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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时糊涂     天苍黄txt下载     天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7章 秦王之忧

    长安。

    帝都枯干的树枝上已经发出嫩芽,秦王宫内的草木却依旧萧索,从大漠来的风越来越冷,各方传来的消息表明,春季之后,大漠动乱已经不可避免,秦王已经数次向朝廷告急,可朝廷除了让他提高警戒外,便再无下文。

    自从去年深秋,大漠出现不稳迹象后,秦王燕玮便密切关注大漠动静,在这个冬天,他将长安的几个军械库搬了大半到陇山五关,在高平集结了大量物资。

    但问题还是严重,最大的原因便是兵力不足,大晋边军主力分布在凉并幽三州,雍州由于有穆乌斯沙漠的天然屏障,驻兵不多,主力集中在六盘山以北的宁武郡。

    宁武郡北临塞外,东依穆乌斯沙漠,西靠黄河,是塞外胡族侵入大晋的一条通道,但胡族自古以来却很少从这里杀入关中平原,原因便在于,宁武郡以南的陇山。

    陇山地形险要,利守不利攻,是关中的天然屏障,数千年来,这陇山不知帮中原民族抵御了多少次塞外胡族的进攻,中原民族充分认识到陇山的重要,沿陇山山道修建了五道关口,这五道关口无数次将塞外胡族挡在陇山以北。

    陇山挡住了胡族,可也让宁武郡处于孤悬北方的境地,一旦胡族进犯宁武郡,中原要支援,便要越过崎岖难行的陇山,在这样的山道上,花费的时间和消耗的物资,都十分惊人,所以,秦王才提前将物资运到五关,同时在五关外的高平集结了大批物资。

    比较幸运的是,今年的雪灾范围不大,雍北的受灾人口只有十几万,比去年的灾民少多了,可即便如此,秦王感到的压力却依旧很大,原因依旧是没有钱粮。

    不是府库没有钱粮,去年获准在宁武和雍北互市,市场的税收补充了部分府库不足,另外,关南去岁丰收,极大缓解了府库的紧张,若不是塞外胡族作乱,今年会非常轻松。

    可偏偏塞外出事了,朝廷让他密切注意,却没有其他任何支持,这让王府上下非常不满,可不满归不满,事情还得作,原以为春季之后,朝廷会向雍州提供粮秣支持,可秦王打听到消息,朝廷财政用度非常紧张,原本计划能增加赋税的陈国土地清查和扬州盐政革新,进行得非常不顺利,至今还没看到任何增加税收的希望。

    有鉴于此,秦王才不得不向柳寒提出要五万银子,这笔银子不但要安置雪灾难民,还要补充长安武库的兵器。

    但柳寒会接受吗?上次要钱,柳寒已经非常不快,回信的语气已经有点不客气,几乎就是明白告诉他,以后不能这样。

    这让秦王非常生气想要严惩柳寒,但被峦玄和白朴阻止,这俩人是亲眼见过柳寒的,而且,柳寒在帝都的表现越来越出色,别人不清楚,峦玄和白朴是非常清楚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秦王的决策。

    “看看吧,这次他只给了三万。”秦王脸色阴沉,白净光滑的脸上布满阴云,上次他想敲打柳寒,结果被峦玄阻止,现在这柳寒越来越放肆,不但少给钱,还居然敢隐隐威胁。

    峦玄却松口气:“好歹还是给了三万,王爷,不用生气,按照当初的协议,三万银子要十年以后才给,现在他也给了,说明他心里还是有王爷的。”

    这番话没给秦王带来丝毫安慰,在开口之前,他便仔细计算过了,少了五万银子不行,长安武库几乎空了,要填满便需要两万银子,剩下的三万要修补陇山五关,并给部分边军补发欠饷,由于府库常年入不敷出,边军欠饷情况很普遍,不但雍北宁武边军欠饷严重,就连并州凉州边军的欠饷也同样严重,雍北边军已经有数次小规模哗变,哗变士兵逃到塞外,有些甚至就落草为寇。

    以前没有边患,欠饷也不大紧,现在要士兵打仗了,没钱,谁去卖命!!!

    “此话在理,不过,三万银子还是不够,”白朴在边上补充道,他依旧是那种狷介样,棉袍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散乱,不过今日目光却很清明。

    现在这书房里就他们三人,这三人却是秦王府的核心,整个雍凉两州的大脑。

    “唉!”峦玄长长叹口气,放在柳寒给三万银子已经算给面子了,可最低也要五万银子,这缺口还差两万,这两万银子上那去弄呢?

    “门阀世家能不能再想想办法?”白朴提议道,秦王闻言更加烦躁,门阀世家已经动员了多次,可这次他们只肯出两万银子,连一向最积极的皇甫家也只出了两千两银子,可向柳寒开口的五万银子,正是在有了这两万银子之后的计算结果。

    “先向朝廷要,”峦玄语气多了两分决绝,看着秦王说道:“王爷,咱们雍凉二州背不起这个负担,只能向朝廷要,扬州盐政革新,多少总能收些银子,两万银子应该没问题。”

    “这三万银子呢?先补充武库还是先发欠饷?”秦王冷冷的问。

    “当然是武库。”峦玄和白朴异口同声答道,俩人对视一眼,峦玄向秦王解释道:“欠饷可以说服,可没有弓矢,士兵拿什么打仗,所以,补充武库是当务之急!”

    “时间已经有点不够用了,”白朴向窗外看了眼,深深叹口气:“黄河已经解冻,草原上的春天来得要稍晚,就算五月吧,还有一个月时间,一个月时间能把长安武库备齐吗?”

    秦王和峦玄都沉默不语,武库的刀剑盔甲弓矢,都是长安作坊生产,这长安作坊是工曹下属,归长安府管理,有工匠一千人,每月能生产弓矢两万,弓一千百二,强弩一千,守城弩二十,各种刀剑三千,

    以长安作坊的生产能力,要填满长安武库,至少需要三月。

    “其实,还是来得及的,”峦玄试探着说:“咱们买。”

    “买?”秦王皱起眉头,峦玄点点头:“朝廷规定,私人作坊,不得生产军品,可,王爷,实际上,市面上流行的刀剑弓弩,都是私人作坊生产的,他们的质量与军品相较,并不差,甚至还高些,当然,他们的产量并不比长安作坊高,此外,雍州的盐铁已经开放,制作刀剑的铁原料并不缺,所以,我们向民间采购,完全行得通。”

    “可朝廷要问,该作何交代呢?”秦王反问道。

    “先上疏,要求朝廷调拨,如果朝廷调拨,我们就省下这笔钱,如果朝廷不调拨,就得同意咱们就地生产补充,同意咱们向民间作坊订购军械。”

    “此法可行。”白朴点点头,白须在胸前摇晃了下,秦王沉默了一会,才深吸口气:“好吧,就这样,峦玄,你替我起草奏疏,尽快上报朝廷。”

    峦玄轻轻松口气,连忙答应,正准备坐下写奏疏,秦王又问道:“大漠动乱在即,虽说现在的情报表明,他们没有拿下进攻我宁武郡,可本王不得不防,军事部署也必须加紧,白先生,峦玄,你们怎么看?”

    这又是一个问题,大晋的精兵强将多集中在凉州并州和幽州,雍州的兵力并不多,主要兵力又集中在宁武郡,面对穆乌斯沙漠的雍北两郡:上郡和新原,则兵力薄弱。

    更要命的是,这两年雍北雪灾连连,当地居民不断逃荒,地方官疲于奔命,武备松弛,别说边境上烽火了,就算治所榆谷和夏州,城墙也良久失修。

    但这两个郡由于有穆乌斯沙漠为屏障,秦王倒不是很担心,他最担心的还是宁武,这是胡族侵入大晋的主要通道,就算胡族打不过陇山,但仅仅是侵扰宁武,便能给大晋带来无数烦恼。

    白朴和峦玄都沉默了,良久,白朴才叹口气:“重点还是宁武,上郡和新原那边,应该问题不大,提醒他们要注意大漠的动静,边境上的烽火台,要随时保持警惕。”

    “先生说得在理,”峦玄也点头说道:“王爷,重点还是在宁武,宁武现在有兵力八千,分布在郡内三个县,边境上的烽火台,也有两千多人,另外,五关还有三千多人,王爷,照理这个兵力已经足够了,至少可以暂时稳住宁武的局势。”

    秦王摇摇头,走到书架边上,从一堆公文中抽出一份,递给了峦玄:“这份报告是去年秋天,我派犀锋巡查宁武后,他秘密上交的报告,你的数字是司台报的,哼,下面的人瞒他,他也有模有样的报上来了。

    八千?!实际上只有五千,五关定额七千人,现在三千,少一半,好像还可以,可实际上,只有两千,连三成都不到。”

    秦王的脸色阴得可怕,峦玄和白朴都吓了一跳,这差额也太大了。

    “他们怎么敢这样干!?”峦玄翻了翻数字,报告很详细,不但有驻军兵力数量,还有兵种,五关都是步兵,宁武的五千人中有两千是骑兵,这两千骑兵全部集中在郡所平定,由偏将军司台统帅。这司台是雍州司家中人,据说有武士修为,可实际上如何,谁也不知道。

    八千兵力,是朝廷规定的宁武驻军,可实际上却只有五千,这多出来的三千自然被各级军官吃了空额。

    峦玄抬头看着秦王,眼中疑惑甚浓,这份报告去年便拿到,那为何不处理,雍凉两州边军都归秦王辖制,秦王也处置他们是在自己职权范围内,根本不用向朝廷请示。

    秦王看出了他的不满,苦涩的摇头:“边军欠饷已经一年半了,一年半没发饷,士兵逃亡的,打草谷阵亡的,不知有多少,我怎么处置!”

    峦玄沉默的低下头,白朴叹口气,秦王又补充说:“长安武库的装备都是七八年前的,有多少能用,谁也不知道,我本打算趁此机会,除将武库的装备补足外,再检查下以前的。可,,这一切都需要银子,但银子呢?在那?这个柳寒!该死!”

    秦王及其恼怒,峦玄提的那条,他不是没想过,可问题是,朝廷也没钱,这道疏上上去,有多大效果,只有天知道。

    原以为从柳寒那拿到五万银子,至少可以将武库的装备补足,再将欠饷补一部分,可没想到,居然被柳寒生硬的拒绝了。

    “郡国兵呢?”峦玄又抬头看着秦王,急切的建议道:“可以将郡国兵暂时补充到边军中。”

    宁武郡人口并不多,所以,郡国兵定额为三千人,若是在内地的大郡,郡国兵的兵力多在五千到八千之间,那种人口众多的超级大郡,兵力有可能到一万人。

    “郡国兵,”秦王又拿出另一份公文给峦玄,峦玄急忙打开,秦王已经幽幽的说道:“这几年连续雪灾,宁武郡的郡国兵同样逃散的不少,剩下的兵额不过一千六百人。”

    “没有兵力,没有军饷,什么都没有,这”峦玄脑子顿时一遍空白,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白朴重重的叹口气,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房间里陷入沉默,峦玄拿着手里的卷宗,犹若捧着千斤巨石。

    白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银子上,”秦王的声音苦涩不已:“这段时间,本王做梦梦到的都是银子,从来没觉着银子如此可爱,呵呵!”

    秦王自嘲似的干巴巴笑了两声,白朴皱了皱眉,神情有几分不悦,峦玄也叹口气:“我大晋富有天下,没成想,今天居然连士兵的军饷都发不出来,长此下去,如何得了!如何得了!”

    “王爷,卑职有句不该说的话。”峦玄躬身向秦王说道,秦王点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是我大晋,不是大周,我大晋治理天下已经八百年,百姓必不会弃我大晋而去。”

    峦玄想要争辩,可张张嘴却没说一个字,白朴想了想:“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让峦玄到帝都去一次,嗯,让犀锋也去,犀锋与太尉那报告军情,峦玄去户曹催银子,如果户曹不给,就直接面见皇帝,陛下总不至于坐视宁武受害吧!”

    “胡族暂时还不敢犯我大晋,”秦王摇头说:“大漠经过十年修整,元气渐复,可大漠诸胡,面对我大晋依旧战战兢兢,犯我大晋的心思还不敢有,今春大漠动荡,不过是十年修整之后,胡族之间力量的重新整合,问题在于,若我大晋不干涉,任凭胡族整合,待他们整合完毕,我大晋又得面临胡族犯边之乱!”

    峦玄和白朴几乎同时点头,峦玄看着秦王:“王爷,就让我去吧,顺便也好与柳寒谈谈,不要太看重个人得失!”

    秦王想了想,沉重的点点头。( )

第408章 盐政之难

    雍北寒风阵阵,江南却已经是莺****长,扬州的天空明媚,大运河上船影幢幢,岸边的柳树吐出新绿,柳枝在风中摇摆,白的黄的褐色的花絮,伴着北去的燕子,在空中飞舞。

    码头上,脚夫将一袋袋食盐从船上背下来,送进仓库里,这些盐是扬州盐商从各地盐场运来,再从这里送到江南江北。

    而夜色降临时,画舫则布满运河,河面飘荡的是香风和丝竹之音。

    还有来自柳树下的麻木目光。

    扬州的富庶,吸引了各地的流民,扬州府对这些流民很是头痛,拒绝他们入城,将他们驱散到城外。

    流民破坏了初春的美丽景色,可流民给初春盛开的花给遮掩了,贵人们的目光盯在了花上,忽略了花后的丑陋。

    富丽堂皇的画舫,舞姬在丝竹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句誕坐在椅子上,搂着姑娘柔软的腰肢,含笑看着正起舞的舞娘。

    怀中的美女是旁边的几个盐商奉送的,是扬州最红的青楼女,腰肢柔软,皮肤白皙粉嫩,声音糯糯的,让人甜到心底。

    美女端起酒送到他唇边,句誕轻轻抿了口,美女将酒杯放下,将他唇边的酒迹吻去。

    句誕两眼眯成一条缝,坐在下首的两个老者,互相交换个眼色,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大人,这段时间为推行盐政革新,着实辛苦了,为朝廷可谓竭尽心力,我们受扬州盐界朋友的委托,送给大人一份礼物。”穿着蓝色长袍的老者含笑将两个木盒推到句誕面前。

    句誕看都没看两个木盒,依旧盯着跳舞的舞姬,蓝色长袍老者给美女使个眼色,美女纤纤玉手小心的拿起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美女送到句誕面前,句誕瞟了眼,没做任何表示,美女将木盒放下,又拿起另一个木盒,木盒里珠光宝气,连一向见多识广的青楼美女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可句誕依旧没看一眼,只是冲两人笑了笑。

    “蔚老,璨公,无功不受禄呀,此等珍贵之物,下官万万不敢收。”

    穿蓝衣的蔚老呵呵笑了两声:“大人过谦了,大人操劳国事,宵衣旰食,何谓无功。”

    穿着锦袍的璨公也呵呵的陪笑道:“蔚兄说得好,我们也是对大人的敬意,大人不必客气。”

    句誕迟疑下,也就不再矜持,微微点头,两老大喜,连忙给招呼美女将木盒收起来。

    觥筹交错,宾客皆欢,舞曲愈发欢畅,舞娘的腰肢扭得更诱人。

    几杯酒下去后,蔚老又笑呵呵的问道:“大人,不知盐政革新的方案,是否已经上奏朝廷?”

    句誕笑了下,心里暗骂,老狐狸,这钦差衙门里不知有多少你们的人,有没有上奏,你们还不知道,这要上奏了,你们今日会送如此重礼?

    “唉!”句誕将酒杯放下,沉沉的叹口气:“难啊,满足了你们,朝廷不满意;朝廷满意了,你们又叫得震天响,这让本官和顾大人左右为难,这奏疏难写啊。”

    蔚老和璨公交换个眼色,璨公也叹口气:“大人,不是我等叫苦,大人和顾大人到扬州也数月了,对扬州的情境了解颇深,扬州的盐场残破不堪,我等若要接下盐场,必须先投入很多银子对盐田进行改造,而朝廷的盐税又这样重,我等实难支撑,还请大人多多体谅。”

    “这还是其一,”蔚老接过话头说道:“大人,按照朝廷的方案,可以自建盐田,这势必导致,盐田乱建,很多不符合条件的盐田也会建起来,所产之盐粗劣不堪,祸害民众,大人,此事必须消灭在源头。”

    句誕没有开口,伸手去端酒杯,美女立刻给他端来,送到他唇边,随后又将他唇边的酒迹吻去。

    “大人,这事事关天下安危,万不可退缩。”蔚老急切的说道。

    “大人,为万民计,大人当明白上奏皇上,盐务乃军国大事,当慎重革新,万不可躁进。”璨公也急切的说道。

    句誕在心里冷笑,他完全知道俩人要的是什么,无外几点:其一,排除那些小商家,让他们以便宜的价格拿到扬州盐田;

    其二,盐税要降低,最好只有一成盐税,而且在最初三年免税;

    其三,朝廷要将荆州、青州、冀州、豫州等地划入扬州盐的专卖范围,禁止其他河东盐、蜀盐,进入。

    至于什么盐田破损严重,投入巨资,不过是后面的托词。

    句誕在最初看到这个建议时,差点笑出声来,这帮家伙胆子实在太大了,居然敢向朝廷伸手,居然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出于谨慎,句誕没有将建议文扔到他们脸上,而是推脱说先看看,可没几天,扬州数个门阀世家,甚至连淮南王长史都提醒他,要多采纳扬州士民的建议,他这才察觉出点意思,连忙派人打听,结果这蔚老和璨公名义上是粮商,可实际上,俩人的背后各有门阀世家,璨公的背后是江南陆家和虞家,蔚老的背后是扬州门阀张家,甚至可能还有淮南王的影子。

    这个发现让句誕不敢轻举妄动,转过头与顾玮商议,顾玮却不置可否。

    对顾玮这个副手,句誕也看不大懂,他当然清楚顾玮是潘链的亲信,不过,此次下扬州,皇帝却将掌控度支曹的他派出来了,这开始让他有些不明白,潘链掌控尚书台,宫里有太后支持,即便皇帝都要忌惮三分,可皇帝却将他刚提拔的亲信派出来,让延平郡王接任度支曹。

    这是对顾玮不满,还是要削潘链的权呢?

    句誕出身门第不高,常年官场历练,对官场的风向很敏感,立刻觉察到皇帝的态度可能有变。

    从离开帝都开始,句誕便在试探顾玮,可顾玮的口风很紧,半点风声没露。

    句誕开始还比较担心,虽然皇帝的态度可能有变,但潘链毕竟依旧是尚书令,依旧权倾天下,如果,顾玮要与他为难,这扬州的事,还真不好办。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顾玮居然没给他找一点麻烦,全程配合他的举措,而且还利用他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到处宣讲盐政革新的好处,希望士林支持盐政革新;在具体举措上,也多附和他的建议,偶尔有什么主意,也都与他商议后,得到他同意才由他宣布;若他反对,顾玮也绝不坚持。

    最初,句誕还多了个心思,顾玮如此配合,将来盐政革新若成了还好说,若是失败了,全部责任便是他句誕的,于是,便放了部分权力给顾玮,故意让他去作些事情。

    就像今天,顾玮便去见方震。

    漕帮,在江湖上很怪,说他是个江湖草莽帮派,可朝廷又认,将至关重要的漕运委托给他,可另一方面,朝廷又从未给漕帮一个官方身份,所以,他现在就是个半官半草莽的身份。

    由于与商人们的条件没谈妥,拍卖会便不敢轻易举行,顾玮便建议利用漕帮,让方震来打破僵局,句誕觉着这个建议不错,便顺水推舟,让顾玮去办。

    一时之间,句誕思绪连篇,可面上依旧保持矜持的笑容,喝了两口美女送的酒,句誕才淡淡的说:“今晚夜色不错,这南方与北方的夜是两种不同的韵味,蔚老,璨公,有些事急不得,这跟品酒一样,好酒都要慢慢品,才品得出味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蔚老和璨公微怔,随即陪着笑,连连点头:“大人说得是,大人说的是。”

    同一时间,顾玮却在方氏茶楼与方震喝茶,方震显然很看重顾玮,不但将整个茶楼腾空,还让他那年青的妻子在楼里操琴,俩人便在琴声中聊天闲谈。

    俩人好像都没谈正事的兴趣,先从扬州的风光聊起,方震向顾玮推荐了几个扬州的古迹和风光,建议顾玮去看看,随后又说起扬州的特产。

    这样闲聊了半天,才说到正事上。

    “方帮主对朝廷的盐政革新怎么看?”顾玮问道。

    “方某乃草莽中人,对朝廷的大事了解不多,”方震先笑了笑,才说:“不过,说到盐政,方某还是多少懂一些,朝廷此策好倒是好,不过,狼多肉少,谁都想插上一角,顾大人,此事恐怕不好办。”

    顾玮点点头,今天他依旧是一袭月白便袍,头上也没带冠,而是简单的系了个发髻,不过,这种散漫,又给他添了些许别样神韵。

    “方帮主神目如电,”顾玮点头叹息道:“朝廷之所以推行盐政革新,目的是为了增加盐的产量,增加府库的收入,但,让我失望的是,扬州商人的胃口太大,导致朝廷策略迟迟无法推行。”

    方震默默的喝着茶,这个冬天,他带领漕帮与江南会数次大战,最终将江南会逐回吴县和临江。连续两场大战,让漕帮上下疲惫不堪,江南战事未歇时,便得知朝廷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方震曾经动了心思,可随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严齐传书,通报了其中内情,方震斟酌之后,便不敢再趟这趟浑水。

第409章 盐政背后的秘密

    “朝廷已经数次催促,”顾玮神情还是那样平静,语气却加上了几分嘲讽:“句大人和我,数次摸底,数次催促,可扬州的商人们却推诿再三,这让我不明白,他们真的投入很大,赚不到钱,还是,他们仅仅以此为借口,向朝廷要更多的利益?”

    方震为难了,扬州盐政革新为什么迟迟推不下去,原因在那,他很清楚,可能说吗?这要传出去,漕帮在江南恐怕寸步难行。可要不说呢?势必得罪顾玮,进而得罪朝廷,漕帮将来依旧难受。

    琴声依旧悠悠,顾玮稳稳的喝了口茶,才悠悠的说:“方帮主,现在只有你我俩人,出你口,入我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帮主不用有什么顾虑。”

    方震苦笑下,抬头看着顾玮说:“唉,让顾大人见笑了,年龄越老,胆子越小,呵呵。”自嘲的笑了笑,顾玮也笑了笑:“谨慎小心无大错,帮主乃谨慎之人,所以,漕帮声望才越来越响。”

    方震摇叹口气:“我漕帮的大本营便在扬州,若得罪了扬州门阀,漕帮在这江南水道将寸步难行,不过,大人办的是朝廷大事,方某不敢虚言隐瞒。”

    顾玮含笑点点头,方震思索下,才说道:“根据我的了解,扬州盐田,或者说最好的盐田,其实,并不控制在盐户手中,而是控制在陆虞张等数家门阀手中,还有部分控制在淮南王手中,当然,大人若去查的话,肯定不是这样,为陆虞两家出面的叫何蔚,为张家出面的叫耿璨,他们俩人都是扬州最大的粮商,可实际上,他们也是扬州最大的盐商,说句实话,这大运河上的船,除了少数官船画舫外,其他的多少都带了些私盐,而这俩人是扬州最大的私盐商。”

    顾玮眉头微皱,俊朗秀美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阴云,方震注意到了,他苦笑下说:“明白了吗,这些盐田并不需要投入多少钱。”

    “这么说,他们是在要挟朝廷,想要得到更多。”顾玮的语气依旧平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方震缓缓点头。

    俩人都没开口,静静的听着房间外传来的琴声,竹篱和竹门,挡不住这悠扬的声音,屋内,飘荡着茶香。

    这瞬间,顾玮想了很多,方震则注意的端详顾玮,以前在帝都也见过,不过那是远远的,现在这个距离,还是首次。白衣公子顾玮名满天下,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可江湖上的汉子提起他,都会大声说好,甚至愿意为他效命。

    窗外传来一阵沙沙声,竹林随风摇曳,顾玮看着层层竹影,轻轻叹口气:“这世上,最难满足的便是人心,方帮主,有没有兴趣拍下几块盐田?”

    方震想都没想便摇摇头:“盐利虽厚,却不好拉,江南没人敢得罪陆虞两家,扬州也没人敢得罪张家,更何况这里面还淮南王,大人,此事说容易也容易,只要说通了这三家,盐务革新便完成了”

    说到这里,方震没再说下去,那意思却很明显。

    顾玮没想到,居然被方震毫不含糊的拒绝了,转念一想,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选择最符合方震的性格。

    江湖上混,靠的不是霸气外露,而是谨慎小心。

    霸气外露,看上去挺爽,挺豪迈,挺英雄,可实际上,光彩夺目的同时,也处在风暴的中心,实力不断消耗,最终轰然倒塌。

    数千年的江湖中,出现过不少流星般升起,又流星般消失的江湖雄豪,他们灿烂夺目,即便消失了,依旧留下久远的传说,但他们不是胜利者!

    相反,谨慎小心的人,却不容易成为大众的目标,可以躲在风暴的边缘,便能积蓄力量,在风暴中中,进退自如,进而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盐务革新陷入困境,皇帝在旨意中的用词越来越严厉,语气也越来越不耐,如果再迁延,朝廷会不会就此将俩人召回治罪?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

    “我有一法或许可能为大人解困。”方震打破沉默说道。

    顾玮抬眼看着他,方震接着说:“大人何不找找淮扬会的孙会首。”

    “淮扬会?!!”顾玮迟疑的重复了一遍,神情略微有些为难。

    这淮扬会是个私盐组织,在扬州是半公开活动,与漕帮不同的是,淮扬会名声很差,与漕帮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如果仅仅是走私私盐的话,没那么坏的名声,可淮扬会不禁走私私盐,什么赚钱作什么,扬州地界上的青楼画舫赌场,一半是他们的,另外,他们还占有不少良田,这些良田全是巧取豪夺来的,逼死了不少人。

    这样的帮会按理该铲除的,可淮扬会却始终稳如泰山,原因很简单,这扬州官府,上上下下,全都收了他们的银子,连驻防的盐丁郡国兵,全都被他们收买了。

    也正因为如此,顾玮在合作名单中,没有淮扬会,甚至一度动念,想将淮扬会彻底铲除,可想到自己到扬州的主要工作并非维持治安,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另生枝节,这才作罢。

    与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帮派合作,顾玮犹豫了。

    方震见状在心里微微摇头,顾玮还是太爱惜名声了,其实,陆虞张这几家千年门阀控制了大量盐田,早已引起扬州的一些小门阀的不满,只是没人敢去冲击这些大门阀的控制,这淮扬会正好可以起到这个作用。若淮扬会真将大门阀的堤坝冲出一道裂缝,后面的势必汹涌而出,大门阀对盐务的控制将迅速崩塌,顾玮在扬州的使命便能完美成功。

    “或许,这也是一个法子吧。”顾玮抬头看着方震,勉强笑了下。

    实际上,方震想到的,顾玮已经想到了,可方震忽略了朝廷的因素。顾玮很快便想到陆虞张他们的反击手段,肯定是向朝廷弹劾他和句誕,皇帝支持盐政革新,可皇帝能接受这种私盐贩子吗?!!

    顾玮拿不准。

    潘链在尚书台,可以挡下大多数攻击,可他能挡多久呢?

    陆虞张,这三大千年世家,与徐州荆州豫州的门阀世家交往密切,如果,他们向这三州门阀求助,门阀世家在陈国土地清查中积累的怒火,很可能便会被引爆。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顾玮喃喃自语,方震叹口气:“当然还有,大人若是下狠心,以缉拿私盐为借口,将何蔚耿璨拿下,同时严查私盐,以此逼他们让步,不过,此策的风险在于,一旦陆虞张决定抵抗倒底,刚才停了产盐,扬州盐的七成产量便没了,各地盐价势必暴涨,朝廷要追究下来,这个,大人可当得起?”

    顾玮苦笑下,就算苦笑,也同样明亮,方震忍不住在心里妒忌了下。

    顾玮已经放弃了今晚的主要目的,说服漕帮出来当这个破局者,但以方震谨慎老辣,顾玮完全没有把握说服他,干脆便放弃,不过,今晚的收获还是很大,将扬州盐务幕后的东西给揭开了,难怪扬州盐税如此之少。

    盐税减少,上下都说是盐田受灾,顾玮也一度以为如此,可现在看来,完全是胡扯,什么盐田受灾,盐田是受灾了,不过,不是天灾,而是人灾。

    门阀世家霸占了最好的盐田,朝廷收不到他们税,他们将盐卖给私盐贩子,然后以各种手段,让盐户的盐田荒废下来,如此朝廷盐税自然下降。

    又喝了会茶,顾玮才告辞离开,方震恭恭敬敬的将他送上车,等车消失在夜色中,他才转身进了茶楼。

    方梅氏俏生生的站在厅堂中,看到方震进来,便笑盈盈的迎上来。

    “辛苦你了。”方震温言道谢,方梅氏嫣然一笑:“夫君说的哪里话,此乃妾身本分。”

    方震轻轻松口气,每次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都感到轻松,他轻轻拉过女人的手,灯光下,手掌修长白皙柔软,隐隐还有几根青筋。

    “早就听说白衣公子俊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方梅氏低笑道,任由方震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这双手便粗大厚实,雄健有力。

    “漂亮是漂亮,就是顾虑太多,扬州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方震轻轻叹道,似乎有些惋惜。

    “哦,”方梅氏略有些诧异,她听出丈夫话里隐隐的贬意,抬眼看着他:“这是为何?”

    “今日扬州之事,当断然行之,岂能瞻前顾后,顾大人想得还是太多。”方震想了想说:“明日我要南下建康。”

    “夫君是要避开?”方梅氏有些纳闷,秀眉微蹙,很是不解。

    方震点点头:“这只是其一,另外,漕运要开始后了,我要到江南去看看,各地粮库的入库情况,粮船检修,都要看看。”

    方梅氏再度皱眉:“你若不在,这总舵交给谁?还是小杰?”

    方震也不由皱眉,松开女人的手,女人嘴里的小杰便是他的儿子方杰,方杰已经二十多了,在江湖中也小有名声,修为也不错,有武师六品,唯一的缺点便是,直爽,少了点心眼。

    “还是让他掌控吧,不过,我给你一面令牌,你若觉着不妥,可以持此令牌,否决他的决定。”

    女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张嘴要拒绝,可看着方震的神情,话便说不出去,只好轻轻叹口气,轻轻点头。

第410章 扬州难局

    方震在离开前,还是将方杰叫来,方杰今年三十岁,是他前妻留下的孩子,这孩子在五岁便送到长生宗,拜在坐忘峰长老一石道长座下,一石道长江湖名声不响,实则修为精深,精通道典,坐忘峰在江湖上名声不响,实际却是长生宗三峰之一。

    长生三峰,坐忘、入照,神虚;各峰自成体系,自有传承。

    长生宗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可该宗却有个奇怪的规定,宗门弟子在宗内修行不得超过二十年,满了二十年,就必须下山,下山之后,不准打宗门旗号,若在江湖上出事,宗门也一概不管。

    所以,在江湖上行走的长生宗弟子均不自称长生宗弟子,而以三峰取代,但即便这样,在江湖上行走的长生宗弟子依旧不多,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按道理,这样的门派不会有多少人,可实际上,长生宗每三年开山门一次以招收弟子,希望拜在长生宗门下的江湖人士和门阀世家,甚至有些读书人都弃文从武。

    长生宗招门人弟子,从来不看出身,也不管以前是否拜过师,只要符合标准,便招收进山门,可即便这样,每次通过考核的也不多,这些人在长生宗学习二十年后,就必须离开山门。方杰在长生宗门下便学了二十年,二十五岁那年才下山回到方震身边,也正因为如此,他到现在还没成婚。

    长生宗还有另外一个令人奇怪的地方,离开长生宗的弟子少有象方杰这样行走江湖,相反多数隐居起来,读书绘画乐舞,甚至种田养蚕做工经商,干什么的都有,或者,你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贩,他便可能是长生宗弟子,可他要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

    方杰在二十五回到漕帮,很快便在漕帮中脱颖而出,成为漕帮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可他也从未告诉过方震,他在长生宗的经历,还有便是学了些什么,可他表现出的修为很高,方震测试过,有宗师八品的修为,如果勤加修炼,很快便能看到那道门槛。

    “这段时间,朝廷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顾玮顾大人已经找过我了,这事很复杂,咱们就不掺和了,开春最重要的事便是漕运,漕运万不可出一点毛病。”

    方震觉着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成想,方杰看了眼边上泡茶的方梅氏,皱眉说道:“父亲,我倒觉着这是一个机会,朝廷要办盐务,那些家伙这些年挣饱了,咱们正好可以趁机买上几块盐田,咱们也可以作盐生意,帮里好些兄弟,生活挺难的,您又不准作青楼赌场妓院的生意,就靠着漕运,以前还能走点私盐,朝廷若盐政革新,这私盐的收入就没了,父亲,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干脆作食盐生意。”

    方震略微有些意外,看着这张年青英武的脸,上面依稀有自己年青的模样,二十五岁从长生宗出来时,与自己完全陌生,这些年,他为帮里四下征战,立下无数功劳,受到帮里年青帮众的推崇,就像当年推崇自己一样。

    儿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了,方震心里的感触有些复杂,既有欣慰,又有苦涩。

    “盐的利润虽大,可现在朝廷与陆虞张这些门阀世家正较劲,这两方我们都得罪不起,但现在句誕顾玮需要一个人出来破局,破局的这个人能得到不小的好处,可另一方面,此人也会受到陆虞张三家的联手打击,更何况,淮南王也有可能插手,句大人和顾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可他们毕竟是流水,陆虞张,看上去柔弱,可他们却是一块一块不会移动的石头,水来时,可能淹没石头,可水不可能长期暴涨,终有退下的时候,等水退下去了,这破局之人便会受到他们的凶狠报复。

    小杰,不是我不知道盐有多大利益,不是不想买几块盐田,而是不能!”

    方震说着便长长叹口气,方杰沉默的低下头,深深的咬了下嘴唇,方梅氏端着茶盘过来,将茶杯放在父子二人面前,方震看着她,心里再度叹口气。

    方杰在长生宗学艺时,他的生母,方震的前妻病故,此事在父子俩人心中留下心结,连带也连累了方梅氏,方杰始终没完全接受梅氏,只在面上保持礼貌。

    “先喝口茶,这是今年的新茶。”方梅氏笑眯眯的说道,方震端起来,放在笔尖下闻了闻:“好香!是今年的瓜片?”

    方梅氏含笑点头,扭头看到方杰没动,便含笑劝道:“小杰,你也尝尝,这茶可不容易,要早晨阳光刚出时采摘,在午时制作,中间不能出一点错,这茶,历来都是贡品。”

    方杰勉强端起来喝了口,方梅氏见状摇摇头,方震也摇摇头:“喝茶不是这样的,先闻,后品,这才是品茶,你这样,牛饮。”

    方杰苦笑下,他不喜这类繁文缛节,喝茶喝水,都是解渴,以前在宗里,师傅就曾说他性子跳脱,难成大道,他想了几年也没想出什么是大道,人生嘛,就是快意,何必弄些框框将自己框住。

    “在江湖上混,不是打打杀杀就行,打打杀杀只是最后的,不得已的手段,江湖上混,重要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帮里有些弟兄说我这些年胆越来越小了,退出帝都,让出北边半个大运河,击退了江南会,却不敢深入追击,再就是,盐场就在眼前,却不敢伸手,可以说得上是胆小如鼠,是这样吗?”

    方杰没有答话,可那神情无疑承认了,方震看着他轻轻摇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眼观六路,不但要盯着江湖,还要看官府,看门阀世家,不但要身边,还要看远处,只有将这些都看清楚了,你才能知道危险在那,有没有陷阱,能不能打;耳听八方,便是不但要听自己的,要听身边人的,还要听官府在说什么,听门阀世家在说什么,只有将这些声音都听清楚了,才能决定是不是要出手,出手要作到什么程度,是一下将对手彻底打死,还是最好留一线。”

    方杰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方震,方震深深叹口气:“类似的话,我以前给你说过,可你都没听进去,今天,我就再说一遍,如果,将来你做不到这八个字,这漕帮,我是不会交到你手上的,唉,漕帮前辈数十年奋战才打下的江山,不能交给一个莽撞冒失之徒手上。”

    方梅氏连忙在桌下碰了喷他,方震没有理会,依旧将话说完,方梅氏微笑着插话道:“你也是,得容小天想想,小天,这是你父亲几十年江湖经验的总结,这也不知道是用多少条性命换来的,你可得好好记住。”

    方杰勉强点头称是,方震站起身:“我的船要开了,你要记住,在我回来之前,盐田的不许插手,一切等我回来再作决定。”

    “明白,父亲。”方杰起身拱手施礼,方梅氏也随着起身,从边上拿过外套,又拿过一顶玉花头冠给方震带上,伺候着方震穿上外衣。

    方震穿戴后,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方杰,沉默了会,轻轻叹口气,才出门。

    方梅氏象以往一样,只送到房门口,方杰却随着一路跟到码头,临上船前,方震转身对方杰说:“如果有什么没法作决定,多请教你母亲。”

    方杰沉默了下,点头答应:“我知道,请父亲放心。”

    方震在他肩上拍了拍,这才上船,方杰和众人站在码头,看着船渐渐远去,待船走远后,漕帮下属都散了,方杰依旧站在码头,呆呆的看着那越来越小的船影。

    句誕一大早便离开了画舫,坐在车内,回味着昨晚那美女的味道,江南女子与北地胭脂就是不一样,身子娇嫩,肌肤细腻,就连**的声音都是那样**。

    轻轻叹口气,可惜,这样的女子不能带走,也不敢带走,将来不知道落在谁手里,把玩着手里的香香的肚兜,肚兜是红色的,上面绣了一对交颈鸳鸯。

    把玩一阵后,句誕满是惋惜的将肚兜收进怀里,闭上眼,开始养神。

    清晨的扬州很安静,这与帝都不同,帝都这个时候,摆摊设点的都已经开始营业了,在大声吆喝过往的客人,可这里不同,路上飘着馒头油条的香味,摊主和吃饭的顾客都默不作声,相互间说话轻声细语,整条街道依旧安静,耳中只有车轴的咕咕声。

    “江南风物,别有滋味,唉。”句誕在心里微微叹息,昨晚除了收了点钱,享受了一个美女外,其他什么都没半成,何未耿璨都是老狐狸,话说得很漂亮,可实际上半步不让,一定要朝廷减税,朝廷本就要减税,可他们要的幅度太大,除了这个,还要抬升门槛,他们这些实力雄厚的商家有资格优先收购盐田,朝廷发的盐引,他们要优先权,也就是先满足了他们,才能给其他人。

    这个些要求,朝廷是肯定不会让步的。

    可现在这个难局,该如何打开呢?

    句誕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看看顾玮那家伙有什么收获吧。

    车在衙门前停下,这里本是扬州盐铁监衙门,扬州不产铁,所以,这个盐铁监主要是打理盐务。

    扬州富庶,衙门都造得恢宏高大,扬州刺史府如此,盐铁监也如此,这盐铁监前后足六进,左右两边还有数个院子,城内外还有两个盐丁营地,另外,城外还有缉私队,这缉私队归盐铁监管辖,是扬州盐铁监最肥的差事。

    在接到钦差要来清理盐政后,扬州上下便准备了钦差行辕,可无论句誕还是顾玮都没住进去,也幸亏没住进去,那是何蔚的别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这要住进去了,昨晚就更开不了口。

    俩人在驿站住了两天,便搬到盐铁监来了,不是驿站不好,而是不方便,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内,城内自然要方便很多。

    回到房间,句誕又休息了会,才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句誕打开房门,顾玮正和他的下人说话,似乎是在问他起来没有,看到句誕打开门,顾玮也就顺势过来。

    进屋之后,没有寒暄,句誕开口便问方震的意思,是否愿意站出来,接受一批盐田?

    “方震老奸巨猾,他已经把话说死了,”顾玮将方震的态度简单的讲了一遍,同时也简单说了扬州盐田的现状,然后说:“大人,看来我们得想其他办法了。”

    句誕想起昨晚何蔚和耿璨叫苦的样,差点就破口大骂,这两个混蛋,居然将主意打到朝廷头上了。

    忍下一口气,句誕看着顾玮叹道:“我这边也没谈拢,谈不拢,他们便不会参加拍卖,他们不参加,其他小商贩也不敢参加,这,这帮刁民!”

    顾玮也叹口气,又提出另一个要命的事:“眼看着便开春了,朝廷还等着咱们的银子呢,这银子可是为平定大漠筹的军费,咱们要是不能按时送回朝廷,皇上要怪罪下来,咱们二人可不是撤职就行的。”

    句誕闻言更加烦躁,顾玮说的是实情,这也恰恰是他不敢答应何蔚耿璨的要求的原因。

    可不答应,事情便僵住了,而时间却偏偏不在他们这边,如果迁延不绝,导致大军无法出塞,大漠动乱不堪,朝廷同样会治罪。

    句誕觉着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第411章 无奈之举

    “这是刚收到的尚书台廷寄。”

    正在纠结时,顾玮又递上来一份公文,上面有尚书台的印记,句誕接过来,顾玮叹口气:“朝廷已经在催了,今年府库依旧紧张,朝廷希望我们在扬州收到三百万两银子。”

    句誕一目十行,很快将公文看完,眉头紧紧皱起来,尚书台在公文中明确告诉他们,扬州盐政革新,官属盐田拍卖,盐引拍卖,要尽量争取到三百万两银子以上,最低不能低于三百万两银子,同时催促他们,尽快将方略上报朝廷。

    这是尚书台的公文,语气还算平和,不过,句誕猜测这是尚书台诸公从中转圜的结果,皇帝已经开始着急了,这次来的尚书台公文,下次恐怕便是皇帝的圣谕了,那时,恐怕便不会这样客气了。

    句誕重重叹口气:“难办呀,顾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顾玮也同样报以一声叹息,摇头说道:“卑职也没折,方震不肯出面,让我们去动员淮扬会,可这淮扬会乃江湖草莽,这要传到朝廷,朝廷会怎么想?”

    句誕眉头拧成一个川,心里一阵烦躁,抬头看看外面明媚的春光,苦笑着说:“咱们算是掉进风箱了,两头夹板气,顾大人,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顾玮苦笑下:“大人所言甚是,咱们现在就是在风箱里,两头受气,大人,这次咱们恐怕要得罪一方了,要么是朝廷,要么是门阀。”

    “此事我也想过,陆虞张,这几家不算什么,可问题是,他们掌控了盐田,而且在扬州势大,没有他们参与,这盐田便拍卖不下去。”句誕看着面前的公文,神情更加沮丧。

    顾玮的目光也落在那纸公文上,他的眼睛眯了下,没有接句誕的话头,句誕叹息一阵后也陷入沉默中,一时之间,俩人都没了说话的意思。

    经过昨晚的摸底,整个扬州盐政的情况,俩人心里都有数了,扬州的盐田分三部分,一部分是盐户的盐田,另一部分是官盐田,前者是盐户私有,所产盐只能卖给盐铁监,后者自然便是官府的;第三部分则是记在门阀世家下的盐田。

    顾玮和句誕在这几个月也没有闲着,不但自己在摸情况,也将随从派到扬州各郡,暗查各地盐田情况,几个月下来,将盐田的情况大致摸清楚了。

    盐户和官府的盐田,在过去十几年中,陆续损坏,盐户要么抛荒当流民,要么勉强渡日,最大的问题出在官田,照道理讲,官田不该出问题,就算受灾,也有钱修复,可偏偏官田也损毁严重,产量严重下降,修复盐田的款项要么没下拨,要么不知道用到那里去了。

    盐田维护得最好的是属于门阀世家的,所以,官田和盐户的下降,现在扬州的盐,严重依靠这些门阀世家,可他们却每年有五成到六成都报灾,剩下的才卖给朝廷,最差的时候只有两成。

    “大人,咱们必须得有个方略,上报朝廷。”

    良久,顾玮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句誕叹口气,沉默了会才轻轻点头,顾玮这个提议是有道理的,朝廷既然已经开始催了,说明朝廷已经不耐了,他们必须安抚朝廷,给朝廷以信心。

    “可怎么写呢?写些什么?”句誕苦笑下问道。

    顾玮也苦涩的笑了笑,要安抚朝廷可没那么容易,朝廷要的是税收,最低三百万两银子,而去年,朝廷从扬州收到的盐税只有八十万两银子,这一下便要提高近四倍。

    门阀世家已经明确告诉句誕,他们无法接受,要求朝廷下调税收,甚至要求朝廷限制普通商人进入盐务中。

    可朝廷绝对不能接受。

    句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若接受了这样的条件,朝廷的反应会是什么,弹劾他的奏章会将尚书台给淹了。

    顾玮显然也清楚,他沉默了会,咬牙说道:“对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干脆请求内卫协助。”

    句誕惊讶的扭头看着顾玮,似乎不认识他似的,这是非同寻常的要求,朝廷官员中,特别是士子出生的官员,从未主动要求内卫协助的,当然也有蓬柱那样,在内卫主动提供帮助时,不会也不能拒绝。

    顾玮的提议若是传出来,将遭到门阀世家和士子的群体攻击,甚至有可能受到暗杀。

    句誕想了想,困难的摇头:“顾大人,此事不妥,何蔚和耿璨不过是前面的,后面还有陆虞张等诸多江淮门阀,甚至还有淮南王,”说到淮南王时,句誕压低了声调,然后才又加重语气说:“更主要的是,顾大人,若将这些人都抓了,或杀了,咱们的盐政革新也完了,此议不妥!此议不妥!”

    顾玮沉默了会,没有反驳句誕,他的顾虑有一定道理,如果以强硬方式对付何蔚和耿璨,有可能将那些原本准备参加盐政革新的潜在商人也吓跑了。

    “我们需要一个人来破局。”顾玮叹道。

    句誕点点头:“淮扬会?!!!”

    顾玮微微摇头:“淮扬会不可取,这个帮会我了解了下,名声很差,我们要用了他们,恐怕也会受到朝中大臣的弹劾。”

    说完之后,俩人几乎同时重重叹口气,事情现在僵死在这里了,

    “这个奏疏怎么写?”句誕愁眉苦脸的叹口气,顾玮也叹口气:“大人,干脆如实上报,告诉朝廷,咱们正在作工作,大人再去拜会下淮南王,下官去见见陆家的人,既然他们在后面,就直接作他们的工作,大人,你看如何?”

    句誕想了半天,才勉强点头,转念一想,冲顾玮抱拳:“我看,顾大人名满天下,这份奏章还请顾大人操笔,不知顾大人意下”

    顾玮在心里暗骂,这个老滑头,眉头略皱,抱拳问道:“大人为正钦差,卑职为副,按照朝廷规制,当由大人亲笔,卑职来写,传到朝廷,会不会让朝廷疑惑。”

    这话的意思很隐晦,句誕还是听懂了,这意思是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这奏章当由你句誕来写,若是我写,朝廷会不会怀疑你我二人在这争权夺利,这才导致盐政革新迟迟无法推行,如果,是这样,朝廷恐怕就会立刻派人缉拿他们回朝。

    “这倒是,”句誕略微沉凝便断然答道:“无妨,顾兄起草后,我抄一遍便行了,如此,就算朝廷知道了,也明白,这是我们商议后的结果。”

    顾玮想了想便起身,抱拳说道:“如此甚好,下官这就去。”

    句誕也起身相送,顾玮转身离去,句誕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丝冷笑转眼便消失,眉头随即皱起来,依旧是一脸愁容。

    过了会,才吩咐更衣备车,过了会,便出门,上淮南王府去了。

    时间便象流水,流得飞快,十里铺之战转眼便过去了十天,眼见着黄河的冰越来越小,岸边的柳树越来越绿,枯枯的芦苇荡生出了嫩嫩的幼茎,有大雁从南方飞返,落于芦苇荡中,开始忙碌的构筑自己的巢**。

    萧雨的伤好了很多,可以在院子里散步,楚飞的伤则几乎完全好了,在两粒丹药的帮助下,他成功破镜,进入并稳定在武师八品境界上,躺了大半个月的巫简也能在搀扶下走几步,丁三丁四则更不用说了,他们的心愿也满足了,柳寒利用几天的空隙,练了一批满足武士境界的丹药,也给了他们一人一瓶,俩人欢天喜地感激不尽收下了。

    苟况死后,柳寒继续出击,两天时间,三江会的主要头领,从香主到舵主,杀了几个,赶跑几个,整个三江会立时瓦解,分成几帮,各自混战起来,这给京兆府造成极好的局面,京兆府立时下手,将城南分成几个大块,分别扶了几个小帮派。

    这几个小帮派扶起来后,京兆府的衙役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份抬高了,每个帮派每月的孝敬都多了,走在大街上,头也扬得高一点了。

    陈宣在短短十天里恢复了帝都治安,虽然超期三天,可皇帝还是满意的,但朝中大臣却没放过他,弹劾的奏疏依旧铺天盖地,不但是最近,还将以前的事,全翻出来,大有不将他搬倒不罢休之势。

    但这一切对柳寒来说影响不大,这段时间,他始终警惕着王许田丁四家的反扑,丁轩作得很绝,始终藏在城外,不肯回城,柳寒暂时放过他。

    后院地下牢房内关着的四个俘虏,有三个被饥饿和恐惧给击垮了,只剩下那个方脑袋双锤将还在硬撑,不过,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多还能熬上十天,不过,到那个时候,还有没有用,便不得而知了。

    柳寒本想让柳铜审审三个胡虏,可天娜却将叶秀要过去了,说要自己来审,柳寒也答应了,月魄殿有她们的一套秘法,他曾经见过,审理犯人,特别是女犯很有效,要不然,他也不会叫天娜去收拾那女人了。

    王许田三家,始终没有动静,这进不进,退不退的,让柳寒有些不爽,他琢磨着采取点行动,让他们动一动,不过,这个想法遭到老黄的反对。

    老黄判断这三家也正处在犹豫不决中,继续打下去,柳寒的实力太强,背后还有宫里的支持,打下去势必损失会很大;可要不打吧,就这样退出去,三家也心有不甘,为人所笑。

    “现在,你要作的是,让他们有一个下台的台阶,这些千年世家,其实最怕的是丢了面子,只要有面子,他们便会退回去。”老黄说道,柳寒没有答话,如果能这样当然好,可他们肯吗?费了这么大劲,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却为人作嫁衣裳,传出去还不得给人笑死。

    他们要有面子,就得将漕运拿到,否则,不管怎样,都没面子。

    可漕运是他给得了吗!!!

第412章 招揽

    给不了就停不下来,打下去总会有个结果,无数英雄枭雄就是这样产生的!

    闲下来的这几天,柳寒抽了几天到张梅的茶楼过了几天,老是不回去,那边也容易起疑,更何况边上还有个兄弟会的范举,范举进了城卫军,在里面依旧规规矩矩的,范家嫂子已经将肉饼店给关了,全部精力投入到染布坊,这染布坊每年带来的利润已经远远超过了肉饼店。⊙頂點小說,

    让柳寒有点意外的是,范举居然和城隍五鬼搭上了关系,张梅看到城隍五鬼的大鬼裴昌与范举在一块喝酒,城隍五鬼在这次风波中损失了两鬼,一死一重伤,死的是二鬼,重伤的是老五,这老五被砍去一条右手,基本算是被废了。

    不过,城隍五鬼的老四牛四爷又引入了四个好手,这四人是同门师兄,刚从外地入京,被牛老四遇上了,正一心想增强实力的城隍五鬼刻意结交,将四人引入五鬼团体中,随后在校场决斗争夺中,四人出战,连胜三场,夺下城西和城南交界处的泥龟街饮马街和下槐街等七八条街道,势力顿时暴涨,成了帝都城内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

    让柳寒比较担心的是张梅,张梅对现在的小日子越来越满意,在修炼上越来越不经意,柳寒检查了下她的进展,居然没什么进展,这让他很生气,狠狠的惩罚了她一次,要求她每天至少修炼一个时辰,张梅撒着娇应承下来,柳寒只能在心里苦笑。

    “我说大兄弟,你整天在外,经常十天半月不落家,这茶叶没什么赚头,倒不如干脆别作了,咱们一块把这染坊做好。”范家嫂子说话依旧那样快。

    今晚,柳范两家又聚在一块吃饭,不过,这次是在柳家,依旧是分两桌,范举和柳漠在一边喝酒,三个女人则在另外一桌上也同样喝酒吃饭,两桌隔得并不远,就算小声说话,也听得见。

    “嫂子,不能这样看,这染布坊现在生意好,可保不定啥时候差了,那时候就得看茶叶的了,况且,现在茶叶生意也理顺了,现在茶楼和茶叶每月也能有四五两银子的收入,干嘛要放弃,染坊有你和梅子,我去了也不见得增加多少。”

    柳寒的语气很诚恳,今天是以祝贺范举升官的名义聚在一起喝酒,范举前几天被提升为假军侯,比柳寒的职务都高了一级,当然城卫军和禁军又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在理,”范举放下杯子说道,神情并没有提升后的喜悦,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虑:“不过,柳兄弟,干嘛非要干茶叶生意,要不要我在城卫军给你谋个职位,如此也比你整天四下跑,冷落了弟妹要强。”

    柳寒苦笑下叹口气:“不瞒范兄,小弟现在就想过安稳日子,这些年走大漠,这打打杀杀的日子过腻了,现在虽然忙点,可胜在安稳。”

    范举含笑点点头,柳寒又端起酒杯说:“范兄加入城卫军不过短短数月,便获得提升,小弟真是佩服,小弟敬范兄一杯。”

    范举与柳寒碰了下杯,柳寒摸去嘴边的酒迹,左兰将边上温着的酒又拿了一壶过来,将已经空了酒壶拿走,范家嫂子很惋惜,转头又劝张梅,张梅却摇摇头,傻傻的说:“嫂子,我也觉着现在很好,城卫军,也不错,他要不想去,就不去呗。”

    范家嫂子忍不住苦笑连连,这个话题就这样放下了,柳寒问了下范举,怎么这么快便得到提升了,范举苦笑不已,只是说侥幸,范家嫂子最快,将事情原委说出来了,原来,也是因为风雨楼一事。

    帝都群雄群起争地盘,京兆府不得已,允许了争夺地盘的决斗,可下面依旧有暗地里厮杀的,只是这些厮杀改在晚上,前些天,范举带队巡夜,遇上几个好手在城南的琼花阁闹事,范举出手制止了争斗,运气好的是,当时被争夺的花魁是城卫军中的校尉庞羽的相好,于是庞羽便给范举升了一级,当上假军侯。

    柳寒闻言不由一笑,范举说着都摇头,觉着这样升官有点不爽,柳寒却安慰他说:“怎么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升上去了,升上去了,才有机会作事,作更多的事。”

    范举心里一惊,他是老江湖了,面上神情丝毫不变,依旧平静的看着柳寒,柳寒却是一本正经的说着:“这是老天给的机会,不管怎么,那当官的相好是范兄救下的,给个官作酬,也是应当的。”

    范举心情稍稍轻松,看来他也是无心之言,便摇头说:“倒不是我矫情,感觉就是太快了点,算了,算了,升官还有什么说的,来,喝酒!”

    这一晚两人都很尽兴,但都没喝多,吃过饭,就在院子里喝茶,柳寒拿出了一罐“好茶”,让张梅给泡上,俩人依旧在院子里聊天。

    今晚的月光很好,银色的月色洒在屋檐上,溅出点点银辉,落在院子中,夜风吹拂,带来丝丝寒意,张梅搬来一个火盆,火盆里的石炭通红,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以范举和柳寒的修为早就不畏寒暑,但俩人都没拒绝,任凭张梅将火盆搬来。

    “范兄,你看这石炭生意能作吗?”柳寒拿着火钳,将火盆的石炭搬弄了下,又添了两块较小的石炭,边弄边问道。

    “要论作生意,我可不如老弟,呵呵,你这可是问道于盲了。”范举自嘲的笑了笑。

    柳寒摇头说:“哥哥说笑了,我哪会作生意,我这点东西都是那些幽州商人身上学的,说句实话,要不是跟他们混了几年,我也就会耍几手刀。”

    范举呵呵笑了几声:“要知道有这效果,我当年就该上幽州保镖去,不过,老弟,从根上说,你也算个武人,就真甘心每天这样?”

    “武人?武人就高一等吗?我看不见得。”柳寒叹道:“武人觉着自己苦炼了几年,文人呢,觉着自己十年寒窗,所以,就该高人一等,其实这不过是他们的误解。武人文人,会赚钱养家吗?绝大多数都不会,会下田耕作吗?会如作坊纺纱织布吗?都不会,那凭什么要高人一等?”

    范举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引出了柳寒的长篇大论,他忍不住苦笑下,在银色的月光和火盆散发的红光的交织下,他这张略微有些苍老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老弟此话有理,”范举说道叹道:“这天下的规矩就这样。”

    “其实,规矩怎样不重要,我过我的日子,你过你的日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您说是不是。”柳寒淡淡的说。

    范举沉默了会,目光闪烁的看着他,略微沉凝点点头:“老弟算是悟透了,可喜可贺。”

    柳寒没有一点得色,相反却重重的叹口气:“这些年在大漠,见惯了生死,有时候生与死,就差那么一点点,可就这一点便是阴阳两隔,那么这一点是怎么造成的呢?是读书多?还是修为高?都不是,是冥冥之中,神的意志。”

    范举闻言神情沉默了,过了会,轻轻叹口气:“神的意志?没想到柳兄还信神。”

    “原来不信,经过这十年,我是信的,”柳寒平静的说道:“以前我师傅说,人斗不过命,我总不信,但现在,我信。”

    范举幽幽的叹口气,看着柳寒那张沧桑的脸,猜测着他在大漠的这十年都经历了什么?

    夜色,越来越浓,月光也越来越亮,茶也渐渐的淡了,范举夫妻回去了,柳寒将他们送出去,回来依旧坐在院子里,神识却展开了,凝神听着隔壁的声音,他有点琢磨不透,今晚范家夫妻的目的。

    范举显然有招揽的意思,但让他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招揽他,兄弟会有无数帮众,根本不需要从外面招人,他为什么要这样作?

    可让他失望的是,范举夫妻回去后,没有商议什么,只是闲聊,很快便熄灯睡觉了。

    “爷,还在想什么?”张梅从后面抱住他,他默默的摇头,轻轻抚摸她的手:“没什么,瞎琢磨。”

    张梅没有继续问:“夜深了,睡吧。”

    柳寒起身准备回屋睡觉,这时,夜空中忽然传来鸟翅的扇动声,声音比较轻,果然,一只黑色的度鸟落在角落的鸟笼前。

    看到这只鸟,柳寒忽然明白了,自己犯了个难以掩饰的错误。

    度鸟,是江湖人传递消息的主要工具,凡江湖人大都明白,范举身为兄弟会成员,自然也是清楚的,自己家里堂而皇之的放着度鸟巢,范举能不起疑?难怪接二连三的试探。

    可,这度鸟不放在这,又放在那呢?这是与漕帮方震的联络渠道。另外,在紧急时,也是柳府与他的联系方式。

    张梅过去将度鸟抱过来,柳寒一见那鸟,神情微变。

    这不是与方震联络的度鸟,这鸟腿上有一道白色的腿毛,这种鸟虽不是柳府独有,但却是北方的度鸟,方震的度鸟是南方鸟种,腿上没有那圈白毛。

    但这里很少有柳府度鸟过来,因为这里一向是用人传递消息,度鸟只是紧急时才使用。

    张梅将度鸟抱来,她没察觉这鸟的差异,怜爱的抚摸下度鸟的脑袋,柳寒面无表情的将腿上的小竹筒解开,从里倒出一个小纸条,什么话都没说便进屋了。

第413章 小贼入室

    张梅没有跟进去,柳寒从不让她接触密码,每次翻译时,都将她支出去,明确告诉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可也没反抗,默默的接受了,此后,每次收到度鸟传讯,她便在避开。

    将纸条翻译出来,柳寒不由大大松口气,原来并不是什么紧急事件,但也可以说是件急事,今天放在那神秘小院外的监视哨发现,那个神秘老头乘马车出城,到晚上并没有回来,现在城门已关,可以确定那个院子没人,虎哥和小七请求进去看看。

    “这两小子居然学会了谨慎了,嗯,有进步。”柳寒松了口气,提笔准备写回信,忽然又停下来,想了想,将笔放下,将纸条放在油灯上烧掉,然后提笔写了一个字:“等!”

    张梅从柳寒手里接过小竹筒,小心的将竹筒系在鸟腿上,然后扔上天空,度鸟在夜空中扇动下翅膀,很快消失在夜空中,柳寒看着度鸟消失的方向,忽然皱眉,扭头朝墙头看去,一个黑影迅速缩下去。

    张梅察觉异常,也向那边看去,可她什么也没看到,有些不解的看着柳寒,柳寒始终盯着黑影消失的地方,黑影虽然动作很快,可已经被他的神识锁住,那应该是个女人,那黑影下了墙头后,便悄无声的进屋了,应该是范家嫂子。

    让柳寒有些纳闷的是,这范家嫂子是怎么躲过他的神识上了墙头,看来这女人的轻身修为不错,居然能无声无息的上了墙头,看见他的秘密。

    大意了!

    柳寒在心里叹口气,现在他必须立刻决定,如何处理这范家夫妻。

    “没人啊!”张梅低声说道,神情中带着一丝疑惑。

    “已经走了,”柳寒也低声答道,将她拉过来,在她耳边说道:“是范家嫂子,不过,我觉着,他们只是疑惑,还不能确定我们身份,所以,暂时他们还不会对我们怎样,不过,你要警惕,我给你的东西,要准备好。”

    张梅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和决定,轻轻的点点头,柳寒前段时间给了她一个暗器,这个暗器是暴雨梨花的简化版,比暴雨梨花更小,发射的钢针也只有三枚,但发射方式更灵活,重新装针也更快。

    “我出去一会,你先休息。”柳寒说完之后,不等张梅开口便跃上屋顶,再看便已经从屋顶消失,张梅轻轻叹口气,转身正好看见左兰站在偏房门,正呆呆的看着柳寒消失的方向。

    “别看了,休息吧。”张梅说完便进屋了,左兰依旧站在门口,过了会,才轻轻叹口气,在柳家这么长时间,柳寒有些奇怪的动作也早有察觉,柳寒和张梅也没刻意避开她,这个院子并不大,不可能完全瞒住左兰,柳寒只是严厉告诉过她,不准在外面乱说,左兰也清楚,在外面根本不敢说家里的事。

    隔壁,范家嫂子匆忙回到屋里,即便进了房,依旧屏息收敛,丝毫不敢轻松,范举看到此情,不由大为惊讶。他对范家嫂子的修为非常清楚。

    要论内气修为,范家嫂子肯定不如他,她只有武师一品修为,而他已经在武师六品了,但范家嫂子有项绝技便是轻身功夫和收敛气息形迹,这是她师门秘传,据说这项绝技如果修炼大成,可以躲过宗师的神识探查。

    范家嫂子稳定下心神,刚才她正看到柳寒将度鸟扔上天空,忽然一阵心悸,赶紧缩下去,就在那瞬间,她感到柳寒已经转过头来,可能已经看到她了。

    “没什么!”范家嫂子稳定下心神,轻轻舒口气,依旧全神贯注的警惕着门外,范举也凝神贯注,过了会,范家嫂子才徐徐收敛,重重的呼出口浊气,转身看着范举,范举也松弛下来。

    “怎么?被发现了?”范举压低嗓音问道。

    范家嫂子想了想不确定的说:“不清楚,感觉很不好,或许差一点吧。”

    “差一点?”范举心中暗惊,眉头皱起来:“如此看来,他的修为比我们判断的要高。”

    范家嫂子略微想了想便点点头,范举沉凝片刻:“他倒底有没有发现你?”

    范家嫂子认真想了下,依旧摇头说:“我不能确定。”

    “玄水心法乃你师门的不传之秘,你已经修到二级,等闲武师根本无法察觉,如是判断,他的修为当在宗师上下。”范举说着便倒吸口凉气,这样一个高手就藏在身边。

    自从发现柳家有度鸟后,范举便对柳漠产生深深的怀疑,柳漠一再声称自己脱离江湖,可家里却还有江湖人常用的度鸟,这度鸟是江湖人传递消息的,只要是江湖人便知道这点,柳漠大模大样的养在家里,丝毫不避讳,这让范举又有些迷惑不解,所以他一直在暗暗观察柳漠,可这柳漠经常十天半月不在家,说是到外地进货,可范举却怀疑并非如此。

    今晚在酒桌上,他试探着邀请柳寒进城卫军,目的就是想试探下,没成想被柳寒断然拒绝,这就更让他迷惑不解,不知道柳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真的不是对他们夫妻来的!

    柳寒不是简单的商人,也不是简单的江湖人,可究竟是不是针对他们来的呢?范举夫妻拿不准。

    “看着不象。”范家嫂子试探着说,语气游移不定。

    “再看看吧。”范举说道,范家嫂子又问:“那要向上报吗?”

    范举想了想摇摇头:“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暂时不报。”

    范家嫂子略微想了下,也点点答应。

    柳寒出了家后,没有走大街,而是展开身法,从小巷屋顶中,几乎是直线掠过帝都夜空,仅仅花了半炷香时间便到了监视点,这监视点设在巷口,这里原来是家小面店,店主回乡了,柳寒派人将它租下来,改成了杂货铺,而虎哥小七在小巷深处的那处破院子里的点也没撤。

    杂货铺的店主叫周玉,没有修为,外表上看,就是个很普通的普通人,每天就守在杂货铺内,除了进货,几乎不外出,也从不打听什么。

    “马车是下午出去的,到现在也没回来,院子里应该还有个下人,老的那个。”周玉对柳寒的到来有些奇怪,但他没有问,只是如实回答柳寒的问题。

    那个老仆,柳寒在心里默念下,小院内的人口都摸清了,除了那个总教头外,便只有一老一中两个仆人,外出驾车都是那个中年人,老仆则留在家中。

    周玉并不知道虎哥小七的存在,同样,虎哥小七也不知道周玉的存在,这是柳寒特别规定的,这样就算有一处被察觉,也不会因此连累另一处。

    柳寒相信,以那个人的狠辣,一旦察觉,无论是虎哥小七,还是周玉,都难逃一死。

    周玉正等着柳寒的吩咐,柳寒已经转身离去,他愣愣的看着房门,过了会才过去,将门关上。

    柳寒又迅速到了虎哥落脚的破落院子,离得老远便听见院里传来的各种声音,磨牙,梦话,还有沉重的呼噜。

    破房中间燃着一堆火,这火还有点旺,不知道他们是从那找来的木头,柳寒借着微弱的火光将横七竖八躺着的小子们看了一遍,没有看到虎哥的影子,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没有多想,柳寒转身便朝小院奔去,巷子里漆黑一遍,两边的屋檐遮住了大部分月光,地面几乎看不清,柳寒一路奔来,却似如履平地,身形没有丝毫走样。

    到了小院附近,柳寒却停下来,略微想了想,身形一闪便上了旁边的屋顶,伏在屋脊背面,向小院望去,果然,没一会,便找到了一颗小脑袋,小脑袋正探头探脑的向院内望去,仔细看,却是两个人,上面的人站在下面的人肩上。

    “这两小东西,居然如此大胆,这样就敢进院!”柳寒禁不住摇头。

    不说那老头在,就算老头不在,柳寒都不敢轻易去闯这院子,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古怪。

    可两小家伙就这样就准备进去,真是无知者无畏!

    柳寒想叫住俩人,正要开口,忽然感到为难,如果,那老仆有修为在身,说不定两个小家伙已经惊动了他,倒不如让虎哥进去看看。

    于是柳寒悄没声的贴着墙滑下来,无声无息的游动到俩人的侧后,然后向虎哥传音。

    虎哥正探头探脑的向里看,自从将消息传回柳府后,迟迟没有得到回音,他便与小七商议到院子里去看看,小七要稳重些,想到柳寒的吩咐,不敢答应,可虎哥却觉着没什么危险,他们试探过数次那老仆,包括一次偷他买菜的钱,虽然没有得手,可也没被抓住,还有一次,故意派几个人在老仆附近打架,找到机会撞他,结果被一撞就倒,虎哥便断定,这老仆没修为。

    院子里黑糊糊的,看不清有些什么,几个房间也同样黑糊糊的,看上去,那老头已经睡了,虎哥正想翻墙进去,耳中忽然传来柳寒的声音。

    “你在外面守着,”虎哥低声对下面的小七说:“我进去看看,找到东西便扔出来,你待这别动。”

    “那你快点,”小七在下面答道,目光却四下寻找柳寒的身影,可巷子里漆黑,连对面的墙都看不清,那里看得到柳寒的身影,只是耳中传来的声音却丝毫不假,那就是柳寒的声音。

    虎哥向院子里扔了块石头,里面没有动静,他放心的爬上墙头,骑在上面,仔细的端详院子里的情况。

    “怎么啦?”小七在外面问,虎哥低声道:“看不清,等会。”

    说着从腰上解下条绳子,将一头扔给小七,小七拉着绳子,不满的嘀咕道:“不就是个棺材瓤子吗,有什么好怕的!你要不敢,下来,我去。”

    虎哥大怒,低声骂了句,便抓着绳子向下滑,双脚落在地上,心里总算稳了,借着月光,看清院里的情景,轻轻松口气,院子里有一块花圃,旁边有口井,对面靠墙搭着花架,黑糊糊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虎哥小心翼翼的朝厢房摸去,到了厢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里面没有动静,然后又到正房门口,门上挂着锁,里面自然没人,他这下更加轻松,便退下来,朝边上的厨房摸去。

    到厨房门口,他照例听了下,见没什么动静,便推了推门,门居然开了,看来平时这里没什么外人,厨房的门也就没锁。

    进入厨房后,虎哥大胆的将油灯点亮,然后仔细打量起厨房来。这厨房并不大,可归置得很整齐,什么东西一眼便看清,橱柜里的碗筷,各种瓶瓶罐罐,橱柜边上有两口大缸,虎哥过去揭开缸盖,一口里面是白面,另一口是大米,白面和大米都是用口袋装着。

    虎哥喜滋滋的搓搓手,四下看了眼,找出两根绳,将米口袋和面口袋系紧,手里提着米口袋,扛上面口袋,再抬头,又看见墙上挂着的肉干,又将米口袋放下,取下两条肉干,再提起米口袋出来。

    到了墙下,将米口袋系在绳子上,然后抖抖绳子,小七在外面拉,很快将两口袋粮食拉出去,他又将肉干扔出去。

    正准备爬墙出去,转身看看正房,犹豫下,转身又朝正房摸去,到了正房门口,看着那锁,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个小铜条,从锁眼里,伸进去,然后细细的听着,这门撬锁的功夫,是在长安时,跟个老贼学的。

    “哒!”

    轻轻一声响,虎哥大喜,连忙将锁打开,顺手放在地上,再将铜条收好,轻轻推开门,门无声的开了,门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虎哥闪身进屋,随手又将门掩上,再度点燃火折子,找到油灯点亮,然后便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没一会从床头柜中翻出几两碎银子,他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妈的,怎么就这么点银子。”

    嘀咕完后,他不甘心的又找了一遍,依旧没找出更多的银子,想了想,伸手去抓神龛上供奉的铜像。

    “别动那个!”

第414章 小院机关

    虎哥一把抓住铜像,居然没抓起来,正用力再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以为还是柳寒的传音,便没有回答,继续用力,可那铜像就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虎哥忍不住火起:“妈妈的,小爷就不信了!”

    说着,双手齐上,使劲往下掰,铜像依旧丝毫不动,虎哥拼命用力,小脸在灯光下涨得通红,可让他失望的是,铜像还是纹丝不动,这铜像竟然不是放在上面,而是焊在上面的。

    “不要动那个!”

    耳中传来的声音有些生气。

    “小爷就”虎哥忽然觉着不对,这不像是柳寒的传音,他慢慢转过身,那老仆正站在门口,将出去的路正好堵住。

    “你,你,”虎哥傻傻的看着老仆,半响才脱口而出:“你啥时候过来的?怎么没听见声音?!”

    老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夜风吹起他的衣摆,虎哥注意到他穿着便服,足下也就是一双草鞋,左手端着盏铜灯,灯光下,白发白须,几根白发随风飞舞。

    “你太贪心。”老仆说着上前一步,这一步便到了虎哥身边,虎哥大骇,没等他作出反应,就觉着后颈一紧,浑身力道顿时散去。

    “等,”虎哥又惊又怒,刚叫出一个字,一股力道从后颈处冲入体内,沿着神道中枢长强,一路而下,瞬间将他数个大**全数封锁,他的话到了嘴边便吐不出去。

    老仆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拎着虎哥出了房间,到了院子里才将虎哥放下,虎哥扭扭脑袋,稳定下心神,再抬头看着老仆的目光便不一样了。

    “老头,放了我,要不然,我兄弟来了,有你好果子吃!”虎哥尽量让语气凶狠些,让表情狠辣点。

    “你说的是他吗?”老仆依旧木讷,目光示意旁边。

    虎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边上躺着个黑影,他连忙过去,将黑影翻过身体,小七正冲他眨眼。

    虎哥更加心惊,这瞬间,他明白了老仆,什么没有修为,什么一撞便刀,那不过是作出来给他看的,或者说是给别人看的。今晚,他和小七恐怕一靠近小院便被察觉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下。

    急中生智,虎哥噗通便跪下了,砰砰砰,连磕三响头,再抬头,额头上已是红红的一块,隐隐有鲜血淌下。

    “老爷!老爷!大侠!大侠!饶了小的,小的猪油蒙心,不知好歹,求大爷饶命!”虎哥惨兮兮的叫道,小七依旧萎顿在地,一动不动,不过,虎哥的话全落在他耳中。

    老仆依旧毫无表情的看着虎哥,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看着依旧那么木讷。

    虎哥心里发慌,这样的情况从未遇上,他不怕对方凶,也不怕怒骂责打,只要对方肯说话,他就有五成把握脱身,可这样一句话不说,就盯着他看,让他心里发毛,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

    老仆依旧静静的盯着他,虎哥心里愈发发毛,要不是知道柳寒在外面,他恐怕已经拔腿便跑。

    “你们就是住在废园的那帮小乞丐?”老仆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吐词还是很清楚。

    虎哥心里又是一震,心里寒意更甚,人家说不定早已到废园踩过点,可他们还一直蒙在骨里。

    “为什么要到我家来偷东西?”老仆又问。

    “下,下午看到马车出去,家,家里,以为没人。”虎哥有些结巴,眼泪说着说着便出来了。

    老仆依旧不为所动,眼神紧盯着他,虎哥心里毛乎乎的,不知该做什么,老仆一抬手,虎哥不由自主的瘫倒下去,张嘴欲叫,却说不出话来。

    老仆将小七点醒,小七恢复力气,立刻和虎哥一样,翻身跪到,连连磕头:“大爷,大爷,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老仆丝毫没有因为他的举动有所表示,依旧冷冷的问道:“你不是帝都人?”

    “是,是,小的是雍州人!”

    虎哥刚才的口音也是雍州口音,老仆心里稍安:“以前你们还做过几件?”

    小七微微一愣,脑子立刻急速转动起来,耳中忽然传来柳寒的声音:“就这一次,实在饿了。”

    “老爷!老爷!小的鬼迷心窍!”

    “做过几次?说实话,我就放了你们。”老仆又问。

    “就,就,就这一次,老爷,小的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小七说着也学虎哥样,不住磕头,可脑袋在地上碰了一次以后,便不再碰了。

    老仆没有察觉,眉头微皱:“一次?你不老实!”

    “一次,真一次,老爷,老爷,真一次。”小七语带哭音,痛悔不已。

    “你在说谎!”老仆语气依旧很肯定:“你不说实话,就不要怪我了。”

    小七被吓住了,胆怯的看着老仆,慢慢说道:“两,两次!”

    老仆不悦的皱起眉头,这是他的表情首次发生变化,小七连忙改口:“三,哦,不,是五次,五次,真的,五次!”

    老仆似乎稍稍松口气,看着俩人眉头再度皱起来,似乎在为如何处理俩人踌躇,幸好,虎哥没有动那铜像,否则对他们的处理只有一种。

    “你们走吧,以后再来骚扰,我绝不饶你们。”老仆说着一挥手,虎哥立时感到力气又回来了,他爬起来,拉着小七跑到墙角,又准备爬墙。

    老仆叫住他们,开了门,让他们从大门出去。

    出门之后,耳边再度传来柳寒的声音,俩人拔腿便朝小巷内跑,半道上小七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顾不上叫疼,爬起来又跑。

    跑到废弃院子,俩人才算轻松下来,俩人立刻钻进稻草堆中,到现在心里还砰砰直跳。

    过了一会,俩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妈的,这老棺材”

    “妈的,你不是说”

    俩人又停下来,小七看着虎哥骂道:“妈的,你****的不是说老东西没有修为吗!以你的修为可以轻松打垮他。”

    “谁知道这老棺材瓤子藏得这样深!上次不是一撞便倒吗,你亲眼看到的!”虎哥丧气的骂道。

    废园外,穿着便衣草鞋的老仆静静的站在黑夜,他看着屋内横七竖八的流浪儿,还有屋中间的那堆火,听着虎哥和小七互相之间的抱怨,轻轻叹口气,内息缓缓提起。

    忽然,他神情大变,身形猛地向前窜出,还在半空中,身形便变了两次,可依旧无法摆脱来自身后的威胁。

    一点寒星死死的追在他身后,不管他怎么改变身法,始终无法摆脱。

    老仆没有叫喊,那点寒星也没有发出声响,俩人瞬间便从废园前面追到后面,老仆的轻身修为很高,身形飘忽不定,柳寒几次欲发力,都没有把握而放弃。

    老仆跃上一颗杨树,柳寒持剑追上去,老仆从杨树枝间掠出,落在一处屋顶,还没站稳,柳寒的剑便追到,老仆不得不再度跃起。

    “哼!”

    一声冷哼,老仆心神一震,身体顿时缓了一缓,就这一瞬间,星光便到了,老仆察觉了,心中泛起一丝绝望,伸手拔出腰间短刀,跑了这么长距离,他居然没有机会和时间拔刀,直到现在。

    感受到袭来的寒风,老仆咬牙转身,挥刀便格。

    刀出,斩落一遍月光,却没有那点星光。

    “噗!”

    一声轻响,老仆有点不相信的低头,一柄长剑刺入他的胸膛,血从胸口淌出,将银白色的剑刃染红。

    “你,”老仆抬眼看着面前这个蒙面人,神色中禁不住的惊讶:“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你是谁?”

    柳寒拉下蒙在脸上的面巾,手依旧握着剑柄,内息不断通过剑柄剑刃,冲入他体内,肆意撕裂他的经脉和内腹。

    “我以前还有个名字,叫狼牙。”柳寒近乎蚁语的在他耳边说道:“总教头还好吗?”

    老仆的目光先是一亮,随后又痛苦的皱在一起,巨大的痛苦让他的面容几乎扭曲,他挣扎着露出一丝笑容:“我,我,我听不懂,不懂你,在说,说什么,狼,狼牙,”

    说到这里,老仆头垂下去了,柳寒微微叹口气,将剑收回来,随即闪电般的封住了他胸前的几处大**,血顿时止住,再借着月光,将地上的血迹掩盖,看看没什么遗漏,才提着老仆往回走。

    回到小院,柳寒将老仆的尸体摆在小院中,再解开**道,血再度涌出,很快在地面形成一摊血泊。

    柳寒没有急于进屋,而是现在院子内布置了一个厮杀的现场,将花圃捣得稀烂,然后将窗户打烂,花架推倒,短刃和剑,在墙上留出几道痕迹,这一切都布置妥当后,这才推开正房的门。

    房间还是那样乱,这倒好,省了他不少时间,他径直走到神像前,举起油灯,仔细观察神像,神像是铜制的,慈眉善目,宝象庄重,双手自然下垂,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柳寒伸手握住铜像,先向上提,铜像没动,他又加了两分力,铜像依旧没动。

    柳寒不再加力了,这不是普通铜像,否则已经被他提起来了。

    想了想,柳寒又试着向外拉,铜像还是没动。

    改为向左,依旧没动。

    向右,还是没动。

    柳寒心气上来了,皱眉想了想,抓住铜像,向左边用力扭动,铜像纹丝不动,该为向右,铜像慢慢转动起来。

    柳寒心里一喜,随后听到一阵轻微的机括声,整座神龛向旁边滑行,地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第415章 小院的秘密

    洞口很宽敞,柳寒幸亏不是站在正面而是旁边,这个洞口设计很精妙,整座神龛向旁移动的同时,地上的石头也同样向前移动,于是这个洞口便变得更宽敞了。

    柳寒心中狂喜,他没有立刻下去,而是站在边上往下看,洞内透出一遍白濛濛的亮光,柳寒内息迅速流转全身,内息一经运转,便立刻感受到那股元气,这元气同样稀薄,但又比外面小巷要浓些。

    柳寒先将神识放出来,神识很欢娱的迎接这股元气,但下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柳寒皱眉想了下,他有点担心,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清虚宗内的那种阵法,他有些后悔,在清虚宗时,怎么没看看关于阵法方面的资料。

    到了门口,总不至于被吓死吧,这还不丢死人。

    想了想,柳寒掏出一道符拍进身体,将手臂上系着的刀挪动下,让出刀更容易,又紧了紧佩剑,这次出来,他特意带的是剑而不是刀,自从在清虚宗得到剑的《剑典》后,他得空便研究,自感剑法大进,但还是未脱杀手营的痕迹,所以,轻易不敢用,不过,今天,他带上了。

    做好一切准备,柳寒下洞了,洞口下面是一段台阶,柳寒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再三试探之后才下一级,短短十几级台阶便走了小半柱香,事实证明,这样的谨慎并非多余,在这十几级台阶中,柳寒便发现两个陷阱,一处设在台阶上,另一处设在洞壁上。

    踏足洞底,柳寒脚尖刚站稳,身形忽然飘起,两点黑星擦着袍服掠过,就听见噗噗两声,柳寒身形在半空忽然扭转,平平向旁边移动两尺,两只长枪擦着柳寒的腰部刺落。

    柳寒在空中翻转落在台阶上,背上禁不住冒出一层冷汗,自己稍稍松懈便中了机关,这个机关设计巧妙,完全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台阶上的几个机关恐怕是故意的,让偷入者以为不过如此,谁知道真真的杀着设在,恰恰是以为已经安全了的台阶底部。

    不要小看这几个设置,柳寒好像躲很轻松,可实际上,内息劲道,掌控内息的能力,只要稍弱,便无法躲开。

    洞壁与柳寒的身躯距离不到一尺,洞壁内的机括声响,柳寒迅速飘起,这应变只要慢了一点,便根本无法躲开,即便柳寒的应变已经很快了,可腹间的衣襟也被划破。

    洞顶上落下的两根长枪更是险恶,身躯飘起,半空中无处着力,这时从上面刺下两条长枪,偷入者几乎只能坐以待毙,柳寒于不可能中逆转内息,将身体由上升改平移,这才避开这两枪。

    这其中,无论那个动作,只要稍微慢一点,绝难逃中枪之厄。

    落在台阶上,柳寒内息依旧汹涌,盯着垂下的双枪,迅速调息,几个循环,将内息稳定下来。

    再次走到最后一阶,这次他依旧不敢轻易踏下,先仔细检查了地面,而后又一寸一寸的检查了两面墙壁,结果还真的在侧后的墙面上发现了异常,这又是一次针对人心人性的设计。

    如果躲过了前面两道机关,那么势必认为,这里的机关已经没了,于是放心大胆的下来,便再度落入陷阱中。

    “机关布置,说到底,还是人心之断。”

    柳寒不由自主的想起杀手营时一个教习的话,这个教习擅长土木机关,是负责教授他们土木机关,包括设置和破解。

    看这洞内的设计,便深得土木机关设置的精髓。

    将人性的弱点琢磨透了。

    将墙上的机关破坏后,柳寒轻轻舒口气,这才放心的踏下台阶。

    果然,再没触发机关,很平安的走到洞内。

    洞内并不宽敞,没有油灯,那白濛濛的亮光来自洞壁上数棵夜明珠,洞内也没有什么摆设,就在中间有块蒲团,其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床铺都没有。

    柳寒又在四面洞壁上仔细检查了一番,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再检查蒲团,也是很普通的蒲团,帝都任何一个道观都可以找到无数个,没有丝毫出奇。

    但,他还是很快便发现这里的异样,这里的元气浓度比外面高上数百倍。发现这点后,他非常惊讶,这里的元气怎么会这么高?元气倒底是从那来的?

    再次重新检查洞内,依旧毫无所得,这让他更感蹊跷,这里的元气浓度自然比不上清虚宗,也比不上当年在西域发现的那神秘山谷,但在这个元气缺失的世界,却是弥足珍贵,那个一直追着他要那劳什子的《大道洞天真经》的怪老头在得知有个元气充沛的地方后,宁可放弃追索,远赴西域,可见这种地方的珍贵,这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地方?

    柳寒十分不解,他再度打量四面洞壁,洞顶上的夜明珠发出白濛濛的亮光,三面墙壁上的三颗较小的夜明珠也同样散发着白色毫光,照亮洞内。光秃秃的洞壁上没有丝毫异常。

    他顺手从墙壁上扣下一块泥块,放在鼻尖嗅了嗅,只有冰凉的泥土味,他很失望的将泥块扔下,泥块在地上碎裂,柳寒叹口气,目光忽然落在地上,心念一动,蹲下来在地上仔细看,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将火折子点亮,一寸一寸的查看地面的情况。

    地面开始还是泥土,与四面墙上没有什么区别,可摸到蒲团位置时,下面的泥土变了,居然是木头,他不由一喜,沿着木块摸了一圈,这块木块四四方方,大约三四尺长宽。

    柳寒手抚木块,输入神识,下面又是一个洞,里面空荡荡的,依旧什么都没感觉到,稍稍平静下,柳寒拔出宝剑,将剑刃插入木板的缝隙间,稍稍用力,木板被撬起,露出一个黑糊糊的洞口。

    这个洞口并不大,也就井口大小,柳寒等了会,才过去,将火折子伸进去,火折子照不到底,下面依旧看不清,柳寒想了想,从洞壁上撬下一颗夜明珠,用内息将夜明珠托起放下,没有多久,夜明珠便到底部,濛濛的白光将四周照亮,下面依旧什么都没有,可柳寒却感受到了,这洞里的浓度更高。

    “下面是什么?”柳寒惊讶之极,膻中内息迅速运转,元气立刻涌进体内,内息随即运转起来,柳寒赶紧将内息收拢起来,他皱眉看着微微亮着的洞口,眉头深深拧在一起,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挖这样一个洞口?

    如果,下面有道灵脉,将上面的泥土全挖开,灵气岂不是更充足?为什么只开一个口子?

    还有,这个灵脉是怎么来的?那些隐世仙门满世界找灵地,怎么就没找到这样的福地?

    柳寒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发现这个福地的,又是怎么保持这个福地秘密的?

    灵气不是水,可以装起来,也不是加个盖子便可以遮住的,灵气会消散的

    楚明秋忽然神情大变,他感到灵气在汹涌外泄。

    刚才,他在外面感受到灵气,但那灵气是向外渗,就像有个密封不好的桶内,渗透出来,一丝一丝的逃逸,现在呢!就像木桶破了个大洞,水喷涌而出。

    柳寒四下看看,目光落在刚才挖去的夜明珠,那个位置上,现在空荡荡的,他略微沉凝,伸手向洞内抓去,夜明珠缓缓升起,落入手中,将夜明珠再度放上去。

    当夜明珠刚回到位置,他的手掌离开,元气外泄之感顿时消失,再度变成丝丝外逸。

    柳寒轻轻舒口气,原来这几颗夜明珠并不仅仅是为了照亮,这显然是一种阵法,可以锁住这里的元气。他心里又忍不住好奇,既然可以锁住元气,怎么还会让元气外泄呢?随即又想到清虚宗,清虚宗的大阵是前辈高人设的,可以锁住大部分元气,可现在也无法锁住全部灵气,也有元气外泄,只是量很少,比这小洞还少。

    再看看这小洞,柳寒叹口气,没有动,也不管已经掀开的木板,纵身上到地面,将铜像扭转过来,神龛归位,地面重新恢复,光滑如初。

    看看天色,估摸着已经到四更,柳寒略微沉凝,转身又进去,在房间里细细搜索一番,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从正房出来,又去偏房,这偏房正是那老仆的房间,在这间房间,他倒找到几个线索,这个房间有一张炕,但炕上有两副床被,显然另一副是那个中年车夫的。

    在这个房间里,他找到两套功法本,一本刀谱和一本剑谱,另外还有几瓶丹药,柳寒没有客气,将这些东西全部包起来,背在背上,再度打量,没有什么东西了,这才转身出来。

    柳寒一直在这小院里待到五更初起,将厨房,花架,甚至边上的水井都彻底检查了一遍,还有那块花圃,那块花圃种的不像是花,更象是药,在花架边上,他找到了度鸟鸟笼,但里面空荡荡的,没有鸟。

    柳寒心里很是遗憾,如果能拿到传递的消息,他可以试探着用杀手营教授的方式破解下,如此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下,这个院子的老头是不是总教习。

    天边隐隐发白时,柳寒离开了已经被翻得一塌糊涂的小院,飞快赶到杂货铺。

    “马上收拾东西,”柳寒进门便对周玉下令道,周玉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是为什么,柳寒没有给他询问的时间,严厉的说道:“马上收拾东西,注意,小东西不要收,还要留点银子,散碎银子,账本也留下。”

    周玉见柳寒神情严肃,立刻动手收拾,他很快便明白柳寒的意思,只收了很少一点东西,包了个包袱。

    柳寒边看他收拾边说:“你要在今天城门打开之前出城,然后到幽州,我会给幽州去信,那边会安置好你,记住,这一路上,你要谨慎小心,万不可惹事,万不可引人注意。”

    “明白,掌柜的,这里不要了?”周玉满头雾水,非常不解,他试探着问:“那个小院?”

    “不要问,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你比较安全。”柳寒打断他,周玉不再问了,背起包袱准备走。

    柳寒看看天色,估计开城还有点时间,示意周玉坐下:“从西城出去,到幽州后,潘成会安置你,你暂时不要进商队,也不要留在商社,另外,在幽州要换个名字,换个身份,对了,你有另一个身份,对吗?”

    周玉点点头,在这里开店便是以另一个身份开的,那个身份上,他名叫孙果,来自荆州襄阳。

    “出去以后,便以本名行走,到幽州后,再换一个名字,这些潘成会帮你。”

    “明白,掌柜的。”周玉现在明白了,事情非同小可,否则柳寒不会如此紧张,不会如此匆忙让他离开。

    柳寒又叮嘱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他赶到废园,将虎哥和小七叫醒,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他们要当一段时间真正的乞丐。

    “你要再去接触那院子,昨晚那样的行动,绝对禁止,明白没有!!”

    虎哥小七连连点头,虎哥低声问那老仆,柳寒说:“他已经死了,你们还是太莽撞,要知道,这次的对手,十分狡诈,也十分凶残,你们要是露出一点破绽,就没有活路,就像昨晚。”

    昨晚,从头到尾,都是柳寒在暗中指点,他们俩人才能瞒过那老仆,就连回到废园,俩人的说话也是在柳寒提醒下说的,俩人都知道那老仆就在废园外监视,只是后来,柳寒突然消失,俩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乱动,快四更,俩人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柳寒叫醒他们。

    柳寒叮嘱完俩人,又赶回杂货铺,这时天边已经隐隐发白,在杂货铺,他给自己化了个妆,变成一个头发有些花白,面容有点苍老,匹夫略微发黑的半老头。

    两人出了门,柳寒让周玉将门锁上,俩人悄悄的离开了小巷,街上很安静,连作早点的小贩都还没出来,柳寒带着周玉,从小巷穿过,俩人赶到西门时,城门还没开,不过,作早点的小贩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你到那边去吃点东西,不管什么东西都行,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去雍州长安。”柳寒躲在城门边的小巷内,看着街上的小贩生火做饭,对周玉说道。

    周玉点点头,街道上,忽然出现几个巡防的城卫军,柳寒灵机一动,将一块铜牌交到周玉手上,周玉不解的看着他,柳寒又说:“如果城卫军或衙役过来盘查,你就将这块牌子给他看,记着,要秘密又不秘密,明白吗?”

    周玉想了想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让那摊贩看到,可又不让他觉着,是我要让他看到的,是这样吧?”

    柳寒赞许的点点头,在他肩上拍了巴掌:“去吧。”

    周玉从小巷内出去,穿过街道,到了小摊便,让摊主给他下碗面,然后坐在凳子上,随意的将一条腿搭在另一张长凳上,领头的城卫军看见他,眉头微皱,停下来,走到他身边。

    柳寒看见城卫军军官盘问周玉,周玉先是拿出路引,城卫军军官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继续盘问,周玉有点不耐烦,说了几句后,将一样东西塞进军官的手里,军官看了眼,神情大变,将东西塞回他手里,带着队伍很快便走了。

    那个小摊主似乎也对如此早的客人有些好奇,一直在暗中打量周玉和军官,周玉和军官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这让他很迷惑不解,不过,他可以感到周玉的身份不平凡,于是对周玉变得恭谨起来。

    周玉吃过之后,城门还没开,城门处除了几个城卫军士兵外,其他再没人,街上的小贩渐渐多了,周玉在街上走了几步,闪身进了小巷,将柳寒的铜牌还给他。

    “我会看着你出城,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接触了。”柳寒说道,周玉点头表示明白,柳寒转身离开,他始终没在大街上露面,周玉在巷子里又待了一会,听到开城门的号声,这才从小巷出来,这时城门处已经不少人在等着了。

    周玉过去,混进了人群,那个城卫军军官就在城门处,他看见了周玉,周玉却象没看见他,城门一开,便随着人群往外走。

    “那家伙是什么人?”军官身边的小兵低声问道。

    “你管得着吗!少废话,都给老子精神点!”军官骂道,他心里却在嘀咕,内卫居然这么早便出城了,朝廷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妈的,什么时候开始,内卫居然会公开活动了。

    天亮了,柳寒没有回柳府,而是到了茶楼,在送走周玉后,他便赶回茶楼,在范家开门前,悄悄潜回茶楼,将包袱塞进床底,然后爬上张梅的床。

    张梅昨晚很晚才睡着,待柳寒**后才惊觉,发现是柳寒后,抱着柳寒又睡了,没有多久,天色大亮,院子里传来响动,左兰起床了,张梅睁开眼,看着床顶,感受到搂着她的胳膊的坚实,满意的再度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第416章 殿内议盐

    太清殿内,气氛十分压抑,皇帝面沉似水,六个辅政大臣来了三个,潘链甘棠和左辰,三人也同样沉默,一份奏疏放在皇帝面前的书案上,三人都看过这份奏疏的内容。

    第四个人则是延平郡王,则是被招到太清殿的,他是刚看到这份奏疏。

    这是来自扬州的奏疏,是句誕和顾玮联名上的疏。

    他们四人今天被召到太清殿,便是因为这道疏。

    “都说说吧,句誕和顾玮说可以略作让步。”皇帝的神情冷漠,语气更冷。

    还没等潘链开口,左辰便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绝对不可!皇上,盐政革新,已经是让利于民了,如此退让,让利于民便成了让利于商,民何所得!!!”

    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左辰随即转向潘链和甘棠:“二位大人!句誕顾玮此举决不可行,扬州盐商不过是挟持朝廷,如果朝廷就此低头,不久将来,百姓势必将承受高价盐之苦!”

    “左老此言未免危言耸听,”潘链缓缓开口说道:“按照句誕和顾玮,两位大人的奏疏,盐政革新无法推行的最大原因便是无人参加拍卖,扬州官田破损严重,朝廷无力修复,商人掌控的盐田产量不足,朝廷要想增加盐税,必须先投入大量银子修复盐田,可朝廷没这个钱,皇上,臣以为先让一步,待盐田修复,产量上来之后,再作修整。”

    “这如何使得!”左辰张目瞪视,几乎要跳起来:“朝廷行事,当光明正大!岂可言而无信!潘大人!你想置皇上于何地!”

    “甘丞相,你怎么看!”皇帝不想让俩人争吵起来,转头问甘棠。

    甘棠重重叹口气,这扬州盐政革新本该由丞相府主持推行,可皇帝却将此事放在尚书台下,所以,他一直刻意避开,今天要不是皇帝征询,他还是不愿管这事。

    “皇上,臣这段时间一直在打理春入之事,另外,还有督促并州雍州小麦入库之事,对扬州盐政所知不多,”甘棠缓缓的说:“今天看到句大人和顾大人的奏疏才知道,盐政革新竟然困难重重,皇上,如果真难以推行,倒不如暂时停下,待时机成熟,再缓缓行之。”

    皇帝的鼻孔悄无声喷出股粗气,没等他开口斥责,左辰已经不满的驳斥道:“甘丞相此言荒谬!扬州盐政革新,朝廷已经诏告天下,为天下观瞻所系,岂能轻易停下!万万不行!”

    皇帝忍口气,扭头又问:“老十一,你算算看,如果按照句誕顾玮的法子,朝廷大约能收多少税银?”

    延平郡王在皇家这一辈排行中名列十一,他在到太清殿之前便见过这封奏疏,刚才不过是重新看一遍,因此他早有准备,此刻皇帝征询,他已经早有准备,因而毫不迟疑的答道:“回皇上,臣没有细算,不过,刚才臣在心里大致估计了下,大约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两银子之间,皇上若要详细数字,得等句大人和顾大人将扬州盐田数目和大致产量报上来才行。”

    “三十万到四十万,去年,扬州盐税是多少?”皇帝追问道。

    “七十八万两!”延平郡王立刻答道,这是度支曹账册上有记载的。

    “也就是说要减少一半,”皇帝呵呵笑起来:“这样改,可改得真好,句誕顾玮,办得好事!办得好啊!”

    “皇上,句誕顾玮在扬州辛苦几月,查清了扬州盐田的实情,提出此法,也是不得已。”潘链连忙为俩人分辩道。

    “辛苦了几个月!”皇帝冷冷的瞪着潘链,嘲讽道:“他们真辛苦啊,扬州盐田的实情真是重大!真的很难查!要朕从帝都派出两个重臣才查得清,扬州刺史,扬州太守,各级地方官,郡国兵,数万人,居然查不清扬州的盐田,是他们无能呢,还是扬州的盐田比兄弟会还难查!”

    甘棠低着头,心中默念道典,左辰怒气冲冲,延平郡王神情平和,看不出他的想法,潘链的眉宇间满是忧虑。

    “几个月了,他们真把盐田查清了吗!”皇帝怒喝道,左辰愣了下,延平郡王奇怪的看着皇帝,甘棠依旧低着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上何出此言?!”潘链纳闷的问道。

    皇帝哼了声,从边上的奏疏中抽出一张密奏,扔到潘链面前:“你好好看看吧!”

    潘链接过来,只看了抬头便知道这是内卫密奏,他很快看完,忍不住倒吸口凉气,这封密奏将扬州盐政革新的实情摸得清清楚楚,不错,扬州最好的盐田是掌控在几家盐商手中,可这几家盐商的背后却是扬州地方门阀,其实压根就不是盐商的,现在句誕和顾玮之所以步步艰难,最大的原因还是扬州门阀的暗中阻挠。

    潘链看后长叹一声,顺手将密奏递给甘棠,甘棠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递给左辰。

    “皇上,既然是这样,扬州盐政革新的推进,就更难了,”潘链缓缓说道:“陈国清查土地,扬州盐政革新,结果都与当地门阀纠葛在一起,皇上,士族乃国之基石,我朝初定,太祖皇帝便立言,与士族共治天下。”

    “朕何尝不想与士族共治天下!”皇帝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可,他们为了一家之利,不顾天下安危!朕就不能答应!”

    “皇上此言甚是!潘大人荒谬!”左辰看过密奏后,气得须发皆张,大声叫道:“太祖是有过与士族共治天下之言!但不是与这种蛀虫!趁朝廷之难,不顾天下安危!只为一己之利,此等门阀,于国何利!不过是一蛀虫而已!皇上,为天下,当除此蛀虫!”

    “左大人,不用太激动,当心殿前失仪。”潘链苦笑下,轻轻叹口气,转头对皇帝说:“皇上,以句誕和顾玮之能,岂能不知事从何来,他们岂不知欺君之罪,皇上,臣不认为如此。

    皇上,朝廷现在内有流民之难,外有胡族之患,府库空空,朝廷不得已在陈国清查土地,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可,”

    潘链重重叹口气:“陈国清查土地,结果闹出一场谋逆大案,此案牵连数千人,余波至今尚未平息,若在扬州再兴大案,皇上,朝局势必震动,臣以为句誕和顾玮正是有此顾虑,才不得已提出这样的方案。”

    皇帝沉默了,陈国谋逆岸,至今余波未熄,士林议论纷纷,虽然不敢公开翻案,可也指责蓬柱处置不当,弹劾蓬柱的奏疏在尚书台已经堆了半个房间。

    在接到句誕顾玮的奏疏时,皇帝很生气,接到内卫的密奏后,皇帝很愤怒,所以才将尚书台三人召来,他很想依法炮制,将阻碍扬州盐政革新的门阀彻底拔出,可经潘链这一讲,他不由又犹豫起来。

    “皇上,这里面牵扯到扬州陆家虞家张家,这三家都是扬州头等门阀,特别是陆家,深植扬州江南,乃扬州江南诸门阀之首,与陈国大不相同。”

    皇帝听出来了,潘链这是在警告他,在陈国用的手段不能在扬州用,更不能用在陆家虞家身上,否则有可能逼反陆家,导致整个江南糜烂。

    “潘大人此言不妥,”延平郡王忽然开口道,皇帝转身,有点意外的看着他,延平郡王稳稳的说:“陆家乃扬州首要门阀,历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小王不相信,他们会趁朝廷之难,趁机要挟,有没有可能是下人或外人的擅自主张,臣建议皇上下诏询问句誕顾玮二位大人。”

    “王爷此话有理!”左辰立刻表示支持。

    甘棠也点点头:“皇上,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句誕顾玮在疏中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臣猜测,他们到扬州已经数月,盐田情形都摸得差不多了,盐商的意思也了解了,他们恐怕知道若是退让,朝廷将蒙受巨大损失,可他们依旧上了这道疏,这是为什么?臣在心里猜测,他们其实并不希望朝廷批准他们的方案,他们之所以上这道疏,一方面是告诉朝廷,扬州的事很复杂,另一方面也是推卸点责任,为什么呢?他们在扬州几个月了,拍卖迟迟没能进行,朝廷会怎么想。”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才接着说:“对这份奏疏,皇上当严厉批驳,明确告诉他们,不能让步,但皇帝不要催他们,要给他们时间,此事当缓缓行之。”

    皇帝先是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潘链叹道:“秦王上疏,今春塞外鲜卑匈奴不稳,今春发生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极高,秦王已经在备战了,长安府库的军资已经送到五关,正催促朝廷拨款,以补充长安武库,朝廷这是等米下锅啊。甘大人,这要缓行,要缓到什么时候?”

    秦王催促钱粮的奏疏早已到了尚书台,尚书台一直没批,原因很简单,府库没钱,延平郡王整天就盼着春入赶快入库。

    朝廷税收分两季,分别为春入和秋入,春天收小麦,秋天收水稻,可这春天还有几天才到,小麦还有大半个月才收,延平郡王就算将脖子伸长两尺,春入也到不了。

    “要不,增加点商税。”左辰提议道,延平郡王很坚决的摇头:“万万不可。”

    朝廷名义上的商税是十税一,可商税是活的,各级官吏可以根据本地实际情况调整,所以,商税在朝廷看来不多,可实际上,有些地方已经收到五税一了,商户已经苦不堪言,再增加,恐怕商户就破产,变成流民了。

第417章 作茧自缚

    在场的人,除了皇帝外,其他人大都清初,就连左辰的语气也游移不定。

    皇帝眉头微皱,不解的看着延平郡王,延平郡王叹口气,将商户的税收说了一遍。

    “皇上,商户的税收已经很高了,就算帝都,税收也在七税一上,此外还要加上入城税,实际税还要高,如果再在商户身上加税,臣恐商户不堪重负而弃产,市场萧条,税收反而更少。”

    皇帝听后,太阳**一阵跳动,心头那股火吐吐直冒,有些焦躁的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秦王还等着银子,长安武库还空着,怎么填!”

    四人沉默着,皇帝沮丧的坐下,看着眼前的奏疏,他忽然觉着好累好累,自从登基以来,他便没睡过囫囵觉,朝政艰难无比,想要作的事,各种力量都来阻拦,没有一件顺心。

    “皇上,”延平郡王上前一步,进谏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潘大人所言有理,皇上只需将这奏疏驳了,告诉他们,这事不能退让,让他们抓紧。”

    皇帝依旧保持沉默,延平郡王进一步说:“至于雍州,朝廷也不能不管,朝廷府库空虚不假,可还有些欠债,臣以为,可以继续催还,臣估计可以催回几万两银子,这可能不够,但臣以为,可以从帝都武库和荆州武库中抽调部分物资运到长安武库,以补充长安武库。”

    “此言甚当。”左辰首先表示赞同,潘链甘棠也点头赞同,皇帝略微想了想问:“老十一,现在大约有多少银子没追回?”

    延平郡王想了下说:“大约一百二十万两。”

    “还有这么多?!”皇帝很是惊讶,延平郡王苦笑下点点头,皇帝愤怒了,拍案而起:“追!立刻追!朝廷府库空虚,原来钱都被这些蛀虫给偷了!都给朕追回来!”

    延平郡王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一百多万两银子,牵扯的朝中大臣有尚书台辅政大臣,有六曹尚书,各曹官员,邙山大营的将领,还有皇族王爷,要全部追回来,那有那么容易的。

    “潘爱卿,你来起草诏书,要求就一个,三个月内,将所有借国库的钱,全部归还,否则,抄家!”皇帝咬牙说道。

    潘链迟疑下正要开口,甘棠已经上前一步:“皇上不可!”

    皇帝很是意外,随口问道:“怎么?甘爱卿,你也借了国库银子?!”

    甘棠郑重的抱拳:“皇上,臣没从国库借半两银子,但,三月追回国库欠银,过于匆忙,还是以两年为期为好。”

    “两年?!”皇帝气急,忍不住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两年?朕已经给了他们一年时间了,还要两年,国库的钱,一百二十万两!朕现在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岂有此理!”

    面对皇帝的咆哮,四人都不敢接话,皇帝发了会火,似乎想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四人,似乎明白了。

    “你们说说,你们有没有欠钱?潘太师,你有没有?”

    潘链脸色微红,低声答道:“臣以前是借了国库的钱,也不多,不过两万两,皇上登基后,让还,臣已经还了。”

    皇帝微微点头,然后又看着延平郡王:“老十一,你呢?”

    延平郡王轻松的笑了笑:“臣有俸禄,还有庄园,不缺用度,无须向国库借贷。”

    “那就好。”皇帝略微沉凝:“催缴国库欠款之事,就由你牵头,度支曹,尚书台,丞相府各派一人协助,限令三月内缴清欠款,否则,就别怪朕不客气了,来人。”

    黄公公从旁边站出去来:“皇上。”

    “薛泌在吗?”皇帝问道,黄公公答道:“皇上,薛大人昨夜值守,照规定,今天不当值,中书监现在是马松舒成在值守。”

    “叫马松过来。”

    很快马松到殿内,皇帝吩咐道:“起草一个诏书,凡是欠国库银子的,限三个月内缴清,逾期不还者,一律抄家!”

    马松当场草诏,只一会便起草好了,捧过来给皇帝盖玺,皇帝让黄公公将玉玺拿来盖上,但到此,这道旨意还不是圣旨,必须加盖尚书令的印章,才能成为圣旨。

    皇帝盖过后,便交给潘链,让他尽快发下去。

    潘链迟疑下没有接旨,而是躬身道:“皇上,先帝委臣辅政,皇上信臣,臣当为皇上竭心尽力,皇上,此事不能太急,一百二十万银子,牵扯的官员有多少,各曹各营,太学,诸王,都可能有人牵扯进去,皇上,三思啊!”

    “三思!”皇帝几乎愤怒的吼道:“朕想三思!可塞外胡人不给朕三思的时间!数百万流民不给朕三思的时间!各地水灾旱灾,不给朕三思的时间!你要能拿出主意,给边军补充军饷,给长安武库补足军资!朕就三思!”

    潘链心里苦涩不已,无言以对,甘棠轻轻叹口气,想要替潘链分辩,可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左辰却点点头:“皇上说得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不还钱,先罢官。”

    延平郡王不由暗中摇头,这左辰还真是书呆子,先罢官,首先便得罢了太师尚书令潘链,仅仅这家伙便还欠着国库十一万两银子。

    度支曹有欠债官员的名单,这个名单和上报给皇帝的名单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名字不在上面,比如潘链,小赵王爷,薛泌等等,在与不在,主要看他们在朝廷的地位。

    左辰的态度激烈,甘棠看看延平郡王又看看潘链,不知该如何化解,此刻他想到了秋云,可惜秋云今日不在,塞外局势变化,秋云到太尉府与潘冀商议雍凉并三州防务部署去了。

    “皇上,臣一片心都向着皇帝,唉,”潘链叹口气,看到皇帝的怒火,还是让步了,低头答道:“臣领旨,即刻就办。”

    皇帝这才稍稍满意,转头又对延平郡王说:“钱回来后,首先满足雍州方面的用度,秦王上疏说,边军将士已经一年半没发饷了,这怎么能行,没有军饷,如何让将士用命,军饷缺银三十万两,无论如何,今年要补足。”

    “臣领旨。”延平郡王没有争辩,低头领旨。

    潘链等人领旨出去了,太清殿内就剩下黄公公,皇帝坐在书案后,又开始批阅奏疏,没过一会,他放下朱笔,抬头看着窗外,眉头拧成一团。

    黄公公端来一杯新茶,放在书案上,正准备退下去,皇帝叫住他,黄公公转过身看着皇帝,皇帝迟疑片刻问道:“按理说,盐政革新不难啊,薛泌的奏疏上写得很清楚,只要按照奏疏上所写,就不会有错,怎么会如此之难呢?”

    黄公公愣了下,随即笑道:“皇上,您这可问道于盲了,奴婢哪知盐政该如何革新。”

    皇帝的神情依旧迷惑,黄公公试探着说:“要不,老奴让薛大人来给陛下解说下。”

    皇帝依旧没有表示,黄公公迷惑不解,没有再打搅,而是安静的退下,将旧茶收起来。

    “你说句誕和顾玮是不是受到什么压力,或者收了人家的银子,才行动迟缓?”皇帝忽然开口道,象是在对黄公公说话,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黄公公闻言吓了一跳,皇帝的猜忌居然到了这种程度,他迟疑一下便笑道:“奴婢可不敢说是,皇上,照理,这种事,内卫会派人跟着,扬州的内卫也会派人盯着,要不,请老祖宗来问问?”

    皇帝刚想答应,可随即便改变主意,摇摇头说:“算了,还是先看看吧。”

    随后自嘲的笑了笑:“忠臣,良臣,能臣,干臣,时间久了,总能看出来的。”

    “皇上这话说的是,”黄公公答道:“老奴听先帝说过,这臣子得靠自己去找,象骠骑将军秋云,幽州总督段昌,都是先帝拔擢起来的,当年要不是先帝,他们也不过是个小官。皇帝,咱不着急,是骡子是马,总能跑出来,这骡子总跑不过马吧。”

    皇帝忍不住笑了:“父皇总说你是最会说话的,朕这段时间还没看出来,今儿算是看出来了。”

    黄公公手上没停,笑着说:“皇上,老奴没别的本事,就皇上烦时,为皇上宽心。”

    皇帝微微一笑,低下头,又拿起了朱笔,黄公公轻轻舒口气,继续作自己的事。

    出了宫殿,延平郡王也松口气,刚才他很担忧皇帝当场向他要名单,前段时间,朝廷追债缓下来,也就没准备名单,老名单上的多数人都还了,剩下的都是些难啃的硬骨头,这些人,一部分是真没钱,还不了,还有一部分却是有钱不还,这部分人欠得多,一百二十万中,要占了九成,可这些人都是朝中权贵。

    “甘大人,这债该怎么个追法,还请大人指教。”

    延平郡王向甘棠拱手请教,丝毫不避讳左辰和潘链。

    甘棠微微叹口气:“王爷,刚才您就不该提这茬,这债有那么容易要吗?要真容易,顾玮早就要回来了。”

    “我不是看皇上着急吗,”延平郡王苦笑下:“可我没想到皇上一下便要这么多,我本来想弄回来十多万,将秦王那边的事应付过去就行了,可没想到,”

    说到这里,延平郡王连连苦笑,这算是作茧自缚了。

    “先把那十几万要回来吧,”甘棠想了想说,左辰在边上不悦的插话:“王爷何出此言!为朝廷分忧,自当竭尽所能,王爷为朝廷宗室,更当为皇上分忧,万不可存苟且之心!”

    延平郡王在心里苦笑,可还只能对左辰施礼:“左师傅说的是。”

    左辰曾经担任过太学教谕,皇室子弟大多在太学读过书,因而称呼他为师傅。

    左辰瞪了甘棠一眼,摇摇摆摆的走了,甘棠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

第418章 小兵当大将

    待左辰走远,甘棠才低声说:“王爷今日冒失了,这催债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王爷,好自为之吧。”

    说完,甘棠拔腿便要走,延平郡王连忙说道:“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唉,还请丞相大人指教。”

    甘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想在三个月内收齐,老夫估计是痴人做梦,王爷若能收回一半,我们大家再劝说下,皇上应该能接受。”

    延平郡王心里忍不住苦笑,一百二十万的一半便是六十万,要真能收回六十万,就算得罪全部朝臣,他也愿意干,可有那么容易吗?顾玮那么聪明的人,也动不了这帮权贵之士。

    延平郡王心事重重的向宫外走去,度支曹在内城钱粮胡同,这钱粮胡同原来并不叫这名,自从太宗皇帝将度支曹搬到这后,这个名字便逐渐取代了原来的老名字,现在已经成了这个胡同的正式名字。

    马车穿过内城,延平郡王心事重重,至少要收会六十万,这可是从狼嘴里掏食,稍不留心,不但淘不了食,还得被狼咬了。

    街上过来一队禁军,延平郡王一眼便看到领队的柳寒,心中略微诧异,叫住马车,探头出去。

    柳寒正无聊的跟着队伍走,今天一大早他便到军中销假,正好该他的部队在内城巡逻,叶厉还特意告诉他,由于最近帝都治安不好,宫里要求加强巡逻,中侯杨晖下令每次巡逻都由队正屯长带队,柳寒自然不会推给叶厉,自己带队出来。

    “王爷,小将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只能以军礼相见,还请王爷见谅。”柳寒恭恭敬敬的冲延平郡王抱拳。

    延平郡王看他的模样忍不住啐了口:“你这人啊!怎么!寒碜本王!”

    柳寒嘿嘿一笑:“王爷莫怪,这公共场所,朝廷礼仪还是要的。”

    “你是个不守礼的人,何必讲这么多礼,我又不是军中之人,那用什么礼,”延平郡王笑了笑,柳寒也呵呵的干笑两声,延平郡王笑容忽然一敛:“上车吧,随本王去喝喝茶。”

    柳寒为难的看看正逐渐走远的队伍,苦笑下:“多谢王爷看得起我,可,不行啊,小将正在巡逻,走不开。”

    “你还要巡逻?嘿,这杨晖可真会用人。”延平郡王冷笑道,显然他是知道柳寒修为的,让一个上品宗师出来巡逻,传出去,还真让人笑话,不但禁军中侯杨晖会被笑话,柳寒也一样会被笑话。

    “王爷可千万别这样说,小将不过一小小队正,带队巡逻本是份内之事。”柳寒姿态放得很低,笑呵呵的解释道。

    “得了,这事就这样吧,上车,杨晖那我替你说去。”延平郡王说道。

    “王爷误会了,这段时间,帝都治安不好,宫里要求加强治安巡查,中侯大人下令,巡逻时,不但小将这样的队正,就算屯长,也必须上街巡逻,以震慑歹徒。”柳寒正色道。

    延平郡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止,引得四周行人纷纷注目,柳寒也陪着笑,神情却很轻松。

    “你还有多长时间巡逻完?”延平郡王问道,柳寒苦笑下:“应该是在申时末,就该完了。”

    延平郡王眉头微皱,这时间稍晚了点,柳寒见状试探着问:“王爷要是有时间,小将巡逻之后,就在百漪园请王爷喝酒吧。”

    延平郡王摇摇头,今天晚上肯定不能去百漪园,正在这时,从对面过来辆漂亮的马车,马车在延平郡王马车的对面停下。

    “十一哥,与柳先生在聊什么呢?”

    柳寒一听,顿时脑袋有些大,延平郡王却神情平静,抬头看着那马车温和的说道:“没什么,就是闲聊,王妹这是要进宫?”

    静明公主撩起车门帘,从车上下来,袅袅婷婷,缓步过来,到了车前,未言先笑,冲着延平郡王盈盈施礼,延平郡王见状苦笑不已,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在他尴尬之时。

    “十一哥,我可跟你施礼了,你不能再与我抢柳先生了。”静明公主柔声说道,延平郡王脑袋立时有点懵了。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小将还要巡逻,现在真没时间。”柳寒说着便冲静明公主抱拳施礼,便要溜走。

    “柳先生别急,本宫刚去了军营,知道先生正在值守,”说到这里,静明公主忽然上前一步,靠近柳寒压低声音说:“奴家是来给先生送请柬的,请先生今晚到奴家府里赴宴,还请先生不要拒绝。”

    柳寒很想不接这请柬,可一想到后果,这公主要是待会驾着马车跑到军营门口等着,要这样子,事情可就大条了,这里是内城,住的全是权贵,帝都的上层人物,这公主真要这样干,不用到明天,恐怕今晚,柳寒的大名就会传遍全城,甚至传进宫里。

    柳寒现在已经很有名了,不想再添名气了,嘿嘿干笑两声,还是接过了请柬,静明公主高兴之极,脸上的笑容更盛。

    “奴家今晚在府里备酒以待,先生名满天下,自不会作出爽约之事,奴家多谢先生。”

    说着静明公主便要施礼,柳寒连忙阻止,无奈的说道:“公主殿下相召,小将岂敢不去,岂能不去,可公主若还要多礼,小的只好屁滚尿流,再不敢近。”

    延平郡王闻言不由眉头微蹙,担忧的看看静明公主,静明公主只是嫣然一笑,却也再没施礼:“如此,奴家就失礼了”

    柳寒看着正含笑看着的延平郡王,眼珠一转,笑道:“公主殿下,要不这样,王爷也与小的一块去,您看如何?”

    “那自然更好,王兄也请一块过来。”静明公主没有拒绝,笑盈盈的看着延平郡王,延平郡王只能苦笑着点头。

    柳寒扭头看自己的队伍已经走远了,赶紧抱拳向两位贵人告辞,也不等俩人开口挽留,便飞一般跑开,延平郡王看着他的背影问静明:“除了我们,还有那些人?”

    “嗯,薛泌,秋戈,还有几个书院的青年才俊。”静明嫣然一笑告辞道:“十一哥,我先走了。”

    延平郡王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然后才吩咐车夫开车。

    到了度支曹,延平郡王便让人将欠债名单拿来,同时让人将度支曹左侍郎王洵叫来,他看着上面的名字,他忍不住连连叹息。

    侍郎石洵很快赶到,看到延平郡王面前的名单,神情微变,这名单可是颗灾星,谁都不愿碰,上任尚书顾玮时,便锁在柜子里,这位王爷上任后,也只是看了看,便没再理会了,没成想今天一回来便要这名单,难不成吃了豹子胆,要碰碰这些贵人?

    “王爷,您这是?”王洵略微有些不安的问道。

    “皇上下令,三个月内,将欠款全部交回,你说该怎么办吧?”延平郡王苦笑下说。

    “啊!”石洵大惊失色:“这,这,这怎么,王爷,这差事,您接了?”

    “不接行吗!”延平郡王苦涩的笑了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府库的情况,你是清楚的,现在朝廷连边军军饷都发不出来,这些人却欠了朝廷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唉,皇上也是急了,哦,对了,皇上下令,丞相府,尚书台都要派人来,不过,本王估计,还得以咱们度支曹为主,你替本王想想,先拿个章程出来,等他们来了,咱们一块商议。”

    石洵神情苦涩不已,这钱要好要,顾玮早已经要了,还用得着王爷你来伤脑筋。

    看着石洵唉声叹气的样,延平郡王眉头皱了皱,不悦的说:“石大人,现在没别的退路,咱们要么把这钱要回来,要么摘了乌纱帽,没有第二条路。”

    “唉,卑职明白,”石洵苦笑下,沮丧的说:“可王爷想过没有,恐怕钱要回来之时,也就是咱们脑袋不保之时。”

    延平郡王皱眉,看着王洵,郑重的说:“现在不能想那么多,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事情作了,让皇帝满意,若是一味畏难,那才是离死不远了。”

    王洵猛然惊醒,连忙向延平郡王拱手致谢:“王爷说得是,卑职明白。”

    “明白就好,这样,”延平郡王说着将名单推到王洵面前:“你把这名单拿去研究下,把名单上所有人,他们欠款的数目,在朝廷的职务,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有的财产,公开的,暗藏的,都查一遍,详细列个名目。”

    “是,王爷。”王洵答应着将名单接过,延平郡王又补充道:“此事乃我度支曹头等大事,本曹下属所有人员,都由你抽调,剩下的再作其他事。”

    “是,卑职明白了。”王洵在心里犹如吃了颗苍蝇般难受,这名单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丞相府选派的人很快到了,是个年青的小官,其实按照大晋官制,度支曹也属于丞相府管辖,但在六曹之外,丞相府还另有属官,这些属官负责核查各曹工作,属于丞相直属。

    这个小官名叫阎智,看着也就二十多岁,身材挺拔,脸上轮廓分明,目光敏锐,站在延平郡王面前,没有一点局促。

    “你来了也好,先和王侍郎一块弄个章程吧。”延平郡王没有多问,便将他打发到王洵那去,丞相府的那些官都是些聪明人啊,甘棠恐怕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派了个刚入职的小官过来,而尚书台的人选到现在还没到,看来潘链也为难啊。

    阎智过去没多一会,延平郡王便听见那边传来的争吵声,他有些奇怪,连忙过去,还没进门便听见阎智在大声说道:“皇上旨意,要在三月内收回国库全部欠债,如果侍郎大人的计划,三月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年青人,不要太冲动,朝廷里的事,那有这样简单的。”王洵的声音中透着丝无奈,也带着些许教训。

    “我是没当几天官,官位也不过区区从八品,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之心,毫不弱于大人!大人如此安排,不过欲推诿拖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阎智毫不退缩,大声反驳。

    “阎大人,阎大人,”边上一个度支曹官员连忙劝道,这时抬头看到延平郡王进来,连忙闭嘴,悄无声的退到一边。

    “怎么啦?吵得这样厉害,传出去,成何体统!”延平郡王呵斥道,王洵苦笑下,阎智却没有丝毫畏怯,相反却上前一步冲着延平郡王说道:

    “王爷,皇上将催缴国库欠款之大事交与王爷,敢问王爷是真想为朝廷收回欠款呢?还是仅仅做个样子?若是后者,下官现在就请辞!”

    “说什么呢!”延平郡王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他:“这催缴欠款乃朝廷大事,岂能做戏!”

    “王爷说得好!既然如此,请将太师潘链列为第一批催缴之人,另外,还有太原王燕平、小赵王爷燕渊、薛泌薛大人、卫将军萧寒,都列在第一批催缴名单上!”阎智躬身请求道。

    延平郡王闻言不由瞟了眼王洵,王洵一脸苦相,延平郡王心里暗骂,真是个笨蛋,连个小官都不如。

    “为什么呢?”延平郡王和颜悦色的问道。

    “潘链大人小赵王爷薛泌大人萧寒将军,乃朝廷重臣,只有首先拿下他们,才能震慑群小,让他们知道,此次朝廷下了大决心,否则,催缴欠款势必又是空忙一场!耽误朝廷军国大事!”阎智毫不含糊的大声答道。

    “不必这样用力。”延平郡王先是小小责备了下,不过在心里,他是赞成阎智的,若是先拿下这几个人,对催缴国库欠款大有助益,可问题是,这几个人的债是那样好催的?

    “不过,你说得不错,若能将这几个人的债交回来,后面的就好办了。”延平郡王点头称是,扭头问王洵:“他们总共欠国库多少银子?”

    “如果加上太尉潘冀,总共欠了国库四十四万两银子,潘太师还不是最多的,最多的是小赵王爷,小赵王爷欠银子十四万两,太原王欠了七万银子,薛泌薛大人欠了四万银子,卫将军萧大人欠了八万银子,太尉潘冀潘大人欠五万两银子。”王洵刚才才翻了账册,他的记忆力很好,立刻将数字报出来。

    延平郡王闻言不由轻轻叹口气,四十四万两银子,占了全部欠款的三成多,若能全部交回来,西北边军的军饷军械就都解决了。

    “王爷,不是卑职不敢,而是,”王洵说道:“这几个人欠款多,若能交回,当然好,可三个月的时间够吗?筹集银子也要时间,王爷,其他人还欠着七十多万两银子呢,这些人的银子,若能收回来一半,也是很好。”

    延平郡王听懂了王洵话里的意思,不但他听懂了,这个叫阎智的小官也听懂了。( )

第419章 赴宴

    “大人此言何意?”阎智很敏感,立刻追问道。⊥,

    延平郡王眉头再度皱起来,有点明白甘棠为何将此人派来了,这人恐怕在丞相府也不受欢迎,所以,才故意让他过来碰个大钉子,顺便将此人赶走。

    太咄咄逼人了!

    延平郡王不等王洵回答,便抢在前面,温言道:“皇上旨意,此事由我们和尚书台丞相府共同执行,现在尚书台的人还没到,具体怎么执行,先催谁,后催谁,到时候再一起商定,现在你们也别争,先把情况查清楚。”

    “情况不是很清楚吗!”阎智皱眉说道,神情却没那么激动,拿起名单问道:“还要查什么?”

    “查清楚他们的财产,”延平郡王说道:“这份名单上,有些人是想赖账,有些人是真还不上,就像这个,翰林院博士辛铮,据我所知,他家里清贫得很,别看只有六百两银子,他就是还不上,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只有把这些都查清楚,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事半功倍,明白吗?”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阎智沉默了下,然后才抱拳施礼:“卑职明白。”

    众人松了口气,延平郡王又安抚道:“大家都知道,收回国库欠款,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所以,在事先便要将困难估计足,对每个欠债人都要了解清楚,制定催缴方案。”

    王洵阎智同时应诺,延平郡王这才稍稍放心,然后问王洵调了多少人参加,王洵告诉他,曹里正在清查帝都的粮库和府库,为今年的粮食腾库,故而曹内暂时抽调不出多少人,他只抽调了十六人。

    “才这么点人,”延平郡王皱起眉头,这点人肯定不够,他想了想对阎智说:“能不能请丞相府再多派点人手。”

    阎智略微想了下便摇头:“王爷,卑职以为最好请虎贲卫或内卫出面协助,如此可以事半功倍。”

    延平郡王闻言沉默不语,王洵忍不住摇头,这家伙胆子实在太大,居然公然提出让内卫虎贲卫介入此事,此举犯了朝中大忌,特别是内卫,朝中上下,从藩王到大臣,都深为忌惮,就算皇帝要动用内卫,也只能悄悄干,哪会如此公然昭彰。

    “王爷,”王洵旁边的一个度支曹官员担心延平郡王动心,小心的提醒说。

    延平郡王冲他微微摇头,这官员立刻闭上嘴巴,延平郡王冲大家微微一笑:“虎贲卫和内卫的主力都在陈国,朝廷也抽不出多少人,不过,我试试看,看看能不能从禁军中调点人手出来。”

    王洵悄悄松口气,对延平郡王稍稍有了些信心,度支曹的官员在田凝之后,受到清洗,他这个侍郎也是调来不久,原以为顾玮会长期执掌度支曹,可没想到,顾玮也没当多久,便被调离,来了延平郡王,这位王爷在帝都以音律闻名,在到度支曹之前,一直是宗正府令丞,从未干过其他政务,他能掌控好度支曹吗?

    不但王洵怀疑,度支曹上下都在怀疑,不过,现在,王洵稍稍有了些信心。

    延平郡王越想越感到自己这个主意太棒了,度支曹人手不足,而且他也不敢完全相信这些人,丞相甘棠与他私交不错,可现在却派了个愣头青来,看来也是不看好这件事。

    延平郡王立刻写了个奏疏,要求朝廷提供人力支持,写了一半,他又将笔放下,略微沉凝便将奏疏揉成一团,而后长长叹口气,这禁军中废物也不少,若是调来几个废物,那还不如不要。

    想了半天,延平郡王又提笔重新写了一份奏疏,这次他明确提出,要抽调禁军协助。

    “禁军肩负内城和皇宫安全,兵力见蹙,然追缴国库欠款,乃朝廷当前头等大事,度支曹人手不足,且追缴欠款,情形复杂,故请禁军协助,臣闻禁军队正柳寒,统兵有方,所部兵力,乃禁军头等精锐,肯定陛下抽调柳部,协助臣追缴欠款”

    柳寒要知道了,恐怕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带着士兵赌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居然还成了头等精锐,还统兵有方!!!

    延平郡王知道他的这封奏疏最慢明天就会到皇帝的案头,尚书台不敢阻拦,更不敢淹没,因为,追缴欠款是现在的头等大事,也是朝廷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谁也不敢耽误。

    傍晚,柳寒收队回营,再在营房中检查了一番,让弟兄们好好休息,然后才离开。

    刚出营门,便看到路边停着的马车,柳寒略微沉凝便过去,两个护卫站在车旁,看到柳寒过去,车夫将车梯放下,柳寒上去,掀开门帘,延平郡王端坐在内,旁边的小火炉上水咕咕直响。

    “待会肯定要喝酒,就不请你喝酒了,请你喝茶。”延平郡王从茶罐里面舀了一小勺茶叶,放进茶杯中。

    柳寒在他对面坐下,舒展下胳膊,笑道:“多谢王爷,那就不客气了。”

    “柳大家什么时候客气过,”延平郡王笑着冲外面吩咐道:“开车,静明公主府。”

    “公主今天找我们去,又是坐而论道?”楚明秋问道。

    “谁知道呢,”延平郡王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有件事还是先告诉你。”

    柳寒稍微愣了下,没有开口,静静的看着延平郡王,后者看着,露出一丝笑意:“不用那样紧张,其实,,很简单,我遇上难事了,皇上让我三个月内追回国库欠款,一百二十万两,我手上没人,度支曹那些官,我信不过,只好向朝廷请求,让你过来帮我。”

    “让我帮你?我怎么帮你?”柳寒心里很是惊讶,不解的看着延平郡王,他一时还无法判断此事的好坏。“我向皇上上疏,度支曹人手不足,况且,这次欠款的都是朝中重臣和皇室宗族,情况很是复杂,所以,最好要有军队支持,否则,我真不知道能收回来多少。”

    柳寒一听脑袋顿时大了,居然是这种事,他不由苦笑:“王爷呀王爷,你这是拉着我跳火坑啊。”

    延平郡王苦笑下:“是火坑,可要烧,首先烧死的也是我,那轮得到你。”

    柳寒赞同的点点头:“这话不假,天塌下来,有你们这些高个子顶住,若是顶不住,先压死你,才轮得到我。”

    延平郡王闻言,先是一怔,然后这指着柳寒哈哈大笑。

    马车驶出内城,很快便到了杨柳街静明公主府,静明公主也没出来迎接,而是由府中侍女将俩人引到后花园,不过这一次,后院倒是满院芬芳,四周开满黄的白的粉色的小花。

    酒宴依旧沿渠而设,人却没上次多,只有六个,其中两个空位显然是给他们留下的。

    “王兄,柳先生,来得正好,”静明公主依旧坐在水渠对面的主位,看到俩人进来,满心欢喜的站起来,冲着俩人施礼,那四人也纷纷站起来,冲俩人施礼。

    从下车开始,柳寒便很乖巧的让延平郡王走在前面半步,车上俩人私聊时,可以肆无忌惮,可在大众跟前,他还是谨守上下之礼;进院之前,更躲到延平郡王身后。

    延平郡王温和的冲四人笑了笑,柳寒看了下,三人认识,一人不认识,坐在第三位的是薛泌,坐在他下手的是上次见过的,叫吕修的冀州士子,他的下首也是上次见过的叫乐范的士子,只有坐在最尾的那个年约三十许的中年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好像在那见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柳寒在薛泌上首坐下,没一会,侍女送来酒食,还是以前那样,每个人身边都有个侍女伺候着。

    “这几位王兄和柳先生都认识,那位是袁望先生,他是个隐士。”静明公主笑眯眯的介绍道,然后又转头对那人说:“望先生,这位是柳先生,名满天下的三篇震动帝都的柳寒柳先生。”

    望淡淡的笑了笑,冲公主微微一礼:“还请公主知晓,草民曾经见过柳兄,还曾一起喝酒赏冰。”

    柳寒一下想起来了,冲着袁望笑道:“原来是袁兄,那日匆忙一会,再无先生消息,不想今日在此相见,实乃幸运,幸运,小弟借花献佛。”

    说着柳寒端起酒杯遥敬袁望,袁望微微一笑也同样端起酒杯回礼,俩人均一口喝干,然后相视而笑。

    “先生看上去身子骨好多了。”柳寒说道,袁望微微点头:“在家养了一个冬天,已经好了,多谢柳兄挂念。”

    与袁望也就黄河冰冻之初见过一面,却留下极深的印象,无论是他的箫,还是他的诗,亦或谈吐,都留下极深的印象,可以这样说,回到大晋这么长时间,见过这么多人物,这袁望可以排在前五。

    “柳先生和望先生既然见过,那就不用再介绍了。”静明公主笑眯眯的打断俩人叙旧:“前些日子得了一古谱,上面有些缺失,好容易修补好,今日特请诸位过府欣赏。”

    说完,也不等旁人发问,静明公主便要拍手叫琴。

    “且慢!”

    静明公主略微惊讶的看着说话之人,正是坐在柳寒下首的薛泌。( )

第420章 宴无好宴(上)

    薛泌冲公主和延平郡王柳寒等五人拱拱手,咧嘴笑着说:“殿下,我对音律一窍不通,我看这听曲就免了吧,公主一向关心朝政,提携青年才俊,所办酒宴亦多议朝政,座中士子亦多有惊人见解,今朝廷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本是利国利民之举,然却艰难重重,句大人和顾大人困守扬州,王爷,公主,诸位士子,不知对此有何妙策,以解朝廷之困。↗,”

    静明公主闻言嫣然一笑:“薛大人忧心朝政,令本宫钦佩,既然如此,听琴可以待会再听,说到扬州盐政革新,我闻还是薛大人向朝廷的谏言,今日盐政革新维艰,不知薛大人还有何妙策?”

    “妙策?!”薛泌苦笑下,正要开口抱怨,耳中却忽然传来柳寒的声音,他不由精神微振:“妙策倒没有,我所想到的都写在盐政革新的方略上了,具体到扬州,从句大人和顾大人的奏疏看,最主要的是当地商户在门阀支持下,向朝廷提出了过高要求,朝廷无法答应,于是他们合谋抵制盐政革新,哼,这些商户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以商乱政!”

    “薛大人说得对,商人以商乱政,朝廷应当严惩!”吕修附和道。

    薛泌没有丝毫得意,相反有些谦虚,不过神情已经大为和缓,这段话只有最后一句是他自己加的,前面的全是柳寒暗中传音过去的。

    可没想到的是,薛泌的“谦虚”却让在场的人对他好感立增。

    “惩罚商人不是办法,”延平郡王说着瞟了眼柳寒,正色说道:“若是惩罚商人有可能产生相反效果,扬州盐政革新的目的是让商人参与盐铁经营,盐铁不再专营,目的是增加税收,若是惩罚商人,商人就更不敢经营盐铁。”

    “王兄此话有理,”袁望叹道:“扬州盐政革新的成败其实就在能不能让商人积极参加。”

    “袁先生说得好,”静明公主接口道,目视柳寒说道:“柳先生上次说得好,扬州盐政革新的关键是让足够多的商人参加盐的生产,这才能促进盐的产量,可现在,扬州的盐商居然以此对抗朝廷,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柳寒皱眉想了想,摇摇头,静明公主露出了失望之色,柳寒却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朝廷提出的税收和策略都是合理的,盐商获利不小,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狮子大开口,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里面的事,我不太清楚,不敢妄言。”

    “哦,”静明公主轻轻吁口气,看着延平郡王说:“王兄能不能给柳先生解释下,这里面有没有蹊跷?”

    延平郡王在心里苦笑,扬州门阀在后面支持盐商,这是说不出来的秘密,朝廷手上没有证据。略微沉凝,延平郡王将句誕顾玮联名上疏的部分内容说了一遍。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盐商认为,修复盐田,前期投入太大,朝廷十税一太高,要求实行太祖定的十五税一,另外,要求每个州的盐商不能超过三家,此刻要求对参加竞拍的盐商进行限制,要求至少在一万两银子以上,这将限制大部分小商人进入。”

    柳寒闻言不由乐了,延平郡王皱起眉头,不解的看着他,柳寒笑了下:“这个条件恐怕不是他们最后的条件吧,要价这么高?他们难道吃了豹子胆?王爷,您的话没说完啊。”

    延平郡王苦笑下,袁望点点头:“王爷,我虽不经商,可也知道点商人的想法,他们一般不敢向官府提这样的条件,王爷,扬州的事情恐怕没这样简单吧。”

    延平郡王还是没开口,乐范忍不住了,皱眉问道:“难道又是门阀世家在背后支持?他们想做什么?”

    场中陷入沉默,薛泌端起酒杯,佯装喝酒,朝柳寒瞟了眼,柳寒没有看他,同样在喝酒,借着喝酒挡住嘴巴,他的耳中响起柳寒的声音。

    “你装着不清楚,什么话都别说,让王爷去说,这事透着蹊跷,对了,注意那个乐范,这人值得拉拢。”

    薛泌心里一愣,蹊跷?有什么蹊跷?不过,他还是听了柳寒的话,装着喝酒,什么话也不说。

    静明公主看到此景,嫣然一笑,然后才叹道:“我也以为,此事没那么简单,我很怀疑这几个商人背后还有人,没有门阀世家的支持,恐怕他们也不敢如此大胆。”

    “公主此言有理,”乐范叹道:“门阀世家乃大晋之毒瘤,这颗毒瘤不消,天下难安。”

    柳寒微微皱眉,这静明公主直接将门阀挑出来,是什么意思?皇帝在背后指使,以图造成一种舆论压力,逼迫扬州门阀让步,还是有其他目的?

    帝都距离扬州比较远,可扬州所有的门阀,都有子弟在帝都为官或求学,帝都有些许风声,都会在最短时间内传到扬州。

    “薛大人,盐政革新之策乃大人亲拟,不知大人对此有何高见?”静明公主就像个主持,实际也是,这样的清谈聚会,都会有个主持,这个主持人一般就是聚会的召集人。

    “嘿嘿,我那有什么高见,”薛泌淡淡一笑,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次耳中没有传来柳寒的声音,他只能自己应付:“朝廷不能在这上面让步,否则后患无穷,我看还是句大人和顾大人太软弱,方至这些人蹬鼻子上脸。”

    “薛大人说得在理,”柳寒立刻接口道:“其实,这事好解决,很简单的法子,盐户不是没钱吗,官府借钱给他们,官府若没钱,可以由官府出面担保,让汇通钱庄借钱给盐户,只要打破一个口子,那些商人便能慌了,事情便解决。”

    说到这里,柳寒端起酒杯正要喝,忽然又放下:“其实,还有一招更狠的,就是查走私,彻底断绝扬州盐的走私通道,当然,这需要动用扬州郡国兵的协助。”

    “查走私?”延平郡王闻言,略微一想便点点头:“此举有敲山震虎之效,很妙啊!”

    “查走私?能查吗?”袁望疑惑的反问道:“扬州的郡国兵掌握在扬州门阀世家的门生弟子手上,扬州刺史风烈出身荆州风家,风家乃荆州小门阀,但与荆州马家和蔡家关系密切,他夫人便出自马家,而马家与陆家也是姻亲,而扬州司马乃淮南王举荐,而且,按照朝廷规制,淮南王辖制扬州郡国兵,句大人和顾大人恐怕不是没想到,而是没法办到。”

    柳寒看着袁望,心里微微有些诧异,他对扬州的情况怎么了解得如此清楚,来不及细想,便点点头:“袁兄所言极是,但盐铁监有税丁,可以税丁出面查,当然,此举只是表露个姿态,是一种警告,如果那些商人还要顽抗,那就不用客气,上疏朝廷,请求将郡国兵暂时划归钦差行营辖制。”

    “这法子法子倒是不错,可问题在于朝廷会同意吗?”袁望说着便看着薛泌和延平郡王。

    薛泌随口便说:“这有什么,蓬柱在陈国清查土地,陈国的郡国兵不是划归他指挥的吗,扬州也一样可以。”

    延平郡王正准备开口,闻听薛泌所言,立时闭上嘴巴,故作专注的听着。

    “我看没那么容易,”乐范摇头说:“尚书令潘链不会轻易答应。”

    “这是为何?”柳寒问道,不但他有些诧异,连薛泌都很是不解。

    “潘链自从当上尚书令后,家里门庭若市,就没有空着手进去的,”乐范神情鄙夷:“潘府的管家公开说了,县令万两到两万银子,太守五万,州牧十万。”

    柳寒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潘链居然如此大胆,如此肆无忌惮。

    不但他惊住了,就连薛泌延平郡王都惊呆了,泰定帝后期是**丛生,可也没**到这种程度,公然卖官!!!

    “潘大人,不会这样荒唐吧!”薛泌弱弱的分辩道:“况且,这与扬州盐政革新有何关系!”

    乐范冷笑一声:“薛大人心底太善,若扬州门阀想要挟朝廷,不与朝中大臣勾结,岂能如意。”

    薛泌左右看看,又看着静明公主,静明公主默默的点了下头,柳寒倒吸口凉气,看来此事在帝都快成了公开的秘密;延平郡王心里直摇头,这潘链捞了这么多钱,居然还欠着朝廷十万两银子,真是太贪了!

    柳寒略微一想便感到乐范所言可能是真的,他轻轻叹口气:“即便如此,就算潘太师不同意,还有皇上,只要皇上同意,潘太师最后也不得不同意,但此举稍微粗鲁,可以做得更巧妙一点。我觉着扬州门阀不会铁板一块,有朋友便有敌人,可以挖掘下扬州门阀中会和朝廷合作的人,让他们出面参加拍卖,或者直接将官田便宜卖给他们,刺激下几个商人。”

    “此策倒是可行。”袁望略微思索便点点头,随即又说道:“柳兄,听说瀚海商社在江南也有分店,何不让瀚海商社出面,买下几块盐田。”

    柳寒闻言大为惊讶,别人还罢了,这袁望是从何得知自己在江南有分店的?难道,他思索着抬头看看静明公主,静明公主正含笑看着他。

    柳寒心中警讯大增,难不成今晚这个酒宴便是针对他的!!!( )

第421章 宴无好宴(下)

    想到这里,柳寒心中添了几分小心,他苦笑下叹口气:“盐之利乃大利,作为商人,怎么会不想要,可惜,现在不是时候,我这还有一堆烂事,那有心情去虎口夺食。”

    吕修乐范没明白,袁望若有所思,薛泌叹口气,延平郡王微微点头,静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事还得在江南扬州解决,”柳寒将话题岔过去:“我感觉,只是感觉,没有证据,句大人和顾大人走入了一个误区,想一次将事情办了,其实这事可以一步一步来,先拍卖小块的,把小块的卖了,这些可以便宜点,朝廷可能会亏一点,但不要紧,拿到这些钱,将损坏的盐田修一修,再拿出来拍卖,这次拿到的钱,将更好的盐田修一修,再拍卖,如此,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静明公主眼睛一亮,喃喃低语:“滚雪球,这倒是有意思,有意思。”

    延平郡王却点点头:“这法子倒是可行,至少可以试试。”

    薛泌无所谓的喝了口酒,顺手摸了下伺候侍女的脸蛋,侍女羞怯的向边上躲了下,手上的酒壶却丝毫没受影响。

    柳寒没注意到袁望,袁望先是低头沉思,随后便抬头露出一丝笑意,赞许的点点头。

    “柳先生高才,”吕修皱眉说道:“此法虽好,可未免太缓。”

    柳寒点点头,正要解释,延平郡王却已经开口道:“不然,此法似缓实快,而且不容易激化矛盾,朝廷和门阀世家都能下台,柳先生大才,居然能想出如此巧妙的法子。”

    柳寒在心里苦笑,这也算大才,筑巢引凤,诱之以利,以点破面,不过常用手段。不过,这些年,他的面皮和神经都练出来了,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让外人看着似乎是很谦虚。

    “王爷谬赞,这法子能不能行还难说,得看扬州的实际情况,让句大人和顾大人根据实情行之。”柳寒有些担忧的说道:“我们在这坐而论道,可扬州的实际情况只有句大人和顾大人才能清楚,我们距离太远,不能代替他们作决定。”

    “此言甚是。”延平郡王点头称是:“究竟该采取何种策略,该由句大人顾大人决定。”

    静明公主眉头微蹙,轻轻摇头说:“说句实话,我相信顾玮顾大人,可对句誕句大人实难信任,若是顾大人主持,此事恐怕早已解决,皇兄不知为何让句誕为主,以本宫看,该将句大人召回朝廷,让顾大人主持。”

    延平郡王沉默了,句誕在朝中的名声很差,可皇帝却在差遣这俩人,这个任命从一开始便受到朝野质疑,可皇帝坚持,尚书台不知为何也没阻拦。

    静明公主扭头看着薛泌,薛泌笑了下:“别问我,我只是上了道疏,用谁是皇上和尚书台商议的结果。”

    “皇上用句誕,此事焉能不坏。”吕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我也不明白,朝中诸公为何要用此人?”乐范也很是不解的看着薛泌和延平郡王。

    薛泌也不明白,这两个人选都是柳寒定的,顾玮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让他离开度支曹,可句誕却有些含糊,薛泌也没完全理解,句誕的名声很差,但他尚书仆射,是掣肘潘链的重要人物,将这个人弄到扬州去,柳寒的解释并不充分。

    “句誕大人政务经验丰富,顾玮大人在士林中有很高的声望,朝廷选用这两个人,应该是好的。”延平郡王斟酌着说道。

    “为什么?”吕修依旧没放弃,坚持问道:“句誕贪赃受贿,声名狼藉,用这样一个人,他会为了朝廷尽心尽力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柳寒淡淡的说道:“句誕本一小吏,蒙先帝拔擢,直入中枢,自当感朝廷恩惠,为朝廷竭心尽力,吕兄多虑了。”

    “多虑了?”吕修摇头,神情坚定:“句誕乃墙头小人,前齐王得势之时,便谋投靠齐王,为齐王所拒,转而反对齐王,后投靠内廷,才得以升迁,这样的人吕某敢断言,乃奸邪小人,朝廷用此人,必为其所累!”

    柳寒被呛,却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笑了下,没有反驳,薛泌却反击道:“齐王权倾朝野之时,句誕大人却敢于率先弹劾,这份风骨令人赞叹,齐王党羽却因此抨击他,这未免不公。”

    “薛大人此言持中,以先帝之明,句誕若为奸邪,岂会拔擢入尚书台,委以仆射之职?”延平郡王也接口道,句誕在朝中率先弹劾齐王,逼齐王归藩,此乃政治正确之举,在这上面,决不能错,新皇登基,诸事繁杂,皇帝还没时间对大臣进行调整,没有追究那些支持兄终弟及之臣,可若还在为齐王说三道四,那就是自找没趣,别看在这公主府,谁知道这些负责伺候的侍女中,有没有内卫呢。

    延平郡王抬出泰定帝来,吕修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低头不语,乐范却摇头说:“先帝重病,难见外臣,句誕走的是内廷路子,拜在内廷穆公公门下,此举便令人不齿,先帝病重,只有穆公公可以随时见到先帝,其中有什么蹊跷,外人那里知道。

    “乐兄慎言,”袁望好意的提醒道:“你这是在指责穆公公借先帝病重,操持朝局,伪传圣命。”

    “伪传圣命倒不至于,但蒙蔽先帝是可能的。”乐范丝毫不惧,坚持说道。

    柳寒摇摇头:“乐兄此言差矣,君之言多为猜之语,甚为不妥,不管是朝中大臣亦或贩夫走卒,对其指斥,均要有真凭实据,否则便是造谣中伤,有违君子之道。”

    乐范闻言神情微涩,略微不安,冲柳寒抱拳:“柳先生所言乃正理,乐某不敢驳,不过,先生,我甚为怀疑,句誕能不能办好盐政之事。”

    “在结果出来之前,都不能凭猜想下判断,不能以他人未犯之罪而定其罪名。”柳寒郑重的说道,薛泌却觉着他的目光瞟了他一下,心里略微有些惭愧,端起酒杯,故作喝酒掩饰。

    “柳先生所言乃正理,”延平郡王也赞同道:“朝廷委句誕句大人重任,若其玩忽职守,致使盐政败坏,朝廷自然会治其罪,诸君不用担心。”

    听到延平郡王此言,薛泌身体忽然一震,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扭头看着柳寒,目露询问之态,柳寒冲他微微一笑,薛泌心中顿时明白,原来柳寒举荐句誕的目的居然还有一个,若盐政革新失败,句誕便是罪人,又进一步想到,若句誕获罪,尚书台便空了个位置,那么自己正好入替补缺。

    想到这里,薛泌心中大为振奋,这柳寒真是无双国士,举荐一个句誕,居然便有一石三鸟之效,扬州盐政革新,成了,是自己的韬略,首功便是自己;可若败了,句誕顶罪,自己入尚书台。

    这个柳寒啊,走一步看三步,进退皆宜,能有此人相助,自己还愁什么!

    薛泌想着,忍不住便露出了笑容。

    “薛大人,不知在想何事?竟是如此兴奋。”薛泌的神情落在静明公主眼中,公主立刻好奇的问道。

    薛泌呵呵一笑:“没什么,没什么,我倒是对句大人和顾大人有信心,我曾听说,句大人老奸巨猾,白衣公子名满天下,才智超绝,他们俩人联手,扬州那些土鳖不是对手,诸位恐怕是多虑了。”

    “薛大人所言有理,”柳寒立刻支持:“我看我们还是多虑了,我也对句大人和顾大人有信心,相信用不了多久,扬州便能传来好消息。”

    静明公主低头想了想,抬头嫣然一笑:“柳先生,薛大人很乐观,诸位,咱们就为这喝一杯。”

    众人都举起酒杯,柳寒笑道:“公主殿下,我提议为句大人和顾大人早日得胜还朝,干一杯!”

    “好!”薛泌大声叫好,静明公主也笑眯眯的点头,延平郡王也赞同的说:“对,为扬州盐政革新早日成功干杯!”

    吕修眼中的妒忌之色更浓,看看柳寒意气风发的样,心念一动,将空酒杯放下,看着柳寒微微一笑:“柳先生三篇震帝都,今日盛宴,不知先生可有大作以为贺?”

    静明公主也拍手笑道:“对!对!对!本宫也很长时间没见先生的大作,今日还请先生再展高才!”

    众人都看着柳寒,柳寒却摇摇头:“吟诗作赋,今日不宜啊,等那天句大人顾大人得胜还朝,再作不迟,殿下,您说是不是!”

    静明公主稍稍一愣,薛泌已经抢在前面笑道:“柳先生说的是,今日就是喝酒,作什么诗,诗词做得再好,对盐政革新有帮助吗?能为朝廷充实府库吗?得,你们要作诗,我就先走了。”

    薛泌作势要走,延平郡王笑道:“薛大人何必着急,”说完他也看着静明公主说:“作诗就罢了,皇妹不是准备有琴吗,不如弹琴一曲,让王兄我看看皇妹的琴技有没有长进。”

    静明公主略微沉凝,便嫣然一笑,让侍女将琴拿过来,然后又吩咐另一侍女端来清水,略微清洗,又燃起一柱香烛。

    在她作这些事时,侍女们在边上已经摆上一张书案,将琴放在书案上。

    静明公主手捧香烛,对着夜空默默拜祭,嘴里默念祷词,然后才将香烛插入香炉中,后退两步再拜了三拜。

    在书案边上坐下,手抚琴弦,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手臂微动,琴声幽幽响起。(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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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死里逃生,脱胎换骨。仇人,藏于九地之下!江湖,朝堂,何处寻觅?
江湖隐士,遁世仙门,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数千年前的隐秘被揭开。
天道何在!爱恨情仇,如何选择?
.........
这其实是个复仇的故事,发生在山雨欲来的大晋,搅动风雨的柳寒,则多了一段异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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