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谈判(中)
面具人轻轻叹口气,看着柳寒说:“纺纱机流标,我已经想到了,可新制盐法流标,我真没想到。√∟頂點小說,”
“哦,为何?”柳寒问道。
“我听说柳兄在城外建了纺纱坊,纺纱机一次可以织十二根纱,我们的织机却只有八根纱,自然无法入帝都人士的眼,”面具人叹道:“柳兄,你这织机是怎么做出来的?”
柳寒轻轻摇头:“那是我作出来的,这是西域几个能工巧匠,经过长达两年的反复试验才作出来,光用的银子便够作一个银纺机了。”
“哪怕是个金织机,也是值得的。”面具人叹道。
柳寒赞同的点点头:“张兄说得对,当初社里反对的人不少,我也一度差点放弃,幸亏坚持下来,或许这是老天看我吃了太多苦,终于眷顾了我一下。”
面具人微微摆手,年青人转身退下,柳寒看着他的背影说:“张兄手下藏龙卧虎啊。”
“那有柳兄手下的精兵强将。”面具人也不否认,叹道:“柳兄,西域居然有如此多的高手,可见天下能人异士之多。”
“没两下子敢走西域商道,”柳寒不以为然的笑道:“西域商道有段歌谣,是,武徒死道边,武士侥幸过,武师竟过半,唯有宗师才无恙。这歌什么意思呢,武徒修为的,多半就死在商道上了,武士修为的呢,要靠运气,武师呢,两个死一个,只有宗师才能保证。其实,宗师也无法保证,西域有些马贼是草原部落骑兵,每逢部落困难时,便出来抢掠商旅,统帅这些部落骑兵的,多数是部落勇士,有宗师修为的不少。”
“西域商道居然如此之险!”面具人语带惊讶,柳寒点点头:“走西域商道的商队,除了商人伙计本身外,一般还要雇大批保镖,即便这样,也有超过一半的商队折在商道上。侥幸逃生的,多半就流落西域,他们要么变成马贼,要么加入某个商队,柳某不过是将这些伙计收拢在一起罢了。”
这话柳寒说得半真半假,他的人,包括三十六铁卫确实是这样收拢的,不过,这三十六铁卫刚到时修为却没这么高,都是他的丹药喂出来的,再经过数年的修为,才有了今天的修为。
顿了下,柳寒反问道:“可西域狭小偏僻,不能与大晋相比,不说那些千年世家了,就说贵坊吧,贵坊在江湖上声名不凡,实力深不可测,这十多年,挑战贵坊的,无不铩羽而归,或死得悄无声息,或身死家灭。”
面具人也同样没有否则,眼中的目光转而冷漠,淡淡的说:“商场如战场,更何况,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暗中窥视我百工坊人不知有多少,不得不防。”
“确实如此,”柳寒点头说:“大晋最矛盾的是,咱们生意人地位低下,可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暗地谁家不经商,谁家不是铜臭之徒。”
“这就是,只许州官防火,不许百姓点灯。”面具人嘲讽道,语气中却有深深的无奈,柳寒也尖刻的笑笑,俩人都在经商,深知其中滋味,彼此心有戚戚。
俩人看似漫不经心的吐着槽,聊着天,可依旧在互相摸底。
“新制盐法,”柳寒将话题拉回来,说道:“扬州盐务革新,若你在扬州拍卖,此法应该大受欢迎,当能拍出高价。”
“扬州盐务革新,波折重重,能不能成功,还未为可知。”面具人说道,柳寒摇摇头:“兄台可能误判了,据我所知,朝廷决心很大,盐务革新当能成功。”
“不一定。”面具人说道:“扬州的盐田,好的都控制在陆虞张等门阀世家手中,剩下的有一小部分控制在朝廷手中,而盐户手中的盐田,大都破烂不堪,产盐还不够交盐税,这导致很多盐户弃田成流民。”
“哦!”柳寒略感意外,这个情况是柳火他们没掌握的,他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扬州的门阀世家当支持盐务革新,为何会反对呢?”
“不是反对,他们也支持,”面具人纠正说:“但他们要得太多。”
“要得太多,此话何解?”柳寒有些奇怪。
“人心不足,”面具人的语气有两分轻蔑:“实际上,陆虞张,他们在盐务革新中是有损失的,以往他们的盐都是通过走私出去,不用交税,而盐务革新虽然让他们有了合法的身份,可实际上,算上税收,收入是下降了。”
柳寒摇摇头:“不能这样算账,走私毕竟要行贿,就算行贿的金额比税要少,少得也有限,我看他们还是要得太多。”
面具人却反驳道:“可问题朝廷的税定得很高,七税一,他们提出十五税一,实际上,可能是想要十税一。”
“十税一,这,朝廷可以谈啊,十税一不行,就八税一,九税一,干嘛弄得跟对战争似的。”柳寒很是不解:“如果一拍两散,激怒朝廷,朝廷加强缉私,他们的损失岂不更大?!他们这样干实为不智。”
“其实,据我观察,七税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在其他方面,他们的要求就比较高,”面具人没有具体再说什么,而是叹口气:“反正双方僵持着,我看难。”
柳寒笑了笑,给面具人倒上水:“咱们吃自己的茶,这滩浑水不趟,看戏吧。”
面具人却摇摇头:“柳兄错了,在下看来,这倒是个机会。”
“愿闻其详。”柳寒随口说道。
“朝廷和门阀僵持不下,咱们两家联手,拿下扬州官田,以新制盐法制盐,定能赚大钱。”面具人说道。
柳寒端着茶杯,想了想,还是摇头:“张兄,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隐忧,张兄,如果我们拿下官田,陆虞张,他们会怎么想?如果他们一怒之下,与朝廷和解,翻过手来,打压咱们,张兄,他们在江南经营数百年,根基深厚,咱们一旦与他们冲突起来,恐怕不是对手啊!”
“柳兄可以和冀州王许田诸家较量,怎么对江南陆虞张这样顾忌?”面具人问道。
“我对所有门阀世家都顾忌,”柳寒很认真的说道:“与他们相比,我不过是个暴发户,张兄,这些门阀世家最可怕的地方是,你压根不知道,他倒底有多少力量可用,若非不得已,我才不会与他们对着干,漕运固然能挣钱,可没有漕运,我照样能挣钱。”
“哦,不得已,柳兄的不得已是?”面具人好奇的问道。
柳寒苦笑下,没有回答,端起茶杯佯装掩饰,面具人始终看着他,良久,轻轻叹口气:“原来宫里插手了。”
柳寒没有答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面具人关切的问:“以前,我与冀州王家有几分交情,要不要我替你说和说和?”
柳寒略微有些惊诧,随即想了想说:“倒是让张兄费心了,不过,可以先把我的条件给他们,漕运,我不会放手,也不敢放手,不过,萧雨与他们达成的协议,我可以接受。”
漕帮退出彭城,让出彭城以北的漕运,这段漕运最重要的便是彭城到帝都,其次是青州到帝都,然后是黄河以北到幽州。但这第三段,黄河以北到幽州,历来被冀州地方掌控,即便漕帮最兴盛时,也未能完全掌控这段水道,而是与冀州地方分享这段水道。
萧雨为了顺利掌控黄河以南到帝都的水道,特地北上与冀州势力谈判,最后放弃了这段水道,完全交给冀州地方帮派,实际便是交给了冀州的许家,萧雨早就查明,这段水道是许家支持的冀州水上帮会黄沙帮在掌控。
柳寒的意思很明白,黄河以北的水道,我不要,但黄河以南的水道,我不敢给!
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丝喜色一闪而过,在他看来,柳寒的态度有所松动。
“张兄,为何你不在扬州找个门阀或商户合作,却要到帝都来?”柳寒又问道。
面具人说道:“很简单,他们都被陆虞张等门阀世家给吓住了,在陆虞张等门阀与朝廷达成协议前,他们不会出面。”
“这正是我担心的。”柳寒说道:“现在这场谈判,姑且算是谈判吧,比的就是耐心,若我们冒冒失失闯进去,打破僵局,势必激起扬州地方的愤怒,而我们将承受扬州的全部压力,张兄,现在还不是时候。”
面具人要微微摇头:“柳兄过虑了,实际上,扬州商户这些年也想涉足食盐,这些年,他们被门阀世家打压,敢怒不敢言,希望有个外来力量,打破门阀世家的封锁。”
“可这个外来势力要够强,”柳寒摇头说:“张兄,你高估我的力量了,甚至可能高估了贵坊的力量,再说了,贵坊能派多少力量到扬州呢?”
面具人沉默了,柳寒点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合他们两家,可能都不是扬州的那些地头蛇的对手,而柳寒没明说的是,瀚海商社的力量将主要放在帝都,不可能派多少人到扬州。
面具人心里清楚,正如瀚海商社的主力在北方,百工坊的力量主要在南方,但却是分布在南方数州,而且以百工坊的行事原则,百工坊是不可能自己出面的,是要柳寒出面。
所以,一旦计划展开,引起陆虞张等门阀世家的愤怒,柳寒将承担他们的全部怒火。
恐怕,这才是柳寒不肯的真正原因。
面具人心里叫苦,知道自己算错了一招。
第438章 谈判(下)
刚抬头,正好遇上柳寒的目光,柳寒眼神平静,但却是紧盯着他,恍然间,他忽然觉着这目光是如此熟悉,可偏偏就想不起来在那见过。
柳寒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温和,然后轻声叹道:“作为商人,有钱不能挣,实在不是件让人舒服的事,可没办法啊!现在帝都诸事缠身,难以抽身南下。”
面具人也叹口气:“我明白,不过,柳兄,若我百工坊也亮明旗号,与贵商社共同经营呢?”
柳寒稍稍有些吃惊,眉头渐渐皱起:“这严重违反了贵坊的经营模式。”
“我是在向柳兄表达我方的诚意,我方愿与柳兄共进退,共抗江南世家门阀。”面具人再度叹息,犹豫下又说道:“另外,我刚才有个想法,帝都官宦不少,皇亲国戚也多,要不,咱们再拉一家,组建一家盐业商会,你看这法子可行?”
柳寒想了想,苦笑下:“张兄啊张兄,你真是个难缠的朋友。可那家皇亲国戚肯趟这浑水呢?”
“只有从在帝都的皇亲国戚中找,你看潘链潘大人如何?”面具人问道,柳寒略微想想便答道:“潘大人乃太后之父,当今太师,尚书令,权倾朝野,有他之助,当然可以对抗江南世家,可问题是,潘大人要价恐怕也不低。”
“柳兄一言中的,”面具人赞同道,随即又问:“你看薛泌薛大人如何?”
“薛泌薛大人乃皇后之弟,但薛家的实力不足以对抗江南世家。”柳寒说道。
“延平郡王如何?”面具人没有多说,又挑出一个。
“延平郡王实力也不足,而且,王爷现在掌控度支曹,盐铁监乃其下属,嫌疑难避。”
“小赵王爷呢?”
“他就差得更远了。”柳寒摇头说道。
面具人叹口气,这几个人都是皇亲国戚,而且都在权力中枢,或走向权力中枢,其他的,比如太原王,比他们还不如。
俩人都没替秦王和齐王,显然俩人都认为不能接触这两位王爷。
“你没考虑过淮南王?”柳寒反问道,面具人微微叹口气:“他已经站到江南世家背后去了。”
“这位王爷在想什么?”柳寒有些惊讶,面具人干笑两声,这还是柳寒第一次听到他笑,干瘪瘪的,象是从鼻孔里发出来似的。
江南世家此举风险非常大,若是盐务革新因此失败,皇帝势必迁怒江南世家,若发现淮南王也涉足期间,皇帝的震怒可想而知,故而淮南王此举无疑是在冒险。
“唉!”面具人长长叹口气,低头沉凝不已。
柳寒也不开口,只是不住打量面具人,面具人抬头看着他,有些纳闷的问:“怎么啦?柳兄。”
“我还是第一次与戴着面具人的谈判合作,”柳寒坦率的说:“我很好奇,将来那天,你揭下面具,我还认识你吗?或者,另外一个人戴着面具过来,我该怎么判断他是不是你。”
“到目前为止,这样的事还没发生过。”面具人辩解道,可柳寒却摇摇头,显然认为他的辩解很虚弱。
面具人随即反问道:“柳兄为何对我的脸这样感兴趣?”
柳寒摇摇头:“如果今天我们没有合作机会,出了百漪园的大门,再见是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可如果,我们今天能合作,我就必须知道,我的合作伙伴长什么样,将来会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说是你,或者有人戴着面具来说是你。”
面具人先是愣了下,随即一喜:“柳兄想到办法了?”
柳寒点点头,面具人急切的问道:“还请先生指教。”
“让皇上出钱。”
面具人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柳寒,柳寒笑了笑说:“皇帝现在肯定很着急,现在他需要有个人或商社出面,打破目前的僵局,所以,皇帝有可能出钱。”
面具人没有答话,茶杯在手里不住转动,可满满一杯茶却一滴没荡出,柳寒紧盯着他的手,缩在袍服中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
面具人察觉到柳寒的注意,有点不好意思的将茶杯放在案几上,解释道:“小玩意,打小的坏习惯。”
“难怪百工坊威名赫赫,仅这一手,张兄的修为当在宗师以上。”柳寒赞叹道。
“不过小手段,哪能与柳兄相较,柳兄上品宗师之能,令人佩服。”面具人摇头道,随即语气一换:“不过,在下更佩服柳兄的大胆,不错,皇帝是可能同意,可问题是,如何执行呢?”
柳寒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倒不是装的,他的确在为难,不是没有途径,而是途径太多,至少有两条:薛泌和内卫。
薛泌就不必说了,让他出面,有利有弊,有利的是自己的自主性更强,不利的是,威慑力不够,而且还有个隐忧,暴露了薛泌与自己的关系。
让内卫出面则刚好相反,有足够的威慑力,也更隐秘,不会暴露自己在朝里的关系网,但问题是,一旦沾上内卫,对其他生意的影响很大,而且还会影响秦王延平郡王等人对自己的态度。
“让皇帝,内卫,延平郡王,小赵王爷,都出点钱,咱们组建一个商团,再不然,把齐王秦王也拉进来,这么多王爷,江南那几个傻瓜该不会找麻烦了吧。”柳寒自言自语的说道。
面具人眼珠子都瞪圆了,这次是真吓着他了,柳寒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的神情变化却瞒不过他。
“老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面具人说道:“把这么多人招揽进来,以后麻烦可不少。”
“麻烦倒没什么,只要事先把规定定好,就不会有什么麻烦,问题可能会出在由谁来当这个大掌柜上。”柳寒说道。
“怎么,柳兄不打算出人?”面具人略微有些意外。
柳寒点点头:“我的生意太多,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另外,或者,坦率的说,沾上内卫,会对我的其他生意产生影响。”
面具人略微思索便点点头,表示同意,俩人都沉默了,默默的思索着,他们都不希望让内卫或延平郡王小赵王爷的人来担任这个职务。
“你说让甄娘来干如何?”柳寒突然冒出一个人选,面具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感到思路有点跟不上。
“甄娘是魔门中人,魔门本身有很强的实力,甄娘应该是个高手,与你们也有些关系,应该得到你们的信任,账房由内卫或延平郡王派,我派个监事,小赵王爷则派盐场监督,贵方则派护卫,你看这个如何?”
“柳兄很有把握啊!”面具人问道,柳寒耸耸肩:“平时有些酒肉朋友,再说了,宫里逼着我与冀州开战,他们也该为我挣点钱。”
“你不怕内卫最后将钱都拿走?”面具人反问道。
柳寒苦笑着叹口气:“怎么会不怕呢!就是因为怕,所以才把小赵王爷延平郡王拉进来,又将魔门拉进来,你可能不知道,萧雨与漕帮一战也是宫里逼的。”
面具人没有一点惊讶,沉默的点点头,柳寒看着他问:“你看这个计划如何?如果,这个计划可行,咱们可以得到朝廷官方的支持,还可以逼着江南那几个土鳖将他们盐田全卖出来。”
面具人想了半天,才摇摇头:“柳兄,这个计划很诱人,可其中的利弊也很难估算,柳兄容我几天,我好好考虑下。”
柳寒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也得考虑下,我也是临时想起,究竟是否可行,还得好好想想。”
面具人也同样点点头,俩人默默的喝了会茶,开始闲聊,说起了诗词,面具人对柳寒的诗词大加赞赏,对柳寒流传出去的几首诗词倒背如流。
“张兄看得出来是饱读诗书的,不知在那就学?”柳寒含笑问道。
面具人闻言轻轻叹口气:“我是随家师学的,家师文武双全,在下不过学了皮毛,落于商旅,老师将我革除门墙,不准称他的弟子。”
“令师真乃奇人。”柳寒叹道:“原在西域时,在下还雄心勃勃,想回大晋大展手脚,没成想,这才刚刚起步,就差点万劫不复,唉,小弟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高人!看张兄之才,令师之高,在下恐怕难望起尾翼!”
柳寒摇头叹气,似乎很是丧气,面具人却没有表现出谦虚:“家师的才学乃天授,世间无人可及,可柳兄也不必菲薄,世间家师这样的人,没有。”
这话太肯定了,柳寒略微有些意外,立刻很快便掩饰过去,但却已经落在面具人眼中,柳寒为除尴尬,转头看着对面的小楼:“张兄真不想去看看?”
“这话该我问才是,”面具人调侃道:“柳兄,真不想过去看看。”
“呵呵,这百漪园恐怕我比你熟悉,”柳寒笑道,这时,那边已经陆续有人出来,看来展示拍卖已经结束:“嗯,好像结束了,怎么这么快?”
面具人显然也看到了,他微微叹口气:“看来情况不算好。”
果然没一会,那年青人又来了,向面具人报告,又有两样流标,一样是铸剑术,另一样是酒壶,柳寒很意外,酒壶也拿来拍卖?面具人解释说是一种特殊的酒壶,用途自然也是特殊的。
柳寒有点明白了,便没再问了,只是轻轻点头。
“瀚海商社拍下了两件,一件是烈阳刀,一件是烈焰奔马。”年青人说着冲柳寒微微施礼至谢,柳寒却略感意外。
“哦,多谢柳兄,要不是你,今次,恐怕就更让人笑话了。”面具人叹道。
“别谢我,要谢就谢许远吧,这家伙,这是他自作主张。”柳寒摇头道,面具人疑惑的问:“柳兄允许属下可以这样吗?”
柳寒点点头:“他们有一定的自主权,只要金额在他们的自主范围内,就可以。”
面具人轻轻哦了声:“难怪柳兄一年便将瀚海商社发展到如此地步,有这样的胸襟,瀚海商社将来大有可为。”
“过誉了,过誉了!”柳寒笑道:“百工坊在江湖上信誉昭著,与张兄比起来,在下就难望项背了!”
俩人互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柳寒笑得及其欢畅,面具人的表情看不到,可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他的心情,同样很愉快。
面具人没再多说什么,验看了收入后,便向柳寒告辞,柳寒没有挽留,俩人约定,三天之后,再在百漪园详谈。( )
第439章 无意曝光
第440章 礼物
第441章 踪现
第442章 静心
第443章 合伙(上)
俩人从侧面出来,穿过边上的小巷,到了大街上,也没走远,就在附近找了个茶楼,柳寒要了间雅间,小二将茶和点心送上来后便悄然退下。
“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好处?”延平郡王端起茶杯,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柳寒也淡淡的笑了笑:“有一桩生意,不知王爷有兴趣没有。”
“哦,什么生意?我这王爷是没有封地的王爷,每年收入就那么几个银子,能赚钱当然好。”延平郡王说道。
“盐。”
“盐!?”延平郡王愣了下,不解的看着柳寒。
“有个朋友觉着扬州盐务革新陷入僵局,需要一个人去破局,可他一个人吃不下,找到我,可我呢,不敢惹扬州那帮土豪,所以想请王爷当靠山。”柳寒笑呵呵的说。
延平郡王忍不住微微摇头:“我说柳兄,千里之外的肉香,你都闻得到,你这长的什么鼻子?!!”
柳寒耸耸肩,自嘲的笑了笑:“狗鼻子,没办法,我觉着这是个机会,既能给朝廷分忧解难,又能挣银子,扬州那些门阀世家,嘿嘿,目光短浅,得罪朝廷不说,还得丢银子,朝廷要是狠点,恐怕他们便再无法涉足盐务了。”
延平郡王点点头,略微想想便问:“不知你那位朋友是什么?”
“江湖上很有名,”柳寒也没想隐瞒,立刻答道:“就是百工坊。”
“百工坊?他们也要作盐务?”延平郡王很是惊讶,几乎是脱口而出。
柳寒看着他点点头:“这是他们提出来的,王爷,我觉着这是个机会,天下人都知道,盐之利巨大,而扬州乃天下产盐之中心,若是常日,咱们就算想插手也没门路,今日朝廷在扬州革新盐务,扬州的门阀世家却贪心不足,走上与朝廷对抗的路,句大人和顾大人心怀仁慈,否则,那些家伙恐怕已经如陈国那几家倒霉鬼一样了。”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有一点不是,句大人和顾大人倒不是仁慈,而是不想惹恼江南门阀世家。”延平郡王一言点出扬州僵局的关键,句誕和顾玮在扬州瞻前顾后,畏首畏脚的根本原因,并非俩人没办法,而是不愿,那样的话,会严重得罪江南门阀,甚至得罪淮南王,所以俩人都不愿下狠手。
“所以,我们现在插上一手,也给两位大人解困,也给扬州的门阀提个醒。”柳寒说道。
“提醒?”延平郡王开始还有点迷惑,随即便明白过来,柳寒也笑道:“王爷是明白人,句大人顾大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愿下狠手,可皇帝不会容许盐务革新这样僵持下去,所以,两位大人要还是顾忌江南门阀世家,两位大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所以,两位大人最后还得对他们下手,所以,我们此举也是为江南人解困。”
“此言在理,”延平郡王点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你们打算怎么插手?是百工坊在那边主持?”
柳寒摇头:“具体怎么作,我们还要商议,不过,事情是他们提出来的,我呢,帝都的事不少,冀州那边还在找我麻烦,所以,帝都这边我肯定走不开,而他们呢,王爷恐怕也知道,他们一贯躲在背后,只拿股份红和分红,所以,我的设想是再找两家,除了这个以外,另外还有个原因,分担风险。”
延平郡王没等他说完便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插话道:“另外还有那些?”
“嗯,正想与王爷商议,”柳寒说道:“我还想找小赵王爷,另外,还有便是百漪园的前掌柜甄娘。”
显然这两个人选让延平郡王很意外,他愣愣的看着柳寒,柳寒解释说:“小赵王爷乃宗正府令丞,对淮南王有威慑,另外,江南还有嘉郡王燕皓等一帮宗室,也能形成威慑,至于甄娘,我们都无法直接出面,所以,我让甄娘出任这家盐号的掌柜,王爷恐怕不知,甄娘有魔门背景,让她出面,可以将魔门实力拉进这个漩涡。”
当柳寒说道甄娘的魔门背景后,延平郡王稍稍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柳寒对泄露这点毫不在意,因为内卫早知晓甄娘的背景,魔门虽然与中原武林明争暗斗,但最近这七八年,双方都默契的处于一个冷和平中,明面上的拼杀少了。
柳寒说完后,延平郡王没有说话,而是平静的喝着茶,柳寒也不打搅他,吃了两块点心,静静的等待着。
好一会,延平郡王放下茶杯,看着柳寒问道:“他们是什么意见?”
“我最先征询王爷的意见,如果王爷没意见,待会我就去见小赵王爷。”柳寒答道。
“本王听说你与薛泌薛大人交好,为何不拉上他?”
“王爷误会了,薛大人乃豪门贵胄,在下与他不过喝过几次酒,薛大人虚怀若谷,但在下得有自知之明。”
延平郡王微微摇头,柳寒也同样微微摇头,延平郡王叹道:“柳兄,在道典上说,位卑而傲,乃大智之人,本王一直不解,何为位卑而傲,见到柳兄,本王算是明白了。此傲非彼傲,乃心傲,柳兄啊柳兄,你到帝都不过一年多,却比小王在帝都成就更大!”
“王爷过誉了,”柳寒面不改色的说:“在下乃商人,商人每到一地都要了解当地市场,寻找商机,不得不注意这些。”
延平郡王淡淡的笑笑,没有与柳寒争辩,又问道:“那本王要出多少银子?”
柳寒耸耸肩:“现在还不知道,现在我们谈的是意向,我现在想知道王爷是不是愿意入股,至于多少银子,到时候大家一块商量。”
延平郡王点点头:“就冲你柳先生,本王就一定入股。”
“如此,多谢王爷。”柳寒抱拳致谢,延平郡王笑道:“不但能为朝廷出力,还能挣笔银子,何乐而不为。”
俩人相视而笑,柳寒殷勤的给延平郡王倒上茶,喝了一通茶后,延平郡王又问:“柳先生,你看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柳寒微怔,随即笑道:“王爷不是正在作吗?派人暗查那些官员的财产,防止他们转移财富。”
延平郡王露出一丝苦笑,这件事不是经过度支曹来作的,而是他调用王府家将在作,因为他信不过度支曹这些官员,可没想到,柳寒居然还是察觉了。
“嗯,我还是给王爷提个建议,”柳寒说道,延平郡王静静的看着他,柳寒说道:“在下觉着他们太轻松了,没感觉,得让他们紧张起来,所以,我觉着王爷可以半个月或一个月之后,面见皇帝,请皇帝下旨,所有未还清欠银的,一律停职还债。”
延平郡王眉头微皱,他完全知道此举带来的震撼和混乱,这么多官员被停职,会造成多大混乱,这些官员的愤怒和怨气,都会冲他来。
“是脓就得挤,挤的时候是有点痛,可只要挤出来了,就好了。”柳寒说道。
“这个法子太激烈,”延平郡王说,柳寒沉默了下,也点点头:“如果能有其他法子,让他们动起来,那当然最好。王爷,两天过去了,可除了当天收到小赵王爷还的三万两银子,其他谁都没动。”
“本王知道,”延平郡王说:“有些官员恐怕还不出来,这些官员恰恰是朝中清正廉洁的官员,他们没去贪污受贿。”
柳寒摇摇头:“他们是没机会贪污受贿。”
延平郡王不由再度苦笑,柳寒这话太直接太刻薄,可却是事实,那些还不出的多是清水衙门的小官。
“不行,即便如此还是不行,”延平郡王的神情很坚决,他略微有些抱歉的说:“这样下去,很有可能陷入政争,最终反而影响追债。”
“有这种可能,可只要皇帝”柳寒忽然停下来,皱眉想了下:“要不这样,你上道疏,通过正规途径,然后让皇帝留中不发,如此消息便散布出去了,但,这样一来,王爷将承受所有怨恨,而且这些怨恨王爷的人都躲在暗处。”
延平郡王苦笑不已,柳寒叹道:“王爷,当初接下这事,就该知道,您要得罪很多人。”
延平郡王叹口气,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窗外,对面的府邸,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他忽然忘记了,那是谁的府邸了,这样的府邸在内城比比皆是,可除了门匾上的字不同外,其他大都一样。
“容本王再想想,就算不得不得罪人,本王也希望能少一点。”延平郡王苦涩的说,柳寒无所谓的点点头。
接下来的气氛就变得比较沉闷,点心早已吃光,俩人不约而同的将茶喝干,几乎同时起身,依旧是延平郡王在前,柳寒在后,出了茶楼。
回到度支曹,分手前柳寒顺道请了一天假,也不隐瞒,直说明天要与百工坊谈判。
延平郡王不但答应,而且还叮嘱他,价钱最好高点,别让百工坊占了便宜。
柳寒不由哈哈大笑,牵出黑豹,依旧从小巷出来,翻身上马,朝宗正府驶去。
第444章 合伙(中)
小赵王爷却不在宗正府,宗正府的人告诉柳寒,小赵王爷这两天都在府里,没有到宗正府来,柳寒只好转身朝赵王府行去。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帝都依旧热闹,百姓们依旧按部就班的忙着衣食住行,对朝廷中的变化没什么感觉。
柳寒在赵王府门前下马,这次他依旧没去侧门,依旧在正门敲门。
不过,让柳寒有点失望的是,王府下人告诉他,小赵王爷依旧不在王府,去了哪儿不清楚,柳寒非常失望,只好留了个条给小赵王爷,请他晚上到柳府商议。
离开赵王府,柳寒想了想便朝内城行去,在碧露苑门口下马,大摇大摆的走进茶楼,进门便要静室,伙计没有认出他,将他引到后院。
在静室坐下,柳寒将腰牌拿出来,伙计神情微变,柳寒说道:“请向麦公公通报,我要见他。”
“按照规定,你是不可以到这来的。”伙计看看手里的铁鹰牌,皱眉说道。
“我有急事,况且,谁说的我不能上这来?”柳寒纳闷的问道,伙计愣了下:“铜牌鹰卫,是不能直接上这的。”
“上次麦公公为何没告诉我?”柳寒拉下脸来,沉声问道。
伙计犹豫片刻,深深看着柳寒会,才说:“好吧,我替你上报,但上面会怎么处置,我不清楚,你别怪我。”
“那是自然。”柳寒说道。
伙计出去了,很快又将茶水果蔬送进来,然后便很长时间没踪影,柳寒也不着急,悠闲的喝着茶。
又等了一会,外面传来响动,柳寒知道有人来了,果不其然,没一会,麦公公推门而进,但麦公公进来后,却没象上次那样径直过来,而是站在门边,从外面进来一个中年太监,柳寒一眼便认出便是那个曾经到过有凤来仪数次的中年太监。
柳寒站起来,微微屈身,那中年太监看到柳寒神情微微一怔又迅速恢复正常,他在柳寒对面坐下,柳寒依旧站着,那麦公公上前给那中年太监倒上茶,却没递给中年太监,而是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冲外面叫道:“换茶!”
伙计立刻进来,悄无声的重新上茶,然后又悄无声的退出去,这期间,中年太监没有说话,只是不住打量柳寒,神情中露出思索之态。
“我们见过面?”中年太监疑惑的问,语气十分温和。
柳寒感到十分紧张,他忽然感到,今天这事十分要命,说不定一个不妥,以前所有的努力,将全部化为泡影。
中年太监没有催他,麦公公也安静的站在一边,柳寒略微思索,便躬身答道:“公公好眼力,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我姓林。”中年太监说着示意他坐下,柳寒也没客气,便坐到中年太监对面,麦公公眉头微皱,补充道:“这是我干爹,也是内卫总管。”
柳寒再度起身,抱拳施礼:“卑职见过总管大人。”
林公公再度示意他坐下,柳寒规规矩矩的坐下,林公公看着他问:“有凤来仪,瀚海商社,柳寒是你的真名吗?”
“是,本尊分身,各有所为,不过,这点小把戏,瞒不过公公的眼力。”柳寒谦卑的答道。
“也不是,”林公公温言道:“本尊分身,各有所为,方震江湖经验丰富,要瞒过他,恐怕很难。”
“方震没有见过我。”柳寒答道,其实方震是见过他的,不过,那时他躲在人堆里,所以,方震也算没见过他。
“如此,就合理了,这样也好。”林公公微微点头:“今儿,你说有急事,不知是何事?”
柳寒略微沉凝便将百工坊提议与他联手在扬州办盐号,自己又提议联手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以及百漪园甄娘,一块下扬州,由甄娘出面担任盐号掌柜的主意说了一遍。
“不过,在下不知仅靠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能不能震慑扬州的那些世家,所以,我想请内卫出面,加入经营,就当是内卫在扬州设点。”
“百工坊。”林公公略微惊讶:“百工坊居然找上你了。”
柳寒点点头:“是,公公,他的掌柜姓张,带着面具,不知其相貌。”
“这百工坊在江湖也有些日子了,一向神秘莫测,只是重心都在经商上,从不介入江湖和朝廷,底子很清白,但背后是什么人,内卫曾经查过,什么都没查到,失踪了三个人。”林公公说道,柳寒心中暗惊,林公公略微沉凝:“这倒是件好事,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江南那几家,是太不安分,这两位王爷,还不够,倒是那甄娘,你知道她吗?”
“她是魔门在帝都的舵主。”柳寒毫不迟疑的答道,林公公微微点头:“看来你对帝都的了解不少,不错,甄娘是魔门的人,让甄娘去扬州,等于让魔门扩张到江南,甄娘有七成应该会答应,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同意了吗?”
“延平郡王已经基本同意,小赵王爷,卑职尚未见到。”
不知为何,自这林公公进屋后,柳寒便有些紧张,到帝都一年多,今天是他感到最紧张的时候,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可明明这位林公公身无身无缚鸡之力,边上站着的麦公公也同样没有半点修为,可他就是不知怎么的,有种很不舒服,很危险的感觉。他悄悄运转内息,慢慢将神识释放出去,探查四周。
“延平郡王已经同意了,小赵王爷恐怕也会同意,”林公公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柳寒忽然插话道:“公公,卑职的意思是,请皇上拨内廷的银子。”
麦公公眉头一皱,便要斥责,林公公却露出一丝笑意:“你的意思是让皇上入股?”
柳寒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林公公却反问道:“你凭什么觉着皇上会同意?”
“嗯,扬州盐政革新拖得太久,皇上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如果出点银子,可以加快扬州盐政革新,想必皇上是愿意的,当然,这是卑职的猜测。”柳寒答道。
林公公没有开口,而是闭上眼,手指在腿上不住敲动,过了好一会,才又问:“不错,的确如此,看来你全部都搞清楚了。”
柳寒却摇摇头,林公公皱眉,疑惑的看着他,柳寒说道:“还有个疑问,我搞不清楚,这百工坊究竟只是想弄笔银子,还是有其他目的。”
“哦!为什么这样想?”林公公好奇的看着柳寒,目光中有那么一丝丝欣赏。
“据卑职所知,百工坊已经存在近十年,每年都要举行拍卖,其设计产品非常精美,往往有巨大的利润,经过近十年的发展,百工坊应该有巨大的财富,可,”柳寒犹豫下,看看林公公又看看麦公公,才说道:“根据卑职对当今天下的了解,当今天下,门阀世家其实都涉及商业,所以,百工坊的合作伙伴中,多半有门阀世家,而且,卑职猜测,其中大部分是门阀世家,卑职大胆判断,百工坊与江南的陆虞张,甚至淮南王,可能都有合作关系,
所以,卑职想不明白,或者,很疑惑,百工坊这次是以新制盐法入股,他为什么要找上卑职,为什么不与江南门阀世家合作,他只需再等一段时间,便可与江南世家合作,犯不着冒与江南世家冲突的风险。”
林公公沉默了,清瘦的面容凝重起来,手指敲动得更加激烈,麦公公依旧没有插话,柳寒端喝了口茶,发现新换的茶比刚才的要好,入口醇香。
良久,林公公点点头:“有理,既然如此,那你就查,咱家也会派内卫协助,百工坊,这个谜团也该揭开了。”
柳寒没有答话,林公公又问:“你的那块腰牌带在身上没有?”
柳寒拿出那块铁牌,放在案几上,林公公拿起那块铁牌看看,收进怀里,同时拿出一块铜牌,放在案几上,推到柳寒面前,柳寒拿起来看看,铜牌上雕着个狼头,居然升官了。
“狼头,”柳寒想了想问:“我记得上次麦公公说,铜牌是狼熊虎,狼是最高级,是不是就是这个?”
“记忆力很好,”林公公说道:“狼头是铜牌中仅次于玉牌,在内卫中属于高级统领,狼头之下,你都可以指挥,不过,内卫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你能指挥的只有调拨给你的人。”
“这次要调些人给我?”柳寒问道。
“对,这次到扬州的事,咱家会调一队人手给你,不多,三个。”林公公说道:“全部放在你的盐号中,另外,扬州的内卫,我会给你联系方式,他们不归你指挥,你的身份不能让他们知道。”
“明白。”
“你的首要任务是查清江南门阀的”
“等会,等会,”柳寒连忙打断他,麦公公的神色更加不快,林公公却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柳寒,柳寒问道:“公公,您的意思是,我要去扬州?”
林公公点点头,柳寒摇摇头:“我走不了,漕运的事不解决,我那都去不了,我要能去扬州,何必再把甄娘拉进来。”
“你现在不能去,不代表将来不能去,到你能去的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的。”林公公依旧很平静。
“那就好。”柳寒松口气,迟疑下他又问:“公公,不知道公公能不能说服皇上,另外,如果让皇帝出钱,该以什么形式?”
“这个咱家现在还不能答应你,”林公公说道:“到时候咱家会派人来告诉你的。”
说完林公公起身,柳寒也随即站起来,林公公示意他留下,依旧是麦公公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柳寒目送他们出去后,才又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喝起茶来。
林公公在门口上了马车,麦公公也跟着上去,等了一会,一个黑衣人飞上马车,掀开门帘,悄没声的坐到角落。
马车这才启动,走了段距离后,黑衣人才开口说:“他发现我了,我感受到他的神识。”
说完之后,黑衣人又闭口不言,林公公淡淡的说:“上品宗师,自然不会假。”
这黑衣人修炼了一种奇特的功法,即便修为不如对方,也可以察觉对方的神识,加之他修炼过隐匿功法,气息收敛后,即便修为比他高,也不一定能发现他。
“干爹,此人无礼!”麦公公神情不愉的说道。
“西域那地方,蛮荒,少礼仪,可以理解。”林公公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还不错:“这人心思缜密,是个人才,假以时日,咱家倒觉着,可以接手虎贲卫。”
“接手虎贲卫?”麦公公一愣,林公公微微点头,随后叹口气:“这些年,虎贲卫实力下降很快,已经很长时间没上品宗师了,现在的统领江风,忠心是忠心,可,修为还是差了点。”
麦公公在心里悄悄松口气,刚才柳寒居然打断了林公公的话,这把他吓了一跳,生怕林公公动怒,要知道上次见柳寒可是他,那次本就有面试的意思,而且他回去还说了些柳寒的好话。
林公公与小麦子和黑衣人在一起时,说话都比较轻松,也没多大提防,不过,他心里也有个模糊的感觉,这个感觉隐隐约约的,没那么强烈,可他还是感觉到了,那就是柳寒似乎有意想让内卫去查百工坊。
柳寒在茶楼里面喝了半个时辰的茶,边喝边想,这林公公好厉害,居然一下便看破了他的身份,看来自己的身份还得重新修改,至少在外形上做点调整。
正如林公公那点隐隐约约的感觉,柳寒是在有意将他引向百工坊,可他没想到,内卫居然已经查过百工坊,而且还有三个人失踪,这让他对百工坊更加警惕。
回到柳府时,天边已经染上一块红云,刚下马,柳铜便过来报告,小赵王爷已经在前厅等候。
“这家伙来得倒是挺快。”柳寒笑着将缰绳扔给马夫,问道:“他看上去怎样?”
“不是很高兴,脸色有点阴。”
“这家伙要还十一万,估计正焦头烂额的找钱呢!脸色能好才怪!”柳寒乐呵呵的说道,柳铜陪着笑了笑:“原来如此,难怪看着就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柳寒快步走到前厅,小赵王爷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腾地站起来,冲到他面前。
“柳兄啊柳兄,你得帮我!”
第445章 合伙(下)
柳寒温言不由怔了下,再看小赵王爷,小赵王爷今儿的穿着很是无羁,麻衣袍服只到小腿,脚上套着草鞋,还光着脚丫子没有袜子,头发也没梳,半披半散,状若野人。
“我说小王爷,您这是玩的那出?!!”柳寒很是无奈,纳闷的看着小赵王爷。
“老兄啊,你要不帮我,本王就只能买赵王府了。”小赵王抓着柳寒叫道,那神情就象久旱盼甘霖,焦急又期待。
“不过十一万银子,至于吗!”柳寒被小赵王爷拉着,摁在椅子上:“你那赵王府,肯定不只十一万银子!”
“老兄啊,你是不知道,”小赵王爷哭丧着脸,痞赖的叫道:“我那老子,现在完全不管我了,一毛不拔,我又夸下海口,三月之内,必定还清,再说了,你不是也说了,我这银子必须还,否则前途就没了。”
柳寒温言不由苦笑,这老赵王在想什么呢,这赵王一系就这一个看着可以支撑起赵王府,居然就不管了,连十一万银子都不肯出。
“赵王回话了?怎么说的?”柳寒纳闷的问道,小赵王爷拿出封信,这信显然是誊写的,柳寒接过来看,老赵王的回信很简单,就是告诉小赵王爷,他拿不出十一万银子,让小赵王爷自己想办法。
“你现在还能凑多少银子?”柳寒问道,小赵王爷更加沮丧了,摇摇头:“那天就还了三万银子,我上那弄银子去。”
柳寒想了想:“我给你出个主意吧,把赵王府抵押出去,借十一万银子。”
“啊!”小赵王爷傻了,过了会,他坚决的摇头:“不行,不行,这要让父王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拉倒吧,”柳寒鄙夷的嗤笑道:“你那父王都不管你了,他还杀得了你。”
“他可以废了我世子之位,重立老四那家伙。”小赵王爷沮丧的说道,柳寒大约也知道些赵王府的事,赵王的嫡子有两个,小赵王爷和他哥,另外还有几个庶出的儿子,其中最受赵王喜爱的便是他大哥,早早的便被立为世子,可惜前些年,他大哥染上怪病,这几年都缠绵榻上,眼看着就要死了,按照大晋律法,世子首先立嫡,其次立长,所以若他大哥死后,就该立小赵王爷为世子。
可小赵王爷不被赵王所喜,要不是他的嫡子身份,恐怕早就被打发到不知那去了,在他大哥之后,赵王最喜欢的是他的四弟,他的四弟是赵王宠妃所出,今年不过十三岁,还在赵国的书院念书,小赵王爷曾经建议送到帝都来,进太学,可无论赵王还是他母妃,都不同意。柳寒私下揣度,这要换他,也不会同意。
眼看着赵王世子就不要毙命,赵王早晚瞪大眼珠子,要有放大镜的话,恐怕已经举起放大镜找小赵王爷的错失,为此不惜断了小赵王爷的费用,要不然,小赵王爷也不会欠了这么多银子。
因为欠银子而废掉小赵王爷,这个理由不充分,可若小赵王爷卖了赵王府,那就够了。
“老兄,就凭咱们的关系,还抵押,你借我十万银子,我保证三年内还你。”小赵王爷叫道,神情中没有一点客气。
“我现在也拿不出十一万银子,”柳寒苦笑着摊开双手说道,小赵王爷的脸立时垮下来,沮丧之极,柳寒叹口气说:“小王爷,你是不擅经营,我正好有个计划,咱们联手赚笔钱。”
小赵王爷精神头登时一振,柳寒心里很郁闷,这赵王够狠的,原以为赵王一系也就一个小赵王爷能拿出手,赵王不保也得保,没成想那老东西居然能下得如此狠心。
柳寒将去扬州办盐号的事说了一遍,不过隐瞒了内卫加入的事,小赵王爷听着眼珠子都瞪圆了,不等柳寒说完,便跳起来:“行,行,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行!”可随即又哭丧着脸叫道:“老弟,我的好老弟,你知道,我现在拿不出钱来。”
“这钱,我可以给你垫付,”柳寒说道:“等以后分红了,你可以再还给我。”
“老弟,谢的事,本王就不说了,可这十一万怎么办呢?”小赵王爷还是很为难,一张脸就像吃了黄连似的。
柳寒略微沉凝,想到个办法:“小王爷,你手上有那些地产或值钱的东西。”
小赵王爷愣了下,柳寒解释说:“你可以抵押些东西给汇通钱庄,我与他的专柜,那西域大胡子有点交情,我可以给你说说,给你一个低点的利息,等咱们的盐号挣钱后,你就可以赎回来。另外,我还可以帮你设个布庄,不,不在帝都,你可以在赵国,你知道我的布销路很好,我把赵国的销售权授予给你,至于能挣多少银子,得看赵国的消费能力。”
小赵王爷想了会,脸色依旧很沮丧,柳寒叹口气:“小王爷,赵王府不能抵押,城外的庄园是可以抵押的,赵王府名下的酒楼是可以抵押的,十一万银子,只要你能抵押出把九万,剩下的我帮你想办法。”
“好吧,我回去看看,大不了就把城外的庄子抵押了。”小赵王爷起身,柳寒一把将他抓住:“不管怎样,吃过饭再走。”
很快,下人将饭菜送来,小赵王爷心情不好,三句话中倒有两句在骂,柳寒叹口气:“小王爷,你该看远一点,这次清偿府库债务后,我估计皇上恐怕就开始调整朝中大臣了,小王爷,宗正府不过清水衙门,到时候,你可以换个衙门,油水大大的。”
“油水最厚的是度支曹,可那是老十一的。”小赵王爷说道。
“除了度支曹呢?”
“剩下的便是吏曹,田曹,工曹。”小赵王爷说道。
柳寒想了想问:“少府呢?”
“少府已经有丁轩了。”小赵王爷语气萧索,柳寒摇摇头:“丁轩可以调走嘛,这家伙可是肥牛,这几年,皇上修了不少东西,有不少都是少府出钱,这家伙恐怕从中弄了不少。”
小赵王爷闻言精神一振,思索着点头:“不错,不错,先帝梓宫还未入土,这是一笔大开销,另外每年宫里的开支都是走少府的账,不错,不错,这的确是个肥差,妈的,这丁轩肯定捞了不少,妈的,该换换人了。”
柳寒冲他摇摇头,小赵王爷愕然,柳寒笑道:“小王爷还是很仁慈啊,我倒是听说丁轩的家财比少府还丰厚。”
小赵王爷眼珠子瞪得溜圆,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地上,柳寒压低声音说:“据说丁轩有数百万银子的家产,这家伙居然还敢贪污少府的钱,小王爷,把他弄倒,朝廷府库至少可以进账数百万银子,具体经办人,恐怕也少不了几十万银子,而且还正大光明,还能赢得个好名声,这样的好事那去找。”
随着柳寒的话,小赵王爷的目光渐渐亮了,最后嘿嘿笑起来,柳寒冲他点点头,俩人心照不宣的举起酒杯。
柳寒一点不怕小赵王爷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这次他没把薛泌拉进来,原因便在这里,他要薛泌清清白白的进尚书台,成为他的一柄保护伞,更何况,他还有一柄更大的保护伞——内卫。
将小赵王爷送走后,柳寒接到秋三娘送来的信,信上告诉他,甄娘请他到城外的桃绿园见面。这桃绿园在帝都城南,紧靠伊水,是一个不大的小庄园,为柳林环绕,环境很是雅静。
“今晚,马上就关城门了,妈的,这三娘怎么现在才送来。”柳寒在心里嘀咕道。
看看时间,还足够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当然今晚可能便要留在城外了。
吩咐了几句,给天娜和老黄分别留言后,柳寒骑着黑豹出门,黑豹很快乐,这些天都在城里走来走去,无法撒丫子跑,这家伙一出城门,便开始撒欢,六七里路,一会时间便到了。
柳寒在柳林外拉住马,抬头看着这遍柳林,柳林很广大,沿着伊水,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林中有条双人宽的小径,小径纯为土路,路边青草茵茵,此刻晚霞正盛,霞光穿过绿叶细枝,落在青草上,在绿色的嫩叶上,抹上一层红光。
柳寒在心里暗赞,打马缓缓走进柳林,入林不远,便看见林中间有桃树,桃花初绽,粉红色的花瓣在霞光中更加娇艳欲滴。
“真乃神仙之地,没想到帝都还有此等处所。”柳寒边走边边赞叹,穿过柳林,迎面的却是一片桃林,此刻桃花正开,一朵朵桃花绽放,走在花丛中,恍若走入世外。
四周静悄悄的,看不见人,柳寒心里难免有些纳闷,帝都四周可是流民成群,这里怎么会如此安静,那些流民为何没到这里来?
“咯咯!”“咯咯!”“咯咯!”
桃林深处传来一阵娇笑,柳寒忍不住伸长脖子,往林中看去,桃花丛中,隐约有女子嬉戏的身影,柳寒一下拉住马,注目静静的看着。
第446章 桃花源
桃林深处,桃花点点,女人娇媚的笑声,充满诱惑。
柳寒凝神观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黑豹有点不耐,慢慢向前挪动数步,抬头看看桃花,张嘴咬下数朵,在嘴里嚼动。
“你这家伙,这么好的花,就忍心毁了。”柳寒拍拍它的脖子,黑豹鼓鼓的眼珠,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响鼻,柳寒笑了笑:“你这不解风情的东西,走吧!”
轻踢马腹,黑豹慢慢向前走,柳寒沿途欣赏风光,花丛中的笑声却始终没断,随着他的步履而行,柳寒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意味深长,桃林深处的隐约有竹屋红瓦,看似不远,可走了一会,却依旧只能看见红瓦绿竹。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柳寒漫声吟道,以内息送出,穿过层层花海,送到桃林深处,那伴随了一路的娇笑忽然戛然而止,消散于层层花海中。
眼前出现一条三岔路,柳寒勒住缰绳,略微沉凝,既不向左,也不向右,而是径直向中间闯去,黑豹愣了下,心说老大,你这是要做什么,前面没路。
柳寒却轻轻踢了它一下,黑豹不情不愿的向前走了数步,可走到跟前,那桃树却消失了,眼前出现一条小径,小径蜿蜒,尽头便是绿竹红瓦的院子。
黑豹愣了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柳寒拍拍它的脖子:“憨货,眼睛是会骗人的,自然也会骗马,走吧,别让人看瘪了。”
黑豹有些生气了,双蹄一蹬,一声长嘶,便飞驰而去,眨眼便到了庄园门口,柳寒勒马打量四周,庄园不是常见的土墙,而是一排竹篱,竹篱上爬满不知名的蔓藤,蔓藤间挂着红的黄的白的小花,小花在河风间轻轻摇曳。
柳寒跳下马,在经历了刚才的幻阵后,他可不敢小看这竹篱墙,站在门前,正琢磨是不是该上去敲门,竹门已经开了,一个稚龄小女出来,小丫头梳着三角丫,面红齿白,走出来冲柳寒微微施礼,未语先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来的可是柳寒柳先生。”
柳寒点点头,小丫头说:“我家妈妈已经等候多时,还请先生随我来。”
说完小丫头转身向里面,柳寒跟在身后,小丫头年岁并不大,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个头不到一米五,走在柳寒前面,背对着柳寒,腰肢轻摆,恍若风中柳枝,极有韵味。
柳寒开始没察觉,渐渐的注意到了,心中略微有点诧异,这小丫头居然已经入门了,这魔门还真是藏龙卧虎。
当然,柳寒也不认为这是甄娘故意的,她还没这么轻敌,派个刚入门的小丫头来试探自己,这未免太看不起上品宗师了。
小丫头在一处角门处停下,侧身对柳寒说:“先生请进。”
“如此,多谢。”
柳寒说完便朝里面走去,边走边观察,庄园很雅静,四周静悄悄的,没有琴瑟之音,没有歌舞之声,更没有喧哗之闹,只有偶尔飞过的燕子发出啾啾的叫声,打破了庄园的沉寂。
进入院子,迎面便是一座假山,假山上,山峦雄奇,细竹茵茵,溪水潺潺,山脚下,流水环绕,水草蔓蔓,游鱼灵动,让人一见便有豁然脱世之感。
“好山!好水!”柳寒赞叹道,略微端详便饶过假山,景象又是豁然一变,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翠竹小屋。
小屋无门,站在假山边便一眼可以看透屋内情景,屋内空空的,只有一尘不染的木制地板,不但屋内,整个院子干净得让他惊讶。
看看脚下有些肮脏的靴子,柳寒迟疑下,弯腰脱下靴子,赤足走到小屋边上,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柳寒也没进屋,而是站在门外朗声道:“在下柳寒,特来求见甄娘!”
话声刚落,从里面转出一白衣姑娘,姑娘穿着简单,素面朝天,头发简单的挽了髻,赤足白袜,袅袅婷婷的走到柳寒面前,深深一礼。
“柳先生,请随我来。”
柳寒开始还没认出来,等白衣女到面前后,他才认出,这姑娘原来也是百漪园的,不过一年多以前,甄娘离开帝都后,她便消失了,没成想今日居然出现在这里,而卸去浓妆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种风尘气,荡然无存,倒是隐隐有几分圣洁。
白衣女说完便转身向里走,柳寒跟在她后面走进屋内。
进入屋内,柳寒才发现,这屋从外面看很浅,可到了里面却发现很宽也有很深,整个房间由数根木柱支撑,这些木柱很是原始质朴,连树皮都没削,柳寒经过时摸了下,粗糙却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白衣女从边上的小门进去,这小门设计很巧妙,利用了人在视觉上弱点,粗看这里根本没门,可走近了才发现这里有道门。
这道门同样没有门,进去后,里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整个这房间是个回形建筑,中间是个小小的天井,天井四周是一圈木制地板,靠着地板摆着一圈花盆,花盆里面是各种鲜花,将整个天井熏染得生机盎然。
白衣女领着柳寒向前走,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柳寒也不问就跟在她身后,绕了半圈后,白衣女在门边停下。
这又是一间小屋,屋里飘出淡淡的茶香,甄娘坐在案几后面,也没看柳寒,专心的看着火炉上的水壶。
柳寒也不说话,进去后,便坐在甄娘对面。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仔细端详甄娘,甄娘今天同样没化妆,素面朝天,身上也没有任何首饰配饰,头上也只是一根木簪,松松的插在发髻上,穿着的服装也只是一件便服。
“柳先生写得好诗!”甄娘没看柳寒,开口说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听到这个,奴家都想改名了,改为桃花坞,先生看可好?”
“临江而栖,绿柳环绕,桃花丛中,竹园掩映,这样一个出尘之所,绿桃园,不好,不好,有传言说,世外桃源,不若改名桃花源,方为贴切。”
“桃花源,”甄娘抬头看着柳寒,微微一笑,柳寒心神微荡,心中暗惊,这甄娘修为高明,这一笑没有丝毫做作,就像平日里遇上高兴的事一样,就那么笑了笑,却让他心神微动,心念微动,内息自然而然的运转起来。
“先生果然大家,不像那些人,只知皮毛,而先生一眼便抓到了神韵。”甄娘说着垂下眼帘,盯着火炉上的水壶,火炉烧着白炭,没有一点异味。
“柳某不过凡夫俗子,需要外境方能改变心境,真正的高人,那怕身居闹市,心性依旧坚若磐石,不为外物所侵!”柳寒翕然一笑。
“柳先生这话,奴家也归入凡夫俗子了。”甄娘说道,柳寒没有开口,甄娘轻轻叹口气:“可谁说不是呢,我等本就是凡夫俗子,住在这样的园子里,不过是为了假装高人而已。”
水开了,翻滚着冒出阵阵水汽,甄娘提起水壶,柳寒伸手将茶壶揭开,甄娘手腕不动,滚烫的开水自水壶中喷出,准确的落入茶壶中。
眨眼间,茶会便满了一半,柳寒不动声色的将茶壶盖盖上,水壶中的水自然而然的没了。
甄娘将水壶放在小火炉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柳寒缩手回来,自然而然的放在膝上。
可实际上,俩人已经交手一招,甄娘以内力逼出开水,可泡茶,一般头泡为洗,这水不需要太多,小半壶便够了。
柳寒看到水壶中有了小半壶,伸手将茶壶盖盖上,这个动作不仅仅盖上了茶壶,同时还封住了水壶,也就是压住了甄娘的内气,两者相较,柳寒高出甄娘就不止一筹。
在整个过程中,柳寒没有接触茶壶,而甄娘始终握住茶壶柄,如此更容易注入内气,可即便如此,依旧被柳寒凭空封住,丝毫动弹不得,两者高下立判。
俩人心知肚明,却都不揭开,过了一会,甄娘提起茶壶,将里面的水倒掉,重新倒上开水,这次她全是她自己一手操办,没有再试探。
茶泡好了,甄娘端起茶壶给柳寒和自己倒上,水雾袅袅,带着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并不浓烈,而是芬芳素雅,很是诱人。
“三娘将先生的计划告诉我了,”甄娘略微沉凝,便坦然的说:“我很感兴趣,不过,柳先生,我想知道跟具体一点,不知先生可否解说一下。”
柳寒将茶杯端起来,放在鼻端轻轻闻了下,轻轻呷了小口,含在嘴里,品味了会才咽下。
“其实,这事得从朝廷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说起”
第447章 各有心思
柳寒一点不嫌麻烦,将朝廷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遇到的阻碍,到百工坊找上自己,详细说了一遍。
这番话挺长,花费的时间不断,甄娘听得很仔细,却没有发问打断,只是不断给他添水。
“在商言商,这个生意的风险在于,有可能惹怒江南世家,但若有朝廷重臣,或者皇族宗室在内,风险便会大幅下降,相反,我们此举虽然短时间内会得罪江南世家,可实际上,我们是帮了江南世家一把,原因很简单,朝廷不可能无休止等待,江南世家此举实际是在向朝廷示威,皇上现在还有耐心,可若这耐心耗尽,陈国之事便会在江南发生,牵涉其中的江南世家势必大受打击,所以,他们想通了,不但不会怨恨咱们,相反会感激咱们,所以,在下认为,初期会有点风险,长远来看,风险不大。”
“先生想要妾身做什么?”甄娘这时问道。
“盐号一旦成立,将面对各种复杂情况,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这人不但要长袖善舞,而且要修为精深,我与张掌柜都希望您能担此大任。”柳寒郑重的说道。
“先生为何自己不去?以先生的手段,对付江南那些人,当绰绰有余。”甄娘眨巴下眼睛,一股妩媚扑面而来。
柳寒苦笑下,叹口气:“不是在下不想去,而是帝都之事未完,在下分身乏术。”
甄娘略微点头,又问:“前段时间我接到三娘传书,先生希望我们魔门提供帮助,不知先生需要那些帮助?”
柳寒微微点头:“王许田三家在前段时间受到挫败后,我很担心他们冲漕运下手,而后在朝堂上掀起波兰,以朝廷之力对付我,而我又缺少高手随船护卫,所以,我希望贵门能派出几个高手随船护卫。”
甄娘沉凝片刻又问:“萧雨为何不向门内求援呢?”
“萧兄已经向门内求援了,可”柳寒遗憾的耸耸肩:“到现在他们也没回音,这也是我不能去扬州的一个重要原因。”
“江南谷物成熟早,按惯例,漕运会在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之后从江南启运,到彭城大约需要十天到半月,所以最早,五月中旬到月底,你们就要彭城接手漕运。”甄娘思索着说道,柳寒微微点头,赞同她的推断。
“从彭城到帝都,水路上近千里,这段路上,有十几个荒凉之所可供袭击”
柳寒微微摇头:“我的判断不是这样,如果漕运船队被彻底倾覆,朝廷势必追查,这是引火烧身,他们不会这样干,他们会采取的行动要做得象是我们自己出错,于是让朝廷治我们的罪。”
甄娘想了想点头说是,然后说:“不过,如果我要去扬州,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多谢费心。”柳寒微微施礼,而后叹口气:“若甄娘要去扬州,这边就要另想办法了。”顿了下,又说:“如此说来,甄娘是答应去扬州了?”
“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同意了吗?”甄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两位王爷已经基本同意,明天我会与百工坊张掌柜见面,商量具体事宜。”
“那些具体事宜?”甄娘立刻问道。
“包括具体要出多少银子,每家要出多少银子,各自占多少份子,将来如何分红,各家要派到盐号的人,他们的职责权力有那些,这些都要商量定。”柳寒掰着手指头解释道:“最简单的便是,份子,这份子不能按照各自出多少银子算,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他们的银子可能出得少些,但他们的身份不同,份子上便要多点,还有具体在江南经营盐号的,简单的说,便是甄娘你,银子可能要少点,可份子却要多点,所以,这个事很复杂,需要几家共同商议。”
甄娘没被引诱,默默的端起茶杯,小口抿了口茶后,将茶杯放下,她的一举一动无比优雅大方,没有一丝烟火气,可偏偏每一寸都充满女人的魅力。
“柳先生,让我掌管一家青楼,我自信还办得好,可管理盐号,奴家从来没做过。”甄娘露出一丝担忧,让人心中的怜悯自然而起。
“无妨,一理通,百理通,在我看来,经营青楼和经营盐号道理是一样的。”柳寒以欣赏的目光看着甄娘,看着她的一举动。
甄娘略感意外,不信的自语道:“是吗?”
柳寒点点头:“是这样的,我以前没搞过漕运,现在不也一样在作漕运吗,其实,只要盐田买到手,然后交给盐工打理,你只需要管好质量和销售渠道,控制好成本就行了。”
“听上去好像是很简单,”甄娘略作沉凝,然后问道:“萧雨是什么意见?”
“他比较犹豫,不过,这盐号与他和风雨楼无关,是我瀚海商社的生意。”柳寒答道。
甄娘轻轻舒口气,轻轻笑道:“既然稳赚不赔,奴家干嘛不答应呢。”
柳寒闻言顿时毫不掩饰的舒口气,笑道:“太好了,明日我便要与那张掌柜的商议,这盐号掌柜便委屈甄娘了。”
“说实话,这两年,门里的需要越来越大,银子也越来越难挣,而盐之利乃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利,有这样的机会,奴家没有理由拒绝。”
即便坦率的时候,甄娘的依旧充满女性的魅力。
“有了三娘掌舵,咱们的盐号便成了五成。”柳寒笑道。
“五成?”甄娘嫣然一笑,眼波流动:“奴家还以为是八成。”
柳寒哈哈一笑:“五成已经不少了,八成的话,得把皇上拉进来。”
“皇上?!”甄娘掩口而笑:“有皇上撑腰,那还不十成十,柳先生真是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柳寒摇头说:“你知道吗?现在最着急的不是咱们,恰恰是皇上,他恨不得明天便有人承接盐田。”
甄娘笑眯眯的点头,端起茶杯作了个敬茶的姿势,柳寒端茶回应,俩人各自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后,柳寒主动提起茶壶给甄娘添上水。
“柳先生能作出这样大的生意,见识果然不凡,不过,奴家好奇的是,先生怎样拉皇上进来呢?另外,你就不担心盐号做大之后,皇上翻脸?”
“拉皇上入股,这事得交给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去干,我是办不好的,至于后者,我恰恰最不担心,”柳寒笑了笑:“皇帝能作皇帝,心胸自然与旁人不同,此外,皇上也得顾忌自己的声誉吧,这点小钱都要抢,那先帝恐怕就看错人了。”
“先生倒是很有信心,”甄娘笑道:“先生刚才所吟之诗,奴家只记了小半,先生可否再吟一遍。”
柳寒在心里小小得瑟一下,随口吟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当柳寒吟诗时,甄娘那双秀目始终温和的看着他,柳寒心里有些纳闷,甄娘轻轻叹口气,眼神迷离,声音象在半空飘。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桃花庵里桃花仙,谁是桃花庵里的桃花仙呢?”
柳寒扭头看看天井,天色渐渐黯下来,还有余光洒在屋檐,将红瓦映得更红,绿色的墙面上同样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世外桃源,其实,躲开尘世的纷扰,谁不想找这样的地方呢?可谁又能找到呢?若有这样的地方,甄娘,你给我说一声,我也去。”
甄娘轻轻的笑了笑,她的牙齿洁白,嘴唇红红的,让柳寒在瞬间忘记了她的年龄,觉着她只有十六七岁,而不是三十多,腹部冒起一股热气,有种想将她压在身下肆意玩弄的冲动。
内息流转,那股热气瞬间消去,柳寒心中暗惊,凝神看着甄娘,心中疑窦顿生。
“是啊,”甄娘轻轻叹口气,那股孤独无助,令人生怜:“那有桃花源,我们不过都是俗世的尘埃,飘到那,落在那,不过都是身不由己。”
柳寒更加诧异,正琢磨着如何套她话,甄娘已经起身。
“我这里不留男客,先生请便吧,甄娘就不送先生了。”
柳寒心中的诧异更浓,居然不留男客,这个时候还让他往回走,城门都关了,今晚还得赶往城西的庄园。
白衣女再度出现,引着他出了庄园,柳寒吹了声口哨,黑豹欢蹦乱跳的从花丛中出来,边跑大嘴还边在边嚼着。
“这么好的花,就你这憨货糟蹋。”柳寒在它脑袋拍了巴掌,黑豹咧咧嘴,尾巴还得瑟的甩了甩。
柳寒上马,一抖缰绳,黑豹撒开脚丫子,一阵风的刮过桃林,身后纷纷扬扬的飘起片片花瓣。
庄园内,一栋小楼,甄娘站在窗前,看着那纷纷扬扬的花瓣,眉宇间有种说不清的凝重。
一个蒙面人从后面悄无声的走到她身边,同样看着那扬起的花瓣,这蒙面人居然是个男人,而且正是准备在明天与柳寒见面的百工坊张掌柜。
良久,蒙面人才轻叹道:“干嘛让他走了,不是说好了的吗。”
“他没有被我迷惑,若是这样,不能没有结果,还会引起他的警觉。”甄娘答道,神情中有种说不清的失落,沉默会,又叹道:“其实,三娘和青青都与他上过床,问问她们不就清楚了,可你偏偏信不过她们。”
“三娘已经倾心于他,”蒙面人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若要对付他,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
“你不是正在对付他吗?”甄娘栖然道
“没有对付他,只不过想证实下,他究竟是不是我心中想的那个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在想什么?”
蒙面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柳寒离去的方向,花瓣已经落下,天色变得有些阴郁,远处的柳林发出轻轻响声,在这安静的庄园,傍晚传得及远。
“你们师徒啊!都喜欢这样,神神秘秘的!”甄娘叹道。
蒙面人依旧没说话,就像一尊雕像样,站在那一动不动,河上吹来的风,拂动他的衣裾,却无法拂起他面巾的一角。
“另外再想办法吧,”甄娘说道:“你真想让我去扬州?”
蒙面人嗯了声:“如果柳寒要去,那自然是最好,可惜,他在帝都真脱不开身,王家老三可不是轻易认输之人。”
“王家真会去袭击漕运?这会不会激怒宫里?”
“王老三不会这样傻,”蒙面人冷淡的说,语气中有些不屑:“这柳寒真是个人物,料敌机先,事事都走在前面,我估计王老三这次恐怕难讨好。”
“嗯,我看也是,这次王家那位老祖宗恐怕算错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甄娘的语气中有种幸灾乐祸。
“这老东西也不能小瞧,当年,邵阳郡王多大的威势,不也折在这老东西的算计下,”蒙面人说道:“别看他窝在渤海,耳目可遍布朝野,这里面便有当年扳倒邵阳之情,天下门阀都感到欠了他王家,他们背后的力量不可小觑,柳寒稍不留意恐怕会折在这一役。”
“哦,是吗?”甄娘略微想想,摇头说:“不一定,快十年过去了,邵阳一案的情分也还得差不多了,再说了,那些门阀世家都是些缩头乌龟,敢站出来冲锋陷阵的少之又少,再说了,这柳寒背后的力量也不可小瞧,延平郡王小赵王爷,听说他进禁军还是薛泌推荐的。”
蒙面人轻轻哼了声:“无论延平郡王小赵王爷还是薛泌,都不足为凭,我倒是担心内卫。”
“内卫?”甄娘很是惊讶,忍不住扭头看着蒙面人。
蒙面人的情绪看不出来有什么波动。
“对,内卫,柳寒有上品宗师的修为,他可不是邵阳那样的人,乃是走西域商道的亡命之徒,绝不会束手就擒,王家就算扳倒他,实力也会折损大半,恐怕还要折服十年,王家算是衰落了。”
世上的事,纷繁复杂,世家之间同样恩怨交错,王家已经折服了十年,若再折服十年,天下没有那个世家可以折服二十年的,王家势必被其他世家超越,冀州第一门阀恐怕就保不住了。( 就爱网)
第448章 野树林
柳寒不知道蒙面人在庄园内,出了柳林后,他略微判断下方向,便从边上的驿道向东奔去,帝都四周的交通很便利,无论在城内还是城外,四下交通便利,其实他还有一种选择,城南伊水是有码头的,码头附近便有客栈,完全可以在客栈住一晚,但他没有这样作,他觉着来得及赶到城东的庄园。
天色渐渐黑下来,星光洒落,道上的行人稀少,偶尔出现在路边的,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民,这些流民无法进城,平日都躲在树林或草丛中。
柳寒很早便知道,这个赶夜路可不是那样容易,这是个没有路灯的时代,路上一遍漆黑,不管黑豹多么神速,路上都超级慢,更何况还有可能有劫道的,这些劫道的便是白日在四周乞讨的流民,他们当中一些身体还算强壮的会在天黑之后,到四周田地偷窃,或者在驿道上抢劫那些急着赶路的行人。
没跑多远,柳寒便遇上了两股劫道的流民,这两股流民人数都不多,不过四五个人,这些人自然不是柳寒的对手,挥挥手便将他们赶走,真正给柳寒带来麻烦的是天色。
路还没过半,天便黑透了,柳寒不敢再继续放马奔驰,只能下马牵着马向前走,在路边扎了火把,他隐隐有些后悔,还是该在客栈住一宿,他牵着黑豹边走边琢磨,忽然觉着今儿这事有些奇怪,甄娘居然没让他在庄园留宿,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不留男客?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若真是不留男客,就不该在这个时段将他从城里叫来,在这个时段请他出城商议,就只有一个理由,要留客,否则就不该在这个时段。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柳寒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很想返回绿桃园看看,这园子里究竟藏着什么。
停下脚步,犹豫下,还是没有回头,心里想着算了,如果有什么,将来会露出马脚来,再说了,还有三娘在。
走了一段路,柳寒发现这路的路况还不错,于是他又返身上马,让黑豹缓缓前行。
如此,又走了四五里,看看天色,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前面黑黝黝的,隐约有灯光,柳寒心中一喜,驱马过去,走近了却是一座庄园,柳寒心里有些失望,勒马转头离去。
他没想去借宿,这个时代借宿其实很普遍,象他这样错过客栈,可以随便敲开一间庄园或一间房间求借宿,都很正常,不管借宿人还是被借宿人,都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柳寒今天不想这样,他忽然觉着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就这样走着,很舒服,很惬意。
柳寒干脆松开缰绳任由黑豹行走,不过,黑豹的速度也不快,借着微薄的亮光,走走停停,小心翼翼。
这样走了一段距离,柳寒觉着不能这样下去,看到前面黑黝黝的,走近了却是一处小树林,小树林并不大,一眼便能看透,柳寒下马,他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站在林边,展开神识探查四周。
在他的神识探查下,林子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躲不过,小树林里没有人,出了草丛中的一只田鼠正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蹑手蹑脚的寻找着今晚的夜宵,树杈上有个倒掉的鸟窝,窝里的鸟早已不知去向。
柳寒没有系住黑豹,而是放开它,黑豹抬头看看,伸头亲昵的在他身上蹭了蹭,柳寒拍拍它的脖子,抚弄他的鬃毛,然后在它耳边说:“好好的,别乱跑。”
黑豹打个响鼻,柳寒找了棵树,就在树下盘膝而坐,闭上双眼,作了两个深呼吸,心境渐渐平静下来,内息自丹田缓缓流出,沿着经脉安静的流淌,他慢慢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星光穿过枝叶,洒在地上,洒在草丛中,洒在他的身上,就像为他披上一层银色的灰袍。
忽然,满地的星光,草丛中的星光,四周的星光,缓缓流动起来,向那层银色的灰袍飘来,将银色的灰袍堆得更厚,将柳寒包裹起来,形成一个银灰色的茧。
星光不断涌来,可银灰色的茧却不在增厚,相反却在渐渐变薄,银色的灰袍变得黯淡无光,随后慢慢消去,只是不断涌来的星光,又迅速填充了留下的空间。
柳寒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一股股凉凉的元气进入体内,就像那天在度支曹屋顶,他始终没想明白,这凉凉的元气从何而来,不过,他知道这凉凉的元气对他的五行真元极为重要。
元气进入体内后,迅速进入膻中,与五行真元融合,而后便开始改造起五行真元来,五行真元对这种改造有些抗拒,凉元气也不着急,就像拍案的海浪,只是持续不断的拍打礁石,最终礁石不得不接受海浪的改造。
这种改造极为缓慢,可依旧瞒不过五行真元已经及其熟悉的柳寒,五行真元变得更温和也更厚重,也就是说,当这种改造完成后,新的五行真元威力会更大。
时间渐渐过去,柳寒忽然觉着进入体内的元气少了,他知道今天差不多,于是慢慢的将五行真元纳入紫府,很快便发现紫府似乎扩大了点。
正待细查,耳边传来一声马嘶,柳寒睁开眼,天色已渐渐明亮,黑豹正与两条人影搏斗,柳寒冷哼一声,身形微动,便到了黑豹身边,抬手便将俩人拍飞出去。
俩人跌倒在地,起身看着柳寒,又互相看了眼,转身便朝林外跑去,柳寒没有追,这俩人显然是两个流民,俩人在林子里发现了黑豹,以为没人,便跑来偷马,没成想,黑豹非普通的马,暴烈反抗,同时发出警讯,将柳寒惊醒。
“好了,好了,他们已经跑了。”柳寒轻轻抚弄黑豹,此时天边刚刚冒出一丝鱼肚白,红色的光照亮了天边的云。
柳寒翻身上马,黑豹有点不满,心里直嘀咕,它已经饿了一夜,今天早餐还没吃,就又要跑,正思考着是不是要抗议下,肚子上已经被踢了一脚,于是它条件反射似的跑起来。
经过一夜调息,柳寒精深焕发,思维变得更活跃,他开始梳理最近发生的事,大部分事情都好,但有两个隐患,分身柳漠被林公公看破,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这个身份的作用小了;第二个便是王许田三家依旧隐伏不动,躲在帝都不知那。
还有那间小院,疑似总教官的老头再没出现,倒是那个马夫依旧在那,已经有几拨人去看房,可显然,双方价格没谈拢,这些人都失望而去。
还有,便是那凉凉的元气,它们究竟从何而来?这世界的元气不是已经消散了吗?怎么还会有?
这些疑问纷纷掠过脑海,还都找不到答案,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安,觉着危险正在逼近。
思虑渐渐落在扬州盐政上,百工坊盯上了扬州盐政,试图火中取栗,他一直觉着很正常,可现在细细想来,又有点不对味,但他细细过虑半天,又找不出这不对味在那。
黑豹快速奔驰了一段后,又渐渐慢下来,柳寒又踢了它一脚,黑豹又加快脚步。
天光大亮时,柳寒到了庄园外,在庄园外勒住马,看着庄门略微沉凝,取出面巾将脸蒙上,然后自马鞍腾空而起,脚刚落在院墙上,庄内警讯大起,柳寒松口气,又纵身落下。
“来的什么人!”
庄园深处传来一声厉喝,柳寒没有答话,那个声音再度喝问:“来者报名,为何擅闯鄙庄!”
柳寒依旧不答,那道声音断然下令:“放箭!”
弓弦响起,数支弓箭离弦而出,柳寒身体平平移动数尺,弓弦再响,又是数支弓箭破空袭来,柳寒身体再度平移,身体刚刚稳定,三支弓箭无声无息的袭来。
这三支箭与前面的箭完全不同,前面的箭,直来直去,风声猛烈,而这三支箭,无声无息,走的不是直线,而是略带点弧线,从三个方向袭来,就像三条毒蛇,封死了他前进的方向。
柳寒心里暗赞,仅从这三箭来看,柳星的箭法又提高了。
这柳星是庄园私兵的箭法教头。这半年多,柳寒从城外庄园抽调了不少人到城内,现在城外庄园的总管是惠安,私兵总教头兼护卫队队长是柳虎,柳星也是副队长。
“是我。”柳寒说着挥袖,将三支揽入袖中。
“停止!收箭!”那声音连下两道命令,一道身影从角落快速奔来,到柳寒跟前便下拜:“不知主子到来,柳星冒犯主子了。”
“冒犯什么,嗯,练得不错,你也不错。”柳寒满意的点点头,他是故意想检查下庄里的防御,结果令他非常满意,当然,他是故意暴露行藏,否则以他的修为,庄园内没人能发现。
“黑豹在外面,派人带去马厩,还有,给他喂些好东西,这家伙一晚上没吃东西,对我满肚子火。”柳寒说着向里面走,庄园内有他的固定房间,不管有没有人,都收拾得好好的。
柳星赶紧吩咐人开门,将黑豹牵进来,正要去追柳寒,柳寒已经说道:“我要睡一会,午饭前不要来打搅我。”
“是,主子!”( 就爱网)
第449章 赴约
柳寒并没有去睡觉,昨晚打坐半宿,他从*到精神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不过,他必须好好想想,马背上没想清楚的事,心里那丝隐隐的不安,在房间里好好理下。
这里没有人打搅他,外面有随时等候他吩咐的下人,面前放着砚台和纸笔,柳寒先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百工坊,过了会,又写百漪园,在二者之间画了条线条,然后在线条中间打了个问号。
百工坊和百漪园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对,准确的说,百工坊和甄娘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柳寒将这几天的事逐一清理,百工坊在百漪园设拍卖会,这本身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甄娘要求三娘全力配合,这很少见,但问题在那呢?百漪园从来没让客人,特别是出大钱的客人,不满意,那为什么甄娘还要让三娘全力配合?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这后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呢?
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可能,思考半天后,他又一一划去。
沉思半响,他盯着百工坊三个字,那张蒙着脸的人又出现在眼前,那双眼神,那说话的语气,还有那身影,都与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如何相似。
他再度断定,百工坊便是那个人的产业,那个所谋甚大,没有金钱的支持,根本不可行,以前是杀手营为他敛财,先在则是百工坊!
他把问题归结到事情的本源,那个人财力雄厚,但从厉岩常猛来看,其所谋甚大;而所谋甚大就导致财力紧张,恰逢朝廷在扬州推行盐务革新,于是那个人便盯上了扬州的盐。
柳寒忽然意识到,这次百工坊到帝都来,很可能便是冲自己来的,目的便是通过甄娘,搭上自己这条线,然后拉自己到扬州开盐号。
好了,想通了这点,有几个疑惑便解开了,恐怕那个最初设想便是让自己到扬州主持这事,可没想到朝廷展开追讨欠债的行动,而延平郡王又碰巧将自己调到度支曹,而与王许田三家的战争还僵持着,而这种僵持还是王许田三家造成的。
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按照早前的判断,现在证明这个判断是对的,那个人应该在帝都,或者在帝都附近,对帝都的形势应该很清楚,那就不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这里面应该还有其他因素。
此外,甄娘也不对,既然她能指令三娘配合百工坊,那与百工坊的关系应该很好,应该很爽快的答应入股盐号,为何又非要自己到城外来解释?这里面还是不对。
柳寒心里有些后悔了,昨晚应该回去探查下绿桃园,看看那甄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可很快,又一个疑惑在心里升起,甄娘为何不留自己住下,这有点不合逻辑。
如果甄娘要有所行动,昨晚就该留下自己,可偏偏没有,这是为何?难道甄娘与百工坊的关系并不象自己猜想的那样?
一连串疑惑涌上心头,面前的纸上写写划划,变得污浊不勘,数个名字,数根线条,一个又一个问号,有时打勾,有时打叉,有些勾被抹去,有些又在边上重新打上。
这种分析方法是他在前世时采用的,每次重大投资,他都要这样勾画一番,将利益得失,发展变化,梳理得清楚,这个习惯带到了现在。
一张张被涂抹得污七八黑的纸,被揉成一团,仍在一边,柳寒整理出数个疑点,并拟定了数个应对之策。
拉住百工坊,方法是继续与他们合作。
继续观察甄娘与百工坊的关系。
对王许田,如果有机会就加以打击,以前不对三家的核心人物进行打击,以后不用这样畏首畏脚了。
漕运要加强安全,萧雨现在恢复了四成战力,必须在一个月内让他恢复到至少九成战力。
对柳漠这个身份,要作调整,是否还需要继续保留,必须看事情发展。
将事情捋清后,柳寒轻轻舒口气,随后起草了一份密函,叫人用度鸟送到城内,在密函中,他将自己的分析结果通报老黄,在这事上,他不想瞒老黄,这老家伙和柳铁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特别是前者,可以说掌握了他几乎全部秘密,他的大半条命都握他手上。
将度鸟送出去后,柳寒亲自将那些写废了的纸张烧掉,无论是前世,还是杀手营,在细节方面的训练,特别是后者,简直达到变态的程度。
做完这一切,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午饭时了,在门外伺候的小侍女进来问是不是叫饭,柳寒点头,小侍女赶紧传话出去让上饭,小侍女是个新面孔,但柳寒没有怀疑,能到他身边伺候的,都经过严格审查,她要么孤儿,要么父母都在庄子里。
其实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小丫头第一次伺候柳寒,心里紧张,不敢来敲门。
现在柳寒终于叫饭了,小丫头也松口气,赶紧伺候柳寒吃饭。柳寒注意到她的紧张,便冲她笑了笑,没成想,这个动作让小丫头更紧张了,差点将汤给撒了。
“不用太紧张,笑一笑,轻松点。”柳寒笑道,小丫头小心的点点头,心里有些懊恼,柳寒见她还是有点紧张,便干脆自己动手,从食盒中取出饭菜,让小侍女给他准备洗脸水。
小丫头慌张的出去了,柳寒吃饭很快,这是长期养成的,西域商道上可不是细嚼慢咽的地方,他也不挑食,有时候有得吃便已经满足了。
他很快吃完,小侍女将洗脸水也准备好了,他洗过脸,将面巾仍在盆里,便出了门。
到马厩看到黑豹,这憨货很悠闲的吃照精饲料,身上的泥土和草屑依旧,除了柳寒和城里柳府的马夫,其他人很难靠近黑豹,柳寒让人打了两桶水,自己动手给黑豹清洗起来。
经过清洗的黑豹,皮肤愈发黑亮,看着更加神骏,柳寒将水刷扔在桶里,拿起马鞍给黑豹架上,牵着黑豹出了庄门,柳星赶来相送,柳寒告诉他庄园继续加强戒备。
“那小丫头不错,以后就留在那吧。”
柳寒说完翻身上马,之所以特别提了一句小丫头,是因为他知道,房间里发生的事,一定有人上报,庄里势必作出调整,对他倒是无所谓,对小丫头恐怕就是严重影响。
在柳星的目送下,柳寒骑马离开了山庄,在马上回头看看山庄,忽然觉着自己心变软了,以前哪会管这么多!
柳寒没有选择穿城而过,而是选择了从城北绕道,这虽然看上去要远点,可实际上,由于行人少,黑豹可以撒开了跑,而城里熙熙攘攘,黑豹压根就跑不起来,时间恐怕还慢点。
黑豹很兴奋,尽管柳寒拉着缰绳,它依旧跑得飞快,路上扬起黄濛濛的烟尘,烟尘飞上半天,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黄色的长龙,凝而不散,久久的挂在半空。
蛰伏了一宿的流民也从各处里出来,在树林里,在道路边,或者想办法混进城里,在城里,活下去的机会大得多。
他们看到那道黄色的烟龙,也看到掀起烟龙的肇事人,黑豹如一阵风似的刮过,吓得道边的人纷纷躲避。
赶到红土岗时,已经是下午申时过半,远远的便看见红土岗的小亭内,影影绰绰有几道人影,柳寒勒住缰绳,黑豹的速度渐渐缓下来,柳寒将面巾拉下,注目观看。
小亭内只有一人端坐,有四五个穿着麻衣的青年汉子在亭外竖立,有几个行商从亭外经过,看到这情景,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吁吁!!!”柳寒轻声吆喝道,黑豹立时安静下来,柳寒略微思索,拿出丸丹药服下,然后才驱马向小亭走去。
在亭外下马,拍拍黑豹的脖子,下令道:“就在这待着,不许乱跑。”
黑豹闻言有点委屈的抬头看看他,马脸上浮现出一丝幽怨,柳寒笑了笑,再度拍拍它的脖子:“好了,好了,乖乖的!”
“好马通人性,一看此马,便知道其神骏,柳兄,此马也是从西域带回的?”
柳寒没有回头:“当然,它叫黑豹,是我生死弟兄,这家伙,其他都好,就是爱使点小性子。”
“有才之人都有点脾气,千里驹自然脾气也小不了。”蒙面人随即叹道:“我曾听说西域马神骏,我还不信,今日见了黑豹,方知其言不假。”
“比较而言,西域马比大晋的马要稍微好点,不过,好也有限。”柳寒说道,语气十分自信:“不过,就算黑豹,在西域马中也算佼佼者。”
柳寒转过身看着蒙面人,蒙面人穿着打扮与前天相差无几,依旧是麻布衣。
柳寒着了个手势,蒙面人也冲他躬身施礼,作了个请的手势。
柳寒略微迟疑便走进了小亭,小亭显然打扫过,地面,石桌,石凳,都很干净,石桌上摆着茶具,旁边炉子上放着一壶水,水已经开了,正咕咕的散发着热气。
柳寒一点没客气,撩袍坐下,百工坊很细心,在石凳上还铺了块坐垫。
蒙面人在柳寒对面坐下,提起水壶给他冲茶,而后放下水壶,看着柳寒。
第450章 真面目
“说说吧,这几天,你都作了那些事?”柳寒开口便直奔主题,在路上,他想了很多,可当面对蒙面人时,他还是决定直奔主题,他觉着没必要与对方绕弯子,如果对方是他猜测的那个人,这样直接反倒是最好的。
“我派人查了扬州的官田,官田大约八百亩,不过,都残破不堪,拍卖的话,大约要一万两银子,另外,维修费用大约需要六千两银子,完全修复成功的话,每月可产盐五万斤,除去税和人工,每月利润大约四千两。”
“这五千两,除去了其他非正常开支没有?”柳寒问道。
“这个已经计算进去了,大约每年需要两千两银子。”蒙面人说道。
“八百亩,每月才赚四千两,平均每亩是五两银子?”柳寒疑惑之极,他是西域最大的盐商,可他的盐都是来自沙漠的自然盐田,几乎就是拿条麻袋去装,除了人工外,其他几乎不需要成本,也就是说,他从未真正经营过盐田。
但这盐田,每亩每月效益才五两银子,这也太少了,怎么也该七八两吧,传说大清盐商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如果一灶才五两银子,他们的财富是怎么来的?
蒙面人点点头,随即说道:“不过,采用我们新式制盐法后,每亩每月的收益可以增加到七千两。”
柳寒皱眉想了想:“我对盐田和制盐工艺不懂,制盐工艺是怎样的?生产一斤盐需要多长时间?张掌柜能不能解释一下。”
蒙面人略微沉凝便答道:“古法制盐为煮盐,耗费不少,产量亦少,当今多为晒盐,也就是在海边建盐田,将海水引入盐田,经过阳光日晒,得出粗盐,再经溶解,便可得出精盐。”
“靠日晒?”柳寒心里略微惊讶,皱眉问道:“那要下雨呢?”
蒙面人目光略感诧异,却依旧没有丝毫情绪的解释说:“自然是接着晒,直到晒出粗盐。”
“那贵坊对制盐的改进在那?”柳寒眉头不由皱起来,语气变得有几分纳闷。
蒙面人依旧没动怒,从袖袍中拿出一卷书放在柳寒面前,柳寒略带怀疑的打开书册,上面是详细的改进制盐工艺的法子,他粗略看了一边,边看心里边盘算,最后承认,蒙面人没说错,按照此法制盐,可以提高产量七成,这在这个时代是个非常巨大的进步。
“按照这个法子制出的盐依旧是粗盐。”柳寒点出了这法子的最大缺陷。
“对,但剩下便只有靠煮了,但这无妨,可以多开几个盐灶,这花费不了多少钱。”蒙面人说道。
在柳寒看书期间,蒙面人没有打搅他,只是静静的喝茶,静静的看着他。
“或许吧。”柳寒思索着合上书上,将书推到蒙面人的面前,然后直视蒙面人的眼睛说:“我瀚海商社有个规矩,不收来历不明的人,不与来历不明的商家合作,我打听过,百工坊在江湖十多年了,名声很好,但我交往的每个人都告诉我,百工坊很神秘,神秘不是错,但对我而言就是来历不明,所以,我想对百工坊了解更多一些,另外,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揭开面具,因为接下来,我们要与延平郡王、小赵王爷,皇上指派的代表,还有便是甄娘,我们要一块讨论出资和各自所占的份子。”
面具人沉默了会,轻轻叹口气:“柳兄既然打听过我百工坊,自然知道,我百工坊言出如山,从未有过背约之事。”
柳寒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蒙面人,蒙面人叹口气:“柳兄,我们何必纠结于这些细节,其实,无论延平郡王还是小赵王爷,都很清楚。”
柳寒还是没有说话,依旧静静的看着蒙面人,蒙面人也看着他,目光温和且诚恳,柳寒沉默了下,起身冲蒙面人抱拳:“原则比挣钱重要,多谢掌柜的看得起我瀚海商社,我对盐号很感兴趣,不过,告辞!”
说完柳寒转身便要走。
“且慢,”蒙面人急忙叫道,柳寒转过身,蒙面人沉凝片刻,终于摘下蒙面,露出真面容,无奈的看着柳寒说道:“柳兄,这是我第一次在谈生意时摘下蒙面。”
柳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摘下面具的蒙面人是个很普通的中年人,肤色有点苍白,露出全貌的眼睛温和平静,完全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这就对了,与一个蒙面人谈判商业合作,特别是一个长期合作项目,我觉着很虚幻,让我很不踏实,我希望大家一块谈那天,你也能以这样的面貌出现。”
柳寒依旧显得咄咄逼人,蒙面人依旧毫无表情,只是目光稍稍凝重,柳寒淡淡的说:“你不能蒙着脸与皇帝的代表,还有两位王爷谈判,否则,我吃罪不起,他们也很可能不会参加这个计划。”
“这么说,你已经联络好了?”张掌柜问道。
“两位王爷已经基本同意,但皇上那,我还没把握,还在等回音。”柳寒很诚实的答道,他故意忽略甄娘。
但张掌柜却没有,立刻问道:“甄娘呢?她也同意去扬州主持盐号?”
“昨天我见过她,她也基本同意,但最后谈判之前,所有承诺都是空的,只有大家签字认同,同时各自的出资到位,才能说确定,这个,我相信你很清楚。”柳寒忽然象是变了个人似的,有点咄咄逼人。
柳寒的神识立刻察觉,亭外最靠近的一个青衣汉子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身体向这边转了半圈,别看只有小小半圈,对高手来说,足够了。
张掌柜沉默了,似乎这对他而言是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不过,终于,他还是点点头。
柳寒松口气:“好,咱们就说妥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一起谈?”
“这得看皇上那边什么时候给回应。”张掌柜说道。
柳寒点点头:“你说得对,唉,这是我最没把握的事,皇上若是不同意呢?”
“如果是那样,柳兄的意思是?”张掌柜反问道,柳寒笑了下:“那咱们就干咱们的,当然,如果皇上影响到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他们若打退堂鼓,咱们就玩不下去,也只能望盐兴叹。”
张掌柜轻轻叹口气,微微点头:“好,一言为定。”
“等会,”柳寒叫道:“我若有消息了,上那找你?”
“这段时间,我会住在城北码头的迎客居,若有消息,便上那找我。”张掌柜答道。
“迎客居?”柳寒心里巨震,神情却丝毫没变,只是纳闷的样子:“没听说过,干嘛不住城里?”
“城里太闹,其实,这些年我到帝都,都是住在这迎客居。”张掌柜解释说:“这客栈不大,倒是安静。”
“呵呵,城外那有什么好客栈,倒不如在帝都买个庄园,以百工坊的财力应该不是问题,不过,住呢,自己觉着舒服就行。”柳寒干笑两声后起身说道:“好,三天内应该有消息,到时候我派人通知你。”
柳寒走了,张掌柜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凝重,那个青衣年青汉子走进亭子。
“此人张狂无礼。”
张掌柜沉默了会,淡淡的说:“你今天太轻率,这人可不容易对付,机变又有原则,修为高深,你那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
青年汉子没有开口,知道自己刚才那点动作落在了柳寒和主子的眼中。
“你立刻赶去庄园,问问扬州那边事情有没有变化,唉,就算立刻成行,也要半个月之后,告诉他们,事情已经成了七成。”
年青汉子躬身领命,出了小亭,上马离去。
张掌柜依旧没有动,端着空空的茶杯,沉默的看着那浑厚的河水,目光满是凝重。
黑豹的速度不紧不慢,柳寒眉头紧皱,张掌柜揭开面巾后,他非常失望,不是猜想的那个人,连带对盐号之事都兴趣缺缺。
难道自己感觉错了,当年,那个人追杀他大半年,每三四天便面对面交手一次,那段时间是他武技增长最快的时间,但那个人也同时在增长,始终稳稳压他一头。
数十次生死拼杀,双方居然杀出了点感情,可这并不影响对方杀他的决心,那人在他身上留下了十几处伤口,他也在对方身上留下七八处伤口。
这十几年里,除了那个幕后人物,在他脑海中出现最多的便是那个人,甚至比总教官还多,比总教官的印象还深。
问题出在那?这张掌柜与那人怎么那么像!
当年那人最初没报名,后来打出点感情来,那人破例报名,柳寒记得很清楚,那人自称曲张。
在当年里,曲张称背后那个人为公子,甚至不敢称呼那个人的名字。
等会,这张掌柜说他住在迎客居,这迎客居不是绿竹背后的主子吗?他怎么会住在那?!!!
安静?
柳寒压根就不相信,码头附近的客栈,怎么可能安静?!!!
闹中取静,可笑!
这绿竹难道不是内卫!!!
是那个人的布下的棋子!!!
想到这点,柳寒精神不由一振,可随即又觉着不对,如果这张掌柜不是那人的手下,那绿竹也就只是百工坊布下的棋子!
还是不对,百工坊为何要在犀锋身边布下棋子???
一大波疑问蜂拥而来,可无论作何推断,都有绝大的漏洞,解释不通!
他带着诸多疑问回到府里,这时天色已晚,随便吃点饭菜,便到了老黄的园子。
第451章 闲聊天下事
老黄正给大脑袋讲课,看到柳寒出现在门口,老黄没有理会,依旧继续给大脑袋讲课,柳寒也没打搅他们,自己将躺椅搬到园子里,躺在椅子上,看着渐渐发黑的天空,想着心事。
张掌柜和曲张的脸不住在脑海中交替,这两张脸差别很大,张掌柜平和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平庸,丢人堆里就找不到;而曲张却是英俊,英气勃勃,眉目俊朗潇洒,与这张掌柜比起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就是两个人。
“唉!”柳寒轻轻叹口气,原本渐渐明朗的事,忽然又蒙上一层迷雾,那个人又藏在迷雾中。
最关键的是,上那去找那人呢?
现在有的线索便是厉岩,可这是个小角色,与那个人的距离还远。
剩下的便是那神秘的院子,可那神秘的老头有可能是总教头,想起这总教头,柳寒便头皮发麻,即便现在他已经踏上上品宗师境界,可依旧没把握对上他。
“叹什么气?有什么难事了?”旁边传来萧雨的声音,他进来的脚步很轻,但没有瞒过柳寒。
“自己坐吧。”柳寒再度叹口气,萧雨也没客气,也没打搅老黄上课,自己找了张小椅子坐下,柳寒依旧没动,他便自己动手倒了杯茶。
“怎么啦?有什么难事?”萧雨再度开口问道。
柳寒摇摇头:“这帝都水,可真深!”
“帝都的水当然深了。”萧雨淡淡的说,柳寒叹口气,萧雨接着说道:“帝都就是一潭深水,宗室,门阀,交织在一起,宗室需要门阀支持,门阀也需要宗室支持。宗室内部争斗要小些,门阀内部争斗却是十分剧烈,当今天下,门阀主要分三派,关陇派,这一派主要是雍州河东门阀,以雍州门阀为主;第二是河北派,这一派包括冀州和幽州的门阀,以冀州门阀为主;第三派是山东派,山东派则是以颍汝门阀为主,青州徐州门阀为辅;这三派之外,还有江淮派,以淮北门阀为主;荆州派,以荆州门阀为主;其他还有蜀州门阀,岭南门阀,凉州门阀,每个地区都有一个门阀集团,这天下说是燕家的,倒不如说是门阀的,朝廷的事若是不合门阀的意,几乎不可能成功推行。”
“照你的意思,朝廷在扬州推行的盐政革新不可能成功?”柳寒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皇上若是强力推行,成功倒是可能,不过,最后还得按扬州门阀的意思办,不信,咱们走着瞧。”萧雨的语气很坚决。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掺和进去?”柳寒反问道,萧雨微微摇头:“如果单是你和百工坊,说实话,就算你们联手也不行,但你把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甚至皇帝拉进来,那就不同了,扬州门阀在天下门阀中,势力较弱,不属于三大门阀势力,所以,拉上两位王爷,再架上皇上,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萧雨正色道。
柳寒觉着有些可笑,皱眉问道:“你倒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冀州的事才是大事。”萧雨说道:“王许田三家是冀州门阀的头面人物,王许两家一向是冀州门阀在帝都的代表,当年邵阳郡王多大的权力,就是被王家为首的冀州门阀和颍汝门阀扳倒的。”
“你的意思是当今皇上若推行邵阳之法,也一样会被那些门阀扳倒?”柳寒随口问道,拜前世的文明教育,对所谓的皇权,所谓的礼法天地,没有丝毫敬意,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当年邵阳郡王失败,是因为没掌握最高权力,他的权力来自泰定,成败很大程度要看泰定的决心,皇权对那些门阀世家还是有很大威慑力,柳兄,我倒觉着皇上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错了,”柳寒一点不客气:“大晋立朝已经八百多年,天下持平愈久,土地集中愈烈,萧兄,土地都到门阀世家手上去了,而门阀世家不用交税的,朝廷的税金越来越少,为了增加收入,朝廷只能加税在普通百姓身上,于是普通百姓承受了越来越重的税,还有越来越重的徭役,萧兄,百姓只能把土地卖掉,去当门阀世家的荫户,从此脱离朝廷的盘剥,或者,去当流民,这种趋势不改,其他所有革新,都不过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苟延残喘而已。”
萧雨听后忍不住苦笑,这个道理很明显,有人也写过《流民论》,可此文一出,受到士林的挞伐,士林群贤群起攻之,当然也受到少部分士林人士支持,当年邵阳郡王便看过此文,才决心革新,可还没触及向门阀征税,便被门阀扳倒。
“你说的不错,可向门阀世家征税”萧雨苦笑着摇头。
柳寒噗嗤一笑:“你我都是劳碌命,操什么尚书台的心,把自己管好便行了。”
萧雨摇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柳寒说道:“不错,是不关我的事,可柳兄,有时候我想不明白你,你一边说与自己无关,可另一面,你却积极参与帝都的事,就说这漕运吧,当初我找上你,不错,是看上你的修为和财力,但你何尝不是因此介入了帝都事务,从此卷入帝都的麻烦中,当初你为何不拒绝我呢?”
很显然,他在琢磨萧雨,萧雨也在琢磨他,而且心里有了疑问。
“萧兄,咱们是合则两利,我承认,当初选择与你合作,是我判断错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垮了,按照我的判断,你至少可以维持五年。”
“为什么?”
“很简单,你想一统帝都,那怕是地下世界,都不是宫里那位公公所乐见的,所以,他注定要收拾你,或者说收拾风雨楼。”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卷入这趟浑水?”萧雨纳闷的问道,心里却承认柳寒说得不错。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判断失误,当然我也预作防备,只限定参与漕运,不扩张势力,不参与赌场青楼妓院。”柳寒说着叹口气:“作些区分,或许可以避开,可没想到。”
萧雨静静的看着柳寒,略微思索,正要开口,柳铜从外面进来,看到柳寒便送上一封信,柳寒当着萧雨的面拆开,里面是邀请柳寒明日到醉风楼赴宴,不过下面却是一个狼头标记。
“内卫?”萧雨略微有些意外:“他们请你做什么?”
“来得比预想的快,我的判断没错,皇上实际比咱们着急。”柳寒语气中有几分嘲讽。
“什么意思?”萧雨还是不明白,神情中有几分警惕。
“不是冲你来的,”柳寒说道:“内卫逼我与冀州王许田开战,我也用他们给自己找个保护伞,哼,扬州盐号,老子开定了。”
很显然,柳寒已经下决心了,不管这百工坊是不是那个人的产业,他都要与他们合作下去,至少可以查清这百工坊倒底是个什么组织。
萧雨沉思着,他承认柳寒的某些判断,也接受这些判断,但还是感觉到柳寒没完全说实话,可他又无法在柳寒的话里找到漏洞。
俩人静静的喝着茶,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天色渐渐黑下来,柳寒神情寥寥,没什么兴趣说话,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唯一意外的是那张掌柜居然不是他猜测的那人。
“你的伤怎么样了?”柳寒开口打破沉默问道,萧雨苦笑下:“你是知道的,只有四成,要彻底恢复至少需要半年。”
柳寒想了想,有些肉疼的拿出一粒丹药,这粒丹药看上去很普通,略微有点黑,萧雨接过去仔细打量,外面一层居然是蜡封的。
“这药可不好配,下次要开工炼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柳寒劝阻道:“这药的珍贵在于,有伤治伤,没伤可以提到修为。”
萧雨闻言惊喜异常,这可是对宗师有效的丹药,若是流传出去,江湖上势必掀起滔天腥风血雨。
萧雨更加确定柳寒的丹师身份,丹师,特别是高品丹师可比宗师还珍贵的存在,他深深庆幸有这样的同盟。
“有了这枚丹药之助,你应该在半个月内恢复到九成,至于能不能破镜,就看你的造化了。”
萧雨什么都没说,直身冲柳寒一礼,柳寒耸耸肩:“最慢再有一个半月,漕运便要开始,到时候,你要坐镇护航。”“那你呢?”萧雨反问道,柳寒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时间,老兄,我是没办法,只有靠你。”
萧雨沉默了下,歪倒在椅子上,俩人又没说话。
老黄终于下课了,大脑袋出来,便离开了潇湘园,老黄晃悠悠的出来,没走过来,柳寒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柳枪和蒲洪最近怎样了?”
“还行,将城东最好的地段都抢下来了,”老黄慢吞吞的答道,萧雨也点点头,关于新成立的青洪帮,老黄都给他一份,蒲洪偶尔也派人进府报告,这青洪帮主要还是蒲洪在掌握。
“码头呢?脚夫呢?”柳寒又问,老黄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在柳寒边上坐下。
“脚夫也在掌握中。”这次回答的是萧雨,老黄补充道:“按照你的吩咐,脚夫成立了商社,不归青洪帮管,城内五个,城外七个,成立了两个商社,城内城外各一个,怎么啦?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柳寒松口气,摇摇头:“漕运要开始了,码头不能出事,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
“放心吧,码头的事,全部在我们掌握中,不过,外地的码头就不清楚了。”老黄说道:“这得看雷纳的了。”
雷纳快围着帝都走了一圈,主要目的便是清理稳定各分舵,接下来,还要再走黄河沿岸,再次检查各分舵的情况。
除了脚夫,另外还有船夫,不过,这是何东需要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