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双雄
百漪园忽然换了主事人,在青楼爱好者中间产生了些许波折,这些许波折并不比一颗小泥丸掉进河里产生的涟漪大,这点涟漪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河水中,醇酒美人依旧在,天下无事。
一首《送别》自百漪园传出,短短几天便红遍全城,各家青楼纷纷打听,想方设法要找到曲谱,可惜百漪园防范甚密,无人能行。
“长亭外,古道边,.。。”
青衿轻启朱唇,情意绵绵的看着斜依朱栏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轻轻哼着,手一上一下的打着拍子,忽然手停下了,青衿连忙闭口。
“先生觉着不妥?”青衿小声问道,柳寒微微沉凝,这段他集中全力吸取火云石,内气增长很快,可随后便发现有问题了,这火云石的热量太高,他的经脉承受不住,每次能抽取的能量越来越少,而每次行功后,欲望高涨,将美姬米娅弄死去活来,天娜月葵过去后也加入战团,可依旧不顶事,三人不得不高挂免战牌。
柳寒不得不停下来思考倒底那里出了问题,他忽然想起那个老头的话,这火云石又叫火晶,另外还有冰晶土晶金晶木晶,这说明这膻中内气修的是五行属性,自己这些天拼命抽取火晶内气,导致五行失调。
于是他停下抽取火晶,可就这样修炼,从天地间几乎无法吸取能量,让他气闷不已,可又不能挺,于是只好每天闷头闷脑的修炼,可效果不是很明显,把他给愁得。
今天出来散心,想着百漪园还保了个四奶,于是便过来了,青衿见到他非常给高兴坏了,立刻给他弹琴唱歌。
青衿的才华真的很高,这首送别虽然与前世不同,可更加哀婉惆怅,节奏要稍稍快了点。
“我不懂如何作曲,”柳寒斟酌着说,青衿温柔含笑,抬皓腕给他倒酒:“可我觉着这歌是不是快了点,嗯,让我想想,嗯,我唱给你听吧。”
于是柳寒按照前世的旋律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青衿听了几句,便露出惊喜之色,连忙在心里跟着哼,柳寒一遍唱完,她便匆忙坐到琴边,轻拨琴弦,再展朱唇:“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好!”柳寒鼓掌叫好,青衿冰雪聪明,这旋律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柳寒含笑看着她,青衿笑眯眯的看着他。
青衿很快便发现柳寒与其他客人不同,那些客人,即便是诗书满腹的士子,一旦进了院子,总是急不可待的动手动脚,而柳寒从进门到现在,却一次手脚都没动,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听琴听曲。
“先生,那首鹊桥仙,奴家也作了,爷是不是也听听。”青衿问道,柳寒举起酒杯,微微一笑,青衿脸蛋忽然红了下,这鹊桥仙是首情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夜深人静之时,捧着这句话,让她心旌摇动,小鹿乱撞。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唱得情意缠绵,青衿那柔情万状的目光,差点让柳寒融化了,差点便融化了,小腹腾地升起团热气,他连忙运气调息将其压下去。
青衿脸蛋晕红,胸膛微微起伏,蜜一般看着柳寒,柳寒内息转动,强行将那团热气压下去,轻轻干咳两句,勉强冲青衿笑了下:“好!曲子好!唱得也好!”停顿下又补充道:“人也好!”
青衿更加高兴,含羞看着柳寒低声蚁语:“先生,这是先生写给奴家的,奴家,奴家,就没往外唱。”
看着青衿含羞的模样,柳寒心里怦然一动,小腹的那团火直往上窜,他赶忙掩饰的坐直身子,将长袍下摆弄了弄,青衿有点不明白,见他坐起来,眼珠一转,便起身含羞坐到他身边,扬脸望着他,一副任君大快朵颐的样。
柳寒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凶狠的吻在她软软的红唇上,青衿身体先是僵硬了,随即嘤咛一声便软了,任凭柳寒吸允,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快要跳出胸腔。
慢慢的,她的反应热烈起来,虽然还很生涩,可却已经学会将舌伸入柳寒的嘴里,与他交织在一起。
情酣迷醉之际,胸口一凉,粗糙的大手伸进了裙内,握住了那团柔腻,青衿先是一惊,随即又沉浸在热吻中。
“嗯!”
一声低低的呻呤,双唇短暂分开,青衿迷醉之极,朦胧的,换口气又主动靠上来,俩人再度缠绵在一起。
柳寒的动作越来越大,那手继续向下探索,青衿也逐渐狂乱,几不知身在何处。
一阵凉风吹来,青衿猛然一惊,连忙挣开柳寒的怀抱,低头再看,已经罗裙半解,青衿低呼一声,连忙整理衣裙,柳寒抓住她,再度将她拖进怀里。
“爷,爷,”青衿连声求饶,柳寒不为所动,再度唇舌相交,长吻不断。
青衿拼力抵挡柳寒的侵袭,好容易双唇分开,青衿低声求饶:“爷,爷,不要,不要。”
柳寒正要照前样,青衿连忙躲开,也不急着遮掩身体,跪伏在席上,柳寒愣了下,眉头微蹙:“怎么啦?你不愿意?”
“能得先生宠爱,已是上苍对青衿的青睐,”青衿的额头都要垂到席上,群袍松散,露出小半截光滑白皙的背部:“先生的宠爱是青衿最喜欢的,可,.。青衿六岁便入了园子,是妈妈待青衿有天高地厚之恩,没有妈妈,便没有青衿的今天,所以,还请先生怜惜体谅。”
青衿伏在地上,哀哀相求,却让柳寒食欲更盛,前世念大学时,他也是岛国动作片的观赏者,青衿现在的样子与那上面实在太像了。
青衿伏在席上,心里忐忑不安,柳寒要是一怒离去,那可怎么好!要不就答应了他,反正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可妈妈说,要等明年花魁大赛后再..。
“先生说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妈妈答应了,明年花魁大赛后,青衿便能随伺先生身边,到时,先生自可如愿。”
柳寒一直不作声,青衿更加担忧,头也就埋得更低,那截白皙的光滑的毫无瑕疵的背更加诱人。
柳寒强行将目光转过去,内气高速运转,好容易才将火气压下去,冷言道:“起来吧。”
青衿抬起头见柳寒将脸别到他处,以为他生气了,心中有些慌乱,匆忙将衣裙整理了下,才过来靠在他身边,柳寒却将身体往边上移了移。
“先生生气了。”青衿低声问道,柳寒没有答话,青衿低声说:“除了,除了,.。,其他都可以的。”
柳寒笑骂道:“你这小丫头,这不更要憋死我。”
青衿略一思索便吃吃笑起来,调皮的纵体入怀,双手抱住柳寒的脖子,在柳寒的腮帮子上重重的亲了口,不等柳寒反应,便又松开,跑到柳寒对面,正襟危坐的坐下。
柳寒摸摸腮帮子,看着青衿端正的模样,忍不住怒道:“好啊!居然敢调戏起我来了,找打!”
说着作势要扑过去,青衿叽的笑起来,害怕的躲了躲,随后便坐直身体:“奴家是爷的人,爷要收拾,就只能随爷的意,只求爷下手轻点。”
她作出一副认命的模样,柳寒倒不好意思下手了,于是便自我下台:“好吧,今天爷心情好,这顿打先记下了,以后再有重犯,一并算清。”
青衿展颜一笑,娇憨的说:“我就知道爷疼我。”说着身体前倾,单手支着下颌,调皮的冲柳寒眨巴下眼睛,打量着柳寒,柳寒有些纳闷,狐疑的问:“又在打什么主意?”
“听姐妹们说,男人如果有火,不发出来,对身体不好,要不,我给爷找两个姐妹,让爷去去火!”
柳寒有些傻了,愣愣的看着她,青衿开始还郑重其事,渐渐的眼中有了笑意,柳寒明白了,这小丫头还是在调侃自己。柳寒大怒,起身过去,抓过小丫头,将她横在膝上。
啪,啪,啪,轻轻拍了三下。
青衿低声呻呤:“爷,奴错了,奴错了,求爷饶恕。”
柳寒将她翻过来,小丫头笑嘻嘻,柳寒哼了下,作势要吻上去,小丫头一声惊叫,双手护住脸蛋。等了良久,松开手臂,正好遇见柳寒脉脉含情的双眼。她心一颤,柳寒握住她的双手,慢慢的凑过来,青衿想要拒绝,可那个不字在嘴边徘徊,却始终没有出口。
这一吻,没有刚才那么热烈,却比刚才悠长,更加情意绵绵。
浓浓的爱意,包围着她,让她彻底陶醉。
此时无声胜有声!
柳寒忽然睁开眼,不经意的转了个方向,这个方向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小楼,小楼的窗纱后面有人正看着这边,柳寒已经感受到他(她)的目光。
怀里的青衿没有任何感觉,依旧沉醉在缠绵中。
柳寒正在猜测那小楼上是谁,忽然脸色一变,将青衿抱过来,放在另一边,青衿有些莫名其妙,很是不解。
从楼梯上潇潇洒洒上来个麻衣长袍的中年人,人未露面便朗声笑道:“美酒在壶,美人在怀,柳兄好潇洒。”
柳寒沉声反问:“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及时行乐耳,还请教兄台何许人?”
“在下清河萧雨,读过几天书,习过几天剑,蝇营狗苟,一事无成,不如先生多也。”萧雨笑着缓步进来。
柳寒略微思索便明白来的是谁了,他淡然一笑:“京里英雄好汉无数,在下初到便知风雨楼之名,萧楼主若是蝇营狗苟,我这只知铜臭的家伙,就该投洛水了。”
萧雨打个哈哈:“月夜之后,天下若还不知柳兄之名,那定是孤陋寡闻之辈。”
柳寒微微摇头,作了个请的手势,萧雨也不推辞就势坐下,柳寒给他倒上酒,青衿很是乖巧,顺势移到一边,柳寒对她说:“贵客来临,当鼓乐相迎,咱们没鼓,就演琴待客。”
青衿很高兴,立刻准备弹琴,柳寒看着萧雨:“不知萧楼主喜欢什么曲子?”
“就弹那首送别吧,”萧雨沉吟小答道,柳寒稍稍迟疑便点头,青衿轻拨琴弦,启唇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萧雨听了几句便眉头微蹙,这与前些日子听到的不一样,怎么忽然改了,再仔细听,又觉着这曲子更好,更适合词的意境。
一曲唱毕,萧雨鼓掌叫好:“好!青衿姑娘果然大家,这一改就更好了。”
“此乃先生之功,奴家那有此等本事。”青衿笑眯眯的说道,萧雨大为惊讶:“柳兄还精通音律!佩服!佩服!”
萧雨刚踏入院子就感到有股莫名的心悸,好像有极大的危险,等上楼梯时,这股压力更大,若非他修为不俗,心性坚定,恐怕连上楼都不敢,等上楼见到,楼上只有柳寒和青衿,才明白,这柳寒居然是修为精深之人。
柳寒同样不敢小窥萧雨,萧雨刚进院便被他察觉了,他的气机一直锁定着他,可这人虽然谨慎,却依旧坚定不移的走上楼。
这人的修为有宗师境界。
这是柳寒最初的判断,当得知是萧雨后,他反倒释然了,名震帝都的风雨楼楼主,有宗师修为非常正常。
俩人心知肚明,对面坐着个宗师。
因为只有宗师才能威胁宗师。
“我对音律不大懂,在西域时,曾经听一个老琴师弹过,剽窃他的曲调罢了。嘿嘿,萧兄,这事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
萧雨闻言哈哈大笑,神情很是畅快,青衿抿嘴而笑,柳寒则耸耸肩:“衿尔,以后你也别说我了,就当是你作的,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会说,这就行了。”
“先生这是让衿儿剽窃吗?”青衿打趣道,萧雨也笑道:“说得对,你要当正人君子,不能让青衿姑娘当雅贼。”
“这倒也是啊,不管雅贼,还是小贼,咱们都不当,以后这作者就算无名吧。”柳寒笑着举起杯。
萧雨大笑,和柳寒对饮一杯。萧雨似乎很高兴,和柳寒连续对饮几杯,后来干脆弃杯不用,俩人都拿起了酒壶对饮,一会儿,半坛酒就下了俩人的肚子。
“柳兄的店在装修,不知何时可以营业?”
这一句话,柳寒便知道,对方对自己已经处心积虑甚久,或者说早就盯上自己了。
“装修完了便可以营业,”柳寒不动声色说道:“萧兄,这次在下从西域带回不少有异域风情的珠宝,萧雨要有红颜知己,到时候可要来捧场,我给萧兄九折优惠。”
萧雨微微一笑:“红颜知己倒没有,不过,捧场一定会去!到时候再为柳兄请几个大财主去,柳兄以为如何?”
“那自然更好了!”柳寒举杯致谢,俩人说说笑笑,青衿依旧弹琴,却不再唱歌了。
几壶酒下去后,酒坛见底了,柳寒叫外面再送两坛过来,不一会,楼梯轻响,秋三娘捧着坛酒上来,人还没露面,香风便扑面而来。
“两位贵客光临,三娘来迟,还请贵客原谅。”
柳寒和萧雨交换个眼色,柳寒笑道:“贵客倒不至于,该是常客。”
秋三娘笑眯眯的将酒坛放在几上,而后坐在边上,为俩人倒酒,柳寒端起酒杯,左右看看,又将酒杯放下。
“怎么啦?柳兄。”萧雨问道。
“这酒喝得不安心啊。”柳寒叹道,萧雨和秋三娘交换个眼色,萧雨微微摇头:“柳兄过于谨慎了,甄娘离去之时,交代萧某照顾百漪园,萧某应诺,今日过来,闻听柳兄在此,萧某这才起意,过来见识见识三篇震帝都的柳兄柳大才子。不成想,柳兄是如此有趣之人,萧某遗憾未能早日认识柳兄。”
柳寒微微颌首,又举起酒壶,正要喝,忽然问道:“甄娘为何突然离去?”
“妈妈..”秋三娘正要找个借口,萧雨打断她:“此事别有隐情,柳兄别问,问,三娘也不敢说,我只说两个字,宫里。”
柳寒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眉头,看着秋三娘,张嘴欲问,随后又闭上,再张口已经将酒喝干,放下酒杯说道:“萧兄将如此隐秘之事相告,是看得起柳某,你这朋友,我交了。”
萧雨大笑:“如此甚好。”
秋三娘又给俩人斟上,含笑说道:“既然如此相投,不若再饮三杯。”
“好!”
柳寒和萧雨连喝三杯,喝过之后,柳寒向萧雨打听起帝都的珠宝生意来,萧雨笑着摇头:“我对珠宝生意不在行,赌场妓院生意倒略知一二,柳兄若要作这方面的生意,我倒可以指点指点你。”
柳寒苦笑,看着秋三娘:“三娘,有一事相求。”
秋三娘含笑问道:“若是珠宝生意,那倒是可以,我可以让女婿们上你那买珠宝,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忙。”
萧雨大笑,连说此事他也可以帮忙,柳寒苦着脸摇头:“不是这样的事,我从西域带了不少珠宝首饰回来,打算举办个拍卖会,为了卖个好价钱,想请楼里诸位姑娘帮忙展示一二。”
这个时代可没有模特,百漪园有上百美女,不说多了,就算来上二三十,带着这些珠宝,以她们的绝世容颜,再配上这些珠宝,那些土财主想不掏钱都难。
秋三娘没听懂,柳寒给她详细解释了目的和作用,秋三娘听后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百漪园的姑娘,柳寒看上谁,谁就去,青衿当然排在第一。
柳寒大喜,连敬秋三娘三杯。
萧雨看着柳寒感叹道:“难怪柳兄能成大商贾,这人心都让你琢磨透了,我要有你这脑子,我也经商去。”
柳寒呵呵一笑,他可不敢当真:“谁敢说风雨楼的生意小?我这生意可不敢与风雨楼相比。”
萧雨摇摇头:“我们之间的差距,你我心知肚明,你给我留脸,可我自己知道,这算什么生意,不过凭刀剑抢来的。不需要琢磨什么,只需要比他们强就行,别人若比我强,我这生意也就灰飞烟灭了。”
柳寒笑了笑:“不说生意了,满是铜臭,还是请衿儿弹琴吧。”
琴声随即响起,这次青衿弹了《春江花月夜》,现在这首《春江花月夜》已经名满帝都,并迅速向外流传,估计要不了多久长安江南便能听到。
柳寒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过萧雨和秋三娘很是殷勤,频频劝酒,他也不再问了,有什么将来也能看出来。
喝着酒,听着小曲,三人闲聊着,柳寒问了下百漪园现在的情况,秋三娘很客气,告诉他,百漪园现在由她主事,不过她担心做得不好,请柳寒多多捧场,柳寒自然满口应承。
有一点,柳寒有些纳闷,到帝都这么多天,帝都怎么没有收保护费的,长安城便有,这个问题是萧雨为他解答的,帝都不比长安,帝都主要商家都与门阀士族有联系,那个帮派过去收保护费,不小心惹上士族,那恐怕便是灭顶之灾,而且,陈宣太厉害了,对这种事的处置非常严厉,所以,没有那个帮派敢轻易去收保护费。就算他们风雨楼控制下的赌场妓院,也是以提供保护的名义收点钱,而陈宣在这方面比较松。
“赌场妓院,在这些官老爷眼中,赌场妓院都是污秽之地,这些地方就我们这些城狐社鼠去搞,就算弄死些人,也没什么,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上赌场妓院。”
萧雨神情满是嘲讽。
柳寒却若有所思,秋三娘则长长叹口气。
青衿的琴声一变,怜悯慈悲之意大盛,似乎有人在九霄云外,悲悯的看着困苦的人间。
第156章 秋品(上)
第49章
前世搞金融,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今世则更加变态,从六岁到十六岁,每天的生活便是修炼杀人,平时生活,日常训练,无日不处在戒备中,每当有人靠近,就必须考虑他的目的,对自己有没有危险。
谨慎,小心,已经刻入柳寒骨髓;怀疑,猜忌,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他几乎肯定自己会疯,所以,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走进了三归堂,除了寻找这个世界的历史外,另外也给自己心灵寻找一份安慰,或者净土。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净土。
犹如初生的婴儿,纯净无暇,没有半点污秽。
让他意外的是,进入三归堂后,他居然找到了友谊,在杀手营这个谁也不信任谁的地方,找到了友谊。
书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药老,待他如子嗣,对他悉心教授,若不是杀手营之变,恐怕会将一生所学传授给他。
没有杀手营这些朋友,他活不到今天。
杀手营侥幸余生后,犀锋是他在尘世的第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在完全不清楚他的情况下,仗义拔剑,俩人共历生死。
到了西域后,老王掌柜,柳铁,柳铜,这些忠贞的手下,慢慢让他重建了对人的信任。
可这种信任是有条件的,没有经过时间和事情的考验,是不可能有的。
萧雨和秋三娘显然不在信任之列,如同秋戈薛泌和小赵王爷一般。
当然,柳寒也没有拒绝与俩人的靠近,如果他们俩对他有所企图,那他为何不可利用下他们俩呢?
风雨楼,帝都地下世界的最强力量;百漪园,帝都最大的青楼。
能在一个行业中,占据魁首的位置,其中必定有人所不知的能力。
柳寒暂时还看不出俩人的目的,不过,在这天喝过酒之后,每次他到百漪园,秋三娘势必过来一会,或说一会话,或陪上几杯酒,很是殷勤。
青衿是越来越红了,已经被很多人视为明年花魁大赛魁首的最有力争夺者。
随着他频繁上百漪园,天娜她们也知道了青衿,天娜有时打趣他,让他干脆将青衿接回来,养在家里不是更好。
绿竹看他的目光变得复杂了。
柳寒自然不回管她的想法,对于如何安置她,柳寒已经有了些想法,不过,他还想看看,这女人倒底是什么人。
珠宝店的装修工程接近完成,柳寒检查过后,对其他方面都还满意,唯一不满的便是地面。
这是个没有大理石地板的时代,木地板则完全不在考虑中,这么多人走动,木地板用不了多久就得坏,最后还是装修师傅建议,用青石铺地。柳寒答应了,可青石要从外地运来,虽然费用增加不了多少,可工期延长了,但柳寒觉着值。
一旦装修结束,珠宝店重新开张,拍卖会便开始,可让柳寒有些烦恼的是,拍卖会的会址还没选好,百漪园显然不合适,这园子够大,但这是青楼,柳寒不希望自己的珠宝以后和青楼联系起来。
此外宣传画册还没弄好,柳寒打算弄上几十本上百本画册,上面要有主要的珠宝首饰的图画,同时配上说明,可这是个没有照相机的时代,印刷也相当麻烦,特别是画,几乎不可能用印刷的方式弄出来,要弄出来,只能用传统的木刻工艺,这无疑增加了成本,柳寒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决定采纳。
老黄对他如此执着很是不解,作个说明册,完全可以,可为何非要添上插图,而且每个参加拍卖的珠宝都要添上插图和配上一个足以成赋的介绍文字,为什么要弄得这样复杂。
“图画可以给人最直观的感受,精美的图画可以让人直接生出购买欲,哎,这些我不是都给你讲过吗?”
面对柳寒的嚷嚷,老黄无话可说,在这方面,事实早已经证明,柳寒比他高明数十倍,老黄曾经试图解锁,柳寒是从那学到的这些商业手法,可在了解了柳寒的经历后,不得不将他的这方面归结为天授。
柳寒知道忍不住在心里暗笑,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介绍人类文明发展历程的书,上面作者就曾经调侃,人类习惯将不了解的事归结到神身上,老黄也没能脱俗。
店里的事情交给了老黄和许远,柳寒便是修炼和上百漪园听琴,秋品即将开始,聚集在帝都的士子们的集会更多了,柳寒随秋戈参加了两次,又偷了两首诗,自然又是精品,于是,他的诗名更盛。
这次秋品,士子中也冒了几个人物,比如高阳的吕修,也就是那个和田融在一块的士子,还有陈留的张超,南阳的马济;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这几人中,南阳马济出身南阳马家,陈留张超和高阳吕修则出自庶族寒门。
这段时间最让柳寒高兴的恐怕便是落家的小丫头没来找他的麻烦,这小丫头自从那次偷跑过来,被她表姐抓回去后,便没再过来了,相反他哥哥却又来了一次,这次态度好多了,知道柳寒不卖后,没有再纠缠威胁,走得很干脆。
老黄建议柳寒开一个药店,这个建议让柳寒怦然心动,从那老头泄露的东西来看,药老出自隐世仙门神农谷,既然是隐世仙门,传来下来的药方自然非凡品,再说了,他自己研制的白药和续命丹效用非凡,特别是续命丹,对武人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他的这些武士武师,都靠这个药催出来的。就算不卖续命丹,那白药也比现在的那些所谓的伤药好多了,可以说是武人军人的必备之药。
可转念一想,柳寒觉着不妥,丹武双修,天下罕见,不可能不引起各方注意,那幕后之人也肯定会注意他。一旦被他盯上,柳寒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
于是,柳寒只好放弃这个很诱人的金牛。金牛,不错,在这个时代,药是最赚钱的行业之一,而且这个行业不是盐铁,由朝廷官营,这个行业完全放开,自由竞争,柳寒相信,就算那白药,每年便可以赚上几万两银子。
可惜,不得不放弃,他不想冒险。
十月,秋风渐去,北方的寒风侵袭帝都,巨木先生刘厚,颍川许钦、北海颜玄等几个天下知名的名士来到帝都,所有都知道,这些人是来参加秋品的。
朝廷对秋品很重视,这些名满天下的大名士一到帝都便被接到太师潘链在城外的庄园里,由太师府长史顾玮亲自陪同招待。
柳寒对这秋品还是很感兴趣的,这种品鉴实际有科举和公务员考试的效果,可柳寒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种方式是如何运作的。
无论公务员考试还是科举都有统一的试题,有明确的选拔标准,相对透明,而这种品鉴的方式,难免会有个人好恶,甚至掺杂私人情感,凭这种品鉴选拔人才,能做到公平公正吗?
“公平公正?”薛泌很是惊讶,此时他们在朱雀大道边上的酒楼雅间里喝酒,在坐的除了薛泌和小赵王爷外,还有七八个书生,听到柳寒的问题,所有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柳寒觉着自己没说错,是公平公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公平公正。”说话的居然不是薛泌,而是一个叫范磊的青年人,这范磊看得出来自一个家境不怎么样的士族家庭,与薛泌这样的大款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要不是薛泌想挣点名声,根本不会和他交往。
看着柳寒的纳闷的目光,范磊神情坚定:“圣人说,天生万物,自有其序,有人为尊,有人卑贱,上下尊卑,井然有序,天下方能安定,否则天下必定大乱。”
柳寒脑门直冒绿线,居然还有这种理论,薛泌也笑道:“柳兄,你这是第一次,其实这品鉴还是很公正的,参加品鉴的不但有朝廷官员,还有巨木先生这样的名士,以他们的眼光胸怀,是不会看错的。”
这秋品,从品鉴的主持人来说,柳寒还真说不上什么,主持秋品的不是朝廷官员,而主要是巨木先生这样的名士,朝廷官员,哪怕是象潘链这样的公卿,名望不足,都不可以参加。
以前就曾经有过,朝廷官员强行要参加,结果遭到这些名士的一致抵制,你要参加我就不参加,而没有这些名士参加的秋品,结果根本不被承认,不但士林不承认,连很多官员都不承认,更让人无奈的是,那些被品鉴为上上品的士子也不承认,相反觉着是种耻辱,闹得朝廷灰头土脸,从那以后,朝廷再也不直接插手秋品了。
不直接插手不等于不插手,朝廷同样有很多名士,有些宗室本身便是名士,比如齐王秦王,完全有资格主持秋品,可宗室都避嫌,从不参加。
所以,秋品的主持者必定是天下闻名的名士,参加者也同样是在学术上有很深造诣的名士或官员。
在士林眼中,他们本来就是公正和道德的典范。
薛泌也参加今年的秋品,虽然他已经入仕,可没有经过秋品入仕的官,在朝中走不远,他也想弄个好点的品鉴。
“可怎么品鉴呢?”柳寒还是有些糊涂,参加秋品不是一大群士子通通走到大名士面前面试,而是几个大名士或在山林之巅,或泛舟渠水,喝着酒,听着曲,点评本朝士子。
那等风光,非言语所能形容。
“你当这几个月的诗会是白开的!”薛泌大笑起来,柳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士子在这几个月频繁举行诗会,频繁参加诗会,原来这里面是有目的。
“柳兄,你要参加秋品,应该可以拿个上品。”秋戈歪在一边调侃道。
第157章 秋品(中)
秋品持续时间为七天,帝都人口百万,朝廷重视教育,帝都富豪极多,教育捐款也就极多,帝都书院极多,而且教育水平相当高,有闻名天下的西山书院、也有名士程翊主持的颍川书院、还有以藏书闻名的集贤书院。
除了这三家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七八家书院,每年都有来自各地的士子到帝都游学,每到秋品年,大晋各地的士子更是蜂拥而至,整个帝都有士子高达万人以上。
这样庞大的基数,要是每个人都参加秋品,这就算一个月也品不下来,所以参加秋品也要报名,这个报名便是在国子监报名,这恐怕也是官方唯一插手的地方。
报名的时间是秋品开始前半个月,到秋品正式开始前一天,这些都是公开的,国子监会贴出公开通知,报名时,必须同时出示身牒和填写一份家世表,这些都是要品鉴的重要内容。
品鉴,首先点评的是家世,是不是士族阶层,家中所治何学,有没有出过朝廷重臣,有没有出过什么辱没门风之事,等等;其二便是师从,从小到大,拜的什么老师,老师所治何学,这点尤其重要,当今天下学派众多,老师在那派,你就得在那派,不能跳槽,否则便是欺师灭祖,为天下唾弃;其三便本人了,有没有违法之事,有没有作出有辱礼仪之事;等等。
报名的条目非常详细,仅仅写便要写上几大篇,不能有一点遗漏,一点隐瞒,否则一旦查出,那就身败名裂,不但连累你,还要连累家人,比如,您的亲弟堂弟表弟学弟一大群,对他们将来参加秋品有重大影响,所以,没人敢造假。
“拉倒吧,秋公子,您寒碜我。”柳寒笑道,这秋品中家世师承占比极大,柳寒这两块几乎可以为零,唯一出彩的便是抄了几首诗词,这一点不奇怪,这几首诗词是中华民族的优秀遗产,不红都不行,可真要论才学..
柳寒当然比这个时代最有才华的人还有才华,他学的都是经过上千年积淀的精华,高等教育,大学名师传授,比这个时代的学术强太多。
可以这个时代的评判标准来说,他的确不入流。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名师。
所以,他不可能得到好评。
柳寒心里很清楚,秋戈同样很清楚。
“以我看来,柳兄若是参加品鉴,应该可以得到中上品。”薛泌正色说道,小赵王爷迟疑下点点头,这个结论比较中肯,柳寒虽然家世和师承没有,可本身表现出的才华太耀眼,给他加分不少。
“得了,说这有什么意思,咱们还是边喝酒边等吧,我可下了不少注。”柳寒摇头笑道,今天帝都无论酒楼茶楼全部满座,特别是靠近伊水的这些茶楼酒楼,全都挤满士子,都在等候秋品结果。
对于这次秋品的结果,帝都几大赌场都了开盘,除了几个小有名气的士子外,还有与各书院有关,比如各书院有多少上上品,那家书院上品人数最多,等等,凡是可以赌的,全都开盘。
“西山书院肯定第一,大通赌坊开盘一赔一分二。小王爷,集贤书院排名第二,赔率是一赔一分四,你那五十两恐怕要打水漂了。”薛泌笑咪咪的说,此前,他们便到大通赌坊下注,薛泌赌西山书院本次排名第一,小赵王爷却下注集贤书院第一。
柳寒也下注了,不过他赌的是来自南阳的小名士马济能排名魁首。
这次参加秋品的士子小名士不少,其中最有名的有三个,南阳马济出身南阳马家,陈留张超,高阳吕修;他们三人表现出的才华相差无几,可马济占优势的是家世,他出自南阳马家,马家乃上品士族。
赌场给马济的赔率也很低,排名第一。
柳寒觉着这个品鉴难以被赌场操作,马济很可能真的夺得第一。
“巨鹿韩安!中上品!临平黄葠!中中品!”
一条快舟划破长清渠水,船头穿着红袍的汉子大声叫喊着,沿渠两边的酒楼茶楼窗户寂静无声,可柳寒却觉着,空气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秋品结果不是统一出来,而是每品鉴一个出来一个,组织者按每三四人不等,派人沿渠高呼,这里面有个说法,叫长清传名。负责报信的身着红衣,手持铜鼓,沿渠敲鼓高呼。
看着渐渐远去的飞舟,柳寒心里忽然一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其秋戈瞧见了,有些好奇的问他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有人得了个下下品,这长清传名,.。。”柳寒双手一摊,嘿嘿的笑起来。
秋戈众人也忍不住乐了,小赵王爷指着柳寒大笑着摇头:“柳兄啊柳兄!你这促狭鬼!长清传名几百年了,还从未出现过下下品的。”
秋戈向柳寒解释说,一般士子参加秋品总有所持,要么家世师承,要么本人德行才学,总有一点,几百年了,还真没有什么都没有参加。
“秋品实际上是朝廷选拔人才的一次品鉴,中中品已经是很低了,”秋戈收敛笑容正色道:“家世师承稍好,便能有上下品的结果,那临平黄葠估计出自寒门,这几个月中也没什么出色的诗文,但其师承还不错,故而得个中中品,以这个品鉴,估计难以被朝廷征辟,最多也就到地方上当一小吏。”
小赵王爷接着说:“其实朝廷直接征辟的人才并不多,现在朝廷官员缺员并不大,不过,能在秋品中得上品的,朝廷若有空缺便能征辟。”
柳寒对这些并不上意,他从未想过参加这什么秋品,只是随口聊天,这时,又有一条飞舟驶过,红衣汉子敲锣大声报名,这次出现一个上下品,两岸依旧没有多大的动静。
这是应有的情况,柳寒心中暗笑,这和前世选美大概相同,先将歪瓜裂枣弄出来热场子,压轴的最后才出场,他忽然觉着自己的判断恐怕有误,这些所谓秋品就象前世的娱乐节目,这些大名士就像点评节目中点评老师,这些老师可以收买,这些名士恐怕也是可以收买的,要知道,帝都公子哥可不少,赌场下注额度挺大。
抬眼望过去,忽然看见对面茶楼里有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显然也看见他了,端起茶杯遥遥相敬,柳寒笑了笑,也端起酒杯遥敬对方。
秋戈见了,扭头看过去,可惜对面那人已经扭头,和屋里的人正说着什么,只给秋戈留下个背影。
“谁呀?”
“当年白衣公子得的是几品?”柳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依旧看着那袭白衣。
秋戈自然明白了,他耸耸肩,表示不清楚,小赵王爷轻笑一声:“白衣公子,名满天下,那还用参加品鉴。”
薛泌又解释说,当年黄河大水,顾玮奔走三州,求得数百万石粮食,拯救数百万灾民,名满天下,而且,顾玮生性高傲,从不依从权贵,也不屑参加这样的品鉴。
“顾公子可惜了,其实他只要稍稍低头,参加这样的品鉴,必定能得上上品。”范磊惋惜之极,由于顾玮一直不参加秋品,所以,朝廷迟迟没有征辟,最后还是太师潘链征辟他到太师府当了个长史,而且数年没得到升迁,仕途渺茫。
“顾公子乃天纵之材,再说太师府也不差,现在潘太师权力日重,顾公子也不会再仅仅是个长史了。”秋戈的神情不咸不淡。秋云这段时间安居城外,可朝中权力悄然变化却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齐王离京后,朝中权力悄然变化,太师潘链的权力悄没声的增加,而尚书令裴舒的权力则悄没声的减弱。
潘链的权力增大,他的长史顾玮自然水涨船高,前景看好。
柳寒忽然想起个问题,于是他又问:“这习文之人可以秋品,那习武之人怎么办呢?”
众人愣了下,范磊皱眉道:“习武之人粗鲁,不通文识,岂能与我等研习圣人之道等同而论。”
小赵王爷点头道:“昔日太宗皇帝曾说,文人为柄,武人为刃,以柄驾刃,正道也。朝廷重文轻武,近些年,武人地位渐高,大有以武驾文之势,此本末倒置也。”
薛泌范磊频频点头,秋戈却摇头说:“小王爷此言差矣,文武之道,当并重也,鲜卑叛乱,并幽凉雍,四州糜烂,百姓离乱,哀号于野,若非朝中文武同心,何来今日天下安宁。”
“秋兄此言甚是,重文轻武,或重武轻文,其实都是错的。太祖皇帝有句话说得好,这天下好比这间屋,文臣为梁,武人为柱,缺梁或少柱,这房子便要塌。”柳寒说道,秋戈边听边点头。
“不然,梁为重,柱为辅,无梁,则房必塌,少柱则非也。”范磊正色道:“文人习圣人之言,修圣人之道,以圣人之道治理天下。而武人,习杀人之技,以武行于天下,戾气太重,为天下之祸。这也是为何太祖皇帝在天下大定之后,偃武修文之理。”
范磊侃侃而谈,柳寒悄眼四顾,除了秋戈外,其他都频频点头。大晋重文轻武之风已久,泰定皇帝迫于形势,抬高了武人地位,四大总督两文两武,秋云本质上是个文人,方回段昌则是两个纯粹的武人。
随着鲜卑叛乱平定,天下重新安定,这重文轻武之说又起,范磊的话很有代表性。
这雅间里除了柳寒可以算武人外,秋戈有个武人的大哥,其他人都与武人毫无关系,自然也没有人为武人辩护,柳寒肯定不会为这样无聊的话题与他们争论。
这时从临间雅间传来两个人的话声,这俩人声音挺粗,嗓门挺大,根本不用偷听便能听见。
“大哥,这有什么看头,咱们还是去百漪园,听说那青什么的,弹得一手好琴,咱们还是去听琴得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
“拉倒吧,我说老三,你听得懂吗?还听琴,就你这样,人家百漪园要你进园子吗!”另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笑道。
“就是,老二说得对,”又一个有些沙哑的大笑着说:“你不是说要看品鉴吗,今儿不就是品鉴,怎么又没兴趣了。”
“这有啥意思,不就是个红皮猴子在那叫,有屁的意思。”先前那个粗豪的声音又叫道,语气极为不屑。
“红皮猴子!”油腔滑调的声音大笑起来,柳寒几乎可以想象这人手舞足蹈的样子。
“老三,这可是秋品,天下士子极端看重的秋品。”沙哑的声音笑道,语气同样不屑。
雅间的几个人听得清清楚,范磊的脸都气得发白,拍案长身而起,推门出去,柳寒见状忍不住摇头,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要向几个武士或武师问罪。
这时代的书生,还是有骨头的。
“什么人在这里狂言乱语!扰乱秋品大典!”范磊还没有推门进去,站在走廊大声怒斥,声音响彻全楼,整个酒楼顿时静悄悄的,毫无声息,随后,各个雅间的门几乎同时推开,所有人都涌到走廊上来。
那雅间的人似乎没听见,依旧在高声议论。
“这秋品我看也虚有其名,品了几十年,也没见品出过几个有真材实料的,倒不如一人给把刀,一刀一刀的砍,谁有真材实料,一目了然,那用几个穷酸在那品,品个鸟!”粗豪的声音满不在乎的大声嚷嚷着。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打脸,满楼士子顿时哗然,几个士子便抢步出来,对着那雅间呵斥起来。
“那来的狂徒!”
“不知天高地厚!”
“无耻!无耻之极!”
楼梯声响,下面等候的护卫们见楼上混乱,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抢步上楼,几个心急的护卫还展开轻功,飞跃上楼,待上来之后,看到自家主人没事,便悄没声的站在自家主人的身后。
雅间里的人就像没听见似的,门依旧关得紧紧的,里面的人依旧在大声嚷嚷,就像不知道,门外已经挤满愤怒的士子,只要他们一出来,便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柳寒却觉着有些纳闷,这几个家伙好像是故意来挑衅似的,今天是秋品,这长清渠,两岸挤满士子,他们却故意在故意大声评点这秋品,评点他们神圣的大典。
这不是故意放火吗!
第158章 秋品(下)
门开了,说话的人出来了,正在呵斥的士子们全愣了,出来的这位身材高大,深目高鼻,颌下一卷乱蓬蓬的红色胡须,皮袍斜披肩上,右臂袒露,范磊站在他面前,就像站在一座山前,他的身高仅仅到对方的肩头,露出的手臂比范磊的小腿还粗,整个人比他宽了一号。
“一群胡蛮!”薛泌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神情顿时轻松下来。
柳寒扫了眼四周的士子,居然多数士子都露出一副释然之态,在他们看来,胡人不懂圣人礼仪,也是正常的,为他们生气,不值当。可在柳寒眼中就有些纳闷,这胡人与鲜卑和匈奴都不一样,更象前世的欧洲人,可在他记忆中,中国古时候没有这个人种。
“你们要做什么?”这人开口问道,口音有些生涩,神情戒备,手自然而然的便搭在腰刀上。柳寒眉头微微一皱,这人的声音与刚才三个声音都不一样,这雅间应该还有三个人。
范磊愣了下,一时不知说什么,他没想到里面出来的居然是个胡人,这人站在门口,将门堵得死死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秋品为国家论才大典,尔等无知蛮夷,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快离去!”
范磊觉着自己已经很客气了,可那胡人却象没听懂似的,眉头微皱,迷惑不解的看着他。
范磊有些生气觉着自己受到冒犯,本来已经稍有缓和的神情立时又拉下来:“尔等蛮胡在此胡言乱语,扰乱秋品,还不快快赔罪!”
“赔罪?”那胡人有些听懂了,眉头皱得更紧,也更迷惑,学着范磊的腔调问道:“尔等要做什么?尔等快快离去,不要扰了我家主人喝酒。”
范磊脸色顿时变得通红,被一个蛮胡如此轻视,他有深深的屈辱感,于是厉声呵斥道:“你这蛮胡!胡搅蛮缠!立刻让开!”
范磊生气下犯了个错误,他伸手去拉那胡人,他的体格那拉得动胡人,胡人汉子不耐,一挥手,范磊立刻跌出去,幸亏后面人多,胡人汉子也没怎么用力,才没摔伤。
“大胆!”
呼啦啦,刀剑出鞘,白晃晃一遍,胡人汉子也不示弱,拔刀出鞘,丝毫不胆怯。
柳寒觉着这样下去不妥,他悄悄碰了下前面的小赵王爷,小赵王爷不解回头,柳寒低声提醒说:“小王爷,秋品大典,当镇之以威,万勿冲突。”
小赵王爷愣了下,随即点点头,他轻轻咳嗽两声,呵斥道:“住手!”
护卫们回头看是他,连忙向边上挪动,闪出条空路,小赵王爷摇摇摆摆的进去,走到胡人汉子身前。
“蛮奴,我乃大晋赵王之子,让你家主子出来,老子有话对他说。”
小赵王爷神情倨傲,身材虽然没那胡人高,气势却比那胡人足多了,胡人汉子迟疑下,身后传来话声。
“周某不知小王爷在此,还请小王爷恕罪恕罪!”
胡人汉子让开,从门内又出来个胡人,这个胡人与前面那个粗壮的完全不一样,穿着大晋官服,深鼻高目,皮肤没那么白,却少了些粗鲁,整个人透着股文气。
小赵王爷显然没想到出来的是这个人,眉头不由皱起来:“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柳寒不认识这个人,可很显然楼上很多人都认识此人,包括薛泌和秋戈,秋戈还没说什么,薛泌已经大大咧咧的上去了。
“你这胡狗儿在这瞎说八道什么,你那嘴又吃了啥羊粪蛋了!”
“哪儿呢,羊粪蛋没有,倒有几坛马尿,你要不要来点!”这胡人丝毫不怯场,反倒和薛泌起腻来了。
“你那马尿不行,”薛泌一挥手:“我这有几坛,要不你来尝尝。”
“行啊,”胡人正要随薛泌,刚抬脚便又站住了:“我这还有几个朋友,一起来如何?”
“行啊!怎么生分起来了,这可不像你们胡狗子,都来吧,哎,我说,你下面的这几个小狗可不怎么样,说什么屁话呢,这可是秋品,关系朝廷论才,他们不懂,你还不懂。”
薛泌很大气的接过了话语权,小赵王爷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往边上让了让,任凭薛泌做主。
秋戈见柳寒神情有些迷惑不解,便悄悄给他介绍,这胡人是匈奴质子,他叫什么不清楚,不过,他给自己取了个晋人名字叫谭远。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柳寒有些纳闷,秋戈露出一丝嘲讽:“匈奴人原来的王庭在一个叫弹汗山的地方,所以,他取姓为谭,至于为什么叫远,那就不清楚了。”
俩人低声说着,这雅间里的人还不少,先出来了三个,后面还跟了两个,前面那个,柳寒不认识,可后面这个柳寒却是很熟悉,居然是拓跋鹰。
他离开姑臧后,拓跋鹰便留下了,负责协调拓跋部落和凉州之间,保证粮食能顺利送到大漠,老王掌柜数次来信也数次提到他。
从老王掌柜的信中,柳寒对拓跋鹰的了解还比较多。这拓跋鹰还算老实,没有耍花招,粮食送过去后,第一批预付款已经到位了,拓跋部落西征后,开始没有多少战斗,半个月前,击败西边一个鲜卑部落,缴获的第一批战利品已经在送回来的路上。
柳寒正犹豫是不是招呼,拓跋鹰已经看到他们,他叫住前面的那胡人,拉着他到柳寒面前。
“柳兄,你也在,”拓跋鹰显然很高兴,忙不迭的介绍拉来的人:“这是我大哥,拓跋冠,大哥,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给我们部落送粮食的柳寒柳兄。”
拓跋冠显然只到柳寒在姑臧作的一切,连忙郑重的要施大礼,柳寒连忙拦着:“千万不要,我和拓跋鹰老弟是生死之交,乃兄弟,拓跋兄,万勿多礼。”
拓跋鹰闻言会意的笑了笑,他知道柳寒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参与了那场刺杀,连忙说道:“柳兄说得是,我在帝都的时间还长,不知柳兄住那,到时候我来找你喝酒。”
柳寒微微一笑,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他,顺口问他的住址,拓跋鹰说他住在蕃市边的拓跋府。
番市原来是个比较冷落的街道,塞外胡商到帝都后,便被安置在这里,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胡商居住和交易的主要街道,帝都人习惯把这叫着番市。
番市兴旺后,胡商又在附近街道开了酒楼客栈,于是这一带的胡人便更多了,塞外胡族质子多数都住在这一带。
“我听舍弟说了柳先生的义举,拓跋冠非常感激先生,今后有用得着拓跋冠的地方,柳先生尽管吩咐,拓跋部落当全力协助。”
也不知是在帝都待得太久,还是其他原因,这拓跋冠说话也文绉绉的,让柳寒感觉颇有些异样。
雅间一下新增这么多人,顿时变得拥挤,店家赶紧过来,将两个雅间中的隔断拆去,也幸亏谭远他们的雅间就在隔壁,两个雅间合二为一,薛泌顺势让店家叫来几个歌妓,就在酒楼摆起堂会来。
于是原本剑拔弩张,血溅满楼的气氛一下变得其乐融融,回到柳寒熟悉的上流社会寻欢作乐的场景,柳寒没有往薛泌他们跟前凑,而是和拓跋鹰他们坐一块。
拓跋鹰现在不象在姑臧那样冷酷,变成乖乖男,而拓跋冠看上去也很温和,言语不多,不时随着琴声与众人共唱,让柳寒特别注意的是刚才挑起事端的三人,这三人现在依旧那样张狂,可这种张狂却很和薛泌等人的胃口。
拓跋冠见柳寒注意那三人,便低声告诉他,这三人是谭远的属官,谭远为大晋骁骑都尉,遥领北部校尉,北部校尉负责统帅并州北部的五部匈奴,谭远的父亲是匈奴左贤王,左贤王相当于匈奴太子,是匈奴单于的第一继承人。
“这谭远可不可小窥,”秋戈低声告诉柳寒:“这人年幼时便拜并州名士申舒为师学习道典,后入太学,可谓文武双修。当年鲜卑叛乱,匈奴诸部紧跟朝廷,现在并州边军中便有不少匈奴将士,因而朝廷对匈奴诸部很是优渥,虽然还是质子,可朝廷对谭远与对鲜卑诸部的质子完全不同,而且,听说这谭远很可能会升为将军。”
“谭远在帝都已经十多年了,与帝都这些门阀子弟很熟,彼此间没有什么客套。帝都这些士子也没把他看着胡人。”
谭远的表现正如秋戈所言,说话做派完全和薛泌他们没有什么差别,恐怕唯一的差别就是他那高鼻深目,以及比薛泌稍微粗糙发白的皮肤。
又是一条飞舟驰过,红衣大汉声音洪亮的叫嚷着,这次依旧没有引起多少人关注,大家都清楚,真正的大戏还早着呢。
酒楼里陆续又有歌妓过来,歌声琴声不绝于耳,这秋品就是一场盛会,喝酒听歌,吟诗作赋,长清传名,乃人所称颂的风雅之事。
喝了会酒,柳寒注意到拓跋鹰看上去有些落寂,一个人在边上喝闷酒,只是偶尔与拓跋冠说上两句,似乎这一切有些茫然,显然还有些不适应。
柳寒于是刻意和他聊天,拓跋鹰告诉柳寒,他到帝都已经五天了,这几天先是在各衙门办手续,拓跋鹰到帝都是替换拓跋冠为质,在帝都为质的各族质子受鸿胪寺管理,拓跋冠要回部落,必须得到朝廷批准,鸿胪寺上报尚书台后,尚书台还没批下来。
“皇上病重,朝中的大人们恐怕忙不过来,再耐心等等。”柳寒安慰他道。
“我倒不是为这担心,”拓跋鹰叹口气,朝廷既然同意他入京替换,就断不会不同意:“离开姑臧时,听说北边已经开始落雪了,哎,这比以往早了半月,今年大漠上恐怕又是雪灾,部落西征,恐怕又添三分困难。”
柳寒愣了下,想起拓跋部落正在西征的路上,这大雪一落,军需粮食转运就更困难了,这西征还能成功吗?
“柳兄,父汗曾对我说过大晋的丰饶,我虽相信,却也没往心上去,到了姑臧以为已见到大晋的丰饶,从姑臧到帝都,我才明白,大晋之丰饶,姑臧比起长安帝都,犹若大漠比之姑臧,我,我,就像晋人所说的井底之蛙。”
拓跋鹰羡慕的看着窗外,柳寒先是赞同的点点头,可随即,他发现拓跋鹰的眼中,除了羡慕,还有,一点说不清的东西,想了想,才想清楚,那是贪婪,就像狼看见了猎物。
第159章 并州道上的刺杀
山势巍峨,驿道两边树林森森,从北方刮来的风,带着阵阵寒气,将满山的翠绿生机变成无边萧瑟,落叶铺满驿道,风起叶飞,满山呜咽。
驿道上,一队行人迤逦而来,这队行人看上去走了很长的路,无论护卫还是马匹,都带着疲态,走在前面的骑士抬头看看两边的山林,扭头大声叫道:“加快速度,”回头低声嘀咕道:“妈的,这地鬼气森森的。”
话未说完,身形猛地向后躺,整个人倒在在马背上,身边正凝神听他说话的同伴发出一声惨叫,他甚至来不及看清详情,耳边又传来强劲的箭啸,他连忙翻身滚落马下,利箭带着劲风从上空刮过。
“敌袭!”
“保护大人!”
“保护大人!”
四下里叫声不断,箭雨下侥幸逃生的护卫不断叫喊,迅速从各处聚拢过来,紧紧护住中间那辆马车,驾车的马夫肩头中箭,顾不得察看伤势,马鞭不住挥舞,将纷纷射来的箭矢击落。
公平的说,作为家丁护卫,而非受过特殊训练的军队护卫,他们的反应已经足以快了,可袭击者的动作更快,一轮箭雨后,又是一轮箭雨,勇敢冲上来保护马车家丁护卫顷刻之间又倒下近半。
没等护卫从隐蔽处冲出来,从驿道边的树林里,蒿草中,岩石后,黑影腾空而起,刀光闪烁,惨叫不断。
没有丝毫悬念,这就是一场屠杀,护卫几乎没有有效抵抗,便被斩杀殆尽,剩下唯一一个护卫紧紧护住从马车出来的头发斑白的老者,老者面色沉静,似乎没有看到眼前雪亮的钢刀。
“尔等何人?”老者厉声喝问:“我乃朝廷委任的新任并州刺史,尔等要作何事?”
围着他们的黑衣人没有答话,黑色面巾遮住了他们的口鼻,只露出冷漠嘲讽的目光。
“我家老爷得罪了你们吗?能让我们死得明白吗?”
护卫看上去对这些江湖人懂得还多些,知道今天无法幸免,这次老爷带他们上任,老爷知道并州上任的危险,从家中抽调的护卫都是家族护卫私兵中的好手,可没想到,在这些强人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没有人回答他,为首的黑衣人只是冷笑两声,长剑一展,剑光匹练般奔过来,护卫愤怒的举起手中的刀,随后他便看到自己的刀飞出去,自己的身体无力的倒下,而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
新任并州刺史落攸遇刺身亡,消息在五天之后传到帝都,此时,喧嚣一时的秋品盛典已经结束了两天。朝廷震怒,并州道内卫受到严惩,所有人罚俸三月,并州内卫总管被撤职,严令戴罪立功,若三个月内破不了案,并州所有内卫和并州刺史衙门捕头全体领罚。
并州巨震,所有衙门捕头,内卫,增大眼珠子,仔细审核过去数天在并州出现的所有嫌疑人物。
“落家的内卫报告,负责护卫落大人上任的都是落家护卫中的好手,领头的是落家招揽的河东大豪士熵的弟子,有武师三品的修为,护卫中还有武士修为者六人。”
“胡总管亲自查了死者的伤痕,出手的有十二人,八人使剑,三人用刀,另有一人是弓箭好手。”
“落刺史的护卫总共二十六人,另有下人八人,全数身亡,无一活口,尸体全数留在现场。”
“从现场情况看,贼人早就埋伏在那,刻意推断,贼人清楚落刺史的行程,同时也清楚落刺史的护卫力量。”
“贼子很小心,在现场留的留下的线索很少,胡总管仅在一个护卫身上找到一枚箭头,从这个箭头看,属于并州大营营造坊所制。”
严密搜索下,一条条线索很快反馈到内卫总部,穆公公面无表情的听着,向他报告的不是林公公,而是一个穿着海蓝色官袍的中年官员,他身后还有两个青年官员。
中年官员看上去四十多,皮肤黝黑,神情刚毅果决,站在那有渊渟岳峙之感,身后的两个年青人犹如两柄出鞘的利剑,寒光闪闪,锐气逼人。
“胡总管在白木镇查到,有九个人曾经在这里住宿,店主报告,他们的口音是并州口音,九人全部骑马,全部着便装,喂马的伙计发现,马上全部有边军的印记,这群人很奇怪,住店后便没有再出去,吃饭都是在客房内,伙计没有吩咐不能进屋。这伙人据说是到帝都,可驿道南边的尖山镇却没有他们的踪影。”
穆公公的神情依旧没变,此事传来后,尚书台迅速向皇上报告,泰定帝震怒,落攸乃老臣,落家乃河东三大士族之一,是皇帝精心挑选的并州刺史,有这个人掌控并州,是皇帝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能不能确定就是并州边军作案?”穆公公问道。
中年人很坚决的摇头:“不能。”
穆公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死死盯着中年人,中年人神情自若。
屋里安静得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气氛压抑路上,只有穆公公手指扣动桌面的轻响。
“下去吧。”穆公公说道,中年人转身要走,穆公公又补充道:“虎贲卫进入战备状态,所有人不准踏出营门一步,违令者斩!”
中年人转身抱拳领命,没有问一个字。
等中年人出去后,林公公才上前,悄没声的倒了杯茶,端到穆公公面前,悄悄端详下穆公公的神情,又去将毛巾浸湿,送到穆公公面前,毛巾热腾腾的,他却象丝毫没有感觉,穆公公也没说什么,随手接过擦着把脸。
“师傅,昨晚又熬夜了?”林公公的语气有几分责备,穆公公闻言顿了下,又擦了两下,然后才将毛巾递给他。
“忽然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穆公公神情有些茫然:“死了个并州刺史不要紧,要紧的是,唉,恐怕朝局又生变故了。”
林公公默然以对,作为内卫中枢,协助穆公公掌控内卫,对朝局和皇上心思的了解超过了很多人,这大半年皇帝在筹划什么,他即便不是了如指掌,也能猜到一二。
“这里你先盯着,有什么尽快报告,”穆公公又叹口气:“我去雅文阁,尽人事听天命吧。这些人,唉,真不让人省心!”
穆公公嘟囔着,林公公低声劝道:“师傅,您老宅心仁厚,可他们闹出这些事,您再怎么弄,也没法,随他们去吧。”
“唉。”穆公公长叹着走了。
送走穆公公,林公公回来拿起书案上的报告,看了会,闭眼又想了想,叫来个小太监,吩咐他将管档案的舒胜叫来。
舒胜三十多岁,八岁进宫,在宫里已经二十多年了,十四岁调入内卫,从杂役开始干,十二年以前调去掌握档案库,一直到现在。
“小的给公公请安。”
舒胜白白胖胖的,进门便笑呵呵给林公公请安,林公公坐在书案后,手里依旧拿着那份报告,听到舒胜的请安声,他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起来吧。”
舒胜从地上爬起来依旧乐呵呵垂手等着吩咐。
“我记得十多年前,有个案子,陈留郡守被刺,还有朝廷派往扬州的督邮遇刺,后将军匡和遇刺,这几个案子最后是怎么破获的?”
舒胜愣了下,这案子过去多少年了,当时他刚到档案库不久,也是他接手档案库后的第一批重要档案。
“回公公,小的那时刚进档案库,按内卫的规定,小的没有阅读档案的权力,公公若问,小的这就回去查。”舒胜赶紧答道。
林公公没有追究他,内卫有严格的规定,档案记载着宫里的很多机密,按照规定,普通档案管理人没有资格看档案,严格的说,只有穆公公和他有权力看档案,其他人擅自看档案,严重的可以杖毙。
宫里的这些能混到主管太监的都是些老油条,深懂知道得越多越危险的道理,所以,没人愿意去翻那些档案。
“去查一下。”
“是,公公,小的这就去。”
舒胜转身便要退出去,林公公叫住他,沉凝一会,才说:“你把档案找出来,送,不,不用送这里,还是放在库里,待会我过来。”
“是,公公。”舒胜乐呵呵的答应下来。
林公公放下案卷,这个案子让他有点熟悉味道,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就像十多年前的杀手营,那个案子也同样如此,可十多年前,杀手营已经覆灭了,全庄720口子,全数被杀,虎贲卫没有带回哪怕一个活口。
可,就是因为没有一个活口,穆公公和他都有疑惑,虎贲卫已经包围了那个庄子,不说头面人物,哪怕下层,婢女,也应该有两个活口,为什么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里面有问题!
当年穆公公和他便是这样判断,可执行的是虎贲卫,虎贲卫中的内卫报告了整个过程,贼人抵抗非常顽强,连宫里的供奉风道人也死了,这可是从隐世仙门中出来的人物,这样的人都死了,足以说明当时战斗的激烈。
可这不能成为没有俘虏的借口。
这十多年来,穆公公在怀疑,他也在怀疑,这里面有的蹊跷,所以,内卫对虎贲卫的监控更紧了,穆公公用十年时间,不动声色的对虎贲卫进行换血,原来的虎贲卫统领别调往青州,其余军官也以各种名目调离虎贲卫。
虎贲卫是内卫的一把利剑,也是皇帝的利剑,不能有任何锈斑,哪怕一丝也不行,它必须清澈透明,光亮如镜,一眼便能看透。
第160章 急转直下(上)
“从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并州边军有重大嫌疑。”
穆公公坐在皇帝床边低声向皇帝报告,这一句话很短,可他说得很慢很沉重。
皇帝的脸色更差了,脸上蒙上了一层死灰色,目光暗淡,程公公刚刚喂了他一碗参灵汤,现在他几乎完全离不开参灵汤了,没有参灵汤,他连睁眼的力量精力都没有。
“你呀,你呀,”皇帝的声音很低,象是蚁语,可穆公公却听得很清楚:“面恶心善小穆子,你心里咋想的,朕清楚,可是脓就得挤,还是杀了吧,杀了就干净了。”
穆公公沉默着,程公公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皇帝低声喃喃:“唉,我何尝想这样,可他不听话啊,这些年我说过他几次,你是知道的,可他呢,听进去了吗?刺杀朝廷大员这样的事都作出来了,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
穆公公轻叹一声:“奴才领旨,奴才还要请旨,是杀一个还是..。”
皇帝沉默半响,才愤怒的看着他,森然道:“这种事该怎么作,还需要我教你吗?”
皇帝虚弱无比,脸色灰暗,有气无力,一阵微风便能将他吹倒,可气势依旧刚猛,穆公公慌忙离坐跪下:“老奴知罪,老奴明白。”
皇帝盯着穆公公,程公公张皇失措,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皇帝轻轻叹口气,重新躺下,程公公连忙过来劝慰:“皇上,师傅他对您没有二心。”
“朕知道,”火气一过,皇帝浑身无力,有些不耐的打断他:“他就是心软,这些年,要不是朕护着,恐怕连骨头渣都给人吃掉了。”
“陛下隆恩,奴才深知,奴才这就草诏。”穆公公从地上爬起来,迅速起草了诏书,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想了想:“送尚书台,让他们议议,也议议让谁接替。”穆公公正要答应,皇帝又补充道:“再写一份。”
穆公公愣了下明白过来,又起草了一份诏书,让皇帝过目,皇帝看后示意他用玺,然后将他叫到跟前。
“如果他们同意,就让他们草诏,这个就不拿出来了。”
皇帝说完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穆公公看着手里的诏书,禁不住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皇上厚恩,老奴,老奴,.”
“唉,我还能保你几天。”皇帝闭着眼喃喃道,一滴浊泪滑落:“今后你可怎么办?!”
穆公公同样泪流满面:“皇上待奴才之恩,奴才粉身碎骨难以报答,”哽咽着,穆公公站起来:“皇上,您好好保重,奴才这就去办差。”
穆公公在外面擦了把脸,稍稍整理了下衣衫,带着两个小太监便到尚书台来了。
这段时间朝局紧张,尚书台的人都在,太子正端坐首位皱眉看着手中的奏疏,似乎很是不满,裴舒潘链均在座位上批阅奏疏,他们维护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日常运转。
“有旨意!”
穆公公在门口一叫,众人慌忙离座,太子快步走到穆公公,正要下跪领旨,穆公公说道:“圣上有命,不必多礼,太子殿下,圣上的意思是让尚书台议下这个。”
穆公公说着拿出诏书交给太子,太子打开一看禁不住脸色巨变,他匆忙看过后,便交给潘链,冲潘链使个眼色,潘链会意的接过诏书,诏书上没有盖玉玺,说明这还不是圣旨。
“并州总督,护匈奴大将军方回,骄横不法,狂悖犯上,辜负圣恩,贪污军饷及屯田物资,御使并州官员如奴仆,.。”
洋洋洒洒列了十大罪状,不过,最后却没有处置,今天让他们议的便是如何处置?
潘链看后神情凝重的交给裴舒,穆公公叹道:“裴大人念一下吧,圣人上的意思是让诸位大人议议,该如何处置。”
裴舒先匆忙看了一遍,神情巨变,饶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宦海风潮,手也忍不住发抖。
“裴大人念念吧。”穆公公神情冷峻,丝毫没有在雅文阁的情感,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头。
裴舒清清喉咙念道:“查并州总督,护匈奴大将军方回,骄横不法,.。。”
裴舒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抖,念了几句后才稳定下来,尚书台的主事们神情各不相同,有兴奋的,有迷惑不解的,也有恐惧的。
潘链外表很迷惑,似乎感到突然,可心里却大为兴奋,今天这个结果早在顾玮意料之内,秋云刚被弹劾,顾玮就告诉他,这是烟幕弹,皇上的目标不是秋云而是方回段昌,至于是方回还是段昌,那么就要看谁和齐王走得近,谁走得近谁完蛋。
“自古边将不得结交藩王,不得结交朝中大臣,这是铁律,谁也不能违反。秋云看透了这点,所以他回朝后,闭门不出,无论是谁都不见,这不是矫情,是自保。”
齐王离京,方回带着卫队驰至码头送行,看着挺英武豪迈,顾玮却一口断言,这是找死,方回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果然,没有多久,并州刺史被撤职查问,落攸被任命为新的并州刺史。
顾玮对这个任命判断为,清扫外围,方回的边军的粮草由并州提供,并州刺史相当于方回的后勤大总管,拿掉这个人,就等于断了方回的粮草。
落攸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顾玮没有丝毫犹豫便断定,不管是不是方回干的,方回都完了。
今天,顾玮的判断验证了。
方回死定了。
裴舒念完之后,房间里陷入沉默,穆公公干咳两声:“诸位大人议议吧,皇上还等着呢。”
众大臣先是沉默,彼此交换眼色,在尚书台大臣中,裴舒与方回的交往最多,交情也是最好,方回到京后,唯一拜访了的尚书台大臣便是他。现在皇帝突然降罪方回,裴舒对此毫无准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方回作出如此欺君罔上!该当严惩!罪不容诛!”句誕首先站出来,强烈愤慨的要严惩方回:“我认为,方回当抄家灭族!”
众人一震,潘链惊讶的看着句誕,又看看穆公公和太子,太子沉默着。
在短短的震惊后,太子立刻意识到这事对自己的好处,方回在帝都的种种作为,全都传到他耳中。他心里愤恨不已,齐王始终是他皇位的威胁,能铲除齐王羽翼,是他非常愿意看到的。
可如何处置方回,太子却有些犹豫,方回毕竟是朝廷重将,屡立战功,他还没登基,便处置这样的重臣,难免留下骂名,特别是骁勇善战的并州边军。
方回虽然粗鲁,可深得并州边军将士的心,在并州边军中威望极高,处理他,势必引起并州边军军心动摇,万一引起边军哗变,那就大为不妥。
太子左右为难,不得不求助似的看着潘链,潘链心里很清楚,方回这次是死定了,说不定虎贲卫和内卫已经控制了方府,皇上让他们议一下,肯定是另有目的,方回的罪名已经定了。
可这个目的是什么呢?
潘链还没想到,要是顾玮在就好了。
潘冀也稳如泰山,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什么。
裴舒清清咳了两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才问穆公公:“公公,陛下的意思是让议罪还是让我们议如何处理?”
这是有区别的,议罪,那是讨论罪名是不是成立;如何处理,那是罪名已经成立,结果已定,剩下的便是杀一个方回,还是更多。
穆公公面不改色的反问道:“裴大人,你说呢?”
裴舒迟疑了,穆公公又补充道:“诸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当体察君心,为君分忧,为朝廷解难。”说到这里,穆公公停顿下,轻轻叹口气,拿出一卷东西,放在桌上:“这是内卫查到的方回的犯罪证据,还有,这次新任并州刺史落攸落大人遇害案的一些证据,诸位大人请看看,看后再议,咱家在外面等。”
说完穆公公转身离开房间,留下满屋惊讶凝重的大臣们。
“内卫,又是内卫。”裴舒长叹道,内心满是惶恐,再度感到内卫的恐怖。
“哼,内卫无孔不入,”潘冀也叹道,有意无意的瞟了太子一眼:“我大晋有内卫便可高枕无忧,江山永固。”
“少发牢骚!”潘链不满的阻止道:“内卫是太祖皇帝创建的,难道太祖皇帝还有错!”
潘冀冷笑两声,太祖皇帝创建内卫是为了对付大周余孽和塞外胡族,可几百年下来,内卫的目标早就由外转内,变为监控朝臣和藩王。
朝中大臣对此不敢多言,可士林清流却坚决反对,无数人控诉内卫制度,指责朝廷放纵内卫,实行告密统治,有违圣人之道,使小人猖獗。
朝中大臣们对内卫也满腹怨气,故意放纵此等言论,所以,内卫在朝野间声名狼藉,可依旧无法阻挡内卫的愈发高涨的气焰。
太子没有开口,内卫是皇帝的耳目,即便他这样的皇子,或者说太子,宫中同样有内卫潜伏,而且他比其他人更加小心,自古以来废太子都没好下场。
穆公公说到做到,没有离开院子,就在院子里等,小太监给他端了把椅子,穆公公就坐在椅子上,十几个内卫身着锦袍,腰挎佩刀,笔直的站在他身后。
第161章 葬礼上
新任并州刺史遇刺身亡,对柳寒来说算是松了个大包袱,小丫头终于没有再来了,落家变成了白色的海洋,不过,柳寒还是随秋戈薛泌到落府去拜祭了一番,小丫头披麻戴孝,与一群内眷在隔帘后面守灵,并负责接待女宾。
落府丧礼,柳寒也大开眼界,这个时代葬礼之隆重让柳寒惊讶,府里搭起了庞大的祭坛,祭坛便了两层高,三十多个道士昼夜轮流作法超度亡灵,祭坛之上摆着各种祭品,祭品之丰厚,令人咂舌。
不过,即便是葬礼,来宾也同样分等级,士族在一块,庶族在一块,其他平民在另一块。
说来落家的影响极高,除了在帝都的士族全数到场外,在帝都的河东人也几乎全数到场,绝大多数只是来烧住香,磕个头,便离开了,只有极少数留在葬礼现场。
“唉,落老爷是良善人,这些该死的贼子,抓到他们该千刀万剐。”
“老天不开眼啊,好人没好报!”
“当年要不是落老爷,我那商队就全完了。”
.。。
柳寒听着周围的人低声议论,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很陌生也很奇怪。
“鸣玉斋!谭老掌柜到!”
柳寒闻言看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谭英身材不高,有些瘦弱,穿着普通的麻衣布袍,单纯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个身怀巨富的人,相反更象一个市井老头。
谭英在拜祭后,也被送到柳寒他们这一块,人群里有不少纷纷站起来,冲着谭英抱拳行礼。
“谭老掌柜。”
“老掌柜。”
谭英一一答礼,众人又忙乱的给谭英让坐,谭英连忙谦让,扫了眼看见柳寒身边有空,于是便坐到柳寒身边。
“老掌柜与落老先生还有旧?”边上的一个带着灰色布巾的中年人有些好奇的问道,今天来落府的,这一块坐的主要是河东商家。
“落家是我鸣玉斋的老主顾,唉,老朽与落老先生也曾见过数次。”谭英的神情很是悲哀,可这番话落在柳寒耳中却大为不同,这谭英还真是作生意的料,对顾客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这在这个时代是少见的。
谭英和其他人闲聊几句后,扭头对柳寒说:“柳掌柜,老朽虽未曾谋面,柳掌柜的大名可如雷贯耳。”
柳寒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已经注意到自己,还有即将开张的店。
“谭掌柜的大名,我也同样如雷贯耳。”
谭英轻轻笑了笑:“鸣玉斋在帝都已经几十年了,也有点薄名,帝都同行多有推崇,听说柳掌柜在西域也作珠宝行,对珠宝自然熟悉。”说着谭英靠近柳寒耳边低声道:“其实作珠宝还不就那么回事,好材料,好工匠,再卖个好价钱。”
柳寒也同样轻笑下:“掌柜的说得好,珠宝行可不就是这样。”
俩人相视,无声的笑了笑,彼此心里都明白,遇上劲敌了,可俩人都没把对方当回事。
谭英无所谓,鸣玉斋在帝都几十年了,树大根深,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柳寒就更无所谓了,珠宝行只是他接近朝廷的外套,这个外套随时可以扔掉,鸣玉斋不过他前进路上的一块小石头,随时随地可以踢开。
况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有几张底牌没打出去。
陆续又有官员到来,柳寒再次看到傅三公子,傅三公子看上去依旧那么逍遥风流,神情中有淡淡哀伤,恭敬的在祭坛前给落老爷子上香,然后落府管家将他和他同来的官员引到士族的席位落座。
对这枚棋子该如何使用,柳寒还没想好,最主要的是,他还没到动用这枚棋子的时候。
看着边上那群士人,柳寒忽然感到,自从进了帝都后,他就象一头撞进了一团迷雾中,目标就向在迷宫的另外一头,脚下的路却纷乱如麻,他走了半天,却没能靠近目标,相反目标却象是越来越远。
他不由怀疑起来,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走错路了,与这帮士族混在一起,真的就能进入虎贲卫的档案库吗?
朝局,实际上与他无关,他要作的是进入档案库,找到当年那些档案,找出那个混蛋。
然后杀了他,而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怎么才能靠近档案库呢?
原来设想是通过这些士人,可士人们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就算偷了几首诗,成了名震天下的诗人,最直接的收益居然就只是收获了青衿这样一个红颜知己。
想起青衿,这美女现在越来越红了,那首《春江花月夜》的曲子也越来越有味了,每天到百漪园听曲的士子也更多了,不但普通士子去了,连主持秋品的几大名士都去了,巨木先生听后,长叹不已,而后连说三声好。
北海颜玄听后,当场挥毫作《秋色赋》,胜赞青衿,秋十三娘喜不自禁,让人装裱了,就挂在前庭。
于是,士子们蜂拥到百漪园,秋十三娘不得不规定每天入园人数,又以青衿劳累为名,让青衿每三天才演一次,将青衿的价值用到了最高。
“太师府长史白衣顾公子前来祭拜!”
顾玮依旧是那袭白衣,神情中带着淡淡倦意,谦和的随着落府下人到祭坛前拜祭。
“太子府舍人蓬柱蓬公子前来拜祭!”
太子府的人,柳寒有些意外,随后想想又觉着正常,太子妃出自河东士族,落家是河东三大士族之一,落家当家人身亡,太子派个人祭拜很正常。
这蓬柱穿着很常见的紫色窄袖长袍,腰间束以普通的布带,脚下居然不是士族常见的皮靴或是高缦鞋,而是一双草鞋,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也很随意。
“蓬柱,太子的心腹,徐州蓬家,士族阶层。”
“数年以前,皇上生病,太子监国,蓬柱被征辟,太子一系列决策均出自他手,乃太子绝对心腹。”
“皇帝不喜欢这个人,士族对他深为忌惮。”
柳寒脑子里面浮现出老黄给的资料,也不知道他是从那弄来的,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这老家伙居然轻易就弄到了。
“王爷虽然没了,可王爷还有些旧属,这些东西并不难。”老黄的解释很简单,可柳寒却感到他有些东西在瞒着自己。
一个又一个的疑团在脑海中浮现,柳寒觉着自己是不是太急了,他必须继续等机会,他要接近不是这些士族,而是虎贲卫和宫中太监,可怎样才能接近这些太监呢?
柳寒还没找到方法,准确的说途径。
从老黄和许远那得来的资料表明,宫里的太监是以穆公公为首,穆公公是泰定帝潜邸时的总管太监,泰定登基后便被委以重用,他叫什么早无人知晓,满宫太监都称他为老祖宗。在过去数十年里,对泰定帝忠心耿耿,更要命的是,这个人居然很清廉,从未听说受贿之事。
这位穆公公收了八位弟子,现在他的这八位弟子在宫里都身居要职,大弟子姓齐,现在负责皇后宫中事物,二弟子姓林,掌控内卫;三弟子姓程,负责伺候皇帝;四弟子姓张,为贵妃娘娘宫中总管;五弟子姓赵,在中书监负责;六弟子也姓林,在邙山大营监军;七弟子姓李,是御林军监军;八弟子姓夏,这弟子比较年青,现在只负责宫中采买。
“这八个弟子掌控了宫中的几乎所有权力,据说每个都是人中之杰。”老黄的评价让柳寒不敢相信,也不敢完全不信。
自从回到帝都后,老黄让他有些看不清,这个昔日的邵阳郡王的谋士,流放犯,他的奴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变得活跃起来了,而是相当沉默,别说出去了,就算大门都少迈,可让柳寒很纳闷的是,他是如何得到情报的?
柳寒不想管这事,老黄有老黄的渠道,就让他去折腾吧,至少,他有把握,老黄不会出卖他。
祭坛前的香炉里点着长长的香,祭坛上,几个道士正念着往生经,道士们念经的声音让柳寒想起了和尚,他忍不住想起这个世界有道教,为什么没有佛教呢?以至于道教成了唯一的教派。
对蓬柱的接待与顾玮明显不同,蓬柱是由落峨亲自引到祭坛前的,拜祭之后,也是落峨亲自引到士族那边休息的。
柳寒相信这里面除了太子和太师身份不同外,更多的是,蓬柱是士族,哪怕只是小士族,而顾玮是庶族,哪怕是很有名的庶族。
看到这一幕,他便想走了,其实今天过来,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薛泌将他拉来的,薛泌告诉他,要介绍薛家的当家人,他的堂兄薛桢给他,可到现在也没见到薛桢,甚至没见到他来。
身边又响起了嗡嗡的低语声,柳寒瞟了眼谭英,这也是个妙人,刚坐下时说了几句,然后便一言不发,就像根木头。
“这种事要在这待多久?”柳寒低声问道,谭英瞟了他一眼,心里觉着这年青人还是沉不住气,这才多一会。
“按道典,礼注,丧礼一般要持续七天。”
柳寒眼中顿时开始冒星星,这个时代可没有冰棺,七天下来,尸体不是该烂了。正想着,几个落家仆人抬来几口大木箱,搬到棺材边,从木箱里搬出几块大冰块,小心的放进棺材中。
简易冰棺,可这才初冬,这冰块是从那来的?
“落家这样的富豪之家中,都有个专门存储冰块的地窖,在冬天收集制作冰块,放在地窖中,夏天拿出来解暑。”
谭英见他盯着那些冰块,便低声给他解释,柳寒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七天之后呢?”柳寒又问。
“七天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四十九天,这要举办个大的祭祀,一般是在道观中,然后落家人要守孝三年,落家人就要回河东了。”谭英继续说道。
这个柳寒倒是知道,这叫丁忧,前世那个世界也有这个制度。
“听说皇上身体也不好,这要是.。。”柳寒低声问道。
谭英左右瞧瞧,这才以更低的声音说:“如果这样,那就麻烦了,天下都要服丧三十六天。这三十六天,禁止婚嫁,禁止饮酒,禁止歌舞,甚至连买珠宝都要禁。”
柳寒忍不住咂舌,珠宝行这三十六天可以关门。
“贵店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装修完了,正准备选个黄道吉日,老掌柜有何建议?”
“其实,也没什么好建议,白马观的方清道长在数术上道行很深,你可以找他算算。”
柳寒感激的点点头,谭英接着说:“前年吧,鸣玉斋也重新装修了一次,就是方清道长给算的,结果神了,开张就大吉。”
估计谭英大赚了一笔,今天提起来还眉飞色舞,可这个场合又不能大声说笑,只好憋着,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也让柳寒替他难受。
一阵微风吹来,香烟弥漫到全院,柳寒忽然觉着这股烟味不难闻,带着股自然的香气,不象是普通的香烛,散发的那种木硝味。祭坛的上的青旗在烟雾和风中飘荡,道士唱经声就像在烟雾中飘来飘去的幽灵。
大群乞丐围在府门外,落府家丁正挨个发馒头,乞丐们喜笑颜开,拿着馒头在便冲府门行礼,乞丐们很懂这里面的规矩,叫什么不是什么恭喜发财,而是老爷慢走保佑子孙。
平时帝都没见着这么多乞丐,可今天落府办丧事,这些乞丐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一下全涌来了,也亏着落府家大业大,才能承受。
又熬了段时间,有几个官员起身向落峨告辞,柳寒终于抓住机会也起身告辞,没成想,谭英也随着他出来了,落峨客气了几句,让下人送他们出来。
“其实,他们也不在乎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留下,我们这样的人留下多了,恐怕反而不美。”
出了落家,谭英不紧不慢的说道,柳寒不解,谭英只得更进一步解释:“其实,很简单,我们虽然有庶族的名义,可实际上是商人,商人乃贱业,我们留下多了,比如超过士人,就会显得,落家与贱业关系密切,这有辱他们的名声。”
这下柳寒明白了,他不由苦笑,这种事也有士庶之别,看来这士庶之别真是深入人心了。
与谭英在街口分别,看着热闹的朱雀大街,柳寒有种寂寞感,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找不到归属感,除了有个目标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他有钱有美女,可以正大光明的收小三,可他就是找不到归属。
第162章 围府
躺在青衿的怀里,听着青衿慢慢的说着曲子,说着院子里发生的点滴小事,柳寒觉着心情好了许多,心思又慢慢回到落府,落攸这一死,对朝局影响重大,皇帝在这个时候启用落攸肯定是有目的,他的死打乱了皇帝的部署。
轻轻抚摸青衿的腿,皮肤娇嫩毫无瑕疵,青衿微微发抖,稍稍先后躲了躲,小丫头还是那样敏感害羞,柳寒翻身坐起来,将她揽进怀里,青衿微微挣扎,可很快便放弃了。
柳寒没有作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她抱在怀来,俩人看着天边渐起的红云,也失去了说话的意愿,只是这样简单的拥在一起,这瞬间,柳寒有了校园里与初恋女友的感觉,那时他们也是这样,静静的拥在一块,看着满天的星星。
青衿现在开放多了,除了最后一步外,亲密动作都作了,柳寒没有强迫青衿,除了青衿现在年岁实际不大,更多的是,他不想强迫她,破坏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
不过,小动作还是有,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游动,最后落在那团柔软上,这里是她的敏感点,每当这个时候,她便禁不住颤抖起来,身体在他怀里扭动,于是,他便进一步很霸道的吻住她的小嘴。
青衿的反应很热烈,或许是躲避他的侵扰,身体死死的缠住他,小舌头灵巧的与他纠缠在一起。
好长时间,俩人终于分开,青衿脸蛋红红的,浑身发烫。
“好舒服。”青衿红着脸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柳寒忍不住笑了,这丫头自从学会接吻后,进步飞快,而且上瘾,柳寒这老手都有些应接不暇。
“爷,婢子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荡妇啊。”
小丫头,不满十八岁的青衿,在柳寒眼中就是小丫头;脸蛋通红,浑身发软,瘫在他怀里。
“爷喜欢。”柳寒不怀好意的紧了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小丫头感到他身体的变化,抬头看着他,调皮的笑了,在柳寒的鼻子上轻轻刮了,腻声道:“爷,要不要让青萧妹妹来给爷泻泻火。”
“你这小妖精。”柳寒怜惜在她滑腻的脸蛋上“狠狠”的拧了下,小丫头叽的笑了声,又钻进柳寒怀里。
柳寒在百漪园可谓大为有名,除了才子的名声,还有大笔的银子,隔山岔五到青衿这来,每次来从没空手过,青衿从穿着到佩戴的首饰,从内到外换了个遍。
这青楼女子爱俏更爱钞,柳寒这样大方的金主,正是她们最欢迎的。这段时间柳寒经常来,可始终没在青衿这留宿,这让秋三娘放心不少,可园里的姑娘们觉着她们的机会来了,园里不少姑娘都暗示,愿意侍奉枕席。
男人怎么会不好这一口。
可让她们失望的是,柳寒始终没有表示,就像没听见没看见似的。
姑娘们很失望,于是有些姑娘便放弃了,可还有些不肯,这样有财华的人不多,既然有机会,便要抓住,青箫便是其中之一。
青萧,年方二八,比青衿还小一岁,不过,长得珠圆玉润,比青衿要少许丰满些,也更修长些,每次遇上柳寒都要过来腻一会,摆出任君大快朵颐之态。
青衿说得漂亮,可柳寒却不这样认为,女人没有不妒忌的,就算这个时代的女人也一样。
就在柳寒在百漪园散心时,尚书台内的议罪已经有结果了,由句誕起草了给皇帝的奏疏,穆公公看过之后,便让尚书台再议。
此举让尚书台诸人愤怒不已,裴舒率先提出抗议,可他现在在尚书台的影响小多了,太子潘链潘冀默不作声,甘棠则明哲保身,句誕则兴奋不已。
“裴大人,你可以上书弹劾咱家,但这道奏疏必须再议。”穆公公面无表情,丝毫不让步。
尚书台的大人们明白了,皇帝对方回的处理已经有了,今天他们必须议出让皇帝满意的结果。
裴舒愤恨的回到房间,大声对着众大臣大声道:“朝廷有朝廷的体制,权宦岂能干预尚书台之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太子沉默着,潘链呵呵干笑两声:“裴大人言重了,穆公公是皇上近臣,最了解皇上心思,看来皇上已经有主意了。”
“有主意了,那就直接下旨,让我们议什么?!”裴舒极为激动,脸涨得通红:“老夫要参他!一定要参他!奸阉祸国,史有明载!”
可惜他激愤没有引起共鸣,裴舒很是沮丧。
太子轻声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再议吧。”
将尚书台的奏疏象扔废纸一样扔掉,穆公公却很平静,他依旧靠在椅子上,身后的内卫就像木雕一样,似乎根本没看见,也根本没听见裴舒的愤怒。
穆公公举起右手,一直侍立在边上的一个中年人上前两步,穆公公低声吩咐了几句,中年人很快退下,没多久,几个内卫来到穆公公跟前。
穆公公一一端详,随后拿出一卷文书,文书封口上朱红色的密封印记分外显眼:“张明,你去晋阳,八百快骑,限三天之内到达,将这道命令传给晋阳内卫主管。”
最左边的内卫上前一步接过文书,仔细检查封印后,转身便走。
“刘东,”第二个内卫上前一步,穆公公拿出第二份密令:“这封密令,立刻送到长安,交给长安内卫总管,限三天之内到达。”
“边贾,”第三个内卫上前一步,穆公公拿出第三份密令:“这封命令即刻送西河,交西河内卫总管,限两天之内到达。”
..
穆公公一下发出五份命令,其中三份送到并州,另外两份,一份送长安,另一份送冀州,半个天下随着这五份密令风云暗聚。
尚书台还在议罪,裴舒不发一言,只顾埋头写奏疏,他横下一条心,坚决弹劾穆公公。
太子谨慎小心,甘棠面色凝重,潘冀依旧那样带着点玩世不恭,句誕慷慨激昂,潘链不时插上两句,煽风点火。
从百漪园出来,晚霞已经渐渐消去,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也渐渐散去,伙计们开始给店铺上门板,可柳寒还是觉着大街上有种异样的说不清的东西,凝神主意观察,不错,是不对,周围的路人有些慌张,包括正在上门板的伙计们,神情中都有些惊慌失措,不时将目光投到路边巡逻的兵丁。
柳寒这才注意到,心里不由一震,从军装上看这些是禁军,大晋有规定,禁军只负责宫城安全警卫,帝都内外城由九门提督负责警卫,帝都城墙之外,则由邙山大营负责。可今天,禁军居然出动了,必然有大事发生。
“快点!宵禁了!”
有兵丁看柳寒还在那发愣,便冲着他大声叫起来,若不是看着柳寒身上的锦袍,恐怕已经过来厉声呵斥。
柳寒冲他淡淡一笑,那禁军兵丁愣了下,再反应过来,柳寒已经转身走了,他看着柳寒离去的方向,心里忍不住骂道:“****的,不识好人心,行,你就去那吧,内卫的爷会收拾你的!”
柳寒越往家走心里的疑惑越重,这边的兵丁更多,这些兵丁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在离家还有两个胡同时,他终于被一个军官给拦住了。
“你是什么人?去那边干什么?”
军官的语气神情都很严厉,柳寒赶紧解释自己住在那边,军官打量他半天才让他过去,随后警告他要尽快回家,不许在街上逗留。
离家越近,兵丁越多,柳寒原本还很轻松,可越走心里越不踏实,除了这些兵丁外,还有穿着黑衣的内卫,内卫们警惕的注视着街边出现的每一个人。
到了甜水胡同,这里已经被完全封锁,除了禁军和内卫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准通过,大队禁军包围了一所庞大的府邸,柳寒看不到府门上牌匾上写的是谁。
整条胡同还有周边的街道全部封锁,柳寒看了半天,没有找到过去的捷径,正无奈之际,忽然看到边上院子的小楼上有人正遥遥冲他举杯。
仔细辨认,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风雨楼之主惊风剑萧雨,他沉凝片刻走到院子门前,门上开了个小孔,有人开孔看了看,也没问便开门让他进去了。
走进院子,柳寒才发现,这个看上去挺小的院子,里面居然很大,整个院子布置得很雅静,看上去不像茶馆更不象酒楼,更想是居家小屋。
“这萧雨不声不响在这弄了个院子,这院子可与.。”
正想着,门帘掀开,出来个女人,柳寒心里微微一怔,这女人二十七八,身材高挑,面若桃花,乌黑的头发盘了个凤头髻,身穿绣花抹胸外套,抹胸较低,露出深深的事业线条。
“柳大家,萧楼主正在等您。”
萧雨显然知道柳寒是谁,见面未语先笑,柳寒也同样报以一笑,心里大约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不过,他很好奇,这样的地方会有客人吗?
“柳先生,还不认识珍娘吧,珍娘可经常念到你。”萧雨已经有三分醉了,挥手示意柳寒过去,拍拍偎在身边的美女,让她让开座位。
柳寒坐到他身边,那美女拿来个酒杯,给他倒上酒,柳寒没有坐下,发现这里的位置绝佳,正好可以将对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对面正好是那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宅院。
“这么大阵势,那是谁?”
“你到帝都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不知道方府!方回方大将军的府邸。”
柳寒先是一惊,随即沉静下来,默默的看着对面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想象着里面情形。
第163章 灭门
看了一会,柳寒有些纳闷,这些兵丁只是将方府围起来,却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他们在等,宫里还没来人呢,”萧雨的语气中有一丝轻蔑,这瞬间,柳寒似乎感觉到他的狂傲,连内卫都看不上的江湖豪客,能一手打下帝都地下世界一遍天空的江湖帮派首领,岂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珍娘领着个姑娘过来,这姑娘看上去二十来岁,同样高挑美丽,同样彩衣抹胸,穿楼而过的夜风吹拂着裙裾,展露出美好的曲线。
“柳先生,这是我女儿,玉儿。”珍娘笑盈盈的给柳寒介绍,玉儿并不害羞,很大方也有几分好奇的看着柳寒,眼神中有几分崇敬,还有几分惊喜。
“呵呵,柳兄,珍娘挺巴结啊,我来了数次都没见着玉儿,今儿你一来便让玉儿来了,看来还是你面子大。”萧雨微醺,语气中夹杂着丝丝醋意。
珍娘似乎并不怕萧雨,嗔怪的拍了拍萧雨的肩:“这帝都没有十万,也有一万美女期待和萧楼主交往,那轮得上我女儿,在这吃什么瞎醋。”
“什么叫瞎醋,这样,今儿玉儿我就定下了。”萧雨的神情有些不满,又似乎在故意刁难,提出了个让珍娘很为难的要求。
“呵呵,今儿柳大家来了,自然就没你什么事了。”珍娘一点不绕弯,也一点没给萧雨留面子,同时让柳寒觉着倍有面子。
柳寒一时对他们的关系有几分好奇,要知道在帝都敢拒绝萧雨的青楼妓院可没两家,哪怕他是在开玩笑,其实,就算萧雨进了那家青楼妓院,也是那家青楼妓院的荣耀,还不上赶着伺候,那象现在推推让让的。
萧雨只瞟了眼便明白柳寒在想什么,他没有解释,只是顺手将珍娘拉进怀里狠狠的咬在她的唇上,珍娘热烈反应,丝毫不顾忌柳寒。
柳寒忍不住摇头,这种情形已经不止一次了,这个时代的男女似乎比前世还开放。
玉儿抿嘴一笑,移步到柳寒身边蹲下,给柳寒倒上酒,双手捧着送到柳寒唇边,柳寒看着玉一般娇嫩的面容,心中一动,就着酒杯将酒喝干,而后伸手轻轻一拉,玉儿顺势坐在他的腿上。
“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乃人生之至乐,柳兄,以为否?”萧雨靠在珍娘怀里,边上的美女也如同玉儿一样,一杯接一杯的给他喂酒。
柳寒看着对面的府邸,微微叹道:“萧楼主好志向,我乃草民,可没有这么大的野心,能吃碗平安饭就心满意足了。”
萧雨稍稍一愣,随即大笑:“柳兄呀柳兄,文能三篇震帝都,让玉儿崇拜不已;武能达宗师;掌控瀚海商社,财通天下,这样的人居然说只渴望能吃碗平安饭,珍娘,你信吗?”
说着手在珍娘的粉脸上抚摸了一把,没想到,珍娘却不以为然的说:“这有什么不信的,我看柳大家的想法就好,你们男人啊,就是雄心壮志,可怜的都是咱们女人。”
“有理!”萧雨略微沉凝便含笑道,柳寒看着满街的兵丁,从街口又过来一辆马车,马车没有抵近府门,而是在一个小巷口停下,两个内卫站在车边。
萧雨顺着柳寒的目光看去,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珍娘妩媚含笑,玉儿依偎在柳寒怀里,不过,柳寒感到,那辆马车出现时,她的娇躯微微僵了下,而后才松开。
“看来朝廷是要方大将军死啊!”萧雨轻轻叹道,柳寒疑惑的哦了声,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这是老黄和他分析的最差结果,四大总督必死一个。
“看见那辆马车了吗,那是内廷供奉,只有重大行动,他们才会出动,平时根本见不着他们的影。”萧雨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柳寒想起了药老,药老便是与内廷供奉同归于尽的。
“内廷供奉的修为很高吗?”柳寒问了个极傻的问题,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将玉儿揽进怀,手又伸进了她的裙中,顺着滑嫩的肌肤向里探索,玉儿没有拒绝,相反稍稍移动了下身体,让他能够更方便,从她的动作来看,对这一套很熟。
玉儿很懂眼色,没有插话,只是默默的顺着柳寒。
柳寒的问题让萧雨怔了下,然后他想起柳寒是才从西域归来,对大晋的好多事不了解,于是轻轻叹口气:“内廷供奉都是大宗师,你看那马车,那就是大宗师,今天好像只来了一个。”
柳寒沉默了会才小心的说:“我曾听说,当今天下有八大大宗师,大晋得其六,其中有三个乃内廷供奉,另外三个,一为长生宗掌教,一为太平道太上长老,还有一个神秘莫测,萧兄在帝都江湖多年,可曾见过。”
萧雨扭头默默的看了看柳寒,然后淡淡一笑,端杯喝了口酒,然后才说:“柳兄对大晋所知不少嘛。”
“西域商道上,马贼肆虐,等若半个江湖,就算想不知道也难啊。”柳寒半玩笑半认真的解释道。
萧雨略微点头:“这话说的是,其实不管是大晋还是西域,商人都等于半个武人和半个朝中人,不了解这两方面的商人要么都还是小商人,要么早就折戟沉沙了。柳兄能将瀚海商社作得这么大,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柳寒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这萧雨似乎对他了解极多,而且他根本不像外表所表现出那样狂傲,相反,这人应该是城府极深的那种,整个帝都都被他骗了。
“天下都在传闻大宗师的修为有多高,其实谁都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见过的估计都死了。”萧雨最后说道,他看着那辆马车,目光热切:“听说方回手下有数名宗师修为的高手,内卫统领金雕江风修为已到宗师巅峰,内卫之中,我知道的至少有九个修为已跨过宗师境界的高手。”
“这方大将军敢反抗吗?”柳寒问道。
萧雨没有回答,朝廷抄家缉拿,敢反抗的不少,别说反抗了,就算举私兵反抗也不是没有,数年之前,太子抄灭兴阳杜家,绍山马家,中岭齐家,等士族门阀,绍山马家和中岭齐家便曾举兵反抗。
再说远点,邵阳郡王主政期间,门阀士族便曾以谋反为要挟,逼得皇帝不得不杀了邵阳郡王,以平息士族的反抗。
故而,方回方大将军要不愿束手就擒,那也是说不准的事。
“内卫,供奉都出动了,我看,就算方大将军愿意束手就擒恐怕也不可能了。”萧雨面无表情的说,眼神中似乎有某种情绪,不过,柳寒没注意到,他现在也紧盯着那辆马车。
马车很安静,也很孤独,漆黑的车厢,漆黑的马,象一副黑色棺材,阴森森的,除了两个驾车的内卫外,其他人都不敢靠近了。
马蹄声响,一队人马护着乘轿子不紧不紧的过来,在府门前停下,轿中下来个太监。边上有个军官过去,那个太监拿出圣旨,军官跪下,太监宣读圣旨后,将圣旨交给军官。
“接圣旨的便是金雕江风。”
柳寒凝神观察想看清这位内卫统领的相貌,可惜的是,江风先是低着头,而后转身下命令,始终没有正脸对着这边。
内卫和兵丁迅速分成数十个小组,府门前,江风则集结了一个大队的内卫和禁军,在这些禁军后面则有一队弓箭手,弓弩手手持弓弩等候命令。
府门前已经准备妥当了,可江风还是没有下令进去,而是依旧在等待,不时有兵丁前来报告,待最后一名兵丁报告后,他一挥手,一个内卫上前敲门。
“方回,出身平民,连庶族都算不上,却身居高位,掌控十余万甲士,却不知收敛,行事孟浪,士族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趁机将他拿下,算是拔了一颗眼中钉。”萧雨喃喃说道,神情中有些落寂。
“这方回也算是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了,可惜下场不好。”柳寒调侃着,将脸贴在玉儿脸上,手不老实的在她小腹上轻抚,玉儿先还绷着,可没多久,身子便越来越软。
“爷,别看了,咱们进去吧。”玉儿脸蛋滚烫,在柳寒耳边呢喃低语。
玉儿声音虽低,可那瞒得过萧雨,萧雨冲柳寒竖起大拇指,笑呵呵的说:“柳兄好手段,第一次来,便让玉儿自荐枕席,佩服佩服。”
柳寒没有言声,只是紧盯对面,府门开了,出来个边军军官,内卫对军官说了几句,军官叫来几个家丁,朱红色的府门缓缓打开,太监没有进去,他和几个内卫站在府外。
马车缓缓开动了,慢慢的移动到府门外,然后又停下来,柳寒和萧雨都盯着那马车,忽然膻中穴微动,柳寒心中一动,连忙收回目光,在玉儿粉腮上轻吻一下,手顺着抹胸伸进胸衣中,轻轻捻动柔软上的那粒葡萄,玉儿先是一惊,随即便软下来。一股庞大的神识罩下来,将整个小楼笼罩下来,神识迅速在柳寒身上一转,随即转移到萧雨身上,萧雨正盯着方府和门前的马车,丝毫没有察觉人家已经发现他了。
这就是大宗师实力!
柳寒心里暗暗发冷,神识居然能穿越整条街道,穿越数个院子,柳寒自问办不到,一半都不行。而且,隔着这么远,这位大宗师居然能感应到他们的目光,这太令人震惊了。
大宗师,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柳寒想到那老头离去时曾经告诉他,那些火晶可以帮助他修炼到宗师巅峰,也就是说,无法帮助他突破宗师和大宗师的门槛。
这些天,他吸取火晶的频率有所下降,最主要的是,他发现每次吸取火晶后,便欲望大增,天娜三女高挂免战牌,而绿竹看着想吃又觉着她恐怕应付不了自己。
所以,他只好见底吸取的速度和频率,可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那层曾经阻挡了他很长时间的壁垒,已经隐隐有松动的迹象,这让他信心大增,也让他有了一个疑惑。
从火晶中抽取的能量,应该是进入膻中丹田,而他宗师境界用的是丹田内气,膻中和丹田是不统一的,膻中内气怎么可能帮助丹田内气,是不是两股内气可以合起来呢?不,以前他试过,合不起来的,那次差点让他走火入魔。
那么,干脆将膻中和丹田融合。
柳寒被这个念头吓了,膻中和丹田融合,..,这怎么可能,查遍道藏,都没有这样的记载,这会成什么怪物!!!
耳边传来低低的轻呼,包含一点痛楚,怀里的娇躯在轻轻颤抖。
这声轻呼将柳寒唤醒,他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投入,手上的劲道大了点,两根手指正捏着那点蓓蕾。
他赶紧松下来,用唇轻轻安慰怀中玉人。
这时,一阵暴喝从对面传来,柳寒赶紧扭头望去,守在府门外的兵丁和内卫没有丝毫混乱惊慌,弓弩手拉开弓弩,瞄准府内。
府内传来阵阵弓弦响动,还有便是隐约的刀剑交击声。
微风中,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
“竟是灭门!”萧雨喃喃自语,眼神中有些惋惜,也有些愤怒。
方回是并州总督,护匈奴大将军,是朝廷四大总督之一,位高权重。这个位高权重不是靠出身得来的,而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三十多年前,鲜卑入侵,方回所住的村庄被屠戮一空,方回和七八个村里的年青人当时不在村里,侥幸存活,而后加入大晋军队。
从小兵开始,一刀一刀的砍出前程,从伍长升为都尉,泰定皇帝登位后,将其破格提拔为校尉,他给皇帝的回报是。
至正三年,方回率八百死士夜袭牟平鲜卑大营,八百死士勇破三万鲜卑,随他出击的大晋死士仅有一百余人回来,人人带伤,方回负伤七处。
至正四年,武安会战,方回率麾下三千兵士正面出击,大破东部鲜卑大王麾下五千狼骑,重创鲜卑大军,迫使鲜卑大军放弃南下之举。
至正八年,皇帝提拔方回为前将军,统一指挥冀州大军,方回与鲜卑大战七场,小战十余场,最终迫使鲜卑退出冀州。
至正十年,鲜卑入侵并州,连破雁门,宁武,马邑三关;包围晋阳,皇帝急宣方回增援,方回率部自冀州越五行山,十天内赶到乐平,与鲜卑连场大战,五战五捷,大破鲜卑,解了晋阳之围。
至正十四年,方回率军出雁门,征讨鲜卑,杀鲜卑八万,夺牛羊百万,掳人口十余万,大胜而归。
方回从军以来,无役不冲锋在前,杀得鲜卑人胆战心惊,鲜卑人望方回军旗而逃。
大晋最终迫使鲜卑投降,方回居功至伟。
可现在,皇帝要灭方家满门。
甚至不给他分辨的机会,连萧雨这样的江湖人都感到寒心。
第164章 灭门(下)
都说商人无情,重利轻别离;都说婊子无情,只有金钱。
可无论商人还是婊子,哪有君王冷血无情。
哪怕方回满身伤疤,哪怕方回征战半生,功勋盖世,哪怕方回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大晋幽并冀三州,数百万民众。
最关键的是,不管方回犯了什么罪,总得给他一个分辨的机会,总得让朝臣,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吧。
可皇帝没有,他没有给方回机会。
一点都没有。
方家数十口人,方回数百随他返京的部下,受牵连的还有方回在并州边军中的亲信将领和部分并州地方官。
金铁之声更加清晰,当年的情景仿佛又在柳寒眼前重现,虎贲卫的长刀,如雨般的箭矢。
轰,几个内卫倒飞出来,一个粗壮的大汉浑身浴血,手持双锤杀出府门,一眼看见府门外的那个太监,持锤大叫:
“我为天下人杀此奸宦!”
弓弦响起,箭如雨点飞向双锤将,就像有团磁石在吸引,又象飞蛾扑向亮光。
粗汉舞动双锤护住头腹,向太监猛冲过来。
太监怜悯的看着他,身形纹丝不动。
双锤猛进,太监身后的内卫上前,将太监挡在身后,五个黑衣黑甲士兵瞬间插入其后,将其包围起来。
刀尖带着最后一抹夕阳,划出一道亮光,就像飞鸟,在初冬的原野上,掠过天空。
铁锤卷起罡风,带着不甘,如同一条怒龙,咆哮而至。
“轰!”
柳寒就感到坐下的小楼似乎晃了晃,玉儿低呼一声,死死抱住他。
“久闻方大将军帐下先锋将双锤魏刚,刚猛无匹,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萧雨轻叹道,惋惜之色大增。
方回帐下三锋将,个个骁勇善战,双锤魏刚居首。
飞鸟破开了罡风,撞散了怒龙。双锤倒卷而回,魏刚连退数步,身后的黑甲士兵见有机可乘,挥刀突袭,不成想,魏刚退而不乱,一锤护胸,一锤护背,长刀劈在铁锤上,再度发出一声轰鸣,魏刚却若无其事,借力转身挥锤,一气呵成。
黑甲士兵见势不妙,刀光闪动,在身前布下层层刀幕,魏刚却象没看见似的,铁锤挥落,一团罡风击破刀幕,就听轻轻一声响,就像击破了一颗西瓜,汁液四溅。
“噗!噗!”
三支飞翎犹如三条毒蛇,悄无声的自薄夜中钻出,待魏刚警觉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稍稍侧开身,让过要害,用锤崩开奔向头部的飞箭,不管另两箭。
羽箭带着巨力,即便有最好的铠甲,魏刚也忍不住倒退两步,嘴角溢出鲜血,他怒睁双目,循箭迹望去,一个中年汉子手持长弓森然望着他。
“我要杀了你!”魏刚一声怒喝,双锤上下盘旋,平地生起道飓风,向着几十步外的中年汉子刮去。
中年人抬手三支羽翎搭在弓上,却引而不发,目光越发阴冷。
“杀!”
府内爆发轰天呐喊,柳寒伸长脖子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萧雨却轻叹口气。
冲进府内的内卫兵丁乱纷纷往后退。
萧雨也惊讶起来,内卫禁军还有虎贲卫,居然被方府给打出来了。
“砰!”
几个坚守在府门的内卫被撞飞出去,两匹战马冲出府门,马上骑士全身披挂,手持长刀,刀光连绵不断,劈开一条道路,杀到府外。
“放!”
羽箭疾飞,马上骑士顿时变成一只刺猬,一匹战马轰然倒下,马上骑士被压在马下,两个内卫趁机杀上去,被压在马下的骑士单臂挥刀,将两个内卫砍成四截,内卫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倒下。
剩下那个骑士浑身插满箭矢,连马背上都插着几只箭,可那马就像双锤魏刚一样神勇,猛冲进弓弩手群中,弓弩手们四散而逃。
太监气得满脸通红,尖细着嗓子叫道:“临阵退缩者斩!”
身后数名内卫一言不发拔刀而起,连续斩杀数名逃命的弓弩手,两名内卫正面迎向骑士,另外两名从左右掩杀而上。
刀刃交击,响彻长街,骑士的搏命攻击立时被阻住,被马压住的骑士虽然也在搏命厮杀,可很快被一员禁军将领斩杀,残躯很快便愤怒的禁军士兵砍成肉泥。
“并州边军悍勇无双,果然名不虚传。”萧雨赞叹道,柳寒也赞同的点点头。
围攻方府的有内卫虎贲卫禁军,攻入府内的乃内卫和虎贲卫,兵力可以说是方回的数十倍,可依旧被方回麾下将士杀透重围,冲出府门,要不是府外有所准备,恐怕就被三人给杀出去了。
不过柳寒还是有些纳闷,这些虎贲卫与十年前的虎贲卫相比,似乎下降许多,十多年前的杀手营中的众同伴,在能力上绝对可以和方回的边军相比,可在虎贲卫高超的战术和凶狠的打击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可眼前这个虎贲卫,十倍兵力围攻一个方府,居然还打成这样,战力下降不止一点。
萧雨没有察觉柳寒的心思,俩人继续观看实况转播。
府门前的厮杀依旧惨烈,从府内又冲出几匹马,这时府外已经有准备了,几队虎贲卫将他们分别包围起来,冲出来的骑士无一不陷入苦战。
漆黑的马车依旧安静的停在那,边上的内卫也同样安静。
拼杀还在继续,禁军士兵将府门重新封闭起来,府内的抵抗依旧顽强,方府所有都知道,今天绝无幸免,家丁下人全都拿起刀剑拼命。
内院的角落,方回浑身是血,双手柱刀,怒视跪在眼前的俩人,这俩人同样浑身是血,一人右臂被齐肘砍断。
“为什么?!”
俩人瘫在地上,没有回答。
“你们的身份我早已清楚,可我依旧没有将你们看作外人,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你出卖我方回就够了!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兄弟带上!啊!说啊!”
方回暴怒,象头困兽在房间里来回疾走,身边的几个卫士仇恨的盯着瘫在地上的俩人。
内卫虎贲卫禁军联合行动,突然包围府邸,但他们犯了个错误。
从围府到发动进攻,拖得太久,给了方回充足的准备时间。
方回先是试图派人出府申冤,可随即发现整个府邸被包围,可此时他还有一丝希望,希望朝廷只处置他一人。
但他的护卫们不干,师爷分析了各种情况,最后断定,朝廷是要灭方府满门,不但在帝都的人要死,就连并州边军中的亲信将领,也都得死。
这下方回不干了,立刻将几个已发现的潜伏内卫抓来,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几个内卫居然拔刀反抗,一番激战后,活捉两个,剩下几个逃跑一个,剩下的当场斩杀。
方回随即部署,整个方府立刻动员起来,方回一向以军法治家,家里的家丁多数是从边军退下来的伤残士兵和年老士兵,都能持刀拉弓,下人也同样如此。
内卫虎贲卫攻进府时,整个方府已经变成一个小兵营,每个院落每个房间都变成了战场,内卫虎贲卫们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代价。
方回挥刀砍掉两个内卫奸细的脑袋,带着人超后院走去。
后院,小角门处,十几个家丁保护着几个内眷,看到方回过来,几个女眷立刻围了上去,抽抽泣泣的也不敢开口。
“哭什么哭!”方回不耐的将几个女人呵斥下去,扫了眼人群,将护卫队长和家丁头叫到一边,低声吩咐几句,然后冲女眷叫道:“芸儿,过来!”
在抽泣的女眷身后,有个穿着劲装的女郎,这女郎看上去二十来岁,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面如满玉,眉清目秀,乌黑的头发盘在一起,用一根红绳牢牢系住,浑身上下收拾得利利索索,说不出的飒爽英姿。
“爹!我打先锋,一定能保你出去。”女郎走到方回面前,神情很平静的提出道。
天下人都知道,方回娶了十几个老婆,可膝下就一个女儿,世上人都认为,这是因为方回杀戮太重,所以,上苍让他绝了后,否则,同为大将军,秋云段昌却是儿女双全。
“放屁!”方回顺口骂道,芸儿眉头一皱,方回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傻呀,孩子,他们要的是我,哼,我估计朝廷供奉已经守在府外了,你不过武师巅峰修为,别说遇上内廷供奉了,就算遇上个宗师都不是对手。”
方回只有这么个女儿,那是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且,由于没有儿子,又将这女儿当作男孩养,骑马射箭,样样在行,四岁时便拜在并州一个神秘门派下习武,没成想,他这女儿居然还是修炼天才,十二岁便进入武师境界,现在十八岁了,便到了武师巅峰,距离踏入宗师境界也就一步之遥。
“魏刚他们已经从正门冲出去了,待会我带人从角门冲出去,方大和李迅保护从东墙冲出去,出去之后,不要回并州那个家,也不要回边军,去找你师傅,记住这世界只有你师傅能保住你。”
“爹!那你呢!”芸儿很着急,方回轻轻抚拍拍她的手,为她整理下衣服,慈爱的看着她:“孩子,今后的路就只有靠你自己走了。”
“爹!.。”
“就这样定了,芸儿,别再争了,魏刚他们顶不了多久,芸儿,这是大家伙为你争条生路,你一定要逃出去,记住,逃出去后,去找你师傅,千万别会晋阳的家。”
芸儿没再争了,她是方回那些老兄弟们看着长大的,是并州边军的公主,享受万般宠爱,可她不是深闺里娇嫩的花朵,她在草原上奔驰过,在大漠里摔打过,见过战场,见过死亡,比起普通女孩来说,要果决得多。
可看着父亲和几位姨娘去送死,她还是禁不住热泪盈眶。
第165章 众目所系
府门前的战斗更加惨烈,魏刚等人知道今日无法幸免,完全是以命相搏,悍不畏死的冲击着禁军防线,军方匆忙调动阻截,好容易才将他们围起来,魏刚几人全都负伤。
可魏刚几人的决死突击,让远处观战的柳寒和萧雨都极为震惊,要知道带队进入方府的是金雕江风,宗师巅峰修为,居然被他们突出府门,差点直入中军,将负责指挥的太监斩杀。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柳寒在心里暗叹,魏刚他们的战斗固然惨烈,固然英勇,可注定是悲剧,朝廷方面的力量还没有动,那辆马车上的大宗师还没出手,说明局势还在朝廷掌握中。
果然,没多久,冲出来的数人被斩杀,双锤魏刚和满身披箭的骑士杀到一块,俩人背靠背被上百禁军内卫围在一块。
府内飞起一群渡鸟,刚刚出府,几只羽箭袭来,渡鸟哀鸣着掉下来,但还是有几只逃出箭网,向北方展翅飞去。
“哼。”
耳边传来萧雨不屑的轻哼,柳寒也轻轻叹口气。
这是一场漏洞百出的围捕,重兵突击,却被人反击出府;方府四周弓箭手密布,却被人调动,导致封锁网出现漏洞,渡鸟趁机脱困。
“传言有误啊!传言有误!”萧雨轻叹道,柳寒却点点头,现场指挥督战的太监肯定是穆公公的亲信太监,也就是说,肯定是穆公公八大弟子之一。看他的排兵布阵,实在拙劣。
俩人都禁不住对方回佩服起来,方回能调动的兵力也就围府的兵力的十分之一,可他就凭这十分之一的兵力,愣是差点破局成功。
差一点的原因是,他麾下真正修为高深的还是少了,朝廷还有位大宗师没动,毫无疑问的是,这位大宗师还在等,等方回出现。
府内又发出一阵呐喊,太监挥手,又是一队禁军和一队虎贲卫冲进府内,没过多久,就听见远处后面发出大队人马的呐喊声,两个内卫急匆匆跑来,太监冲着边上的人说了几句,大队人马分成数路向方府后面包抄过去。
那辆马车依旧没动。
太监走后,府前的战斗再度激烈起来,满身箭矢的骑士在前,此刻他已经没马了,马就倒毙在数步外;魏刚舞动单锤在后,俩人并力往外闯,禁军将士死死围着,没有人敢逃。
监军太监蛮不讲理的斩杀了弓弩手,震慑全军,现在人人死战,再不敢逃避。
方府的战斗愈加激烈血腥,吸引着帝都所有势力的目光,隐藏在后面的大人物们没有象柳寒萧雨这样,拥美观战,可战况却时时报到他们面前。
朝房之中,尚书台诸位大人依旧没有回家,穆公公没再守在门外,而是坐在房内,内卫快马送来的报告首先交给他。
“方回亲卫队假校尉魏刚冲出府门,林公公指挥虎贲卫和禁军将其围在府门外!”
“归客枪赖毅冲出府门,弓弩手被杀散..。”
“江大人杀入西院,贼子顽抗不退,正在激战..。。”
“虎贲卫杜大人杀入东厢,遭遇方贼客卿柏青和高闲,陷入苦战。”
“禁军程都尉阵亡,.。”
“虎贲卫盘大人重伤,虎贲卫第三队被困,请求增援..”
..
一张张战报,让朝房内的大人们心惊胆颤,谁也没想到,方回居然真敢举兵反抗,裴舒脸色发白,内心张皇不安,就在前不久,他还在为方回辩护。
太子神情轻松,方回此举坐实了谋反罪名,朝廷上下,士林清流,再无人敢为其辩护,接下来他可以顺理成章的调换并州边军将领,由他来选择将领,同时,他还有理由对军方将领进行清理。
潘链外表沉静,可心里却如同波澜起伏,难以平静,公然举兵反抗,而且是在帝都,大晋的心脏,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经此一事之后,朝局会怎么变呢?他再次想到顾玮,下决心将来必须将顾玮调进尚书台。
潘冀靠在小方桌,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淡心无肠的抚弄茶杯盖,这是纯白的钧瓷茶杯,市面上要十两银子一个,泡的茶也是五十两银子一两的明前闻林,这茶经滚烫的开水冲泡,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味,这是他最喜欢的香味。
潘冀漫不经心的看着房间内的众人,太子,裴舒,潘链,甘棠,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太子肯定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裴舒现在心惊胆颤,倒是哥哥潘链,他在想什么呢?至于甘棠,这个老狐狸,现在还站在岸上。
方回可惜了,从内心里,潘冀对方回还是很惋惜,这个从血海里蹚出来的百战名将没有选择束手就擒,而是反抗,这虽然坐实了他的罪名,可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朝廷对将领的控制被削弱了,这事之后,朝廷在这方面势必要重新作出安排。
“方回这个笨蛋,活该,”赵王府里,小赵王爷乐呵呵的喝着酒,对一个中年文士说道:“这家伙风光了几十年,也该到头了。”
“小王爷说的是,一个山民,居然掌控了我大晋十几万边军,却不知好歹,还想入尚书台,真是做梦。”中年文士面带微笑赞同的点头道。
方回出身卑贱,却统帅十多万边军,官拜四大总督之一,士族对此早有不满,早就想找机会将他从这个位置掀下来,现在,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唉,朝廷最终还是容不下他啊。”
凝翠园里,秋云叹息着对晚霞举起茶杯,虽然早已经知道皇帝要拿他们之一开刀,可事到临头,他心中亦有戚戚,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起。
“这方回是不是太冲动了。”秋宜叹道:“以他的功劳,向皇上求求情,就算不能免罪,也能免了死罪吧,这样一来,唉..”
秋云微微摇头,秋宜还是不堪大用啊,上次给他说得那样清楚,皇帝这是要杀鸡吓猴,能憋到现在才动手,已经非常慎重了,方回真正的原因还是太不谨慎了。
真正让秋云惊讶的是,方回居然敢真的举兵反抗,而不是引颈就戮。
这场流血之后,朝廷对四大总督就更不放心了,如果此前,他还有一成机会返回凉州的话,现在是半分也没了。
晚霞已经消去,星光在天边闪烁,凉丝丝的风打在脸上,带来洛水的湿意,有股清新,和梅花的香味。
月下小酌,本很惬意,可今天却很沉重,胸中的那股阴霾久久难去。
“满朝尽奸邪!咱们武人就没有活路!”
在城内的另一个宅院里,幽州总督,护鲜卑大将军段昌在月下徘徊,院子很安静,当初幽州危急,他学秋云,带着妻儿到幽州,大败鲜卑后,朝廷赏了这处宅子,不过,他和家人依旧生活在幽州,这个宅院平时就只有几个下人在打理。
别看段昌和方回回京后没有交往,可实际上俩人的交情很好,当年他们曾经并肩作战,共同对敌,共同浴血。
平定鲜卑后,俩人分据并幽两州,两州交界,防区接壤,而且俩人的爱好几乎相同,都爱烈酒骏马,都爱驰骋草原,猎杀猛虎群狼。若不是碍于朝廷制度,俩人恐怕会经常在一起弯弓纵马。
“大将军,我看帝都不是咱们久留之地,还是尽快回去吧,现在幽州恐怕已经下雪了。”身后的卫队长叹道。
这次他不像方回那样,带了近百卫队回来,只带了十几个卫士,这些卫士无不是跟随他多年,是他亲手从军中选拔出来的骁勇善战之士,可以绝对信任。
“回去,皇上不下旨,咱们回不去。”段昌叹道,卫队长沉默不语,段昌沉默半响又说:“告诉弟兄们,最近都不要出去,就在园子里,明天派人出去,叫满香园的姑娘们过来。”
“是,大将军。”
马车终于动了,车头调转方向,从边上的胡同向府后出去。
就在这时,方府东面响起急促的警报,几条人影迅速冲破内卫的警戒线,沿着小胡同向东面奔去,大群内卫随即追下去。
“好计!”萧雨忍不住鼓掌赞道,柳寒先是点头,而后又轻轻叹口气,很显然,马车上的人没有动作,丝毫没有因为这几个人漏网而有所改变。
柳寒立刻便断定东面冲出去的那几个人中肯定没有方回,朝廷要的是方回,只是,这几个人是什么人呢?方回居然以自身为诱,也要掩护这几个人冲出去。
“我猜那是方回的女儿。”萧雨也叹口气,柳寒略感意外,萧雨解释道:“方回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九还是二十,这女儿拜在魔门门主之下,据说修为已经到武师巅峰,是个习武奇才。”
“二十不到便达到武师巅峰!”柳寒非常惊讶,这绝对可以称作修炼奇才,即便在杀手营中,能在这个年龄,达到这样的修为的也没有。
“是啊,以方大将军的势力,什么天才地宝弄不到,她的进度要慢了,那才奇怪。”萧雨有几分妒忌。
奇才也是要外力辅助的,当初在杀手营,他们便吃了不少增长功力的丹药,他的那些属下也吃了不少他炼制的丹药,为此他花了大量金钱。
“啊!”
隐约传来声惨叫,抬头看去,魏刚终于支撑不住,几杆长枪刺进他的身体,他无力的挥动铁锤,士兵死死顶住他,将他架了起来,魏刚口吐血沫,铁锤落在地上。
玉儿脸色苍白,小手紧紧抓住柳寒的手臂,有些慌张的低声说:“别看了,爷,咱们进去吧。”
第166章 左右为难
当天晚上,柳寒没有回府,玉儿柔软的娇躯让他在青衿那勾起的满腔****,以及对方府带来的惊讶得以发泄。
玉儿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技巧更丰富更主动,热情似火。
可即便这样的轻熟女也挡不住柳寒的猛烈攻势,几度痉挛后,玉儿连连告饶,柳寒却不肯饶过她,半逼半诱的逼着她将咬字分开念了。
第二天一大早,柳寒还是以平时的生物钟醒来,轻轻抚摸下怀里的娇嫩的肌肤,想了想昨夜的情境,一个问题忽然浮现在脑海,这萧雨为什么会叫他,此前他与萧雨也就见过一次,并没有深交,为什么会邀请自己到这来,还和自己一块看实况转播?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柳寒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主角光环,可以轻易吸引萧雨这样的一方大豪。
想了会,想不出所以然,于是轻轻推开玉儿的娇躯,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正准备离去,忽然觉着身后有异,回头一看却是玉儿醒来了。
“爷这就要走?”
玉儿的眉宇间依旧带着淡淡的疲惫,神情中带着浓浓的哀伤,让柳寒心里不禁添了几分柔软。
“今儿要上店里去看看,你休息吧,不用管我。”
“爷以后还来吗?”玉儿掀开被子,几乎是跳下床,半裸着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就像个小女孩害怕失去心爱的玩具似的。
柳寒心里一笑,名妓就是名妓,做戏都比别人强,这种恋恋不舍正是她们常用的手段。
“会的。”柳寒轻抚秀发,轻轻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玉儿依旧紧抱着他,充满期待的问:“真的?你不会骗我?”
“不会的,小傻瓜。”柳寒说着顺手拿起挂在边上的薄裙,给她披上,遮住了满屋的春光。
这个很简单的承诺让玉儿稍稍满足,她当然知道留不住柳寒,能得到这样一个承诺,也算不错了。
于是她殷勤的给柳寒整理好衣服,将柳寒送出门。
在院子里,柳寒遇见了妈妈珍娘,珍娘见到他抿嘴直乐,不住上下打量,把柳寒看得心里直发毛。
“没成想柳公子,文博士居然还是武将军,园子里姐妹们可羡慕玉儿了。”
珍娘捂着嘴迟迟的笑,柳寒略微有些尴尬,这个时代的房间都是木制的,隔音效果很差,玉儿的叫声恐怕早已经响彻全院了。
柳寒不知道该说什么,珍娘过来随意的挽起他的手臂,丰满的胸部靠在他的手臂。
“柳公子,出去的时候小心点,昨晚闹腾了一夜,这街上还没散呢,禁军还没散呢。”
柳寒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让她不要担心。
出了小胡同,果然大街上到处是兵丁,不但有禁军还有虎贲卫,京兆尹的衙役挨家搜查,柳寒拦住一个衙役问,衙役打量了他下,感到这人有些身份,便告诉他在搜查钦犯。
柳寒略微怔了下便明白,昨天方府还是有人逃脱了,只是不知道逃脱的是谁。
“行啦,别说了,待会班头看到又该训了。”
前面的衙役头在催了,那衙役赶紧追上去,边走还边嘀咕:“方家的人都那么好抓!虎贲卫禁军的上官都死了那么多人,咱们要找到了,还不知是福是祸。”
柳寒闻言忍不住摇头,能在帝都当衙役捕快的,没点眼里界是干不长的。
沿途受到几次盘查才到家,柳寒一进门便察觉府里情况不对,这种异常不是府里人很难察觉,外人进来会看到一切正常,可他一进来便知道府里有事。
柳寒没有从城外调很多人,府里即便增加了一些人,培训店员,府里依旧还是空旷,更主要的是,府里的戒备等级提高了,平时几个要点都没有人,可今天这些地方全都有人驻守,身边都放着强力弓。
“出什么事了?”柳寒眉头微蹙,问急匆匆赶来的柳铁。
“老爷,到里面说话。”柳铁压低声音说道,目光瞟向左右,正在训练的店员们纷纷向柳寒屈膝行礼,她们现在已经能穿着高跟鞋走猫步了,这批女孩都是挑选出来的,身高都差不多,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间,又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身材也显露出来,绸缎制的旗袍完美的勾勒出美妙的身材,让府里的护卫和下人直咽口水。
柳寒心中纳闷,随州柳铁穿过前院,却没再去后院,而是转向潇湘别院,这潇湘别院是间偏院,满院青竹,深得老黄的喜爱,他干脆便将这里要了去,并改名潇湘别院。
老黄正在院子里,看到柳寒柳铁进来,也不言语,转身进屋,柳寒随着他进去,柳铁却留在园子里,没有跟进来。
还在屋外,柳寒便闻到淡淡的药香,他便注意观察了下老黄,老黄看上去没有异常,进入屋内,药香味便更浓了,这药香很熟悉,他不用思考便断定是自己炼制的治疗内伤的紫灵丹。
这紫灵丹与续命丹不同,紫灵丹更高级,用料更好,特别是主药,需二十年以上的紫兰花,异常难寻,柳寒在西域偶然得到这样几株花,这才炼制了几壶,西域商道上,与马贼连番苦战,为了笼络振远镖局,他宁可给续命丹,也舍不得给青灵丹。
可今天他却闻到紫灵丹的香味,老黄居然将紫灵丹用了,谁受伤了?
床上躺着个女孩,不,看相貌,应该算姑娘,被子盖住了她的身材,姑娘双目紧闭,呼吸时断时续,脸上毫无血色。
俩人都没说话,默默的看了阵,然后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到了院子里。
“她没说她是谁,昨晚晕倒在那。”老黄指了指潇湘别院的一角,别看柳府人少,可府里的防御却很严密,外人很难进来,老黄的潇湘别院又是重点之一,这姑娘能逃进这里,也算有本事。
老黄又说:“我估计是方家的人,应该是个重要人物。”
柳寒眉头紧皱,方府中人正被缉拿,已经定为钦犯,罪名谋反,结果自然是满门抄斩,这姑娘逃出来,除了修为不俗外,另外还有几分运气,可以柳寒的老道,在战场上,运气这东西,有,但绝对极少,多数是身边的同伴为你制造的。
柳寒很自然的香气那群从方府东边突围的人群,为了这群人突围,方回不惜以自身为诱,也要掩护这些突围,萧雨说那群人肯定是方回的女儿,并州边军的公主。
“衙役来过府里吗?”柳寒的眉头一直紧锁,衙役挨家搜索,肯定是找方回女儿,柳府又在方回女儿突围的方向上,衙役不可能不到这里来。
“来过了,”老黄的回答果然不出他所料,老黄淡淡一笑,笑容带着丝嘲讽:“这帝都这么大,柳府与方回没有丝毫交往,断没有理由收留一个钦犯,所以,他们也就是简单的查了查,这府里要藏个人还不简单。”
柳寒自然明白了,不过,现在如何处理这方家小姐倒是个难题,最简单的是交给朝廷,可这样好不好呢?
交出方回女儿,对柳寒来说没有一点损失,但也没有好处,甚至很可能还有坏处,柳寒还记得萧雨说过,这方回女儿拜在魔门,如果交出方回女儿,他很可能得罪魔门,另外还有并州边军中,那些方回的亲信下属。
可留下方回女儿,朝廷抓不到方回女儿,势必加强搜查,迟早还会来柳府搜查,下次搜查,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可若方回女儿在他的掩护下逃出帝都,这收益依旧看不清,不错,魔门可能要欠他一个情,这个情的大小还不好说;其次,朝廷灭了方回满门,难道不会对并州边军进行清洗?柳寒不相信。
留下方回女儿,危险是看得见的,收益是模糊不清的。
“你怎么想?”
俩人合作这么多年,老黄自然明白柳寒的想法,他淡淡的说:“先留下她,看看再说。”
柳寒断然摇头:“不行!绝对不行!要么现在交出去,要么就不要交,这事不能犹豫。”
柳寒忽然有几分激动,让老黄怔了下,随即明白,柳寒说得没错,现在不交,将来也就不能交了。
“她是谁?”老黄很敏锐,几乎立刻察觉到柳寒可能认识这姑娘。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方回的女儿。”柳寒说道。
老黄沉默了,满天下都知道方回只有一个女儿,朝廷灭方回满门,这女儿肯定是重点,朝廷要抓不住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留藏她有巨大的危险。
俩人相对无言,柳铁在边上听到俩人的话,此刻见他们左右为难不由插了一句:“干嘛要交给朝廷,方大将军功勋盖世,救了并州幽州数百万百姓,皇帝要灭他满门,凭什么?!”
柳寒扭头看了他一眼,柳铁连忙住口,嘿嘿的干笑两声便溜到一边去了,老黄微微叹道:“世间自有公道,方大将军盖世奇冤,唯一骨血被咱们给卖了,这天下人会怎么说我们。”
“还会说什么,自然是商人无耻,见利忘义。”柳寒耸耸肩,语气苦涩。
这下可真是左右为难了。
第167章 曲终
交还是不交?这是个问题。
很多人徘徊在生死之间,比如那个叫哈姆雷特的,还有更多的人徘徊在男女朋友之间,为了一个选择辗转反侧,可归根到底,这是个利益和良心问题。
选择利益,违背良心;选择良心,损失利益。
柳寒不是那个哈姆雷特,没有犹豫多久,便果决的说:“留下她。”
老黄轻笑下点点头,眼中全是赞赏之色,柳寒解释下说:“我不是发善心,方家小姐在府里已经半天了,我们再交出去,恐怕会授人以柄,此外,交出方家小姐,损益对半,一目了然,可留下她,虽然危险,但可规避,咱们这府这么大,藏个把人应该没问题,一旦她逃出帝都,回到并州,咱们的收益将远超现在。”
老黄听后忍不住轻轻摇头,这家伙总不喜欢高尚,即便作了近似这样的事,也总要把目的弄成低级趣味。
姑娘还在沉睡,柳寒看了看,轻轻将她手臂拿出来,给她号了号脉,又输入道内息,发现她的内伤挺重,经脉有些混乱,好在没有伤及丹田。
老黄在边上很安静,柳寒精通医术,丹师都通医术,这也是他断定柳寒有丹师修为的重要理由,在西域时,商社的伙计受伤,轻伤由大夫负责,重伤都是柳寒亲自出手。
姑娘在查探时被惊醒,睁眼看见柳寒和老黄,稍稍惊讶了会,便要起身下床,柳寒立刻制止了她。
“不要动!正在给你治伤!”
姑娘感觉到有股内息进入自己体内,慢慢的梳理自己那混乱的经脉,滋润已经干枯的丹田,这股内息初始细弱,慢慢的变得宏大,充满生机,所到之处,犹若春雨降临干裂的大地,春风吹裂了冰冻的长河,枯干的树枝上,生长出细细的嫩芽。
“此人是谁?内息如此宏大端正!”姑娘心中大惊,睁眼看着柳寒,见对方正抓着自己的手,两根手指搭在自己的脉门上,而内息的起源正是这里。
“不要动!抱神守一,顺其自然!”
柳寒的声音很温和,姑娘赶紧收敛心神,翻开心扉,任凭内息在体内循环,一步一步梳理自己混乱的经脉。
几个循环后,伤势恢复了小半,柳寒收束内息,将姑娘的手臂放回被内。
“大恩不言谢,请教恩公尊姓大名,若有机会,方慧芸日后定当回报!”
柳寒冲她微微一笑,心说这方大小姐有其父风范,直爽中带着几分精明。
方府之事,瞒不过帝都人,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与方府有关,与其巧言相瞒,倒不如坦然相告,如此更易赢得对方的信任。
“我叫柳寒,你好生养伤,其他一切都不要想。”
方慧芸默认了,柳寒起身准备出去,方慧芸低声问道:“恩公,我父帅.。”
“不知道,朝廷还没公布,不过,不管方大将军能不能逃出来,你都要先将伤养好,而后才说得上其他。”柳寒答道:“哦,对了,不要想偷偷跑出去,外面正在全城搜索,以你现在的伤势,京兆府一个衙役便可对付你,所以,你现在最需要作的是,将伤养好,有了你父亲的消息,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方慧芸不是那种士族小姐,从小便被父帅当男孩养,骑过烈马,见过血肉横飞的战场,进入魔门后,又曾经在雁门关外的草原上追杀过马贼,见过生死。此刻听柳寒这样说,便没再开口。
柳寒见她稍稍激动便沉默下来,心中暗暗称赞,倒底不愧是方回的女儿,审时度势,杀伐果断。
“方回授首,全府326口,只有方回的女儿方慧芸在逃,应该躲在城里的某个地方,现在京兆尹衙役,虎贲卫,内卫,还有九门都督府兵丁,已经全体出动,挨门挨户搜索,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缉拿归案。”
雅文阁内,林公公向皇帝报告,穆公公依旧坐在皇帝床前,程公公在外屋,皇帝床前还多了两个人,太子和潘链。
潘链坐在穆公公的下首,而太子则是站着的,站在潘链的下首。
虽然还在初冬,房间里已经点起了火盆,上品的徐州细碳冒着幽蓝的火光,没有丝毫碳气,将整个房间熏得暖暖的。
林公公屈身站了很长时间,皇帝依旧没有开口,他的额头冒起一层细汗,忍不住偷眼瞧瞧穆公公,穆公公低着头,苍老的身体微弯,根本没有向他这边看一眼。
潘链心里有些紧张,奉召到雅文阁不是一次了,可他从来没今天这样紧张。皇帝出乎意料的让他坐下,而太子却还站着,还站在他下首,这个信号太明显了!
皇帝轻轻咳了两声,穆公公连忙拿起毛巾,将皇帝嘴边的口水擦去,皇帝稍稍示意,穆公公又将皇帝扶起来,将枕头垫得更高,让皇帝靠在上面。
随后,穆公公又将参灵汤端来喂了皇帝半碗,皇帝的脸上稍稍有了点血色,然后他轻轻摇头,穆公公又将碗放在旁边,又拿起毛巾给他擦了擦。
这一切他做得很熟练,也很快。
皇帝轻声嘀咕了一句,穆公公扭头看着潘链和太子说:“皇上问,并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潘链赶紧躬身答道:“方回死后,并州总督和护匈奴大将军出缺,臣等商议,由破弩将军王元接任,并州刺史由原并州刺史别驾隗秀接任。”
这两个人选是尚书台商议的结果,有鲜明的士族特征,王元和隗秀都是士族出身,王元出身祁县王家,祁县王家乃并州赫赫有名的大门阀,其家族渊源可以上推到前代大夏之时,在天下士族中排名可以进前十,比起什么河东三大家,秋云秋家还要靠前。同样,隗家也不简单,隗家乃冀州士族,虽然没有王家那么显赫,祖上也出过丞相太尉,在冀州也是名门望族。
这两个人选绝对不会遭到士族的非议,相反会得到他们的赞赏。
不成想,皇帝听后轻轻嘀咕了句,穆公公平静的转述:“皇上不同意,诸位大人,现在边郡太平,鲜卑已经分裂,对我大晋的威胁早无威胁,匈奴内附,成为我朝屏番,并州不需要再驻守一支庞大的边军。”
太子闻言目光陡然明亮,看着躺在床上的父皇,露出敬佩的目光。
皇帝虽然病重,可思路依旧敏捷,这个想法看似突兀打破常规,可实际上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皇帝的有意设漠北都护所,安北都护所,云中都护所,作太原王燕溱遥领漠北都护所都护,着东营公燕腾任安北都护所大都护,持节,兼任中山太守,原中山郡守他调,尚书台自行安排;着常山孝郡王燕衡领云中都护所都护,兼任雁门郡太守。并州刺史由太原王燕溱兼任。”
穆公公语气平淡,可太子潘链都知道,这不是商议,而是决定,皇帝这是要以宗室领军,取代士族门阀和军中将领。
历史上有过这种情况,每当皇帝感到无法掌控时,或者有重大危险时,首先考虑的便是宗室掌握军权,在前段时间,皇帝已经下诏,宗室藩国兼领地方行政和军权,再将并州边军权力掌控在宗室手中,天下军权十之八九已经控制在宗室手中。
而宗室中,对太子威胁最大的齐王已经被逼就国,齐王的军权已经被皇帝收回。
现在天下的重兵集团凉州边军和幽州边军,只有这两支军队不在宗室手中,但这两支军队驻守在凉州幽州,这两州乃苦寒之地,军需粮食全部要自中原运去。
凉州的军需粮食由雍州提供,可雍州掌控在秦王手中。
幽州的军需粮食控制在冀州手中,而冀州控制在士族手中,皇帝在冀州最富有的魏郡封了个贤郡王,这等于在冀州打入了个楔子,掐住了冀州的咽喉。
穆公公说完之后,太子和潘链同时躬身领命,皇帝又说了几句,穆公公伏在他耳边听了阵,然后抬头对外面叫道:“把秋云的诏书拿来。”
程公公拿着明黄色的诏书进来交给穆公公,穆公公将诏书打开先看了一遍,然后拿给皇帝看,皇帝看后示意同意,穆公公交给太子。
“殿下先看看吧,”穆公公又补充道:“看后用玺。”
太子接过来,这是一封封赏秋云的诏书,诏书内容无非是秋云戌边数十年,劳苦功高,皇上念其你年高,决定调秋云回朝,出任骠骑大将军,参录尚书事。凉州总督,护羌大将军由端木正接任。
“儿臣遵旨。”
这道诏书,太子早就见过,皇帝早就告诉过他对秋云的安排,现在不过是将以前的安排落实。
房间里很安静,太子亲自拿起玉玺在诏书上盖印,正准备将诏书交给程公公,他又收回来对程公公说:“这道诏书,由本太子亲自去宣。”
程公公先是愣了下随即明白,一言不发的退到边上。
潘链心里有些不安了,秋云的威望太高,又是上品士族出身,在朝中,无论号召力还是威望都远远超过他,有他在尚书台,对他掌控尚书台非常不利。
而且他隐隐感到,在解决方回后,皇帝对他也有所防范,具体就在秋云的使用上,骠骑将军,本朝仅次于大将军的军方二号人物,在大将军缺任的情况下,骠骑大将军主掌征伐,这就分了太尉潘冀的权力。
秋云参录尚书事,在尚书台牵制他的力量,而且由于他的军方背景,他说的话分量非常重。
穆公公随后又传达皇帝旨意,这次是调整尚书台。
“裴舒已经年老了,让他致仕吧。”
“太师潘链,忠勤为国,兼任尚书令。”
“太子太保左辰,辅佐太子,功在社稷,着参录尚书事。”
皇帝的命令迅速落在明黄的绢帛上,盖上玉玺,传达到各处。
太子亲自到城外凝翠庄向秋云宣读了圣旨,秋云跪在冰凉的地上接过圣旨,心中十分平静,无喜无悲,谦恭的回答着太子的祝贺,他当然清楚这位储君的意思,可他却没有心思回应。
从凉州到帝都,他就像走在钢丝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落得粉身碎骨,现在他终于走到对岸。
他安全了,至少,未来五年是安全的。
数日之后,依旧是在长清渠边,裴舒向数十位前来送行的大臣告别,船升起风帆,跳板收起来,裴舒站在船舷边向众大臣拱手告别。
船使出水门,进入洛水,北风吹拂,帆涨得鼓鼓的,芦花早已凋零,没有了白白的,漫天飞絮,原野上光秃秃的,满是荒凉。
远远的有马蹄传来,一队骑兵正向北急驰,象是边塞有警,急赴战场,可裴舒却觉着象是在逃亡。
“走吧,走吧,总算落了个囫囵个。”
裴舒远远的望着帝都高大的城墙,喃喃自语。
船近偃师,船上拉响了警铃,裴舒急忙跑出船舱,护卫上来禀告,岸边有人拼杀。裴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岸边正有数条人影拼杀在一起,看看宽阔的水面,裴舒稍稍松口气,只要不是内卫便好。
然后他下令加快速度,现在他不想参与任何可能引起麻烦的事,只求安静的回到故乡。
随着裴舒致仕,段昌返回幽州,因皇帝病重,四大总督回朝,引起的一系列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泰定十八年初冬,帝崩,太子奉皇帝遗诏,在承先殿登基为帝,年号至治。
第168章 国丧
至治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晚,干冷的空气吹裂了大地,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帝都高大的城墙,变得更加灰扑扑的,就像多年没擦洗过的家具,落满灰尘。
洛水两岸,满山都是干枯的枝条,以往的青翠被萧瑟取代,山峰露出了他干枯的地表,大雁早已经飞向北方,天空中飘着淡淡的铅灰色的乌云,长清渠码头也冷清多了,脚夫们无聊的聚在一块聊天玩色子,衣衫褴褛的他们使劲的哄笑着,皆以驱散河风的冰凉。
屋檐下飘荡着白色的纸条,空气中隐隐还有香烛的味道,奉天观里道士们依旧在唱着从远古传来的颂词,这些颂词记载于道典,也由德高望重的贤人解释,在这块大地传颂了数千年。
朝中官员依照《礼典》,每天在各自的场合为先皇祈祷,《礼典》上关于国葬的礼仪规定只有百十个字,可历代贤人的解释便有数十倍,数千年前的大贤鸸君专门作了批注,从此这个批注便成了历代所遵循的标准,秋品便是以这个标准来品鉴士子的德行。
泰定驾崩,按照《礼典》,大晋应为国丧,天子当守孝三十六日。按《礼典》,父丧,子结庐守孝三年,但天子非常人,需治理天下,故以日代月,取日为月,三年三十六个月,故为三十六日,这期间不能沾荤,不能临幸妃子,不能欣赏歌舞。
天子都在守孝,天下臣民自然也该守孝,皇帝为天下臣民之父,皇帝升天,天下臣民自然也该守孝,不过,由于天子都只守孝三十六天,朝廷也不难为天下臣民,也只守孝三十六天。
这三十六天里,青楼妓院全部关门,无论士庶,家庭中的歌妓舞姬均不能表演,否则便是欺君大罪;酒楼禁止卖酒,否则也是欺君大。
当然你在家是否喝酒,官府没看见,那管不着,可要是被人告发了,官府也要治罪,特别是皇子,若犯了任何一条,皆是大罪,重则失爵,轻者斥责,削减属地。
奉天观实际是皇家道观,皇帝要举行祈天仪式,或是许愿还愿,都在这里举行,奉天观就在皇城边上,紧靠朝阳门,道观并不是很宏大,却是历史悠久,好像帝都还是小城时便有了这座奉天观。
泰定帝的灵柩就停在奉天观正殿奉天殿的正堂上,大堂分左右两侧,皇太后潘芷带领泰定帝嫔妃在右侧,大殿被布置成白色的海洋,守灵的人穿着白色麻衣,殿梁上飘着白色布条,长明灯用白色的台柱,粗大的柱子被白色的布条包裹起来。
守灵已经几天了,所有人都很疲惫,至治皇帝起身到太后潘芷面前,轻声劝潘芷休息一会,潘芷顺从的起身,从侧门出去往后殿而去,那里设有专门的休息间,没有人能这样守上三十六天,观里早准备好了这些。
潘芷的皇太后称号是前两天皇帝登基时同时颁布的,是皇帝的第一道圣旨。这道圣旨没有受到任何质疑,潘芷虽然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可她是皇帝的姨母,对皇帝爱护有加,也是泰定帝的皇后,当上皇太后顺理成章。
潘芷年岁并不大,只有三十来岁,没入宫前便是帝都有名的美女,前皇后病重期间,曾经入宫照顾,宫里有传闻,泰定皇帝便是在那个时候与她暗通款曲,前皇后只知不起后,顺水推舟,请皇帝在自己死后,立堂妹为后。
皇帝陪着潘芷出来,到了休息间的院子口,潘芷才轻声对皇帝说:“皇上,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皇帝点下头:“母后放心,这几天没什么,我年青,还顶得住。”
“年青也不行,你父皇就是太操劳了,先是鲜卑贼子闹,后来又是水灾旱灾,你父皇这一生,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皇上,你现在身系天下安危,用不着事事亲躬,尚书台那么多大臣,交给他们处理吧。”
皇帝闻言心中略微有些不喜,泰定驾崩后,太子和尚书台诸位尚书在雅文阁聆听遗诏,遗诏中除了太子登基为帝外,泰定皇帝还太子年青为由,设立了五个辅国大臣,分别是太师兼尚书令潘链,太尉潘冀,骠骑大将军秋云,丞相甘棠,太子太保左辰。
这五个人是泰定帝精心挑选的,潘链潘冀是外戚,料来对新君不会有异心;秋云军政双优,在军队中有很高的威望,更难得的是没什么野心,他和潘冀配合可以掌控军权;甘棠虽然圆滑世故,可擅长政务,而左辰在士林中有很高的威望。
有这五个人在中枢,可以保证皇权顺利过渡到新君手中,只要有个五六年,新君便可以掌控全权力。
而在这个过渡期间,宗室虽然在中枢没人,但地方上实力强劲。
宗室在地方上有强大权力,也就不担心中枢出现问题,若这五人中有人敢行大逆之事,地方宗室可以举兵讨伐。
泰定皇帝将他的想法详细告诉过新君,至治皇帝当时很高兴,可当遗诏宣布之时,至治皇帝心里却有几分不舒服。
辅政大臣一般是皇帝未成年才设,可他已经二十二了,两次监国,数次代天子巡幸地方,对朝政十分熟悉,完全没有必要再设辅政大臣,不过,由于丧事忙乱,他还没心思来处理这个事。
此刻太后关切的提醒他,可在他耳中却象响起了重鼓,五个辅政大臣,有两个是潘家人,他心里掠过一道阴影,疲倦的点下头:“母后说得是。”
潘芷轻轻叹口气,转身进去了。皇帝顿了下,才转身出来。
刚走到门口,潘链和一个青年人已经急匆匆过来,至治眉头一皱,刚才那丝不快又想起来了。
潘链施礼之后站起来:“皇上,齐王秦王赵王晋阳王楚王,均上疏,要求进京吊唁先帝。”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悦的说:“不是说了,他们要有这份心,在藩国设坛祭奠,为何非要进京呢?”
皇帝说着朝另一个院子走去,皇帝的休息间便设在这里,这里也是皇帝在这三十六天里处理朝政的地方。
虎贲卫和禁军早已接管奉天观四周的警卫,禁军在外,虎贲卫在内,这休息的院子,由于皇帝驻留较多,更是被彻底搜查了一遍。
皇帝掀开偏房的门帘,辅政五大臣和句誕都在里面,跟在潘链身后的那青年人也跟了进来,潘链见状微微皱眉,但他没说什么,这年青人叫蓬柱,是太子心腹,原为太子府舍人,职位很低,可太子刚登基即下诏让其升到中书监侍郎,从不入流的小官一跃升为朝中重臣。
蓬柱将手中的奏疏放在皇帝身边的书案上,皇帝随意的翻了几本,然后将奏疏扔到一边,抬头看着潘链问:“你们说说吧,都要到京里来。”
潘链毫不迟疑的答道:“臣以为,各藩国距离帝都远近不同,三十六日守孝,三十六日后先帝便要归福地,他们也赶不上,况且先帝下诏,藩王就藩,这先帝尸骨未寒,便宣召藩王入京,有违礼制。”
太子没有开口,潘冀点头表示赞成:“藩王进京,动静太大,各地藩王多少,让谁回不让谁回,都不好说,这上百个藩王,再加上仪从护卫,一下就有数万人到帝都,不妥,不妥。”
甘棠也点头:“太师太尉所言甚是,所有藩王都返京,甚是不妥,就让他们在藩国设坛祭奠吧。”
“依礼制,父亡子奔,古之礼,当允许他们奔丧入京,天下人也不能非议陛下,”左辰年龄很老了,白须白眉白发,一板一眼的说道:“若有人在此期间有非份之想法,天下人当共诛之。”
潘链和潘冀同时皱起眉头,心中暗道,这左辰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这是奔丧的事吗?这些藩王入京,每人带上几百上千的卫士,几个藩王勾结到一起,立时便能在京中作乱。
再说了,即便无人作乱,这些藩王要是逗留不去,就此留下,立马就成隐患,这世上只有千日作贼之理,岂有千日防贼之理。
“秋卿的意思呢?”皇帝看着一直没说话的秋云问道。
秋云早有定论,慢吞吞的说:“让他们来不妥,,本朝以孝治天下,不让他们来,又陷陛下于不孝,故而也不妥,臣的意思是,让来一两个为代表即可,其他人,陛下可发明诏,昭告天下,先帝明白他们孝心,不过,这一路上舟车劳顿,颇为辛苦,陛下体恤他们,可在藩国设坛祭奠以代。”
这话面面俱到,无可挑剔,可秋云还没完,又补充道:“近日地方上报,这天下会的贼子又在蠢蠢欲动,欲借国丧之时,兴风作乱,陛下当下诏各地官吏,各藩王当提高注意,谨防贼人作乱。”
天下兄弟会,曾经数次兴兵造反,朝廷屡次打击,破获了不少兄弟会中的重要人物,至正十二年,大晋与鲜卑大战的紧要关头,天下兄弟会在徐州兴兵造反;泰定九年,兄弟会再度兴兵,这次朝廷已经平定鲜卑叛乱,抽出手来,全力绞杀,抓住了兄弟会的会首。
此后兄弟会转入地下,依旧在加强活动,新的兄弟会会首非常神秘,江湖中见过他的人还没有,到现在为止,朝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和真面目。
皇帝听后微微点头,潘链点头称是,皇帝正要答应,蓬柱却突然插话道:“秋大人多虑了,兄弟会不过宵小,泰定十二作乱,大部剿灭,剩下的残余匪众,揣揣不安,那值得天下警戒,陛下,臣以为,天下之关键在于流民,雍州流民聚集,冀州青州,同样流民甚重,并州今岁干旱,流民成灾,当下诏当地官吏加紧解决,由各藩王监督执行,以此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另外,陛下当下诏,国丧期间,各地驻军一律不准调动,凡调动必须有太尉之命令,或陛下的诏令。”
皇帝这下听明白了,秋云的建议中让藩王提高注意,可藩王可以借此集结军队,危险反而更大,而蓬柱的建议则更好,不但分了藩王的势,逼着他们去解决流民问题,怎么解决流民问题,只有赈济,于是这些藩王只能从府库中拿出粮食来,这又削弱了藩王的力量。
赈济流民,驻军禁止调动,简单两条便将藩王们给卡死了。
第169章 大赦
“你怎么叫方慧芸?”
躺在床上的姑娘迷惑不解的看着柳寒,觉着这个问题好傻好难回答。
柳寒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一股细细的内息从这进入她的经脉,在经脉里慢慢运行。
“现在的人都是单名,你看啊,秋戈,柳寒,方大将军怎么会给你取两个字。”
方慧芸这下明白了,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里面。
“无聊。”
柳寒微微笑了笑,没有再问,这的确是个问题,这个时代的人好像多数都是单名,这方大小姐还是他遇上的第一个双名的人。
朝廷对方慧芸的追捕已经停下来,不过,柳寒观察了下,无论城门还是码头,都有内卫化妆守在那,柳寒判断,这是外松紧,内卫已经张开网,就等着她出现。
如果仅仅是这样,柳寒还是有把握在不惊动内卫的情况下,将方大小姐送出帝都,可问题的关键是,方大小姐的伤比想象的重,特别是后背那一掌,让她的经脉严重受伤。
柳铁端着药碗进来,这药是柳寒给她配的,而药却是在不同的药店买的。买药还挺麻烦,柳寒担心朝廷在药店布下眼线,便不敢在一家药店买,而是分开了,在几家不同药店买的,而且是走得远远的药店。
柳寒将方慧芸扶起来靠在床头,然后将给她喂药。
俩人都没说话,把药喝完之后,方慧芸终于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样?”
“公开的搜捕已经结束,每个城门,每个码头都有内卫蹲守,不过呢,你要想出去,也容易,但首先你得走得动,遇上个毛贼自己能收拾得了。”
方慧芸眼一瞪,柳寒象没瞧见似的,继续说:“从你的修为来看,走的是魔门的路子,魔门武功,三个字,险奇诡,初期进展很快,越到后面进展越慢。”
“你已经跨过那道门了?”方慧芸问道,自从这个男人给自己疗伤后,她便在猜测这个问题,说来魔门名气很大,可门内宗师修为的却没几个,她的修为已经超过她的师傅,可踏入武师境界后,进展便极为缓慢,外面传言她有武师巅峰修为,其实过了,到现在她的修为也只有武师七品。
掌门说她是习武天才,父亲为他搜罗了不少天才地宝,甚至可以说是********,她的修为进展极快,可最近数年,不管吃什么,修为进展都很慢。
她很想找个真正的高手问问,可门中的前辈告诉她,魔门武功就是这样,只有静下心来努力修炼才能突破,当时长老也是这样说的。
修为晋升,每道门槛都是一次凶险的突破,越往高处,越是凶险,武徒到武士,九成九的人都能冲过去;可武士到武师,则只是不到一半的人能突破,很多人一辈子都卡在这道门槛之前,而武师到宗师呢?很多人终身都看不到这道门槛,能看到的人中,也只有一成能踏过去;至于宗师到大宗师,那就更加遥不可及,一万个人中能有一个冲过去便算好的了。
方慧芸觉着进展慢了,可柳铁在武师九品上已经卡了很久,可就看不到那道门槛。
柳寒没有回答,起身告诉方慧芸好好养伤,其他一切都不要想。
“等等,”方慧芸见他要走,赶紧叫住他,柳寒转过身体,方慧芸望着他,迟疑半响问道:“有我父帅的消息吗?”
柳寒平静的答道:“不清楚,有你在我这,我可不敢出去乱打听,要是引起内卫怀疑,那就麻烦了。”
方慧芸静静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读懂真假,柳寒在心里叹口气,方回的脑袋已经送往并州,用秋戈的话来说,并州军已经解体,不复存在。
从并州传来的消息称,方回送回去的消息还很及时,留在晋阳的方府在内卫到达的前一天全体消失,据说是出塞了,也有说是上山为寇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只是有一条可以确定,没有被朝廷抓住。
这对这位大小姐应该是好事,她母亲应该在里面。
过了会,方慧芸才收回目光,略微动了动,牵动伤口,忍不住咧开嘴,差点便叫出来,柳寒赶紧上前帮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说:“好好休息吧,养好伤,比什么都重要。”
“你为什么要帮我?”方慧芸低声问道,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萦绕很久了,她可是钦犯,和柳寒没有丝毫交情,她实在想不出柳寒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救她。
柳寒冲她笑了笑,略微沉凝下说:“我是个商人,商人作事自然要寻求回报,风险愈高,回报也就越高,现在你欠我一条命,将来我会找你还的,至于什么时候,我还没想好。”
方慧芸神情一滞,她完全没想到柳寒的回答居然是这样,他没有说什么公道在人心,方回为国有功,自己热血仗义,等等,却说什么自己欠他条命,将来要还,怎么还?这让她有些生气,天下难道就没了公道?
“不要说什么公正公道之类的假话,”柳寒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冷静的说:“帝都很大,可这个城市,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会救你,哦,对了,你是魔门出身,魔门在帝都没有设个什么点之类的?要有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传话。可以让他们接你过去,当然,你还是要还我一条命的。”
方慧芸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挺翘的鼻孔发出一声轻蔑的响声,柳寒笑了笑便转身出去了。
魔门在帝都有分舵,可魔门与中原的多数门派都有仇怨,所以魔门在中原的分舵都是潜伏在低下,此外,内卫也发现魔门与内迁的匈奴和卡瓦族有联系,故而对魔门的监督要比其他武林门派严多了。
魔门在帝都有暗舵,但方慧芸不知道这暗舵在那,主持人是谁,但知道上那联系,这是在来之前,师傅告诉她的,不过这个情况,她是不会告诉柳寒的。
柳寒出来,老黄正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刚收到的情况汇总,每天各个分店都要将当地的市场行情以及其他各方面的情况都发过来,当然,这肯定不是适时,渡鸟飞过来,也需要时间,但柳寒可以肯定,他的情报系统在这个时代是最快最及时的。
听到门响,老黄头都没抬,柳寒走到书案前坐下,伸手拿起一份老黄已经整理过的报告打开随意的看着。
院子里有脚步声,柳铁出去,过了会,柳铁拿着份情报回来,交给柳寒,柳寒打开看了看,随后轻轻摇头,递给老黄。
“你被赦免了。”
柳寒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老黄接过去扫了眼,扔到一边。
“新君登基,这是应有之举,没什么奇怪的。”老黄神态很平静,似乎就在他预料之中。
作为邵阳的旧属,他的身份依旧是罪名,只是被掳走后,边塞的寺监早以为他死了,将他从花名册上勾去,此次回来,他用的也是化名,满帝都大概也只有柳寒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方家没有赦免,兴阳一案也没被赦免。”老黄微唏摇头,眼中有几分嘲弄,似乎在嘲笑新君的仁慈。
“皇帝还是太年青,多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柳寒也叹口气,其实这个时候,兴阳一案的士族门阀,已经衰败,就算赦免了,也再无法无胆阻挠皇帝想作的事,可这样一来,可以麻痹士族门阀,让他们以为皇帝已经改弦易辙,等过上几年,皇帝的权力巩固后,再开始动手。
可惜,这么好的机会给放过了,柳寒不知道这新君是不是太嫉恶如仇。
“有什么问题没有。”柳寒又拿起边上的一册小册子,这小册子是他精心准备的,全是要参加拍卖的珠宝的介绍,这些天他有认识了不少贵族公子和富豪,计算下,弄个拍卖会应该够了。
“其他问题倒没有,并州有些问题,”老黄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他说:“方回死后,并州军分成了三个部分,并州将领贬斥的贬斥,调走的调走,我们前期作的工作几乎全部白费劲,现在全部都要重新建立关系。”
走塞外的商队最紧要的关系便与塞外胡族和与边塞驻军的关系,这两个关系少了一个都不行,特别是与边塞驻军的关系,尤其重要,否则,人家找个借口便能让你人财两失。
决定在并州发展后,瀚海商社几乎打通了并州总督和下属主要将领,以及每个边塞的守关将领的关系,可这次方回被逼造反后,朝廷对并州军进行了大范围调整,从上到下几乎换了个遍,以至于瀚海商社前期工作几乎全部报废,不得不重新开始。
“麻烦的不在这里,”老黄摇头说:“与他们的关系不过是钱,以前方回要钱,下面的将领要钱,可他们知足,新来的这批官,大都是士族出身,胃口大得很,给得了少,咱们给不起,多了,咱们就白干了。”
柳寒明白的点点头,这些士族与方回这样的行伍出身最大的不同便是,更加贪婪!
“让他们摸摸底吧,唉,先看看再说。”
柳寒也没办法,羊毛出在羊身上,尽量争取转嫁损失吧。
“老爷,萧大当家和船帮漕帮师爷在外求见。”柳铁又进来报告,柳寒忍不住皱眉,有些意外的问:“他们怎么走一块了?一起来的?”--18276+d6su9h+11099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