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拓跋鹰求援(中)
这身牒有点象前世的身份证,这可不是可以随便走的时代,要出门,先到官府登记,官府会给你一个证明你身份的文件,这个文件便是身牒,这东西制作很简单,很容易仿造,以前出任务时,上面都会给他一个身牒,每次不同。
柳寒闻言心中一寒,拓跋鹰喝了口酒:“大哥放心,将军府现在派了十二个人跟着我,我也给家里去信了,家里会再派人来,哼哼,上次是没有提防,现在就没这么容易了。”
柳寒好似放心的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拓跋鹰从见面便一直在打量着柳寒,今天来见柳寒本就是借前两天的事,他有种直觉,这个人未来可能很重要,至少这个人的修为很高明,至少比他高,当然他很快排除了这个人是刺杀的策划者,如果那天这个人动手了,他肯定活不下来。
这种天赋是种草原培养起来的,狼一般的直觉,从未骗过他。
“那个身牒你有吗?”柳寒试探着问,拓跋鹰有些奇怪的望着他,柳寒没有解释,只是神情很是诚恳,一瞬间拓跋鹰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这个在大将军手上,既然大哥要,我向他们要去,回头让人送来。”
俩人继续喝酒闲聊,拓跋鹰不愧是草原汉子,酒量大得惊人,柳寒自愧不如,在喝到第三坛时,他便开始用内功化酒,而拓跋鹰则没有,单凭酒量就这样喝。
“呵呵,真香,无聪兄,咱们有口福。”
门外传来一阵清爽的笑声,柳寒一听心里便忍不住乐了,他已经等他们几天了,放下酒杯抬头正要遇上拓跋鹰询问的目光,柳寒起身低声说:“来了两朋友。”说着停顿下,又补充道:“别惊讶,别奇怪,别生气。”
拓跋鹰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有点上头了,这酒可是烧刀子,辛辣刺喉,有名的烈酒,也是草原汉子最喜欢的烈酒。
从门外抢进一个麻袍人,柳寒正要抱拳施礼,那人去一把将他扒拉到一边,贪婪的盯着酒坛,那神情就像草原人盯着传说中的天马,饿了几十天的狼看到了羊群,两眼冒着红光。
无明一把抓起酒坛,也不用酒杯,不用酒碗,就着坛口便倒,粗大的喉结不住蠕动,如鲸长饮,就听见叽叽咕咕的吞咽声,就像在大漠长途跋涉,干渴之极的人终于看到溪水,纵身将自己扔进溪水里,什么都不管,先喝个饱再说。
“好酒!好酒!”
眼瞅着半坛酒下肚,无明将酒坛放下,抹了把唇边酒迹,胸口已经湿了一大遍,旁若无人的拍桌高歌:“我本瑶池客,醉卧琼林间;世人说我癫,我说他太闲;仗剑行千里,不如一场醉!”
“好!”秋戈鼓掌大笑:“好个仗剑行千里,不如一场醉!”
说着过去,拓跋鹰还没反应过来,站在那,挡着了秋戈的道,秋戈一点不客气,伸手将他扒拉开,拓跋鹰神情一寒,柳寒连忙冲他摇头,拓跋鹰狐疑的让开,他看出来了,闯进来的俩人都没有武功修为,就是两个简简单单的文人,可这俩人旁若无人的样,简直没将他和柳寒放在眼里,可柳寒好像还拿他们没办法。
柳寒冲拓跋鹰微微示意便吩咐再拿几坛酒来,这次他从西域带了一批酒,不过那是葡萄酒,而且柳寒也舍不得在凉州拿出来,这些葡萄酒都是他精心酿造的,失败多次,好容易才成功,可以在帝都卖上好价钱,或者可能还有其他用途。
酒,其实就是在凉州大街上买的,柳寒相信,无明和秋戈都喝过,而且都喝腻了,远不如那晚珠娘提供的酒,可让他纳闷的是,这无明和秋戈喝着却象是喝的玉液琼浆。
“他是谁?”无明望着拓跋鹰问柳寒,好像是这个人闯进了他们的酒局,打扰了他们喝酒的兴致。
“这是我的朋友,拓跋部落的少主拓跋鹰,”柳寒说:“他的酒量很好。”
“酒量很好?”无明玩味的看着拓跋鹰,拓跋鹰也不言语,上前提起酒坛,拍开封泥,便往嘴里倒。
柳寒微微一笑,扭头看看外面,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伸手叫来个下人,让他再去买酒,还是烧刀子,多买点,另外让厨房再作几个菜。
安排好再转身进屋,拓跋鹰依旧举着酒坛没停,好像他离开这会,他就一直在喝,无明和秋戈开始还带着玩味的笑容,可慢慢的神情变得凝重,拓跋鹰如长鲸吸水,一坛酒瞬间喝光。
“啪嚓!”
拓跋鹰将酒坛扔到地上,砸的得稀烂,挑衅的望着无明和秋戈。
柳寒心中一惊,脑子极速转动,想着怎么化解,他和拓跋鹰的事还没谈完呢,准确的说,最想谈的还没谈,那面小旗不过是个开始,他可不想拓跋鹰就折在这。
“好酒量!”秋戈鼓掌大笑起来,拍拍拓跋鹰的肩膀,将他摁在座位上:“兄台好饮!可以和我们作朋友了。”
拓跋鹰一头雾水,这要在部落里,恐怕就要引起一场较量,可这两个家伙居然不生气,还说可以作他们的朋友,他有些糊涂了。
柳寒翻翻白眼,带笑过去,拍了下拓跋鹰的肩:“老弟,这俩人闯进来,打断了咱们喝酒,还抢了咱们的酒,还准备吃咱们精心准备的烤全羊,最后才很不客气的说,咱们可以作他们的朋友了,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有趣?”
拓跋鹰傻乎乎的点点头,感到好像是有点有趣,柳寒笑道:“这样的人是不是值得咱们交一交。”
拓跋鹰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值得。”
“当然值得!”柳寒大笑,示意下秋戈:“这是秋戈,秋云大将军的二公子,不过,你最好叫他无聪道兄。那位呢,姓卢,叫什么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叫他无明道兄,乃酒中之狂,酒中之仙。”
“好,我喜欢!”无明乐呵呵的直点头:“酒中之狂,酒狂!”
秋戈毫无仪表的倒下去,仰天望着屋顶,这个时代的坐卧有点象前世的榻榻米,客厅也这样,柳寒在西域的客厅按照前世的方式摆设,全是胡椅,只是做不出来沙发,最主要的是做不出来弹簧,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炼钢,也没时间去研究,修炼占据了大量时间,剩下的一点时间还要打理生意。
要不是发掘出几个商业人才,他的生意也做不到这样大,这些经理都是他从奴隶堆中选拔出来的,每个都经过三个月培训,在西域的商社实习一年到两年,然后再派出来。
“我说柳兄,无名道兄为酒狂,我是什么呢?”
“你呢,”柳寒沉凝下:“酒仙肯定不行,你没那股子仙气,”停顿下,促狭的眨眨眼,意味深长的说:“你看酒疯吧,疯子的疯。”
“酒疯?”秋戈皱眉喃喃自语,无明大笑着摇头:“不好,不好,我看酒侠不错,这家伙偶尔还干点人事,颇有古侠义之风,当得起酒侠二字。”
“还是无明道兄了解我,这名字我喜欢。”秋戈无声的笑了,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柳兄,你取个什么名?”无明有些上头了,满脸通红,毕竟这是最厉害的烧刀子。
“我那能与两位道兄比,”柳寒嘿嘿一笑,推辞道:“我不过是个商人,满身铜臭,那来道骨,我最多就算一卖酒的。”
“我听说你走遍西域,见识过西域的各种美酒,称得上见多识广,”无明满嘴酒气,伸手抓了块烤羊肉,塞进嘴里大嚼,秋戈接口道:“我看可以叫酒徒。”
柳寒端起酒杯停在唇边,皱眉想了下:“随便吧,对了,无聪兄,大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回朝?”
“你还关心这个?”秋戈伸手抓起一块羊肉,羊肉切得厚薄不一,有些大有些小,显然切肉的家伙厨艺不怎么好。
“大将军返朝,路上宵小还敢出来?”柳寒笑道:“我和拓跋兄都要上帝都,此去千里迢迢,听说这几年路上不怎么安定,要是大将军近期启程的话,我就想借点光。”
“借光?”秋戈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可听大哥说了,你可有宗师修为,谁个宵小敢来冒犯!”
拓跋鹰惊讶的望着柳寒,他对柳寒的修为已经估计很高了,可没想到依旧低估了,宗师是武道修行上的一大难关,就想一条鸿沟横亘在修行道路上,很多人终身困在武师境界上,难以逾越。
宗师,大宗师,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柳寒看上去三十来岁,就已经跨过了这道天堑,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呵呵,少将军也有走眼的时候,”柳寒笑道,似乎十分高兴,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连喝三杯,带着三分得意的笑道:“能骗过秋少将军,当浮三大白。”
秋戈微微皱眉,也没有继续追问,毕竟秋歌没有与柳寒交手,甚至亲眼所见,只是感觉,而在秋云这样的统帅看来,个人修为再高也不能与军队对抗,即便宗师也挡不住一千弓箭手的齐射,也挡不住五百骑兵的冲击。
对大晋而言,重要的是钱粮,有了钱粮,便能养活更多的士兵,装备也就更精良,而不是宗师大宗师。
宗师,有,自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33章 拓跋鹰求援
拓跋鹰有些不习惯,甚至有点屈辱,他感觉自己被忽视了,他几乎不懂他们在聊什么,有时候慷慨高歌,有时候又象疯子似的哭起来。
几次,他都想站起来,拂袖而去,可每次他想有所动作时,柳寒的目光便恰到好处的过来,似乎是在提醒他,今天来拜访柳寒不是偶然的,而是有重要原因。
这几年,草原连遭雪灾旱灾,朝廷提供的救济却是杯水车薪,为了生存,各部落只能以邻为壑,抢掠对方剩下的不多的牛羊,因而征战不休,此次他入京为质,父亲特意告诉他,一定要争取到朝廷的援助。若争取不到朝廷的援助,就一定要争取护羌大将军府的帮助,去年前年的雪灾,便是在护羌大将军府的帮助下渡过的。
今年,草原再遇旱灾,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秋云却迟迟未动,大漠上的局势越来越严峻,昨天,因为刺杀事件,秋云第一次召见了他,他向秋云诉说了草原上的困难,希望朝廷能赶紧提供赈济,或者允许部分部落内附。
内附,是每个草原部落最美好的希望,凉州、并州、幽州都有草原部落内附,匈奴人,羌人,鲜卑人,甚至吐蕃部落都有内附,拓跋部落也想内附,但拓跋部落太大,全部内附希望渺茫,所以,才希望朝廷同意部分部落内附。
拓跋部落不是一个部落,而是几百个大小不一的部落联合在一起形成的大部落,部落首领,也就是他的父汗,姓拓跋,所以才称为拓跋部落。
秋云告诉他,他已经连续向朝廷上书数次,可前段时间皇上病重,许多重大事物来不及处理,而凉州存粮有限,根本无力独自承担这样大规模的救灾,至于内附,他可以向朝廷上报,不过,他估计朝廷就算同意,也不会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可不是指拓跋部落五万人,而是塞外部落的总和。塞外部落要知道有内附指标,当然绝不会放弃机会,肯定会向朝廷请求,五万人,只够一个小部落。
拓跋鹰非常失望,可秋云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找几个商家,由商家出面购买粮食送到草原,而他们用牛羊和马匹交换,反正没有吃的,那些牛羊都得饿死。
拓跋鹰没法,所以今天才来找柳寒,才打算与柳寒结拜为兄弟。
忽然之间,拓跋鹰似乎明白了柳寒的意思,于是兴致陡起,开始设法与无明和秋戈拼酒,于是客厅里更加热闹,下人又烤了一只羊过来,柳寒趁着酒兴亲自给大家切羊肉。
“柳.。。,柳兄,你.。这烤羊是.。。是.。。怎么烤的,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香的.烤羊。”秋戈结结巴巴的说道:“把你.。。你的厨子..。送.。。送我..成不?”
柳寒嘿嘿一笑:“二公子说笑了,这要是在西域,送你就送了,可这次回大晋,我就带了这么一个厨子,离开他,兄弟我可就吃不香睡不好了,还请二公子见谅。”
“这.。。这什么话,不.。。不就一个.。。一个厨子,柳.。柳兄,不.。不够朋友。”秋戈挥手道。
“无.。无聪,君.。。君子..不.不夺人之好,你不够君子。”无明同样醉态可掬,嘀嘀咕咕的说道。
“我当然不是君子,我tm干嘛要当君子,”秋戈愤然起立:“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去******,乾坤倒转,小人坦荡荡,君子常戚戚,圣人错了!”
“说什么呢,”柳寒摇头笑道:“圣人的话是不会错的,君子光明磊落,无所畏惧,自然坦荡荡,.。”
“错了!”秋戈摇摇晃晃的过来,趴在柳寒肩头:“当今天下,百姓饥苦,君子时时忧虑,小人却毫无顾忌,寻欢作乐,看看那些门阀士族,深宅大院,府库中填满丝绸绢帛,美女佳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真想为国分忧,却不得不躲躲藏藏。”
柳寒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动作慢下来了,秋戈的感慨来自那里?只能是秋云,秋云作了什么?
半醉的拓跋鹰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有些明白秋戈的愤慨从何而来,秋云指点他来找柳寒,让柳寒给部落送粮食,这可能违反了朝廷的律令?可,.。,难道秋云没说真话,朝廷根本就不想赈济草原?难道朝廷就是想饿死草原上的部落?
拓跋鹰心里一寒。
“牢骚太多防断肠,”柳寒有意无意的瞟了拓跋鹰一眼,拓跋鹰连忙收束心神,拉着无明喝酒,俩人一碗接一碗的喝。
秋戈冷笑两声,可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连喝两碗,漫声常吟:“凉州渔鼓传四方,帝都依旧歌舞忙;云淡风轻说慷慨,那知黎民哀号亡。”
柳寒含笑看着秋戈,秋戈醉眼迷离,拔剑起舞,手中无剑,却在挥动,举止之间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柳寒没有阻止他,将切好的羊肉放在拓跋鹰和无明面前。拓跋鹰伸手便抓,连声叫好,无明也跟着去抓,吃了两块,滑到席地上,不一会便鼾声大起,嘴里还含着半块羊肉。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柳兄好诗啊。”秋戈醉醺醺的边舞边吟,却是断断续续:“**************,千金散尽还复来;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噗通,坐在席上,依旧还在叫着:“拿酒来!拿酒来!”
柳铜伸头看看,目光询问柳寒,柳寒吩咐将俩人送到客房休息,让厨房作点醒酒汤。柳铜叫来四个人,俩人伺候一个,将无明和秋戈送去客房,秋戈边走还边在要酒。
柳寒目送俩人被送往客房,一再吩咐,让下人小心些,等他回到客厅,拓跋鹰眼睛清亮的坐在桌前,那有半点醉意,柳寒没有丝毫吃惊,一个七八品的武师被两个普通人在酒桌上撂倒,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柳寒没有再倒酒,让人送来茶,俩人就在酒桌上喝起茶来,两圈之后,拓跋鹰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我想求你件事。”
“别说求,就说什么事吧。”柳寒说:“如果能办,我一定尽力。”
于是拓跋鹰将部落面临的困难一一告诉柳寒,最后沉重的叹口气:“部落最多还能撑半个月,半月后,朝廷再不赈济,就要饿死人了,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柳寒沉凝,似乎没闻到茶杯里升出的袅袅清香,拓跋鹰紧张之极,瀚海商社是凉州最大最富的商社,他做梦都没想到市场帮了他一把的人居然就是瀚海商社的主人,秋云告诉他时,他当时很震惊,然后便是惊喜。
“大哥,怎么很为难?”拓跋鹰有些失望,又不死心的问道。
柳寒依旧没回答,拓跋鹰失望之极,沮丧中便想起身告辞,柳寒这时却开口了。
“朝廷为什么不赈济草原呢?”
拓跋鹰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很是愤怒的答道:“你们晋人巴不得我们鲜卑人全都饿死。”
柳寒摇摇头:“兄弟,你想得太简单了。”
拓跋鹰愣了下,不服气的问道:“那是为什么?”
“以往,你们遇上这样的事情会怎么作?”柳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骑上马,跨上刀,到晋境打猎。”拓跋鹰下意识的答道。
这打猎是说得好的,说抢劫更恰当些。
“是啊,草原上若得不到赈济,便要入境劫掠,秋云和朝廷大员岂能不知?你说是不是?”
拓跋鹰再度愣住了,随即陷入沉思,他不是笨人,很快便明白柳寒说得对,秋云很清楚,若草原得不到赈济会出现什么后果,所以,他才指点自己找柳寒求助,可朝中大员是不是也明白呢?
柳寒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是淡淡一笑:“朝中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那会不明白。”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口气:“照道理,他们是该赈济的,可为什么又不赈济呢?是朝中无钱无粮,还是有其他原因。”
柳寒本能的感到此事不简单,拓跋鹰满头雾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无钱无粮?大晋富有天下,岂会无钱无粮,就说这凉州,在大晋是贫苦之地,可对草原来说,这块土地就是膏粱之地,肥硕得令人垂涎欲滴。
柳寒停下了,房间里陷入沉默,拓跋鹰期待热切的望着柳寒,柳寒的眉头深皱,似乎有什么难题。
过了好一会,柳寒才长叹道:“兄弟,这个忙我可以帮。”
拓跋鹰大喜,正要起身拜谢,柳寒抢在他前面说道:“先别忙,我可以运粮食到草原,可你们用什么来交易呢?你们拓跋部有十多万人,需要多少粮食呢?兄弟,这些都要算清楚的。”
拓跋鹰有些沮丧,去年雪灾,今年旱灾,牛羊饿死无数,能用来交易的牛羊已经没有很多了。
“那怎么办呢?难道就让族人饿死不成?”拓跋鹰很是悲伤,伏下身子,头深深埋下。
柳寒愣下,从目睹市场刺杀时起,他便知道这是个冷血的家伙,不会在意手下人的死活,现在却在他面前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这不仅让他对其重新审视。
柳寒正要开口劝解,忽然脑中生出个念头,秋云为什么让拓跋鹰来找他?他想起那天对端木正的话,于是他试探着问:“朝廷对粮食出关有明确的规定,大将军让你来找我,他还说了些什么?”
拓跋鹰很是懊丧,他觉着自己上了秋云的当,瀚海商社就算富有,可也养不活拓跋部几十万人,自己当时怎么就上了这样的当呢,难怪父汗让自己小心,这些晋人最会骗人了。
第34章 一箭双雕
“兄弟,救灾可是个技术活,”柳寒眉头紧蹙,叹道:“粮食要出关,大将军是不是批准?批准多少粮食出关?还有,大将军既然上书朝廷了,朝廷什么时候能批下来?第三,我们卖粮,可贵部落怎么支付粮款?这些都是至关紧要的。”
拓跋鹰长吁口气,脑子有些乱,在他看来本来挺简单的事,以往都是朝廷将粮食送到部落,部落分下去便行了,那有这么多麻烦。
“嗯,有几件事必须在事先确定,大将军府是不是同意?这必须要书面的东西,否则粮食无法出关。”柳寒慢慢的整理思路,竖起一根手指:“这一条你必须确定。”
拓跋鹰丧气的点点头,柳寒又竖起第二根手指:“我们商社不可能包太久,朝廷的赈济大慨什么时候能下来?”
拓跋鹰叹口气沮丧之极,柳寒也陪着叹口气:“还有,怎么支付,你们想好没有?”
“就算前面都不是问题了,部落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买粮。”拓跋鹰彻底绝望了。
柳寒皱眉想了想:“如果一次无法拿出这么多钱,可以分期付款,今年给不完还有明年,这个问题倒不是大问题,关键是将军府要同意。”
拓跋鹰闻言精神一振:“这是大将军提议的,他应该不会反悔吧。”
“秋大将军马上要返朝了,他在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他马上要走了,”柳寒斟酌着用词:“兄弟,没有批文,凉州没有谁敢给你们部落送粮的。”
“我立刻去找他。”拓跋鹰起身便要走,柳寒连忙叫住他:“别忙,咱们把事情合计清楚,一次把事情办完。”
拓跋鹰又坐下来,柳寒吩咐人拿来笔墨,将要办的事一件一件列出来,柳寒越写心中的疑团越大,他感到这是不是秋云或者其他什么人下的套,这可不是送送粮食那么简单,塞外鲜卑人还没完全臣服,将来一旦有什么,扣上个以粮支敌的罪名,那整个瀚海商社就会被连根拔起。
想到这里,他停下笔,在屋里来回踱步,这比生意风险太大,首先收回资金是个麻烦事,其次是后患无穷。冒了如此大得儿风险,收益呢?
首先可以收获拓跋部落的友谊,这个拓跋部落是塞外两大部落之一,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来有什么可以有个退路;其次可以给商社找到一个稳定的客户,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笔生意可以作,但一定要将风险控制到最低。
拓跋鹰望着柳寒,很是迷惑不解,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为难,秋云那里,他可以去请求;付款,可以分期付款,如此,困难大部分都解决了,难道还有什么为难的吗?
“有个问题我刚才忽略了。”柳寒停下脚步望着拓跋鹰说,拓跋鹰又紧张起来,连声问什么问题。
“商社没有粮食啊,”柳寒皱起眉头很是为难的说:“粮食都在士族豪门手中,要给你们送粮,我们就得先从他们手中买粮,可他们要是不卖怎么办?”
拓跋鹰在练功上是个天才,至少在拓跋部落中是这样,但对这些事完全不熟悉,只有顺着柳寒的思路走。
可他也不知道,这些士族门阀会不会卖粮食给他们。
“老弟,这样,你必须拿到秋大将军开的文牒,不过,秋大将军很快要返朝,所以,还需要拿到端木正开的证明,有了这两样东西,咱们就可以买粮了,看看那些士族愿不愿把粮食卖给你们?”
“卖给我们?”拓跋鹰很是意外,柳寒点点头,解释道:“买粮这事,商社不能出面,你们出面买粮,如果他们不卖,就让端木正和无明帮忙,如此成功率可以高点。”
柳寒又冒出个想法:“以往渡灾,如果没有朝廷赈济,你们多采取何种法子?”
拓跋鹰略微有些尴尬,柳寒目视着他,拓跋鹰苦笑下说:“一般我们就到晋境打猎,能打多少算多少。”
“如果晋境守御森严,你们打不进来呢?”
“那就只有向北,抢其他部落的牛羊粮食。”拓跋鹰说道,神情很是自然,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方式,杀死别人,让自己活下来,不需要什么理由,生存便是最好的理由。
“那就向北,要不然便向西。”柳寒断然建议道,似乎不知道这个建议会给草原带来什么后果,他现在隐隐抓到秋云的想法了,秋云要利用草原的困难,逼拓跋部落出兵,以此来确保凉州和雍州,甚至西域的安全。柳寒估计,凉州边境的各关隘都已经增强兵力,加强战备,如果拓跋部落不向西向北出兵,秋云立刻便会断了他们的粮食,任由他们在草原上饿死。
“可我们没有那么粮食,牲畜都快饿死了,战马也缺少草料。”拓跋鹰有些焦急的解释道。
柳寒很警觉,马上追问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计划?”
拓跋鹰迟疑下点点头,柳寒喷出股粗气,心里对秋云咒骂不已,看来这是一箭双雕之计,首先让瀚海商社给拓跋部落送粮,逼着拓跋部落向北或向西进攻,其次,给瀚海商社留个尾巴,将来一旦有事,便可以此威逼商社就范。
好毒之计!
这个坑是跳还是不跳?
跳!只能跳。
柳寒几乎转瞬之间便想明白了,就在上次,端木正向他了解西域局势时,恐怕秋云便想出了这驱虎吞狼之计,这个计划唯一不确定的便是瀚海商社。
凉州有很多商社,但稍微大点的都控制在士族手中,秋云无法逼他们去给拓跋部落送粮,唯独瀚海商社只是一个平民商社,规模又是凉雍秦三州最大的,不逼他们逼谁?
这个计划最大的缺陷却是,秋云判断错了,他不知道,这次他回来是回来拼命的,西域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但拓跋部落将来可能对他很重要,拓跋部落不仅仅只是一个拓跋部落,更重要的是,他是鲜卑人,他帮了拓跋部落,这事相信会慢慢传遍整个鲜卑,将来或许这就是他的退路。
“兄弟,看来你们只能按草原的方式渡灾了,”柳寒想清楚前因后果后,叹口气说:“粮食,瀚海商社可以提供部分,但肯定不够,所以,需要你们自己出面买一些,”
“可..”
柳寒伸手制止他插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没有多少钱,你没有,可我有啊,我借给你钱,你拿去买粮,你们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还钱,你们大军北上,用掳掠到的战利品还我,另外便是用明年的产出还我。你看这个法子怎么样?”
拓跋鹰思索着,慢慢露出了笑容,用力点点头:“好!这样好!”
不管是战利品也好,还是明年用产出归还也好,只要过了今年这个坎,明年什么都好说。
“这样,我起草个计划,你发给你父汗看看,我可能会在三到四天后启程去帝都,贤弟,告诉你父汗,尽快派人来,我这边我会安排人随你们大军征伐,同时接收战利品。”
拓跋鹰大喜,赶紧让柳寒起草协议,鲜卑人是没有文字的,来往文书都是晋人文字。柳寒很快起草了两份文书,让拓跋鹰立刻送回去,从姑臧到拓跋部落,渡鸟飞一天便到,来回正好两天。
拓跋鹰拿着文书兴冲冲的走,拓跋风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算是完成了,他算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第35章 问疑
拓跋鹰走后,柳寒依旧在客厅里坐了很久,他对这个计划能不能执行,心中还是没多少把握,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秋云厉害啊!
去客房看了看秋戈和无明,俩人依旧醉卧榻上,守在门口的伙计悄声告诉他,这俩人都喝过醒酒汤了,不过醒酒汤里加了料,估计要睡上四五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柳寒点点头,转身出了院子,往后院过去,嘱咐了天娜三女几句,告诉她们那都别去,需要什么让护卫去买,天娜三女明白他这是要出城,天娜小声问他晚上是不是要回来,柳寒想了下摇头。
门外早已经准备好车马,柳寒没有选择骑马,这城里骑马目标太大,反倒是坐车目标小点,至少若有什么的话,别人还无法确定他在车厢的具体位置。
当然,现在不可能有什么,凉州府和军方的联合排查,让城里的游侠和刺客都象惊弓之鸟,早就跑得远远的,再不敢在城内有所动作。
到了城外山庄,老黄依旧在研究最近的邸报,见他突然到来,知道有要事,立刻放下手中的文牒。
“老黄,你以前对秋云了解吗?”柳寒开门见山径直问道。
老黄稍稍愣了下,马上明白,今天的事情与秋云有关,他想都没想便答道:“这个人很有干才,清正廉洁,无论官声还是名声,都很好。”
“以前,你那个王爷,有没有拉拢过他?”
“有,但他不赞成我们的主张,他认为士族乃国家干城,国之元气,伤了士族便动摇了国家根本。”
老黄的神情带上了几分嘲讽,他隐约猜到,柳寒之所以急匆匆赶来,多半与秋云有关。
柳寒轻轻点头:“你见过秋云吗?”
老黄摇头,疑惑的问道:“东主,出什么事了?”
柳寒将拓跋鹰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老黄没有惊讶,而是迷惑不解:“这秋云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
柳寒苦笑下,又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老黄想了想点头:“这才是秋云的做派。”
“什么意思?”柳寒有些纳闷。
“秋云一向认为士族才是国家的根本,而商人则是国家的蛀虫,有无皆可。”老黄说着,看着柳寒的笑意中带着丝嘲讽。
柳寒耸耸肩,这时代就这样,学而优则仕,老黄开始时也一样,只是在不得已跟随他之后的数年时间,才转变了观念。
“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柳寒问道,老黄有些疑惑,显然不知道柳寒想要的是什么,柳寒只得再把话说明白些:“我的意思是,这单生意风险和收益差不多,甚至,短期内风险大过收益,可从长远看收益还是相当高,至少,将来咱们在凉州的人有个退路。”
“退路?”老黄有些惊讶的摇头:“我知道你是担心,可是,退往塞外是不可能的,胡族一向言而无信,若一旦有事,还不如退往西域。”
“言而无信?”柳寒摇头,他在西域与胡族打过交道,给他的印象中,这些胡族还是算守信的。
“算了,咱们不说这个,”老黄对胡族的态度始终没变,胡族就是豺狼,喂不饱的狼:“不过,这笔生意倒是可以作。”
柳寒轻轻哦了声,望着老黄,老黄没有理会他,望着窗外,望着塞外方向:“鲜卑人经过十年修养,实力有所恢复,秋云这招驱虎吞狼之策,从长远来看,为害颇深,拓跋部落有我们支持,势必获胜,从而实力大涨,再经过两三年消化,就会成为大晋肘腋之患。”
柳寒冷笑道:“那是朝廷的事,秋云算计我,咱们为何不顺势而为。”
老黄摇摇头,神情中有些无奈:“这笔生意能不作,最好就不做,这秋云秋大将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哼,这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谁知道呢,”柳寒再度冷笑道:“恐怕秋云大将军是太有信心了,黑豹天下无敌。”
老黄沉重的叹口气,俩人都没料到刚到凉州便遇上这样的事,而且来得如此凶险,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太阳正猛烈的喷射着最后的热浪,院子的海棠花瓣染上一层血红色。
“要不让那边动一下。”老黄试探着提议,柳寒没有丝毫犹豫便摇头:“那边不动,那是咱们最厉害的武器,现在动它还太早。”
老黄轻轻叹口气,看着柳寒的目光却有三分欣赏三分惊讶三分疑惑还有一分说不清的味道,这些年在西域目睹柳寒谋划于暗室,纵横于各国,可那毕竟是西域,蛮荒闭塞之地,国土面积多数仅相当于大晋的数县,最大的也不过大晋的一个州,就算称王,撂大晋也不过一土豪。
柳寒可以纵横西域,可以于暗室中操纵西域各国的国事,但这仅仅是西域,回到大晋,他还行吗?作为曾经一度目睹大晋核心权力中枢斗争的老黄,对大晋官场上争斗的复杂性有充分了解,所以在得知柳寒的目标很可能是士族或官场中人,而且因此要靠近官场,甚至进入官场,这让他非常担心。
可今天的事却让他兴奋之余又有些迷惑不解,这柳寒的表现就象一个老于世故的官场老手,居然一眼便看破了堂堂大将军设下的圈套,应对手段圆滑世故。
柳寒没有感觉什么,这些手段对于一个金融精英来说,实在太普通了。在前世,金融是国之重器,无论那个国家,金融都与政治紧密相连。在金融圈搏杀出头的,都是一帮高智商的家伙,金融的重要性,让金融圈中人时刻关心政事,国家的每个法令,每个政策,人事变动,都会在金融圈引起或大或小的动荡,所以,金融家都算得上或大或小的政治家。
“我想清楚了,”暮光中柳寒打断了老黄有些混乱的遐想:“让拓跋鹰去逼端木正,逼他出面为拓跋部落买粮,瀚海商社只负责送粮。”
老黄沉默了会,微微摇头说:“秋云一定与端木正商议过,甚至,我觉着有可能是端木正的主意,而且,据我所知,秋云是个方正的人,无论政务还是用兵,都擅长以正胜。”
“这样的人才难以琢磨。”柳寒摇头说,他绝不相信这位权倾西疆的大都督这样伟光正,他相信前世的定论,政治家都是肮脏的,秋云绝不会例外。
“我得去见见这位秋大将军。”柳寒语气坚定,就像下决心似的。
“现在?”老黄犹疑的看看天色,天边的火红已经消散,厚厚的云彩变成铅灰色,大地已经笼罩了淡淡的夜色。
柳寒点点头:“就现在,如果运气不错的话,拓跋鹰应该正在将军府。”
柳寒心里其实有些后悔,应该和拓跋鹰一块去见秋云,近距离观察这位大都督,可以得出更恰当的结论。
下人很快将马牵来,柳寒告诉老黄,让他想想派谁去拓跋部落接收战利品,老黄答应着送他出来,虽然柳寒展现出了能力,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柳寒能不能对付秋云,或者说端木正,他隐隐感到这个端木正并不像柳寒描述中那样温良谦和。
第36章 移祸东
就在柳寒和老黄商议时,拓跋鹰已经赶到将军府,将军府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在秋云之前,将军府都设在城内,但秋云到凉州后便下令将将军府迁到城外,他和他的全家人都住在城外,他告诉所有士兵,如果鲜卑人打到姑臧,他和他的全家人都在城外,与全体将士共同战斗。
士气因此大振,随后与侵入凉州的鲜卑人连战七阵,连胜七阵,将鲜卑人逐出凉州,从那以后,秋云的将军府便设在了城外,也就是从那时起,无论鲜卑人还是吐蕃人,再也没能打进凉州。
秋云本不想见拓跋鹰,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见见,即便自己要走了,即便回不来了,可在凉州十多年,深知凉州安危与塞外胡族的关系,同样也深知,凉州安危与天下的关系。
拓跋鹰强压胸中怒火,即便他再狂傲,在秋云面前,也狂不起来,也傲不起来,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连败强大的鲜卑铁骑,让草原英雄低头。
“大将军,我与瀚海商社主人柳先生商议过了,柳先生提出了三个问题,一个是朝廷对粮食出口有禁令,柳先生要求大将军给文牒,允许粮食出关;另外,瀚海商社没有粮食,凉州的粮食都在门阀大族手中,如果要往部落运粮,还请大将军府协助收购;第三,柳先生说他没有那么钱,还请大将军出面向凉州门阀募集部分。”
端木正闻言心中不由洒然一笑,这拓跋鹰到底是草原蛮子,上来便这样莽撞的将柳寒的条件提出来,这岂不是就是告诉秋云,柳寒实际已经答应送粮食,只是瀚海商社力不能逮,根本无力承担。
秋云和端木正交换个眼色,彼此心知肚明,秋云呵呵一笑,很爽快的答应下来:“文牒,没有问题,我立刻就可以开给你,不过,说服门阀世家,这个,不瞒你说,朝廷已经下诏,让即刻动身返朝,这件事你可以和端木正商议,至于募捐的事,凉州府和大将军府能提供的不过杯水车薪。”
拓跋鹰闻言面露死色,端木正也笑了下说:“拓跋少主,柳掌柜虽然不能提供这么多粮食,但你们可以有啊。”
拓跋鹰心中一动,想起柳寒的话,当下沉稳了点,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狐疑的看着端木正,端木正笑了下说:“草原部落渡灾,都是以战养战,..”
拓跋鹰霎时便明白了,端木正给出的主意和柳寒一样,就是向北向西进攻,用草原的方式夺取口粮,让别人死自己活。草原部落崇拜狼,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可.”拓跋鹰露出为难的模样:“去年雪灾,春天旱灾,战马都饿瘦了,无论向北还是向西,都要走过数百里上千里,大将军,就像晋人兵书上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食草料,我们实在无力,也不敢出动啊。”
尽管拓跋鹰做出为难的样,可无论落在秋云还是端木正眼中都很笨拙,端木正淡淡一笑:“对于粮食,草原部落的粮食与我们晋人大不相同,我们喜欢吃米饭,你们喜欢牛羊,我们的粮食送到草原是否适合你们还是个问题,所以,我的想法是到吐蕃去买牛羊。”
“可.。,我们没钱啊。”拓跋鹰苦涩的答道,这些年朝廷给的赈济都是粮食,现在却说晋人的粮食不适合草原,这再度证明了部落老人的话,晋人不可信。
“柳掌柜有什么想法?”秋云适时插话问道,今天的谈话比较轻松,秋云和端木正都没穿正式的官服,都穿着简单的便服,细软的棉布很贴身,袖口很小,与晋人常着的宽袖长袍不同,这种小袖口的服装更象胡人的服饰。
“瀚海商社再有钱,也不可能为部落十万之众提供粮食。”拓跋鹰苦叹着冲秋云深深一拜:“大人,还请看在这些年拓跋部落为朝廷效力的份上,多加体恤。”
“贤侄多心了。”秋云将他扶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我和你父汗有多年交情,朝廷对拓跋部落一向关怀,断不会看着部落子民饥饿,不过,贤侄,还是那句话,朝廷能提供的粮食有限。”
正说着,下人来报瀚海商社柳寒求见,秋云有点意外,看看天色,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柳寒居然在这个时候求见,这让他有点意外。
秋云只是稍稍沉凝便让人召柳寒进来,毫无疑问,柳寒此来是为拓跋部送粮的事,自己必须给他这个面子,再说,在花溪河上所作两首诗,可谓豪迈不羁,短短数天时间便传遍了凉州,这让他也有几分好奇,想看看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见过大将军,见过端木大人。”柳寒快步进来,看到秋云和端木正便赶紧施礼。
看着低着头的柳寒,秋云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丝笑意只是一瞬间便从脸上滑过,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的招呼柳寒起身。
“大将军,端木大人,草民匆忙求见是为拓跋部落送粮之事,”柳寒开口便直奔主题,这里都是明白人,犯不着绕圈。
“哦,就在刚才拓跋少可汗已经将你的要求说,柳先生又有什么想法?”秋云温和的问道。
柳寒沉稳的点点头:“少可汗来时,我没考虑清楚,少可汗走后我又想了想,有些问题还是难办,所以想来请大将军和端木大人指点。”
“哦,那些问题,还请柳先生畅所欲言。”端木正微微皱眉,神情依旧平和。
从第一句开口,两边话里藏刀,秋云神情温和,可话里藏着骨头,拓跋鹰已经代你提了三个问题,你还有什么要求?别以为朝廷要靠你,你别不知好歹,以为朝廷需要你出力,便拿起架子,说到底,你不过一商人。
端木正不知道柳寒听没听出其中的潜台词,所以,他赶紧插话,这个主意毕竟是他出的,他自然不希望还没实施便折戟沉沙。
“第一个问题,按照朝廷规制,粮食不可出关,”柳寒也不客气立马说道:“秋大将军同意我瀚海商社送粮出关,自然不会追究,可据闻秋大将军很快要返朝,新来的大将军不知是谁,若他不认可,我瀚海商社便要受到朝廷重处,严重的话甚至会抄家问罪。”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前任说过的话作过的事后任不认,这样的事在前世便发生过,柳寒自己便曾亲身经历过。
可这个问题实在太尖锐了,被柳寒毫不客气的捅出来,秋云眉头紧锁,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端木正在秋云身边数年,早已经了解秋云的习惯,见状连忙插话。
“柳先生这大可不必,”端木正笑道:“大将军虽然要离开凉州,但之前自然会上报朝廷,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端木正觉着自己将话说成这样,柳寒应该明白了,不再在这纠缠,没成想柳寒很坚决的摇摇头:“端木大人,此言差也,经商有个最简单的规则,就是风险和收益成正比,在这个条件下,要尽可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这些年,大将军和端木大人对瀚海商社多有照顾,豪族的数次窥视都赖大将军主持公道,能为朝廷为大将军出力,草民不敢不竭尽全力,但草民也开诚布公,此事草民有顾虑,瀚海商社只是一个商社,没有世家豪族的力量,大将军若在凉州,草民没有任何顾虑,可大将军毕竟要回朝,草民不得不多想一点。”
柳寒也没客气,言语虽然谦卑,可问题一点不含糊,话说得很明白,你要我干这事就得让我安心。
话说到这里,秋云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心里有些烦躁,只是多年为官的涵养让他克制住了,端木正也有些不高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为朝廷出点力还推三阻四的,到底是商人,浑身铜臭,斤斤计较。
可柳寒提出的问题,他端木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掌柜觉着该怎么办?”秋云问道。
柳寒在心里点个赞,到底是大将军,从开始到现在,话不多,可一开口便直指核心。他略微沉凝下说道:“我有个想法请大将军和端木正参详。”
秋云和端木正悄无声交换个眼色,端木正冲柳寒点点头,柳寒于是接着说:“既然是朝廷的事,那就应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拓跋部落需要粮食,朝廷暂时无法赈济,那便可由大将军府和凉州府联合下令,允许拓跋部落在凉州买粮,端木大人亦可协助少可汗说服世家豪族卖粮,我瀚海商社可负责将粮食送到拓跋部落,大将军,端木大人,这个主意如何?”
端木正闻言不由哭笑不得,这柳寒轻轻一转身便将他给套里面了,而自己却跳上岸,将来不管有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人家买了粮,我只负责送粮,这有什么罪!
可要反对这个提议却很难,柳寒说得好,朝廷的事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大将军府和凉州府自然应允许受灾的拓跋部落买粮,瀚海商社无粮,所以只能找门阀世家买粮;门阀世家若是不卖粮,自然他柳寒没这个能力说服他们卖,这自然又是官府的事,他端木正自然应该出力。
“可.。”端木正急切间想出个理由:“少可汗刚才才说,拓跋部落没钱,若没钱怎么买粮?”
“这个草民倒是想过,草民手上还有点银钱,可借给少可汗,只是这笔钱不多,能买到多少粮草民就不知道了。”柳寒说道:“而且,这事还得快,若大漠严重缺粮的消息传来,粮价势必上涨,到时候..。”
秋云已经完全看清柳寒的目的了,看清归看清了,可秋云又很难指责他,柳寒甚至没有隐瞒他的目的,他就要两个字,安全。
第37章 别凉州(上)
秋云依旧有些生气,为朝廷出点力就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难怪天下之事如此糜烂,朝堂之上君子难立,这些商人只知道吸食天下百姓的血肉,享受朝廷的庇护,却不肯为天下安危分担丝毫责任,真是一帮蛀虫。
柳寒神情愈加恭谨,秋云冷冷的扫了柳寒一眼:“朝廷是有力量赈济的,不要趁朝廷暂时困难便借机要挟,.”
“不敢,草民万万不敢。”柳寒当即躬身,好像非常紧张。
“不敢?!”秋云的神情愈发淡了,语气也愈发冷了,柳寒躬着身子,低着头看不见:“不是不敢,你不是说了吗,要将风险降到最低,其实,所谓风险,不过是你的借口,有大将军府为你作保,你还担心什么?!为朝廷出点力,就那么大风险吗?!”
柳寒看不到秋云,可秋云也同样看不到他,他同样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心中拔凉拔凉的,秋云在士族中在官员中,算是开明的,可在骨子里,依旧是盛气凌人。
秋云重重叹口气,端木正见状适时插话:“柳先生,看你的诗,也是慷慨豪迈之人,怎么作起事来,如此畏首畏尾?”
柳寒抬起头来看着端木正和秋云,轻轻叹口气:“大人错了,若只有我柳寒,怎么作都行,可我瀚海商社上下有数百口人,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必须为他们考虑。
大将军,在过去数年,瀚海商社遭到多少士族门阀的攻击,若非大将军主持公道,瀚海商社恐怕早已经不复存在,大将军给我为朝廷出力的机会,我应该珍惜,可我必须考虑大将军走后,那些门阀世家会不会借此机会,将瀚海商社彻底掀翻,大将军,并不是每个人都象您这样,视胡人和晋人都为大晋子民。
士庶之别,晋胡之别,在很多士族眼中犹若天堑,为胡族送粮,本身便违反朝廷律令,这事若无人追究便罢了,若有人借此兴风作浪,不但我瀚海商社,就算您,也会受到攻牵连。”
柳寒一气说完,长长吐口气,秋云和端木正相对无言,现在他们不得不承认柳寒说得不错,秋云这样作本身便冒了风险,朝廷对塞外胡族的策略一向是分化,塞外雪灾旱灾,朝廷名义上要赈济,可实际上,多数时候,都是以赈济为名,行分化瓦解之实,朝中曾经明确提出,对塞外胡族就象养狗,不可喂饱。
见秋云和端木正意有所动,柳寒轻轻叹口气:“其实,按照我的方案,无论大将军还是端木大人,要承担的责任都很小,就算有人想兴风作浪,也兴不起大浪。大将军,您就要回朝了,朝廷必有重用,若有人借此攻击,虽然不至于。。,但毕竟有一番风波。”
拓跋鹰开始还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渐渐的也明白过来了,心里的怒火不住翻腾,难怪部落老人都说,晋人晋人朝廷都不值得相信,原来在他们眼中,草原英雄就是条狗,可就算狗,也该喂饱,就连这,他们也不愿作。
怒火在燃烧,拓跋鹰极力克制,柳寒似乎察觉了他的情绪不正常,不住悄悄给他使眼色,拓跋鹰咬着牙忍着气,看着秋云和端木正,他知道,尽管他现在的修为到了武师七品,尽管这俩人没有一点修为,可他决动不了他们一根手指头。
“好吧,”秋云终于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端木正低着头苦涩的叹口气,欲言又止,重重的叹口气。柳寒接着说:“多谢大将军体谅,端木大人,这事还得多看您,我过上几天便要去帝都,少可汗,咱们走吧。”
拓跋鹰阴沉着脸点点头,起身便要随柳寒走,端木正忽然开口:“柳先生,闻听瀚海商社前段时间收购了不少粮食,柳先生不会藏私吧。”
柳寒微微一笑,再度躬身施礼:“一切都听大人安排。”
端木正淡淡一笑:“我送送两位。”
秋云静静的站在厅堂上,一个人影从黑暗飘出来,这个人好像出现得很突兀,又好像一直都在那,又好像一直都不在,虽然在灯光下,可给人的感觉却很模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一团灰色的影子。
“消息属实,有人在军营里布局杀他,出手的刺客有三人,修为最高的有武师六品,不过,他身边忽然出现了两个修为极高的高手,俩人联手挡住了那个六品高手的刺杀。”
“这俩人都是陌生面孔,我们的人调查过了,这俩人是半个月前才到凉州的,很快便成了他的亲兵。”
“没有查到刺杀者的身份,他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三个刺客均当场身亡,他的亲兵死了七个。”
从头到尾,秋云都没有说话,只是灰衣人自己在说。
秋云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他很清楚,这是有人摁奈不住了,想要强行出手。他扭头看看宽大的书案后面的虎皮椅,很多人都惦记着,迫不及待的想要坐上这把椅子,殊不知,这把椅子是天下最难坐的几把椅子之一。
“柳寒的修为很高,比我高,刚才他已经感觉到我的位置。”
秋云愣了下,随即想起秋歌的报告,微微点头。
人影再度隐去,大堂上又是空荡荡的,只有秋云孤零零的身影,秋云走出来,抬头看看满天繁星,群星在夜幕上闪烁,四周空旷无人,整个将军府静悄悄的。
整座将军府分作前后两院,后院才是秋云家人居住的地方,前院则是秋云处理政务的地方,但不处理军务。护羌将军府不兼管凉州地方政务,但涉及塞外胡族的事务,则由大将军府处理。
黑沉沉的院子空旷无人,秋云不紧不慢的朝内院走去,端木正从后面追上来,俩人并排缓步向后院走去,显然,端木正经常上后院。
“这柳寒不简单啊。”秋云轻声叹道:“端木,能行吗?”
黑暗中,端木正轻轻一笑:“大将军放心,柳某不过一商人,那知政务,不过,说来,这柳某在经商上倒是个天才人物,他好像早就知道大漠今年有灾,所以瀚海商社早在春天便开始收购粮食,我估计他已经存下了数万石粮食,仅凭这些粮食便可缓解拓跋部落的困境。”
“我倒不担心拓跋部落的问题,柳寒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秋云说道:“关键是我离开凉州后的情况,你必须逼拓跋部北进,对内,你要注意与马家的关系,马竟这个人没有那么多士庶之别。”
说到这里,秋云停下来,望着黑黝黝的飞掾,一只怪兽蹲坐在掾尖,警惕的注视着四方,端木正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秋云对他说这些话,这有点将凉州和护羌大将军府托付给他的意思,这让他太震惊了。
“方达,你要注意与他的关系,”秋云又轻轻叹口气,似乎很是遗憾:“拓跋部北进后,凉州暂时安全了,不过,凉州的隐患很多,要特别注意拓跋部落的动向,柳寒要派人去拓跋部落,你也要派几个人去,要严密监控。北进不成,是有可能南下的。”
端木正下意识的点点头,他从未想过自己能主掌护羌大将军府,在之前,秋云流露的口风是让方达暂时接任大将军府,主持凉州军事,怎么短短几天时间就变了?到底是什么原因?秋云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能行吗?
“如果,一旦有军事行动,凉州周边的军队轻易不能动。”
“大将军,您的意思是,”端木正试探着问:“让方达先动?”
秋云迟疑下微微翕首,端木正强摁心中震惊:“大将军,您这意思,是.”
秋云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月光下,他的神情清冷,目光冷峻:“对,我想先将凉州和这大将军府交给你,至于朝廷的安排,要等我回朝之后再看。”
“大。。大将军,”端木正有些口干,这实在太突然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有些糊涂了。
看着端木正惊讶、迷惑、不解的神情,秋云淡淡一笑:“你在这个位置上,要记住一个铁律,千万不要与朝中大臣有任何私下联系,记住,千万记住,如此才能保你一世平安。”
“是,大将军,我记住了。”端木正还是有些恍惚。
秋云站住脚,转过身温和的看着端木正:“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如何保持凉州稳定,唉,可惜啊可惜。”
端木正呆呆的看着长叹着离去的秋云,忽然感到他是如此孤独寂寞。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嘿嘿,饮者留名,嘿嘿。”
夜色中传来秋云低低的嘲讽,端木正无声的叹口气,转身朝外走,走了几步,他站住了,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以至于将正事都忘记了,转身要去追秋云,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站在那发了会呆,长叹一声后,转身加快脚步离去。
第38章 别凉州(下)
两天之后,秋云大会诸将,在姑臧的众将领纷纷赶到大将军帐,秋云在会上宣布,他将在三日后奉召返朝,在他离开期间,大将军府暂由长史端木正代领,为防止他不在期间,凉州局势发生变化,各关隘必须增加兵力,加强警戒。随后秋云部署,向各关隘增兵。
首先调动的是黑骑,三千黑骑中的两千被调到萧关,由秋歌统帅,长骑营一部调到落雁关,中垒营主力调黄沙关.。
“各部,必须严守军纪,无事不得出营,务必服从大将军府的调遣。”秋云神情严厉,诸将轰然应诺,待诸将归位后,秋云起身双手拿起令箭令旗甚重之极的送到端木正面前,大帐之内,无数双眼睛盯着,端木正迟疑下伸手接过来。
“所有干系都是你的了,凉州就担在你肩上了。”
“请大将军放心,卑职定不负将军所托。”端木正郑重的接过令箭令旗。
听到秋云的命令后,诸将神情不一,大都盯着帅座右下方的座位上的年轻将军上,这个将军便是方达。秋云回朝的消息早已为诸将所知,方达是接替秋云呼声最高的人之一,另外一个则是坐在方达对面的马家军统帅马竞,第三个则是秋云的大儿子秋歌,可谁都没想到,秋云居然选择了端木正。
帅帐之中,无人敢私下议论,可诸将神情不一,多数看着马竞和方达,俩人的神情各不相同,马竞胸膛起伏不定,有些忿忿不平的望着秋云。方达的神情却比较奇怪,似笑非笑。
“诸位将军,去年冬天大漠草原遭遇雪灾,今年春天又遇上旱灾,诸位都明白,胡人渡灾,多是入境劫掠,本帅制定了驱虎吞狼之计,为拓跋部落提供部分粮食,诱其向北进攻,”秋云将自己的部署简单向诸将讲了一遍,这也是他的习惯。
“可,拓跋部落是否中计北进,亦或干脆南下,所以,各关要加强戒备,凉州要外松内紧,不要认为关隘上增兵了,便可松懈,各部要加强训练,士兵无故不得出军营。”
秋云的神态一反往常,语气非常严厉,目光也不停的在诸将身上扫视,最后停在马竞身上。马竞看着便是个武人,身材高大壮硕,即便坐着便比周围的诸将高上一头,粗大的手掌稳稳的放在膝上。
在秋云帐下,马竞掌控的军队不是最多的,也不是最精锐的,方达才是,可马竞毕竟出身马家,马家在凉州有上千年历史,家族中涌现出无数名将,麾下的马家军乃凉州军中赫赫有名的劲旅,所以,论影响力,毫不含糊的位居第一,甚至比秋云也差不了多少。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谨奉号令,绝不松懈。”马竞嗓门很大,中气很足:“可,大将军,端木长史从未指挥过作战,一旦胡族入侵,他能掌控中枢吗?”
诸将全看着端木正,端木正神态平静,秋云淡淡一笑:“马将军过滤了,端木正掌控大将军府,是遵朝廷规制,大将军暂时无法行使职权时,由大将军府长史临时担任,大家都在猜,我此次回朝还能不能回来,这个,我也不知道,所有的事都取决于朝廷,取决于皇上,如果,我另有任用,皇上自然会任命新的大将军,在此期间,凉州的安危就拜托诸位了。”
这话堂堂正正,谁都找不出一点毛病,马竞嘿嘿笑了笑,抱拳道:“请大将军放心,卑职绝不辜负大将军所托。”
众将齐齐起身冲秋云抱拳:“请大将军放心,卑职绝不负大将军所托!”
秋云看似满意的点点头,眼角瞟了下方达,从头到尾方达始终没说一句话,可在座诸将都知道,方达的部队变化最大,抽调到各关隘的部队有七成是他的部队,在开会之前,方达手下有一万齐装满员的部队,现在就剩下两千人了。
“方达将军。”方达腾地站起来,面对秋云抱拳施礼,秋云说道:“这次抽调的部队多是从你的部队中抽调出来的,你有什么想法?”
“回大将军,没有。”方达不卑不亢的答道。
秋云微微皱眉,以前的方达可不是这样,性格刚强,勇猛无匹,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像这样分割使用他的部队,恐怕早已经跳起来了,可今天,他很安静,就像待宰的羔羊。
秋云再度皱眉沉默的看着他,方达迟疑下昂首望着秋云:“大将军,虽然我不理解,但既然大将军有令,末将理当执行,如果大将军同意,末将愿去守萧关。”
“嗯,萧关有秋歌负责,你和马将军都留在姑臧。”秋云说着又扫了诸将一圈,这些将领都是桀骜不羁的骄兵悍将,这些年,他统帅他们,也镇住了他们,现在他要走了,端木正肯定镇不住他们,所以他不是最佳人选,但只能选择他。
他需要端木正来执行逼拓跋部落北上的计划,需要端木正有大将军的职务,哪怕仅仅是暂时代理,也能对送粮入草原产生极大影响。
可今天的方达让他有些看不清,难道是前些天那场秘而不宣的暗杀让他安静下来?不,绝对不是,以他对方达的了解,他绝不是退缩的人。
如果有时间,秋云可以慢慢观察,可现在他没有时间了,众将散去后,秋云将端木正留下,他没有将心中疑惑告诉他,这些都只能让他自己去观察,但还是提醒他,要保住凉州稳定的关键是马竞和方达,对内,则要与卢家搞好关系。
秋云在向端木正移交大将军之职责时,柳寒也同样在叮嘱老王掌柜,柳铁回来了,带回来三百匹好马,老王掌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筹备出两百辆大车,他又从市场上买了一百多匹骡马,如此上帝都的准备工作便完成。
“一定要记住,我们不出面,不管买粮还是其他的,我们只管送粮,我把柳青给你留下,你再挑两个人,由他们去大漠接收战利品.”
老王连连点头称是,神情中满是惋惜,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五万石粮食,这位主子一句话,连钱都没收到,便送给了拓跋鹰,商社损失惨重,草原上说有战利品,实际哪有那么多战利品,草原部落都是些穷鬼,能有什么好东西,这笔生意看来是亏定了。
拓跋鹰虽然同样要处理诸多事务,但这几天的事情让他有些兴奋,柳寒不但转交给他五万石粮食,还借给他五万两银子,渡鸟带来部落的消息,父汗同意出兵北方,让他将此决定通报大将军府,同时敦促大将军府尽快送来粮食,粮食一到便立刻出兵,另外鉴于他的随身护卫伤亡惨重,部落又派来七个高手,他们将护卫他前往帝都。
部落的消息让拓跋鹰很高兴,这次到帝都为质,是父汗给他的一个机会,让他到大晋来看看,看看大晋的广饶,见识下大晋的风土人物。
草原上讲究强者为尊以力服人,对诗书礼仪不感兴趣,但拓跋风认为大晋的强大恰恰是因为他的文字礼仪,而并非强者频出,横扫雄霸西凉的秋云,马踏漠北的方回,其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是横扫辽东的段昌,修为也不过区区武师二品,可就是这几个人指挥了数万大军将无数草原英雄斩落马下,让草原上的英雄血染荒野。
柳寒准备去帝都,拓跋鹰想和他一块,但他必须等待部落的来人和将第一批粮食送到草原,柳寒已经等不及了,柳铁回来之后,便开始召集振远镖局韩安商议启程时间,这让拓跋鹰有些郁闷,他觉着柳寒还是个可交的朋友,可以让他告诉自己更多大晋的东西,比如文字和礼仪。
大将军秋云正式宣布即将返朝,凉州百姓很激动,不断有人到大将军府请愿,希望大将军能留下,姑臧乡绅们准备了万民伞,准备在大将军离开姑臧时送上。
与底层百姓不同,凉州门阀士族却很平静,在他们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朝廷早就下诏让秋云回朝,秋云早就该走了,只是考虑到塞外胡族的动向,秋云才停了这几个月,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让凉州门阀很满意的是,暂时代理大将军的不是那个暴躁的方达而是平和的端木正,虽然这俩人都是出身庶族,端木正毕竟向有文名,不像方达只是一介武夫,况且,卢家也不希望马家接任大将军之职,卢家自己也不可能接任大将军,所以各方对秋云的这个选择都还满意。
四大门阀家主先后来访,送给秋云不少礼物,秋云也不推辞,一一收下,与他们相谈甚欢,将自己安定凉州的计划隐约向他们透露部分,恳请他们支持端木正,稳定凉州。
“塞外胡族接连遭遇雪灾旱灾,圣上担忧凉州稳定,一再下旨询问,我定下此策,若能成功,至少可以稳定凉州三年,诸君皆是凉州名士豪杰,还请多多支持。。”
秋云很是担心这些门阀大族暗地里破坏驱虎吞狼之策,毕竟在过去数十年中,特别是秃发树机能叛乱中,四大门阀损失惨重,都有不少子弟死于叛乱,因而一再解释,甚至暗示,这个计划已经得到皇上同意,四大家主那还会违扭,一体称是,坚决支持端木正,稳定凉州。
带着重重忧虑,泰定十六年七月,凉州大都督、护羌大将军秋云踏上返朝的路途,随他一同返朝的仅仅只有二十个家丁,其余八百家丁家将全数留在凉州。尽管秋戈一再恳求留在凉州,陪同大哥秋歌镇守凉州,秋云不为所动,严令他随同返朝,秋戈无可奈何,满腹惆怅的在花溪河上大醉一场。
在秋云启程前两天,柳寒已经带着他的庞大商队启程往西都长安出发了,大将军秋云返朝,凉州军早早开始清剿沿途盗贼流民,道路上前所未有的干净清爽,宵小遁迹野岭。
第39章 天下兄弟会
长安巍峨高大的灰色城墙出现在眼前,韩安才长长吁口气,他扭头看看柳寒,柳寒正眯着眼睛看着这闻名已久的城市,这个城市闻名已久,可他从未到过,十多年前逃出大晋时,他没有踏足长安,而是避开了长安,从南面的山区穿过,企图避开那个恐怖的追杀者,他在山区躲了十多天,可惜即便这样也被识破了。
看着城门处严密的检查,柳寒轻轻叹口气,当年他还是该入长安,至少那个追杀者,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至少他不敢轻易在长安动手。
这个城市既然冠以西都之名,城内安防自然非常严密。从前朝大周开始,长安便是都城,本朝立国亦是以长安为都,但到了太宗时期,为了避开胡人的威胁,同时,因为立国时期的战乱,长安损毁严重,于是下令迁都洛阳,以洛阳为都,以长安为西都。
大晋从立国开始,便与胡族征战不休,长安成为支持凉州和并州的重要据点,因此大晋常年有重臣坐镇长安,从武帝开始,坐镇长安的便是皇族成员,现在坐镇长安的便是秦王燕辙。
秦王燕辙为当今皇帝第三子,今年三十二岁,朝野间向有贤名,自三年前坐镇长安后,将长安及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向西支持凉州,向东支持并州,使雍州成为两大主力战场的坚强后盾。
站在小山丘上,看着这座雄城,柳寒默默无语,商队中的伙计和镖师却很兴奋,特别是镖师们,这趟镖的目的地便是长安,到了长安,这趟镖便算结束了,便可以带着丰厚的报酬回家了。
不但镖师趟子手们很兴奋,就连韩安黝黑的面庞上也泛出一丝轻松的喜色,这趟镖是镖局开业以来最大的一趟镖,看看这一长溜马车,他心中就像放下一块巨石一样轻松。
凉州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商队,甚至在他几十年保镖过程中,这都是最大的商队,这么大的商队,很难不引起人的眼红,所以,他和柳寒的意见相同,借住秋云返朝之势上路,而且一定要赶在秋云之前到西都,他们要提防的不仅仅有沿途的山贼和流民,还有那些红了眼的官府,沿途任何一个官府都可能借口将他们扣下。
大将军返朝的威势不可挡,不但山贼宵小遁迹,连官府都廉洁起来,他们沿途没有受到任何刁难便到了西都长安城下。
“关防挺严,咱们进城吧。”
城门处不但有衙役,还有不少穿着红色铠甲的士兵,城门口处排着两列长长的队伍,城门上下,士兵紧握刀枪警惕的注视着,城门楼上,城防弩大张箭矢上弦,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韩安摇摇头:“平时没这么严,秦王近卫都出动了,看来城里是出了大事。”
红色铠甲的士兵来自秦王卫队,柳寒眉头微蹙随即展开笑了笑,说道进城。长长的车队向城门处走来,他们在远处的停顿已经引起注意,还没到城门处,便有个军官带着人上来拦住他们,在前面的柳铜连忙上前交涉。
军官检查了他们的身牒和官文,有些疑惑的看看车队,官道上一溜两百多辆大车,看车辙的痕迹,大车颇为沉重,车上蒙着雨布,雨布下的樟木箱子上满是泥迹,显然走了很长的路。
“军爷,城里是有什么事吗?”韩安讨好的笑问道。
军官打量他一下,瞧瞧车上的镖旗,振远镖局,总算知道这个镖局,韩安悄悄递过去一张银票,军官瞟了眼,十两银子,这才轻轻哼了声:“昨晚,有天道会的贼子作乱,秦王殿下令,今日全城大索,务必不让贼子脱逃。”
韩安大吃一惊,军官看着他,韩安连忙说:“这天下会的贼子可真是胆大包天。”
天道会,这个会究竟什么时候成立的不知道,但从百年前便出现在大晋的朝野,其名字便取自《道典枢密》所言:“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天道会从成立之初便与豪门大户作对,孝宗年间,天道会在青州叛乱,宣称“天道不公,吾为天下公之”,旗帜所向,百姓蚁从,很快聚集了数十万,青冀二州豪门损失惨重,几个有名的上品门阀被诛屠一空。
官府匆忙调动边军进剿,历经十余年时间,才将天道会镇压下去。可因为镇压天道会,抽调了大漠边军,导致对大漠的压制放松,鲜卑人趁势而起,与大晋争夺大漠草原,引发一场持续二十年的战争。
天道会被镇压后并没有消亡,而是潜入民间,在民间秘密传道。各地官府对天道会的搜捕也不遗余力,因此这些年天道会几乎销声匿迹,今天居然在长安城内做出事情来,这让韩安感到很突然。
军官挥手让他们过去,韩安回到柳寒身边,上马时瞟了眼柳寒的神情,发现柳寒依旧看着高大的城墙,嘴角有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眉头却紧锁着,这幅神情让韩安感到有点怪诞。
殊不知柳寒听说天道会后,心里忍不住在感慨,久违了。
当年还在杀手营时,他便听说过天道会,还出手干掉过天道会的一个重要人物,不知道是左护法还是右护法,就听见那些会众叫着护法快走,说不定这个会与那个人有什么仇怨,以至于让他们出手杀掉对方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
或许是看到军官已经查验过了,入城没有再受到任何刁难,交了入城税,商队便入了长安城,这么多车队入城,走过城内的街道,引得长安百姓驻足观看,顺带骑在乌锥上的柳寒也风光了一把。
顺便说说乌锥,这匹马是从月支过来的,柳寒得到这匹马之后,很无耻的抄袭了别人的版权。
“老兄,这槐树街不陌生吧。”柳寒基本无视周围的目光,随口和韩安开着玩笑。
韩安也笑了笑,这长安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不敢说每条小巷都熟悉,可这槐树街倒是去过多次。长安城同样象姑臧一样,有规划好的坊市,不过在管理上却与姑臧完全不一样,每天辰时两刻坊市开门,申时关门,东西两个坊市皆如此。
长安毕竟西都,无论是街道还是房屋都远远超过姑臧,远远的看见一遍朱红色的屋顶,韩安告诉柳寒那是皇宫。
“这长安城啊,原来在大周时便是京都,我朝立国之时,长安遍地瓦砾,宫殿残破,太祖皇帝下令重修兴庆宫和未央宫,这兴庆宫刚修好,太祖皇帝蓖了,太宗皇帝登基,太宗皇帝体恤咱老百姓,说剩下的不修了,迁都洛阳,.。。”
韩安很兴奋边走边介绍,这长安皇宫实际是在武帝时重建的,目前主要有三座宫殿群,兴庆宫、未央宫和大明宫,除了这三大宫殿外,另外还有两个王府,目前坐镇长安的秦王府和侯府,秦王自不待言,这侯府原来便是分封在这里的潞王,潞王的祖上是太宗皇帝的三儿子,按照大晋爵位制,如无朝廷封赏,每过一代便降一爵,潞王府便从亲王下降到侯爵。
听到这里,柳寒禁不住有些好奇:“这主意是谁出的?够英明的。”
“那是自然,这规矩是咱太祖皇帝定的,”韩安摇头晃脑的说道:“太祖皇帝说了,没有为国家立下新功,凭什么享受天下百姓的奉养,过一代降一等,很公平。”
柳寒闻言暗暗点头,难怪这太祖皇帝能夺得江山,就凭这份眼光,这天下就该是他的。别看只是除爵一等,这却可以逼着这些龙子龙孙们努力,而不是成为纨绔子弟。
韩安接着又介绍了些长安美食和青楼,沿途他是口若悬河,走了一路讲了一路,看着便到了坊市。长安的坊市规模比姑臧要大多了,就是坊市内便分了好几条街道,这槐树街便在坊市内。
“老韩啊,这趟镖完了,打算是留在长安还是返回姑臧?”
柳寒说着,忽然感到有人在暗中打量自己,他不动声色的将功力提起来,六识全力展开,开始探查是谁在暗中窥视。
车队有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在车队中很是引人注意,天娜三女毫不顾忌的打开车窗,好奇的打量着两边的街道和行人,大晋的富庶早已闻名西域,西域的智者摩智大师早就说过,要求学便一定要上大晋来,摩智大师是西域最有学问的人,连他都这样说,大晋的文化早已名扬西域各国。
另一辆车的纱窗却始终没有打开,老黄端坐在车内,默不作声的透过纱窗看着两边的街道行人,神情无悲无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里没有多少变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暖香阁,香风阵阵,丝竹不绝于耳,公子王孙把酒酣歌;
三步倒,酒浓长街,布衣汉子往来不觉,酒娘当庐提盏,喧嚣不断;
董家老铺,香味浓郁,这里的驴肉是长安一绝,有数百年历史,到了长安没吃董家老铺的驴肉,等于没到过长安;
..。
一切都是老样子,老黄轻轻长叹,这声叹息,无愁无悲无喜,连他自己都说不上,只有一种淡淡的怅然,回想这二十多年,恍若昨日,当年被虏西域,压根就没想过还能回到中土。
第40章 背叛(上)
“老天待自己也算不薄了!”
他压根没想过去寻找家人,当年虎贲卫如狼似虎闯进家门,他被抓进天牢,家人也同样被捕,门阀士族对他们邵阳王的属下穷追猛打,必欲置之死地不罢休,长子老妻在牢中便被逼死,其他家人被发配岭南烟瘴之地,现在死活不知。
往事历历,浮现脑海,他再度长叹一声,马车转过街道,他的目光忽然看见街边的酒楼上,敞开的窗户上露出几个人影,隔着纱窗,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可老黄敏锐的感觉到,这几个人器宇不凡,他们均看着乌锥上的柳寒,低声说什么。
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老黄禁不住苦笑下,早前他便建议只由柳寒带几个人入城便行了,可柳寒不从,坚持整个商队入城,这样庞大的一个商队,引起的震撼可想而知,但老黄没有坚持,他知道柳寒的目的,上次柳寒便说了,这次是回来冒险的,他说到做到,从进入凉州便在冒险,今天不过是又一次,看上浩浩荡荡,其实里面的深意只有他们俩人清楚。
柳寒同样感受那几道目光,不过他没在意,现在他要的便是这些人的注意,将潜在暗中的目光吸引过来。
在瀚海商社的店铺前停下,商社里的人不多,仅仅只有几个人在店内看货,两个伙计陪着,二掌柜在柜台后面专心致志的算账。
长安店的掌柜姓毕,叫毕良,同样是柳寒亲自挑选和调教出来的,在西域跟了他三年才放归大晋,又在姑臧经老王掌柜指点了两年,才派到长安来开店。
从传来的消息看,毕良还是很有商业才干,经过两年发展,长安店已经有三支商队,两支跑大漠,另外一支跑并州,每年的盈利快赶上姑臧店了。
毕良早就得到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后店待着,听说柳寒到了,急忙赶到前面来。
“东翁,姑臧那边早就传来消息,我就计算着,这几天就该到了。”毕良满是兴奋的陪着柳寒往后院走,柳寒边走边打量店里的情况,随口问了几句,毕良毕恭毕敬的回答。
“这后院原是仓库,东翁,我打算今年从草原收购些羊毛,东翁作的那洗毛机非常好用,我想作点毛线生意。”
“难怪这么大的味,”柳寒摇头说:“这店和作坊要分开,这作坊不能放在城内,要放在城外,还有,毛线是不是有市场,你要想清楚,原则上我不反对这样作,不过市场还没起来,还需要培养。”
“是,是,东翁说的是。”毕良连连点头。
这个时代是有毛线的,安息人用毛线纺地毯,但仅此而已,用毛线制衣的还很少,柳寒在西域时改良了安息的织机,顺带改良了羊毛的处理过程,配置出双氧水,经过他的程序和机器处理过的毛线白且柔软,没有了那股腥味,安息人制的地毯就是为了处理那股腥味,便要晾很久,这大大增加了成本。
“杨秋不在店里?”柳寒问道。
“杨秋半个月前上大漠去了,今年大漠春旱,粮食紧张,粮食和茶叶行情看涨。”毕良说着有些兴奋:“还是东翁明见万里,早早让我们囤积粮食,如今果然.。,东翁,咱们要大发一笔。”
柳寒轻轻笑了下,站在院子里,四下看看,不得不说,毕良很有才干,就说这个店,三进三,前面是店面,中间是库房,后院是作坊,分工明确,伙计们有条不紊的忙着活,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稍稍施礼便继续干活。
“这味可真大。”柳寒摇摇头转身出来,毕良连忙跟出来:“东翁,说的是,我让他们停下来,城外我们有个制油作坊,可以转到那去。”
“羊毛粗加工,需要很多水,最好建在江边,这长安八水,水量充沛,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福地。”柳寒微微一笑,毕良嘿嘿笑着点头,柳寒随口问道:“门口那个二掌柜在这干了多久?”
毕良连忙躬身答道:“回东主话,二掌柜乐升,来了半年多,原来是坊市里刘家皮货行的二掌柜,刘家皮货行半年前倒闭了,他精通皮货的各个环节,所以,我把他招来,委以二掌柜,这事我没向老王报告,还请东翁原谅。”
柳寒微微皱眉,随即笑了:“你们有这样的权力,你打算扩大皮货生意?”
“是,”毕良答道:“这两年皮货生意火爆,我们以前都是从胡人那买来皮货,再卖给皮货行,风险比较大,收益却比较小,大头都被皮货行拿去了,我想试试深加工。”
“行,干吧,要逐步来,贪多嚼不烂。”柳寒无所谓,长安店面对的市场要比姑臧大多了,按照他的估计,长安店的盈利能力应该在两年内超过姑臧,可意外的是,长安城大,门阀世家也多,长安店面临的掣肘也多,就说这皮货深加工吧,就有两三个门阀的店在作,那个刘家皮货行恐怕就是被门阀给挤掉的。
“是,是,”毕良连声答应,抬头看看柳寒好像有些疲惫,他连忙说:“自从接到老王掌柜的信后,我便准备下住处,城里没有这么大宅子,我在城外准备了个山庄,您是不是现在过去看看。”
“山庄?真是难为你了。”柳寒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次带来的货,有三十车货和五十匹马是你的,回头你找人轻点下,都是上好的西域玉石和安息地毯。”
俩人说着又出了店,二掌柜带着众伙计恭恭敬敬的将他们送出来,毕良亲自给他们带路,沿途给柳寒介绍长安有名的店铺。
山庄在城东的漠水河边,看上去就象个别院,毕良解释说这个山庄不是买的是租的,属于长安城内的大胡商沙木尔。
“本来想买一处的,可一是没有更好的,另外,主子在长安也停留不了几天,等主子走了,放着也是浪费,正好这院子空着,我和他也熟,所以便租下来,只是委屈了主子。”
这是见面以来毕良第一次以奴隶身份与柳寒说话,柳寒没在这上面纠结,打量着山庄,很是满意的点头道:“你做得对,咱们是商人,不是贵公子,老毕,在西域,咱们什么苦没吃过,用不着那样矫情。”
说完转身吩咐柳铁,把所有大车都卸车,将马赶到马厩,毕良赶紧告诉他,马厩没有那么大,最多可以容纳下八十匹马。
柳寒眉头微蹙,毕良有些惶恐紧张,柳寒看看四周:“干脆就把放在这院子里,反正咱们只在这待上几天,等我们走后,你找人打扫下,再还给那个沙木尔。”
毕良看看院子,心中忍不住苦笑下,这样漂亮的院子就拿来放马,这可算是暴殄天物。
柳寒回过头看见韩安正和柳铁低声说话,柳寒将韩安叫过来:“韩局主,咱们这几千里的缘分看来是到头了,愿不愿意送我上帝都?”
韩安苦笑下:“柳先生,我们和长安同行有协议,长安以西可以走,以东则归他们,柳先生,要上帝都的话,我给你推荐长安长风镖局。”
“长风镖局?”柳寒颇有玩味的反问道,韩安点点头:“长风镖局局主郑风,为人重诺信义,交游广阔,江湖朋友多数都会给面子,修为颇高,手下的镖师众多,有他护着商队,绝不会出意外。”
柳寒扭头看着毕良,毕良也点点头:“长风镖局不错,我曾经请他保过两次镖,都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的价格比其他两个镖局要高两成。”
柳寒点点头,韩安见状也就告辞,他的使命已经全部完成,柳寒让他去找老黄将余款结清,同时还送了两百两银子,作为在大漠战死的镖师趟子手的烧埋银,韩安知道他有钱,也没推辞就收下了。
柳铜指挥伙计们卸车,毕良连忙过去协助,柳铁悄没声的过来:“主子,有点不大对。”
“哦?!”柳寒目光一闪,柳铁低声说:“店里熟悉的面孔一个都不见,刚才韩局主说这不是什么沙木尔的山庄,而是常家的庄园。”
“常家?作什么的?”柳寒没听说过,这几年都在收集各州的情报,包括门阀世家的情报,长安比较怪异,长安本城的门阀世家没有,雍州的门阀世家主要集中在关中,灞水下游,也就是说,长安城内的门阀世家全都来自外地。
“不清楚。”柳铁的回答很简单。
柳寒想了想,觉着这毕良不一定敢背叛自己,可出于谨慎轻轻点头:“静观其变吧,让大家伙小心。”
柳铁点点头,转身将毕良叫过来,让他陪柳寒去后院,毕良连忙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让柳铁注意,山庄的仓库可能不够大,他没想到有这么多货,剩下的货还得再想办法。
“知道了,老毕,你先把主子安顿好了再说吧,你看主子和天娜她们都等着呢,走了一路,还不赶紧让主子洗洗。”柳铁有些不耐烦。
第41章 背叛(中)
毕良笑了下,没再和柳铁说什么了,引着柳寒朝后院去,柳寒叫上老黄,俩人边走边打量这院子,天娜三女也好奇的打量着这院子,她们不敢打搅柳寒,只是偶尔悄悄的低声说两句。
不得不说,这院子比老王准备的那院子漂亮多了,老王的那院子,大气粗狂,有边塞的豪迈,可这院子却是精致,无论是院子里的花草,还是回廊的雕琢,无一不是精心所为。
“这沙木尔还真会享受,啧啧,我说老黄,咱们到帝都也弄一这样的院子怎么样。”柳寒边看边交口称赞。
“行啊,你不是庶族了吗,买个这样的院子没问题。”老黄不咸不淡的答道。
听出老黄口中的揶揄,柳寒扭头笑道:“那是,这要是可以买士族,咱就买个士族身份,对了,老毕,这样的院子多少钱?”
毕良呵呵笑起来:“以主子的财富,买这样的院子轻而易举,主子这次上帝都,老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难说,这老储办事可没你牢靠。”柳寒说着语气一转:“老毕,家里人这几年还好吧?”
毕良迟疑下笑着说:“托主子福,都还好。”
毕良也是走西域被马贼劫掠,他比较幸运的是,马贼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卖了,辗转被柳寒买下,他之前没有成亲,被派回来后才成的亲。
显然毕良来过多次,对这里很熟悉,带着柳寒将房间转了一圈,卧室书房洗浴洗浴间,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柳寒非常满意,毕良轻轻舒口气。
“天娜,烧点水,泡茶。”柳寒吩咐道,毕良连忙说:“主子,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带了厨子,我安排了两个厨子,您要不要见见?”
“让柳铁见见就行了,老毕,你也坐下,咱们一块喝喝茶,有些事我要和你说说。”
毕良闻言先施礼再坐到柳寒的对面,天娜从行囊中拿出茶具,美姬则拿出炉子,就在边上开始烧水。
“今后商社的中心要向帝都方面转变,老王那我让他收缩,你这边却不能收缩,要扩大,过段时间,我让老王给你调两个商队过来,这两个商队,一个走并州,一个走帝都。”
“回主子,这到帝都主要经营范围是.。。?”毕良有些惊喜的问。
“原来是打算作皮货,既然你要作,我就换一个吧,”柳寒沉凝下,忽然感到不知道该作什么,这个时候经营的商品不算多,除了土特产外,剩下的就是珠宝粮食皮货丝绸茶叶,凉州丝绸虽然有名,但比起江南来,又要差点,从掌握的信息来看,帝都最流行的还是江南丝绸,凉州丝绸的市场不大。
珠宝和茶叶,长安本地不产这两样东西,剩下的便是皮货,现在毕良要作皮货,他在帝都再作皮货,等于抢了长安店的原材料。
“到了帝都看看再说吧。”老黄慢悠悠的说道,柳寒嗯了声:“行,就这样吧,我到了帝都再给你来信。”
“是,主子。”
在座三人谁也在意毕良称呼的前后变化,在城里店里时,毕良绝口不提主子二字,都是称呼东翁东主,可到了山庄便改口称主子,这点与姑臧老王不同。
“这长安城内的富翁不少,得想点办法赚他们的钱,”柳寒思索着说:“老毕,在长安开个酒楼有问题吗?”
“开酒楼?”毕良先是愣了,随后有些纳闷,这些年,瀚海商社多是长途贩卖,从未想过开酒楼旅店,今儿刚进长安怎么就想起开酒楼来了?
“对,”柳寒点头肯定的说:“一直以来,咱们都是商队走西域大漠,这实际上是一条腿走路,走西域的获利最丰,可这条道越来越难了,马贼越来越多,一次损失,恐怕我们要好几次才能弥补,所以,我想咱们干点实体,别老弄这些虚的。”
“可是主子,”毕良小心的说:“长安城内的酒楼不少,可都在门阀世家手中把持,我们要买很难。”
柳寒眉头微蹙,他的想法是开个有特色的酒楼,让那些门阀世家到此来聚会,可以从中打探到消息,当然另外还有个行业,比这个更好,那就是妓院,可开妓院就彻底落到下九流中了,大晋不禁娼妓,好些名妓的地位还颇高,但若开妓院,那又另当别论,按大晋律,妓院为贱业,凡妓院经营者均为贱民,而贱民则三代不能进学不能任官不能为吏。
在大晋,官与吏是不一样的,官是朝廷委任,吏则是地方招募,比如县官为官,主薄也勉强可称官,但衙役班头等则为吏,这等小吏不需要上级任命,县官直接招募。
这些妓院经营者都不能干,而且,妓院经营者的家也有严格规定,家里的大门必须是黑色的,家里再有钱,也不能有两进以上的房子。
简单的说,妓院老板是比商人还低的贱民,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屑与之交往。
所以柳寒否决了开妓院的设想。
“凡事不要太急,”老黄开口道:“这边先按老毕的想法干干,到帝都再看,东翁看看再说吧。”
柳寒轻轻叹口气,老黄微微摇头,俩人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老黄觉着柳寒动作太快,太急于找出那个人,可那个人到底躲在那?根本不知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很模糊,甚至称不上线索。
由于大漠旱灾,现在的皮货行情很好,再加上前期囤积的粮食,他们可以低价购进一批皮货,比别的皮货行占得先机,经过这一轮,至少可以在皮货这个行业立住脚,这样好的机会要放弃了实在太可惜。
“黄先生说得好,这事急不得,”毕良小心的说,可一迎上柳寒的目光,他立刻改口说:“如果主子要作,我马上去找地点。”
“还是不要急,再等等。”老黄说道,柳寒望着翠绿的柳树叶想了想说:“就这样吧,老毕,你记住这个就行,留心下,至于是不是马上作,我再想想,对了,店里还有多少资金?”
老毕立刻答道:“店里的资金还充足,主子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提供八万两银子。”
柳寒点下头:“全抽走也不行,调给我五万银子吧。”
毕良连声答应,柳寒此时手中的现银不多,在姑臧给拓跋鹰五万银子,到帝都后还不知道有多大开销,带货能卖出多少银子,现在都还是个未知数,柳寒的目的又是要尽快接触朝廷高层官员,这样需要的银子便少不了。
天娜泡好茶,给三人送上来,三人喝了会茶,聊起长安的风土人情,柳寒问了下秦王的情况,可毕良始终没能接近上层,提供的情况也就是大路货。
说了会话,柳铁进来报告说都安置好了,柳寒见时间不早了便让毕良回去,让他明天再来,给他们当向导,他要逛逛长安城。
第42章 背叛(下)
毕良出了院子轻轻吁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头看了看院子,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兴奋,回过头来却看见柳铜正奇怪的望着他。
“柳铜兄弟,忙完了?”毕良亲热的打着招呼,柳铜点点头:“老毕,你这是怎么啦?要回去了?”
“没事,就是热的,”毕良笑呵呵的说:“主子开恩,让我先回家,对了,待会我让人送些柳林酒过来,让大家伙好好歇息下。”
“哦,行啊!老毕,够朋友,没忘了咱们兄弟。”柳铜一听便乐了,满脸都笑开了花。柳铜喜欢喝酒,特别是烈酒,当年被派回来实习时,便爱上了大晋的烈酒,这柳林酒是雍州名酒,从前朝开始便被皇家定为贡酒,每年最好的酒都送进宫里,剩下的被各地门阀士族瓜分,市面上极少见到。
“伙计们都安排好了吗?”毕良又关切的问。
“都好了,”柳铜说:“不过,老毕,这庄子小了点,咱们这次回来的人多,两百多人,好些兄弟只能挤挤了。”
“怪我,怪我,怪我。”毕良满是歉意:“我没想到主子带这么多人回来,告诉弟兄们先挤挤,回去我再找找,一定让弟兄们吃好住好。”
柳铜更加高兴了,大手在毕良肩上拍了几下,毕良疼得直咧嘴,柳铜却象没察觉:“老毕,赶紧回去,把酒送来,晚饭时你再过来,咱们一醉方休,咱们有几年没在一块喝酒了。”
“行了,行了,”毕良不满的叫着躲开他的手:“我说你怎么还这样,没轻没重的,我这身子骨可比不上你。”
柳铜呵呵大笑,俩人边走边聊,神情很是亲密,一直出了山庄,俩人才分手告辞。
毕良没有坐进车厢,就坐在马辕上,马车沿着河岸向城里跑去,看看到了城边,马车却转了弯向东边而去,跑了没多远,就看见绿树丛中有座红装碧瓦的庄园,马车在庄园的后门停下。
“掌柜的,到了。”伙计拉住马车扭头低声说道。
毕良睁开眼,看看四周的绿树,又抬头看看庄园,犹豫片刻跳下马车。站在门前再度抬头看看天空,神情阴晴不定。
门开了,一个壮汉从门里出来,看到毕良便侧身站在一边,毕良轻轻叹口气,迈步走进大门,俩人之间没说一句话,显然,毕良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进门之后,毕良便不再有半点迟疑,绕过花坛,看见台阶下的青衣管家,低声问少主在吗?
青衣管家点点头:“少主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我这不是刚脱身吗。”毕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管家也没说什么领着他向庄园深处走去。
庄园很大,比起刚刚离开的庄园大上数倍,花坛回廊,幽静雅致,过了两个小院,便遇上几个侍女,管家上去问了几句,便将毕良交给侍女,自己隐退到绿荫中。
毕良又跟着侍女继续向里面走,又过了一道月亮门,便听见里面有女人的笑声,侍女示意毕良在外面侯着,自己先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女人的声音消失了,里面安静下来,忽然传出一道欢快的乐曲,侍女又出来,示意毕良进去。
碧水边,树荫下,草坪上,一个绿衣中年人口噙柳叶正聚精会神的吹奏着乐曲,身边寂寞无人,只有空气中淡淡的余香表示,刚才这里的热闹。
毕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神情没有丝毫不耐,凝神注目的听着这悠扬的曲调,他深知这个看上去淡雅脱俗的中年人是怎样的狠辣。
一曲终了,中年人睁眼长叹一声,毕良依旧没有开口,依旧保持着毕恭毕敬的神情,过了一会,中年人才开口问道:“都安排好了?”
“回老爷,安排好了,都住在常家的别院。”毕良没有抬头,相反脑袋更低了一点。
“他们有多少人?”
“回老爷,两百多人。”
“黥甲。”
随着中年人的声音,从树荫中闪出个灰衣壮汉,壮汉看上去不高,敦实厚重,额头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又为他平添三分凶悍。
“两百多人,能行吗?”
“但凭主子吩咐。”壮汉神情不屑,毫不在意。
“那今晚就去,记住,两百多车货,要一件不落拉回来,尸体要全部处理干净。”
“明白。”壮汉粗声称是,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去,就像悄无声息出现一样。
中年人又拿起柳叶,凄凉哀婉的曲调响起,犹如一股寒风刮来,毕良忍不住一阵战栗,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将锦袍紧了紧,曲声哀婉绵长,犹如深闺女子在暗夜中低声悲戚。
“唉,争来夺去,我们都是俗人。”中年人低声叹息,抬眼看着毕良:“你做得很好,明天我就可以将幽草的卖身契给你,你可以领她回家。”
“多谢大人!”毕良面露喜色长施一礼,中年人面露不屑,随口叹道:“为了这批货,咱们费多大精力,要不是秋大将军返朝,那用这么费事,路上便可解决。可恨。”
毕良不敢接口,这位大人的曲声清雅,待人高洁,世人多有好评,可暗地里,这位大人却是杀人越货,手段毒辣,这些年,塞外大漠商道,凉雍商道上,多少商队被劫,货物被抢,人员被全数被杀,都是这位大人干的。
瀚海商社的生意越做越大,这位大人也盯上了瀚海商社,自己有所察觉,可没成想,在大人府上遇上了幽草,幽草是大人府上的舞姬,千娇百媚,舞姿妙曼迷人,让他一下便迷上了。
幽草对他似乎也另眼相看,数次陪伴,大人趁机以将幽草许给他为妾相诱,让他暗中通知瀚海商队的行踪,到此,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可他却已经陷进去了,但他又不忍朝夕相处的商社伙计被被害,同时也恐惧柳寒的报复,于是便向他建议,将整个瀚海商社整体夺占,随后便提出了方案。
大人接受了他的建议,他抓着机会,陆续将店里从西域和姑臧来的人陆续外派,他们的职位由大人派来的人取代,这样很快,大人的人便掌握了整个商社的账务,就在大人准备最后一击时,姑臧传来消息,柳寒要过来,而且随身携带大批货物和银两,大人得知后决定待柳寒到了后再下手,一次彻底解决。
最初大人是准备在路上扮作劫匪下手,可没想到大将军秋云返朝,凉州和雍州军方同时清剿道路,路上下手成为泡影,于是大人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在长安下手。
长安官防严密,下手的风险很大,可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首先负责保镖的振远镖局离开了,振远镖局局主韩安有八品的修为,是个非常厉害的对手;其次,到了长安,柳寒的警惕有所降低;第三,为了保证事后推卸责任,大人又制造了天道会事件,所以,长安下手,看似不可能,实际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中年人说完后拍拍手,两个翠衣女子婀娜到前,盈盈下拜,中年人吩咐道:“带毕掌柜去见幽草,让幽草好好伺候。”
“是!”女子娇声答道,毕良满脑子都是幽草美丽的面容和妙曼的舞姿,向中年人道谢便急急随女子而去。
中年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再度露出轻蔑的嘲笑,拍拍手,彩衣舞女踏歌而来,他端起酒杯,轻松的欣赏起歌舞来。
第43章 月黑杀人夜(上)
月色皎洁,微风吹拂,岸边的杨柳轻轻拂动,草丛中传来夏虫的鸣叫,撕破了这安静的夜,河水泛着银白色的月光静静的流淌,星光泯灭在月色中,不远处的山庄就像蒙上一层轻轻的银纱。
从远处悄悄掩过数队人影,到山庄百米外,人影轻轻蹲下,地面就像蒙上一层黑色的布,黥甲蹲在最前面,眉头紧皱的望着庄园有点朦胧的墙。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后的队伍有些骚动,有人在低低的说话,黥甲有些恼怒的抬起半个身子,扭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声音顿时消失,队伍重新回到安静中。
一团黝黑的云飘过来,将皎洁的月光遮掩,大地变得更加黑暗,黥甲轻轻舒口气,他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看庄园,庄园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隐隐约约的灯光。
院角的门打开了,一个人影举着灯笼出来,冲着空旷的夜色画了一个圈,黥甲一挥手,一队人起身朝那边小心走过去,黥甲看着他们进去后,才轻轻舒口气站起来。
尽管在主人面前信心满满,可他知道,这年头敢行走西域大漠商道的人,手底下没几下的,早成了大漠里的枯骨,对付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如果能无声无息的让他们消失,是最好的结果。
他的人已经进入庄园,说明对方根本没有防备,计划进展很顺利。
黥甲默不作声的朝角门走去,大队人马跟在他身后,这些都来自主人的私兵,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多数参加了多次在沙漠草原的行动,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轻松。
到了角门口,黥甲注意到,里面没有动静,他稍稍安心,倒不是担心对方发觉,这里毕竟是长安,动静太大,惊动了官府要惹来主人的责备。
俩个人一左一右,站在角门里面,黥甲进去,提着灯笼的人将灯笼提高了点,黥甲有些不高兴,低声喝斥让他将灯笼放低,那人赶紧将灯笼放低。
“有动静吗?”黥甲压低嗓门问道,目光却迅速打量院子里的情况,先前进院的人散布各个角落,严密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都睡死了,放心吧。”那人答道,黥甲回头看了眼边上的人,那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相貌,身材却很魁梧。
“那是范二,大爷,掌柜的让我们留在这里的,我们可以走了吧。”提灯笼的人低声恳求。
黥甲微微皱眉,很坚决的摇头:“少废话,带路,先找到姓柳的。”
定下计划后,黥甲来过这庄园勘察,可后院房间不少,他想在第一时间抓住姓柳的,毕良说他有修为,一个商人能有多大的修为,若是韩安还在,那还另当别论。
提灯笼的伙计有些不情愿,可看着黥甲凶狠的神情,又不敢不带路,于是他们俩人磨磨蹭蹭的向前走,黥甲有些不耐烦,伸手推了他们一把,于是俩人不得不加快脚步。
角门开在堆放杂物的院子,这个院子没有人居住,不过黥甲还是很小心的让人搜查了两个房间,房间里杂乱无章的堆放着货物,没有任何人影。
“走,老规矩,一个活口都不留。”黥甲转身压低嗓门命令道。
出了小院,队伍自动分成几个小队,各自朝各自的目标扑去,黥甲则让两个内应带路直扑内院来找柳寒。
穿过一道月亮门,黥甲心生警兆,身形顿住,迅速躲进廊柱后面,跟在身后的人也停下来,纷纷寻找掩蔽物。黥甲凝神朝院子里张望,对面的房间黑乎乎的,甚至院子都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光亮。
没有问题,一切都很顺利。
可,.。,黥甲就是感觉不对,盯着黑乎乎的房间,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神识伸出,房间里似乎有隐约的呼吸。
黥甲抬起手臂正要挥动,这时从边上的院子里传来惨叫声,夜空中似乎多了些风声。黥甲心中一惊,弩箭!这是弩箭破空的声音。
可,这次他们没带弩箭!
黥甲惊疑不定,这时灯笼从后面过来,黥甲挥手让他退下,这家伙没有修为,还提着灯笼过来作什么,添乱。
“都到这儿了,死活都要进去看看。”
黥甲回头看,灯笼不知何时到了那个隐在阴影中人手中,灯光下,黥甲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一张粗糙的脸,浓眉重目,提着灯笼的手稳定且有力。
“你是谁?”
“我叫柳铁,柳府管家。”柳铁嘴角滑过一丝嘲讽,身形却若杨柳般轻轻摆动了两下,一点黑影从身边飞过,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黥甲大吃一惊,柳铁一开口,他便知道中计了,问话的同时便下手,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居然能摆脱自己的星镖,这****的毕良怎么没说,这柳府还有如此高手!
“掌灯!”
随着这声掌灯,院子里灯光大亮,对面的房门打开,一个彩衣中年人从屋里缓步出来,悠悠闲闲,就像出来赏月,又象漏夜苦读的书生疲倦的出来散步,那样随意。
“不知道是那位朋友,漏夜到访,还请入室一聊。”
声音不大,平静且温和,就像见到邻居上门似的。
“中计,退!”黥甲大叫一声,身形就要展开。
“都到这里了,还想退?”柳铁说着纵身而上,赤手空拳便来拿黥甲。黥甲身形暴退,剑光一闪,百炼剑自腰间喷出,柳铁却象没看见似的,招招紧逼,剑光陡然消散,黥甲慌忙后退。
“放箭!”
这声放箭却是在院外响起,弓弦响起,惨叫连连。
黥甲心中发慌,对方招招紧逼,仅凭一双肉掌便逼得他锋利无双的百炼剑无法施展开,不得不连连后退,距离院门越来越远,完全无法掌控战局,就听见院门口惨叫不断。
“我要活的。”柳寒好整以暇的说道。
“主子放心,跑不了。”
黥甲暴寒,对方居然还有闲暇聊天说话,脑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快走!
拳风扑面,剑光闪烁,陷阱中的野兽拼死挣扎。
但局面已经不可逆转的被山庄的人掌控了。
黥甲根本没有思考空间,对手无比凶狠,每一拳都沉重如山,每一步都让他无法躲避,不得不后退。
渐渐的,他发现对手好像没有要杀死他的意思,好像真的是要活捉他。
黥甲心一横,百炼剑上撩,拼着以命换命,不顾扑面而来的拳头,一记月落横江,抽身抢攻。柳铁微微一笑,拳头横扫,一拳击在百炼剑的横面上,剑光就如同遇上雷击,立时湮灭,劲道不停,沿着剑身上攻。
黥甲手臂巨震,百炼剑差点脱手飞出,踉跄连退数步。
柳铜带着麻衣人自各处跃出,三四人一组,对黑衣人进行围杀,屋顶高处,有麻衣人持弓弩严密监控整个山庄。
山庄不大,柳寒他们住进来有些挤,可现在却成了优势,让他以不多的人控制住整个山庄。
火光中,不时有惨叫发出,双方没有人呐喊,没有人狂吼,似乎都不愿惊动不该惊动不想惊动的人。
小院里战况却很明晰,柳铁占尽上风,黥甲连变数种身法,意欲逃出柳铁的铁拳,可不管他怎么变,都无法逃脱柳铁铁拳的控制。
这双拳头如此恐怖,破开剑光,封死他所有企图。
院门口处的战斗却已经平息,随黥甲进来的数十个黑衣人已经被诛戮一空,撩人的夜色,被血腥充斥。
“哈哈哈!”
一声长笑,百年剑飞出夜空,黥甲口喷鲜血,柳铁飞身上前,黥甲肩井中府天枢数穴几乎同时一麻,浑身的劲气立时消散,柳铁一把抓住,随手拖到柳寒面前。
柳寒先没理会委顿在地的黥甲,而是吩咐柳铁,让他带人四下看看。
“抓几个活的。”
黥甲神情不忿,心如死灰,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被出卖了,那个该死的毕良,他出卖了自己,也出卖了主人。
柳铁走了,柳寒似乎没有注意他,从屋里出来个瘦小的老头,老头花白胡须杂乱,头发随意披在脑后,就像胡人。
“老黄,你出来干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不小心就挂了。”
“屋里憋气,出来透口气。”老黄说着打量着黥甲,黥甲昂首站立,一脸不服气,老黄淡淡一笑,也没理会他,而是扭头说:“东翁想好了?”
柳寒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老黄叹道说:“这事给咱们提了个醒,咱们这套体系有漏洞。”
“对,是我疏忽了。”柳寒点点头,他设计的这套体系最大弊端是掌柜的权力过大,当初他就考虑到这点,可当时是没办法,手上没那么多可用之人,现在毕良的背叛给了他机会。
“一个掌柜,一个账房,还有一个伙计头,这三个人以后必须由总社派出,掌柜对他们只有管理权,没有解雇权。”柳寒思索着说。
老黄思索了会,露出了笑容,这三个职位正是要害,掌柜的掌控全局,账房管账,伙计头则是带领众伙计,等于管住了下面的人,账房和伙计头的职务不高,无法影响掌柜的商业决策,可掌柜的要想做什么,没有这俩人的同意还不行,这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牵制。
第44章 月黑杀人夜(下)
“我第一次觉着,你若入朝为官,当是不错的选择。”
“哦,那得当个大点的,小官我可不想干,没得受气。”
“拉倒吧,给你根稻草,你还真顺着爬。”
“这大晋的官又不难当,你看看那些门阀世家子弟,顶多识几个字,经济之策懂什么?什么都不懂,不一样当官,我怎么也比他们强吧。”
“还别不服气,人家一句话便能办成的事,你跑断腿还不一定能干成。”
“这我倒是相信,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掉。”
黥甲听着他们互相调侃,心中暗喜,加紧调集内息,冲击被封住的穴道,就盼着他们多说几句,他们还真如他希望那样,聊起来没完。
院外不时传来几声惨叫,黥甲顾不得伤感愤怒,全神贯注冲击被封的穴道。
对他,对手下的所有人而言,杀人,或被杀,就是生活。
肩井穴通了,中府通了,天枢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通了。
这时,他感受到一道目光停在他身上,抬头看,却是那公子哥似的人物正看着他,老黄正直摇头。
“你就不能不装吗?”
“我可没装,如果他能冲开穴道,我就放他回去,可惜啊可惜。”柳寒叹息着摇头,看着黥甲认真的说:“本来我的打算是,你若冲开穴道,就让你走,然后跟着你,找到那个幕后主使人。
可你太让我失望了,柳铁是八品巅峰,你的修为已经达到三品,眼看着就要突破四品,可,冲破这几处穴道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你听听,外面的声音都没了,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他们回来,你再走...”
柳寒很惋惜,还有点生气,似乎在恨铁不成钢,老黄在边上直摇头,黥甲浑身发冷,他忽然发现自己就象只猴子,人家耍着自己玩呢。
“行了,别麻烦了,说吧,说出是谁指使你的,现在他们在那,我放你走。”柳寒那语气就像和朋友聊天似的,很随意的抬头在他肩上拍了下,一股宏大的劲头透体而入,刚刚重开穴道悉数被封,这股力道直冲丹田,黥甲魂飞魄散,修行之人若丹田被破,那就彻底成为废柴,力量比普通人还不如。
好在那股力道在丹田转了一圈便出来了,可就这一下,黥甲浑身冒汗,就像死过一次似的,心神巨创。
几句话间,柳铁回来报告:“贼子死亡一百三十一人,活捉二十七人,我们伤七人,无死亡。”
“就这几个货,还伤了七个?”柳寒有些不悦,这些伙计都是他在西域精心训练的,这次随他回来的,最差的也有武士六品,为了培养这些伙计,他耗费了大量心血,仅仅丹药便花了数万银子,损失一个都让他心疼。
柳铁没有回答,一场激战下来,难免有几个伤亡,况且这还是在激战中。
“看来还得练。”柳寒叹口气,他对自己设计的攻防阵形很有信心,这个阵形在西域经受了无数次考验。
所有俘虏都集中在山庄前院,俘虏们无不带伤,全都跪在地上,柳寒看了看,扭头问黥甲:“说吧,说了,我就放了你。”
黥甲看看稀稀落落的手下,咬牙说:“你把我穴道解开。”
柳寒淡淡一笑,挥挥手,那股力道再度袭来,这次黥甲却感到浑身一松,试着调动丹田内息,内息沿着经脉流动,他轻轻舒口气,身形闪动,抢过一把刀冲进俘虏群中,刀光闪动,俘虏惨叫着倒下。
杀光了俘虏,黥甲浑身是血,抬头瞪着柳寒,眼珠血红血红的,凄厉若鬼,手一扬,长刀脱手而出,直奔柳寒,柳寒神色不变,长刀将临之际,忽然下沉,直直插在柳寒面前。
“关中士族傅家三老爷,距此三十里的秋苑。”黥甲带着丝挑衅,那意思很明显,你知道了又怎样,傅家是关中有名的世家。
“行,这黑灯瞎火的,我又是刚到长安,你给我带带路,也验证下你有没有说谎。”柳寒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要反悔?”黥甲寒声问。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说谎。”柳寒说着扭头,天娜三女捧件黑色外套出来,柳寒双臂一展,天娜三女给他换上黑衣,另外两个伙计也给柳铁换上黑衣。
换上以后,柳寒冲老黄说:“一级警戒,这里天亮之前处理干净。”
说完之后也不管黥甲,跃上墙头,再一跃,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柳铁瞪着黥甲,黥甲慌忙纵身而起,杀了那些同伴后,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跟着,杀了傅三老爷后,再开始逃亡。
傅三老爷,其实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爷,而喜欢别人叫他公子,傅三公子。
今晚三公子的心情很好,晚上和歌姬们合歌弹唱,闹了半宿,依旧不想睡,兴致勃勃的在书房挥毫,鲜艳的牡丹怒放,金黄色的蝴蝶正俯身在花蕊上,吮吸着甜美的汁液。
长长吐口气,抬眼看看浓墨的夜色,满足的伸个懒腰。
“来人。”
门开了,有人进来。
“明天拿去裱糊好,挂在中堂。”
“这叫彩蝶戏牡丹吧。”
声音很陌生,傅三公子猛然回头,房间里面多了个蒙面汉子,汉子的目光敏锐,神情自若。
“你是谁?”傅三公子正要大声叫,蒙面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傅三公子连忙收声,看着蒙面人:“还请问先生何人?连夜来此有何贵干?”
蒙面人随意的走到书案边,拿起那幅画,就着灯光端详。
“好画!三公子,技艺不凡!”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傅三公子更加紧张,他有些糊涂了,这蒙面人好像进来就是来和他谈画的。
“三公子是不是忘记了,晚饭前,你才派人去找我,”蒙面人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是来回访。”
“你!你是柳寒!”三公子大惊失色,有些慌张:“你要作什么?”
“不是说了吗?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派人来杀我,我自然是来杀你的。”柳寒轻笑道。
“来.。。”傅三公子正要叫,柳寒摇头说:“别叫了,我向你保证,没人能听见,唉,你的手下若有你作画的水平,我可能还要多费点心思,太遗憾了。”
“来人啊!”傅三公子冲出房间大叫,叫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那样无助凄凉,没有人理会他,只有寂寞的月光。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傅三公子稳定下情绪,转过身看着柳寒,柳寒的神情依旧那样轻松,微笑着看着他。
这股笑在傅三公子眼里是那样邪恶,他深吸几口气,稳定下情绪。
“你不能杀我。”
“说个理由,让我不杀你的理由。”柳寒说。
“我是傅家三公子,你不过是个商人,杀了我会受到傅家的严厉报复。”
柳寒摇摇头:“你要杀我,我自然可以杀你,况且现在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你。”
傅三公子心中一寒,这家伙的手不是一般的黑,杀光了整个山庄的人,那些美丽的舞姬,歌姬,还有那些下人,还有自己美丽的小妾。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士族,庶民不能杀士族。”
“没那么复杂,”柳寒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不是说了,你要杀我,我自然可以杀你,这只是杀和被杀的关系,与是士族还是庶族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第45章 交易
傅三公子面如死灰,最有效的威胁在对方眼中便是个笑话,在大晋,一个士族被谋杀,是一个严重的事件,要上报朝廷,地方官会因受到极大压力而全力追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敢杀士族,久而久之,天下的士族便有了谁敢杀我的心态。
可现在,柳寒告诉他,我敢杀你。
但傅三公子不想死,他有精湛的音律才华和绘画技能,月旦评说他的绘画可入天下前十,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兼济天下的雄心,出将入相,封侯拜帅。
他,傅三公子终有一天会象先祖那样,执掌天下牛耳,成为大晋的柱石。
可现在,他要死了。
无边的恐惧让他浑身战栗。
柳寒慢慢的走过来,傅三公子伸手阻拦,那双绘出了鲜艳牡丹的手,颤抖着,那张吹出美妙音乐的嘴慌张的叫着:
“你..。不能.。。不能杀我,你要什么!钱,美女,什么都行,你说,你要什么?”
柳寒摇摇头,傅三公子绝望了,面对步步进逼的柳寒,他绝望了,忽然之间,灵光一闪,他叫道:“你不会杀我!对,你不会杀我!”
柳寒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
“你要杀我,就不会说这么多话了。”傅三公子的语气很急促。
柳寒心说你******还不算太蠢,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杀这家伙的打算,在察觉毕良背叛后,他便和老黄商议,按他的意思杀了算了,可老黄建议不要杀。
不杀的理由有两个,第一,杀一个士族,引起的振动很大,长安城内还有位秦王,这位秦王向有贤名,这个贤名就是士族给的,在他的身边发生士族被杀事件,秦王就算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也会严令追查,而他们一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对柳寒将要作的事不利。
第二,雁过留痕,就算官府找不到证据证明柳寒杀人,可种能找到一些疑点,傅家是雍州士族,朝廷内外都有大量门生好友,这些人势必盯着柳寒,这对柳寒非常不利。
简单的说,杀傅三,可以泄愤,可对要作的事情非常不利。
柳寒在最初并没有答应老黄的提议,他想的是杀人立威,他不能允许背叛,这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位傅三公子,最后他决定见到这位三公子后再作决定。
“你要杀我,还要夺我的产业,还是那句话,你给我个理由,不杀你的理由。”
傅三公子一下抓住对方的心思,对方可以不杀他,但要看他开的条件,想到这些,他稍稍松口气,可随即,他又紧张起来,什么条件才能让对方不杀他呢?
“我将我的人全部从你的商社退出来。”傅三公子试探着,边说边观察对方的脸色,可对方很聪明的背对灯光,躲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是傅家人,傅家在朝中和商场上都有很大力量,我可以调动这些力量帮助你。”傅三公子又急忙加价。
柳寒还是不动声色,傅三公子有些着急了,他实在拿不准这个人的想法,深吸口气说:“我马上要到京里任职,家族说动尚书台魏大人,魏大人征辟我到尚书台任郎官。”
老黄向柳寒介绍过大晋的朝廷体制,大晋朝廷分内朝和外朝。外朝以宰相、太傅、大司马等三公为首;内朝则是尚书台,这尚书台乃武帝所创,雄才大略的武帝对外朝大臣很烦,可又不便贬斥他们,于是撇开外朝,创建尚书台。
尚书台最高长官为尚书令,下为尚书仆射,尚书台分六个部门,部门负责人为曹官,每个曹官下有数名郎官,郎官按品级算不过六品,算得上是小官,但他是在内朝,靠近皇帝,所以也极受重视。
但此刻,傅三公子拿来作条件却有些信心不足,这毕竟是个小官,只能说是宦途的起点。
柳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这丝笑意隐藏在面纱之下,傅三公子看不见,可他看到的眼睛却变得稍稍温和了些。
“无论你提什么条件,如何保证你不反悔?”柳寒问道。
傅三公子感到有希望了,可又为难了,怎么才能让对方相信呢?他试探着问:“要不要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保证书?”柳寒沉凝下摇摇头:“这个不可信,”说着冲外面叫道:“带进来。”
傅三公子扭头看,从外面进来一个同样的黑衣人,这人手上还提着另外一人,黑衣人进来后,将手上之人扔到傅三公子面前,这人穿着白色内衣,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容。他弯腰将那人的头发拂开,那人双眼圆睁,惊恐不一。
“毕掌柜!?”傅三公子有些惊讶。
“这个背主之奴,”柳寒语气冰冷,傅三公子有些惊讶,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柳寒冷冷的说:“我在西域买下他,救了他一条命,又委以重用,可这奴才为了个女人便背叛了主子,三公子认为这样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傅三公子瞠目结舌,他完全没想到毕良居然是奴隶身份,按大晋律,奴隶背主,要处以极刑,而勾连奴隶背主之人,也要处以重罚,对于士族来说,这是大忌讳,每个士族家族都有拥有大批奴隶,唆使奴隶背叛主人,等于威胁到整个士族阶层。
如果这事传出去,傅三公子,甚至连带傅家都会被整个士族阶层唾弃,别说征辟入朝为官,恐怕从此不能再在士族中立足,傅家为了表示清白,对他的处置也肯定极重。
“你写个保证书,内容便是,你唆使我的奴隶毕良卖主求荣,现恳请我原谅,保证不再犯了。”
傅三公子正恐惧着,没成想柳寒的条件如此简单,既没要求用傅家的东西赔偿,也没要求用傅家的势力,简简单单保证不再犯就行,这让他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下来。
很快傅三公子便拟好保证书,柳寒看了看满意的点下头:“三公子文采不错,书法漂亮,到帝都后一定大有前途,到时候要多关照小弟。”
傅三公子开始还有点骄傲,可随即便有些尴尬,他弱弱的看着柳寒,心里期盼着对方赶紧走,好尽快结束这难受的夜晚。
“这家伙怎么处置呢?”柳寒示意委顿在地的毕良,傅三公子愣了下才明白对方是在问自己,他赶紧答道:“自然是柳先生带回去处置。”
柳寒摇摇头:“这样的家伙没得浪费我粮食,还麻烦三公子替我处理了。”
傅三公子愣住了,他完全明白柳寒的意思,这个要求太出乎他意料了,他是士人,是高贵的士人,怎么能亲手杀人呢?
“三公子,杀了他,然后将他的尸体扔到庄外的大道上,务必要让长安城内的衙役知道,你做到这些,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柳寒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冷。
傅三公子明白了,对面这个人实在太狡诈了,他完全落入了陷阱之中。
从一开始对方便没有打算或者说还没下决心杀自己,但对方一步一步逼迫,让自己认为他是想杀自己,这也符合处理这类事的惯例,所以自己一再提高价码,完全陷入被动。
现在对方手里拿着自己的保证书,这便等于有了书证,再逼自己杀掉毕良,让毕良的尸体被官府发现,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庄园外被官府发现,这等于是自己将一个重大把柄送到对方手上,对方不是不想要刚才自己提到的那些东西,而是全部想要,有了这两件事,自己就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可不答应行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不说对方是不是立刻下手杀了自己,更可怕的是,对方翻过手来,带着毕良上长安府告状,有自己派出去的杀手,有自己亲笔写的书证,更何况,对方手里很可能还有活口,这些人送到长安府去,再揭开大漠和雍凉商道上的劫案,恐怕就算傅家也大义灭亲了。
摆在他面前的就一条路。
傅三公子什么话都没说,抄起刀便捅进毕良的肚子。
柳寒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家伙还不算太蠢,手段还算果决,将来可以用一用。
“商社里有你的人,明天我要收到他们的辞呈。”柳寒说完便朝外走,走到中途又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说:“记住,如果明天长安府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我们达成的所有协议都作废。”
傅三公子没有回答,只是仇恨的目光盯着柳寒,柳寒却摘下面纱冲他笑了笑,转身走进黑暗中。
到了庄外,在小树林里找到黥甲,黥甲心里正惶恐不安,看到俩人出来,身上却没有血腥味,心中疑云大起。
“你打算去那?”柳寒解开黥甲的穴道问道。
黥甲有些惶恐,他忽然觉着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迟疑会才苦笑道:“不知道,或者去江南吧,那边离傅家远点。”
“你是傅家的奴隶?”柳寒又问。
黥甲摇摇头:“不是,我在傅家算客卿。”
“傅家有多少客卿?”
黥甲叹口气,神情有些沮丧:“大约三十多人,分散在傅家各子嗣手下,修为最高的几个都在傅家家主傅恺手中。”
“修为大约多少?有几个宗师?”
黥甲摇摇头:“傅家虽然是士族,还没有能力招揽到宗师,修为最高的大约也就是七品左右,和这位老兄差不多吧。”
黥甲示意下默不作声的柳铁,这傅家虽说是士族,可也比不上马家卢家这样的大士族,否则这傅三公子也不会等到三十来岁才被征辟,更不会为开拓财源而走上杀人劫货的路。
“你要去江南?那边有朋友?”柳寒又问。
黥甲摇摇头:“不瞒先生,我在雍凉二州还有小有薄名,江湖朋友都知道我为傅家效力,现在..,这雍凉二州我是混不下去了,只有远走他乡。”
现在的黥甲非常老实,柳寒问什么说什么,没有一点隐瞒,柳寒轻轻叹口气,这个时代就这样,武人的地位本就不高,黥甲这样出身庶民的武人地位就更低了,他们除了投军外,便只有被士人招募,成为士人手中的刀。
柳寒拿出几张银票交给黥甲,让黥甲到帝都再换成银两,黥甲也没推辞收下后转身便走。
“这家伙一点礼貌都没有。”柳铁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满的嘀咕道,这个结果让他很不痛快,按照他的意思,干脆将这些人都杀了得了,免除后患。
“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你跟了我这么久,见过我随便杀人吗?”柳寒的语气有教训也有开导,柳铁嘿嘿笑了两声,跟了柳寒这么久,对自己这位主子的习性也了解。
可柳铁总觉着不爽,心里嘀咕着,这肯定是那老东西的主意,这老东西心眼多,可主子还挺信他。柳铁不喜欢老黄,小时候,部落长辈便告诉他,不要相信晋人,晋人诡计多端擅长骗人,他觉着老黄便象部落长辈说的那种晋人。
不过,今晚,让主子下决心的却是老黄。
第46章 接管(上)
从店里到山庄,柳铁察觉了一些不对劲,最大的疑点便是店里的老面孔都不见了,二掌柜是个从未见过的人,但这些都只是疑点,而且都不是致命疑点。
这些疑点并没有让柳寒想到背叛,在他看来,这有可能是店里的内部矛盾,或者他们之间有矛盾,这不足为奇,自己调和下就行。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柳寒有些意外,晚饭过后,毕良派人送来了酒,数量不是十坛而是两车,来的人没一个认识,老黄过去和他们聊了会,他们说是店里的人。
等他们走后,老黄立刻下令暂时不准动这些酒,找到柳寒,告诉柳寒,毕良有问题。
老黄提出了三个疑点,第一,店里的熟人都不见了,这些人是都到塞外了,还是被杀了?长安店属于凉州王老掌柜管辖,他们在凉州时,王老掌柜并没有提及长安店内部出现问题;第二,他们从凉州出来时,已经向毕良通报过商队的规模,为什么他没有为他们准备好足够的住宿和仓库?第三个疑点是从第二个疑点引申而来,毕良既然准备了足够的酒,说明他是有准备的,可为什么他将住宿地点放在这里,这里前无村后无店,距城内还有二十多里?
老黄更进一步提醒,如果出现什么意外,那么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柳寒开始依旧没在意,可老黄坚持,他在辅佐邵阳郡王时,经历过无数次暗杀,这些年,他一直在总结。
“别以为你救过他,当初王爷救过的,提携的,比你这恩重多了,最后不是一样背叛他。”老黄对柳寒的信心嗤之以鼻:“财帛动人心,仅凭这一点,毕良便有理由背叛你。”
“他是你的奴隶不假,可要是你死了呢?傻瓜,笨蛋,还要作大事,我看你干脆回西域算了,就这警觉性,还做什么大事,能保住性命就算运气。”
“宁可小心一万次,也不大意一次,这是你经常念叨的,怎么到自己就不行了!”
老黄的坚持,让柳寒决定派人盯着毕良留下的那几个人,若有异动立时拿下,同时派人出去隐藏在小树林里,他是暗杀的行家,在周围转一圈便明白,若是袭击山庄,这里是最好的集结点。
子时之前,毕良留下的人开始行动了,立刻便被抓住了,柳寒马上审问,这些人和盘托出了毕良的计划,毕良让他们在子时之前,首先在茶水中下药,若不能,便放蒙香,然后打开侧门,放庄外人进来。
得悉毕良背叛,袭击在即,柳寒立刻在全庄布置防守,这时,小树林的监视哨赶回来,报告说小树林里来了数百人,柳寒决定采取引蛇入洞,关门打狗的策略,让柳铁去引对方进来,下面的事便顺理成章。
回到山庄,天色已经蒙蒙发白,遍布山庄的尸体已经清理,柳铜正指挥伙计们清理血迹,老黄则悠闲的在院子里喝茶,天娜三女在房间里,暗暗担心,看到柳寒回来,三女这才轻松下来,忙着为他准备洗澡更衣。
柳寒没让三女伺候,自己很快便洗了出来,换上一身休闲蓝色布袍便出来了,径直坐到老黄身边。
“你去休息下,上午和柳铁跟我去店里,这里交给柳铜。”
“毕良死了?”老黄放下茶杯随口问道。
柳寒点点,老黄又问:“那个傅三公子呢?”
柳寒将傅三公子的保证书放在老黄面前,老黄随意的扫了眼,略微想了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柳寒又补充道:“毕良是他亲手杀死,尸体将在今天上午在他的庄外发现。”
“完美!”老黄慨叹道,这下便将傅三公子套死了,当年邵阳郡王要有这样的手段,也不至于一下便败亡了。
“看来咱们得在长安多待一段时间了,帮我想想,长安店的人事安排。”柳寒端起茶杯说道。
“人事安排可以缓缓,现在要作的是立刻将山庄的痕迹彻底消除。”老黄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一扫刚才的悠闲:“这傅三公子要反击的话,很快便会有衙役上门。”
柳寒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想到这点:“那些尸体弄那去了?”
“埋了。”老黄眯找眼,望着天边冒出来的红色弧线,那一丝红色如同火球,将半个天染成红色,落在草丛中,在绿色的叶片上蒙上一层红光。
柳寒没问埋在那,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去巡查,老黄这家伙在经过邵阳郡王事件后,这家伙做事非常谨慎,可以说滴水不漏。
柳铜指挥众伙计分片清洗,当初谁负责的部分,现在就负责清洗,好的是大部分人都是中箭身亡,流的血并不多,唯独在前院有大规模厮杀,血液比较多,老黄很聪明的让人宰了两匹骡子,故意让血流得到处都是。
山庄里面忙碌的准备,连早饭都很匆忙,可等待中的官府却始终没有上门,柳寒不等了,还是让柳铜留下,他带着老黄柳铁和几个伙计进城,直奔长安店。
到了店里,已经有衙役在店里,毕良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就在柳寒规定的地方发现的。
柳寒毫不客气的宣布由他接管长安店,衙役班头有些纳闷的看着他:“你是谁?”
“这是我们瀚海商社的主人,”柳铁上前宣布:“毕掌柜是我家主人的奴才,我们昨天傍晚前分手,怎么今天便遇害了?他是在那被害的,是谁害他的?还请大人详查,给我家主人一个交代。”
店里所有人都惊呆了,班头惊讶得嘴都合不拢,瀚海商社的毕良毕大掌柜居然是奴隶身份,这消息要传出去,恐怕要震惊长安商界。
柳寒随手抖出毕良的卖身契,交给班头,班头有些迟疑的接过来看了一遍,又仔细看那指印,确认无误后还给柳寒。
“我不管毕良是不是你的奴隶,你刚到长安,毕大掌柜的便遇害,我要看你的身牒。”
班头的反应让柳寒稍稍有些意外,稍稍迟疑下扭头示意柳铁,柳铁面无表情掏出身牒递过去,班头毫不客气的抓过来,柳寒淡淡的笑笑:“长安毕竟是长安,连一个班头都有七品武士的修为。”
班头就像没听见,可身牒上却让他很惊讶,这是护羌大将军府发出的,按照道理,身牒由地方政府发,要发也该是凉州府,而不是护羌大将军府,这人能让护羌大将军府发,说明其与护羌大将军秋云有关系。
班头后背冒出冷汗,暗自埋怨大管家,这样的主可是他这小班头惹得起的,秋云大将军,威震雍凉两州,让塞外胡族不敢轻举妄动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