银库盗窃案,探查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这也说得过去,粮库银库,都有人把手,进出都有账目可查,少了,守窑的窑守便要担责,所以,顺着问便能问出来,没有奇怪的。

    “另外还有,这么多粮食都卖给谁了?”穆公公又问道:“这在梁琦的奏疏里压根没有。”

    皇帝再看了一遍梁琦的奏疏,恍然大悟,更加愤恨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一个廷尉,好一个梁琦。”

    张猛其实早就看出问题了,他轻轻的叹口气,劝道:“陛下,以草民所见,这事不宜大兴牢狱,陛下心里有数就行了。”

    “不宜大兴牢狱!”皇帝很是生气,他本想穷究这个大案,搅动这死气沉沉的朝局,振奋天下人心,可没想到,他最为倚重的谋士却认为这个时候不宜深究。

    “出塞作战在即,朝局当保持稳定。”张猛平静的提醒道。

    穆公公暗自点头,张猛就比那蓬柱稳重多了,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可细细研究下来,里面有层看不清的黑雾,将真正的真相给遮挡起来。

    皇帝慢慢平静下来,不错,出塞作战在即,这个时候兴起大狱,百官人心惶惶,势必影响前方作战。

    皇帝心里非常不甘,可又不得不承认张猛说得不错,现在不是穷究此案的时候,可就这样放过这些蛀虫,他又非常不甘心。

    “陛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振兴朝局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张猛的语气也十分惋惜,老实说,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如果不是塞外作战在即,穷追此案,可以振奋人心,刷新朝廷气象。

    “不过,对梁琦的这个奏疏,陛下还是驳回,让他严查粮食去向,还有拟定的处置不妥!”张猛又补充道。

    皇帝沉默不答,过了会,才说:“你先下去休息吧,待朕想想。”

    张猛闻言也不争辩,冲皇帝施礼后,才转身出门。

    皇帝看着窗外,不知不觉中天色已近夕阳,窗棂染上一层红色的胭脂,院里有小鸟在雀跃,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

    穆公公看着皇帝的背影,那层胭脂也同样染在皇帝发端和袍服上,看上去让人感到异常沉重。

    “梁琦有什么动作?”

    “回陛下,没有。”穆公公立刻答道:“不过,梁琦的小舅子最近到梁琦府上颇为频繁。”

    “内卫还查到那些东西?”

    “对方做得很巧妙,廷尉府内的狱卒有一半是三个月前调入的,瞒过了所有人,另外,射死平定窑窑守的刺客没有抓住,所以,这次对方的布局巧妙,行动突然。”

    在交付廷尉府严审的同时皇帝同样下令,让内卫密查。

    可惜这些布局,现在都用不上了。

    “你估计下,这次能追回多少银子?”皇帝又问道。

    穆公公略微想了想便答道:“如果按照梁琦的奏疏,老奴估计能追回八十万两银子左右。”

    “八十万两!”皇帝又开始生气了,朝廷被盗的至少三百万两银子,却只能追回八十万两,他立刻觉着自己吃了大亏。

    “老奴只是估算,也许能多点,但绝对不可能超过百万。”穆公公的语气十分肯定,这些银子主要还是田凝潘俨等门阀士族的财产,那些窑丁窑守能有多少银子,就算全部抄家,恐怕也弄不到十万银子。

    “找人,暗地里通知梁琦,这次追回的银子,少了三百万,朕就治他包庇之罪。”皇帝咬牙说道,他不得不让步,多少弄些银子回来,一来满足军饷的亏空,而来也算出口鸟气。

    “老奴明白。”穆公公躬身领旨。

    晚膳刚传来,夏阳宫的齐公公便摇摇摆摆过来,看到书案的晚餐,便劝道:“皇上过于清苦了。”

    晚餐很简单,两个时鲜小菜,一个竹笋肉丝,外加一个莲子红枣汤。

    皇帝端起碗,吃了几口后,才问:“太后有什么吩咐?”

    “回陛下,太后想陛下了,想请陛下过去聊聊天。”齐公公恭恭敬敬的答道。

    皇帝想都没想便冷笑道:“是不是太师又上太后那去了?”

    “原来陛下知道。”齐公公笑嘻嘻的。

    皇帝心说这还用想,这样的大事,潘链岂不会向太后哭诉去。

    想起太后,皇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乱,可又不得不去应付,匆匆刨了两碗饭,放下碗筷便向夏阳宫去了。

第一节 山庄血战

天边透出浅浅的灰白,光线从黑暗的天幕中透过,洒落在寂寞的山林中。山雀在简陋的巢穴中睁开眼睛,抖落羽毛上的露珠便跃上枝头,迎接朦胧的阳光。

    山间飘着露珠和青草的味道,凹处有薄雾升起,随着淡淡的山风在林间飘舞,山雀从枝头飞起,穿过薄雾,在空中飞舞。

    远处有弱弱的飞瀑落下,声音轰鸣,经过密密的丛林和起伏的山峦,变得悄悄的,就像夜风,从林间穿过时,带起的树叶的声音。

    小溪静静的穿过树林,两边的野花披着露珠,就像数百年来一直那样,在幽静的溪边,在郁郁苍苍的树林里,平和安静的散发着幽香和美丽,不管有没有人欣赏。

    小兽从洞穴中探出头来,小心的四下张望,然后才离开,到森林里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但无论小兽还是山雀,很快便发现今天与生活的其他日子不同。

    小兽缩回了洞穴,山雀在半空环绕,迟迟不敢落下。

    今日的山林除了往日的花香,绿叶的清新外,多了几分肃杀。

    晨曦里,山庄依旧静静的,被绿叶和薄雾环绕。

    在淡淡的薄雾外,升起数千个火点,在一遍嗡嗡声中,火点飞进山庄,山庄随即警铃大作,火光四起。

    数百黑衣黑甲的武士执刀闯进山庄,庄内杀声四起。

    十余条人影跃出庄后,向山后树林扑去,没等他们扑进树林里,弓弦响起,大部分人影应声而倒,侥幸脱身的依旧向树林里猛扑而去。

    冷静肃杀的命令声中,从树林杀出一队黑衣黑甲的武士,武士迅速将冲来的人影淹没,没多一会,战斗便结束,黑衣黑甲的武士默不作声的退回树林里,地上留下数条尸体。

    同样的场景在庄东和庄西上演。

    黑衣黑甲武士的指挥官冷静而残忍,没给庄内留下一点机会。

    火光越来越盛,血腥也越来越浓。

    山雀早已不见,空荡荡的天空上,只有浓浓的黑烟。

    山林里依旧很安静,鸟兽早已经被人间惨烈的厮杀吓得远远的。

    三个白袍人带着疯狂的杀气从山庄正门冲出来,领头的年轻人浑身是血,身形却出人意料的潇洒无比,青钢剑洒出一连串剑影,将扑面而来的箭头击成碎片。

    黑衣黑甲武士刚迎上去便倒下一遍,刀光夹着枪影迎向白袍人。

    在距离庄门百步左右,一个穿着绛紫色锦袍的中年男人面不改色的盯着冲出来的三个人。

    黑甲武士迅速分成数个小分队将白袍人围在中间,白袍人杀散一层又涌上来一层,黑甲武士倒下一层又一层。

    与黑甲武士互相配合不同,白袍人都是单打独斗,他们武技明显高出黑甲武士,但黑甲武士三人一队,互相配合,白袍人看上去骁勇无比,黑甲人死伤惨重,却始终将白袍人围得死死的,没让他们能前进分毫。

    白袍人的冲击气势依旧,主要是领头的书生那样潇洒的白袍人,身形犹如鬼魅,又如翩跹,在刀光中进退自若,好不潇洒;青钢剑闪动,就像在上好的宣纸上挥毫作画,带出一蓬蓬鲜血,只一会便杀散了三个小队。

    眼见白袍书生要冲出重围,绛紫色锦袍人稍稍偏头,身后两个黑甲武士拔刀冲上去。这两个武士加入战团后,立刻接下白袍书生的大部分攻势,白袍书生的气势被抑制,他的身形开始变得滞涩,再无刚才那种写意。

    黑甲武士控制了局势,可绛紫色锦袍人的神情没有丝毫轻松,相反眉头却皱起来,目光投向火光冲天的庄内,似乎有些不解。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不远的轻辇,轻辇被青色的布幔围着,布幔在微微的山风中轻轻晃动,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爆出一阵呐喊,他抬头一看,七八条身影向庄西侧冲去,他微微眯了眯眼,注意听了听,随即便安心了。

    黑甲武士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一声哀鸣,一个白袍人被一枪挑翻,另一个白袍人变得慌乱起来,很快肩头便中刀,他咬牙将面前的黑甲武士杀死,可这一刀砍得极重,血流不止,他的身法乱了,眼见着就不行了。

    象书生的白袍人见状厉喝一声,脸上红光一闪随即变得雪白,剑光却突然大盛,显然使用了某种秘法。

    率队围攻他的两个铁甲武士顿时手忙脚乱,接连遇险,绛紫色锦袍大惊,抽刀便要上前,就在这时,白袍人大喝一声,脸上红光再闪,剑光陡然伸长半尺,一颗斗大的头颅飞起,另一个铁甲武士悲呼一声猛地扑上去。

    白袍人抢前两步,剑光犀利,绛紫色锦袍大惊失色,急呼:“小心!”

    绛紫色锦袍人的身法迅若奔雷,黑甲也察觉不妙,刀光转动,以命搏命,白袍人却视若无睹,身体微微一闪,刀光带着绝望。

    血光暴起,左臂应声而落,白袍人借这一顿之机,青钢剑闪电般的插进了黑甲武士的腹部。

    绛紫色锦袍人的刀光也到了,白袍人勉强躲闪了一下,身上血光飞溅,身形不住变换,却始终无法摆脱犀利的刀光。

    白袍人面色惨白,气息有些散乱,左臂依旧在喷血,竟然抽不出片刻时间止血。

    刀光怒长凄厉,黑甲武士没有上前围攻,甚至没有形成包围。

    因为世间没有几人可以躲开这道刀光。

    被这道刀光追逐的人,最终只能湮灭在刀光中。

    暴喝声中,白袍人惨白的头颅飞出丈外。

    刀光没有停下,依旧暴烈,眨眼间,没了头颅的尸身也消失了,仅仅留下一堆碎肉。

    “杀无赦!杀!”

    绛紫色锦袍人的怒喝中,黑甲武士大声应诺,转身便向庄内冲去,绛紫色锦袍人盯着那两个武士,眼中的痛惜久久难去,好一会才渐渐平息下来。

    两个武士悄悄上来将那两个黑甲人的尸身小心的抬到一边,然后才回到绛紫色锦袍人身后。

    不远处的轻辇,依旧稳如泰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日上中天,火烧净了庄园,厮杀声也平息下来,黑甲武士三人一队在废墟中搜索,庄子很大,庄内的人也很多,尸体遍布各处。

    “报,西院已经搜查完毕,贼子全部击毙!”

    “报,东院已经搜查完毕,没有活口!”

    .。

    “报,大人,贼子遗尸716人,弟兄们阵亡四百三十二人,伤二百一十六人,此外,有四名贼子向西逃亡,王校尉已经带人追下去了。”

    绛紫色锦袍忍不住皱起眉头,尽管准备充分,没成想伤亡依旧这样大,为了执行这个任务,自己带的都是虎贲卫中的好手,可伤亡依旧还是这样大,经此一战,虎贲卫算是伤了元气。

    但,虎贲卫依旧大晋的坚强卫士,是皇上最锋利的刀。

    虎贲卫的卫士们依旧在瓦砾间仔细搜查,惨重的伤亡让虎贲卫们怒火中烧,躺在地上呻呤的伤者,不管老少男女,一律补刀。

    尸体一具一具的抬到庄园的前院,绛紫色锦袍看也不看,虎贲卫将一具具尸体抬过来,见没有反应,便一刀将首级砍下来,扔到一边,这些是功劳。

    大晋的军功是以首级论,即便虎贲卫也不例外。

    除了首级外,从各处抄来的金银器也堆积在院子里,这些也同样是战利品,这些战利品的发落便由绛紫色锦袍人分配。

    看到这些金银,众黑甲武士的情绪终于好了些,可看看绛紫色锦袍人的神情,他们又小心的压住,在虎贲卫中,绛紫色锦袍就是定海神针。

    虎贲卫将庄园搜索之后不久,王校尉带着他的人和三颗脑袋回来了。

    “.。贼子很厉害,我们损失四个兄弟,还有一个贼子掉到山岩下,.”

    王校尉向绛紫色锦袍报告,他的右腿上中了一箭,走路有些一瘸一拐,血从匆忙包扎的绷带上渗出来,可在绛紫色锦袍面前,他一动不敢动。

    杀无赦!

    一个不准漏网!

    这是绛紫色锦袍的决定。

    他的决定不能出一点一滴差错。

    那个跌下山岩的贼子,尽管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砍中他一刀,还轰了两拳,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肯定活不了。

    死定了!

    可,他没能把尸体带回来,那个该死的家伙,连死都不让人省心。

    绛紫色锦袍听后沉默了半响,转身走到轻辇面前。

    “大师。”

    语气隐隐有求助之意,轻辇却毫无动静。

    黑甲武士收拾起他们的战利品,整队离开了山庄。

    只有轻辇孤独的留在原地,连抬辇的四个麻衣壮汉都不见了。

    满是废墟的山庄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朽了的梁柱的垮塌声,山雀从远处飞来,在青石的院墙上停下,张皇的看上两眼,又张皇的飞走。

    轻辇依旧静静的,仿佛在享受暮光中的孤独。

    起了一阵山风,吹散了血腥,吹散了烟雾。青幔在风中却纹丝不动,似乎被隔绝在山风之外。

    火势并没有随着山风涨大,只有余星在灰烬中挣扎着冒出几点红。

    静,绝对的安静。

    整个空间便只有这座在山风里纹丝不动的轻辇。

    在静静的等待,仿佛一个孤独的恋人在等待爱人的归来。

    虎贲卫离得远远的,却没有撒了包围圈,虎贲卫的几大高手各带数十名虎贲分散在庄园十多里外的地方,封死了庄园的内外联络。

    即便庄园现在人畜皆无,只有那座轻辇,沉默的轻辇。

    夕阳渐渐沉下去,满天的彩霞消散,星光穿过漫长的过夜空,轻辇依旧静静的。

    这个画面很诡异。

    废墟般山庄,遍地的尸体中,一座青幔围着的轻辇在静静的沐浴星光。

    .

    .

    星光渐盛。

    “桀桀桀,桀桀桀,.”

    一声诡异的笑声在夜空中升起,犹如鬼魅,在废墟中飘荡,没有人知道它从哪来。

    轻辇依旧安静,一动不动。

    “桀桀桀桀.”

    笑声在星光中飘荡,渐渐的在轻辇四周聚集,在轻辇四周飞舞环绕。

    “神农谷向来以丹药闻名,没成想你居然修成了千里回音的功夫。”

    “清虚宗一向出世修行,参悟天道,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狗。”

    声音依旧在空中飘荡,不知所来,尽在轻辇四周环绕。

    “尔等残害无辜,。。”

    “无辜?!何来无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膏粱锦绣,雕梁画栋,充斥门阀豪族,升斗小民,贫无立锥,这天下早已病如膏肓。”

    说话间,一股幽香悄无声息的升起,香气朦胧,似花香非花香,朦胧中带着点仙气。

    “幽灵香!”暗中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慌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神农宗,以丹药救人,以毒药杀人,没有点准备,我怎么敢单独在这等你!”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声音又惊又怒。

    青幔无风而动,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声音愈来愈急促,愈来愈严厉,带着一丝绝望。

    “原来你还不算太蠢!”

    “轰!”

    山庄深处猛然炸裂,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山庄处,电闪雷鸣,轰隆之声不停,罡风猛烈。

    远处观战的虎贲卫们骇然变色,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们依旧感到扑面而来罡风,这风肯定不是山风,山风带着凉意,习习如美女的抚摸。

    这风强烈炙热,让他们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在庄西面,距离虎贲卫的包围线更远一点的一处深潭,猛烈的风,在潭面刮出一层层的水纹,从东向西扩散。

    岸边的野花和小草纷纷低下头,树林里休息酣睡的山雀争先恐后的飞向夜空,发出一阵阵惊鸣。

    就在潭底,一具同样是白色袍衣的尸体随着潭水轻轻浮动,没有半点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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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水边。

    风和日丽,琴声轻悠,有水鸟不时在水边掠过,在水面点出淡淡的涟漪。

    临湖小亭里,白衣公子神态安详,轻抚琴弦。

    有麻衣人穿竹林而来,步履轻盈,没带起一丝响动,似乎怕惊扰了这悠悠的琴声。

    琴声忽然低迷,恍若游丝,在竹林中穿行,又象是条小鱼,在清澈的山溪中,闲适的游逛,有白鹤自天边飞来,在湖畔上空妙曼轻舞。

    俄而马蹄轰鸣,战鼓隆隆,战士铿锵前行;刀剑交鸣,呐喊不绝于耳。

    水鸟四散,惊恐的飞散高空;游鱼摆动,躲进深深的水底。

    麻衣人神情微竦,眉头稍蹙,在心底轻轻叹口气。

    琴声愈加激昂,勇士面对强敌,持戈杀入敌群。敌人势大,勇士浴血奋战。

    琴声悲壮,勇士深陷重围,可却毫无畏惧,依旧奋勇冲杀,长戈折断,拔出了长刀,依旧酣战不休。

    血染红了他的身体,勇士依旧在顽强战斗,他孤独的拼杀着,只有一个信念。

    向前,向前,不管前面有多少敌人,不管前面的敌人有多强,依旧坚决向前,不会迟疑,不会恐惧,不会退缩。

    琴声渐渐低沉,战场渐渐远去,只剩下一遍悲凉,残破的旌旗低垂在勇士的身边,战马在无助的哀鸣,大地被鲜血浇灌。

    春意渐浓,白骨为荒草掩盖,野雉在草丛出没。

    战场变作荒原,变成了良田,农夫扛着金灿灿的麦子,露出欣慰幸福的笑容,孩子们在麦场快活的欢笑。

    琴声充满慈悲和安宁。

    麻衣人心里叹口气:“药老被清虚宗的风道人斩杀,风道人也中了药老的离怅;俩人同归于尽,尸骨无存,其余719人无一幸存。”

    琴声稍淡,修长的手指在琴弦缓缓扫过。

    半响。

    “这么说还有一个,.”

    声音很平缓,语气不急不速。

    “书生的功夫最好,可他太骄傲,所以,少的肯定不是他,。。,其实,他也算不上顶级刺客。”顿了下:“是狼牙吧,如果有谁能活下来,只能是他。”

    “主子明见万里,”麻衣人没有丝毫动容平静的答道:“是狼牙,不过,我们的人亲眼瞧见,狼牙被打落山崖,尸体虽然没有找到,应该活不了。”

    琴声轻轻响了下,拨琴人显然在思索。

    .。

    “我记得你曾经说,山庄里的这些小家伙,唯有狼牙看不透。”

    “是。”麻衣人答道。

    麻衣人武功高绝,已经能看到地仙的门槛,这些年秘密行走江湖,可以说阅人无数。公子和他名为主仆,实似父子,屡屡执行最机密最艰难的任务,十二年前,公子让他筹建杀手营,杀手营的每个人都算得上他的弟子,书生、狼牙都是,他对杀手营的每个成员都了如指掌。

    除了狼牙。

    杀手营的生存方式极为残酷,无论是检校,还是平时的训练,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容许失败,失败就是死亡。

    所以,每个杀手都玩命训练,拼命提升实力,将每分钟都用在训练上,唯独只有狼牙。

    狼牙最初的实力并不强,至少杀手营中,连前十都排不上,可他与前十交手,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尽管很狼狈,多数时候都受伤,要到药老那调治几天。

    杀手都是从小被收养,山庄没有安排人教他们念书,训练的残酷和艰难让所有人都全力投入到训练中,不愿意将时间分配给其他任何事情,唯独狼牙例外。

    麻衣人都不知道狼牙是什么时候开始识字的,他是所有小孩子中第一个走进三归堂的。

    三归堂,归道,归儒,归天下。

    公子这些年收集的上万册书,圣贤之言,武功秘笈,无所不有,有些甚至是江湖上失传了的,都收录在三归堂。

    现在山庄已毁,世间再无三归堂。

    狼牙第一个走进三归堂,第一个拿起圣贤之书,而不是武功秘笈。书生虽然取名书生,可他却是第二个走进三归堂的,麻衣人隐隐猜测,书生是在狼牙影响下才拿起书本的。

    狼牙每天都要抽出至少一个时辰到三归堂看书,有时候还到药老那帮忙照顾伤者,药老很赏识他,甚至动了收徒之念,只是顾忌到神农宗的门规才没有。

    不过,公子不相信。

    “那可不一定,药老是什么人,岂会被那些规矩所束,他担心的是我。”

    麻衣人没有反驳,公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没有人能瞒得过他,药老虽然来自神秘的神农谷,几近得道,可依旧瞒不过公子。

    “凝元丹,恐怕药老已经有解药了。”说到这里,弹琴人轻轻叹口气:“这个狼牙,可惜了,若是死了倒也罢了,若还活着,那就是个不小的麻烦,。。,让曲张去一趟。”

    凝元丹是公子秘制灵药,可以加快内力修炼,但其中也有毒性,需要定期服用解药,否则将经脉寸断而亡。

    公子一直怀疑药老已经练出了凝元丹的解药,解除凝元丹的毒性。

    麻衣人低声应诺,琴声再度响起,麻衣人冲他的背影微微施礼,才悄然转身离去。

    曲张是公子亲手调教的五兵之一,向在公子身边,少有外出,世人不知其名,可麻衣人知道,五人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流高手,五人联手,即便那些传说中的得道中人,也难逃他们的围杀。

    五兵各有所长,曲张擅长追踪隐匿,善于从细微处发现线索,若狼牙真的没死,曲张便一定能将他找出来。

    狼牙是个人才,麻衣人知道,可惜了,公子其实很欣赏他,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公子有可能会将他调到身边,再仔细雕琢。

    但,现在,他必须死。

第一章 古道

荒凉的大地,沟壑纵横,北方吹来的风,夹带着格姆措沙漠的黄沙,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山坡和沟壑里,稀疏的幼草,在风中抖动,幼嫩的叶片上蒙上一层厚厚黄尘。

    风,裹着沙,从峡谷内掠过,山顶的怪石在风中发出呜呜响声,冷森森的,令人恐惧。

    一段枯干的树干倒在地上,瘦小的山鼠在树干间小心的寻觅着,蚂蚁在黄土中爬来爬去,匆忙的寻觅着稀缺的食物,秃鹫展开硕大的双翅,在高空盘旋,贪婪的看地面的血腥。

    峡谷内,正在上演血腥,一群马贼正呼啸着围攻小山坡。

    小山丘上显然是一队经过这里的商队,商队的主事者显然很有经验,在马贼发动进攻前,抢先将商队带到这个小山坡,利用地形构筑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形。

    这里的地形比较特殊,小山丘距离主干道不远,背靠山崖,南面狭窄不利冲刺,北面和西面则比较宽阔,也是马贼主要攻击方向。

    来往西域的商队都知道,在西域的商道上,最可怕的不是艰难漫长的道路,也不是干旱缺水的沙漠,也不是恐怖的狼群,而是凶悍的马贼。

    百年前,大晋铁骑纵横草原沙漠,无论吐蕃人还是羌人鲜卑人,都臣服在大晋的铁蹄下,那个时候,是西域商队最幸福的黄金时代,胡商充斥西都和帝都,酒楼妓寮胡琴悠扬,到处是胡女飘扬的裙裾。

    三十年前,鲜卑大汗秃发树机能崛起大漠,与大晋在草原争雄,一度几乎统一大漠草原,与大晋争锋二十年,直到八年前,才被大晋护匈奴将军方回和护羌将军秋云联手击败,秃发树机能被迫求和。

    但经过这一战,大漠草原的形势完全变了,部落之间征战不断,战败的部落流民四散,一些部落向北方和西方迁移,另外一些则沦落为商道上的马贼。

    除此之外,这些年草原上雪灾旱灾不断,鲜卑人羌人铁勒人成群结队的挥动马刀越过格姆措沙漠,从此西域商道变得危险且血腥,马贼抢掠往往除了货物以外,其他无论是脚夫还是伙计镖师,全部屠杀一空。

    大晋边军也进行了几次清剿,可这些马贼消息灵通,每当边军出动时,他们便四散而去,待边军过去,又呼啸而聚,让边军无可奈何。

    小山丘上战况愈加激烈,箭矢飞纵,刀光闪亮,血肉飞溅,马贼攻势凶猛,商队简陋的防线看上去岌岌可危,渐渐有抵挡不住之势。

    一个马贼跃过货架冲进了防御圈,正在奋力进攻的马贼们还没来得及欢呼,箭矢呼啸而至,马贼应声落马,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汉子持弓出现在防御圈中间的车旁。

    灰色长袍连续拉弓,正猛烈进攻的马贼一一应声落马,马贼的攻势顿挫,三匹战马从小山丘上冲下来,领头的骑士蒙着围巾,身着灰袍外挂玄甲,手中长刀雪亮,迅疾如电,眨眼间便砍翻几个马贼,小山丘上的中年人连续发箭,每箭必有一人落马。

    马贼们惊慌的调转马头向山丘下跑去,玄甲骑士随即掩杀。

    正在山丘下督战的马贼群中奔出来几匹马,迎着他们冲过来,当先的马贼黑须黑袍大声呼喝,让溃退下来的马贼们重新投入进攻。

    蓦然,乱军中升一团白光,这白光犹如沙漠中的阳光般酷热夺目,丝丝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宗师..”

    黑须又惊又恐,白光陡然炸裂,化作丝丝灼热的气流,将他后面的话生生逼了回去。

    奔逃的马贼人仰马翻,黑须猛地向后倒,整个身体平躺在马背上,灼热的气流从面上刮过,面颊生生发疼,头上一凉,裹头的头巾随风而去。

    黑须大骇,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商队中,居然隐藏着如此强者。

    战马似乎也感受莫大威胁,恐惧的长声嘶鸣,两马交错,黑须本能的举起手中弯刀,金刃交鸣,弯刀折断,长刀带出一串血痕。

    马贼更加恐慌,慌乱的向后逃跑,玄甲骑士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调转马头不慌不忙的返回小山丘。

    就在这时,谷口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玄甲骑士脸色一沉,小山丘上正在为同伴裹伤的商队伙计和镖师也听到这沉重的马蹄声,打退马贼进攻的欢愉顿时消散,人人脸色巨变。

    虽然打退了马贼的进攻,可商队和镖师伤亡也有七八人,马贼的兵力是他们的二十倍,马贼兵力依旧占绝对优势。

    西域商路上的商队都知道,马贼是嗜血的附骨之狼,只要被他们咬上,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今天之所以商队还能幸存,除了商队主人的机智,更多的是马贼的轻敌。

    马贼觅食就如同军队上战场,大队驻留,侦骑四出。

    这伙马贼在前天便缀上商队,商队主人采取种种惑敌之策,巧妙周旋,好容易才拖到今天。大队马贼追上来之时,商队主人当机立断,抢占了这个地形绝佳的小山丘。

    如果马贼首领冷静点,商队处境依旧艰难,只要他们离开这里,就逃不脱马贼的疯狂追杀,最终会变成商道上的一堆枯骨。

    可惜马贼首领轻敌了,或许是被之前商队主人的种种手段激怒,或许是对自己实力的信心,马贼首领过来便展开进攻,丝毫不顾忌地形,于是才吃俩大亏。

    蹄声更加沉重和清晰,商队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玄甲武士和镖头大声喝令,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修补防线缺口,整理武器,所有人都面色如土。

    蹄声如雷,大队人马已经越来越近了。

    马贼的兵力本就远远超过他们,如果还有援军,那他们就真的到灭顶之灾,除了少数几个武功高绝之人有可能逃出去外,其他人难逃生天,必将成为这西域商路上的又一堆枯骨。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谷口,几百名马贼也同样盯着谷口,他们的神情也同样紧张万分。

    马贼背后的谷口,白马缓缓行来,马上骑士白盔白甲白披风,手提长枪,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动。

    马贼和商队都有些惊讶,难道那隆隆的马蹄声就是这一匹白马。就在这时,一队黑盔黑甲黑披风的骑士从谷口冒出,黑甲骑士迅速放缓马速,在行进中迅速变成攻击队形。

第二章 黑豹

“黑豹!”

    马贼群发出恐惧的叫声,刚刚还在整队的马贼们,拨转马头便逃。

    白马骑士的身后是一面红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西域所有部落,所有商队,都知道这面旗帜代表什么,这是黑豹。

    黑豹,正式称呼是大晋凉州总督亲卫队,亲卫队的队旗一匹怒目欲扑的黑色豹子,而无论大漠的鲜卑人还是雪山那边的吐蕃人,亦或横行商道上的马贼,都称呼他们为黑豹。

    至正十七年,三千黑豹晓行夜宿突击八百里,奔袭鲜卑左王庭,一举占领鲜卑左王庭,屠左王庭王公大臣部众五万余人,掳牛羊马匹十万余头。

    至正二十年,晋军出征草原,在金叶草原与鲜卑主力决战,三千黑豹正面硬撼鲜卑纵横大漠原的万余狼骑,经过三个时辰的恶战,狼骑大败,伏尸百里,血流成河。

    至正二十四年,鲜卑人在雁落谷设伏,晋军中计,三万晋军被十万鲜卑铁骑包围,危急之际,三千黑豹陷阵突击,连破三道包围圈,为全军打开通路,而后再担任断后掩护重任,与鲜卑铁骑连场血战,最终大军安全返回晋地,三千黑豹却只回来不到五百人。

    黑豹是马贼的噩梦,也是大晋所有敌人的噩梦。

    黑豹只有三千人,大晋敌人的三千个噩梦。

    白甲骑士长枪徐徐举起,刺向天空,枪尖反射着阳光,冷森森夺人心魄。

    黑豹们开始提速,长刀出鞘,闪亮一遍。

    阳光烧烤着峡谷,马贼们忽然发现他们现在处于极端不利的情况,在身后,威震大漠草原的黑豹,而前面,小山丘正好卡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长枪徐徐向下斜指前方,黑豹开始提速,披风随风飘起,如一条奔腾的黑龙,黑龙咆哮着,在一团黄沙中时隐时现。

    而在这威猛咆哮的黑龙最前端,是那匹奔腾的白马,犹如一盏明灯,为黑龙指引方向。

    山谷中杀气冲天。

    马贼惊慌的转身便跑,十多年来,大漠上,荒原上,敢与黑豹正面交锋的马贼还没有。

    弓弦响动,一团黑云挟劲风袭来,跑在最前面的十余马贼翻身落马。

    “弩炮!”马贼发出恐惧的惨叫。

    弩炮,大晋边军标准装备,每门炮可装二十四支箭,射程可达百余步,是对付集团冲锋的最佳武器,最厉害的不是这弩炮能射出多少箭,而是这弩炮换箭也很快,每门弩炮配有九个箭匣,三个训练有素的弩炮手可以在一分钟内完成箭匣的更换,是大晋对付草原各族最厉害的武器。

    弩炮的厉害,也让大晋对弩炮的管制非常严格,每门弩炮都有标号,若弩炮丢了,队正和炮手全部斩首。

    马贼们没有想到,这个普通的商队居然还有这样的大杀器,而且,商队的主事者在刚才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居然没有动用这件利器,直到现在。

    “轰!”

    又一门弩炮发威高速奔跑的马贼群又倒下一遍,原本黑乎乎的马群就像被挖去一块似的。

    马贼已经顾不得这些,与身后的黑豹相比,弩炮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

    弩炮每次发射后,总有一段空挡,马贼借着这段空挡拼命打马,试图逃离咆哮而来的黑龙,逃离那盏飞驰而来的银灯,逃离那凌厉的杀气。

    “杀!”

    小山丘上的玄甲武士一马当先,十多匹战马紧跟在后,顺着斜坡冲下,虽然只有十多人,却也气势如虹。

    马速越来越快,玄甲骑士面沉如水,长刀侧翻,身后的十余武士也几乎同时侧翻长刀。

    一团夺目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白光直刺马贼的双目,马贼们忍不住以手遮目。

    弓弦响起,玄甲武士身后的,刚才站在马车边的灰袍汉子骑马搭箭开弓,长箭疾如流星,迅若闪电,刚刚离弦便出现在目标的胸口,打头的马贼应声落马。

    十余骑眨眼间便杀入马贼群,玄甲骑士没等两马接触,隔着十余步便举刀猛然劈下,刀锋绽放,凌厉刀气划破弥漫黄沙,劈开了汹涌而来的马贼群,五六个马贼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腾空而起。

    “砰!”

    刀气相撞,强烈的劲风将四周的马都吹得横飞出去,玄甲骑士跨下黑马后蹄猛蹬地上,前蹄竖起,发出一声长嘶,这声长嘶威猛无匹,鬃毛根根立起,玄甲骑士紧抓缰绳,长刀后劈,在黄沙划一道裂痕,黑马双蹄重重踏在地上,双蹄刚落在地上,黑马瞬间便起步,几步之间速度便提起来,很快便恢复成一支黑色利箭。

    从马贼群中一个带着黑色头盔的黄须马贼,迎着玄甲骑士冲来,黄须口鼻蒙着面纱,只露双眼,这双眼睛有些淡淡的蓝色,若是在春光明媚的草原,仅凭这双眼睛便能迷倒很多怀春少女。

    可此刻这双眼睛却很冷漠,没有仇恨,没有焦急,甚至没有了色彩,只是紧盯着迎面而来的玄甲骑士。

    黄沙中冒出三道箭矢,这箭矢犹若幽灵,又象鬼魅,突然间便从黄沙中出现,随即穿劲风而来,呼吸间便到了玄甲骑士面前。

    玄甲骑士却好像早有准备,面无表情长刀连续斩出,两道箭矢坠落黄沙,第三道却已经到了面前,玄甲骑士左手闪电探出,抓住箭头,手掌微痛,随即甩出。

    箭似流星,以不低于来速的速度射向黑盔黄须。

    黄须高鼻只是稍稍偏了下头,让过来箭,黄骠马速度丝毫未减,显然此马也非凡物。

    一黑一黄,两马高速靠近,眨眼间便到了面前。

    “当!”

    两刃相交,声震山谷,无论是奔逃的马贼,还是渐渐追上的黑豹,耳鼓都嗡嗡直响,白甲骑士倒吸口冷气,骇然注目,随即露出兴奋之色,长枪再度举起,轻踢马腹,白马再度提速。

    白马提速,整条黑龙居然也同时加速。白马黑龙,浑若一体。

    若是当年威震草原的鲜卑大帅裂破天见到此景,也会禁不住称好,也定然会调动鲜卑大军中最精锐的战士,鲜卑大汗的近卫天狼卫,前去迎战。

    “当!”“当!”“当!”

    峡谷内响起连续的兵刃相交的声音,两柄利刃连续撞击,刃口溅出点点火星,巨大的震动,让两马各自后退两步,玄甲骑士和黄须汉子各看对方兵刃,双方都不由自主的大吃一惊,长刀和弯刀上都现出了细细的米粒大小的缺口。

    玄甲骑士倒吸口凉气,他的长刀看上去普通,却是一把宝刀,斩断数十柄钢刀都不会有丝毫问题,没成想这次居然出了缺口。

    “杀!”

    马贼群后方传来一声怒喝,后面的马贼更加慌乱,黄须汉紧张之极,他深知黑豹的厉害,而白马白盔更是名震凉州,死在他手上的草原英雄数不胜数,与他相比,眼前这个玄甲人根本不算什么。

    黄须汉一咬牙,猛踢下马腹,黄骠马猛地向前一窜,弯刀带起一道弧线直扑玄甲骑士,玄甲骑士却拔马就走,黄须汉来不及多想,加速追上去。

    鸣镝声响,长箭带着劲风直奔面门,黄须汉大喝一声,弯刀横档崩开弓箭,黄须汉就觉着手臂发麻,他不由再次倒吸口凉气,抬头一看,玄甲骑士已经杀入另一群马贼中,刀光闪动,马贼纷纷落马,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黄须汉没有去追玄甲骑士,而是顺势催马向峡谷的另一个出口逃窜。

    玄甲骑士带领商队护卫和镖师的阻拦并不坚决,只要一两招收拾不下,便立刻让开道路,并不与他们纠缠,他们毫不掩饰他们的目的,就只阻拦一下,为后面的黑豹赢得时间。

    很显然,玄甲骑士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阻拦,黑豹们抓住了这稍瞬即逝的机会。

    黑豹,是大晋边军劲旅,军中之军,士兵,百里挑一,战马,百里挑一,玄甲骑士的阻击,虽然时间只有那么短短一会。

    但,足够了。

第三章 白马秋歌

白马如锋利的枪尖,刺破漫天尘埃,扎进蒙蒙黄沙中。

    马贼们惊慌失措,白马带着黑龙在黄沙中时隐时现,偶尔有兵刃撞击声,更多的是短暂的惨叫,不断有失去主人的战马惊慌的逃出来。

    玄甲骑士带着他的人退回到小山丘上,成了这场屠杀的旁观者。

    小山丘上的防御设施没有撤出,在西域商道上,即便是官军,也要小心。

    战斗过程没有例外,马贼没有投降,没有人会向黑豹投降,黑豹也不接受投降,黑豹大旗的底纹是红色的,这颜色是用敌人的血染红的。

    其实马贼在人数上依旧超过黑豹,但马贼却没有组织,或者当发现黑豹时,便已经吓破胆了,偶尔两个被追上的马贼试图反抗,立即被碾为齑粉。

    “黑豹不愧是黑豹,名不虚传。”玄甲骑士望着峡谷内轻轻叹道。

    “怎么秋少将军都出来了?”那个中年人有些疑惑。

    没人开口回答,白马银枪秋歌,凉州都督、护羌大将军秋云的大公子,若仅仅是这身份,也不会被他们看重,秋歌不像帝都或西都那些摇鹅毛扇,吟诗作赋的世家公子,名震天下的月旦评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他们这些西域商道上的商人和镖师看重的是能不能挥动那雪亮的长刀,能不能骑上那追风泼沙的骏马,能不能劈杀凶悍的马贼。

    而秋歌,十四岁随父出征塞外,十六岁即率军出战,十八岁便登上武师境界,今年二十二岁,居然传出就要破境登上宗师境界。

    天才般的人物,有数不清耀眼的光环加身。

    中年人看了玄甲骑士一眼,这玄甲骑士刚才展露的境界就有宗师境界,看这玄甲骑士的年岁好像也不到三十,西域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个人物来,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

    在大晋,武人按修为分为武徒、武士、武师、宗师,大宗师;过了大宗师便是传说的先天境界,先天境界也被称为地仙,传说地仙日行万里,能上九天翱翔,能呼风唤雨,操飞剑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但,先天境界,地仙,这已经是传说中人,上千年未见。

    传说数千年前,别说地仙了,就算神仙也常见,可惜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仙人们离开了人间,再不回来。

    天下现在有八大大宗师,其中大晋有六大大宗师,其余两大大宗师分别在吐蕃和鲜卑族中,大晋六大大宗师的三个为朝廷供奉,另外两个,一个为太平道太上掌门,另一个为长生宗掌教,第三个则颇为神秘,江湖上只有传闻,却从未有人见过。

    中年人有些不明白,这玄甲骑士明明有宗师的实力,怎么会沦落到商队中,要知道商人在大晋的地位比荫户高不了多少,甚至还比不上普通农夫,宗师境界,无论那个门阀世家都会招揽,锦衣玉食,醇酒美人,比当一个商人,在这危机四伏的西域商道上奔波,要舒坦多了。

    “砰!”

    一团亮光将漫天黄沙炸开,黑色身影腾空而起,白马穿过黄沙猛扑而去。

    “传言有误啊,少将军已经破镜了,。”玄甲骑士慨然赞叹道。

    中年人赞同的点点头,他的境界虽然只有武师,可行走江湖几十年,眼光老道,自然能看出这团光芒表现出的是什么。

    黄沙散去,黑豹挥动马刀齐声欢呼,白马傲然挺立,长枪上挂着条人影。

    玄甲骑士跳下马,转身吩咐身后的两壮汉将周围的防御工事收拾起来,这两个壮汉正是刚才随他冲进敌群的中人,中年人观察了下,这俩人均有武师的境界,比起自己恐怕也就稍低。

    中年人卡在武师九品上已经七八年了,宗师这一步就是迈不过去,而据他观察,那两个壮汉的修为已经达到武师七品和八品,在最初接这趟镖时,他就注意到这个商队与普通商队的不同,商队付的保镖费用比普通高,而且商队的伙计个个都身怀武功,其中有几个修为还相当不错,可临到马贼来时,他才忽然发现,原来那个有点市侩,有点散漫的商人居然是高手,行军布阵,巧设迷魂,活活拖了马贼三天,而后跃马出阵,居然展现了宗师的修为,这让他大为惊讶。

    中年人看伙计们和手下镖师正在搬动货架,他不由皱了皱眉,边军也并不让人放心,一些出来巡逻的边军危险程度与马贼相仿。玄甲骑士看了他一眼:“凭我们能挡住黑豹吗?如果不能,到不如坦诚相见,再说了,白马银枪是最注重名声的,断不会做出杀人劫货的事。”

    中年人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玄甲骑士说得不错,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挡不住黑豹一击,一旦黑豹展开攻击,能逃出去的恐怕也就这玄甲骑士。

    玄甲骑士表现出的境界并不比秋歌强,但中年人就是感觉他能活下来。

    欢呼声平息下来,黑豹散布在战场四周,收集散落战场的战马,另外便是收集首级,将马贼的首级砍下,扔进几个马车中。

    一名黑甲小校疾奔上小山丘。

    “谁是主事?”军官没有下马,就在马上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巾,大声喝问,骄矜之气一展无余。

    “草民瀚海商社柳寒见过将军。”玄甲骑士躬身行礼。

    “草民振远镖局韩安见过将军。”中年人也赶快躬身行礼。

    “我家少将军要见你们,跟我来!”

    黑甲将军说完根本不管他们是否答应,说完之后便拨马便走,溅起一串黄沙烟尘。

    柳寒和韩安交换个眼色,俩人上马跟着那串黄沙烟尘到了白马银枪秋歌面前,秋歌已经脱下头盔,头上包着头巾,柳寒注意到,这块包头的头巾是红色的,在山风吹拂下飘起来。

    “草民瀚海商社柳寒(振远镖局韩安)拜见秋少将军!多谢秋少将军救命之恩。”柳寒和韩安齐齐躬身施礼。

    秋歌打量着俩人,柳寒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材修长,浓眉细目,面色有些黑,两腮如刀刻般锋利,下颌上有几根粗壮的胡须,裸露在外的手臂有些瘦弱,可给人的感觉却很刚劲,腰间挂着长刀,秋歌一眼便瞧出,这长刀比普通长刀要长上两分,刀柄很普通,没有任何修饰。

    对振远镖局,秋歌知道,振远镖局是凉州最大的镖局,局主韩安武师九品,也曾经见过几次,不过没有留意,他不是很喜欢这些江湖人,江湖中人好勇斗狠,以武犯禁,始终是天下稳定的隐患。

    而瀚海商社,他也听说过,这瀚海商社是七八年前才出现的,最先出现在那不知道,但突然出现在凉州,而后很快发展到雍州,最近又发展到帝都,速度之快令人侧目,根据将军府掌握的资料,这瀚海商社背景颇为复杂,好像获得了西域几个小国王室的支持,商社主人是个不到三十的大晋人,孤身出关到西域,从无到有,白手创建起这庞大的商社。

    “瀚海商社?早就闻名遐迩,只是忙于军务,尘缘未见,”秋歌沉凝着说,语气一转略微有些好奇:“柳先生是商社主事?”

    柳寒抬头看着秋歌,此刻的秋歌一扫白马冲阵的豪气,眼中尽是好奇,他在心中微微一动,感到这年轻的少将军好像还是个孩子,于是他恭谨且谦卑的答道:“多谢少将军关心,商社不过侥幸有些薄名,草民乃商社主人。”

    此言一出,不但秋歌惊讶,连边上的韩安也意外扭头看着柳寒,他完全没想到这个身手高绝的汉子居然就是瀚海商社的主人。

    通商西域,获利虽然巨大,可西域商道凶险,除了嗜血的马贼,还有漫长的沙漠瀚海,凶狠的狼群,艰难的天邪山道,最令人不放心的是西域诸国变幻莫测的局势,稍有不慎,即人财两失。

    所以,大晋很少有人愿意出塞经商,即便冒险出塞,也是数家门阀合资,商社的主事人由各家派出,主事人下面则称为主事,根据将军府掌握的情况,目前凉州敢出塞,通商西域的,大晋人创建的商社不过三家,这三家全是凉州雍州门阀合资创建,主事人由各家代表轮流但当。

    秋歌第一次听说瀚海商社便是从将军府长史端木正那里,端木正出身雍州士族端木家族,端木家族便和凉州的张家和文家共同组建了一个商社,不过这个商社规模不大,也不走西域,主要走吐蕃。

    端木正对瀚海商社的主事人非常佩服,瀚海商社有六个商队,三个商队走西域,两个商队走大漠,剩下一个走吐蕃,商社的组织架构与其他商社完全不同,内部组织严密,各地讯息通达,往往别人还不知道,他们便已经在采取行动了。

    瀚海商社站稳凉州的第一仗便是七年前的粮食大战,大漠干旱还没露头,瀚海商社便调集了大批粮食,那一战,瀚海商社大获全胜,此后又经历了丝绸大战和皮货大战,三次大战后,瀚海商社不但在凉州站稳了脚步,也扩展到雍州。

    凉州的门阀世家在佩服之余,也对商社的主事人非常感兴趣,派人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商社的伙计根本没见过,掌柜又闭口不言,谁也不知道这商社的底细。

    渐渐的,瀚海商社的主事人成了大家口中的神秘人物,身上笼罩了一团神秘的光环。

    没成想,居然在这遇见了商社的主人,这主人还这样年轻,不能不让他有几分好奇。

第四章 试探

“你就是瀚海商社的主人!”秋歌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上下打量着柳寒。

    柳寒有些谦卑的笑了下:“让少将军见笑了,草民不过侥幸,瀚海商社能有今天,上赖当今天子圣明,秋将军和少将军英武,下靠众伙计辛苦,草民不过侥幸,坐享其成罢了。”

    秋歌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喜,他讨厌这种恭为,还有那谦卑讨好的笑,正是因为这个,他不喜欢和商人打交道,他觉着这些人很卑贱,没有风骨。但父亲告诉他,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需要这些商人,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这个论断在两年前得到证实,两年前,鲜卑金虎部叛乱,雍凉并三州震动,朝廷军费紧张,责令三州自筹军费,护羌将军府在凉州募捐,各门阀世家和商社纷纷解囊,最终募集了二十万银子,其中十二万来自各商社。

    “先生过谦了,瀚海商社在凉州名气不小,”秋歌说道:“两年前,还多亏先生慷慨解囊,我代家父和全军将士向先生致谢。”

    柳寒赶紧行礼:“那里,那里,少将军言重了,没有边军将士,便没有这西域商道的平安,也就没有了我们的平安,再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草民虽在西域,但身为晋人,为朝廷分忧,乃份内之事。”

    正说着,一个黑甲汉子端着个盘子过来,柳寒转身过去揭开蒙在盘子上的红绸对秋歌说:“少将军,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这点银子就算犒劳抚恤将士们的辛劳,今后若有需要我瀚海商社的地方,请少将军尽管吩咐,草民一定竭尽所能。”

    秋歌看着盘子里那厚厚一叠银票,这银票也是个新鲜事物,五年以前还没有,以往交易都是现银交易,五年前首先出现在凉州,由于其携带方便,首先获得了行走西域的商人的喜欢,后来便扩展到行走内地商人,于是四海钱庄便迅速扩张到雍州并州,现在已经扩张到帝都,据说帝都的那些贵人们也将银钱存入钱庄中。

    秋歌心中再度不喜,看着这堆银票,感觉黑豹将士边军将士的鲜血被玷污了,抬头看看四周,附近的几个近卫,面无表情的挎刀而立,可秋歌从感觉到他们的喜色。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秋歌随口道谢,近侍上去接过托盘,秋歌又吩咐道:“交给王校尉,按规矩分给弟兄们,告诉他们,这是瀚海商社柳先生的犒劳。”

    近侍答应着转身走了,柳寒依旧是谦卑的笑,秋歌勉强冲他点下头,抬头看着已经撤出工事的小山丘,小山丘上商队的伙计正在忙碌的将货架上骆驼,显然正准备启程,秋歌发现人群之中还有几个胡女的身影。

    “瀚海商社还作胡女的买卖?”秋歌问道。

    大晋不禁止人口买卖,门阀世家都养得有奴隶,这些奴隶来源各不相同,有因贫困的,也有因受灾的,还有获罪官员的妻女,凉州边军中便有官妓营,妓女的来源便是获罪官员的妻女,其中不乏知书识文的大家闺秀。

    胡人胡女是西域商路上的一大特色,这些年西域诸国战乱不断,据说极西有大国正向东扩张,在极西与西域各国联军作战,战争带来大批战俘,这些战俘多数被贩卖为奴隶,此外,西域各国的内战,部落战争,也产生大量奴隶,三年前,崦嵫国被歧善所灭,公主王后全数被卖为奴隶。

    “少将军误会,瀚海商社不作奴隶买卖,”柳寒连忙解释:“草民长居西域,身边空乏,买了些侍女伺候,此次返回大晋,遣散了所有侍女,”说道这里,他叹口气:“这几个胡女已经没有亲人,她们也不愿离去,再说草民也习惯她们的伺候,便带她们返回大晋。”

    “哦,原来如此。”秋歌轻轻叹口气,他听出了潜台词,这恐怕就是战利品,这样的战利品一般素质很高,识文断字,能歌善舞,这样的奴隶一般不好买,不是价格的原因,主要是没有关系根本买不到。

    “你不再回西域了吗?”秋歌又问。

    “是,西域风光虽美,可..,山好水好,不如故乡好,草民想回家了。”

    闻听此言,秋歌心中有些触动,他的故乡在中山郡,可自从二十多年前,鲜卑叛乱,杀入凉州,凉州危急,父亲主动请缨,为表示决心,他带着全家到凉州,此举稳定了凉州军心民心,为打败鲜卑打下基础。

    只是从此之后,他们再没返回过故乡,对故乡的印象早已模糊。

    “先生的家乡不知所在何处?”秋歌的语气又变得客气了。

    柳寒叹口气,刚毅的脸上有一丝悲凉:“我不知道家乡在那,甚至不知道父母在那,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停顿下,他摇头苦笑:“其实我是奴隶,小时候被父母卖掉,随主人到凉州,然后再次被卖,买我的是个西域商人,我随商队到西域,可在路上遇上马贼,我装死逃脱,从此流落西域,在西域一待便待快二十年了。”

    秋歌闻言再度叹息,看着柳寒的目光有些怜悯,这样的故事很多,现在天下门阀世家日益豪富,而平民却日益贫困,几年以前,黄河大水,贻害四洲十七府,数百万这灾民流离失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闻名天下的白衣公子顾玮在灾民面前大声疾呼,可朝廷财政困难,拨出的救灾款杯水车薪,顾玮奔走呼号,游说门阀世家出钱出力,才勉强渡灾。

    韩安一直在柳寒旁边,听着俩人的问答,对柳寒愈加佩服了。秋歌出身豪门,不知底层平民的艰难,当今天下,门阀世家横行,个人修为再高,又能如何,这柳寒身怀宗师修为,可依旧这样低调,每个应对都丝毫不差,既恭维了秋歌,也保留了自己的尊严,难怪能将瀚海商社发展到如此规模。

    “你们能挡住金狼,金狼可有宗师的实力,这商道上能挡住他的攻击可不多。”秋歌说道。

    金狼是西域商道上最凶残的马贼群,这个马贼群有六七百人,论人数他们不是最多的,可这个团伙的厉害在于,他们的几个头领修为极高,首领金狼有宗师境界,二首领黑虎修为也达到武师八品,三首领灰雕达到了武师三品。

    宗师武师,是江湖中各大门派和门阀世家招揽的对象,在大漠上,更是强者为尊,一个部落要有宗师,那是整个部落安全保障,在部落受到极高遵从,甚至会被作为部落首领加以培养。

    这样的人居然会出来作马贼,这让人实在难以想象。

    可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柳寒心中叹道,毕竟是十六岁便统兵作战的少将军,思虑周详,没有放过这个疑点,这是他最难编的故事。

    “草民是在商队中开始习武的,草民流落西域时,遇上师傅,”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抱拳,歉意的说:“师尊有言,对外不准称他的名号,嗯,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他老人家告诉我的是不是真名。”

    “哦!还有这样的事。”秋歌有些惊讶。

    柳寒苦笑下:“师傅说他的名讳为周三,不知少将军是否.”

    秋歌愣了下,周三?以他的见闻,还从未听过这样一个人物,他扭头看了眼韩安,见韩安正皱眉思索,显然也没听过这样一个人,他在心里叹息,这恐怕是位遁迹山林的风尘奇人,可惜无缘遇见。

    韩安在心中迅速将成名的武林人物过滤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确没听说过这位风尘奇人的名字,恐怕这位奇人故意的,不过,也有另外的可能,柳寒就没说实话,什么周三,不过是搪塞之语,可。。如果不是,宗师境界,在任何门派都是值得骄傲的,是门中光荣,为什么呢?

    韩安没有开口,江湖中人都有秘密,少将军能察觉便问,不能就算了,自己犯不着去得罪一个宗师。

    秋歌没有察觉扭头问韩安:“韩局主,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这次是顺路。”韩安恭敬的答道,不过,显然秋歌对他要熟悉得多,俩人的对话更象是聊天。

    柳寒心中松口气,秋歌的询问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可实际上每个问题都很关键,凉州地处边陲,关防严密,若是落下怀疑,将来隐患不小,同时,他也必须看看,自己编的这身世履历,能不能通过凉州府和护羌大将军府审查,若过了这一关,将来就不怕了。

    凉州府和护羌大将军府,这些年他虽然在西域,可对凉州的情况了解颇多,这些年瀚海商社发展迅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方都盯着,好在秋云大将军处事公正,门阀世家的数次挑衅都赖他的支持,瀚海商社才能安全运转到今天。

    对秋云和秋歌,柳寒心存感激,可初次见面,交浅不好言深。

第五章 小山丘上

黑豹们打扫战场,尸体被抬到一边堆积起来,商队的伙计和镖师也下来帮忙,其实搬抬尸体这些事是他们在干,黑豹们打扫了尸体的行囊后,便不再理会,剩下的便交给随军民夫干,现在没有随军民夫便由伙计和镖师们代劳了。

    秋歌没有理会这些事,他有些孤独的站在一边,几个侍从和低级军官在边上说笑,两个军官比划着,说着今天的战事。

    柳寒和韩安回到小山丘上,商队已经准备好了,死亡的伙计和镖师已经埋了,西域商道上便是这样,那死那埋,割下一缕头发,带回去交给亲人,没有亲人的,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层层黄沙中。

    数百年来,西域商道上都是这样。

    在凉州,谁都知道走西域利润巨大,可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走西域,敢走西域的,也多是些胆大包天,视性命如儿戏的亡命之徒,以及那些实在没有办法,搏命一击的穷苦人。

    柳寒跳下马,一个穿着穿着土布长袍瘦弱的老者过来,老者看上去六十左右,头发花白,被一块黑色布帕系着,发梢被风沙吹得有些散乱。老者的脸上满是皱褶,眼睛很小,褶子几乎将他的眼睛给遮住了,总给人没睡醒的感觉,偶尔与他目光相遇,感觉那目光却有些浑浊呆滞,让人纳闷的是,这样一个瘦弱,看上去有些猥琐的老者,居然有一把络腮胡子,这把胡子半黑半白,胡须上同样粘了几颗黄色的沙粒,为他添了几分粗狂豪迈。

    老者的长袍上也同样扑上不少黄沙,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长袍上看不到褶子,给人很利落的感觉。

    “东主。”

    “没事,来的是白袍长枪。”

    柳寒笑了下,目光自然落到老者身后的那三个胡女身上,三个胡女同样穿着土布长袍,长袍从头笼到脚,看不出身材如何,三女脸上都蒙着面纱,站在前面的身材稍高,看不到身材如何,可隐约的身材,妙曼诱人,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如海水般湛蓝,妩媚温柔,头发用白色的丝绢包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虽然看不到她的真面目,可仅凭这些,便已经足以让人神魂颠倒。另外两女,同样蒙着面纱,一双眼睛却是褐色的,露在外面的脖子同样修长白皙。

    老者就像没看见柳寒的目光已经越过他落到身后的三女身上,他上前一步靠近柳寒低声说:“我让人打听了下,秋歌是奉命返回姑臧,命令来得很急,要他十天之内返回姑臧。”

    “哦。”柳寒轻轻点头:“叫弟兄们抓紧时间准备,咱们随黑豹走,有黑豹保驾,给个天作胆,也没人敢打咱们的主意。”

    说完,柳寒绕过老者走到三女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三女开始给他卸甲,没用多少时间,便将身上的铠甲卸下来,一个女人捧来条灰色长袍,另一个则捧来黑色的披风。

    两女拿来后便站在那,由蓝色眼睛为柳寒披上。换好衣服后,女人又端来盆水,将毛巾浸透,然后给柳寒擦脸。

    女人们作这些事时,柳寒一动不动,神态自若。老者站在他身边,也没开口,对这一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老黄,咱们的伤亡如何?”

    “回东主,咱们损失不大,伙计死了三个,伤七个,多是小伤,镖行方面伤亡较大,死了八个趟子手,两个镖师,另外还伤了十二个。”

    柳寒闻言微微皱眉,轻轻叹口气:“怎么这么多,老黄,咱们的人都是武士级的,金狼的名气虽大,手下硬点子也就那么几个。”

    “草原上最可怕的不是马贼,而是群狼。”

    柳寒摇摇头,老黄立刻闭嘴,在他眼中这个东主可谓天纵奇才,自己几十年宦海生涯中见过不少才智卓绝之士,可比得上这位年轻东主的,寥寥无几。数十年前,自己获罪发配,服刑之地被吐蕃人袭击,从此流落西域,原以为再也无法返回中原,没想到遇上了这位东主,自己目睹他从无到有,创下这样庞大的家业,期间汹涌波折,实为外人所不知,好多事,只有他和东主知道。

    “柳铁。”柳寒叫道。

    一个面色黝黑,相貌平庸,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过来躬身行礼,中年人脚步很稳,腰间挎着长刀。

    “待会请韩局主过来,这趟镖,他们可损失不小。”

    柳铁稍稍迟疑:“主子,这趟镖,咱们出的钱可不少。”

    “价钱是一回事,情分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事,虽然理所当然,却少了情分,去办吧。”

    柳铁再不说什么,正要转身过去,柳寒又叫住他:“给他们拿些白药和续命丹过去。”

    柳铁再度迟疑下,躬身称是。这白药是柳寒亲手配的,可以内服外敷,功效惊人,特别让老黄惊讶的是,这药的材料很普通,普通到任何药店都能买到,没有任何一味药很珍贵。续命丹同样是柳寒亲手配的,但却包含十多种珍贵药物,而且要经丹火熔炼三天三夜,才能成药。

    续命丹,以老黄的见识,这丹药有三品,甚至四品的药力,这让他对这位年轻的东主更感兴趣了。

    在大晋,丹师比宗师更珍贵,更受门阀世家和朝廷的重视,每一个丹药师出师,都是各门阀世家极力招揽的对象。而丹武双修的人才,这天下屈指可数,就算有,也多是白发苍苍的奢宿,从未见过这样年轻的四品丹师。

    在大晋,丹师也论品,最低等的是丹童,其次为丹徒,丹士,丹师,最高等的是神师。

    传说神师炼制的神丹,不但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而且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白日飞升,一举成仙。

    可惜的是,上千年了,天下再没出现神师。

    别说神师了,就算九品丹师,天下也很长时间没见过了。丹师也分品,从一到九,九品丹师自从闻名天下的药老失踪后,再没出现过,现在别说九品了,就算八品丹师也没听说过。

    老黄不懂丹道,无法确定柳寒的丹道境界,但他认为,柳寒炼制的续命丹有四品或三品的境界,可让他迷惑不解的是,柳寒对外宣称,这续命丹是他在西域某个神秘宗派买的,若非亲眼见他炼制这种丹药,他也许会相信。老黄相信,这府里,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从不出二门的天娜,另外一个应该是柳铁。

    柳铁是柳寒买的奴隶,其实商社中绝大部分伙计都是奴隶,包括老黄他自己,他被掳到西域,要不是因为识字,恐怕早已化为一堆朽骨,就像刚刚死去的伙计和镖师,甚至没有人会带他一缕头发返回大晋。

    柳铁的生父是大晋被俘的边军,母亲却是吐蕃奴隶,从出生便是奴隶,他身上有大晋边军的血气,也有大晋军人的忠勇,他是部落中有名的勇士,柳寒在草原时,正好遇见他因打伤部落贵族要被处斩,柳寒欣赏他便将他买下,数年之后又提拔他为管家,成为柳府的三号人物。

    柳寒站在小山丘上,小山丘中心的三辆马车,被套上马,刚才随柳寒过去的柳铜柳石正在套车,天娜小心的站在他侧后五步的地方就像很多时候那样。

    老黄走过去,和柳寒并肩站在一起,眯缝着小眼望着东方,那是大晋。

    他们就要回到大晋,回到帝都了。

第六章 姑臧

姑臧是凉州中心,也是军事重镇,大晋西军主力便驻扎在这附近。姑臧还是大晋和西域商业交流的中心,走西域商队多是在这里卖出或买入需要的货物,位于城东的交易市场是整个凉州秦州最大的市场,这里几乎什么都有。

    姑臧的地理位置也很适合作这样的中心,城外的花溪河绕城而过,城南的曲灵山郁郁葱葱,钟灵俊秀,引人入胜,花溪河与曲灵山犹如两扇门,夹住了西域商道,而姑臧正好堵在这条商道中间,一旦关闭城门,就关上了塞外草原各族通往西都的通道。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姑臧的安防一向严格,特别是秋云大将军主掌凉州以来,更加重视安防,每天辰时开门,戊时关门,巡逻队每天入夜之后便上街巡逻。

    出了峡谷,正如柳寒预料的那样,沿途再没有遇上麻烦,商队跟在黑豹后面,秋歌虽然知道,但没有在意,柳寒也很会作,没一两天便以拜访为名,送给队伍一些肉食和蔬菜,此举很受士兵欢迎,因此没用两天便赢得士兵们的好感,要不是秋云大将军军令严格,军中不许饮酒,柳寒还会送上烈酒。

    但秋歌对此更加鄙夷,柳寒的目的很明确,几乎毫不掩饰,秋歌根本没当回事,只要你跟得上,我自然不会赶你走,根本犯不着这样低三下四,何必这样下作。这要换个人换个商队,秋歌恐怕便赶他走,至少也要禁止他踏入军营,可柳寒却偏偏让他无法开这个口,相反倒是越来越引起他的注意。

    柳寒在西域十多年,瀚海商队遍布西域各国,对西域的情况了如指掌,西域各国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各国国内情况,各国之间的关系,以及周边各部落内部的情况,无不了然于心,凡秋歌有所不解,均可一一解答。

    自从三十多年前,鲜卑人叛乱后,西域再无朝廷使节出使西域,对西域的了解多是从这些商人口中所得,而多数商人更注重经商利益,对政治军事了解甚少,朝廷得到的消息也杂乱无章,甚至自相矛盾。

    “在下认为西域情势,未来三到五年内必有大变,极西大国安息并非西域之祸,安息虽然强盛,然安息之西亦有大国,两国相争已有时日,安息无法并力东进。

    西域真正的祸端还是在鲜卑,自从树机能覆灭,北部鲜卑退往大漠以北,经过十多年修养生息,已经渐渐恢复元气,据说,树机能之孙,裂风,此子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前年灭极北的丁零,去年灭羌人陀部,触角已经伸向西域各国,.。

    草民认为,此子实行颇似远交近攻之策,他知道无力与我大晋交锋,故先与我大晋交好,缓朝廷之心,其借机征伐极北和西域,以战养战,在鲜卑内部却施展合纵连横之术,挑起鲜卑内部不和,再借其祖父之威,收揽人心,.。。此子野心不小。”

    树机能败亡之后,鲜卑人退到大漠,可大漠艰苦,大晋虽然无力入大漠追击,但朝廷杰出之士制定了分化瓦解之策,诱使数个鲜卑部落南下,组成了南部鲜卑部落,与之对应,退到大漠的鲜卑人则称为北部鲜卑。南北鲜卑数年混战,南部鲜卑在朝廷支持下渐渐占据上风,这时朝廷再施风化之策,北部鲜卑再度分裂,部分部落迁居辽北,形成东部鲜卑。

    东部鲜卑和南部鲜卑在朝廷支持下继续向北部鲜卑施压,最终,在至正二十二年,北部鲜卑向朝廷投降,接受朝廷诏令,不过,朝廷对北部鲜卑依旧警惕,好在这十多年,北部鲜卑安分守己,再没参加草原上的征战,没成想,北部鲜卑将兵蜂转向北方和西域。

    相比之下,柳寒的消息显得系统,让秋歌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俩人沿途聊天,扎营休息时,柳寒也与黑豹中的军官士卒闲聊,黑豹军队嗜武之徒不少,每每提出与柳寒较量,均被柳寒巧言避开。

    最初秋歌还没注意到,商队中到军中来的只有柳寒,商队其他人扎营之后,全都安安静静的待在营地,一切井井有条,军中侍从悄悄告诉他,商队营地是按六花之法扎营,六花营地是本朝开国名将赵牧所创,攻防兼备,乃军中常用扎营之法。

    不过,六花之法扎营,乃军中之法,这柳寒不过是个商人,他怎么知道这六花扎营之法?而且,以商队区区人力,怎么排出的六花之法,秋歌怀疑之于又产生好奇,他特地跑到商队去看,看过之后才明白。

    六花扎营,按前后左右中,柳寒巧妙利用地形,将营地收缩,镖局镖师和商队伙计各司其职,组成一个微缩版的六花营地,营地虽小,可功效却更强了。

    秋歌心中存疑便试探柳寒,柳寒却告诉他,六花之法早就流传出去了,《太祖对答》西域各国都有卖,《太祖对答》是部兵书,以对答形式记录赵牧的用兵之道,其间包含行军,地势,扎营,后勤等等军中秘要,向为大晋军队不传之密。

    “几百年了,再大的秘密也保不住,更何况一部书。”柳寒含笑解释。

    秋歌闻言忍不住叹息,草原各族本就擅长骑射,单兵作战能力强于大晋,若再通了战阵之法,大晋之祸,祸不远也。

    “秋少将军多虑了,我大晋地广人多,富庶甲于天下,若无内忧,定无外患。”柳寒颇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秋歌深思数日,豁然开朗。中原富甲天下,人口众多,纵观历史,每每中原内乱,塞外异族才有机会侵扰中原,若中原政治清明,国家安定,塞外异族无不臣服,所以,大晋之危在内不在外。

    想明白之后,秋歌对柳寒的观感顿变,开始刻意与其交往,一路下来,俩人几乎形影不离。

    到了姑臧城外,秋歌向柳寒告辞。姑臧是座军事重镇,军队驻扎众多,秋大将军治军甚严,严禁士卒无故进城,所有军队均驻扎城外大营,城内只有少数黑豹巡逻。所有外出部队,回到姑臧第一件事均是到大营交令,违令者,轻者鞭责,重者斩首,即便秋歌也不例外。

    秋歌率部到大营交令,柳寒才轻舒口气,与秋歌交往是他刻意为之,虽然此行的最终目的是帝都,但秋云手握重兵,威震西陲,交好其子,将来或许有所助益。

第七章 瀚海商社

抬头看着姑臧城,柳寒禁不住眯下眼,姑臧不愧为军事重镇,城墙高达数十丈,全都为青石所筑,护城河宽达十丈,引花溪河水入内,深不见底,城墙之上,守城弩赫然可见,城门楼上烽火台随时待命,一旦敌骑掩至,狼烟即起,讯息即达千里之外。

    扭头看看老黄,老黄神情依旧,只是眼睛眯得更小,手捏胡须,脸上似笑非笑,悲喜难辨。

    “还行吗?”

    “人老了,没想到还能重回故土,有些感慨,东主切莫见怪。”老黄颇为感慨:“几十年过去了,西域风沙冰雪甚大,老夫形迹大变,也不知道故人还有几个认识。”

    “哈哈,你老黄当年名满天下,不认识你的能有几个,”柳寒不冷不热的干笑两声,扭头再看看姑臧:“这姑臧十多年没变,还是老样子。”

    “大巧不工,大音稀声,不管鲜卑也好,吐蕃也好,从未攻破过此城。”老黄同样不冷不热的答道。

    “咱们作生意,求财不求气,只有和气才能生财,”说着柳寒抬头冲韩安叫道:“韩局主,咱们进城吧。”

    柳寒和老黄在边上聊天时,韩安离得远远的,这一路下来,韩安对商队的情形也了解得清清楚楚,柳寒是商队之主,柳铁是他的管家,这老黄的地位比较特殊,名义上是柳寒的账房,可柳寒言语上虽然不客气,可实际上对他很尊重,俩人的关系不像主仆关系,更象宾主。

    在城门口,商队很引人注目,这个商队比普通商队的规模更庞大,普通商队一般也就三四十峰骆驼,大点的商队有七八十峰骆驼,可瀚海商队的骆驼足有两百多峰,这样庞大的商队,即便在姑臧也是极其少见的。

    这样庞大的商队全部入城自然不妥当,姑臧是瀚海商社的重要据点,商社在这里投入了庞大的人力物力,城内有旅店库房,城外有别院,这些设施多是为商社伙计服务。

    柳寒让老黄带队上城外的别院,自己带着柳铁和三个侍女进城,然后告诉韩安,让镖局的伙计回家看看,到启程去西都长安前,他会通知他们的,韩安自然满口答应,振远镖局总局就在姑臧,镖师伙计的家多数都在城里,不过,这些镖师和伙计大多未成婚,没有几个人愿意将闺女嫁给这些在西域商道上搏命的人。

    进城之后,柳寒好像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两边的街道店铺,姑臧确实是凉州第一城,街面上很热闹,到处是穿着各异的各族人,偶尔有骆驼响着驼铃从街面走过,两边的商铺,好些都是胡人开的,胡人们用僵硬的语气与人交谈,声音抑扬顿挫,别有一番风味。

    一阵丝竹之声传来,柳寒扭头看却是街边的酒楼,柳铁在边上低声介绍,这是姑臧最大的酒楼,醉红楼;里面除了饮酒外,还有歌舞表演,可以招胡姬陪酒。

    柳寒多年没返回大晋,柳铁在过去数年中,曾经返回过大晋,到过姑臧和西都,其实,除了柳铁外,柳铜柳石等好些忠诚下属也到过姑臧,每个人都在姑臧待了一段时间,对姑臧更熟悉;而且,柳寒为了让分店控制在手中,每个分店除了掌柜的,还派有其他人,这次在决定回来之前,柳铁再度奉命到姑臧待了一段时间。

    “除了醉红楼,花溪河上还有花舫,其实,姑臧最大的窑子是在花溪河上。”

    “花舫?”柳寒重复道,语气中有些疑惑,十多年前,他逃出姑臧时,花溪河上还没有什么花舫。

    “三年前开的,花舫主人名叫珠娘,手下有七八条花舫,现在那些公子哥平时都上那去了,这醉红楼,已经大不如以前了。”柳铁的声音依旧很低。

    “哦,姑臧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这珠娘到是有眼光,居然想到到这里开花舫,不简单啊。”柳寒笑了下说。

    柳铁眉头微蹙,他听出了主人的意思,主人对这个人有怀疑,他低声问:“要不要去查一下?”

    柳寒摇摇头:“没那必要,这是大将军府的事,不管他身后有没有人,都与我们无关。”

    说话之间,马车在一家商铺门口停下来,店铺的门脸挺大,上面挂着匾额瀚海商社,四个大字的右下角又有一行小字姑臧店。柳铁抢在他前面推开店门,柳寒迈步进去。

    “客官,需要什么?”

    刚进店门,立刻有伙计过来招呼,柳寒没说话,柳铁开口道:“叫王掌柜过来,东家到了。”

    伙计愣了下,东家,什么东家,正在椅子上喝茶的二掌柜闻言立刻放下茶杯过来,看到柳铁,他眼前一亮,显然还记得他,当时柳铁在店里时,职位虽然不高,可掌柜却很重视他的话,甚至隐约感到掌柜的有些怕他。

    “你是柳铁?”

    “是我,二掌柜,王掌柜在吗?”柳铁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掌柜的上双叶街去了,总社要来人,掌柜的新在那边买下处宅子,过去整理下。”二掌柜小心的说着,偷眼打量下柳寒,柳寒面无表情的坐在那,柳铁则站在他身边,显然,柳寒是他的主人。

    这时门外又进来三个胡女,为首的胡女进来后便径直走到柳寒身边,另外两个胡女则一个端着茶杯,另一个则抱把刀,姑臧不禁刀剑弓,但禁弩,弓在进城时要取下弓弦,至于进城之后是不是再装上,官府也不管。

    天娜似乎根本没看到二掌柜,从米娅手中接过茶杯,小心的将茶杯洗了洗,二掌柜见此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不像是在西域商道的做派,相反更象是世家公子的做派。

    店里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杯是产自耀州的精瓷,白玉一般的瓷身,精致的花鸟仕女,这样一套瓷杯,市面上要卖五两白银,可这样的瓷器在世家公子眼中,竟是那样粗糙不堪,他们往往自己带着茶杯,这些茶杯多是产自平洲的钧瓷所制,市面上的价格高达二三十两白银,要知道现在上人市,买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不过七八两银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也不过四五十两,要是胡女就更便宜了。

    人市,是姑臧最火热的交易之一,除了来自西域的,还有来自草原各族的,不少中原买家专程到姑臧买胡女,胡女能歌善舞,妩媚多姿,乃居家待客的最佳选择,门阀世家多有收藏。

    柳铁不动声色的看着天娜作这些,他心里明白这是主人有意为之,主人以前从来不讲究这些,商路之上别说茶叶了,就算雪水也喝过,这是最近两年忽然开始讲究的,对这些举动,他不是很理解,可主人既然这样作了,那就有主人的深意。

    喝了两口茶后,柳寒开口道:“派个人带我们过去,犯不着再等了。”

    “是,小七过来。”二掌柜还是拿不准,这是不是东家,可柳铁既然这样说了,他不敢不遵,不是的话,没什么损失,若要是的话,惹东家不高兴,那问题就麻烦了。

    小七的个头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一双眼睛很灵活,柳寒上了马,让他和柳铁坐在车辕上,小七边走边指点,柳铁开始套他的话,柳寒发现,这小七反应挺快,总能把柳铁的问题绕过去,却让柳铁丝毫找不到发火的理由。

    “小子挺不错,”柳寒笑了下说:“对了,你怎么进店的?”

    “我?”小七扭头望着柳寒说:“我是店里的人。”

    “店里的人?”柳寒明白了,小七是王掌柜买的,这不算错,他曾经告诉过王掌柜,不要轻易引进外人,最好用奴隶,最好用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孩,让老师教上一两年便可用,这样再培养两三年,其中可造之材自然便能浮现。

    奴仆和别的人不一样,按照大晋的法律,打死一个奴隶,主人当处罚款,金额不过区区十两纹银。相反,奴仆欺主,轻者处斩,重者凌迟;所以,奴仆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主人手上。

    柳寒不再问什么了,柳铁也不再开口,小七心里忐忑不安,想着万一这真是商社主人,自己算不算得罪他了,若真得罪了,那可怎么好,好不容易遇上这样好的一位主人,这,.,这可怎么办呢?

    奴隶逃跑是常有的事,可若主人报官,奴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一旦被抓住,将被交还给原主人,奴隶在逃亡过程中,若娶妻生子,其妻儿也同样被当作奴隶交还给原主人。

    再说了,在大晋,出门要有路引,官府检核,若无路引,可当场逮捕,轻的鞭刑,重者则处以苦役。

    所以,在大晋朝,奴隶想要逃跑,那是艰难万险,九死一生。

    “前面那处大宅子。”

    小七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宅子,这宅子看着就挺气派,门口居然有两对石狮子,宅门是朱红色的,上面的漆显然是新上的,光亮如新。

    柳寒看着这宅门不由微微皱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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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死里逃生,脱胎换骨。仇人,藏于九地之下!江湖,朝堂,何处寻觅?
江湖隐士,遁世仙门,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数千年前的隐秘被揭开。
天道何在!爱恨情仇,如何选择?
.........
这其实是个复仇的故事,发生在山雨欲来的大晋,搅动风雨的柳寒,则多了一段异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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