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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灵图谱全文阅读

作者:云芨     仙灵图谱txt下载     仙灵图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临死嘱托

    “程道友,这样不好吧?”耳边传来缘修的声音。

    灵玉的手顿了顿,仍然坚决地伸过去了。邓靖的乾坤袋上面设了禁制,人还没死,禁制有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之破去。

    邓靖身家甚丰,乾坤袋里东西很杂,灵石不少,妖兽材料更多,灵器亦有好几把,不过不是什么好货色,丹药只有少少的两瓶。临海战场被关闭大半年了,丹药这种东西,没处产出,一则炼丹师活下来的不多,二则有炼丹师也不易寻找灵药,这使得丹药越来越贵,入不敷出。

    无视了这些可能很珍贵的丹药,将其中几枚玉简翻出来。弟子手札,几本很一般的功法,还有一些杂闻录事,没有预想中的东西。

    该不会他学了之后就销毁了吧?灵玉不甘心,仍旧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在杂物里找到一张铁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符文。粗粗扫过一眼,她知道自己找到了。

    铁片虽小,内容却很多,灵玉拿出一张空白的玉简,将内容拓印下来,仍旧放回去。放到一半,两只手倒了一下,铁片拿回来,拓本扔进去。

    拿了功法,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这里面装的是长生水,不多,也就几滴,备着交易用的。

    给邓靖喂完长生水,灵玉说:“拿你一本功法,救你一条命,算是扯平了。”

    她当然可以趁着邓靖昏迷时把乾坤袋整个摸走,可这样的话,因果就欠大了。修仙路上,可以争,可以抢,但不要无缘而争,无因而抢,这么做只会让自己背上沉重的因果,使得以后的仙路越来越难走。

    做完这一切,扭头看到缘修呆呆地看着自己,灵玉奇道:“你看什么?”

    缘修搔搔没毛的头:“道友目标远大啊!”因果的道理很简单,但能始终贯彻而不迷失的人却很少,不是为人老实,就是志向高远,灵玉很老实么?缘修显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四大营地出事,临海战场关闭后,很多人都把持不住,在这么混乱无序的环境里,仍然能够护住本心的人何其少。

    “大师也不遑多让。”说罢,灵玉伸出手,“还等什么?”

    缘修明白她的意思,将手中几个乾坤袋看了看,随便丢了她两个:“虽说见者有份,可我是出了大力的。”

    “是啊,翻翻找找,好大力呢!”灵玉接过乾坤袋,要笑不笑地说。

    缘修没在意她的语气,摸着光头,感慨:“可惜没找到他们争的东西,不然就发了……”

    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争夺的战利品,算不得有主,要是能顺手捞走,没必要客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儿,缘修道:“程道友,你还不走?”

    灵玉反问:“大师你呢?”

    缘修嘿嘿笑,没说话。

    灵玉不再理他,继续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张麟光居然也没死,莫非他胆敢自爆灵器,是因为另有护符?看来,不能小看任何修士,哪怕他做出多么不可思议的举动。

    正想着,张麟光竟然悠悠转醒了。虽然没死,但他的伤已经重到无法恢复的地步了,灵玉握着剑,并没有退缩。

    张麟光的眼睛里不再有疯狂,而是带着恳求地看着灵玉:“帮……帮个……忙……”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几个字,鲜血不停地从嘴角流下来。

    灵玉略一思索,两指一并,在他胸口点了一下,用真元暂时封住经脉崩裂的速度:“我不一定会答应你。”

    张麟光的目光闪动一下,颤动的手指在腰间摸索,许久,从腰带里摸出一张玉简:“找个……人……求求你……”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凄凉了,灵玉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玉简里,是一副女子的画像,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吾妻文芳,大景四年失踪于玄冰岛,是时有孕在身……

    “找你的妻子?”看完开头,灵玉眉头微皱,她记得,大景是周国的年号,距今大约三十多年。寻找一个三十多年前失踪的人,太难了吧?再说,玄冰岛那是什么地方,该岛长年冰封,靠近溟渊,怪物横行,一个孕妇,在那里失踪三十多年,还能活着吗?就算她当时活了下来,现在的玄冰岛,因为溟渊之气泄漏,已经被封了,她哪有那个本事进去?

    似乎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张麟光眼中的恳求之意更浓:“孩子……一……定……活着……”

    灵玉眉头叠得更深:“连你的妻子都找不到,到哪里找孩子?再说,你怎么确定孩子一定活着?”如果真的活着,也三十多岁了,谁知道那人会是怎样的命运,也许被玄冰岛附近的鬼哭陵修士捡走也不一定,鬼哭陵那地方,是寻常人能进的吗?

    “求你……”张麟光从怀中摸出一张玉片递给她。

    这玉片很光滑,看成色只是一般,如果不是张麟光如此慎重地递给她,根本不会有人当回事。

    “所有的……是你的……乾坤……袋……”

    意思是,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特意把乾坤袋单独拿出来说,莫非所有指的就是这个玉片?灵玉神识微微沉进去,顿时发现,玉片里有一个极大的空间,比普通的乾坤袋大上好几倍,堆满了妖兽材料。

    原来这是件储物法宝,想来,他们争抢的东西,就在玉片里?

    这种储物法宝,灵玉见过,有些女修会利用戒指、手镯、珠钗储物,但容量远远比不上乾坤袋,只能存些私物。这玉片倒是件难得的灵器,空间比乾坤袋大得多。

    可是,就算她想要这些东西,也不一定答应张麟光的要求吧?只要他一死,她拿东西就拿得光明正大,不用背上任何因果。

    正这么想着,张麟光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抓住她握住玉片的手指,陡然间有什么扎进她的血肉,一阵刺疼。

    灵玉倒吸一口凉气,甩开张麟光,低头一看,指头破裂,被扎了一个小洞,却没有半滴鲜血溢出来。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力量沿着手臂窜上去,最后埋伏在识海之中。她大惊,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能突破识海的防卫!

    张麟光灰白的脸色露出笑容:“巫咒……完成时,就会……消失……”

    灵玉大怒:“你算计我?”

    “我……活不了了……”张麟光艰难地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邓靖,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找不到……文芳,能杀……他,也好……”

    灵玉一怔。张麟光突然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是早有预谋?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刚刚喂了邓靖几滴长生水,只要没发生别的变故,已经死不了了。他说的巫咒,又是什么东西?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灵玉心生恶意,冷笑道:“邓靖没死,可惜你白白赔了性命!”

    张麟光眼睛瞪大,露出不甘,可在看到灵玉手指的伤口,又笑了起来:“罢了,有你……找人,就够了。文芳……孩子……”他喃喃地念着,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消失,终于一片灰白。

    “喂!你还没告诉我巫咒是什么东西!”灵玉抓着他摇晃,可惜,张麟光这次是真死了。

    “巫咒,是太古之时流传下来的诅咒之术,其实就是魂契的一种,只不过,要以性命为引,且不需要另一个人同意。”说话的是缘修,他摇头晃脑,“没想到巫咒还有流传,我还以为早就失传了呢!”

    “你知道巫咒是什么?”灵玉转头看着他,“如果不做会怎样?能不能消去?”

    缘修不说话,盯着她手中的乾坤袋。

    灵玉压下心头的火气,伸手一摸,抓了一个灵石袋丢给他。

    缘修接过,掂量了一下,嘻嘻笑道:“哎呀,现在灵石能买到的东西不多啊!”

    灵玉暗暗咬牙,但还是伸手摸了只丹瓶丢过去。

    这下缘修满意了,继续道:“其实,程道友根本不用在意。太古之时许多术法,都是不完全的,巫咒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说起原理,一点也不复杂。既是魂契,就是用灵魂压迫,施术的一方,灵魂之力最起码要与被施术的一方差不多,这对修士来说,元神越强大,灵魂之力也会越强大,等你的元神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把巫咒完全化去了。”

    “……原来如此。”灵玉有些明白了,“只要我修为晋阶,元神也会跟着强大,到时候,这个什么巫咒,根本不是问题。”

    “对,就是这样。”

    “那有时间限制吗?”

    “放心!”缘修摆摆手,“施术时人都快死了,灵魂之力能有多强大?他想限制都限制不了,指不定,不用多长时间,你就能慢慢化掉了。”

    灵玉这才放下心中大石,受制于人的感觉真不妙,看来她以后行事还要再谨慎些,不能以为别人快死了,就少了防备。这次她要是够戒备,根本就不会被张麟光下了这个什么巫咒。

    寻找他的妻子?灵玉把玉片和乾坤袋往怀里一丢。一个三十多年前就失踪的人,还是在玄冰岛失踪的,她哪有那个本事去找?如果真能顺利化解巫咒,又有那个机会的话,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她不介意帮把手。可要是没那个时间……管他呢!

    缘修忽然警觉地扭过头,沉下脸色:“有妖修经过!”

    “你……”灵玉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可想到缘修这么狡猾的个性,肯定很会逃跑,会特殊的探敌之术也正常,便道,“这里的禁制被破坏了,还有这么多人,说不定会被发现。”

    缘修一句话也不说,动作飞快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件东西,在周围布置下来。

    他动作之迅速看得灵玉瞠目结舌,好半天,道:“原来你会阵法之术啊……”

181、缘由

    缘修回了她两个字:“嘿嘿!”带着小小的得意。

    很快,灵玉也感觉到了明显的妖修的气息,把浑身剑气一收,在阵法中藏好。

    神识不敢使用,灵网小心地探出去,将每一根灵气丝线压缩到极致,免得因为此处并无灵脉而被发现。

    不多时,一队妖修来到此地,大约是之前感觉到了泄露出去的灵气波动,在地面上逡巡片刻,终于放弃离去。

    灵玉长出一口气,那一队妖修,少说也有十来个,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缘修抹了抹脸上的汗。他会的东西多,手段数不胜数,但真正的实力没有灵玉强,如果正面对上,他会更麻烦。

    看灵玉蹲在杜圣安面前,缘修问:“程道友,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灵玉“唔”了一声,确认杜圣安还活着,面露犹豫。

    到底是留下来继续打探消息,还是走人呢?留下来的话,这些人大半伤重,她却完好,只怕会对她起疑心。而走人的话,岂不是白费功夫?

    缘修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戳戳杜圣安:“莫非程道友与此人交情甚好,不愿离开?”

    “最多见过两次。”灵玉说。她来这里的目的还没达成,就算搭不上这些人,好歹也打听一点消息啊!

    “那还不趁机走人?我们摸了乾坤袋,要是他们醒了,不讲道理呢?”

    灵玉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他们趁乱摸了乾坤袋,怎么非得说别人不讲道理?不过,也是,东西都落到自己手上了,总不能拿出来……

    “可是,我还有消息要打听……”

    “程道友想打听什么?只要不是个人私事,贫僧都知道哦!”

    这话听得灵玉警觉心起,这循循善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好像挂了个鱼饵等着她吃似的!

    “缘修大师!”灵玉抱胸望向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缘修嘿嘿一笑,贼眉鼠眼地溜了一圈:“咱们相伴而行,彼此互助,不是很好吗?”

    灵玉嗤笑一声,刚想说“跟你同行,我又不是嫌命太长”,又想到什么,顿住没说话。

    她擅武力,缘修会阵法,倒是个很好的同伴,如果能把缘修带回去,她相信以屠师姐的手段,制住他不成问题。只是,这个和尚实在太猾头……

    “程道友,快点决定啊!不然等下有人醒了,就麻烦了!”缘修催促。

    灵玉思索片刻,问:“你知道些什么?”

    “那可多了。”缘修扳着指头数,“比如,丹心阁发生的事,他们这几个月的经历,如今的局势,还有附近的其他势力……”

    他越数,灵玉的眼睛越亮,这不就是她想知道的吗?

    “程道友,你这么看着贫僧做什么?”在她的目光下,缘修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嘿嘿!”灵玉起身,不管杜圣安死活了,“还等什么,咱们走吧!”

    虽然自己的目的就是劝服灵玉,可她变得太快,缘修反而迟疑了:“程道友……”

    “怎么,大师只是随口说说,不欲与我同行?”

    “当然……不是。”缘修暗想,不就是个筑基未久的雏么,就算是邓靖这等老牌修士,自己也能应付自如,怕她何来?当下便道:“走走走,既然要走就不要耽搁了。”

    两人稍稍整理一下,从地底出来。

    “大师欲往何处去啊?”灵玉问。

    缘修说:“没想好,程道友呢?”

    “如果大师没地方去,我倒有个去处。”

    缘修无所谓:“那贫僧就跟着道友走吧。”

    这么好说话?灵玉怀疑地看着他。

    缘修被她看得全身发毛:“程道友这是何意?”

    “哦,没什么。”灵玉一转念,管这小和尚有多少心眼,落到屠师姐手里,有她和游兴一起整治,不信治不了。这么一想,她就坦然了,决定先带着缘修回去交差,需要的话再出来。

    此地离余阳山有些远,要避开妖修,隐藏形迹,根本快不了。两人昼伏夜出,几天之后,到了余阳山附近。

    又是一个白天,两人挤在之前那个悬崖的缝隙里休息。

    缘修服了药在疗伤,他实力并不是很强,自爆灵器之下,受的伤比灵玉要重。

    至于灵玉,她偷偷服过长生水,伤势早就不要紧了,只是之前丹田受的暗伤,一直养不好。没办法,从飞舟惨祸开始,就没有安生的时候。本来,之前调配的灵药服完,养上一年,她的暗伤就能好了,现在这么弄,哪怕有灵药相助,也好不了。只能希望,战场的禁制早日破除,这样就能回太白宗好好养伤,免得将来留下祸患,影响结丹。

    夜幕即将降临,灵玉停下调息,长出一口气。

    张麟光留下的巫咒总算被她完全化去了。缘修说的没错,这个巫咒就是吓人用的,想那张麟光不过是个筑基中期修士,比她高了一个小境界而已,又是临死,哪有那个实力压迫她立下魂契?

    刚才她回到识海,试图炼化巫咒,盘踞识海中的灵网突然张开,把巫咒一卷,吧唧就吃掉了,行为之霸气,化解之迅速让她目瞪口呆。回过神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灵网来自仙书,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哪能与仙书抗衡?送上门给它吃还差不多。

    不管怎样,隐患解决了,一身轻松。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张铁片,仔细地看了起来。

    邓靖的这套功法很有意思,核心是先修器再修人。这有点像剑修的功法,一般来说,只有剑修的功法才会这么注重法器。看着看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不对,这用词,根本就是剑修的功法,只是被邓靖修改自用了。

    灵玉放下铁片,默默沉思。既然这本来就是剑修的功法,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直接借用?可是,也不对,这功法存在着明显的缺陷,就这么修炼,虽然会提升飞剑的威力,却没有本质的改变。要怎么做呢?

    她一边想,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铁片,忽然指尖一疼,回过神。手指被铁片边缘划破了一点点。

    随手施了个疗伤术,看着伤口愈合,灵玉好像发现了什么,停住了。

    这铁片形状并不规则,一边是圆的,另一边却是尖的。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这份功法,是不完整的?

    她的手指顺着弧线划过。照这样看,这铁片应该有三份,这只是其中之一。

    半晌,灵玉吐出一口气,将铁片丢回乾坤袋。看样子,这功法暂时用不上了,以后再找吧。

    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她从怀里摸出几个乾坤袋,打算整理一下。

    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一边打开最后一个乾坤袋,往玉片里倒东西。眼角忽然瞥到熟悉的东西,她的手停了停,从杂物中捡出一枚铁片。

    这枚铁片,模样与邓靖那枚不大相同,但材质却是一样的,而且,同样写满了符文!

    灵玉有些激动,将两枚铁片拿出来一对,果然合上了!现在只差最后三分之一。

    这枚铁片哪来的?她拿起乾坤袋,发现是张麟光的东西。他怎么会和邓靖拥有同样的铁片?

    灵玉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两个人拥有同样的铁片,张麟光对邓靖恨之入骨,不惜自爆要取他性命,而他明明放不下失踪的妻儿……

    对了,玄冰岛!能让张麟光这么恨的,只有妻子失踪这件事了吧?他和邓靖拥有同样的铁片,说明他们哪里有牵扯,指不定就是这件事!

    把两枚铁片放下,灵玉从怀里掏出张麟光死前交给她的玉简。

    这枚玉简里,张麟光详细地记述了妻子失踪的经过,当时她只看了个开头,就丢到一边去了。

    玉简上说,三十多年前,张麟光与妻子文芳都是筑基初期修士,文芳发现身怀有孕,两人喜不自胜。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拥有更好的天资,他们夫妻二人四处奔波,凑了许多灵物养胎。

    养胎这事,灵玉听说过。资质有高有低,根骨有好有差,凡人只能凭运气,修士却可以借助灵物养胎,让自己的孩子未出生就打下良好的基础。张麟光夫妇就是这么做的,他们两人资质都是寻常,筑基之后,修为增长很慢,几乎没有结丹的可能,便把希望放在了孩子身上。

    玄冰岛除了黑玉髓,还出产玄冰。这是一种水属性的灵物,用来养胎再好不过,能提升水属性亲和力。

    玄冰太贵,他们夫妻二人干脆去玄冰岛寻宝,邓靖就是同伴之一。

    文芳是孕妇,玄冰岛怪物横行,容易出意外,张麟光就把她安顿在玄冰岛营地之内,那里有长年在此打猎的修士布置下的禁制,安全得多。

    只是,世事难料,他们回来之时,营地被整个摧毁,文芳就此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麟光悲痛欲绝,便恨上了邓靖。因为他寻到玄冰之后,就要回来,邓靖却贪图黑玉髓,非要多留两天。这两天之差,使得他与文芳再无相见之日。

    可惜,论实力,他与邓靖在伯仲之间,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了下来。

    后面没有再记述了,不过,想也知道,张麟光苦寻三十多年,却始终没有妻儿的音讯,再见邓靖,已经疯狂的他便打定主意报仇了。

    看完玉简,灵玉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事怎么算对错,只能说,算他们倒霉。

    现在巫咒已经化解了,张麟光临死一搏,只是白费心机。灵玉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她把玉简扔回乾坤袋,自言自语:“本姑娘心情好,要是哪一天有机会去玄冰岛,替你打听就是。如果没机会,或者打听不到,你就认命,再世为人吧!”

182、失散

    入夜之后,缘修停下疗伤,两人收拾一番,再度上路。

    这里离余阳山不远了,如果快的话,天亮前就能到。

    大概是无聊了,缘修一边走一边问:“我说程道友,我们这是去哪?”

    灵玉对着地图分辨方向,随口道:“怎么,大师怕被我卖了?”

    缘修百无聊赖:“不,贫僧只是对程道友背后的势力很好奇。”

    灵玉翻看地图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露出笑容:“原来,大师早就知道在下的目的了?”

    缘修闲闲地扇着僧袍,一张讨喜的脸分外狡猾:“哎呀,贫僧也只是猜测而已。”

    “……”果然不能小看这和尚。灵玉收了地图,继续带路:“那么,大师的目的又是什么?以你的本事,无论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才是。”

    “那也要有地方混啊!”缘修嘻嘻笑,“贫僧只是想活着回到观慧寺而已。”

    灵玉没再多说,专心地带路。缘修的意思很明确,他最大的本事是跟人耍,而不是跟妖修耍,对于一个武力并不是很强的人来说,进入某个组织,总比一个人厮混要安全得多。

    这样也好,有所求,就不怕他搞鬼。

    不过,这小和尚真够聪明的,杜圣安根本没察觉,邓靖虽然有所怀疑,但也没找到疑点,只有他,确信自己背后有靠山,把那一群人丢下,直接跟她走。

    “不太对。”沉默地走了一路,缘修忽然停住脚步。

    灵玉随之停下,转头:“有什么问题吗?”

    “妖修的气息。”缘修的神情很正经,没有刚才的玩笑。他眉头紧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指了指前方,“程道友,你所说的地方,该不会就在五十里外的那个方向吧?”

    余阳山确实在五十里外……

    灵玉脸色一正,低声问:“什么情况?”

    “那里有妖修的气息。”缘修道,“只怕你们的据点,已经被发现了。”

    “不可能!”灵玉直觉地否认,余阳山有天然石阵,屠秋容又布置了多条防线,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妖修发现?

    “不信的话,我们潜过去看看。”说着,缘修双手结了个佛印,隐去自身气息,率先往余阳山而去。

    灵玉脸色数变,最后还是一振袖,施展剑隐之术,跟随在后。

    没走多远,灵玉也感觉到了淡淡的妖修的气息,正是从余阳山传来!难道真的出事了?她提着心,沉默不语地跟在缘修身后,加快速度,往余阳山遁去。

    五十里,对筑基来说,并不算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随着余阳山越来越近,灵玉的心越来越沉。

    缘修猜对了,余阳山真的出事了。

    夜色中,幽暗的火光在余阳山闪动,往常这个时候,余阳山绝对安安静静,哪怕点了火,也会用阵法隔绝。

    还有那一览无余的感觉,神识直闯而入,石林、山坳……没有任何屏蔽!

    “怎么会这样……”灵玉站在石林前面,脸色煞白,喃喃自语。

    石林大半已经倾榻,阵法自然毁了,而山坳,几乎被倒塌的山壁填平,火光中,倒着几具尸体,血液早已凝固,根本是死绝了。

    她离开才半个多月,怎么余阳山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如此。”缘修检视过周围的阵法,冷静地说,“听说妖修要扫荡临海,如今看来,传闻不虚。”

    灵玉看向他:“大师说什么?”

    缘修摊摊手,道:“我也只是听人说的。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高阶妖修要把临海变成低阶妖修的历练场所。我们猎杀他们,他们也猎杀我们,谁有本事,谁就能活下来。但是,人类到底比他们聪明,落难之后,许多人凑到一起,建立据点,组成团队,这使得人类的存活率比他们要高得多。所以,近来妖修也开始鼓励组队行动,许多实力较强的妖修成群结队,以扫除人类据点为目的……”

    前面的说法,灵玉之前也听说过,但后面的具体消息,不曾听闻。

    “指不定前几天经过那个据点的,也是扫荡的妖修。”说到这里,缘修不禁后怕。当时,张麟光灵器自爆之威使得禁制破损,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说不定也被人一锅端了……

    灵玉沉默了许久,举步踏入石林。

    “程道友,你做什么?”背后传来缘修的声音。

    灵玉道:“看看人都死了没。”

    见她头也不回地入了石林,缘修踌躇片刻,跟了上去。真是失算啊,本以为这个小道士背后肯定有不错的组织,没想到这么巧被毁了,早知道他还不如留下来呢……

    石林中,几道防线全部是被蛮力破坏的,倒着的几具尸体,都在守阵的位置上。

    灵玉心中升起一股希望。至少这些人一直在守护阵法,说不定保住了一部分人呢?

    进入山坳,到处都是山壁摔下来的碎石,一排石屋都被掩没了。灵玉铺开灵网,一寸一寸地搜索过去……

    随着灵网将山坳搜索了一遍,她脸上渐渐恢复了神采。

    “程道友?”

    “他们应该撤离了。”灵玉轻声说,“只有很少的尸体,想必大部分人都活着。”

    人杀妖和妖杀人不同,人杀了妖,会连尸体一并占据,妖杀了人,却只会吸取他们残留的精元,拿走乾坤袋。人的尸体对妖修没有用,所以,灵玉相信,这些人应该还活着。

    “也是,以屠师姐之能,又有游兴辅助,怎么会措手不及呢?”

    缘修赞同她的看法:“这里收拾得很干净,说明他们撤走时妖修还没攻进来,可惜,还没撤完,妖修就来了。”

    “能撤走已经不易了。”余阳山据点人可不少,其中还有大难不死的低阶炼气修士,只损失这么一点人,很不容易了。

    两人把余阳山搜了一遍,确认没有活口,退了出来。

    “程道友,你有何打算?”缘修没有立刻走人,靠在山壁上问。

    灵玉长叹一声。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出来办点事,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现在跟同伴失散了,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追踪。怎么屠师姐也没留点线索呢?她郁闷地想着,其实心中明白,匆忙之下,根本没有时间留线索,而且这样对整个团队来说也不安全。屠秋容是关爱她的同门师姐,但也是百多人的首领,她必须为那些相信她的人负责。

    “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了!”本来就不是爱操心的个性,事到如今,灵玉的心态很淡定。反正是光棍一条,还能怎么着?“倒是缘修大师,让你失望了,不知你欲往何处去?”

    灵玉在思索前路的时候,缘修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跟灵玉不同,在飞舟惨祸中活下来,半年多的时间,混迹战场,进过不少团队,最后还是独自一人。

    本来,他被邓靖一伙请回去,只是想着赚点灵石,若是合意的话,跟他们同行也好。可惜,后来的发展让他放弃了这个决定。一则,双方冲突,实力大降,二则,真华仙门那群人排外,他是观慧寺弟子,跟他们混,少不得要吃亏,偏偏他不喜欢吃亏。然后,觉得灵玉不错,是个剑修,又挺机灵,想必不会拖他后腿,还能弥补他的缺点,能混进她的组织,应该比邓靖他们有前途。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背后的势力先一步被妖修发现,匆忙撤离了。

    缘修也觉得腻味了,找个合适的团队,真的要靠缘分,他就没这个运气,有什么办法?既然如此……

    “如果程道友也无处可去,不如我们临时结个伴?”缘修心中一动,说。

    灵玉没有回答好或不好,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真心的?”

    缘修搔搔头:“道友觉得不合适?”

    灵玉淡淡一笑,直言不讳:“你心眼太多,我怕你。”

    缘修一愣,本想打个哈哈混过去,可灵玉的表情太认真,倒让他笑不出口了。

    思忖片刻,他说:“贫僧之志,在无上法,在自在天,在八苦尽,在人生乐,故此,万事可行,却要不背本心。”

    说这番话时,缘修的神情平静淡泊,竟有着与平日的他全然不同的佛性,灵玉一时听呆了。

    好一会儿,她摸着下巴说:“缘修大师,你没被夺舍吧?”

    缘修的脸垮了下来:“贫僧难得说句正经话,道友也太不给面子了!”

    “这要怎么给面子?皈依我佛吗?”灵玉一脸“别傻了”的表情,“故作高深,我也会的好吗?”道经她背得也不少,信他才有鬼,不过……

    “你没有对同伴下手的前科吧?”

    “当然没有!”缘修肃容道,“贫僧最多只会抢抢功劳,拉拉关系,犯点小小的口业,还有就是逃跑快一点……除此之外,没什么缺点!”

    灵玉捂脸,不忍卒睹。这人脸皮真厚,就这样,还没什么缺点!但是……好吧,如果只是临时的同伴,这样也差不多了,她不必要求更多。更重要的是,他会阵法啊!身为一个专心修剑的剑修,有一个会阵法的同伴有多重要,回想药王遗府的经历她就知道了!

    “成交!”灵玉一脸平静地说。

183、二十年

    这是一个废弃的村落,长年的战火之下,茅屋草房都已经倾塌,只留下一片断墙残瓦。没有人烟,没有活物,只有夕阳西下的时候,偶有几只乌鸦飞过,传来几声鸦叫,显得越发凄凉。

    妖修入侵之后,这一幕在临海很常见,无数人拖家带口,被迁移至内地,大量村庄、城镇废弃,哪怕是昔日金碧辉煌的王城,也逃不过毁灭的命运,成为废墟。

    两名妖修在荒村里游荡。

    自从二十年前,临海战场关闭,这里就变成了筑基妖修历练、觅食的地方。

    奇特的是,临海防线以西,各大宗门始终没有打开禁制,仿佛当年因变故而留在临海的修士,都被放弃了。

    这两名妖修,都拥有不错的血统,仅仅筑基,就已经化出了人形,除了一个头上长角,一个皮肤留有白色鳞片,几乎跟人类没什么差别。

    “金角兄,我们不跟他们去猎人,跑这里来做什么?”皮肤鳞片未退的妖修问,他走起路来模样怪异,脚步始终拖着,好似蛇一般扭动。

    长角的妖修说:“银蜥老弟,你觉得,我们跟着去猎人,能有什么收获?”

    这个问题让妖修银蜥有些迟疑:“这个……总能分到点东西吧?”

    金角道:“算了吧,活到现在的人类,哪个不是奸诈狡猾,实力强悍?能不能有收获另说,黄罴带上我们,肯定会让我们打头阵,自己捞好处的,就怕我们白白送命。”

    “……这么说也有道理。”想到黄罴,银蜥不禁打个寒颤。这个家伙实在太凶恶,虽然同是筑基期,但实力比他们高得多,仗着血统高贵,没少压榨他们。听说上次有个家伙,不肯听黄罴的话,结果被黄罴弄去先锋队,没两个月,猎人不成反被猎,一身皮被扒个干净。

    银蜥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鳞片。人都不是好东西,都说妖吃人,其实,修炼到这个程度的妖修,人的身体对他们没什么作用了。人是最适合修炼的种族,身体却远远及不上妖修,他们真正厉害的地方是擅于凝固精元,吸收灵气,所以,人的金丹、元婴对妖修来说是大补,至于身体,搭头都不算。

    反倒是人,总说妖修一身都是宝,被他们抓到,少不得扒皮拆骨,从内丹到皮肉,被肢解个一干二净。银蜥想到自己一身皮被扒下,然后制成乾坤袋什么的,就觉得一阵发寒。

    “所以,我们趁着黄罴在附近,找找有没有落单的,指不定能抢到些什么。”金角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黄罴在的地方,那些人类修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他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就算空手而归,也比被黄罴压榨的好。

    “可是,这种地方,还有人吗?”银蜥很怀疑,废城占地广,能躲的地方多,说不定能翻出几个人类,这种小村落……

    金角不耐烦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跟着黄罴更有前途?”

    银蜥连忙摇头。虽然他的血统也挺高贵的,可智慧比起金角,那是远远不如。

    金角缓了语气,跟他解释:“银蜥老弟,那些比较容易找着人类的地方,一则去的妖多,二则他们人也多,咱们两个就算能找到,只怕也打不过,到时候,白白送了性命。”

    银蜥恍然大悟,一脸佩服:“还是金角兄想得周到。”他话音刚落,脚下一绊,就在摔倒。

    金角反应很快,在自己手背上一拉,一条细细的皮鞭带着霹雳之声“啪”地打了出去。

    “有人!”

    没想到荒村角落,两幢废屋之间,竟然暗藏着一个隐秘的阵法,银蜥那一脚跨出去,角落里灰扑扑不显眼的灵符闪过一道光,向银蜥击去。金角这一鞭,将那道光击个正着。

    “什么人!”银蜥做出防备的姿态,鳞片竖了起来。

    回答他的是,是阵法启动的声音。

    数百道金光,四面八方向他们盖了下来。

    金角和银蜥一个挥舞着皮鞭,一个射出鳞片,转眼战成一团。

    人类就是这点讨厌,几乎每个团队都有会阵法的人,不像他们妖修,只有血统高贵天生智慧的种族,才会去学习阵法。一旦跨入人类的阵法陷阱,战斗起来就很难了。

    银蜥本来觉得,此行能找到幸存的人类已经不易,没想到他们竟然中奖了,不但找到了,还是会阵法的那种!

    源源不绝的金光盖下来,一不注意闪避,身上留下一道伤口。银蜥倒抽一口冷气,这法术真厉害,好像是人类中的佛修吧?他们的佛光很厉害,防御高,伤害也不低,遇到佛修往往就是一场苦战。

    “银蜥老弟,毒!”金角在旁喝道。

    “明白。”银蜥一扭身,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条全身闪着银光、体形硕大的四脚蛇。他张开嘴,一股毒液喷了出来,顿时,黑雾弥漫,挡去视野里所有的景物,金光纷纷被腐蚀。

    银蜥暗自得意,他智慧不高,跟在金角身边,总是像个跟班,可每当这个时候,金角也得靠他才行。这是他们爬行一族看家的本领,哪怕最坚固的佛光,都会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一道紫光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带着凛冽森寒的杀气。

    混迹战场二十年的银蜥对此一点也不陌生。这是剑气,如此强烈的剑意,是剑修的剑气!

    糟了,遇上了比佛修更麻烦的剑修!

    银蜥闪过这个念头,张嘴正要继续喷吐毒液,紫光已经一闪而逝,没入他的头颅。

    然后,他倒了下去。

    化出原形的银蜥身体庞大,摔落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金角大骇,手中鞭子连连舞动:“出来!”

    对方怎么可能真的出来,银蜥的毒雾还未散去,一股如火又如冰的剑意悄悄笼罩下来,令金角寒毛直竖。然后,一抹紫气迅如雷电,悄然闪过鞭影,刺入他的脖颈。

    金角化出原形,一只独角牛倒在地上。

    毒雾终于消散,两个妖修的尸体边上,站着一僧一道两名少年——哦,不对,其中一名是少女。

    容颜俊美的少女一手提着紫光萦绕的剑,一手扇风:“好毒,我说缘修,你确定这毒能解?要是我的剑毁了,你也别想活!”

    小和尚摸着光光的脑袋,笑嘻嘻道:“怕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一瓶效果奇佳的灵药,随便用用这点毒就解了。”

    “那是救命的东西!快,解药拿出来!”

    这两人就是灵玉和缘修。临时结伴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临时竟然会是二十年。

    当年离开余阳山,屠秋容他们不知迁移去了哪里,两人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保命要紧。

    在附近潜伏了几个月,妖修越来越多,为了保命,他们只好往东南方向迁移。在此期间,也曾加入过几个团队,可惜都留不久,不是内部矛盾,就是被妖修发现灭了个干净,二十年过去,一起走到最后的,仍然只有他们两人。

    灵玉有时候会想,她跟缘修还真是孽缘。刚开始,他们并不怎么信任对方,只是想借助对方的手段。不料老天都在玩弄他们,一路走下来,其他的同伴总是在不断地失去,只有对方依然坚挺。

    后面的十多年,他们已经懒得加入其他团队了。两个人就这么混着,也没什么不好,人少,目标就小,随便哪里都能藏身,一发现不对,立刻闪人。而且混久了,默契越来越好,一个布阵一个杀人,玩起陷阱得心应手,这些年来,死在他们手上的妖修数不胜数,最辉煌的一次,借助地利之便,事先布下阵法,将十几名妖修一举全歼。如果不是战场关闭,这样的战绩,足以惊动高层了。

    可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战线以西的大宗门始终没有打开防线,任由他们这些弟子在临海自生自灭。

    时间久了,两个人慢慢也就不想了。习惯了也挺好的,环境的压迫之下,这二十年他们修为进步飞快,鲜血的浇灌,使得他们实力强悍。

    灵玉敢说,现在把她一个人丢在妖修堆里,同阶的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这指的还是同样经过战场历练的妖修,如果是普通货色,一对十也不成问题。

    以一当十,这曾经是战令堂正部的水准,没想到她根本没经过战令堂的训练,就达到了。

    相比起实力的进步,修为的进步更加直观。几年前,她和缘修都晋阶中期了,按他们估算,如果一直在战场混下去,不用二十年,他们就能晋阶后期,到时候,寻个安全的地方闭关,用水磨功夫打磨基础,顺利的话,百岁左右便可结丹。

    百岁结丹,是一个标准。灵玉记得,太白宗内部,几位前程远大的结丹修士,都是百岁左右结丹的,比如她的师父蔚无怏,比如丹锦,比如蓝沐阳。如果她能在百岁左右结丹,便能成为宗门着重培养的弟子,到时候,无论资源还是地位,都能得到大大的提升。

    想到这,灵玉露出苦笑。想法倒是好,问题是,临海战场关闭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谁知道什么时候开启?很多人都在想,他们,该不会被宗门放弃了吧?

184、再遇

    不管怎样,他们都想活下去,除了杀出一条血路,别无他法。

    从缘修那里拿到解药,把剑上附着的毒气清除掉,灵玉灵机一动,冒出个念头,修士亦有用毒的手段,是不是可以修炼出毒属性的剑气呢?

    这二十年来,《五行万剑诀》在实战中提升得十分迅速,不但自身的水、火、冰三者融会贯通,风、雷二系也修炼出了雏形。现在的灵玉,可以自如地驾驭这五种属性,金、木、土三系则在摸索之中。

    看着缘修熟练地拿着匕首分解妖兽尸体,割下银蜥的毒囊,灵玉道:“这个东西给我吧。”

    缘修低头看看毒囊:“这个?你有什么用?”

    “你管我什么用,反正我要了。”

    “好吧。”缘修故意不做任何处理,直接把毒囊扔了过来。

    灵玉一抽一卷,用刚刚剥下来的银蜥皮将毒囊包好,打了个结放进乾坤袋。

    虽然实力增长迅速,可战场上物资实在缺乏。起先几年,他们两个有着丰厚的身家,只要能提升修为,就用就用,要不是这样,也不会那么快晋阶中期。

    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乾坤袋越来越空,能找到的资源也越来越少。原先那些小门派的山门驻地不用说了,早就被人搜个干净,稍大一点的城池,设有修仙坊市的,也都被人摸完了,现在除了一些野生药矿,大概只有遍地的妖修了。

    如今两个人除了一些压箱底的宝贝,只有一堆的妖修材料。他们愁啊,预计二十年到后期,那是按资源足够算的,不然二十年哪里够?

    所幸,剑修和佛修的晋阶,对丹药并不依赖,就算缺少物资,无非慢一点而已。

    “有人来了。”缘修忽然停下分解的动作,迅速无比地将地上的妖修尸体包起来扔进乾坤袋,洒出一包药粉,去掉空气中的血腥味。灵玉很配合地施了几个法术,将周围打斗的痕迹抹去。

    做完这一切,两人各自拿出件黑色斗篷,整个人一包,蹲到角落里。不多时,人就消失了,连气息也藏得一滴不漏。

    别误会,这并不是隐身衣。这两件斗篷是用避役兽的皮做的,这种妖兽,能随环境隐藏自身,擅于匿形。他们用起来之所有这么好的效果,是缘修在藏身之地布了匿灵阵。匿灵阵再加上避役斗篷,巧妙地将他们暂时隐藏了起来。

    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人一妖,确切的说,是一只妖修与一个人缠斗着往这边飞来。

    远远看到此人的面容,灵玉吃了一惊。

    竟然是许寄波!

    说起来,她跟许寄波有很多年没见了,当年一起拜师后,就没再来往,后来到了战场,分在不同的部,只是偶尔打个照面,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大概知道,不可能跟灵玉恢复以前的关系了,许寄波也不再费心思亲近。

    不过,灵玉知道她过得不错,当年还上了战功榜。至于现在,修为已经筑基中期,想必这些年也是风生水起。

    “怎么,你认识她?”缘修察言观色最内行,一见灵玉神情有变,就低声传音。

    灵玉点点头:“同门师妹。”

    缘修略一犹豫:“我们出手?”

    灵玉没有犹豫:“好。”尽管与许寄波之间有着说不清的过往,但并没有仇怨,之所以与她疏远,只是觉得这个人心思太杂,走不到一起,如今见她有事,看在同门的份上,能帮就帮把手。

    两人稍稍挪动了位置,等着他们越飞越近。

    “动手!”灵玉低喝一声,剑光飞出,直取妖修面门。

    与此同时,缘修一顿禅杖,杖上几十个金环尽数脱出,化为一道道万字佛光,向对方压下。

    这妖修大吃一惊。他们两人藏得太好,一点气息不露,许寄波实力不低,与她纠缠已经耗费了很多心力,如何还能躲过两人的偷袭?只得仓促地一挥爪,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谁知灵玉在瞬间将剑气转化为冰属性,将他冻得动作一缓,缘修的佛光又压了下来,后发而至的紫色剑气势如雷霆地劈下。

    “啊!”妖修一声惨叫,一只爪子被灵玉齐腕剁下。眼见不妙,他毫不恋战,“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化为血线远遁而去。

    灵玉和缘修都没有去追,许寄波也没有,她看到灵玉的时候,已经呆住了。

    好半晌,她眼中闪过难解的情绪,低声道:“程师姐。”

    灵玉淡淡点头:“多年不见,许师妹可好?”

    “嗯。”许寄波很快恢复常态,“多谢师姐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

    说完客套话,两人就无话可说了。

    缘修感觉到她们之间诡异的气氛,打破沉默,对许寄波嘻嘻笑道:“这位是太白宗的道友么?贫僧法号缘修,出身观慧寺。”

    要说缘修的笑容,没几个人扛得住,他就是有本事笑得一脸纯白,让人相信他天真无邪。

    可惜,许寄波不是一般人,听到缘修的名字,她眼中闪过讶色:“缘修……大师?”

    “不敢称大师,大家同走修行道,虽是殊途却是同归,客气的话唤声道友,不客气直接叫法号就是,什么大师不大师……”

    原以为许寄波跟灵玉一样,唤他大师半是客气半是嘲讽,随着许寄波脸上神情变幻,缘修不禁收住话。先是惊讶,再是羡慕,然后又闪过警惕……这人的反应怎么这么怪啊?

    还没想出个究竟来,缘修再一次看向天边:“咦,怎么又有人?”

    “大师不必担心,应该是我的同伴。”许寄波说完,忽然咬了咬唇,有些懊恼地看了灵玉一眼。

    “原来是道友的同伴啊,”缘修略微放松,然而禅杖仍然维持着随时可以攻击的角度,一边还跟许寄波搭话,“对了,道友怎么称呼?”

    “我姓许,名寄波……”许寄波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边。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一道紫气飞速掠来,在他们面前落下。

    灵玉再次惊讶:“段道友?”来人竟是段飞羽,他同样晋阶中期了。

    看到她,段飞羽亦面露讶色:“啊,是……程道友?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灵玉还没说什么,许寄波已经瞪圆了眼睛:“你们这就认识了?”

    这句话有点怪,灵玉瞥了她一眼,说:“多年前有幸与段道友相识。”

    许寄波笑得很勉强:“原来如此,这样我也不用介绍了。”

    段飞羽微微一笑:“险些忘了,许、程两位道友是同门呢。”说罢,他转身许寄波,“许道友,那名妖修呢?”

    “血遁走了。”许寄波仍然心不在焉,“还要多谢程师姐和缘修大师帮忙。”

    与徐正的冷漠不同,段飞羽为人行事都比较温和,或许正是如此,才能一直留在徐正身边。闻听此言,他向缘修揖了一礼:“在下段飞羽,多谢大师出手相助。”又对灵玉道,“至于程道友,就不必谢了。”

    话语间透着淡淡的熟稔,让许寄波的心情更加不好。

    “段道友不必客气,行有余力,贫僧哪能不出手呢?”缘修笑得一脸真诚,眼角扫过段飞羽的衣着,“段道友……出身紫霄剑派?”

    “正是,不知大师……”

    “贫僧缘修,观慧寺弟子。段道友愿意的话,唤一声道友就是,贫僧修为尚浅,哪敢称大师?”

    “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缘修道友。”

    缘修和段飞羽你一句我一句,仿佛一见如故,很快聊得热火朝天。

    许寄波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越聊越热乎,忍不住催道:“段师兄,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段飞羽看了看天色,笑着点头:“也是,时候不早了。”转头又问,“缘修道友,既然你们两个没有同伴,可愿与我们同行?”

    许寄波面露诧异,没等缘修没回答,便叫出声来:“段师兄!”

    段飞羽眯一眯眼,看着许寄波,嘴唇微动,似在传音。

    许寄波面色不快,亦回了什么。

    缘修感到很奇怪,同样传音给灵玉:“什么情况?”

    灵玉低声回:“还能什么情况,我们关系不大好呗。”

    “哦……”缘修随即问,“这位段道友呢?你认识他,可信吗?”

    “大概可信吧……”灵玉想了想,捡了重要的跟他说,“知道徐正么?就是紫霄剑派昭明剑君的宝贝孙子,他一向跟徐正形影不离的。”

    “哦?”缘修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就是那个诛邪堂?”

    “对。”

    “有意思,”缘修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他刚才一直问这里的阵法,应该是看上了我的阵法之术,我觉得他们这个诛邪堂也挺有意思的,既然还算可信,我们去遛遛?”

    灵玉还没回答,那头段飞羽已经跟许寄波说定了,再度微笑着问:“两位道友意下如何?”

    缘修摸摸光头,呵呵笑道:“能得段道友相邀,贫僧不胜荣幸。只是,不知这同行是个什么章程?”

    段飞羽道:“这个……百闻不如一见,不如两位先去看看?”又补了一句,“如果两位另有打算,我等决不勉强。”

185、猎场行宫

    话说到这里,两人也没什么好推托的,灵玉思忖,段飞羽应该不至于设个陷阱给他们钻,不然当年就可以杀她灭口了。

    至于许寄波的不快,被她无视了。自从摊牌之后,她跟许寄波的交情算是到此为止了,不喜欢的人加入自己的团队,当然不会高兴,她没必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而影响自己的决定。

    段飞羽的避敌之术依然笑傲群雄,比缘修还有胜之,在他的带领下,四个人左绕右绕,完全没遇到妖修,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灵玉诧异地挑眉。

    飞过来的路上,她看到路碑上写的是皇家猎场,周围全是密林,就算有山,也是山体单薄的那种,实在不是藏身的好地方。

    段飞羽笑笑没说话,带着众人走进猎场里倾颓了大半的行宫。

    “咦,好高明的阵法。”缘修忽然道。

    段飞羽有些意外:“缘修道友竟看得出这里的阵法?”

    缘修笑而不语。

    段飞羽越发肯定自己的眼光,用令牌打开阵法,领着众人深入地宫。

    看得出来,这个猎场地宫花了建造者许多心思,地道宽敞整洁且通风,壁上油灯可燃烧百年而不熄,他们一路经过几个石室,甚至还储存了兵器食物等。灵玉猜测,应该是某个皇族的秘密据点之一。如此的话,倒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一路上,她和段飞羽简单地交流了一下分别之后的事情。

    正如她所想,徐正他们回去后,紫霄剑派便成立了诛邪堂,他们几个人都是核心之一,随后奉昭明剑君之令,四处拼杀。

    至于妖修袭击事故,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阴谋发生之时,他们出任务去了,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

    相比起白鹿庵,丹心阁更惨烈。驻守丹心阁的门派,主要是太皇山三脉,真华仙门、紫霄剑派、极意宗。这三派的行事作风,比太白宗强势多了,发生变故之时,元婴修士大打出手,整个驻地瞬间灰飞烟灭,许多低阶修士死于斗法余波,活下来的人远远比白鹿庵要少,至于妖修,更是损失惨重,当场就陨落了一位元婴妖修,双方都拼到真元殆尽的地步。

    丹心阁的遭遇,灵玉之前听说过,也曾想过徐正他们一行人是不是还活着。只是,她自己尚且要极力求生,哪里顾得上别人?二十年东躲西藏,四处拼杀,早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大变发生后,诛邪堂干脆就没回去。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紫霄剑派筑基弟子精英中的精英,战力强,物资丰富,彼此信任,是最完美不过的团队。

    可惜,局势逼人,战场关闭后,人类修士进不来,妖修却有源源不断的支援。他们数不清多少次身陷险境,人数慢慢地减少……

    “……我们诛邪堂,本来有十个人,现在只剩下四个了。”段飞羽轻叹一声,声音低落。

    灵玉明白他的心情,眼看着同伴一个个离去,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再一次到达一扇石门前,段飞羽用令牌将石门打开。

    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这间石室,比刚才见到的宽敞多了,摆了简单的桌椅,四周还有隐秘的小石门,不知通往何处。

    看到他们进来,角落里一名女尼站了起来:“你们回来了。”

    这女尼的声音有些熟悉,灵玉看过去,眉头轻轻一皱,有些不确定地唤道:“定无……道友?”

    听到她的声音,这女尼转过视线,惊讶地睁大眼:“你是……程道友?”

    灵玉压住激动的心情。这女尼正是当日在余阳山短暂相处的定无。当日她受屠秋容嘱托,离开余阳山打探消息,结果与他们失散,当时定无就在队伍里。

    “定无道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为何会与段道友他们在一起?”

    定无露出黯然的神情:“当日你离开余阳山,我们遭到妖修突袭,逼不得已放弃据点撤退。我们人数太多,修为高的又少,没了余阳山这样的据点,步步艰难……后来有一次,在混战中,死了很多人,我受了重伤,与队伍失散,幸好被段道友他们捡到……”

    “那我屠师姐呢?她有没有事?”灵玉有些急切地问。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打听不到屠秋容的消息,临海实在是太大了,东躲西藏之下,想找到一个人很不容易。

    定无摇了摇头:“抱歉,程道友,我也不知道,我与他们失散时,屠道友还活着。她修为高,实力强,又经验丰富,一定可以平安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定无想了想:“大概是……七八年前吧。”

    灵玉按了按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虽然还是没找到屠秋容,但至少知道,七八年前,她还活着。以屠师姐的手段,一定会没事吧?

    “原来定无道友和程道友也是旧识。”段飞羽脸上掠过一丝讶色,很快又露出笑容,“这样也好,以后好好相处。”

    “程道友要加入我们?”定无露出喜意,随后注意到,灵玉已经筑基中期了,更是面带羡慕,“原来程道友晋阶了,真是可喜可贺。”她是知道灵玉的年纪的,如此年轻就能晋阶,想必他日回到师门,自有美好前程。

    灵玉微微一笑,拱手:“还请定无道友指教。”

    此时,石壁上某道小石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身穿紫袍,背负剑匣,可不就是徐正。

    看到在场之人,徐正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没说话。

    还是段飞羽先上前见礼:“徐师兄,我回来了。”

    徐正回神,点点头:“没事吧?”

    “有惊无险。”

    两人简单地谈了几句,段飞羽主动提起:“对了,徐师兄,我们出去遇到了程道友和这位缘修道友,缘修道友阵法之术过人,我就请他们一起来了。”

    “是吗?”徐正没看灵玉,目光在缘修身上打了个转,“这位便是缘修道友?”

    缘修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徐公子”,徐正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打量着徐正,此时听徐正说话,上前一步,微微一笑,一派温和地合十见礼:“贫僧缘修,见过徐道友。”

    灵玉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缘修,又在装模作样了。

    徐正还礼,自报姓名:“徐正。”

    段飞羽在旁说:“缘修道友出身观慧寺,实力就不说了,阵法造诣实在惊人,我们的消声匿影阵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徐正瞥了他一眼:“不必向我解释,我相信你的判断,安顿好他们就是。”说着,他转动了一下目光,扬了扬下巴,“你跟我来。”

    徐正走了以后,灵玉就见四个人八道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禁奇道:“你们干嘛?”

    段飞羽说:“程道友还不去?”

    灵玉反应过来:“他叫的是我?”

    “不然叫谁?”段飞羽看着她的目光更奇怪了,很明显好吗?

    灵玉没再说什么,举步跟了过去。不是她心不在焉,而是徐正一出现,她就发现,他筑基后期了。二十年前在药王遗府,他还和自己一样是筑基初期,怎么才二十年时间,就后期了?这事有点奇怪,剑修的晋阶,比法修还难一些,二十年从初期到后期,对法修来说,也是很不可思议的。

    看到她进去,石门关上,许寄波看着段飞羽,咬唇道:“段师兄……”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说完这句,段飞羽就要带缘修去休息室。

    许寄波忙问:“段师兄,程师姐和徐师兄很熟吗?”

    段飞羽闻言一顿,一直很温和的目光微微冷了下来,道:“徐师兄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情,许道友是知道的,你还是先去休息吧。”而后对缘修道,“缘修道友,你看……”

    段飞羽带着缘修去另一间石室讨论阵法去了,定无拍了拍许寄波的手臂,以示安慰,便也回到角落,继续观想打坐,顺便值守。

    许寄波低落地叹了口气,几无声音地自言自语:“果然还是迟了吗?”她看着石门的眼神复杂无比,不甘、难过、嫉妒……她知道得还是太少了,只能这样放弃吗?

    过了小石门,灵玉发现,里面是一间小石室,规格跟之前路上经过的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并且另有通道离开。

    徐正已经坐了下来,看到她过来,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吧。”

    灵玉暗自腹诽,徐公子就是徐公子,多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天生的高高在上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依言坐下了:“徐公子有什么要吩咐?”

    “……”徐正道,“当年我说过什么?”

    灵玉知道他介意什么,她本来就是故意的,当下抬手,语气不太真诚地说:“抱歉,徐道友。”

    徐正神情微松,说:“你果然没死。”

    这话听着真奇怪,灵玉便问:“什么叫果然没死?”

    “意思就是,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死。”徐正一句话带过,没等灵玉再说什么,他就道:“你的功法呢?借我用用。”

186、铁片

    “你的功法呢?借我用用。”

    好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坦白自若的态度!灵玉顿时无语,好一会儿,说:“徐道友,我们的交易在当年就已经完成了,虽然说你吃亏了,可都二十年过去了,再要补偿不合适吧?”

    徐正道:“当年你不把功法给我看,是因为门规所限。如今情况特殊,我们都是朝不保夕的人,保命最重要,门规可以暂时抛开。”

    “……”灵玉道,“就算是这样,我没有这个义务吧?”

    徐正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没有。”

    就在灵玉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说:“如果是我的请求呢?”

    脚步一顿,灵玉转回头,看着他。

    徐正目光平静,坐在蒲团上,视线微微上抬,直视于她:“我现在的修炼,出了很大的问题,如果没有你的功法原本的话,恐怕结丹这一关会很难过。”

    灵玉迟疑了一息,重新坐了下来:“不过二十年时间,你就从初期到后期,莫非不是正常晋阶的?”

    徐正沉默着没有说话。事实上,这个问题灵玉本不该问,这是修士的隐私。不过,他要借功法,也是不该说的,大家半斤对八两,不如把话摊开来说清楚。

    就在灵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看到徐正伸手到腰间解腰带。

    灵玉被吓了一跳,眼看着他把解下来的腰带扔到一边,脱了外袍,继续去解中衣,连忙扭开头:“你干嘛?耍流氓啊?我不怕你哦……”

    徐正动作没停,脱了中衣后,一把拉开里衣:“你看。”

    他语气平静,也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灵玉一怔,转回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徐正身上,纠结着一团团古怪杂乱的气息,几乎覆盖全身,奇怪极了。

    “这是……”

    徐正一件件穿回衣服,面无表情:“我确实用了特殊的方法,才能在二十年内,提升到后期,但后果你看到了,如果不把这团气息去除,结丹将是我迈不过去的门槛。”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发现,你的功法,可以缓解这种情况。”徐正说,“就是因为修炼了你告诉我的功法,我现在才能完好地坐在这里。可我手上没有功法原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灵玉沉默着,听他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着,等到防线禁制开启,就去太白宗求功法,因为我实在不能肯定,你是不是活着……谁知道这么巧,你不但活着,还自己撞上来。”

    灵玉没有立刻回答。如果她交出功法原件,那就违背了门规,正常情况下,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太白宗待她不薄。但,正如徐正所说,战场关闭了这么久,他们这些被困的修士多多少少违背了门规,为了生存,对同门出手,功法互换,这都是经常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现在是特殊情况,就算有朝一日战场开启了,宗门也不会算旧帐的。

    只是,这是她打算修炼到元婴的功法,交到别人手里,并不安全……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样?”

    徐正难得地叹了口气:“威逼,利诱,无非如此。但我不想对你做这些,所以希望这件事能够圆满地解决。”

    还真是够坦白的!灵玉不知道自己该谢谢他的直率,还是该诅咒他的态度。

    她沉吟道:“你身上这些气息很奇怪,有堂堂正正的剑气,也有诡谲莫名的浊气……莫非,你用万剑诀将这些气息都炼化了?”

    “这是我想要达到的目标,但目前没办法做到。”

    灵玉纠结了一会儿,说:“反正你现在已经把这些气息压制住了,刚刚筑基后期,到结丹最起码还有三四十年,用得着这么急迫吗?”

    徐正露出一抹苦笑:“我跟你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时间……如今战场被关,任何人都进不来,是我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不知道要多等几年……”

    这句话实在奇怪,灵玉还想问下去,徐正已经转了话题:“你直说吧,怎么样才肯把功法交出来?”

    他的态度并不强硬,语气也很平和,可灵玉能感觉到他态度的坚定。她所认识的徐正,绝对不是一个做事半途而废的人,既然他下了决心,她不答应的话,恐怕真的会像刚才说的那样,逼她答应。

    威逼,她和缘修两个人实力不差,但徐正已经后期了,虽然有着各种隐患,可看他的气势,实力并没有受到影响。段飞羽同样是中期,据说还有其他人……诛邪堂都是以一当十的实力派剑修,实力上完全压制他们。再说了,缘修那个性,就算他们做了二十年同伴,眼看不好,不一定会陪她送死。

    所以,灵玉很快有了决定:“你出什么条件?”

    听到这句话,徐正暗暗舒了口气。他其实很担心灵玉会咬死了不答应,动手并不是他的意愿。

    可是,随后他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拿不出足够分量的东西。法宝,他不是没有,但对剑修来说,只有封剑盒这种有特殊作用的才有价值,普通的他看不上,灵玉也是一样。灵石,他有是有,可现在这种情况,一则自己本身需要灵石,二则能打动灵玉的,绝对不是小数目。丹药,二十年过去,已经稀缺到一瓶丹药就能引起抢夺的程度了……

    徐正无奈了:“现在的我,好像提不出什么条件……”

    “……”这个答案,在灵玉的意料之中,“那你想怎么解决?徐公子,打白条这种事可不好。”

    徐正思忖片刻,在怀中摸了摸,取出一件东西:“这样吧,我先给你一件信物,只要我活下来了,他日你拿着信物,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只要这件事不会坏我道基,随便什么都行,哪怕赴汤蹈火,也不会犹豫。”

    灵玉本想说,你的承诺有这么值钱吗,却在信物抛过来的那一刻怔住了。

    这是一块铁片,一端为圆,另一端不规则的凸出来,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是……”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徐正淡淡地说,“上面有一篇不完整的功法,你可以抄下来。不过,对你而言,恐怕没用,就连剑君都看不懂……”

    灵玉没有应声,她拿起铁片,急切地读上面的符文。这是功法最上面的一部分,名字叫先天紫气诀,全是一些高深的道法理论,可以说,根本就是一部废功法。可是……她克制住自己的激动,从乾坤袋中取出另外两枚铁片,将它们摆在地上,拼到一起。

    一个完整的圆出现了,三张铁片,发出淡淡的光,倏然间合到了一起。圆盘一般的大小,密密麻麻的符文,完全地融合,仿佛它们本来就是这样。

    徐正说到一半的话停住,惊讶地睁大眼。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圆片,好像时间突然停止了一般。

    许久,徐正反应过来,他将圆片抢到手中,颤抖着手抚着表面,哑声问:“你哪来的?你怎么会有另外两部分?”

    灵玉脑子纷乱,无数的念头冒出来,一时顾不上回答。

    这两块铁片,一块来自邓靖,一块来自张麟光。他们两人曾经一同去玄冰岛冒险,结下仇怨,起因就是张麟光的妻子文芳在玄冰岛失踪。既然如此,这两块铁片应该跟玄冰岛有关,第三块铁片,应该也是当时去过玄冰岛的人得到的。

    徐正说,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这上面的功法确实高深,但连昭明剑君都看不懂,并没有实际价值,这是不是代表着,它之所以珍贵,并不在于它的用途,而在于承载的一些东西?比如,感情。

    她想起,张麟光临死前说的话,他的孩子,一定还活着……

    灵玉抬起头,直视徐正,目光奇特:“你,出生于大景四年还是五年?”

    “大景五年。”徐正顺口就答了。

    这个答案,验证了心中的猜测,灵玉长出一口气:“果然如此。”

    她的反应,让徐正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不由地逼视着她:“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灵玉没有回答,继续问:“你母亲,是不是叫文芳?”

    她话音一落,徐正突然直起身扑过来,双手按住她的肩,目光有些疯狂:“你怎么会知道?”

    他身上杀意升腾,剑气弥漫,衣服掩饰下的古怪气息,跟着翻涌。灵玉毫不怀疑,如果她的答案让他不满意,他一定会出剑杀人,毫不犹豫。

    她不跟自己的命过不去,所以,很干脆地取出那枚玉简,丢给他:“你看了就知道。”

    徐正努力压抑下浑身的杀意,闭上眼缓了口气,伸手取过那枚玉简,坐了回去。

    玉简里除了那副画像,只有千余字,不用多长时间,就能看完。

    可徐正却看了很久很久,他握着那枚玉简,有如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睁开,看着她目光已经变得很平静:“多谢。”

    灵玉知道他谢什么,但没有接话。

    徐正想了想,把合为一体的铁片收起来:“抱歉,现在这个不能给你了。”

187、相残

    灵玉一愣神的结果,刚刚拿到手的铁片三合一就这么被徐正收起来了。

    “喂!”她叫道,“你不给东西就算了,那本来有三分之二是我的!”

    徐正不为所动,淡然道:“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不可能给你。”

    “……”灵玉磨牙,“翻脸不认人啊?”

    然后,她顿住了。

    徐正缓缓站了起来,“呛”一声,一把紫气氤氲的剑出现在他的手中,斜指着她。

    这是灵玉第二次看到他的本命灵剑,上面紫气之盛,远胜第一次。而更浓烈的,是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她仰起头,看着徐正。

    他本就比一般男子要高,从下往上看,更显得身姿伟岸,气势迫人。

    此刻,他目光冰冷:“拔剑吧。”

    灵玉没有说话,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好像此刻发生的事都不是真的。然而,指着她的剑如此真实,压迫而来的杀意又是如此明显。

    终于,她轻声吐出一句话:“杀人灭口?”

    徐正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什么,他的目光,他的杀意,他的剑,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灵玉觉得很奇妙,其实,徐正刚开始给她的感觉并不好,一个脾气反复、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的公子哥,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跟他说话,根本不去思考可能存在的危险?就好像内心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一样。

    也许,是他反复无常的举止背后,若有似无的沉重?还是,他再霸道强势,却始终守着自己的底线?又或者,是药王遗府一行,他毫不在意将大笔的利益拱手送出,让她没了戒心?

    说不清了,亦有可能。是这二十年未曾相见,他在她心中的印象不知不觉被修复得很完美。

    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成了他通往自由之路的变数,他忍辱负重,承受一切压在身上的不公与屈辱。走在这么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怎么可能任由变数存在?

    所以,明明她替他弄清了身世,完善了功法,他还是拼着背负这份因果。要她的命!

    短短的瞬间,关于徐正的一切,在灵玉脑中全部连在一起。有了答案。

    他反复无常,是因为他扮演着别人;他是名门公子,却总是被发配去最危险的地方,是因为昭明剑君的爱孙另有其人;她遇到的徐正和三世镜里的徐正细节处不大相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所以,伏元青说徐正怜香惜玉,她却从未见他对女子露出一丝一毫的兴趣;他与伏元青一起威逼她加入,是因为他想给伏元青一条生路;去药王遗府的路上。他故意将莫沉和顾昊甩下,是因为他不信任那两个人;昭明剑君对他那么严苛,他却从来遵守。不出口一句怨言,是因为他想要自由……

    徐正——不,他应该不叫徐正。可他只能以徐正的身份活着。连名字都不能拥有。

    灵玉看着这个只能当徐正的男人,奇妙地发现自己竟没有半点愤怒。

    因为,换成她遭遇这一切,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

    因果可以还,变数不能有。

    紫光震动,剑气轻鸣,他轻声说:“对不起,欠你的情分,下辈子再还你。”他的语气与冰冷的目光形成极大的反差,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灵玉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怒气。谁特么要下辈子?谁要他同情?身为剑修,要么剑斩敌人,要么死于敌人剑下,难道她不懂?今日陨落于此,她只怨自己不够警惕,技不如人,谁要他摆出一副对不起她却不得不杀的样子?她程灵玉,不,她程君影没这么没种!

    “闭嘴!”一道略浅的紫光从剑鞘飞出,落在她手上,化出坎离剑的样子,灵玉站了起来,“你是我的谁?要杀就杀,对不起个屁!”

    徐正的目光闪动的一下,最终还是举起了剑。

    灵玉不再说话,手中坎离剑一转,挟带着森寒的剑气,刺了出去。

    徐正举剑相迎,双剑相击,发出清锐的剑鸣。

    一转眼,两人的身影已经缠斗成一团,剑光飞舞,剑气纵横,浅紫与深紫交缠,剑鸣不断。

    石室太小,并不适合修士对战,筑基期的剑修,也不再执着于剑技,更多地以剑气相斗。但他们好像同时忘了这一点,甚至于连护体剑光都没有放出,就这么执剑相搏,赤祼祼地面对对方锐利的剑锋,任由森寒的剑气贴着脆弱的皮肤划过。

    没有人留手,生死只在一瞬间,周身充斥着锐利的剑气,就连剑意也在拼搏。只要动作慢上一点,剑光就会落在他们身上,留下深深的伤口。

    这种生死一瞬的感觉,灵玉体会了二十年,但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深刻。

    周围的石壁,迅速刻下一道道深刻的剑痕,粉尘扬起,被剑光淹没的身影更加模糊。

    在生死间游走,灵玉的脑子却完全是空的,她只是凭借着胸口的锐气和剑修的直觉,出剑相搏。

    外面忽然响起了段飞羽迟疑的声音:“徐师兄?”

    虽有石门相隔,阵法阻挡,剑气激荡之下的动静,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没有人应声,仍然拼尽全力出手。

    段飞羽没有再说话,不知道是否离开了。

    灵玉暗自苦笑,感觉到缠绕周身的深紫剑光越来越粘稠,杀意也越来越浓。

    到底还是……技不如人啊……

    她以为,这二十年,自己进步够大,没想到徐正的进步更大。难道,她修剑的天分真的不如他吗?

    深紫剑气逼近,坎离剑却被他更凌厉的剑意压下,来不及回防,灵玉内心深处长长叹息。

    终于,还是到此为止了吗?

    剑锋在她心口停下,深紫色的剑气吞吐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划破她的胸口。

    灵玉握着坎离剑,脸色平静。

    可剑锋却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玉终于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抱歉。”剑锋一送,便要刺入她的心口。

    可是,当剑尖刺破表皮,鲜血溢出染红白衣,顺着剑刃滴下的时候,却再也刺不下去了。

    徐正看见,自己的剑微微颤动,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进入一分。

    与此同时,灵玉感到识海一热,灵网整个剥离,仙书从乾坤袋飞出,两者合二为一,陡然放出光华。

    徐正的剑颤动得更厉害,一声嗡鸣,紫光大放,与仙书放出的光华交缠在一起。

    “怎么回事?”光华里,映出两张惊愕的脸。

    剑尖从灵玉的胸口拔出,脱离徐正的掌控,悬浮于半空中。一道至清至纯的紫气,在剑尖浮现,汇集成形,然后,顺着剑身慢慢地滑过。

    紫气过处,剑身仿佛被重新锻造,显露不一样的形状。

    剑身稍稍变宽,颜色却更浅,仿佛琉璃,目光可以轻易地穿透剑身,看到另一端的事物。紫气滑过,继续改造剑格与剑柄,等到它在剑柄末端再次汇集,终于没入剑身,敛尽光华。

    这把剑,已经变成了全新的样子,剑光如水如月,安静地流淌。明明是沉静的、安稳的,偏偏散发着清冷而高不可攀的气息,仿佛天地间至清至纯的那一缕,让人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而仙书,暗金的纹路更加明显,光华渐渐汇集于“云笈玄真谱”五个字上,一股浩荡的气息澎湃而出。这种气息,如天,如地,如海,浩渺而苍茫,仿佛包容万物。

    光芒收尽,两件法器各自回到主人的手上。

    徐正侧过剑身,看到紫气中若隐若现的两个字:紫、郢。

    “紫郢剑?”他失声喊。

    灵玉握着仙书,抬头去看,眉头微皱,重复:“紫郢剑?”倏然瞠大眼睛,“紫郢剑?!!”

    徐正难以置信的目光从紫郢剑上收回,缓缓移到她手上的仙书,再落在她的脸上:“为什么……”

    为什么他想杀灵玉,剑却不听话?为什么他的剑和灵玉这本书会共鸣?是她的书阻止了他的剑?为什么他的本命灵剑会变成紫郢剑?剑本无名,他将那柄残剑重新锻造,认主成为本命灵剑,从来没给它取过名字,为什么剑会给自己取名为紫郢?这把紫郢剑,与紫郢天君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杀意消散得一干二净,两个人呆呆站着,思绪游移,好像做梦。

    别的剑名可以撞,紫郢却不该。就好像,没有人会取道祖的道号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正听到灵玉的声音:“继续动手吗?”

    徐正垂着视线,看着手中的紫郢剑,好半天,长叹一声。刚才他是那么坚决,要将她斩杀于此,可这股气一散,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其实,上次从药王遗府出来,他就应该杀人灭口的,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做过,以往也总是这么决断,可是,他却放她自由离去。

    而这一次,她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到了不得不杀人灭口的地步,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剑,目光闪动,一时杀气腾腾,一时迷茫不已。

    杀,还是不杀?

    ps: 写到这里,发现灵玉跟天歌的性格大相径庭啊,靠直觉活着的孩子……

188、名字

    “徐师兄?”外面又传来了段飞羽的声音。

    徐正的眼神倏然清醒,右手一挥,改头换面的紫郢剑没入剑匣,紫雷剑交替出现。然后,石门打开了。

    “徐……师兄?”看到执剑对立的两个人,再看到石室内的情景,段飞羽面露惊疑。

    “我们在切磋,有事?”徐正淡淡地问。

    “没事,只是许久不见程道友出来,所以……”看灵玉还是站着不动,段飞羽便笑道,“你们继续,不打扰了。”

    段飞羽离开,石门再度关闭。

    徐正手执紫雷剑,目光没有看灵玉:“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吧。”

    在他收回紫郢剑,打发段飞羽的时候,灵玉就知道他杀意已去,只是,他应该也很矛盾吧?放过,又觉得不甘心。

    灵玉一手提剑,一手转动着手中的书:“你杀不了,这不就够了?”

    徐正的眼神一下子冷厉起来,看着她没说话。

    灵玉轻轻地笑:“我不知道你的本命灵剑是怎么回事,不过,既是本命灵剑,总不可能是你的剑不听话吧?”

    徐正微微一怔。没错,就算变成了紫郢剑,本命灵剑心灵相通的感觉仍然存在,刚才那一剑,只能是杀不了。是她手上这本书阻止了他的剑?

    他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一个包袱,不用再去抉择,也不必劝服自己。

    杀人,并非他所愿,这一路走下来,他一直很小心地不让自己背负过多的因果,若非灵玉知道的秘密对他来说太要命,他也可以选择用别的方式解决。可是,不能杀人的话,对他来说又不保险……

    两人相对沉默。一刻钟前,他们挥剑相向,生死相搏,一刻钟后,却发现这是一个难解的结。

    对徐正来说,不能杀人,那就灭不了口。他要做的事,关系太大,将伏元青拉进来,尚且经过多次试探,何况灵玉这么一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昭明剑君必会惩戒他。

    他并不是真的徐正,这还不算什么,最不想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并不是他。上次药王遗府一行,他行事亦有可疑之处,只怕灵玉已经猜到他对昭明剑君怀有二心,这才是要命的。他的人生如此扭曲,是拜昭明剑君所赐,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昭明剑君是他最大的靠山,在他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万万不能得罪靠山。

    而对灵玉来说,徐正刚才动了杀心,这已经造成她的不信任。一个曾经动手杀她的人,怎么可能付出信任?想跑,这里是他们的据点,禁制重重,她又不懂阵法;或者杀了徐正,且不说她实力不及徐正,就算杀得了,按段飞羽所说,他们至少还有三个同门,她有本事以一敌三吗?指望缘修帮她,那是不实际的,那个小和尚,第一件事想的永远是如何保存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正说话了:“立个魂契吧。”

    灵玉抬起头,看着他。

    徐正静静道:“同心契。”

    灵玉的眼睛倏然睁大,脱口而出:“你撞到头了?”

    同心契,一个人同时只能存在一个的契约,它制约着双方不得背叛,一方起了恶念,另一方就会马上知晓。若是相杀,双方只能同归于尽。若是被别人所杀,另一方则会重伤。而解除同心契十分麻烦,需要漫长的时间,与繁复的步骤。

    可以说,订立同心契的双方,是共生关系。

    这种契约,制约太大,往往只有生命利益息息相关的人才会订立。

    “这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徐正平静地说,“如果不能杀你,只有同心契才能让我放心。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用在防人上面。”

    如果立别的魂契,或者心魔誓,不是不可以,但这两种方式,未必没有空子可钻。如果时间不长,徐正也不会愿意与别人订立同心契,可他也不知道这件事自己要做多久,千日防贼,没有这个精力。

    同心契,这代表着双方绝对不能互相伤害,而且,为了自身安全,会尽量维护对方。

    灵玉一甩手,坎离剑回到剑鞘,她抱着胸,斜睨着徐正:“我为什么要跟你立同心契?只要回到太白宗,我前途光明,而你,周围到处都是阴沟,什么时候翻船都不知道,这个同心契,摆明着是我吃亏,为什么要同意?”

    “你有更好的选择吗?”紫雷剑噼啪的剑光中,徐正神情冷漠,“你确定,我杀不了你,别人也杀不了你?你确定,刚才我杀不了你,就永远杀不了你?好,就算我杀不了,这个地方,我们经营了十几年,固若金汤,困住你还是很简单的。你说,你要在这里修炼多少年,才能出去?又或者,等到妖修发现……”

    “你……”灵玉脸色数变。她不得不承认,徐正抓到了她的软肋,她不能把她的命寄托在猜测上,到底为什么徐正杀不了她,现在还不清楚,万一只是那把剑杀不了她呢?至于把她困在这里……这二十年下来,她身上的丹药灵石没剩下多少,光靠打坐修炼到结丹?别做梦了,她是剑修!

    怪只怪,自己对徐正戒心不够,没有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话说回来,她本就不是那种一件事放心里想上十遍八遍的人,上一次药王遗府的事,给她造成一种“徐正可信”的印象,如果不是徐正拔剑相对,她也不会立刻想到,他不是真正的徐正。毕竟,就算他是张麟光和文芳的儿子,谁知道是不是被昭明剑君收养的?

    而对徐正来说,他不能冒这个险,只要有一丝可能,被灵玉猜到,他就会万劫不复。

    “哼!你以为我愿意立同心契?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也得不了好,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立了同心契,他不用再背这份因果,可是以后,他得祈祷灵玉一直活得好好的。

    灵玉的目光慢慢缓了下来。仔细想想,立了同心契,无非有两点影响,一是,她不能对他起恶念,二是,最好他一直过得好好的,这样自己就不会受影响。惟一要承担的风险就是,他死了,自己要受重伤。相对其他,这已经是能接受的后果了——这家伙,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

    “什么时候可以解除?”

    “我做完该做的事情,或者有自保能力的时候。”

    “那还真是久远。”灵玉叹了口气,昭明剑君是元后大修士,他想要自由,或者能够自保,最起码也得元婴吧?

    她将仙书扔进乾坤袋,重新坐了下来:“好,但你记着,只是相互制约,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当然,我也不想跟你牵扯太多,只要消除了祸患,最好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如果让别人知道他们存在同心契,对他来说,很不安全。

    灵玉不再多言。不说以后,立下同心契,对现在的她来说,反而有好处——这个团队绝对不会丢下她,反而会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徐正在她对面坐下:“开始吧。”

    立同心契,与普通魂契不同的一点就是要加入精血。真灵是灵魂的本源,精血则是身体的本源。

    双方精血融合,结成魂契,然后一分为二,进入双方的身体,盘踞于识海之中。

    同心契结成,灵玉睁开双眼。

    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想必,只要对方不死,应该不会有影响。

    “徐……”刚说了一个字,灵玉改口,“不对,你姓张,还是姓文?以后怎么称呼?”

    徐正睁开眼,轻轻摇头:“我只能是徐正。”

    “……话虽如此,可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徐正,总该有你自己的名字。”

    他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也许是因为结了同心契,让他对灵玉放下了所有的戒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声道:“我……叫徐逆。”

    “徐……逆?”灵玉重复这个名字,怔了好一会儿。这算什么名字?名字,寄托的是父母的期望,就算是道号,表达的也是一种理念。就像她,君影是香草,灵玉带仙气。名字,就该是美好的东西,逆,却是背叛和颠倒。

    “虽然他们是我的父母,但我已经不算是他们真正的孩子了,我……没有资格姓张或者姓文。就叫徐逆吧,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人。”他的语气淡淡地说。

    徐逆,因为是徐正的反面吗?那位真正的徐公子是正,那他就是逆了。

    “……为什么说,你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徐正——不,徐逆笑了起来,指着自己:“我这张脸是真的,不是易容,你说,我还是正常的人吗?”

    明明他的笑很轻快,灵玉却笑不出来:“你……天生跟徐正一个样?”这张脸,完全没有张麟光的痕迹,亦没有画像上文芳的样子,别人都当他们是一个人,想来他和徐正不但脸一样,身材也是一样。这种情况,除了双胞胎,还能怎么解释?可他们分明不是双胞胎!

    结果只能是,昭明剑君用了某种方法,造成了这个结果。所以徐逆才说,他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是不应该存在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高阶修士可以创造出同样的人?

189、算帐

    昭明剑君到底做了些什么,徐逆闭口不言,灵玉也就没有多问。既然她不打算插手他们的恩怨,问太多也没意思。同心契的存在,只是确保对方是安全的,从战场出去,他们就两不相干了。

    这件事揭过,灵玉摆出算帐的态度:“我说,徐道友,你之前拿承诺换我的功法,结果反倒把我的东西摸过去了,是不是过分了?”

    徐逆瞥了她一眼:“铁片不完整,对你而言就是废物,而你看了我那块铁片上的内容,已经凑齐了功法,还需要这个东西吗?”

    他要这么说,道理上并没有错。对灵玉而言,铁片的价值,在于上面的功法,她已经看过了他那块铁片的内容,载体归谁所有,并不重要。对徐逆而言,铁片的价值完全不同,这是他父母的遗物,承载的是感情。

    只是,她不甘心啊,大家都有付出,凭什么他拿得理所当然?

    “你只出了一块,我出了两块,能一样吗?”

    “……”同样是不完整的功法,哪部分多些哪部分少些,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争,这又不是称斤论两的买卖,但灵玉摆明了就要算这笔帐,徐逆无可奈何,因为这道理无可辩驳。

    “那你想怎样?”

    这次换灵玉跟他算:“第一,你的铁片是你自己给我的,我得到完整的功法,不是交换,而是我的机缘。”

    “……”

    “而你收走了我的铁片,这就没道理了。你不能否认,你得到完整的功法,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呢,这是你欠我的。”

    “……”

    “第二,你还想要我的功法吗?”

    徐逆点头。

    “那就还欠我的。”灵玉伸出三根手指,“还有第三,你想杀人灭口,这笔帐我先不跟你算,反正你也没杀成,但是……如果没我,你的剑能脱胎换骨?”

    “……”

    “徐道友,怎么还债,你自己说吧!”灵玉抱胸,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徐逆道:“第一,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看了我的这部分功法是事实,没有对方手上那份,都是不完整的,所以……何必斤斤计较,你又没吃亏。”

    灵玉正要说话,被他阻止了:“第二,好吧,确实欠你的。但你这个第三,又没道理了……我的剑脱胎换骨,你的那件法宝不也是?大家半斤八两,凭什么是我欠你呢?”

    “因为是你要杀我,这个理由够吗?”

    徐逆又笑了:“对,是我要杀你,那你还要跟我讲条件?”

    这次换灵玉不说话了。谁武力强,谁就有道理,处于劣势的人,想要百分百公平,那是不可能的。人家凭什么跟她讲公平?看她是女人的份上让着她?开玩笑……

    徐逆沉吟了一会儿,说:“不管怎样,你替我弄清了身世,这都是我欠你人情。这些,我都会还的,但是,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算我想还,也没办法还。”

    “又想打欠条?”

    “信物……我已经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了。再想想吧,既然你来了这里,我们也不必急在一时。”

    灵玉勉强接受了,她倒是想现场讨债,可人家已经拿不出来了,还能讨什么?当然,她可以不交出功法,但是,既然已经被逼立下同心契,何必在这件事上恶心徐逆?他死了,她也讨不了好。

    拿了一枚空白玉简,将《五行万剑诀》的内容记录下来,交给徐逆,末了道:“你可得活好一点,我还珍惜这条小命,等着你还债呢。”

    “这是自然。你也好好活着,别拖我的后腿。”徐逆接过,淡淡说了一句。

    灵玉不爽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人。

    “等等。”后面徐逆唤住了她,踌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那枚玉简落在你手里,想必我……我父亲他已经陨落了,你可知道他在哪?”

    灵玉没有立刻回答,又拿了一枚空白玉简,画了张简单的地图,丢给他:“他是自爆灵器而死的,已经二十年了……”

    徐逆目光一黯,默默将地图收了起来。看了那枚玉简,他才知道,原来父亲是极意宗的修士,想必当年亦在丹心阁营地……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也许他们曾经在营地相见,却不知道彼此血脉相连。而知道的时候,已经天人永隔了。

    如果没有那件意外,也许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凡的修士吧?没有名门公子的身份,也不会有几十年的举步维艰,父母有着不高不低的修为,足够他平静而平凡地成长。

    可是,没有如果,时间的长河一去不回,他回不到过去,让自己拥有唤一句“父亲”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他们,生活在封闭的沧溟界,不知道修仙世界的宽广,也不知道那些匪夷所思的妙法秘术。时间的长河未必不能停住,只是,那需要惊天动地的修为……

    灵玉从徐逆的休息室,被吓了一跳。

    段飞羽没走,缘修也在,还有许寄波、定无,除此之外,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莫沉。七个人齐齐转过头来,望着她。

    “程道友,你总算出来了!”缘修叫了起来,一脸关切,“听说你跟那位徐道友打起来了?怎么样?”

    灵玉失笑:“几位何必如此紧张?只是多年未见,切磋一下而已。”

    “想必程道友这些年进步甚大,徐师兄见猎心喜。”段飞羽似在解释,指着那几人道,“程道友,莫师弟你应该还记得。这位是花有溪花师弟,这位是夏连冬夏道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灵玉抱了抱拳:“程灵玉。”

    那三人各自起身回礼。莫沉与二十年前一般模样,修为在初期顶峰,想必离突破不远了。花有溪是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与段飞羽一个类型,只是更沉默些,向她淡淡一笑。夏连冬年纪稍长,向她点了点头。

    “趁着大家都在,正好讨论一下计划。”段飞羽示意灵玉坐下,“程道友,缘修道友,我先与你们说一下……”

    他们这些人,底子就是紫霄剑派的诛邪堂,二十年过去,诛讶堂只剩下四人,其他人都是半途加入的。夏连冬原先是个小门派弟子,懂一些炼丹之术,定无性格安静可靠,正好被他们捡到,就跟着他们了。至于许寄波,是最先加入他们的,花费了一些力气,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才得到他们的认可。

    到这里,灵玉差不多明白了,在这个团队里,有自己的价值,才能留下来。

190、两方

    缘修的价值,在于他的阵法造诣,像他这样精通阵法的人,是任何一个团队抢着要的。至于灵玉,她的价值在战力方面,这是剑修的长处。

    可以说,他们这个团队,战力是最强盛的,四名紫霄剑派的剑修,都是筑基修士中的精英,而灵玉,二十年的磨砺,自认实力不会比他们差。

    这次他们五人出去,分成两路,一路巡防,一路猎妖。段飞羽和许寄波是例行的侦查探路,确保安全;莫沉三人则是猎妖,顺便采些生长在野外的灵药,以供平日消耗。

    “缘修道友,禁制安全,一向由我统管,以后主要交给你,如何?”

    缘修自无不允。

    至于灵玉,段飞羽沉思片刻:“程道友么,与我们一起轮值吧。”

    轮值,大概就是留守、巡防、猎妖三者轮替。灵玉点点头,表示服从。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段飞羽重新排了轮值表。

    解散之后,灵玉向缘修使了个眼色,进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通道连着极小的石室。这个地宫的布置,主要为了避难,除了武器粮食,更有着四通八达的石道,方便避难之人逃离,所以,就连休息室内,都有另外的通道离开。

    两人进入一个空着的休息室,缘修迅速地布下自己的独门阵法,以防他人窥视。

    “怎么样?”灵玉问。

    布好阵法,缘修坐到她对面,说:“还行吧,这位段道友,倒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你呢?探听出什么消息来了?”

    灵玉闻言苦笑,徐逆根本没给她探话的机会,一进去就开山见门地问功法,接着大打出手……

    但是,立下同心契这种事,不能告诉别人,所以她道:“徐公子哪有话给别人听?还是说说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咦,这位徐公子不好相处?看不出来嘛!”

    “过些天你就知道了。”灵玉倒了颗血色丹药,吞了下去。

    这是缘修用妖修的血炼制的丹药,他炼丹术只是略懂,再加上缺少材料,只能这么凑和着,药效也不怎么样。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这些年来,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缘修没再多问,说起自己从段飞羽那听到的消息。

    “……他们这些人,曾经潜回丹心阁,据说那边根本没有高阶妖修,只是盘踞着大批的筑基妖修,反倒成了他们的营地。诡异的是,外头也不见动静,根本没有人试图打破隔绝战场的禁制。”

    “这样吗……”灵玉喃喃道,“难道我们真的被放弃了?”

    “这话我可不信。”缘修微微笑,“失去我们这些人,西溟修仙界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百年内,结丹的人数必定大减,到时候,跟妖修的实力此消彼长……那些前辈没这么傻吧?”

    “好,暂时就当我们被放弃了,难道他们就甘心把这么大一块地盘划给妖修?如此,不但失去了海洋的资源,亦失去了得自妖修身上的资源……”缘修很自信,他在观慧寺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因为够机灵,时常调去服侍几位长老,对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有几分了解。

    “不然为什么?不是情愿,就是被迫了。难道他们不得不放弃我们?”

    “那位段道友也是这么说的。”缘修手指沾了沾茶水,在两人之间画一幅简易的示图,“程道友,你记得大衍城吧?”

    灵玉看着他画出溟渊和东西溟两块大陆,然后在溟渊上方点了一下。

    “知道。”

    “这位段道友语焉不详地说,大衍城可能出了问题。”缘修露出兴奋的表情,“这一趟我们没来错,这二十年,我们遇见过多少拨修士?只有他们知道这个消息。”

    “大衍城出了问题?”灵玉皱皱眉头,“这不是化神修士之城吗?怎么会出问题?又能出什么问题?”

    “不知道,估计他们也不清楚。”缘修眼睛闪亮亮地说,“不过,我们可以猜一猜。”

    灵玉看着他画来画去地忙活,最后施展法术,使地图上峰峦起伏,更加逼真。

    “东西溟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一是因为溟渊的存在,二是因为大衍城的坐镇。”缘修点了点溟渊和大衍城的位置,“溟渊,是天地之威,大衍城,是化神之威。”

    “这次妖修之所以能攻到西溟,是因为溟渊发生了这个改变。这个我们没有办法,那么大衍城呢?暂且不说大衍城有没有能力修补溟渊,妖修达到化神境界,同样会进大衍城,只需大衍城一句话,妖修就不敢进入西溟。他们来了,只能说明一件事,没有人阻止他们。”

    “那么,到底是大衍城默认了东西溟混战,还是他们没办法发出指令呢?”缘修的目光,亮得惊人,紧盯着灵玉。

    这些年来,也曾有人愤怒地表示,不知道大衍城在搞什么,竟然放任东西溟大战,但没有人这么大胆,得出缘修这个猜测。

    “你是说……”灵玉脸色越来越苍白,“默认东西溟混战,这不太可能。大衍城之所以成立,就是化神修士们想聚集力量,共同寻找沧溟界的天数,东西溟乱了,天数何处寻找?”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没有办法发出指令。”缘修的指尖一点,大衍城的影像,灰飞烟灭。

    明明只是一幅地图,看着大衍城在缘修的小法术下毁去,灵玉却心头一跳:“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连化神修士都没办法应付吗?”

    “这就不是我们能猜的了。”缘修抓抓光头,“我们再转回来,说说为什么我们会被放弃。”

    “我们这么久都等不到救援,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他们一直在救,但摸不着头脑,你觉得这可能吗?”

    灵玉摇头。战场防线拉得这么长,就算四大营地没办法开启了,其他地方也行啊,各大宗门的阵法大师那么多,怎么可能设得了禁制,却拆不了?破坏从来比建设更简单。

    “二是,他们顾不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一条,跟他们前面讨论的事情结合起来,灵玉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就是大衍城之事?”

    缘修道:“这个猜测,我们没办法去验证,暂时也放下。接着说,战场中的异常之事。”

    “只有筑基修士,高阶修士全部失踪了。”灵玉不假思索地说,“包括妖修。”

    “对!”缘修细细地描绘着溟渊的边,“我们都知道,当年的变故,他们针对的就是高阶修士,死伤惨重不用说了,可再怎么样,也不会一个也没活着吧?这些人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也是多年来,活下来的修士一直在想的问题。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师长会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一些在伏击中陨落的修士,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

    “现在,我们把三个疑点列到一起。”缘修点着地图,“第一,大衍城出事了;第二,宗门可能有更重要的事,顾不上我们;第三,高阶修士无故失踪。凡事皆有前因后果,尤其是这样的大事,疑点往往前后关联,我们试着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

    灵玉略一思索:“大衍城出事,是否发生在妖修入侵之前?”

    缘修点点头:“听段飞羽的意思,应该是的。”

    “那么,事情的前后顺序就是这样:大衍城出事,妖修入侵,双方大战,妖修伏击营地,我们被困战场,高阶修士全部失踪,没人来救我们。”

    灵玉抬头看着缘修:“我们都知道,妖修入侵,原因就是溟渊产生了变化,有几个地方可以通行了。那么,大衍城之所以会出事,会不会就是因为溟渊?”

    缘修微微一顿:“我倒是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这两者存在明显的因果,无人压制,妖修才会入侵。那么大衍城和高阶修士失踪,以及我们没有得到救援,是不是也存在因果?”

    “高阶修士失踪和我们被留在这里,同为果,而大衍城出事,就是因了。”缘修想来想去,只得到这个结论,但他又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

    灵玉忽然问:“我们被关在战场,但是妖修没有啊,我记得这二十年来,东溟一直有妖修涌入西溟,是吧?”

    “嗯……而且,全是筑基妖修。”缘修心不在焉地说,他还在想大衍城出事跟后面这两件事的关系。

    “那高阶妖修,是不是也做重要的事情去了?”

    灵玉这个问题,击中了缘修,他摸着光头恍然道:“对啊,双方高阶修士都没有出现,肯定是做同一件事去了。除了大衍城,还能是什么事呢?”只有这件事,关系着双方。

    两个人相对沉默,好一会儿,灵玉问:“我们还能等到救援吗?”

    缘修苦笑着摇头:“除非他们把事情办好了。”他们这些人,固然是门派的未来,可是,跟大衍城比起来,算什么?

    “所以,我们讨论半天,结论还是照旧?”

    缘修沉吟半晌:“不,还有一个很危险的选择,去大衍城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我们猜测的这般……”

    这个提议,缘修刚说出口,灵玉就翻白眼了:“大衍城位居溟渊之上,我们哪有那个本事?再说了,那里正好靠近溟渊缺口,不知道有多少妖修……”

    “唉……”缘修想了一会儿,也叹气了。这次,他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偏偏没有足够的实力去验证。要是能去大衍城看看就好了……

    他们两个在商量的时候,段飞羽进了徐逆的休息室。

    “徐师兄。”

    徐逆正在读取铁片上的功法,看到他进来,将铁片收了起来:“怎么?”

    段飞羽在他面前坐下,犹豫了一下:“你为何要与程道友动手?”

    徐逆沉默数息,终于还是说道:“她猜到了什么,所以想灭口。”

    段飞羽吃了一惊:“那现在……”

    “我们立了个魂契,她保证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段飞羽思忖道:“这样……恐怕还是不安全吧?”

    “放心,我手上有她的把柄,她不敢。”

    他说得很自信,段飞羽选择了相信:“既然师兄信她,那我就不多说了。”

    “嗯,你来找我何事?”他晋阶后期之后,团队里轮值之类的事就完全交给段飞羽了,自己专心化解身上的气息,免得给结丹留下后患。

    段飞羽道:“刚才,许师妹来找我,提了个建议,我决定不下。”

    “她?”徐逆眉头微皱,“师妹,你叫得倒是亲热,莫非真打算让她入门?”

    紫霄剑派不收女弟子,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入门,徐逆这话,就是问他是不是打算与许寄波结为道侣。

    段飞羽摆手:“徐师兄别开玩笑,我们做的事何其危险,我哪有心思找道侣。只是她一向热情,总不好拒人千里。”

    徐逆轻哼一声:“你就是这么心软。”

    “都是同伴,总要给几分面子。”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性子?说吧,她提了什么建议?”

    段飞羽道:“她说,二十年都过去了,始终没人来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已经把陆上的情况都摸透了,不如去海上看看。师兄你也知道,她之前提的建议都不错,我就想……”

    徐逆没有立刻回答,正如段飞羽所说,许寄波加入他们,提的建议都不错,很有可行性。而他之前的打算,就是把临海战场全部摸一遍,看看有没有异常之处。她这个提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思。

    片刻后,徐逆道:“可以,等到这一片都摸清了,我们就去海上吧,那个药王遗府,正好可以落脚。”顿了顿,又道,“你小心许寄波,这个人太古怪,上次突然在我面前提起几种化解杂气的方法。我怎么晋阶的,连莫师弟和花师弟都不清楚,她怎么会知道?”

    段飞羽微微一怔:“我从未对别人说起过。”

    “我知道,所以说,她很可疑。”徐逆回想着,“不止是这件事,当年她加入我们不久,曾经拐弯抹角地在我面前表示对紫霄剑派不满,还说剑君性情暴躁,只怕我吃了不少苦——谁不知道徐正是剑君的爱孙,她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些?”

    段飞羽微微一沉:“竟然如此?”

    “彼时只觉得这个女人不讨喜,就没有跟你提起。现在想起来,她身上有诸多疑点。”

    “那徐师兄你的意思是……”

    徐逆嘴唇抿紧,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你盯着她,要是真有问题,在我们出去之前,把她解决了。”

    这是……杀人灭口的意思。段飞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

191、去向

    灵玉将铁片上的功法默写了下来。

    这部功法,叫《先天紫气诀》,听起来就跟紫霄剑派是一个道统的。她通读几遍后,确认了这一点。

    何止是一个道统,简直一脉相承!而且,《先天紫气诀》的起点比《紫霄剑典》更高。

    徐逆给她看过《紫霄剑典》,第一步是吸收紫气。《先天紫气诀》却不然,它说的是,以先天炼紫气,所修炼的紫气更纯。

    可惜,看完之后,灵玉发现自己没法练。

    《先天紫气诀》讲究的是纯,就如同那把紫郢剑,由至清至纯的紫气凝练而成,别无杂质。她一开始修炼的是《水火剑诀》,然后是《五行万剑诀》,前者讲究的是合,后者讲究的是全,也就是说,她的功法跟《先天紫气诀》是完全相反的。练倒是可以练,但只能练着玩,别指望当主要功法练,那样两种功法冲突起来,她就倒霉了。

    灵玉叹了口气,把玉简扔回乾坤袋。这部《先天紫气诀》一看就是绝顶功法,可惜没办法练啊。

    她不禁思索起这件事来。紫郢剑,《先天紫气诀》,玄冰岛……这三者有什么联系吗?想来,文芳在玄冰岛失踪,应该是落到昭明剑君手上,腹中的孩子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手脚,出生后成了徐逆,跟徐正长得一模一样。

    紫郢……难道真的跟紫郢天君的传承有关?沧溟已经封闭上万年了,那些大能修士的记载,早就佚失了,只能在典籍中找到只言片语,而且大部分似是而非,只能当成传说。

    说起来,她曾经做过一个梦……

    “毁我仙书,紫郢,我跟你没完!!”

    想起这句话,灵玉忍不住皱眉。她梦里的紫衣人,莫非就是紫郢天君?仔细回想,那人手中的剑,确实与徐逆后来的紫郢剑十分相似。还有……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那本仙书。救了她一命的仙书,气息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件奇物,现在却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件法宝,而且是看不出品阶的法宝。

    法宝,要到结丹才能用于战斗,这本仙书却在她受到生命威胁时自动护主,可见非同一般。

    梦里,仙书的主人和“紫郢”大打出手,仙书便是她手中这本,“紫郢”所持紫郢剑与徐逆手上的一致,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曾经的主人是敌人?而她和徐逆,正好得到了前人留下的法宝?那么,书和剑同时大变样,是否是受到了对方气息的影响?

    灵玉吐出一口气。法宝达到这样智能的程度,岂不是传说中的通灵法宝?据她所知,太白宗内,只有显化真人有一件衍化出器灵的法宝,就这样,还不够资格称通灵法宝呢!

    对了,不是说本命法宝与主人共生共死么?她的仙书和徐逆的剑又是怎么回事?仙书完好,是否代表着,它的主人还活着?应该不可能吧?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大修士,丢失了本命法宝,早就应该找过来了,他们也没办法用。她得到此书,可有些年头了。还是说,这些并非他们的本命法宝,所以才能保存至今?

    胡思乱想一通,灵玉把这件事扔脑后去了。得不到答案,想再多也没有用,且先看着吧,也许结丹之后,可以使用法宝,就能得到答案了。

    这日之后,灵玉每天规规矩矩地按照轮值表或留守或猎妖或巡防。徐逆的时间与她不一致,偶尔碰上一两次,也没多说什么。

    她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可以,真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怕就怕徐逆借着同心契,要她帮忙,他肯遵守约定就好。

    转眼两三个月过去,段飞羽召集众人,表示要转移据点。

    灵玉感到很奇怪,便问:“为什么要转移?这附近的妖修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不是很安全吗?”

    “程道友莫非觉得安全就好了?”

    这个问题,让她怔了一下:“段道友什么意思?”

    段飞羽道:“既然没有人来救我们,那我们只有自救了。陆上找不到线索,说不定海上会有。”

    “自救?”灵玉的神情有些不快,“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们说?”

    她不是反对自救,只是,离开安全的据点,去未知的地方,是生存的大忌,这二十年来,她混迹战场,见多了被整队杀灭的小队。自救首先要保障生存,贸然行事,只会引来祸患。

    段飞羽一顿,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抱歉,程道友,这件事,我们或多或少地通过气,忘了你来了还不久,没有提前说一声。”

    他态度这么客气,灵玉也不好说什么,又见定无向她微微点头,就不再多言了。

    许寄波道:“这些年来,我们去过的地方不少,接触的同道更多,从皇风书院到归安林,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许,这个线索会在海上也说不定。”

    段飞羽轻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面带微笑看着缘修和灵玉,“两位道友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你们也是团队的一员。”

    缘修笑眯眯道:“段道友这么说,那贫僧就多说几句了。”

    “缘修道友有话请说,不必客气。”

    说不客气,缘修就真不客气了,他甩出一本兽皮地图,指着上面的点:“敢问几位,你们去过哪些地方?可否详细一述?”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段飞羽就在地图上一一指了出来。

    缘修一边听一边做记号,做完了,眯着眼睛看一会儿,笑了起来:“几位去的地方确实不少,不过,依贫僧所见,你们的漏洞也很大。”

    “哦?”

    缘修慢条斯理地将他们去过的地方画了一条线:“表面看来,你们从北到南都走了一遍,可最关键的点,却没有探清楚。”他点着四个营地,“你们真正去过的,只有丹心阁而已,按理说,四大营地是战场关闭之前,出口所在地,战场关闭后,也是最容易突破的点。”

    段飞羽一怔:“可是,潜入四大营地不简单,回丹心阁那次,在下损失了两名师弟,若是按道友所言,其他三大营地探一遍,还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活下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

    “当然,缘修道友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们实力够,肯定会这么做的。”

    段飞羽说得诚恳,缘修也没继续坚持,他提这一点,本来就不是为了反对段飞羽的提议,而是找出不合适的地方,给自己争取话语权。所以,他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段道友,贫僧只是有什么说什么……”

    “哪里,道友说的本来就有理……”

    两人一番客气,段飞羽再一次请缘修发表意见,缘修才继续说:“嗯,贫僧以为,段道友这个决定,已经是最恰当的选择了,不过,海上这么大,我们该去哪里?”

    段飞羽把药王遗府附近的小岛指了出来:“这里有一个水下洞窟,如果没有被妖修占领,正好可以栖身。”

    缘修点点头:“段道友果然准备充分,只是海上妖修更多,也更危险,几位都准备好了吗?”

    除了他和灵玉,团队里算得上外人的也就是定无、许寄波、夏连冬。夏连冬是个不擅言辞的,平日里只会跟出去采药,回来炼丹,定无是不爱得罪人的性子,很少发表意见,许寄波已经赞同了。

    见众人点头,得到意料中的答案的缘修眼中闪过微光,略一思索,说道:“诸位果然胆识过人,既然如此,在下有个提议,不知道……”

    段飞羽忙道:“缘修道友尽管直言,合不合适大家再看。”

    “那我就直说了。”缘修的手指划过大片的海域,最后停留在溟渊之侧,“既然要去海上,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冒险一点,看看源头是什么呢?”

    “源头?”看到他手指的落点,段飞羽心口一跳。

    “不错。”缘修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憨厚,“这些年来,许多人心怀疑虑,溟渊之上,明明有大衍城坐镇,怎么会让妖修入侵呢?而前几日,段道友与贫僧闲谈,也说到了这个问题……”

    段飞羽突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震惊地看着缘修:“道友是说,我们去看看大衍城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众人尽数面露骇然。不错,这些年来,时常有人提起,大衍城的化神修士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妖修侵入西溟,却不出手阻止?但是,化神修士离他们太远,没人敢这么想,就连海上,一般人也不敢去。

    缘修不好意思地笑笑:“贫僧也知道,这个提议很危险,只是,我们去海上同样冒着很大的风险……”

    “只是去海上,以我们的实力,有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活下来不难,而如果去溟渊,那就不好说了。”首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那个叫花有溪的紫霄剑派弟子。

    莫沉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夏连冬、定无二人也微微点头。

    在场八个人,已经有四个不赞同了。

    段飞羽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着灵玉:“程道友,你也这样想吗?”

    灵玉没想到缘修会借机提出这件事,不过,她并不是很反对。危险固然很危险,可他们也不是一天就能达溟渊之侧。略一思索,她这样答:“我以为,缘修道友说的有道理,我们既然往海上去,不如就往大衍城的方向走,至于能不能走到,到时候再说。”她保留了一点余地,如果真的太危险,大可以选择回头。

    “那……许师妹呢?”

    许寄波一脸震惊,听到段飞羽的声音,才回过神。她轻轻点头:“可以试试,越靠近溟渊越危险,这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去了情况不一样呢?”

    有三个人同意,段飞羽反而不好抉择了。正想着,忽然听到徐逆的声音:“我也同意,就去大衍城!”

192、荒岛

    段飞羽向来惟徐逆马首是瞻,徐逆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他都说去大衍城,那结果就是去大衍城。

    几天之后,众人收拾好东西,抹掉这个地下行宫存在的痕迹,离开了皇家猎场。

    不得不说,这是灵玉和缘修二十年来见过的最靠谱的小队,这十几年,他们不但将据点经营得有如铁桶,更将周围的形势摸得一清二楚。他们还时不时地分派两三人的小队,到更远的地方查探。

    这种状态,他们能坚持二十年,除了自身的毅力,还有着许多客观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小队的基础,是紫霄剑派的诛邪堂,本身拥有严格的纪律和凝聚力。争权夺利这种事在小队里不会存在,因为诛邪堂的统治力不可动摇。

    灵玉和缘修适应得很好。他们本来都是大宗门的弟子,相对严格的门规是必须的,如何在严格的纪律下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是他们这些宗门弟子必备的素质。

    离开内陆,深入海洋,他们接触到了预见的危险。会留在海洋的妖修,本来就是海兽,在大海上,他们的实力有所增强,而人类虽然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但在水里,不可能比得过这些海兽。

    刚开始,他们前进得很艰难。在药王遗府中暂时安顿下来,花了好几个月,适应了环境,找好下一个落脚点,才继续往大海深处进发。

    每一次迁移,都是用血来铺就道路,一行九人,不停地有人受伤,却都咬紧牙关,没有放弃。

    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还要归功于小队人员构成的完整。段飞羽的预警,夏连冬的炼丹术,缘修的阵法造诣,这些保障他们的后勤。其他几人,论实力都是一时之选,哪怕遇到数倍的敌人,都能丝毫不露怯。

    让灵玉感到吃惊的是,许寄波进步很大,当年她们交好之时,她只是个很寻常的女修,虽然修炼方面不落人后,动手实力却要差上一些。而今时今日的许寄波,敢打敢拼,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她对自己更自信。打架这种事,也是有天赋的,她从小打架输过谁?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三年转眼就过去了,他们始终走在前往大衍城的路上,尽管速度很慢很慢。

    熬过最初的那段时间,在海上的日子没有想像中那么难过。

    留在大海中的妖修,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多,反而越深入越少。一开始他们不知道原因,后来偶尔撞到一次妖修大迁移,才知道这些妖修来到西溟,会集体飞往大陆,只有少部分海兽,才会留在海洋之中。

    东溟的海兽,所遇到的资源危机并不像天阿大荒的妖修那么严重,沧海之大,足够他们生存修炼。

    因此,他们越走越有信心。原本以为,去大衍城是难以实现的目标,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遥远。

    “在干什么?”荒岛上,灵玉随手把剑插在石头上,当作手杖一样倚着,凑到缘修面前。

    缘修坐在石头上,正在一块兽皮纸上用特殊的墨写写画画,时不时地施展小法术涂抹。

    “修正地图啊!”缘修头也没抬地说。

    灵玉看到,打磨光滑的兽皮纸上,画着一幅清晰详尽的地图。

    他们已经深入大海,离大衍城越来越近了。

    “要是我们现在无所顾忌,估计飞上个把月,就能到达大衍城附近的海域。”缘修说罢,叹了口气。

    这个“要是”,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他们小队的实力不弱,可几乎每个人都有伤在身,这种情况下不管不顾地跑到大衍城去,那还要不要命?

    再说,能不能到大衍城,他们还不知道,这座化神修士之城,一向拒绝他人拜访,哪怕元婴修士也是一样,指不定他们到达传说中大衍城所在的海域,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毕竟,大衍城对他们这样的筑基修士来说,只是传说。

    “总算改完了,原来的地图真是错漏百出啊!”缘修套上笔套,举起自己改好的地图欣赏起来。身体刚刚放松,忽然摇晃了一下,“哗啦”一声,臀下巨石裂成一堆碎石,连带他“咕咚”摔了下来。

    按理说,一名筑基修士,应付这样的意外绰绰有余,只是他刚刚完成地图的修改,心理放松,再加上灵玉在旁,二十多年的习惯,使得他自动进入“有人守卫”的放松状态,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哎呀,缘修道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灵玉作惊讶状,伸手去扶。

    缘修扭头,看到一堆碎石上寒光闪闪的剑,磨牙:“程君影!”

    灵玉收回扶了一半的手,笑眯眯地指指自己:“程灵玉,别叫错了。”

    缘修气呼呼地爬起来,没地方坐了,只好另外捡块小石头蹲了:“你这两个名字哪个是真的?”

    “我不是说了吗?灵玉是道号。”她也跟着蹲下,“至于程君影,知道的人不多,可以当做暗号。”

    “暗号?你想干什么?”

    灵玉截过他手上的地图,自己欣赏了起来:“以后我有重要的事找你,就用这个名字,这样,就没人可以冒充了。”

    缘修摸摸下巴:“你会不会想得有点多?谁会冒充你啊?”

    “那可说不准,也许以后我名满天下呢?”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聊一边值守。

    很快,入夜之后,缘修回去了。他是后勤人员,享受特殊待遇,值守这种事,轮上小半天就够了。

    入夜后的荒岛,只有天上一轮残月散发出微光,耳边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显得安宁而平静。

    灵玉没有调息,而是随意地坐着,神识始终覆盖整座岛屿,保持警惕。

    大海孤岛,没有同伴,容易让人滋生孤寂焦躁的情绪。为了抵抗这种情绪,灵玉随手捡起一片树叶,试着吹出声响。

    她不怕声音引来危险,缘修的阵法,将整座岛都牢牢防护起来,阻止声音外传是基本功能。

    不同的树叶,吹出的声音不一样,灵玉正乐此不疲地试着,忽然感觉到有人从藏身处出现,向她走来。

    筑基后期的修为……是徐逆。

    她没有起身,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继续无聊地吹着叶子。

    这三年来,她和徐逆一直维持着普通队友的关系,既没有因为结了同心契更加亲近,也没有太过疏远,好像当初根本不曾拔剑相向一样。灵玉很满意,她真不想掺和紫霄剑派那一堆破烂事,徐逆能当这件事没发生,那最好了。

    不多时,徐逆在她不远处坐下,沉默地看着海面。

    “不是还有一个时辰才换人吗?”灵玉停下吹叶子的无聊行为,说。

    徐逆道:“刚刚修炼完,就先出来了。”

    “哦。”

    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觉得太无聊了,灵玉随便找了个话题:“对了,看你这段时间,修为进步很快,麻烦解决了吗?”

    麻烦,指的是他身上的杂乱气息吧?徐逆道:“嗯,我用万剑诀的修炼方法,把那些杂气抽了出来,过些时日,就能除净了。”

    灵玉暗自嫉妒。那个《先天紫气诀》,对她形同鸡肋,对徐逆却好像量身定做,当年那桩交易,她就没占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徐逆说会补偿她,可谁知道需要多久?要是一直出不去呢?

    “那个,”徐逆忽然问,“封剑盒你现在有用吗?”

    他话一出口,灵玉立刻手护乾坤袋,戒备地盯着他:“你想干嘛?你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别指望再从我这捞东西。”

    黑暗中,徐逆嘴角一撇:“我是赖帐的人吗?”

    “呃……”凭良心说,徐逆很大方,第一次交易,她占了大便宜。只是这第二次,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灵玉说:“那可说不好,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抽疯。”

    “……”徐逆道,“我只想告诉你,你没办法修炼《先天紫气诀》的话,可以用封剑盒试试。”

    这句话,拉回了灵玉的注意力。

    封剑盒,修炼《先天紫气诀》?仿佛毫不相干的两件事,被放到一起,她很快抓到了重点。

    因为与《五行万剑诀》冲突,她失之以纯,没办法修炼《先天紫气诀》,但封剑盒可以储存剑气……

    灵玉一拍大腿:“对了!我可以暂时先身上的气息压下来,修炼《先天紫气诀》,然后把修炼出来的剑气存进封剑盒,这样,它就不会跟我身上的剑气混杂起来了!”

    徐逆挑了下嘴角,感到很放松。她的天赋确实不错,谈及修炼,往往举一反三。

    “只是,我之前已经修炼了好多剑气放到封剑盒里,这样会不会又混杂起来?”

    “不会。”徐逆淡淡解释,“封剑盒看起来是一件法宝,其实并非一个空间,用来存放剑气的,是盒面上的各色宝石,你注意分开就是了。”

    “啊,还会这样?那是不是代表着,盒面上的这些宝石,都可以用来存剑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徐逆像看着傻瓜一样地看着她,“你觉得,这些宝石很容易找到?”

    “……”

    好吧,她问了个蠢问题。封剑盒之所以贵重,不就是因为材料珍贵,炼制高明么?那些材料,哪是那么容易收集的?

    不过,能用封剑盒来修炼《先天紫气诀》,已经很好了,封剑盒中储存的剑气越多,她将来结丹的时候,练成剑阵的时间越快。等到练成了剑阵,封剑盒就可以拿来单独存放紫气了,到时候,斗法多了一个手段。

    灵玉越想越坐不住,干脆起身:“不介意我早点回去吧?”

    徐逆摇摇头,他一个人值守就够了。

    灵玉刚刚走出两步,忽然,一阵强烈的地动传来,尖锐的海浪呼啸声越来越近。

193、海啸

    随着海浪呼啸声的靠近,脚下摇动得越来越厉害,好像整个小岛被人连根拔起,成为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波逐流。

    潮水涌了上来,“哗啦哗啦”地冲进小岛,将碎石什么的全都卷走,海浪劈头盖脸地砸下,掀起的巨浪高达十丈!

    “怎么回事?”灵玉睁大双眼,抬头望着像座小山峰似的高高掀起的海浪,心下骇然。

    她不怕刀光剑影,也不怕血流成河,可这巨涛之间显露出来的天地之威,却令人敬畏。若是被这巨涛卷走,恐怕会立刻消失于茫茫大海吧?

    “海啸?”徐逆眉头一拧,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海浪拍下,转瞬间,缘修布置的防御阵法,有一个角落被拍得粉碎。

    这变化如此之快,他们根本反应不及,力量又是如此凶猛,这套为他们的安全立下汗马功劳的阵法毫无抵挡之力。

    两人拔腿就跑,往山洞入口遁去。

    段飞羽钻出头来,看到他们,急切地喊道:“快进来!”

    小岛外围的阵法,怎么也比不上他们休息之处的精心布置,这海啸来得突然,以他们的修为,无法抵挡,想要活下来,能依赖的只有阵法。

    呼啸声不绝,刚才还只是微微拂动的清风,转眼间变成了狂风,夹杂着猛烈扑来的海浪,仿佛暴雨一般,浇得人从头到尾湿淋淋的透心凉。

    “哗啦哗啦”海浪再一次砸下,灵玉感到皮肤被砸得生疼,哪怕使出护体剑光,都只是略挡了挡。扭头一看,海浪更加汹涌,已经将小岛淹了大半。

    这座小岛,占地只有十亩左右,若不是如此,早就被海兽占了。大海中这样的小岛,消失只需要一瞬间,海水涌上来,就会被淹没。看这海啸的声势,灵玉甚至不敢肯定,过后这小岛还存不存在,也许整座小岛都会被打散,岛上生物无一幸存。

    “徐师兄!”段飞羽一掐剑诀,飞剑掠出,将向徐逆拍下的海浪横截而断,使他避开了一次海浪拍击。

    这么一阻,徐逆成功抵达,扒住了山洞入口。

    而灵玉,她没有人接应,被海浪拍得身影一晃,慢了一步,眼看着海风大作,又一道海浪掀起,向她拍下。

    “程道友!”徐逆安全之后,段飞羽才腾出空救援于她,但这一次,两次海浪相叠,不但没能截断,反而飞剑都险些失控。

    眼看着灵玉要被卷走,徐逆脸色一白,探入乾坤袋,将一根绳索抛了出去。

    他没忘记,他们之间立了同心契,如果灵玉死于海啸,他就要付出重伤的代价!他们已经深入大海,危险无比,一旦重伤,还有命活下来吗?

    灵玉抓住绳索,在腕上缠了好几圈,心情略微放松,骈指打出一道剑气,借着反击之力,向山洞扑去。

    又一道海浪扑下来,一道极大的力量拖着她,往大海卷去。

    这力量如此之大,甚至连徐逆也被拖了出来。

    就在此时,狂风卷起一根巨木,向洞口砸下。

    段飞羽锲而不舍地发出剑气,欲将海浪阻下,眼见巨木撞来,大叫一声:“徐师兄!”

    徐逆大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出了洞口,一只手卷着绳索,一只手攀着洞口,听到声音,情急之下放开攀着洞口的手,发出一道剑气。

    巨木在空中被击个粉碎,然而,他也被海浪之力拖了出去。

    “徐师兄!”眼见海浪将灵玉卷了出去,拖着徐逆瞬间远离,段飞羽肝胆俱裂地喊。

    呼应他的只有狂风巨浪的声音,那两人转眼就不见了。

    段飞羽呆呆地站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带着其他人重新固定了一遍阵法的缘修跑来,看到洞口只剩下段飞羽一个人,不禁急喊:“人呢?”

    段飞羽还没回答,巨浪向洞口拍下,海水涌了进来。

    “来不及了!”缘修立刻决定,“马上关闭阵法,不然我们也得完蛋!”

    “徐……徐师兄……”随后赶来的许寄波呆呆地看着洞口,“程师姐……”

    阵法合拢,终于将海浪阻隔在外,缘修紧张地在洞口布下重重禁制,被海浪拍碎一重,就再布一重,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下。

    好一会儿,许寄波终于反应过来,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这么短的时间……”

    从地动到他们被卷走,其实只有数息。他们反应过来,立刻往洞口飞遁。可就这么数息时间,他们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了。

    段飞羽坐下来,手中剑掉落地面,抱头不语。都怪他,要是他再小心一点,提前一步发现狂风卷来的巨木,徐师兄怎么会被卷走?这里是大海深处啊!狂风暴雨、天地之威,这才是最可怕的东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怎么就这么疏忽?!

    “你们别发呆了行吗?我一个人撑不住!”缘修终于忍耐不住,大吼。

    可是,段飞羽和许寄波都没有动,直到定无过来,总算把其他人动员起来,合力维持住阵法。

    这场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概半个时辰,就慢慢地停歇了。

    可是,被卷走的两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

    被海浪卷走的时候,灵玉心中“咯噔”一下,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小命交代了。被关在战场的这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力,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施展。

    没有办法,面对天地之威,没有任何办法。海浪裹着她,把她往海里拖,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绳索的另一头,有人用力拉着她。可是,很快地,那道力量消失了,全身被水流包围,裹进黑暗,陷入无法挣扎的窘境。全身没有着力点,随着漂浮,时不时地撞上硬物,虽有剑气护体,仍然被撞得生疼。

    她紧紧抓着剑,始终想要控制身体,但最终没能做到。终于,胸口被一块巨石撞得发麻,慢慢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脸上温暖的力量,慢慢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碧如洗的蓝天,而后,她侧了侧头,避开刺目的阳光。

    全身僵硬、酸疼,估计伤得不轻。不过,没有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灵玉深吸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

    她躺的地方,是一片白沙,抬眼望去,远处山峦叠翠,耳边海浪与海鸟鸣声不绝,几乎以为回到了大陆海边。不过,仔细看一圈就会发现,这只是海上相对较大的一座岛,并非大陆。

    胸口闷闷地疼,灵玉伸手按了按,缓缓吐出一口气。

    被海浪卷走,真是糟糕至极的经验,这种有力没处出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有生之年,她绝对不想再体验一遍。

    这般想着,她低头看到了手腕间缠着的绳索,怔了一下,回想起之前的事。

    她被海浪所阻,徐逆抛出绳索,想把她拉回来,接着巨木砸下,他也被拉了出来……她看着绳索的另一头,光光的什么也没有。那家伙,该不会被海浪卷走了吧?

    灵玉抓着绳索,抬眼看向大海。

    三年前两人拔剑相向,她就一直对徐逆不冷不热,倒不是多讨厌他,而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徐逆救助她,她觉得理所当然,既是同半,就应该互相救援,换她也是如此。可如果为了救她,丧命于茫茫大海……这感觉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她宁愿跟徐逆生死相搏,也不想欠他情分!

    这股不爽堆积在胸口,憋得难受,灵玉干脆冲着大海喊:“徐逆,你死了没有?”

    回应她的,是海鸟被惊起的声音。

    喊了这一嗓子,爽快多了。灵玉坐了下来,抓着剑茫然地看着海面。这到底是哪里?她要一个人在大海中生存吗?

    想着想着,脑中不由地冒出一幅画面。

    多年后,一艘海船看到大海中的一座小岛,停了下来。岛中走出一个全身围着兽皮的野人,惊喜无比地冲上前:“一百年了,我终于等到人来了!”

    感觉鸡皮疙瘩要掉满地了,灵玉不禁抖了抖。不可能这么惨吧?就算迷失了方向,她好歹也是个筑基修士,能够飞行,难道找不到回去的路?

    可也说不准啊,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难道看着太阳和星星判断方向,飞回去吗?万一路上遇到一群妖修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神识也感觉到有人靠近,灵玉抬头,就见徐逆踩着白沙,向她走来。

    她猛然站起,面露惊喜:“你没死?”

    徐逆走到她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你叫得那么大声,我只好出来让你看看了。”看到灵玉收起笑容,狠狠瞪着自己,他道,“你也不用用脑子,我要死了,你还能好好的?”

    灵玉一怔,恍然:“对哦,你要死了,我会重伤的。”同心契这种东西,她还是不适应它的存在啊!

    徐逆懒得再说什么,道:“赶紧收拾收拾,出去探路,我们可能遇到了一件大事!”

    “什么?”

    徐逆不再回答,转头就走:“我在那边等你。”

194、蜃景

    这是灵玉有生以来,看过的最宏大的景象。

    只见茫茫大海之上,汹涌波涛之中,一座仙城拔地而起,在海天之间若隐若现。天然古拙的青石城墙,不及飞廉城精致,没有凌云城壮阔,却有着遗世独立的仙气。

    她看着云间的仙城,能够清楚地分辨每一块青石,不由脱口道:“大衍城?”

    “别做梦了,大衍城哪有这么好找?”徐逆的声音传来,“这是蜃景。”

    蜃景?灵玉微微一怔:“海市蜃楼?”

    徐逆点点头:“而且,据我所知,真正的大衍城并不是这个样子。”

    “那这是什么?”

    “……这应该算是,大衍城的附属之城吧。”徐逆沉吟着慢慢说道,“我曾听剑君说过,大衍城号称化神之城,其实并非城池。化神修士,他们有能力创造自己喜爱的环境,大衍城只是一个统称。”

    他指着海中的蜃景,说:“这座仙城,肯定不是真正的大衍城,至多就是服侍他们的弟子门人所在之地。”

    既然大衍城并非城池,这座仙城当然不是大衍城。而他们身在大海深处,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仙城,能够形成蜃景,最大的可能还是附属之城。

    “这样也好。”徐逆随意取过一根枯枝,在沙滩上画着,“真正的大衍城,哪怕元婴修士,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我们能找到这座附属之城,是最好的结果。”

    灵玉看着他列出八卦九宫,演算易数,越写越高深……

    “你会数术?”

    徐逆抬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继续演算:“别说出去。”

    “……”她算是知道了,这家伙的秘密多得令人发指,居然连易数都学了,估计还是瞒着昭明剑君学的。

    许久之后,徐逆终于扔掉枯枝,直起身:“走吧。”

    “去哪?”

    “确定方位,找仙城。”

    确定方位很简单,太阳和星星就是最好的导向工具。至于找仙城,也不知道徐逆怎么算的,反正是他算出来的。

    两人先在这座无名大岛上做好标记,然后按照徐逆演算的结果出发。

    本来,灵玉很担心出去会遇到妖修,徐逆却道,大衍城附近,不会有妖修敢放肆。既然已经出现了蜃景,说明附属之城离此不远。

    所以,两人没有隐藏形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一路寻过去了。

    而事实正如徐逆所言,一路上,根本没有妖修的痕迹,就连海兽,都是连炼气都没有的凡兽。

    妖修天生有占地盘的习性,他们不喜欢在别人的地盘生活,也不喜欢别人在他们的地盘生活,实力越高,地盘就越大。既然附近有仙城,这些妖修自然退避三舍。

    何况,灵玉记得,大衍城修炼于此,为的是坐镇溟渊,一旦大衍城有失,没有化神修士坐镇,溟渊之气外泄,那些妖修就会遭到池鱼之殃。

    不过,东溟的妖修能够平安渡过溟渊,来到西溟,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越想越觉得这事复杂。蜃景里的仙城,没有任何异常,想来溟渊之气并非在此处外泄。但玄冰岛遭灾是事实,这些化神修士又失踪了,莫非是填了溟渊?

    “想什么呢?”前方不远处,徐逆回头看了一眼。

    “哦……”灵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徐逆思索片刻:“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连他都同意,灵玉有些紧张:“如果化神修士真的填了溟渊,岂不是以后没有人镇守了?”

    “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徐逆却很平静,“一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并不清楚,也许这些化神修士还好好地活着。二则,以我们的修为,就算溟渊塌了,也轮不到我们操心,自有元婴前辈处置。”

    “想想还不成?”灵玉嘀咕,“要是溟渊真出事了,我们每个人都要倒霉……”

    徐逆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干什么?”

    “……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还是热心。”徐逆淡淡地说。

    灵玉愣了一下,说:“倘若事不到临头,就不去关心,一旦事到临头,又该如何?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许久之后,本来以为徐逆不会回答了,忽然听他说:“道理虽简单,可更多的人,不愿意去想。”

    其实,灵玉没有他想的那么高尚,她只是喜欢把事情放在前头。什么事都依靠别人,这不是个好习惯。

    飞了一整天还没到,入夜之后,两人放下一艘小舟,在海面上休息。

    这艘小舟,是缘修的杰作,由独木挖空,经过一番炼制,设了禁制,勉强算是灵器。他们三年来在大海上都是这么过的,出去探路的人,不一定能找到小岛休息。

    灵玉饮了几滴长生水,调息了一番。气息稳定之后,睁开双眼,看到徐逆在对面修炼。

    他全身都笼罩在紫气当中,很像修炼《太素紫云心经》的样子,不同的是,他身上的紫气实实在在,至纯至清,带着凛冽的剑意。

    灵玉恍惚了一下,一时间竟觉得,眼前的徐逆好像一把出鞘的剑。这就是《先天紫气诀》的特殊之处?

    她思忖半晌,暗暗叹了口气。可惜啊,这部功法与她无缘,不能当作主修功法,等到《五行万剑诀》修炼有成,再按照徐逆所言,慢慢修炼《先天紫气诀》,将剑气储存入封剑盒,或可当作后备手段……

    个把时辰后,徐逆停下修炼,收了紫气,睁开双眼。

    见灵玉盯着他看,淡然问:“做什么?”

    灵玉问:“你的紫郢剑真的就是紫郢剑吗?”这三年来,从未见到紫郢剑出过剑匣,他最常用的,还是那把紫雷剑,这算是保留实力?

    徐逆没有立刻说话,袖袍一动,剑匣内的紫郢剑主动飞出,横在膝上。

    紫气氤氲,与他合为一体。

    “不知道。”徐逆慢慢抹过膝上的紫郢剑,声音低沉,带着些微温柔。只有面对自己的剑,他才不会那么冷淡。

    “这把剑是哪来的?”

    “……是剑君带回我母亲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灵玉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竟然回答了,“当时只是一柄残剑,分不出是什么材质。不知为何,我从小就对这柄残剑十分痴迷,后来,自己想办法重新铸造,认主成本命灵剑。”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玄冰岛出产的?“这剑,该不会跟《先天紫气诀》是一套的吧?”

    “大概吧。”徐逆一挥袖,紫郢剑重回剑匣。他不想再废话,拿出玉简,一字一字地推敲功法,过了好一会儿,发现对面还在发呆,不禁问:“你干嘛?”

    “啊?”灵玉回过神,随口道,“哦,我在想当年玄冰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逆的手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你想这个做什么?”

    “……好奇。”其实,她是觉得,自己的仙书八成跟徐逆的剑有点关系,联系在一起,说不定能发现一些东西。

    徐逆缓缓地拨弄着手中的玉简,过了一会儿,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假如是真的紫郢剑,我为什么可以认主?”

    “……”灵玉顿时失语。是啊,传说中的紫郢剑是有主人的,而且,还是自行衍化而出的灵体,它的主人与剑密不可分。只要紫郢天君还活着,紫郢剑就是有主之剑。而如果紫郢天君死了,紫郢剑就会失去所有的光辉,成为一堆废料。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这都不会是真正的紫郢剑。

    那么,她的仙书呢?难道,并不是那位前辈的本命法宝?

    “不过,我估计,这确实是紫郢天君的传承。”徐逆说,“从《紫霄剑典》转修《先天紫气诀》,没有任何障碍,我原先修炼出来的紫气,被转化得一干二净。”

    “这么说,你报仇有望?”

    徐逆没有作答。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天资再高,他也只是一个筑基修士,昭明剑君却已经元后很多年了……

    灵玉拿出自己的仙书,翻了一遍。

    仍然只有五页内容,她通读了《先天紫气诀》,而且试着修炼过,仙书却没有任何反应。是精元不够吗?可是,这些年来,她给仙书吃的妖兽尸体一点也不少……

    她又想起那个梦了,梦里那场大战,堪称惊天动地。

    想着想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你们紫霄剑派,是紫郢天君的传承,可有关于他的事迹?他是否参与过什么大战?有哪些敌人?”

    徐逆沉默良久,答道:“紫郢天君是鸿元道祖的弟子,在清都山听道万年,化出灵体。后来三大道祖陨世,道祖弟子纷纷离开广乐天,紫郢天君就去了上真界,建立了北极上真宫。”

    “要说他的敌人……”徐逆沉吟道,“紫霄剑派内,记载过紫郢天君参与的三次大战,一是陨世之战,对战成化魔君;二是分界之战,这个没有明确的记载;三是夺天之战,敌手众多。”

    “这么说,能明确的只有成化魔君?”灵玉摸着下巴。这三次大战,她只听过陨世之战,据说,人界修行始于三大道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在三大道祖的道场广乐天内,爆发了一次大战,然后三大道祖陨世,这次大战被称为陨世之战。关于成化魔君,只有简短的记录,不知道来历和模样。沧溟界被隔绝得太久了,众多典籍都遗失了。

    她梦中仙书的主人,分明是个正统的道修,不符合成化魔君的特征。到底是谁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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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灵图谱介绍:
万年前的倾天之祸,沧溟界与各界隔绝,通天大道就此断绝。
万年过去,第十三代天机子终于开口断言:通天之途开启,就在此代!
且看我,携仙灵图谱,开通天之途。
仙灵图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灵图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灵图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