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寻找故人
灵玉从飞舟上下来，满脸困惑。
艾方兴对她说，自己从未听过范闲书这号人物。
她奇怪极了，后来仔细问了一下，艾方兴的年纪与她相差无几，很小就被招进无双城的商铺做伙计，多年摸爬滚打，才升到管事的位置，对飞廉城的商铺非常熟悉。
以他的经历，应该听过范闲书才是。可是，艾方兴十分肯定地告诉她，自己没有听过范闲书这个名字。如果前面那话是吹牛，这个问题大可含糊过去，但是他的神情很坦然，语气也很肯定。
艾方兴说：“按程道友所言，这位范道友可能只做了几年就辞工了，这样的话，鄙人没听过也正常。”
话虽如此，灵玉还是觉得不妥当，她跟仙石后来才断了联系，之前十几年，仙石留的地址一直是拍卖行。
“程道友，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别忘了来寻我。”艾方兴离去之前，向她告辞。
灵玉笑着道谢：“若是有空，一定上门拜访。”对方如此热心，她也要给点面子不是？
眼前的飞廉城，与百多年前几乎没有分别，仍然气势壮丽，流光溢彩。城外的龙尾山静静伏卧着，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小千世界的入口。
她从高台上下来，没再掩饰身上的威压，验证身份的守城官看到她，客气地揖礼：“欢迎前辈来到飞廉城，敢问前辈可有户帖？”
与当年第一次进飞廉城，待遇天差地别。
户帖这东西，她是有的，只是时间太久，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她在乾坤袋的杂物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块玉牌。
守城官接过此物，看着中间仙盟二字，微微一怔：“这是……百年前的户帖？”
灵玉问：“怎么，这户帖不能用了？”
守城官忙笑道：“前辈多年没来飞廉城了吧？实不相瞒，飞廉城如今不归星罗仙盟管了，所有户帖，都换成了新的。”
“哦……”灵玉若有所悟。没想到当年势力极大、独占鳌头的仙盟，居然退出了飞廉城，莫非局势变化，又有什么新势力崛起了？
“前辈请稍等，待我们替你换了户帖。”守城官补充了一句，“无需交付任何费用。”
灵玉点头，站到一旁等候。
那守城官拿着她的户帖，对着户簿验证。只见玉牒模样的户簿上亮起浅蓝的光芒，绕了一圈，归于平静。
守城官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没有查到……”
他的同僚提醒：“可能是时间太久，被清理了，恐怕要到主户簿上查询。”
“嗯，我试试。”守城官掐起法诀，浅蓝光芒再次聚集，没入户簿之中。
这一次等得有点久，好一会儿，户簿上重新亮起光芒，浮现出一行字，后面附带画像和真元印记。
守城官看到这行字，怔了一下。
程灵玉，修为炼气。再看那画像，虽然容貌并未变化，气质却大不相同。画像上更像一个少年，眉目生动带着稚气，而眼前这位前辈，镇定自若，如沉渊静海，扬而不发，整个人气度风流，男女皆宜。若不是五官一模一样，真元印记也对得上，他几乎以为，这是两个人。
他很快将户帖换成新的，躬身递过去：“恭喜前辈，结成金丹，衣锦还乡。”
“多谢。”灵玉没有纠正他的用词，一百多年前的炼气修士，结成金丹回到飞廉城，在他们眼中确实就是衣锦还乡了。其实，她真正的乡，并不是这个乡。
她看着新户帖中间的“御”字，问：“如今仙城归何方势力统管？”
守城官答道：“如今的城主，是御仙阁之主。”
“御仙阁……这不是屏翳城之主么？”她记得，百年前，御仙阁占据的是屏翳岛，三大岛中，飞廉和屏翳都被大势力独占，丰隆岛则被许多中小势力瓜分。为什么百年之后，飞廉城之主变成了御仙阁，那屏翳城呢？
“前辈所言不错，御仙阁如今统管屏翳和飞廉，为星罗海第一势力。”守城官的语气充满自豪，他既然是守城官，那也是御仙阁的人。
灵玉暗自感叹了一番物是人非，告辞离去。守城官说得平淡，背后却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血腥，御剑阁占据飞廉城，付出怎样的代价，败退的星罗仙盟，又存在与否……
分辨了一下方向，她信步走向当年居住的小巷。
百年过去，当年居住的小院看起来仍如往昔，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一百年，对低阶修士来说，足以改换天地，对一座仙城而言，却不过弹指一瞬。
她站在当年暂居的小院门口，回想当年。那个时候，她和范闲书、罗蕴三个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从下界过来，什么也不懂，罗蕴连入城的费用都没有，而她，怀揣着一千灵石，就以为身怀巨款……呵，真是天真而单纯的岁月。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少年跨出院门，吃惊地看着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唤道：“这位……前辈，您有什么事吗？”
这少年只是一名炼气修士，分辨不出她的具体修为，只知道是位前辈。此地环境一般，居住的都是炼气修士，少年看到一位前辈站在自家门前，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由地紧张起来。
灵玉微微一笑：“小道友莫要害怕，我只是旧地重游，来这里看看。”
“旧地……重游？”少年转头看看院门，吃惊道，“前辈莫非住过这里？”
“正是。”目光穿过洞开的院门，看着院子，里面一如往日，让她越发感怀。不知不觉，一百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小毛，你跟谁说话？”里面传来粗豪的声音，一名青年迈出院门，看到灵玉，怔了一怔。
“哥，”名唤小毛的少年转头说，“这位前辈说以前住过我们这院子呢！”
青年仔细打量了灵玉一番，越发吃惊，连忙拱手见礼：“原来是位结丹前辈，真是失礼了。”
“咦，”小毛看看兄长，又看看灵玉，结巴道，“前、前辈是结丹修士？”
“你没发现前辈身上的气息比筑基前辈强大得多吗？”青年低声斥道。
小毛连忙重新见礼：“抱歉，前辈。”
“无妨。”灵玉摇了摇头，“是我太唐突了。”
青年忙道：“不会不会，前辈也住过这里，可见与我们有缘，不如进来坐坐吧。”
灵玉略一犹豫，轻轻颔首：“打扰了。”
青年面露惊喜：“前辈莅临陋居，是我等的荣幸。”
进入小院，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她在小院中站了一会儿，指着中间那个房间道：“当年我就住在这里，还有两位师兄，分别住在左右。一转眼，一百多年了……”
“这是我的房间呢！”小毛摸着头，憨憨地笑。
他的兄长关注的是另一点：“一百多年，前辈从炼气到结丹，真是让人羡慕。”顿了顿，问道，“却不知前辈的两位师兄，今日又在何处？”
灵玉道：“他们其中一位与我一般，入了陵苍的宗门，如今还停留在筑基期。还有一位留在飞廉城，失去了联系。”
“这么说，前辈是来寻找故友的？”
“算是吧。”灵玉含糊地说，不再多谈。
她看了一圈，与兄弟两个闲谈了一会儿，随口指点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小毛兴奋不已：“哥，这位前辈人真好，她一说，我以前想不明白的地方都理解了。”
“嗯。”青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哥，你在想什么？”
青年道：“这位前辈当年和我们一样，只是炼气小修士，今日却能成为结丹真人。”他握紧拳头，“我们也可以的！”
“嗯！”小毛认真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灵玉离开小院，按照记忆，寻找范闲书当年打工的拍卖行。
无双城的商铺，没有那么容易倒闭，拍卖行也运作如昔，可惜，她问遍了商铺内的老伙计，没有一个人记得范闲书这个名字。
这让灵玉暗自嘀咕：莫非仙石用的不是这个名字？她暗暗后悔，以前从来没有到拍卖行找过仙石，不知道他在拍卖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百年时间太久了，商铺的伙计早就换了一拨，无双城的管事又会经常调动，根本找不到当初在此处任职的人。当然了，他们内部肯定有名单留下，只是不会告诉外人。
灵玉思考了一会儿，她所知本就不多，如果错过这个线索，真不知道到哪里找仙石去。最后一次与仙石通讯，用的便是拍卖行的地址，没道理没有人知道。
于是她提出见此地的负责人，掌柜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位前辈，我们主事怕是不便相见。”
灵玉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还请掌柜多多周旋。”说着，将一个小灵石袋递了过去。
掌柜接过一掂量，心中有数。想着一名结丹前辈如此要求，又拿了这么多灵石，不好直接拒绝，便道：“前辈稍等，待我去禀明主事。”
等了一会儿，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掌柜的声音响起来：“主事请。”
灵玉抬起头，看到跨进门来的修士，怔了一下：“伏道友？”
302、毫无线索
走进雅室的，赫然是多年未见的伏元青。
看到她，伏元青也很惊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程道友？”
眼前的灵玉，与他记忆中相同又不相同，明明是同样的容貌，却有着不一样的气度，好像……好像脱胎换骨一样，散发出昔日没有的光彩。
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灵玉身上的气势，分明已经结丹了！
他不由地想到自己，因为剑修难以晋阶的特性，他目前还停留筑基圆满，一直未能寻到凝结剑心的契机。
回想当年初见，灵玉还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他早早就筑基了，如今他还在筑基期，对方却一跃成为结丹修士。其中落差，不由地让人感怀。
伏元青很快稳住心神，挥退掌柜，坐到灵玉对面：“多年未见，没想到程道友一跃成为结丹前辈，真是……意外。”
“伏道友居然成了无双城商铺的主事，同样叫人意外。”当年从药王遗府出来，她就猜，伏元青跟徐逆并不是对立的，其中恐怕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事，如今看来，这个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伏元青叛门潜逃，大概是发现了徐逆的秘密，想要自保。徐逆是徐正的替身，那么他们这些剑侍，可能是保护徐逆或者监视徐逆用的，以昭明剑君的行事推测，他可以为了徐正创造出徐逆来，当然也可以为了让徐逆顺利地背负天命而牺牲众多剑侍。
当初知道这些剑侍的存在，她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后来得到了徐逆的默认。这些剑侍，在昭明剑君的安排下，必须奉“徐正”为主，为他扫平一切，哪怕奉上性命。
他们进入紫剑峰，得到众多资源，代价就是自由。
灵玉不禁要想，伏元青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呢？这种事情，昭明剑君肯定不会如实相告，不过，剑侍之中，伏元青年纪最长，为人又心细，也许他发现了蛛丝马迹，推断出一些东西，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潜逃？
如果他知道太多，昭明剑君肯定不会放过他，可他叛门之后，昭明剑君懒得派人追杀，想必只是一些表相。比如，存在两个“徐正”这种的……
灵玉的目光让伏元青寒气直冒，心中暗暗思忖，难道自己哪里不对？没有啊！
当年从药王遗府出来，他就离开了陵苍，回到星罗海，按照徐逆的安排，进入无双城。这么多年来，徐逆一直没有联系他，他不知道灵玉和徐逆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更加不知道灵玉对于徐逆的秘密，知道得比他还多，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无所遁形。
这是结丹之后造成的压迫吗？也不对，他打理无双城众多商铺，见过的结丹修士多了，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多年不见，程道友过得如何？”抛下心中的不安，伏元青与她寒暄。
“还不错。”灵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道，“伏道友看起来过得多，都成了无双城的主事了。只是，为什么会决定从商？在下还以为，伏道友回到星罗海，大概会加入某个势力，这才符合伏道友的性情吧？”
伏元青干笑两声，道：“在下厌倦了打打杀杀，从商没什么不好的。”
“……”灵玉笑笑，无意去探究其中内情。
伏元青觑了她一眼，转入正题：“刚才掌柜来报，有位结丹前辈有要事拜访主事，没想到会是程道友。不知道友有什么为难之事，需要我帮忙的？”
如果是个陌生人，灵玉提出这个要求，恐怕要费一番功夫，是伏元青就好办了。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对拍卖行没有任何影响。
灵玉直言不讳：“是这样的，我昔日有一位好友，曾经在这间拍卖行做过事，后来失去了联系。此行回到星罗，我想寻到他的下落，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别的线索，因此，想拜托伏道友，查一查名单，是不是可以知道他的去向。”
“这样……”伏元青略一思索，爽快答应，“程道友算是故交，这不是什么大事，请稍等。”
灵玉拱手：“多谢。”
她把范仙书的名字、样貌、来历，以及就职拍卖行的时间告诉伏元青，伏元青请她稍等，离开雅室。
两刻钟后，伏元青回来了，歉然道：“程道友，没有找到你那位朋友的消息。”
“怎么会……”伙计之中打听不出来，也就算了，伏元青连内部名单都查了，都没有找到，这就奇怪了。
伏元青道：“我按程道友所说的时间，去查了名单，没有这个人。别说名字，连样貌都一一比对过了。我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曾在拍卖行做过工。”
“难道不是遗漏？”
“不会，无双城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规模，是因为它管理严格。在拍卖行做事，最怕监守自盗，不但事前有一套严格的调查，离开拍卖行，也要保证几年时间能够联系到。”虽然没有明说，伏元青的神情却明明白白透露出，“你该不会被骗”这么个讯息。
灵玉无话可说了。她甚至想，该不会范闲书这个人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吧？总算还有个罗蕴能够证实，不然她真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伏元青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程道友，按理说，以你那位朋友的出身来历，是没有办法进拍卖行做事的，你真的确定他进了拍卖行？”
灵玉抬头看着他。
伏元青解释：“你们是从下界来的，在仙城无亲无故，拍卖行最怕这种，万一监守自盗，连查都没处查去。按理说，绝对不可能通过事前审查。”
灵玉仔细地回想，当年罗蕴经常和范闲书一起上工，而且他时常利用在拍卖行做事的机会，买些便宜的事物，照理说不是骗人。但是，她和罗蕴都没有去拍卖行找过范闲书……
“你说得我也不肯定了。”灵玉叹气，“我……这个人，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她没办法说清自己对范闲书的信心，他是仙石啊，跟她同吃同睡，一起在白水山长大、互相扶持的仙石，她无法相信仙石会骗她。
“……”伏元青摇摇头，“程道友居然会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
灵玉能说什么？她与仙石的感情，跟别人说不清。
“……多谢伏道友帮忙，他日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在下相助，必定回报。”灵玉起身告辞。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伏元青一边送灵玉出门，一边问，“程道友此次来飞廉城，想留多久？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
“我也不知道会留多久。”灵玉说，“眼下有一件事待办，办完了再决定吧。”
伏元青不再多言：“既如此，祝道友一切顺利。”
“多谢，有缘再会。”
离开拍卖行，灵玉随便找了间客栈休息，理一理混乱的思绪。
她还是不相信仙石会骗她，他也没有理由骗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前些年，她写信给仙石，就是寄到这个叫多宝楼的拍卖行，也一直有收到回信，直到后来才断了联系。先是在临海战场关了二十多年，然后丹田碎裂躺了三十年，醒来之后，就跟仙石失去联系了。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说，已经筑基成功，离开了拍卖行，还不知道去哪里。
以仙石的个性，他离开拍卖行，应该有了另外的决定。不再联系她，大概也是如此。难道，是他自己不想再让她找到？灵玉马上否认了这个可能，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办法抹掉自己在拍卖行的痕迹。
她捧住自己的头，脑中一片混乱。失去了拍卖行这个线索，她真真正正与仙石失去联系了。
没想到回乡之途如此不顺，一开始就遭遇到挫折。
灵玉强迫自己静下心，人来人往，缘去缘散，这种事情，每个人都要去适应，没有人能够避免。如果真的找不到仙石，也只能如此了。
她盘坐起来，慢慢调息，抚平杂乱的思绪。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心情渐渐平息下来，风过而无痕。
等她结束调息，天色已经大亮。
出去付了房钱，灵玉稍加准备，出发去龙尾山。
龙尾山就在仙城旁边，灵气倒是不错，可惜，长有灵药之地，早就被人占下了，很少有人上山。
出了仙城，剑气从袖中飞出，卷着她往龙尾山飞去，很快落在山上。
她低下头，看着那条长达百丈的地裂之缝，里面迷雾闪烁，光芒隐现。来之前她刻意打听了一下，飞廉城内，没有任何小千世界的消息。按理说，这个小千世界可以瞒得过低阶修士，却瞒不过结丹以上修士，八成是有人下去探过，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值得他们入手的资源，就没有多管。
灵玉估量了一番，化为一道遁光，跃入地裂之中。
此时此刻，一名青年站在飞廉城的城墙上，看着龙尾山。
他温文俊秀，峨冠博带，眉梢眼角，带着几分风流意态。
看到那道遁光，他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这个进度，可比我想像的要慢。看样子，你受了不少挫折啊……”
303、重回下界
地裂之中，光芒隐现，灵玉仔细搜寻了一番，找到了空间节点所在。
人界宏大，衍化完全的大千世界数以万计，衍化不完全的小千世界更多。佛经上说，一千小世界为一个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这说法并不正确，编写佛经之人，不曾见过诸多大千世界，不知道其中原理。事实上，大与小，多和少，并不是小千世界和大千世界的分类方法，天地法则的完整与否才是。
一个完整的大千世界，拥有完善的天地法则，日月轮转，元气循环，自成体系。而小千世界，衍化得不完全，并不能独立存在，只能依附于大千世界。
连接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的通道，就是空间节点。
小千世界亦有可能衍化成大千世界，那样的话，空间节点就会断裂，从而脱离依附的大千世界，好像瓜熟蒂落一般，成为一个独立的界。
灵玉在地裂之中，寻到了那个白濛濛的空间节点，毫不犹豫投身其中。
白光覆身，空间节点之中，周身被元磁之力包围，感受到轻微的震动。这种感觉跟使用传送阵很类似，都是空间类的法术。
只一瞬间，覆在身上的白光散去，灵玉已经站在了岩浆干涸的火山道之中。
当年离开这个小千世界的时候，正好火山爆发，这里的通道，被岩浆洗礼过，如今只剩下干涸的岩壁，凝结着火山的晶体。
到了这里，灵玉就想起了死在此处的丁华清、孟雪峰以及韩抚宁。前两者就罢了，如果没有韩抚宁，她没办法早早踏入上界，也就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韩抚宁留给她的印象是深刻的，他是第一个让她意识到，踏上仙路需要多么坚定的信念的人，不畏艰难，不惧生死。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没能走下去。
灵玉站在他罹难的地方，试图寻找昔日的踪迹。当年她并未看到韩抚宁被岩浆吞没，心中还存在希望，韩抚宁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可是，火山岩浆何等炽热，昔日死在此处的丁华清和孟雪峰，都被融化得干干净净，一点灰也不留。
灵玉失望地叹了口气，身化遁光，从狭窄的火山通道跃出，落在火山之外。
与一百多年前相比，这里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火山已经沉寂了下来，空气干净了许多。
灵玉站在通往迷雾渡口的湖边，当年火山爆发，湖水被抽干，露出了通道，现在通道还在，却被湖水淹没了。
她伸指一点，光芒在指尖亮起，慢慢绘成了一个玄奥奇妙的青蓝色的法阵。
“去！”灵玉轻喝一声，法阵脱离她的手指，没入湖水。
混合着火山灰的湖水瞬间被抽干，法阵转动着，猛然推向前。
数声闷响，原先的通道被法阵破开拓展，水流又涌了出来
这里通往迷雾渡口，两者相通，水流亦是如此。灵玉袖口一动，青冥剑飞出，落在她的手中。
剑光不停地闪动，一道道剑气飞出，落在湖底。
声音震耳欲聋，光芒闪动，迷雾漫起。等到尘埃落定，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番情景。
整个湖底都被破开，连同迷雾渡口的岩石，全部被搅得粉碎，原先的旋涡也不再存在，水流退去，整个迷雾渡口的河流，澎湃着直到再度达到平衡。
灵玉吁了口气，挥袖扫去身上的火山灰，跃下湖底。新开辟出来的通道斜着往上，不过十来丈，便到了另一头，踏上迷雾渡口的河岸。
原本，想要进入火山空间，需在迷雾渡口行船到旋涡处，再走湖底的通道。她刚才大刀阔斧的一番整顿，将两处相隔的岩石全部削掉了，直接通到岸边，以后再走这条路，就是坦途，不再有任何危险。
对昔日的灵玉来说，迷雾渡口及河里的妖兽，是极其危险的存在，今日却不值一提。
她身化剑光，卷过整个仙境，直奔入口。
……
“师父，我们要在这里留多久？”南极仙境入口，一名道童如此问道。
平台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闭目盘膝而坐，淡淡道：“可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
道童愤愤不平：“为什么总让我们守在这里？这里不能修炼，又不能进仙境，只能白白浪费时间。”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道童忍不住问：“师父，难道你不生气？”
“生气又如何？”老道士纹丝不动，“如今我们玄渊观势弱，怪不得别人欺压。”
道童默然。一百多年前，南极天柱山开裂，眼看虚空中的元磁风暴将会从南极刮入，到时候，整个世界都将不存。三大观组织人手进入仙境，寻找去往上界的通道，以防天柱无法修复，断了生路。之后，仙境内天摇地动，天柱位移，挡住了裂口，一部分弟子从仙境出来，另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里面。
玄渊观在这件事里损失甚巨，当年最有希望达到圆满的抚宁法师丧生其中，而后玄渊观就大不如前了。
仙境重新封印起来，当年从裂口刮进来的元磁余波未能散尽，守护南极仙境就变成了一件苦差事。此后，玄渊观几乎次次轮到这件差事，若不是师父修为达到十层，接了前任长老丰老的班，只怕玄渊观已经被剔除出三大道观的行列了。
唉！道童无精打采。本来师父说过，他可以不跟来，可是，身为师父贴身伺候的小弟子，怎么能任由师父一个人在南极苦守呢！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正想着，道童感觉仙境入口好像闪过什么东西，他连忙揉揉眼睛。
随后，他的眼睛睁开，直直地瞪着仙境入口，伸手去拉老道士的衣袖：“师、师父……”
老道士稳如山岳：“不要大惊小怪，此处虽然不能吸收灵气，却能培养心境，不可荒废时日。”
道童哪里听得进去，仍旧去拉他衣袖，声音抖得不像话：“师父，有……有人……”
“什么？”老道士终于感觉到了异常，睁开了眼睛。
道童一手指着仙境入口，一手恨不得塞进嘴巴，道：“仙境，仙境里面有人……”
他话音一落，老道士奇怪地转过目光，只见进入仙境的洞口，一道白影掠过，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跃了出来。
老道士不由地去看仙境入口，那里封印仍然闪烁着光芒，根本没有被触动。
随后，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对方的面容映入眼帘，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慢慢泛起波澜，惊讶、欣喜、怀疑，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仍然是俊秀的五官，比记忆中多了一分镇定从容，青丝半束，白衣飘逸，气质大相径庭，容貌却没有半分改变。
他慢慢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名字，有些迟疑地唤出口：“程……程师妹？”
灵玉看着眼前这个老道士，听到他略显干涩的称呼，眉头微微皱起：“你……”
她还以为，回到下界，自己不会再有故人了。一百多年时光，凡人已经轮回两世，就算是修士，下界无人能够筑基，活到一百多岁的何其少。
然而，眼前这个老道士，却准确地唤出她的姓氏。
干枯的皮肤、耷拉的眼角，雪白的须发，就是一个很寻常的老道士，看不出昔日的一点痕迹。离开的时候，那些师兄弟都还是青春少年，想从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身上找出少年的痕迹，真的有点难。
“你真的是程师妹？”老道士激动起来，“大家都说你陨落在仙境里面了，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灵玉终于确信，这个老道士真的是她昔日同门。
“你是何人？”她直言问道。
“我是张青书啊！”老道士站起来，激动地撩开自己的发须，“你认不出来了吗？”
说完这句话，意识到自己这模样确实是认不出来了，他叹息：“我这模样，你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张……张师兄？”灵玉扫过他，暗自唏嘘，一百多年时光，当年清秀讨喜的少年，变成了如此模样。他的修为已达到炼气十层，离圆满只有一线之隔，可惜年纪太大，这个一线，恐怕永远都迈不过去。
“程师妹……”初见的激动暂时压下，张青书此时才感觉到灵玉身上的气息，强大无比，如山岳，如海洋一般的气息。在她面前，好像自己变得很渺小，如蝼蚁一般。怎么会这样？程师妹在仙境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他们都说，留在里面的人大概遇到了火山爆发，陨落其中了。韩师叔、程师妹、丁师姐、孟师兄还有罗师弟，没有一个人出来……
难道他们另有奇遇，并不是罹难了？
这个念头一起，张青书就忍不住激动。他现在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修士之一，接替了丰老的位置，就连他都感应不出程师妹的修为，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筑基？
玄渊观有救了，以后不用再被欺压了。
得见故人，已经很激动的张青书想到这里，热泪盈眶。
304、故地
半个时辰后，灵玉已经了解了这些年玄渊观的变化。
她的故人之中，只剩下张青书还活到现在，柳威意、张照观这些人早已坐化。炼气修士，寿元只比凡人长上一些，如果他们生活在沧溟界，浓郁的灵气，还有诸多灵药，或许可以多活上几十年，生活在灵气贫瘠的下界，能活到张青书这个岁数，已经很不错。
灵玉看着张青书，他肉身已经开始枯萎，实力虽然还在，精元却在慢慢流失，估计寿元也快到头了。
张青书望着将三人包围的透明护罩，感慨万千。刚才只见灵玉随手施为，这个护罩就把周围的灰雾隔绝开来，里面不但没有半点残留，还有着浓郁的灵气。真是神仙手段啊！他已经肯定，程师妹必定有一番惊人机缘。
“程师妹，为何一百多年过去，你容貌未有丝毫变化？还有这手段……莫非你这些年在仙境另有奇遇？可后来我们重入仙境，没有见到你呀！其他人呢？是不是和你一样，还活着？”
张青书好奇极了。随着年纪渐长，这世间再也没有能触动他的事情，多年来，心境平静无波。灵玉的出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打破了他多年以来的认知，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整个人充满好奇。
灵玉坐在平台之上，看着眼前垂垂老矣的张青书，仿佛看着当年的丰老。她道：“当年我们不是说过，要去寻找上界的通道么？其实我们找到了。”
“什么？”张青书大吃一惊，“真的有上界？那你们是去了上界？”
灵玉点点头：“不错，我们找到了通往上界的空间节点。”
“那你们为何——”张青书不由地想要质问，如果他们找到了上界，为什么不回来告诉他们？如果可以去上界，观中那些师兄弟，也不会蹉跎了岁月，最后老死坐化。
灵玉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道：“不是你以为的这样。空间节点，就在火山之中，我们九死一生，才找到那个节点，孟师兄、丁师姐，还有韩师叔，他们都陨落其中了。只有我和罗师兄，还有那位后来入门的范师兄成功去了上界。然后，空间节点被岩浆淹没，我们没有能力回来。”
“……原来是这样。”张青书长长叹息。这番话，解开了他藏在心中多年的谜团。他接掌长老之位，知道了许多观中秘辛，慢慢了解到当年的韩抚宁到底在做什么，心中始终不相信，他们会轻易陨落在仙境之中。直到此刻，方才知道他们的遭遇有多艰险。
“程师妹，”他看着灵玉仍然年轻俊秀的脸，感慨万千，“那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在上界过得好吗？”
灵玉微微一笑：“还不错。到了上界，我加入了一个宗门，十年前刚刚迈入结丹期。”
“结丹期！”他还以为，灵玉只是筑基了，没想到居然是结丹，对下界的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结丹期，传说中，拥有大威力术法，可与天力相争的结丹期！
他激动不已地看着灵玉：“那你回来……”
“这里是养育我的故土，如今我有了能力，自然要回来回报一番。别的不说，开通前往上界的道路，这一点我已经能做到了。”
灵玉说完，只见张青书脸色涨得通红，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
“师父，师父！”一直守在他身边，好奇地打量着灵玉的道童，连忙上前扶住他。
灵玉伸指一弹，一团灵光从她指尖发出，落在张青书身上。
张青书的脸色马上变得红润，连干枯的皮肤都润泽了起来。
道童吃惊地看着这番变化，望着灵玉的眼神又敬又畏。真是神仙手段啊！这位师叔居然是观中前辈，那是不是代表以后……
张青书终于吐出郁结在胸的一口气，满脸欣慰：“总算……总算有希望了……”想到自己这一百多年，辛苦修炼，始终无法突破，担心后继无人，偌大年纪，面临坐化，仍然来到南极镇守。现在，一切终于熬到头了，去往上界的通道开启，后人有了希望。
“程师妹，多谢你。”他真心诚意地道谢。
“谢什么？我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没有玄渊观，我去不了上界，也不会有今日的修为，就当是回报吧。”
灵玉站起身来，走出隔绝灰雾的护罩。
灰雾在她身边涌动，却始终触碰不到她。她从袖中摸出一枚精致的玉笛，铃兰花朵朵垂下，玉蝶翩飞。
她抬起手，凑到唇边，悠扬的笛声响起，周围的灰雾仿佛随着笛声追逐涌动，渐渐聚到她身边。
道童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围绕着南极天柱的灰雾随着笛声一刻不停地涌来，一丝丝一缕缕，如同蚕吐出来的丝，将那位师叔包围了起来，结成一个厚重的茧。
百多年前天柱崩裂开始，再也没有纯净过的南极的天空，露出了真容。周围的景物，不再如同蒙纱一般，看不真切。空气清新，灵气也涌了过来，虽然很微弱，却饱含生的气息。
终于，灰雾散尽，笛声停下。
黑色的茧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好像有着奇妙的吸引力，黑雾往她手中涌去，硕大的茧转眼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气团，浓如滴墨，在她手心中慢慢滚动。
然后，他就看到，这位百余岁仍然貌如少女的师叔轻轻一握，五指合拢，黑色气团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残留。
困扰了他们百余年的南极灰雾，就这样一扫而空了。
道童抬头看着灵玉，满脸艳羡，这位师叔真是神仙啊，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好生潇洒。自己是不是以后也能如此？
灵玉撤去灵气护罩，道：“张师兄，我们这就回玄渊观吧。”
张青书正要应承，又犹豫了一下，看着仙境入口。他的职责是守护仙境，虽然有灵玉在，太真观和无极观不敢再寻他们的不是，但若无人守护，这仙境……
灵玉微微一笑：“等你们到了上界，此中之物，不值一提。”
说着，一挥袖袍，将两人卷了起来，化为遁光，消失在天际。
当年从玄渊观到南极，乘坐纸鹤要飞十来天，而结丹期的她，施展遁光，没过多久，就到了玄渊观的地界。以前还以为这个世界很大，现在成了结丹修士，回到下界，才发现这个世界很小，大概也就太白山那么大。
张青书站在玄渊观主殿灵景宫之前，喃喃道：“这么快就到了……”
灵玉抬头，看着眼前的玄渊观。景物还是一样的，只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显得有些破旧，看样子，玄渊观这些年并不好过。
“张……张师伯！”一名中年道士从灵景宫中出来，看到张青书，吃了一惊，“您不是在南极镇守吗？”随后瞟了灵玉一眼，心想，这小辈是何人？莫非是张师伯的后辈？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
张青书没有答话，而是对灵玉介绍：“这是现任观主昌明。”
灵玉向昌明点了下头，一付很随意的样子。
看得昌明一脸莫名。这孩子好大的架子，好像自己是他后辈似的。
刚这样想罢，张青书已然对他说道：“昌明，这是多年前离观修行的前辈，你唤她程师叔便是。”
昌明吃了一惊，瞪着灵玉：“张师伯，这……”修道之人擅长保养，比如他看起来四十左右，其实已经快七十了，可要说这孩子是位前辈，实在难以相信。
“还不行礼？莫非老道骗你不成？”张青书吹胡子瞪眼，摆师伯架子。
昌明满肚子疑惑，在他的威压之下，还是乖乖行礼了：“见过程师叔。”
灵玉微微一笑，心想，让你唤师叔还是你占便宜了，太白宗的炼气弟子，可是要唤她师祖的。
“程师妹，我们入内详谈。”张青书将她迎了进去，还让她坐在上首。
灵玉毫不客气地坐了，她此番回来，要给这个世界开一条通天之路，没什么受不起的。
昌明在旁边看得直抽眼角，灵玉没有放出威压，他压根看不出张青书为何要待她这么客气，仅仅因为她是前辈吗？她真的是前辈？张师伯不会被骗了吧？
正琢磨着，又听到张青书吩咐：“去把监院、各宫首座、法师，都叫过来。”
“呃……”
“还不快去？”
昌明屈服了。张师伯是现今观中修为最高的人物，没有他，玄渊观早就踹出三大道观的行列了，自己除了听从，还能如何？
不多时，两位监院、各宫首座、法师，在观中的全部来了灵景宫，吃惊不已地看着上首坐着的少女，交头接耳。
一名首座拉着观主昌明，低声问：“这是做什么？张师伯怎么回来了？这位是……”
“这位是——”张青书沉声开口，威严的目光扫过在场之人，“我玄渊观前辈，与老道同一辈的程灵玉程前辈。”
在场法师，可不止观主一代，最年轻的，与张青书差了三辈。
不理会哗然的现场，灵玉一一扫过眼前的玄渊观晚辈，对张青书道：“张师兄，这一百多年，玄渊观没落了啊！”
305、回家
当年的玄渊观，虽然不是第一道观，可有丰老坐镇，下面一众九层修士，还有诸多精英弟子、真传弟子，兴盛指日可待。而眼下的玄渊观，法师多数在七八层，九层的寥寥无几。
张青书叹息道：“当年天柱倾塌，你们和韩师叔一去不回，我们损失了不少精英弟子，之后收的弟子，资质寻常，再也没能恢复往日的兴盛。”
宗门兴盛这种事，除了资源、决策之外，还要看气运，并非完全由人力决定。张青书的崛起，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资质并非最好，气运也很一般，还把大量时间投入到杂务中去，可不知为何，他的修为却始终在稳步提升，直到迈入十层之境，成功接了丰老的班，成为玄渊观新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人物。
而另一些人，比他资质更好、气运更佳，却在中途被一一淘汰。
多年以来，张青书也曾感叹过。假如当年韩师叔一干人并非身死，恐怕轮不到他坐这个位置。他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的走运，还是该唏嘘玄渊观的不走运。
不过，这一切到今日为止了。程师妹回来了，而且还成为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的高阶修士，前往上界的通道将会开启，将来的玄渊观弟子们，都能去往上界，不至于断了前路。
“程师妹，”张青书略带犹豫地问，“你看，我们还有成为天下第一观的可能吗？”他对这些后辈，实在没有信心，这么多法师站在一起，资质出挑的没有几个，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眼。
“不需要了。”灵玉淡然道，“留在这里当天下第一观，太没出息了。”
此言一出，下面一阵交头接耳。
灵玉清楚地听到一名法师低呼：“这位……这位师叔好大的口气，天下第一观还没出息？”
旁边有人瞅着灵玉，心不在焉地道：“吹牛又不上税。”
玄渊观已经没落得太久了，不止人才凋零，连人心都躁动了。他们已经不相信玄渊观能够成为天下第一观，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担心的是，玄渊观会被剔除出三大道观的行列，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
随着张青书寿元将近，始终找不到接班之人，更多的人开始思考后路。或是浑浑噩噩随着玄渊观没落，或是积极地联系其他两大道观的好友，指望他们拉上一把……
在泥里被踩得太久，已经没有人记得青天白云的风景。张青书尚且还在，玄渊观仍然被打击至此，每每无奈前往南极天柱值守。凭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势弱了吗？虽然张青书已经垂垂老矣，一只脚踏进了棺材，他们仍然不放心，要把他放逐到无法修炼的南极去，免得一不小心让他突破那条界线，或是教出惊才绝艳的弟子。
而玄渊观自身又太不争气，资质过得去的心思不纯，心思纯净的资质又差……这些年来，张青书不再搭理俗务，修炼得心静无波，不是他愿意如此，而是无可奈何。
当年的玄渊观，韩抚宁能从诸多杂乱的典籍中找到上界的存在，如今的玄渊观，明明有着前人的基础，却根本没有人关心上界是什么东西，以至于听到灵玉这番话，第一反应就是吹牛。
灵玉并不生气，她只是感到悲哀，替张青书悲哀，替丰老悲哀，替韩抚宁悲哀……不再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拼命前进，不惧生死，不畏艰险。
比起外力的压迫，更可怕的是精神的失去。这样的玄渊观，她如果不回来，张青书坐化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从三大道观中除名，一蹶不振。
张青书听着这些交头接耳的私语，没有阻止，而是面色微红地看着灵玉。仿佛在愧疚，自己支撑下的玄渊观，是如此的不堪。
灵玉叹了口气，不再多言，站了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先准备一下，通知另外两大道观。三天之后，此时此地，带你们去南极开启通途。”
张青书连忙站起：“程师妹还有何事？我们可帮得上忙？”
灵玉轻轻摇头：“私事罢了。”顿了顿，她道，“青书师兄，前往上界的通道，很快就可以打开，上界跟这里不一样，将来的路要怎么走，玄渊观如何安排，你可要想好。”
“我明白。”张青书郑重其事地应下，“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嗯，三天后再见。”话音一落，灵玉袖袍一拂，剑气从袖中飞出，化为遁光，穿过大殿，飞掠离开。
还在窃窃私语的玄渊观法师们陡然停止交谈，齐齐扭过头，看着遁光消失的方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观主昌明颤抖着道：“剑、剑仙……”再联想到灵玉年轻的容貌，恍然大悟，后悔地一拍额头。他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张师伯活了一百多岁，岂是那么容易被蒙骗的人物？他那个年代的前辈，相貌未老，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他连忙回想，刚才自己是不是对前辈太不尊重了？
……
灵玉哪会计较这点小事。此番来到下界，她关注的事情不仅仅是玄渊观。
不过片刻，她便站在了尹城程家的门口，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程府”两个字龙飞凤舞，一如当年。
与百年前相比，程家破旧了一些，不过，偌大的家宅，大体还保持着风光气派，人来人往，也不见多么寒酸，可见程家并未完全败落。
这么多年，她从未担心回来会找不到程家。尽管程家的男人个个好享受爱美人，但这毛病不是近年才有，程家能在尹城立足千年，有着他们独特的立身之道。起伏避不可免，但要完全衰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站在程家门口，吸引了众多目光。身为高阶修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度，令凡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站着，却让人不敢冒犯。
门房总觉得她的容貌十分熟悉，看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来：“这位姑娘，请问您是来程府拜访的吗？”
灵玉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我找程演。”
“程……”门房茫然，“敢问姑娘，您要寻的，是我们家哪位少爷？排行第几？”
“少爷？”灵玉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现在算是第几代太爷了。我找程演，水字辈的程演，排行第三。他现在应该不在了，找他的后人也可以。”
“……”门房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她的话。水字辈，那是往上数五代的老祖宗了，如今还活着的最年长的一位太爷，便是水字辈的孙辈。
门房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以为是灵玉消遣他，可在灵玉面前，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矮了一截，明明她没有展露出任何威仪，只是那样平平淡淡地跟他说话，却让他发自内心地敬畏。而且，这姑娘的容貌实在是让他无法不正视。
“这位姑娘，您说的水字辈，莫非是五代前的老太爷？”
“五代了么？”灵玉偏头想了想，笑道，“一百多年，果然已经很久了。现在是水字辈的五代孙当家？”
“是。”明明听着很荒诞的话，门房却不由自主地答了下去，“敢问姑娘名讳，要求见哪位老爷？”
灵玉微微笑了，目光穿过百年未变的朱门，穿过俨然的屋舍，轻声道：“我叫——程君影，告诉程演的后人，他二姐回来了。”
……
没等多久，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边走，一边怒气难平：“什么人，敢来我们程府招摇撞骗？居然敢拿高祖名讳开玩笑！你居然就这么听人骗？当什么门房啊？”
门房在前头引路，低头哈腰：“五爷，小的不敢，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的记得，老太爷曾经说起过，程家祖上有一位姑奶奶幼时离家出走，后来音讯全无。这位姑娘说的，与老太爷所言丝毫不差，而且，她的长相……”
“这种事情，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我们程家也是尹城的高门大户，想打听这些事，还不容易？长相，莫非长得太好了，你就傻了？我说福全，你当门房这么多年，向来有眼色，怎么就被个小姑娘给骗了？看不出啊，你一把年纪，居然还有这色心……”
门房苦着脸，连忙否认：“不敢不敢，五爷可不要开小的玩笑，小的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真不是这么回事，你去看看，小的保证，您一看到那姑娘的样子，就知道小的为什么敢为了这事惊动您了……”
“哼！好，我就瞧瞧，你这回是不是看走了眼。真看走眼了，马上滚去马棚当差！”
“哎……”
角门打开，程家五爷大马金刀地踏出来，喝道：“哪个家伙，敢来我们程家闹事？给爷滚出来！”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一名白衣俊秀，乍看有如少年的女子转过头来。
程家五爷顿时晃了眼。他怔怔地看了半晌，忍不住伸手摸自己的脸，口中喃喃自语：“我X，怎么长得这么像……”
306、后辈
程家大厅，灵玉悠闲无比地端茶啜饮。
上好的贡茶，看来程家的日子过得不错，还有钱摆谱。
抬起眼，厅中站满了程家子孙，一名干枯老朽的老头坐在她的对面，睁着浑浊的眼敬畏地看着她。旁边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瞅着她，便是那位脾气暴躁的程家五爷。
灵玉搁下茶杯，道：“这么说，三弟在七十年前就去世了？”
“是。”那位程家辈分最高的太爷颤颤地答道，一派恭敬。
他跟这些小辈不同，小时候曾经见过那位老祖宗，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虽然很多人都说，那么小不见了，肯定是被拐了，可那位老祖宗却坚信，自己的二姐不是被拐的，而是寻仙去了。他对于姐姐的信心，从来没有动摇过，那个小时候会为了他跟大哥二哥打架的二姐，凶悍得连爹都敢当面顶撞，聪明得家里没一个护卫拦得住她爬墙。他不相信那样的二姐，是被拐走的，她一定是为了自己的梦想离家，当神仙去了，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只是他看不到了，神仙不老，弹指百年，他一个凡人，怎么能跟神仙比呢？
这位太爷小时候听老祖宗讲过这个故事，心中一直不相信，也以为老祖宗是老糊涂了。直到此刻，看着眼前容颜如少的灵玉，比他的曾孙还要年轻，才信了。
由不得他不信啊，这付容貌，与程家人何其相似？还有她弹指间施展出的仙术，简直匪夷所思。
灵玉悠悠道：“七十年前，他也活了七十多岁，算是高寿了……”
老太爷语速极慢地道：“是，走的时候很安详，只是还挂念着姑婆。”
灵玉顿住，眼中隐有波光：“他还记得我？”
“孙儿小时候跟在祖父身边，常听他提起，有一位姑婆幼年离家，必是寻访仙道去了……祖父常说，可惜他只是个凡人，等不了那么久。”
灵玉闭了闭眼，抚平心绪，又问：“其他人呢？我的父母姐妹，过得可好？”
程家老太爷答道：“曾祖去世得早，孙儿不清楚。不过，两位老人家一生安康。还有两位姑婆，嫁得也好，儿孙满堂。她们的后辈就在城中，您若是想见，我们马上请过来。”
灵玉摇头：“罢了，我回乡一趟，只是看看后人过得如何，既然他们过得安乐，没有必要打扰他们。”
“是……”老太爷恭声应下，心中想的却是，这位姑婆果真是神仙人物，凡尘俗事不萦心怀。只是，对程家来说，这可不是好事，有这么一位神仙似的姑婆，怎么也不能放过机会。
他向曾孙使了个眼色。
程家五爷接收到这个眼色，却一脸茫然。他从来不曾在长辈面前伺候过，哪里会看眼色？
程家老太爷使了半天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曾孙还茫然不知，气得直哆嗦，一咬牙，自己说了：“姑婆，按理说，您今日回家，不该对您提什么要求。可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若是离开，不知何日能够再见。孙儿斗胆，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请姑婆海涵。”
灵玉瞟了他一眼，笑了：“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怎么说，你们也是我的血缘之亲。要求不是很过分的话，应下也无妨。”
老太爷大喜，道：“姑婆是神仙人物，可否在我们程家挑几名子弟前往仙山？孙儿不敢多求，只希望有一线仙缘留给子孙后辈……”
待他说完，灵玉沉吟片刻，道：“仙缘在己不在人，让我直接带人走，那是不可能的。不过……”
老太爷听她说不可能，心中已是一片失望，接着听到不过二字，希望又起。
灵玉取了一枚玉牌，递过去：“这是我在玄渊观的真传弟子令牌，如果真的有人想求仙缘，拿着此物，前往玄渊观便是。如果足够优秀，玄渊观便是一个跳板，通过他们，能真正地到达仙山。”
“谢……谢姑婆。”程家老太爷激动地柱着拐杖站起来，似乎打算跪下叩谢。
灵玉一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了起来：“丑话说在前头，自己不争气，就算仙缘摆在面前，仍会错失。我只能指一条路，成不成看自己。”
说罢，她站了起来：“程家一切安好，我也没什么可挂念的，就此别过吧。”
“姑……”老太爷一句话还没说来，灵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太爷气得拿起拐杖就打自己的曾孙：“你这个不成器的，机会就在面前，都不知道把握！曾祖一把年纪，对着姑祖奶奶如何恳求？你是小辈，大可以抛下脸面，哭求一番，指不定姑祖奶奶就把你家孩子带去仙山了！气死爷了！”
程家五爷被打得嗷嗷叫，一边挨打一边叫：“太爷爷这话好没道理，我是小辈，您就不是小辈？再说，成仙有什么好的？听说做神仙不能吃不能喝，连女人都不能有，没劲透了……”
“你还说！”
已经飞出程家的灵玉，听到这番话，菀尔一笑。
程家的传统，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没变。骂着曾孙的老太爷，可曾想过，自己亦是脾气暴躁，压根不耐心寻访仙道？
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不是她能干涉的。程家千年不倒，已经很好了，也许哪天改朝换代，就此没落也不一定。这都是天数，没有家族能够长盛不衰，就算她带走几个后辈，也不过强求。真正拥有仙缘的人，靠着那块玉牌，便足以踏上仙道。
离开程家，灵玉又去了趟白水山。
百年过去，白水山越发破败，当年他们居住的偏殿也倒塌了。她感怀了一番，进入当年的地宫，百年前死在其中的玄尘子等人，早已烧成了灰，她随手将地宫拆了，就当把他们埋了。
闲逛了一圈，三天后，灵玉回到玄渊观。
张青书苦着脸，说：“程师妹，我派人通知另外两观，他们都不相信。”
“哦。”灵玉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这个小千世界，根本没有灵脉可言，灵气贫乏，没有任何特产，开出了通道，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玄渊观以后怎么办，想好了吗？”她问。
张青书道：“我与几个小子商量过了，上界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下界的根基也不能断。程师妹，我们去上界，能不能在那里立足？”这是他最忧虑的一点。
从南极回来的路上，灵玉大致说了一下沧溟界的情况，张青书听说那个世界全都是高阶修士，就有些气弱。他们玄渊观在下界是三大观之一，但连一个筑基修士也没有，去上界可是连一个小宗门都比不过。
灵玉说：“这个我没办法保证。实话与你说吧，这个小千世界通往沧溟界的入口，与我的宗门相隔何止万里，我照应不到你们。不过，任何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星罗海相对来说，是个很好的地方。它是散修聚集之地，并不难融入。”
“这样吗？那他们修为最高的修士是多少？我们去的那个飞廉城，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化神修士皆在大衍城，星罗海修为最高的修士，自然也是元婴。飞廉城是个散修聚集的仙城，那里现在由御仙阁管辖。”灵玉想了想，说，“你们不必太担心，小千世界在沧溟界很普遍，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一个而已。那些小千世界出来的人，同样在沧溟界过得很好，我们没什么不可以的。”
口中这么安慰张青书，心中想着，等通道打开，她就去拜访一下御仙阁的主事，看看他们对这件事怎么处理。星罗海风气自由，散修随意往来，他们应该不介意龙尾山有一个小千世界出入口。对他们来说，只是偶尔会有散修从那里出来，其他的没有任何影响。
听说小千世界有很多，张青书稍感放心：“如此就好，应该不会有人排斥我们吧？”
灵玉笑道：“陵苍和大梦泽说不定会，星罗海恰恰不会。那里是散修的聚集地，连宗门都没有。”她简略地把沧溟界的常识告诉他，最后道，“要融入飞廉城，也很简单，一个人买张户帖，就算是飞廉城的居民，统御仙城之人会一视同仁。至于宗门么，你们就不用想了，连个筑基修士都没有，在上界你们是没办法成立宗门的。”
这个张青书倒是不指望，上界之事，他知道得最多，怕的就是无法立足，哪里还敢想着在上界成立玄渊观这样的事？观中弟子能够看到前路，不至于断了仙途，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都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这就出发吧。”灵玉放出青冥剑，虽然这并不是专门用来飞行的法宝，搭载十几个人还是不在话下。
话音落，剑光将在场所有法师一裹，剑气撕开而起，冲破云霄。
众法师瞪大眼睛，亲身体验，比眼见惊人多了。原来这就是剑仙，这就是仙术！而他们，居然有机会前往那个可以修炼出剑仙的世界！
307、杀机潜伏
剑光横空，卷过南极上空，落在天柱石台之上。
浅紫色的剑光，环绕一圈，最后没入灵玉的衣袖。
这一路的风驰电掣，再加上南极澄净的天空，已经没有人怀疑，这位程前辈便是传说中的结丹修士。
他们从初时的怀疑，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再到现在的兴奋。幸福来得太快，让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原以为，玄渊观没落之势已经无法阻挡，没想到情势突然出现这样的变化，什么是上界，炼气之上还有什么境界，这三天来，他们已经听张青书说过了，只是心中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他们身上，直到现在，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力量，终于相信了。
玄渊观有希望了，他们也有希望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庆幸，自己没有提前准备后路，不然，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
至于其他两大道观的“朋友”，现在轮到他们幸灾乐祸了。你们不相信？嘿，程前辈不计较你们两大道观的欺压，是她大度，你们自己不来，那就没话说了，以后可别后悔呀。
灵玉随手一点，南极仙境入口的封印悄无声息地破灭，完全洞开。
此刻，正聚在一起取笑玄渊观没落多年，已经开始做白日梦的太真观、无极观两大长老，陡然停止谈笑。
仙境入口处的封印，是三大观合力所为，封印一旦破灭，三大观的长老立刻就会知晓。而现在，他们明确地感觉到封印破灭了，所有的联系，全部被切断。
“怎么会这样？南极封印……”谈笑中，一名中年文士脸上笑容一僵。
另一名气质飘逸的道人同样脸色大变：“封印被破了。”
两人目光一对，同时想起不久前张青书发来的那封信。
“本门前辈归来。已结成金丹，欲开启通天之途，请太真、无极二观同道共襄盛举。”
他们收到信的时候，正好聚在一起，同时一哂。这张青书别是临近坐化，老糊涂被人骗了吧？结丹？别开玩笑了。这么多年，上界只不过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传说，多年来连通道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连筑基都达不到，还结丹！
所以。他们很随意地回了几句话，就开始取笑起张青书来。
没想到这才几日，他们就感觉到封印被破了。
“张青书在搞什么？不是轮到他们玄渊观守南极吗？封印怎么会破的？”心绪烦乱得很。中年文士皱着眉头道。他不是没有想到那个可能，只是直觉地不想承认。
那道人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春风得意，已经达到炼气圆满，达到这个世界的最巅峰，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多年来，对上界的说法最关注的人就是他。封印破得太彻底，所有的心神联系全部被切断。他不由地想起张青书发来的那封信。
难道是真的？否则封印怎么会破得这么彻底？这些年来，南极仙境的封印就算有所松动，也不可能完全破掉。这一点他们两位亲身参与封印的长老再清楚不过。
“走，去南极。”道人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口。“不管原因为何，总要去看看。”
这一点文士岂会不知，只是人总是不喜欢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仍然补充了一句：“未必就如张青书所言，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
道人心中暗自不屑，说玄渊观一代不如一代，太真观恐怕也要步其后尘了。假如张青书所言是真，岂不是好事？上界通途由玄渊观开启，以后他们固然会被玄渊观压制，但那跟上天有路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上界，古籍中记载，拥有通天彻地的修士，移山倒海的仙术，就算玄渊观有长辈扶持，在上界仍然不值一提。况且，他们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前路，以往不知道上界之门在哪就算了，现在有了通往上界之路，还在乎什么天下第一观的虚名？
可笑！如果能够去往上界，什么天下第一观，天下第一人，算得了什么？！
……
仙境入口破开，灵玉随手布下一套阵法。离开宗门之前，她从宗门库房里换了好几套阵法，就是准备这时候用。
她道：“这套阵法，可保入口无虞，青书师兄，此阵操作手法，就交给你了。”
张青书看着她抛来的玉简，茫然：“这个……”
“哦。”灵玉想起来了，下界根本不知道神识的存在。她现在没空教，以后他们去往上界，对这些常识自然会了解起来。将玉简中的操作手法写出来，交到张青书手上：“通道开启之后，一定要时常清理，不然时日久了，说不定还会被淹没。”
这个世界有上界的传说，可见通道在很久以前是畅通的，只是后来被火山淹没，才失去了踪迹。
“好，我知道了。”
灵玉最后嘱咐了一句：“我这便下去开启通道，动静可能会比较大，你们站在阵法之内，不要随意走动。”
众人尽数应是。
灵玉放心地跃入仙境，卷起剑光，掠过空间节点所在。
想要长久地保住空间节点，必须把此处的火山移开。她现在还只是结丹期，移个小山没有问题，移开火山，问题就大了。既然移不开，那就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通道，隔绝掉火山的影响。
灵玉站在火山口，唤出青冥剑。
几个月前从神风境得到的那块剑鞘碎片，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不完整的小元灵那里拿到一些剑气。这剑气纯净锋锐，远胜她自身修炼出来的剑气，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尝试把这些剑气融入到青冥剑中，如今只成功了一点点。
尽管如此，青冥剑气的锋芒仍然大有改善。
此时，青冥剑浮在她身前，浅紫色的剑光外围，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青光，寒意逼人。
她聚起剑气，伸手一指，青冥剑拖着长长的剑光，没入火山之中。
“轰隆”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岩石纷飞，火光四溅。
火山之内，剑气纵横来去，一道、两道、三道……充斥着火山口，森寒凛冽，仿佛连空气都被绞得粉碎。
一刻钟后，诸多剑气一合，重新化为一道剑光，飞了回来。
灵玉提着青冥剑，跃入火山。
刚才这一番大刀阔斧的劈削，火山被生生切了一半出来，直通深处的空间节点。
灵玉走在新劈出来的宽阔的火山内道上，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布置下阵法、贴下灵符。
她要在空间节点和迷雾渡口之间，布置出一条阵法通道，隔绝出火山的范围，如此，就算日后火山爆发，也不会影响到阵法里面的空间节点。
这套阵法极其繁复，是她亲自去千机院订制的，阵法师手把手教她如何布置就教了整整一天。日后的维系，是个很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应该不大，玄渊观这么多年来，积攒了不少灵石，只要他们适应了上界的生活，星罗海的开放风气很容易融入其中，到时候，赚取灵石就容易了。
再说，不是还有另外两观么？他们不相信，是他们的损失，将来他们想借此通道前往上界，少不得会被玄渊观敲上一笔。
唔，这么说起来，玄渊观还是要尽快出一名筑基修士，初时，还可以利用她结丹修士的身份压上一阵，时日久了，她又不会长留，没有人坐镇，很容易被人占了主控权。
来回跑了数遍，前前后后算了又算，确保没有弄错，她才走到空间节点面前，将主旗盘安置下来。
接下来，只要将阵法激活，这条通道将会直达仙境，从此以后，这个世界的修士想去上界，只要从仙境下来就可以了。
灵玉将灵石一块块安置下来，看着泛起微光的通道，长出一口气。
很好，阵法布置没有问题，她可以启动了。
只见她站在空间节点面前，双手掐起法诀，一团团光点从她指尖飞出，飘向一个个阵旗所在的位置。
一个光点没入阵旗，就会亮起光芒，这光芒并不多么明亮，却充满了生机。
随着光点尽数没入阵旗，整个大阵被启动，轻轻的嗡鸣声后，阵中的气息被调动起来。一道强大的力量守护着无形的通道，将外在的一切东西摒弃。
灵玉长出一口气，大阵布置妥当，通途开启完毕，她内心的承诺兑现了。
正要收回真元，忽然间心头掠过一丝不祥，她试图抓住，可是这不祥闪得太快，瞬间便消失无踪。
灵玉沉下心，暗想，不言说过，到了结丹期，修士在推衍天机上的本能渐渐显露，表现为实际上的预感，她刚才该不会就是吧？
想到此处，她警惕心起，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暗暗将青冥剑埋伏下来，才收回真元。
就在真元归入经脉的一瞬间，陡然识海一痛，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般。
“唔……”灵玉心头一震，青冥剑发出剑鸣，好像在警告来敌，然而，敌人并不在外，而在内，令它无处着手。
灵玉感到一股寒气从后背升起，直透后心，同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终于，让我等到这个机会了。你果然已经寻到了仙书，不过，到此为止了——”
寒气透入识海，仿佛一把冰刃，狠狠地插了进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308、真君
灵玉动弹不得。
她全身好像被冻住一般，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冰刃一般的力量趁虚而入，侵入她的识海，刺入她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地搅动着。
“啊——”她无法忍耐地大叫。
巨大的疼痛中，她还保持着清醒，汗如雨下，脑子却在思考。
这声音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埋伏在她身边的？能够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识海，肯定早就在她身上做了手脚，是什么时候呢？
她一边抵抗这样的痛苦，一边逆向回想。记忆一点点拉回到几个月前，观云峰，许寄波！
“是许寄波做的手脚？”灵玉竭力维持神智的清醒，不被这剧痛打倒，一边调动神识，与这股力量抗争，试图将之驱逐出去。莫非许寄波将什么人的元神放到她身上，试图夺舍？如果真是如此，她这一招还真狠，堪称釜底抽薪，顺便废物利用。
灵玉发现自己很想笑。以前想不通的事，突然之间想通了。许寄波那些奇奇怪怪的行径，八成与这人有关吧？难怪许寄波会无理由地针对她，除了她自己心志不坚外，还有外力的煽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利用许寄波的，居然能瞒过宗门内那么多高阶修士。
只是，为什么是她呢？莫非她的身体正好最适合夺舍？不对啊，一般来说，异性的身体，总是会少一点契合度，这个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那声音淡淡道：“你果然很敏锐，这么快就猜到了。”
“你是什么人？”危机当头，灵玉发现自己冷静无比。这堪称是她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识海是修士最后的屏障，未能化神之前，元神都是一无防备，突然被人侵入，只要她意志薄弱那么一点点，自身的认知就会被抹掉，肉身被别人所得。
她一边与偷袭之人交谈，一边疯狂地驱动神识，试图唤醒不言。
这股力量太强大了，对她形成了全面的压制，只是这样对抗，她实在没有信心能将对方从自己的识海中驱逐出去。
不言，不言……
她无声地呼唤，欲将神识缠上仙书。
可惜，那把冰刃岂会任由她这么做？寒气透骨地狠狠一切，将她探出的神识切断。
痛——
灵玉狠狠地咬住嘴唇，忍下剧烈的疼痛。
“啧，真是顽强。不过，这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只是结丹期而已，如何能与我抗衡！”
话音落，仿佛有一把锥子刺入识海，将神识纷纷割裂。
灵玉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但她仍然坚持着夺回主动权，口中道：“你到底是谁？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利用许寄波对付我？”
“素不相识？”这声音笑了起来，“不错，这一世我们素不相识，可这世上的事，不是素不相识，就能相安无事。我必须杀了你，不杀了你，我怎么能安心呢？”
必须……杀了她，所以，并不是夺舍？灵玉飞快地思考着。听这话的意思，她好像碍着这人的事了，以他强大的力量，她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个人不安心？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不言，快点醒醒，再不醒，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言？不言！
灵玉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知道仙书，是因为仙书想杀我么？”
侵占她识海的力量一刻也没有消退，这声音还能好整以暇地回答她的问题：“唔，这么说也对。你得到了仙书，很快就会强大起来，我当然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了。”
这个答案，跟她的设想有所不同，但是，灵玉没办法再思考下去了。识海中的疼痛太过剧烈，导致她无法集中精神。她只能拼尽全力，将元神保住，极力控制识海，试图夺回主动权。
不会有事的，典籍上说过，夺舍之时，高阶修士元神强大一些，也未必能争得过本身的元神，因为不属于自己，身体会排斥陌生元神的入侵。这道元神现在干的事情，跟夺舍相差不离，只要她稳住心神，一定还有机会！
可是——实在是太痛了！
灵玉终于喊了出来：“不言，你这个不靠谱的，快给我醒过来帮忙！”
“咦，仙书的元灵已经清醒了？”这声音有些诧异，“没理由啊，怎么会这么快……唔……”
他话未说完，忽然闷哼出声，灵玉元神的压力顿时一轻。
识海中的仙书发出幽幽的光，不言的声音响了起来：“简老鬼，果然是你！”
简老鬼？是不言说的最精通时光之术的修士？那不是大乘修士吗？灵玉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天旋地转。有没有搞错？刚才是一位大乘修士要对付她？
过了一会儿，这声音重新响了起来：“你果真醒了。不言，灵体溃散的感觉如何？”
“灵体溃散，总比你们被人一网打尽的好！”不言冷笑，“这只是你的一缕神识，你的本体呢？元神呢？你又比我好多少？”
“……”这声音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没有本体，没有元神，只剩下一缕神识的他，确实比不上不言，好歹不言本体还在，元灵也苏醒了，假以时日，慢慢温养，总能恢复昔日的实力，而他呢？
“简老鬼，为什么你的一缕神识会在这里？看你现在还惦记着杀人，想必真灵还在？是暂时封存了，还是转世了？”
“与你何干？”这声音淡漠地说道，“怀素来问我这话还差不多，你？”
语气中的轻蔑显而易见，不言勃然大怒：“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先将你这一缕神识绞杀了！”
灵玉感到，自己的识海成了战场，两股力量在其中交战，一股来自仙书，一股便是那位简真君。到了这个时候，一书一人都拿着所剩的全部实力，试图将对方绞杀。哪怕他们的实力大大不如巅峰时期，也不是结丹期的她能够承受的。
终于，她大叫一声，捧着头痛晕过去。
“喂！”不言急了。
“呵……”简真君笑出声，声音比刚才虚弱得多，“这么脆弱的怀素，真是有趣啊……”
不言反唇相讥：“主人现在是很脆弱，可她是个正常人，可以结婴，化神，重新走上巅峰之路。你呢？一缕残破的神识，能做什么？连夺舍也做不到吧？”
不得不说，不言这句话正中弱点。简真君闷哼一声，沉默数息，笑了起来：“你想诈我？别妄想了，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本体在哪的。你说的对，这只是我的一缕神识，就算你灭了又如何？对大乘修为而言，这么一缕神识无关紧要，能够探出怀素的底，已经很值得了——你猜，我们在她识海里较劲，她的元神要养多久的伤呢？说不定要推迟好多年才能结婴呢……”
“简老鬼！”不言喝道，“你果然奸诈得人憎狗厌！”
“哟，身为怀素的本命法宝，你说这话是不是太奇怪了？最奸诈的人不是怀素么？连悟嗔都没在她手上占到过便宜。啧啧，说起来，她现在真是单纯弱小啊，不趁现在灭了她，难道等她成长起来跟我抢宝物？”
提到这个，不言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当年你们被人一网打尽，必定有人在幕后算计。现在我们落到这步境地，主人转世，我灵体溃散，你只剩一缕神识——你见到主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杀了她，莫非这个幕后人就是你？”
简真君淡然道：“幕后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碰到能杀怀素的机会，谁会放过？当年若不是她搅局，青莲早就入了我手，何至于被人一窝端了？”
“哈……”不言嗤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被悟嗔缠住，如果主人没有出手，最有可能得到青莲的人是紫郢，吹什么牛啊？”
毫不客气的嘲讽之下，简真君不愧是大乘期的老怪物，声音没有半点波动：“说到这个，我很好奇，青莲到底入了谁的手？最后相争的人是紫郢和怀素，除了幕后人，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吧？”
“……”不言没有接话，他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探出底，“你该不会布局把人一网打尽，结果没找到青莲，所以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吧？”
“呵——”简真君轻哼一声，不屑回答。
“不然，同样被算计的你，看到转世的主人，为什么急着杀她？简老鬼，被我猜中了？”
简真君的声音笑了起来，笑声显得飘渺而虚弱：“不言啊不言，难怪怀素要给你取这么个名字，身为法宝，你不觉得自己太多话了吗？”
“你家明心不多话就成，我多不多话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法宝！”
“……你说，怀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把你的嘴堵上呢？唉，到底只是一缕神识，真是太弱了。不过，无所谓，一缕神识而已，能将你压制下来，怀素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我已经达到目的了，呵……”声音慢慢淡去，终至虚无。
好久好久之后，不言才开口，声音同样虚弱无比。他自言自语：“果然，你们一个个都活着。放任神识被我绞灭，想必已经有了后路？到底跟主人一样转世了，还是正在休养之中？大概是前者吧……能把你们算计得一网打尽，肉身尽毁，这个幕后人真是了得……”
309、牺牲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玉慢慢恢复神智。
识海痛不可抑，好像有人拿着锥子，不停地在里面敲打，既钝且痛，无法抑制。
她躺在地上，连手指都动不了。
“不言……”好不容易，她唤出声。
识海里没有动静，刚才那道欲将她元神抹去的力量已经没有了，但是同时，她也感觉不到仙书的存在。
“不言？”灵玉有些急了，该不会他们同归于尽了吧？
“别吵……”不言的声音虚弱得欲断还连。
听到他的声音，灵玉松了口气：“你还活着就好……”
“呵，我本体还在，简老鬼仅凭一缕神识就想兴风作浪，做梦！”尽管虚弱，不言的声音仍然充满了不屑。
听到这句话，灵玉真正放心了。他还有力气骂人，可见没有受到致命的影响。
“那位便是大乘修士简真君？他跟你的主人有仇吗？现在呢，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对大乘修士来说，有什么仇不仇的，是敌是友，随时都会发生变化。”不言说完这句，似乎力气用尽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听着，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记住，一定不能忘记。”
这个聒噪无比的器灵，从来没有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过话。灵玉好像闻到了不详的气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言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继续道：“这件事情，没有我原先以为的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不知道潜伏着多少危机。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仙书功法的来历，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灵玉一怔：“可是，我已经把功法交给宗门了……”
不言虚弱地笑了一下：“我想过了，这是最好的掩饰方法。你传个信给你那个便宜师父，让太白宗替你遮掩。嘿，他们可占了大便宜，有朝一日通途开启，他们就成了大乘元君门下……”
“……没有时间让你慢慢适应了，简老鬼都有一丝神识残留，谁知道那个幕后人会有什么手段，青莲已经到了他手上还罢，若是没有，嘿……你要尽快元婴，然后达到化神，离开沧溟界！”
“不言？”灵玉想问他什么意思，可不言理都没理，继续交待。
“你的前路怎么走，我早有计划。等一会儿，我会把这个计划打到你的元神里，照着这个计划，五百年不到，你便可冲到化神之境……至于仙书，以后会成为一件普通的法宝……我没有时间等下去了，现在就让你认主吧。”
这番话，简直是在交待遗言，灵玉叫了起来：“不言，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什么认主？”
“哈……”不言笑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我的元灵苏醒不久，还很脆弱，简老鬼虽然只是一缕神识，却是货真价实的大乘修为……你现在元神受到了重创，再花时间慢慢温养，我怕会来不及。我会用这些年温养回来的实力，把你的元神之伤抹去，顺便稳固你的修为，接下来要靠你自己……”
“不言！”灵玉急了，“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接下来靠我自己，那你呢，你去哪里？”
“我？炼虚之前，大概没办法苏醒了吧……也好，就当是转世了，重走一遍化灵之路……”
转世？灵玉心中一颤，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元灵会散去？”
“倒没那么惨，我的元灵会潜藏在仙书之中……”不言打起精神，“好了，我没时间向你详细解释。总之，记住我的话，小心戒备，尽快化神，离开沧溟界！”
话音落，仙书从她的识海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中。灵玉仿佛受到了仙书牵引一般，不由自主地盘坐起来。
然后，她看到仙书上光芒流转，越来越亮，亮到极致，一团灵光从仙书中飞出，没入她的识海。
“唔……”灵玉心神巨震。灵光里面，好像包含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它与识海迅速融合在一起，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与灵光融合的一刻，好像自己终于完整了。
“认主！”不言喝道。
灵玉迷迷糊糊的，精血从眉心逼出，慢慢与仙书重合。
仙书上，重新亮起光芒，这光芒与原先相比，黯淡得多，却包含着无限的生机。
当精血没入仙书，完全相融的时候，灵玉陡然清醒过来，自己与仙书之间，那种朦朦胧胧的联系变得清晰而明确，仙书的一切都了然于心，好像这本来就是她的一部分。
认主……她终于明白了不言那话的意思，这是把仙书认主成本命法宝！
“不言！”确认这个事实，灵玉骇然，“为什么我可以认主？这仙书……”
不言的声音越发虚弱了：“我把主人的气息融入到你的身上去了，从此以后，仙书就是你的本命法宝。”
主人的气息，是之前那团灵光？不言的意思是，他把主人的气息融入到她的身上，所以她取代了仙书原先的主人，成了它的新主人？这……这样做也可以？她从来没听说过本命法宝可以换主人的……
“那你的主人怎么办？”她问。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转轮老鬼的幽冥异界，已经被我修复了，虽然只是块残片，好歹也是空间法宝，对现在的你来说，是一大助力……我能不能再次清醒，就看你了。”
话音落，仙书重新飞回她的识海。内视中，识海里的仙书缓缓转动，仿佛在聚集能量。
“不言——”灵玉没来得及说话，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仙书上传过来，五光十色，包含着许许多多的画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灌入她的元神。
她再一次昏睡过去。
灵玉做了一个梦，一个朦朦胧胧，又真实无比的梦。
梦里，她是一本书，被人创造出来，经过漫长的温养，化出元灵。元灵一点点地壮大，最后修成灵体。
“我们器灵，自诞生之日起，注定被因果纠缠。我们因主人而生，因主人而死，没有选择。起初我也迷茫过，为什么我们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如果我不是本命法宝，也许有朝一日可以像明心天君一样，得到自由，为自己而活。可是，当主人肉身毁灭、元神溃散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几十万年，我们相依相偎，命运早就联系在一起。我在埋怨命运的时候，何尝不是享受着命运带来的成果？有所得，有所失，如此而已。”
“尽快强大起来吧，我的主人。”
醒来时，灵玉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些什么，只是被安详而悲伤的情绪包围，睫毛一动，眼角不由自主滚下一颗泪珠。
识海已经不再痛了，元神恢复如初，甚至更加强大，一身灵息澎湃如海，最起码多了十几年的修为。
“不言……”她轻声唤。
没有人回答，识海里空空如也，不再有个声音罗罗嗦嗦地说东说西，提醒这提醒那。
灵玉看着识海里光芒流转、与她心神合一的仙书，闭上眼。
是不言用自己温养多年好不容易得回来的实力，化去了她元神的伤，还推了她一把，让她省去了十几年的修炼，早日迈入中期。
她不知道不言为什么要替她做这些，也不知道她怎么可以让仙书认主。不言明明说过，要她替他寻找主人的，可现在……
曾经她有过联想，但是不言否认了那个说法。
修士怎么可能将别人的本命法宝认主？是因为那团灵光？或者，不言的主人已经身死，但保留下残留的气息，所以仙书才能存在？现在，他将这气息与她融为一体，于是她成了仙书的主人？
灵玉脑中一片混乱，过了好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不管真相是什么，不言为了她牺牲自己是事实，仙书已经是她的本命法宝，这也是事实。既然现在无法得知真相，那就照不言说的做，只要她实力强大，不言总会醒的。
小心谨慎，让宗门替她遮掩……尽快强大起来，离开沧溟界。
灵玉睁开眼，目光坚定。
不言早就替她打算好了，如何从结丹到化神，有一条明确清晰的路，她只要照着做就行了。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接下来，只能靠她自己。
灵玉站起身，确定自己没有任何损伤，化为遁光，穿过通道，掠出仙境。
玄渊观一众人等，已经在此等候了一天一夜，若非张青书镇压，早就不耐烦了。看到她出来，众人喜出望外。
“程师妹！”最高兴的莫过于张青书，“你还好吧？”
灵玉收敛情绪，点头：“通道已经开启，你们去看看吧。”
从仙境入口下去，一路平坦，直到迷雾渡口。
看到被她改造过的火山空间，每个人都惊呆了。只见一条透明的通道横贯上空，没入火山之中。明明什么也没有，踏上去却有如实地。
众人暗暗惊叹，敬畏地看着那位程前辈，心中对上界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原来这世上有如此仙术，那上界的修仙界该是如何精彩？
带着他们走到空间节点之前，灵玉说：“进入空间节点，需要承受传送的力量。炼气五层以下的修士最好不要尝试，免得被空间磁力破坏了自身的灵气平衡。”
“是。”张青书苍老的面容精神焕发，“我们现在可以去上界吗？”
灵玉微笑颔首：“可以。”
310、善后
“哇，这、这就是仙城？”一名年轻的法师吃惊不已地望着巍峨雄伟的飞廉城，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整座仙城，由青玉建筑而成，阳光下闪烁着玉色的晶莹光泽。仙城之上，时常有飞舟来去，这可比他们简陋的驱符纸船要精巧得多，小者可载十几人，大都数百上千人，悬浮在半空中，悠然来去，何等潇洒。
这让灵玉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飞廉城的情况，那时的她，也是如此，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宏伟的仙城。
“这里就在飞廉城外围，突然出现这么多人，仙城主事很快就会发现。你们分几个人，跟我去见仙城主事，其他人在此等候。如果有别人过来，千万不要起冲突，只管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就是。”
灵玉仔细吩咐了一番，带着张青书和昌明，去飞廉城求见御仙阁主事。
御仙阁的主事，是个积年结丹修士。一个毫无价值的小千世界，星罗海第一势力怎么会放在眼里？只是来求见的灵玉是个结丹修士，还算给面子。灵玉提出，想购买龙尾山一部分地皮，作为安居之处。这位主事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
龙尾山就在飞廉城畔，灵气只是一般，地皮却贵。买得起的看不上，看得上的买不起，一直以来，只有灵气稍好的地方开辟出药田，做为御仙阁内部的福利。地裂那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一直就这么空着。
现在有人当冤大头，御仙阁主事巴不得，很快派出管事，带着他们回到龙尾山。
丈量地皮，开具地契，费了大半天功夫，才安置妥当。
张青书拿着灵玉递来的地契，此物不知由何物制成，似纸非纸，似金非金，上面的文字光芒流动。
他看清上面的数额，吃了一惊，手都有点抖了：“程师妹，这地皮如此之贵？”
不过十亩之地，最后只能建一个小道观，地价却是一万块灵石。
灵玉淡淡道：“此处没有什么灵脉，不然何止十倍。”
说是没什么灵脉，可整个飞廉岛，就是一整条灵脉，相对下界，龙尾山上灵气已经很浓郁了。张青书此时才知道，典籍上所言不虚，上界才是真正的修仙圣地。
“程师妹，”看着这张烫手的地契，张青书老脸微红，“你能带我们来到上界，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又为我们付出这么灵石……”
灵玉摆手：“张师兄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玄渊观的弟子了。”
张青书忙道：“怎么会？是你做得太多了，让我心下难安啊……”
几日后，龙尾山上建起了一座小道观，这道观占地不大，但防卫甚是森严，布有严密的阵法，非结丹修士无法窥探。也有结丹修士好奇，可神识一扫之下，发现道观里只是几名炼气修士，当下不再理会。想必是哪位同道安置后辈之地，没什么可在意的。
这个时候，灵玉已经打算离开了。
她把自己的联络方法告诉张青书：“……若有什么难处，写信予我。”
“好。”张青书踌躇片刻，道“程师妹，我们商议过了，想在沧溟界建立宗门，太过痴心妄想。不过，星罗海大大小小势力无数，建立一个小势力不成问题。我们都是从同一个小千世界来的，不抱成团，很难生存。以后，玄渊观仍然是玄渊观，不知你可愿做我们的长老？”
没等灵玉回答，张青书解释：“只要挂一个名便可。我们现在连一名筑基修士也没有，很难在飞廉城立足，若能托庇于结丹修士名下，日子会好过一点。从此以后，你是玄渊观的太上长老，受玄渊观供奉，能力范围内，玄渊观任你驱策！”
灵玉微微笑了，她的钱没有白花。若说报答，开启上界之路，已经对得起玄渊观了。之所以出钱买下地皮，建起道观，她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以往总觉得，修炼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可是不言的牺牲，改变了她的心态。
她不知道不言和那位简真君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不言为什么那么慎重地告诉她，让她隐瞒功法，尽快离开沧溟界，但这不妨碍她推断出一些事情。她把不言说过的每个字都拆开来，反复地咀嚼，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不言说，这件事情，没有他原先以为的那么简单。这件事情是什么？他原先以为如何？现在又如何？
就她知道的，不言是一件通灵法宝的器灵，他有一个大乘期的主人，因为某些事情，他灵体溃散，与主人失散。他的元灵清醒之后，一直很淡定，可见当时的他，根本没有什么危机观念。而与简真君一番争斗，让他意识到这件事并不如原先以为的那么简单。
这件事是什么，从他的话里可以推断出一些什么。
青莲，幕后人。这让她想起自己的梦，争夺的那朵青莲。联系起来，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不言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争抢宝物，结果却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事件的背后存在一个幕后人？
她现在没有办法问不言，只能假设这个推断是对的。因为幕后人的存在，不言认为，沧溟界非常危险，让她快点达到化神，离开沧溟界。
至于她为什么能认仙书为主，她有几个猜想，但无法肯定。一是，她就是不言的那个主人。但转世这种事，她并不了解，按理说，既然转了世，那就说明前世已经死亡，本命法宝如何还能存在？也许大乘修士有什么特别的手段？二是，不言发现，他的主人已经死亡，所以用特殊的手法，将主人的气息融入到她的体内，让法宝认她为主。
这两种猜想，她偏向于后一种，因为不言否认过前一种，就连沉睡之前，也不承认这一点。
现在，灵玉已经不希望自己是大乘修士的转世了，不言的牺牲，已经说明这是个很大的坑。不言为了保她，陷入了沉睡，如果她真是他的前主人转世，早晚要自己掉进这个坑。
如果是第二点猜测，那么，她被牵扯进去，只是因为恰逢其会，得到了仙书。
不管是不是仙书才导致她不得不面对这些，不言的牺牲都是事实。就算为了不言，她也要尽快达成，让不言重新醒过来。也只有让不言醒过来，她才能够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至于玄渊观，这是她准备埋下的线。她出钱买地皮，建道观，就是为了给玄渊观的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有了据点的他们，不会很快分散融入飞廉城。果然，张青书提出了建立小势力的想法。
星罗海这么个地方，多一个小势力太寻常了，也许他们会发展得很惨淡，没过多久就沉寂了，也许发展良好，成为星罗海诸多势力之一。
灵玉没有时间自己去发展势力，不如出些钱，任由他们发展。将来有所成就，算她赚到，消失了，也不过万把灵石而已。
多一条线，就多了一个出路。她不知道不言说的危险指什么，但不介意多准备一条路，也许将来就用上了。
“若是如此，倒无不可。”灵玉略加思索，从怀中取出一张灵符，“既然玄渊观奉我为太上长老，便该尽长老之责。此符乃我精心所制，你们将它贴在道观正堂之中，能让外人感觉到结丹修士的力量，如此，也算给你们一些庇护。”
张青书大喜：“如此，多谢程师妹。”
灵玉笑道：“身为太上长老，总该有所护持，有什么好谢了。有朝一日，我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不要推脱就是了。”
张青书根本没有把这句话当真。在他心中，灵玉已经是结丹修士了，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回报玄渊观而已，之所以说这些话，就是不让他过意不去，因此心中就更感动了：“他日程师妹有命，凡我玄渊观弟子，无不遵从！”
随手埋下这条线，灵玉就撒手不管了。玄渊观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就看他们的机缘。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在此多留。
离去之前，张青书神神秘秘地拉着她，支支吾吾半晌，才问出口：“程师妹，你看，我……我还有筑基的希望吗？”
灵玉有些意外。
张青书老脸微红：“以前是没有希望，现在到了上界，这心就不安分……没有尝试过，总是不肯放弃。”
灵玉很理解他的心态。这是一个正常的修士的渴望，在下界几乎达到了最高的成就，可断了前路，来到上界，怎么会不希望更进一步？只是很可惜，他年纪太大，肉身所剩精元不多……
“青书师兄，如果你想尝试筑基的话，我这里有几枚丹药，可助你巩固真元。至于成功与否……”灵玉委婉地道，“师兄若是早些年到上界，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张青书听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灵玉又道：“师兄也不必太沮丧，理论而言，肉身精元开始散逸，晋阶的可能性会降低，但是，并不是没有。你还是有可能筑基成功的，只是不能跟那些精元充沛的人相比。”
“嗯。”张青书重新振作起来，“我明白，还有希望。”只是这希望很渺茫。
但，他总要试过，才能甘心放弃。
311、道贺
灵玉坐在飞廉城庶务厅内，一边听着几名结丹同道闲扯，一边神游物外。
安顿好玄渊观之后，她便告辞离开了，然后在城中盘桓了一阵，正好在飞廉城庶务堂看到御仙阁在招结丹修士。公告上说，飞廉城三千里外，出现了一只诡异的骷髅怪物，实力在结丹以上，故而招几名结丹修士，前去剿灭。
御仙阁是势力，并非门派，在这方面的管理很放松，并不会强行将任务下派，多数以公告招收为主。
灵玉来星罗海，一是为了打通上界的通道，二是为了自己增广见闻。如今多了不言给的十几年修为，她有信心在二十年内迈入中期，目前除了按部就班地修炼，还要为晋阶做准备。她便接了这个任务，与这几名结丹同道前去消灭了骷髅怪物，今日刚刚回转。
功法之事，她已经写信告知师父。她没有明确地告诉她不言的事，只是说，自己出门在外，险遭暗算，听对方所言，似乎是自己的功法的原因，因此请宗门遮掩一二。
蔚无怏当即去跟苍华真人商议，没过几天，就回信了，表示他们师徒俩已经同顾掌门等人议定。
首先，他们会把《云笈玄真谱》的消息宣扬出去，但名号是《明尘经》的完整版。其次，宗门内会有一批结丹修士，比如本身修为不太深厚，或者功法还没决定的，将会转修这部功法。这样一来，灵玉在外面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功法上的术法，而不会成为惟一的目标。
灵玉收到回信，暗暗松了口气。不言所说不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功法这种事，很难完全遮掩，不如反其道而行，把目标扩大。这么一来，人家只会以为，是太白宗得到了这部功法，给弟子修炼，而不是她得到这部功法。两者结果相同，意义却大不相同。
正在庶务厅内等待御仙阁的主事前来发放报酬，周遭突然掀起灵气波动。
与她同行的修士中，一个名唤水冰清的女修站了起来，惊讶极了：“这波动……莫非有人在附近晋阶？”
另一名道号青光子的年轻道人眉头一皱，向外张望：“这似乎是……结丹天象！”
话音一落，偏厅内等候的修士全都出去看天象了。
飞廉城不小，筑基修士足有上万名，结丹修士却只有一百多位。再加上星罗海的特殊风气，修士流动极多，真正在此结丹、长驻的修士寥寥无几，十几年都碰不上一次，能看到结丹天象，着实不易。
灵玉也跟出去了，她抬头看向城北，那里有一片昂贵的出租洞府。灵光在那里聚集，风起云扬，十分壮观。
突然间，一道锐利的剑气冲天而起，将风云席卷一空，最后化为一道粗大的的剑光，落回结丹之人的洞府之中。
水冰清看得一怔：“居然是位剑修！”
“是啊，如此凌厉的剑气，此人凝结成的剑心必定十分纯粹，将来必定成就不凡。”青光子感叹，“嗯，天象已经收了，看来结丹已经成功。几位道友，过一会儿，我们要不要上门祝贺？”
这也是修仙界的风俗，不拘何处，看到同道结丹或结婴，都会祝贺。
正好他们这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有一笔丰厚的报酬，每个人心情都很好，很快就有人答应了。
水冰清一转头，看到若有所思的灵玉，笑问：“程道友，你虽不是剑修，但也是修剑术的，一同去如何？”
灵玉顺口应下：“好。”一行人中，只有她和水冰清二人是女修，难免比其他人亲近些。
何况，刚才那道剑气，让她有隐约的熟悉感，也想去看看，这位刚刚结丹的道友究竟是谁。
不多时，御仙阁主事来了，将众人的报酬一一发还。青光子趁机问：“申道友，这位刚刚结丹的是什么人？不会是你们御仙阁的吧？”
申主事闻言笑道：“不是，这位道友是外来修士，租住于北府，你们要上门道贺么？”
“正是，难得见到有人结丹呢！”水冰清玩笑道，“外来修士，你们御仙阁还不快快招收入阁？”
申主事摆手：“水仙子说笑了，我们御仙阁不可能把所有高手一网打尽，这位道友，我们怕是招揽不来。”
“哦？莫非来历不凡？”青光子神采奕奕地望向北边。他的真实年纪也很年轻，像他这样的年轻修士，通常对结交同道什么的很感兴趣。
申主事故作神秘：“你们去见了不就知道了？”
一行人告辞，飞往北府。
仙城中虽有禁飞令，但结丹以上修士不在此列，只要他们不触动城中禁制便可。
不多时，他们寻到那位新近结丹的修士所在洞府，发现已经有人早一步来了。
看到一名中年结丹修士气呼呼地转身就走，青光子上前招呼：“这不是姚道友么？”
见到他们一行人，姚姓修士神情略缓，抬手抱拳：“几位道友。”
“姚道友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青光子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姚姓修士神情愤愤：“你们也是来祝贺此人结丹的吧？告诉你们，此人好生无礼，我们好心来道贺，他倒好，直接派个傀儡人出来打发我们，而且把礼物全都退回来了！”
“呃……”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刚刚晋阶暂时不想见客也是有的，但那样的话，多半会派出门下弟子，好生招待。至于礼物么，陌生人而已，难道会送什么贵重之物？不过就是示好而已。这样都不肯收，这人确实太乖僻了些。
当即有人打了退堂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去惹人嫌了吧？”
青光子却兴致勃勃：“这么有意思，我倒要见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水冰清也点头：“嗯，我也想看看。程道友，你呢？”
“我也想看看。”不得不说，灵玉也被勾起了兴致。先前的猜测，她只有两三分肯定，现在已经有了五六分。
“既然你们想去吃闭门羹，那就去吧！”姚姓修士还恼火着，“恕不奉陪！”说罢，拱拱手就走了。
与他们同行的另外几个人考虑了一番，也都走了。他们年纪稍长，难免对脸面看重一些，不像他们三个年轻人，吃了闭门羹，反而觉得对方有个性。
发了传讯符，三人一边等着，一边闲谈，不多时，洞府门口就只剩他们三个了。
许多结丹修士只是发了传讯符道贺，亲自上门的，多半已经被气走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个炼气期的低阶傀儡人从里面出来，木木呆呆地向他们揖礼，开口：“多谢几位道友，在下刚刚结丹，尚有余事未曾清理，就不留几位了。这些贺礼，还请几位道友带回。”
青光子颇感兴趣地对他们道：“这傀儡人不错，虽然修为很低，做的却很精巧。”而后对傀儡人道，“你去转告你的主人，我们诚心道贺，特来见他一面。”
傀儡人顿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然后举步往回走。
它刚刚进门，三人还没闲聊一句，洞府再度被打开。
青光子正在奇怪，就见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跨了出来。
他身材挺拔，面目俊朗，周身剑气萦绕，还不能很好地收进体内，看这气息，确实是那位刚刚结丹的同道。
“这位……”
道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这人一挑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光子和水冰清齐齐转头，看着一旁的灵玉。
灵玉神态悠闲地道：“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们……”水冰清刚想说，你们认识？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你结丹了？怎么这么快！”
“你也不慢啊！”灵玉回。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青光子咳了一声，确信自己不会再被打断了，才道：“两位认识？”
灵玉向他们轻轻点头，向对面扬了扬下巴：“介绍一下吧。”
这名青年，正是用着徐一那张脸的徐正。他勉强露出个笑容，抱拳：“在下徐一，陵苍修士。”
“哦，原来与程道友一样，来自陵苍。”水冰清恍然，“听两位的说辞，好像你们还不知道对方结了丹。”
“是啊，我们结识之时，还都是筑基修为。”灵玉对徐正一笑。
徐正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本以为，分别不久，自己就结成了金丹，速度够快的了，没想到当时还没有筑基圆满的灵玉先他一步结丹了，这实在打击他的信心。输给徐逆那个家伙就算了，他认，输给灵玉算什么？他有这么差吗？怎么见一个输一个！
“原来都是熟人，这倒是好了。”青光子笑眯眯向徐正拱手，“在下青光子，飞廉城本地修士。”
水冰清亦见礼：“水冰清，星罗海四处流浪，也不知道算是哪里的修士了。”
草草与他们见过，徐正揪着灵玉问：“你什么时候结丹的？怎么就来了星罗？还有……”
“徐道友，”灵玉指了指自己被揪住的袖子，“你也太急了吧？”
312、练手
徐正这人，大概是出身名门，从来不会曲意客套，虽然请了三人进门，但对青光子和水冰清很冷淡，一副不怎么想多谈的样子。
两人留了一会儿，粗谈了几句，识相地告辞了。
剩下徐正和灵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灵玉一摊手，撇嘴：“好了，徐公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什么时候结丹的？为什么会在星罗？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剑修，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么纯粹的剑气？”徐正还真是不客气，张口就问了一堆问题，非常盛气凌人。
灵玉抱胸，睨着他道：“徐道友，有个问题我们得先说清楚，你是不是问得太理所当然了？我可不是你们紫霄剑派的弟子，就算你是徐家人，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徐正一怔：“难道这些问题不能答？”
灵玉抚额了：“徐道友，你真的在外游历了三十多年吗？”听听这语气，要不是知道他就是那位徐公子，她真想把茶泼他脸上然后走人。
其实这也是灵玉的误解，徐正并非对所有人都这样。他昔日是骄傲公子不错，但离开紫霄剑派多年，早就收敛了，顶多像刚才那样，显得不近人情而已。之所以对灵玉这么不客气，是因为她的结丹带给他的刺激太大了。
要知道，他一边游历，一边温养元神，在三十五年的时间里结成金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当年汇灵湖一别，灵玉同样元神受创，还未达到筑基圆满，居然早他一步结丹！而且，看她身上的气息，分明不是近日结丹的。
就算剑修结丹的契机更难寻，但他前后只花了三十五年，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筑基圆满，养好元神之伤，一举结丹成功，并且还稳固了修为？
徐正很受打击，非常地受打击。输给徐逆，他已经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缓过来，没道理还输给别人。他徐公子天生剑心之体，就算以前太自傲荒废了时日，也不至于见人就输吧？
看着徐正一脸沮丧，灵玉乐了：“喂，我才说了两句，要不要这样？”
徐正抹了把脸，有气无力地道：“你让我缓缓。”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是法修，她资质不差，她心性更稳，要承认别人的优点……
徐公子如此默念了一会儿，终于抚平了情绪。
“那个，程道友，你什么时候结丹的？”徐正的语气终于正常了。
灵玉想了想：“十年前。”
“十年前？”徐正差点又跳了起来，瞪着她，“怎么可能？你当年跟我一样，元神受到了重创，没错吧？难道得了灵药，提前养好了元神之伤？”
“没有啊！”灵玉一派悠闲。
“……那是你元神之伤一好，就结丹了？”
“对。”灵玉笑，笑容怎么看怎么促狭，“运气好，筑基圆满一个月后闭关结丹，结果就成了。”
徐正睁大眼，看了她好一会儿，一掌拍上额头，口中喃喃自语：“我要冷静，冷静，冷静……”
“哈……”灵玉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以前没见过不知道，受徐逆等人的影响，还以为正牌徐公子就是个没本事口花花的大少爷，后来汇灵湖一见，果然有着名门公子的各种缺点，但还在接受的范围。分别多年后重逢，才发现徐公子这么好玩。
同样的脸，同样的身材，徐正可比徐逆好玩多了！要是他把脸换回来就好了，以后在徐逆那受了气，就到徐正这出气。
托徐正的福，灵玉这次想起徐逆，心情欢快得很。
“笑什么笑！”徐正被她笑得怒从心起，“再笑，再笑我就……”
“你就怎样？”灵玉斜睨着他，“要打架吗？”
“……”徐正气闷，不是他怕打架，而是身为一个剑修，气不过找法修打架，太丢人了。而且，他刚刚结丹，灵玉却结丹十年之久，要是输给她，就更丢人了。
不过，未必会输吧？徐正在心里琢磨，他体内早早被昭明剑君打入剑气，一到结丹，便可化为己用。而且，他是天生剑心之体，凝结剑心本就占据优势，执念勘破之后，凝结出的剑心纯粹通明。刚刚结丹，他还没试过手呢！
越想越是心动，徐正站起来，跃跃欲试：“走，咱们切磋一下。”
灵玉挑高眉头。也好，她也很想看看，正牌徐公子的实力。
当年汇灵湖离岛之行，她见识过徐正的身手，以普遍的水准来说，算是很好了。但，无论是决断还是剑术，都要比徐逆差些，这是他们各自不同的际遇决定的。灵玉评估，自己要胜过徐正不难。
现在，他们都结丹了。灵玉很想知道，自己改修《云笈玄真谱》，配上一颗不怎么纯粹的剑心，比之正统剑修如何。也想知道，徐正这个身负剑心之体的人，比之普通修士有着怎样的优势。
两人出了洞府，到飞廉城的擂台租了间斗法室，没有让别人旁观。结丹修士斗法，很少会让别人旁观，因为他们一旦出手，往往危险至极，绝招外泄，被有心人得知，说不定下次出手，就会落入被动。
进了斗法室，开启阵法，徐正率先出剑：“动手吧！”
他的本命飞剑和徐逆的很相似，只是光芒更亮一些，上面紫雷闪烁。
灵玉感觉到了澎湃的剑气，心中一动：“这是昭明剑君的剑气？”徐正刚刚结丹，不可能有如此威势的剑气，而且这道剑气与他在离岛上放出来的如出一辙。
徐正没有否认，剑光环绕，已经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剑阵。
这个剑阵并不完整，因为他刚刚结丹，还没来得及练出剑阵。灵玉又想起了徐逆，他从她这里换走了《五行万剑诀》的原理，想必结丹之时，就已经把剑阵练成了？
把纷乱的念头甩出脑海，灵玉凝神静气，袖口一动，一柄闪烁着淡淡青光的灵剑浮现在她身前。
“咦？”看到这柄剑，徐正感到诧异，不是因为它是中阶法宝，在徐公子面前，中阶法宝还不够看，而是因为它的剑光。灵剑本身带着淡淡的青色，剑光的主体却是浅紫，一青一紫，在剑身上交替流转。
徐正出身剑修门派，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特的灵剑。剑修专修一剑，通常也专修一门，绝少会有两种颜色以上的剑光。
“你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灵玉说，袖袍一挥，剑光分化，一道、两道、四道……直至六十四道才止，环环相扣，组成了一个小型但完善的剑阵。
徐正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剑修，还没把剑阵修炼出来，灵玉这个修习剑术的法修，居然使出了剑阵！
这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在剑修面前玩剑阵，不给她点颜色看看，真以为剑修是吃素的！
紫雷噼啪，徐正身前的剑光一动，猛然袭上前去。
堂堂正正的一击，尽显剑修的凌厉之势。剑气呼啸而来，剑光耀人双目，雷光藏在紫气之中，仿佛暗藏的獠牙，初看起来，并不多么可怕，可一旦缠上去，就会露出狰狞的面目。
近了——
徐正心中暗喜。只要正面对上，雷光就会炸响，就算对方剑阵已成，雷光释放的瞬间，足以将气势压下。到时候……
他还没想完，那边情势却与他所想有差。
灵玉的剑阵确实迎上去了，可在即将接触的一瞬间，六十四道剑光倏然散开，矫若游龙，划出一个漂亮的圈，将他的剑光围在中间。随后，她伸指一点，一个淡淡的青蓝色的法阵在她指尖成形，慢慢放大。
“不好！”徐正双掌一合，剑光合为一体，冲天而起，毫不顾惜这么做造成的真元损耗。
凛冽的剑气撕开灵玉分化的剑阵，往回绕了半圈，突然掉转方向，冲向她即将成形的法阵。
灵玉轻笑，施放术法的动作没停，那边剑阵一合，六十四道剑光同时向徐正掠去。
别以为她是法修，气势就会比剑修弱，大家剑招对剑招，她还有术法防身，看谁吃亏！
眼看剑阵即将到达，徐正无奈示弱，率先将自己的飞剑召了回来。怪只怪他刚刚结丹，剑阵没修炼出来，护身剑气也不强，没办法跟人硬拼。
这一番交手，电光石火，两三息的时间里，已经斗了一回合，徐正落于下风。
但他怎么甘心这么认输？剑光又起，再一次向灵玉袭去。
他就不信了，自己会斗不过一个法修！他结丹不久，灵玉结丹也不是很久啊！
面对这个不服输的徐正，灵玉露出狡黠的笑。
《云笈玄真谱》术法初成，八化玄真初显威力；剑心催动之下，剑阵已成；结丹期可以使用法宝，封剑盒在她袖子里等着。她的诸般手段，正好是剑修的克星，之前只有钱家乐陪她切磋，很多手段不适合施展，现在徐正送上门，怎么能白白放过？
既然他想练手，那就来吧，谁拿谁练手还不一定呢！
313、蝶恋花
“再来！”
“再来——”
“再来……”
声音从斗志高昂到有气无力，只花了半个时辰。
徐正热泪盈眶。第一次，对剑之时，他被她用术法偷袭，险败。第二次，他防着她的术法，以致于分心，被她暴起的剑光长虹击退。第三次，他终于得手，凭借剑光中埋伏的紫雷占得先机，不料她的剑光中，亦藏着一缕十分精粹的剑气，一时没拿下来，紧接着就被封剑盒收了剑气。第四次，他万般小心，反而被压了气势，最后依靠紫雷施展幻绝雷音，打算以声夺人，结果她身上有破幻定神的法宝，没能得手。
气势已尽，想要再来，发挥已经不稳定了。徐正知道自己的习性，他与人对敌，初时打得最好，后续往往不足，徐逆曾经就此评价他，让他磨磨脾气，否则将来要吃亏。
那时候两人都筑基未久，徐逆还不曾超过他，他也还是那个霸道骄傲的徐公子，这话一听就抛到脑后去了，甚至在心中暗暗嘲笑徐逆眼高手低。后来现实给了他一巴掌，真正眼高手低的人，原来是他自己。
可是，他都受到教训了，花了几十年，才把往日的缺点一一磨去，以为自己长进了，没想到又来一个人扇他一巴掌。
这叫什么事啊？徐正很想锤地，输给徐逆就算了，他知道他的实力是从一次次险死还生中得来的，输给灵玉算什么？他哪一点不如她程灵玉！
“还来吗？”灵玉非常没有同情心地问，脸上笑眯眯的，其实心中暗叫侥幸。第三次交手，徐正的本命飞剑中，那缕得自昭明剑君的剑气着实厉害，险些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好她之前向那个剑鞘小元灵讨了一丝剑气，争取到一线生机。
这个意外，让灵玉心生警觉。一个刚刚结丹的徐正，她稍微不注意，就险些失手，委实不该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
徐正不知灵玉心中怎么想的，不然又要呕血了，原来他在灵玉的心中，就这么不堪一击！
好不容易把心绪抚平，徐正转过身，看到她手中之物，却是一怔：“这不是蝶恋花么？你从何处得来？”
灵玉低头一看，神情有些古怪：“蝶恋花？”
“是啊。我紫霄剑派中，有位师叔极爱雕琢之道，又擅长炼器，是我们剑修中少见的炼器师。前些年，他炼制出这柄玉笛法宝，引为生平得意之作。我有心讨要，结果他说，此笛名为蝶恋花，若是送给女子，该是定情之物。”
他以前放荡不羁，被徐逆讥为“见了女人就腿软”，其实这话大为夸张，偶尔混迹花丛也就罢了，把自己捆住他是不干的。
“定……”灵玉握着玉笛的手顿时沉重无比。
“不对。”一没注意，玉笛被徐正拿走，他翻过来，看着上面的铃兰花，“我见过的那个，刻的是迎春，不是这种花。可这雕工，确实是谷师叔的手笔，难道……”
想着想着，徐正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古怪，盯着灵玉看得出神。
灵玉被他看得讪讪的，伸手取回玉笛，随意塞回袖子。
“这东西是别人送你的？”徐正试探地问。
灵玉故作大方：“对啊，结丹的时候，有位朋友送的。”
“朋友？”徐正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怀疑。
“只是朋友。”灵玉强调。
“哦……”徐正点点头，突然又问，“你喜欢他什么呀？”
灵玉差点被呛住。她知道徐正误会了什么。他以为，她喜欢的是徐逆假扮的徐正，而他现在是徐一，所以坦然问出口。
只是这句话让灵玉很想一砖头拍死自己。都怪那时，她凭空想出个馊主意，打算把“喜欢”这种事坐实到自己身上，好让徐逆脱身出去，这样，昭明剑君就没有理由对付她了。那时候要知道正牌徐公子是这么个人，自己绝对不会犯傻多此一举。
现在做都做了，就算矢口否认，徐正也不会相信了。更要命的是，让他发现了这只玉笛，她真没想到一只笛子有这些讲究，徐逆脑袋被门夹了吗？
这么一想，她又有点紧张，徐正该不会把这事告诉昭明剑君吧？
“那个……”灵玉心中斟酌着，既然徐正这么误解，不如她顺势一问？“你知道是谁？”
两人各怀鬼胎，灵玉在揣摩徐正的心思，徐正也在揣摩她的心思，口中含糊道：“能让谷师叔舍了宝贝出去的人可不多，何况支使他重新雕琢……”
“……”
“……”
沉默数息，徐正又问：“你喜欢他什么？”
灵玉正了神色，说道：“别胡说，只是朋友的一件贺礼罢了。”
“呵，那个家伙，可不是见谁都这么大方的，法宝随便送？我都没……再说了，他能去谷师叔那里求取此物，就已经很奇怪了……”徐正一时忘形，顺口就说了出来。
灵玉心道，还好自己没有用本名，不然说也说不清了。饶是如此，徐正已经确信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纠葛。
她很想一头撞死，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跟姓徐的牵扯不清了呢？
话虽如此，回到自己暂住的洞府，灵玉不由自主拿出这只名为“蝶恋花”的玉笛，发起呆了。
蝶恋花，为什么要送这么只笛子？难道……因为凤求凰？
本来已经想得通透的事情，被徐正一番话搅得心乱如麻。
之前她决定，再见到徐逆，一定要问个清楚，他到底想什么，如果没有别的心思，大家共同保有秘密，心照不宣。如果他愿意的话，同心契也可以解了，她现在知道徐逆的存在是为了什么，没必要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同心契这种捆绑着双方的魂契，实在碍手碍脚。
假如，他要真有什么想法，那……那到时候再说！
虽然如此打算，可她心里，是不相信后者的。她认识徐逆的时候，他以徐正的身份活动，可行事举止，已经明显地带了个人特色，可见那时就开始反客为主了。
那个因为她可能猜出秘密，就拔剑相向的徐逆，冷酷得让她心惊。她毫不怀疑，如果那时候仙书没有觉醒，徐逆会杀了她。
这么一个人，就算一时崩溃，怎么会突然对她产生什么心思？
可是，这只笛子算什么？不但名叫蝶恋花，而且这花还应了她的名！
想得烦躁了，灵玉猛地拍了下头，自言自语：“冷静！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想法，那关我什么事？别人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人家吗？明显不可能的嘛！大不了到时候把东西还他……”
如此自我劝解数遍，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灵玉调息修炼去了。
结丹修士的心境，就算有所波动，也不是能轻易能动摇的。何况灵玉本来就是干脆的性子，现在徐逆就在眼前，少不得要问清楚，可他也在游历之中，身在何处都不知晓，就是挂心，也没地方问去。
每日修炼、结交朋友、谈玄论道，闲了到飞廉城庶务堂接趟差事，灵玉的日子过得甚是悠闲。
玄渊观那边她没有插手，发展得也不错。
上界通道开放的事，传到另外两观耳中，太真观和无极观到底还是求了玄渊观。张青书一点也没客气，凡是借道来上界的，都被他剥下一层皮。
不过，他个性绵和，没有做绝，只要收了借道费，就让人在龙尾山小道观中暂居几日，将上界的规矩一一教授。
如此数月，来到上界的修士渐渐增多，不止太真观和无极观的弟子，还有一些散修，千辛万苦凑齐借道费。
张青书趁机宣扬玄渊观建立势力的事情。散修们一看，上界虽然物资丰富，可他们实力不强，想要立足还真不太容易。既然玄渊观肯接纳他们，哪里还会拒绝？
太真观和无极观倒是想效仿他们，可他们身无长处，没有容身之地，哪能与玄渊观相比？玄渊观之所以在龙尾山立足而没有被本地势力吞了，是因为灵玉的护持，他们到哪里找结丹修士给自己做靠山？
很快的，来到上界的两观弟子就散了，就连两观的长老，都没了约束的心思。他们都是在下界修炼到顶峰的人物，到了上界，都忙着晋阶了，谁还在乎下界的三大道观之名？
此消彼长，没过多久，玄渊观就把太真观和无极观一并吞了。如今不再有下界三大道观之名，只有龙尾山小势力玄渊观。
灵玉听说了这事，感到很满意。不管将来玄渊观能不能发展起来，至少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吞并两大道观不值一提，融入星罗海，在飞廉城立足才是真的。
势力与宗门不同。在西溟，宗门是不容许背叛的，有着严格的传承，若是叛出宗门，便可当作叛徒击杀。势力则松散得多，进出随意，也没有那么森严的等级，取而代之的，是利益的交换。
这样的形式，注定起伏不定，哪怕是掌控飞廉城的大势力，不过百年间，也能完全地被替代。而宗门建立起来，出一名足够强大的修士，便能支撑几百年，乃至千年。
灵玉衷心希望，玄渊观能适应星罗海的氛围，发展起来。到时候，在星罗她也有所倚仗。
314、结交
结束一个大周天，灵玉收了真元，睁开双眼。
一名木木呆呆的傀儡人奉了茶来，热气腾腾地放到她面前。
这傀儡人是徐正送她的。他粗通机关之术，偶尔做几个傀儡人玩乐，修为不高，但能端茶待客，十分便利。
说起来，她在飞廉城也呆了快一年了。当然，这一年她并不是只呆在飞廉城，屏翳、丰隆二岛也是常去的。三大岛是星罗海最繁荣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修士极多，不说别的，想寻人交流，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这一年来，她结交了不少同道，彼此交流，颇有感触，修为一日也没有放下，稳稳当当地进步着。
徐正也不错，昭明剑君早就为他准备了诸多手段，很快稳定了修为，剑阵也修炼得像模像样了。
两人之前没有多少交情，然而曾经共患难，又是他乡遇故知，难免亲近了起来。
另两个与她交情甚好的，就是一同接过任务的水冰清和青光子。
他们年纪相仿，性情相投，来往甚多，渐渐结成好友。
与他们来往，灵玉也存了一份私心。她迟早要离开飞廉城，到时候玄渊观如何，就不好说了，若能结下几个好友，随手看顾一下，能免去玄渊观许多麻烦。
不说别人，青光子是飞廉城本地修士，与御仙阁交好，交游广阔，玄渊观若能抱上这条大腿，不知道省多少麻烦。
正想着，傀儡人奉上一张传讯符，她接了过来，看到传信人就是青光子。
传讯符无火自燃，传出青光子快活的声音：“程道友，有时间来闻香楼一聚。”
闻香楼是青光子亲族的产业，这一年来，时常邀他们前往闻香楼聚会。
正好修炼完了，没什么重要的事，灵玉略微收拾一下，出门去了。
闻香楼内，水冰清和青光子正坐着谈笑。他们两个本就是好友，关系一向亲近。
说起来，有件事灵玉一直觉得很好笑。水冰清是个性格外向活泼的姑娘，无论是男是女，都能相处得很好，偏偏跟徐正相处得不冷不热。她有一次耐不住去问徐正，才知道其中的隐情。
要说也是徐正手贱，结丹之后，他心情极好，之前收敛的毛病又出来了。水冰清容貌娇俏可人，年纪又不大，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顺手就勾搭了一下。
就算他现在顶的是徐一的脸，可也是俊朗有型啊，行事又颇有公子风范。水冰清觉得他还算入眼，也就默认了他的勾搭。
没料到，勾搭这种事情，对徐正来说就是顺手而为，这边跟水冰清暧昧着，那头被她撞到他与一名筑基女修调笑。水冰清当场就翻脸了，要不是看在大家有共同朋友的份上，当时就会大打出手。
徐正灰头土脸，尴尬无比，可又没法解释。说他是认真的？他还真不是认真的，就是遇到喜欢的姑娘，想勾搭一下，风花雪月一场，挥挥手走人。至于那名筑基女修，只是对方勾搭他，他没有明着拒绝而已，他又不是徐逆那个古板的家伙，送上门的便宜不占么？
前面那句话，他只是放在心里想着，然后顺口把后面那句话告诉灵玉了。
听了他这句话，灵玉顺手踩了他一脚。什么叫送上门的便宜不占？不要给自己的没节操找借口好不好？她就觉得奇怪，伏元青说徐正怜香惜玉，怎么她认识徐正这么久，没见他有这方面的毛病？敢情是没让她看到！
“程妹妹。”水冰清看到她过来，笑眯眯招手，“有些日子不见了，上哪去了？”
相处得久了，水冰清的称呼就换了，她与灵玉年纪相当，同样结丹不久，性情相投，干脆姐妹相称。
灵玉一点也拘束地随便捡个位置坐，笑道：“有些日子？最多就是半个月吧？我还能去哪，每天就是修炼，然后三大岛逛一圈……”
“也是，除了修炼，你就没什么爱好……”
爱好？这东西是调节心情的。比如，她师父蔚无怏爱喝茶，师祖爱收藏东西，徐正没事就做机关，青光子喜欢到处结交朋友，水冰清闲了就逛街……灵玉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没什么爱好，无论是喝茶读经下棋吹笛子，都称不上爱好。
难道她是没有爱好的人？这个想法让她发了一会儿呆。
“程妹妹，你在想什么？”看她眼睛发直，水冰清凑上前。
“哦。”灵玉回过神，直言相告，“只是在想，我的爱好到底是什么。”
“噗——”水冰清指着她笑，“不用想了，我来告诉你，你的爱好就是修炼。”
“是这样吗？”灵玉摸着下巴，“可是，我也不是那种埋头修炼，什么也不理的人啊！”
“你看你，我们干什么，你会跟在旁边很有兴趣地看着，甚至参与，但哪件事放在心上了？能让你上心的，就是修炼了，这么一想，你的爱好难道不是修炼？”
“……”灵玉摊手，好吧，这话说得挺有道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定性的人，活了一百多年，才发现，原来她的爱好是修炼，真是太正直了……
两人说笑一阵，徐正也来了。灵玉和水冰清同时看向青光子，异口同声：“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灵玉是诧异，水冰清则是不满。
青光子更诧异：“怎么了，叫他来不行吗？”
灵玉和水冰清同时沉默。那件事情，青光子并不知道，这种事，对着男性朋友总是有点说不出口。
徐正哼了一声，不满地敲了敲桌子：“你们至于吗？就算讨厌我，也不要摆在脸上行吗？”很伤自尊的！他什么时候让女人讨厌了？
水冰清绷着脸，闭口不言。灵玉则笑：“没摆在脸上你就可以当不知道了？这样自欺欺人不好哦！”
徐正不理她，坐到青光子附近。
“行了，”青光子出来打圆场，“我这里有正事，你们别闹。”
一听这话，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望着他。青光子最爱同道交流，有正事的时候可不多。
“怎么，接了任务？”水冰清关切地问。
“嗯。”青光子道，“是个私人任务，不是从庶务堂接的。”
“私人任务？”灵玉和水冰清同声反问。
所谓私人任务，通常是某些修士挂在庶务堂的，偏偏青光子说，这任务不是庶务堂接的。
“你们可知道翰墨居士？”
三人点头。
翰墨居士，是一位久居飞廉城的元婴前辈。他出身儒门，各道皆修，博采众长。性格也很随和，偶尔会公开讲道，在飞廉城内颇具声名。
“这任务是翰墨居士的？”水冰清关切地问。
翰墨居士虽然收徒不多，然而，与他有关系的结丹修士不少，想要做什么事情，根本不需要发任务。如果真是翰墨居士的，应该是青光子凭私人交情拿下的。
“是。”青光子顿了顿，说起原由，“你们应该知道，翰墨前辈这几年都不再出来讲道了，其实原因就是，他修炼出了问题，不便外出。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你们切莫外传。”
三人肃然应是。元婴修士受伤的消息是隐秘，如果传出去了，他们可就得罪翰墨居士了。
“这几年，翰墨前辈一直在养伤，如今缺一件材料，他的弟子又有别的事要忙，就委托了旁人。我好不容易抢下了这件任务，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和你们一起去比较好。”
……
闻香楼聚会之时，多宝楼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伏元青将这人迎进自己的居所，布下重重禁制，方才舒了口气。
“如此小心翼翼，你在无双城还没有站稳脚跟吗？”来人语气淡淡地问。
伏元青看着他俊美如昔的脸庞，比之当年，态度多了一丝敬服。这一丝敬服，不是因为他已经成为结丹修士，而是因为自己当年来到星罗，亲眼见识到他悄无声息布下的后手。
那次来星罗海，他才多大？不过二十六岁，刚刚筑基三年，而且是在剑君眼皮子底下来的星罗海，居然悄然结下那般强援……如果当年他真心要抓自己回紫霄剑派，恐怕他现在早就被剑君惩戒，乃至丧命了。
拿着那个信物进入无双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段师弟就在剑君身边，还会选择效忠于他。跟随剑君，也许日后会有高深的修为，但永远也不会有自由，跟随他，虽然眼下身处黑夜，却还保留着希望。
想到这里，伏元青答得十分慎重：“无双城比我想像的复杂，连那位都还没有站稳脚跟，我就更不用说了。”
“……原来是这样。”他沉思片刻，“也好，如此一来，双方合作更加可靠。”
“是……”
坐在伏元青面前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修眉俊目，俊美至极，身上带着一股凛冽的剑气，令人生寒。
这是徐正的脸，真正的徐正扮作徐一的模样，他自然就是徐逆。
两人简略地交谈了几句，伏元青看着徐逆，犹豫片刻，说道：“徐师弟，你可知道，那位也在这里？”
“那位？”徐逆微微挑起眉头，不明白他指的哪位，听他的语气，说的好像不是他们的合作者。
伏元青道：“那位……徐师弟。”
“……原来他也到了这里。”徐逆只沉默了一息，便淡淡地问，“如何，他结丹了吗？”
315、密谈
“一年前结的丹，之后就留在飞廉城。”伏元青顿了顿，补充，“飞廉城这么大，轻易见不着。我如今这模样他不认得，便是见了也是相对不相识。”
“不必在意他。”徐逆道，“就让他专心提升去吧，我们的命运虽是因他而改变，始作俑者却是剑君，与他无干。”
伏元青默了默，抬头问道：“徐师弟，你是否故意将他压得透不过气，好让他离开宗门？”
“……”徐逆的目光落在虚空里，半晌后才道，“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伏元青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不由地心中升起一股寒气。
在宗门内，徐正和徐逆是一个人，从来不会一起出现，哪怕他们这些剑侍，都不知道徐逆的存在。
剑侍中，伏元青年纪最大，心思也细腻，跟在他们身边久了，渐渐发觉不对，试探过几回，推断出这个惊人的事实。
他不知道昭明剑君想做什么，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好事。当年入紫剑峰，昭明剑君就明言，他们这些剑侍，待徐正必须以命相护。他们都是些资质不错，但又得不到结丹真人青眼的弟子，能够入紫剑峰，哪里还会计较那么多？等到回过味来，已经迟了。
伏元青得出这个推断，吓得立刻逃离紫霄剑派，远遁星罗海。甚至于，连自己的脸都不敢要了，施展术法易了容——他这个易容，跟徐正徐逆的不一样，没办法再恢复原先的容貌了。不过，男人嘛，在乎什么美丑？他现下的容貌虽平凡些，却更好做事，不引人注目。
到了星罗海，伏元青便一心一意提升自己的修为，只要成为结丹修士，哪怕昭明剑君有朝一日动了杀心，也不至于逃都没得逃。
就在他和方心妍合谋，利用八派试练法阵进入溟渊秘地的时候，徐逆来了。
伏元青吃不准来的是徐逆还是徐正，但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就算他肯放弃，方心妍也不会放弃。
那次交手，给伏元青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是看着徐正和徐逆长大的，虽然分不清他们两人，但对他们的实力很了解。才分别不久，徐逆就有了那样的进步，若是给他多一点时间，又当如何？
之后，丹心阁重逢，徐逆和段飞羽百般试探，将顾昊和莫沉二人调开，才跟他摊牌。
段飞羽用一句话就劝服了他：“你以为，剑君选择我们做剑侍，会不留任何后手吗？我们身上早就被剑君下了禁制，他现在只是懒得动你而已。”
不错，这才是昭明剑君的行事风格，他们这些剑侍这么重要，恐怕早就被下了禁制。
他按照段飞羽说的方法，将自身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心都凉了。他的丹田内，潜伏着一股不明力量，非常隐蔽。难怪剑君根本不在乎他的叛门，因为没有剑君允许，他连结丹都不能。
可他已经离开了，难道回去求剑君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剑君不会原谅一个曾经叛门的人，直接一掌毙了他都算是便宜他了。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徐逆说，有办法救他，但他必须立誓，以后奉他为主。
伏元青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识时务，放到眼前的机会，绝对不会错过。奉徐逆为主，与永远不能结丹相比，他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尽管如此，他内心对徐逆并没有多少敬重。他是个典型的惟利是图者，为了利益可以低头，但内心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真正的敬重。
直到回了星罗海，靠着徐逆给的信物进了无双城。
原以为，徐逆想挣脱剑君的束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自己之所以答应，不过是无路可走，可几十年下来，他逐渐信服。
他人在无双城，刻意留意之下，紫霄剑派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耳中。临海之战结束后，“徐公子”的修炼速度就没有慢下来过，百岁未到，就已经筑基圆满，外出寻找结丹契机。仅仅三十年时间，结成金丹，迈入结丹修士的行列。
伏元青知道结丹的人是徐逆，虽然他说过，可能很久都不会联系他，但结丹之事，非同小可，他早就收到了徐逆悄悄传来的消息。
之后，把正牌徐公子逼得无处容身，只能另寻身份，离开紫霄剑派。
伏元青越想越是心惊。他知道，正牌徐公子是剑心之体，只要过了心境这一关，凝结剑心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想到，徐逆会比他更快结丹，乃至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这些年在无双城，见识了许多派系斗争，心中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假的徐师弟可怕。
在剑君眼皮子底下收服段飞羽；短短的时间在星罗海结下强援；将自己引入瓮中，代他经营星罗海这条暗线；明正言顺逼得正牌徐公子离开，自己顶了徐正的身份……
现在确认他是有意为之，伏元青已经不敢再有任何轻慢的心思。照这么说，他连自己的修炼速度都能控制，拥有剑心之体的徐正，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伏元青是个现实的人，确认徐逆有这样的实力，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有朝一日，徐逆反客为主，他们这些剑侍，就真正地自由了。
只是，徐正这个人的存在……
“徐师弟，真的不用管他？”伏元青试探地问。他真的不相信，徐逆会不恨徐正。
徐逆瞥了他一眼：“管他作甚？只有他好好活着，剑君才不会找我们麻烦。”停顿了一下，又说，“他心思纯净，如今又不在宗门之内，碍不到我们的事。”
伏元青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复杂的心绪。正如他所想，徐逆很难不去恨徐正，但徐正这个人，虽有霸道骄傲的一面，性格却与剑君大相径庭。一方面，他恨徐正的存在，另一方面，两人又有着相伴长大的情谊。
挤掉徐正的位置，既是报复，也是将他推离这些是非。
“不提这个，你结丹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这个问题，让伏元青沉默了。踌躇片刻，他道：“体内的禁制仍然存在，我……不敢冒险。”
“呵，”徐逆嗤笑，“袁师兄，连叛门你都敢，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
伏元青坦言承认：“是，我怕剑君，就算只是个禁制，我还是怕。”
这句话让徐逆一下子沉默下来，半晌后，他说：“放心结丹去吧，只要你照我说的做了，剑君不会发现禁制被隔绝。你不结丹，不能在无双城更进一步，没办法达到我的要求。”他的目光冷下，“如果你做不到，我会另外找个人来替你。”
这个眼神，让伏元青心中寒气顿起，他咬咬牙：“好，我马上着手结丹。”
“莫要勉强，我们剑修结丹失败，下次凝结剑心就会很艰难。”徐逆抛给他一块寒玉，“此中封印着剑君的剑气，你用心体悟，结丹不难。禁制之事，若你还不放心，大可以用这道剑气将之裹住。禁制与剑气系出同派，你结丹时融入这道剑气，禁制会被误导。这下你可安心了？”
伏元青大为震惊：“这……真是剑君的剑气？”
“骗你作甚？”徐逆语气淡淡，不欲多谈，“还有何事？”
伏元青想了想，道：“有个人，不知道徐师弟记不记得。”
“谁？”
“程灵玉。”
伏元青有一瞬的恍神，因为他好像看到，徐逆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但一眨眼，那种非同一般的明亮就消失无踪了。错觉吧？他想。
徐逆仍然端着一张平静无波的脸说：“她怎么？”
“她也在飞廉城，曾托我寻一个人。”伏元青踌躇，“她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纠葛，当年没有杀人灭口，是因为立下了魂契，如今没有这个顾虑了……”
徐逆沉默着不说话，伏元青继续说：“此事我思谋许久，只是不知徐师弟有什么打算，不敢自作主张。一则，当年她与我们同行，说不定有所猜测；二则，她着实是个人物，短短一百多年，已经成了结丹修士；三则，她现在与那位徐师弟走得很近……”
徐逆的目光动了一下，缓缓重复：“她和徐正走得很近？”
“是，”这件事在有心人眼中，并不是秘密，“这一年来，他们时有见面，似乎交情不错。”
伏元青越想越不安心，当年没有灭口，他已经觉得不妥了，何况她现在与徐正俨然是好友的架势。
“徐师弟，你看？”
徐逆抬起视线，道：“如果我告诉你，她知道我的秘密呢？”
伏元青大为震惊：“什么？”
徐逆缓缓道：“她知道，我不是徐正。”
“……”伏元青只觉得脑中隆隆作响，好一会儿呼吸才慢慢平顺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问，“徐师弟，你为什么容许她活到现在？”
“因为，我确信她不会背叛我。”徐逆说，“她的事，我自有计较，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徐师弟！”伏元青不认同，可看到徐逆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决定了。他劝说自己，不要怀疑徐逆的决定，看他行事的手段，就该相信，他是胸有丘壑的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原因。
这般想着，伏元青听到徐逆问：“她要找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