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买卖
夜市之大,超乎灵玉的想像。
一间间木屋,夹杂着帐篷,虽然简陋,却鳞次栉比、整洁有序。招牌、伙计、管事,应有尽有。
灵玉一进夜市,看到的就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盛况。
这般热闹,完全不比飞廉城的市场差啊!
帐篷前,一律是出租的摊子,只要一块灵石,就可以摆上一整天。若是东西不多,还能与人合租,一般灵石不多的炼气修士,都会这么做。木屋,则是临时建造的店铺,需要付出一笔数量不小的租金。这些收入,正好补贴战事支出。
鉴定东西,自然要到大商家那里;购买符纸等物,可以在摊子上捡便宜;出售丹药,最好去交易会;卖长生水,若有拍卖会最佳。
大商号小摊贩,夜市都有,不知交易会和拍卖会是否有人组织,没有的话,就捡个声誉不错的商号卖了。
灵玉一边走一边看,不时停下来问问价格,偶尔淘到一些小物件。比如有个摊子专门出售破损秘籍,她将其中剑诀一网打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反正她的剑术够杂的,干脆做成一锅大杂烩算了。还有个摊子卖些奇奇怪怪的饰品,挑了几件准备送给方心妍。如此零零总总,居然也花了百来块灵石。
最后,她进了一家大店铺。
这间店铺的招牌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标记,仔细辩认,是无双两个字的符文变体。灵玉曾经听方心妍说过,无双是一个源自星罗海域的商盟,规模极大,富可敌国。近年来,无双商盟往陵苍发展,几乎在每一座仙城建立了分号,资金雄厚无比,信誉也很不错。
她一进店铺,训练有素的伙计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招呼:“仙客光临本店,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灵玉说:“鉴定,买卖。”
“哦?不知仙客需要鉴定的东西是哪一种类?”
修仙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买卖之前,都需要鉴定,许多大店铺都附带这项服务,收取费用。鉴定这行当,跟俗世的古董鉴定很像,东西值不值钱,全在鉴定师一句话,因此,信誉格外重要,大部分修士,寻找鉴定师都会到大店铺里去。
“……嗯,器具,及部分丹药。”
伙计表示了解,将她引到待客小厅之中:“请仙客在此稍候。”
灵茶刚刚送上来,饮了一口,鉴定师便到了,这是个年轻的炼气修士,看面相,不过二十多岁,实际年龄应该不超过四十岁。
他走到灵玉面前,客客气气地揖礼:“鄙人鉴定师苏和明,敢问可是仙客需要鉴定?”
鉴定师是一个非常需要经验的职业,因此很多人都习惯看年龄判断水准,这固然有些片面,但不无道理。比如这个苏和明,肯定不是资深鉴定师,一则他年纪不长,二则资深鉴定师一般地位很高,有专门的鉴定室,不会用来接待她这个修为普通的筑基修士。
“正是,苏师傅请。”
待苏和明坐下,灵玉一件件从乾坤袋里拿出东西:“我这里有些丹药,请苏师傅看看。”
她取出的有瓶有罐有盒,一律都是玉制,画了防止灵气逸失的符文,正是珍贵丹药的正确收藏方式。
苏和明眼睛一亮,从乾坤袋中取出器物箱,打开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鉴定工具。
他首先拿过一只薄薄的玉盘,将玉瓶中的丹药倒了出来。
玉是最亲和灵气的材料,能最大限度地保存灵气,而苏和明的这只玉盘,几乎没有杂质,能保证丹药在鉴定过程中不受污染。
先是看,再是闻,然后用玉筷小心地沾了一些粉末,仔细分辨其中的材料。
半晌,苏和明将丹药倒回玉瓶,说:“这是一种养护元神的丹药,名为阳霖丹,主料是三生花,原为五品,但,炼丹师技艺高超,几乎没有任何杂质,因此,可列为六品丹药。”
丹药的五、六、七品对应结丹期,也就是说,这是一枚结丹期服用的丹药。苏和明的鉴定结果,跟灵玉之前的猜测大致相符。到底是大商铺,普通的鉴定师,水准也很不错。
结丹期的丹药,他这样的普通鉴定师很难遇到,苏和明分外珍视这次机会,仔细地鉴定了许久,才把灵玉拿出来的六种丹药全部鉴定完毕,最低的四品,最高的七品,然后开出了对应的价格。
灵玉乾坤袋里的丹药远远不止这些,一次拿得太多,太引人注目,只要卖掉部分,就够她花用了,其他的留着自用,或者献给师父都不错。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灵玉卖掉了其中的大部分,收入两千八百灵石。这让她暗自感叹,炼丹师果然是个极其赚钱的职业,折算材料,也就几百灵石。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小瓶长生水,不知贵店收不收?”灵玉笑眯眯地看着苏和明。
“长生水?”苏和明微微一怔,略一思忖,激动地问,“可是生于钟乳石的长生水?”
灵玉点头。
苏和明忙问:“可否一观?”
灵玉略一迟疑,将长生水拿了出来:“只有这些,苏师傅可小心些。”
“仙客放心。”苏和明急不可待,抢了过来。
他将小玉瓶的瓶塞打开,万分小心地嗅了嗅,不敢倒出来,只借助瓶塞上的些微痕迹判断品质,不多时,面带笑容地将瓶塞盖上,放到桌上:“确实是长生水,而且品质完好。长生水在各种材料中,价格不算高,却很少见,鄙人之前也只见过一次。”
“此物贵店如何开价?”
苏和明略一沉吟,道:“市价是一百灵石一滴,我们是收,略便宜一些,九十灵石。”
灵玉轻轻摇头:“苏师傅这话有些不实吧?市价固然如此,可物以稀为贵,珍稀之物,岂能以市价论?倘若有一修士寻遍坊市,都找不到长生水,却在你们店中找到了,如何定价,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呵呵,仙客说的这种情况,太巧合了,做生意哪能只看巧合。”苏和明很淡定地回道。
“放到其他小店中是巧合,可你们这样的大商号,不就是要做到面面俱到吗?”
“……”苏和明思索片刻,“九十五块灵石,不好再多了。”
灵玉只是笑,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苏和明再次打破沉默,叹气道:“那就一百,市价收取,已经很诚心了。”
灵玉仍旧不答。
苏和明坚持了片刻,没奈何,只好再退一步:“再加一成,这个价格很公道了,再多,就不是鄙人这个乙等鉴定师能做主的了。”
灵玉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再加价的意思,就松口了:“好。”
看苏和明喜滋滋地把长生水收到一边,灵玉怀疑,自己还是卖便宜了。她没怎么在市价上混过,讨价还价不太擅长啊,看来以后要多练练。
“仙客可还有东西需要售卖?”苏和明好不容易收敛了笑意,客气地问。
灵玉道:“前阵子师尊寻宝归来,赐了几件东西,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材质,请苏师傅鉴定一番。”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砚台、镇纸等物。
苏和明取出一块软布擦了擦手,戴上手套,才将镇纸拿了起来。
这镇纸呈檀色,沉敛端肃,入手极重,如琥珀般晶体凝结,卖相极好。
苏和明越看越是赞叹,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放了下来:“此物叫做梦回石,产自大梦泽,有沉静心神之效。仙客这块梦回石几乎没有杂质,还是这么完整的一块,没有上万灵石,只怕买不到。”
“上万灵石!”灵玉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可不是,若是放到拍卖会上,应该更高。”苏和明虽然是专业的鉴定师,可他只有乙等,鉴定的东西一般不超过一千灵石,很难得见到这样珍贵的东西。
灵玉连忙将镇纸收了起来:“既如此,我还是送回去,让师尊处置吧。”
苏和明可惜无比:“这么大的梦回石做成镇纸,对制符师最有用,其次是阵法师……仙客真的不准备卖吗?”
灵玉坚决地摇头。
苏和明只好放弃,拿过砚台看了起来。
这砚台跟镇纸比起来,但见精巧,不见贵重。砚盖是一群青蛙,掀开来,露出里面的荷叶,若是研了墨,那墨水就如同荷叶上滚的一颗露珠。
苏和明左看右看,最后评价:“恕鄙人眼拙,好像就是上等的玉石,品质不错,用来写字画符都很好。”
换句话说,就是个看起来很精美,其实很寻常的砚台。
灵玉沉默了片刻,谢了他:“有劳苏师傅了,既如此,咱们把帐结一结吧。”
扣除鉴定费用,丹药和长生水卖掉之后,收入五千二百灵石。之后,灵玉问了一下灵药的价格,正好这无双号有代客炼丹的业务,就全权托他们炼制了。如今大战之中,丹药耗费极大,最后商定的价格是两千三百灵石。除此之外,她顺便买了些上品的符纸、符墨,又去了一千多灵石,揣回兜里的只剩一千六百灵石。
灵玉摸了摸荷包,只感觉丰腴了一点点。嗯,那些珍贵的灵药不敢卖,还是丢给师尊大人处理吧,相信不会让她吃亏的。
166、战功榜
方心妍不在,整个帐篷都是灵玉一个人的。她回来之后,什么也没做,倒头大睡。
从余阳山遇到徐正,这一路下来,几乎没怎么休息,回来的路上,又正好赶上大战,历经三天三夜的厮杀,哪怕筑基修士不需要睡觉,心理也疲倦得很。
第二天,灵玉精神抖擞地醒来,打听了一下,蔚无怏还没回来。
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悠哉游哉地出门,在营地里逛了一圈,心情大好,才回去打坐调息,静心观想。
等到心情平静之后,灵玉从乾坤袋里取出符纸、符笔等物,摆在小小的案台上。
拿砚台的时候,想了想,把那个青蛙荷叶砚翻出来。
一块普普通通的镇纸,居然价值万块灵石,她不相信这砚台真的是普通的砚台。她虽不是鉴定师,可眼光还是有的,说是普通品种,却辨不出是什么玉,那鉴定师苏和明分明也吃不准。
既然吃不准,那就用用看好了。
打开砚台,她静心调配起符墨来,兽血、朱砂、药粉,细细研磨,最后呈现一种饱满的红色。
制符的种类不同,符墨配方也不同,朱砂是最符墨最主要的成分,能中和各种配料,至于兽血和药粉的种类,则要看制的是什么符,价格相差极大。符纸,亦有着各种规格,最便宜的,一刀只卖五块灵石,最贵的,一张就要几百块灵石。
灵玉从无双号里买的符墨材料都是极好的货色,符纸二、三、四阶都买了一些,正好用来练习筑基期的灵符。
有灵符傍身,接下来就算遇到危险,也不用力拼,免得暗伤加重。
取过二阶符纸,铺在案台上,用镇纸压好。
符纸宽三寸,长十寸,铺在质地绵密的兽皮垫上,然后取过符笔,仔细地沾匀朱砂墨。符笔的笔尖在符纸上停顿一息,便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自从来到沧溟界,灵玉就不再用普通纸张练习了。她符文天分本身就高,一张灵符,仔细拆解之后,不用练习,就能画得八九不离十,沧溟界又不像下界,材料稀少,符纸难得,就这么练,花费不大,效果又好。
现在她画的,叫做破邪符,专门用来对付迷障一类的法术。这种灵符,多是二阶,品质极好的,能达到三阶。
最后一笔点睛完毕,原本只是平摊在符纸上的符文,陡然间立了起来,散发着凛凛之势。
灵玉笔尖一顿,看着眼前已然成功的灵符,若有所思。
这是她第一次画破邪符,按理说,三五次之后,才能找到画符的感觉,可她却一次成功了。
成功也就罢了,当是撞了好运,可眼前这张破邪符,光华流转,符力饱满,若不是符纸是二阶的,完全可以达到三阶。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制符的状态,心思空灵,仿佛进入观想境界,落笔似有神灵相助,符墨与符纸融洽无比。
想了想,灵玉将破邪符放到一边,取出一张三阶符纸,再度沾墨画了一张。
点睛之后,符纸陡然亮了起来。
三阶灵符!竟然就这么制出了三阶灵符!
灵玉迷惑了。她制符天分是不错,可也没到这么夸张的地步,不久前画冰螭符,开头也是试了数张,才成功了一张,今天这是怎么了?
制符比起炼丹、炼器,投入小得多,符纸相对便宜,符墨也很少需求珍贵的材料,而最终的成品,卖得却不便宜。这是为何?因为制符的成功率比炼丹、炼器都要低。制符学徒经常练废十几张才成功一张,筑基以上的制符师成功率基本维持在三成,能达到五成,赚得就很多了,若能达到七成,可以说是躺在灵石矿上数灵石。
这么一对比,今天一出手就成功,而且还是从来没有画过的符类,简直不可思议。
灵玉沉下心,又取过一张三阶符纸,继续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真元用尽,她搁下符笔。
算了算,总计画了十五张破邪符,成功十张,失败五张,成功率七成。
待真元恢复完毕,她再一次拿起符笔,这一次用的是二阶符纸。
不到半个时辰,十五张破邪符就画完了。成功十二张,失败三张,成功率八成。
“怎么会这样……”灵玉的目光扫过案上的东西,符笔还是原来用的那支,换掉的就是镇纸和砚台。这镇纸真的有这么大的功效?
灵玉思忖片刻,将镇纸收了起来,然后恢复真元,继续画符。
这一次画的,是通神符。与破邪符一样,是二阶灵符,效用是临时增强自身实力,如神灵附体。这种灵符,所费的心力比破邪符要多一些,因为实用,价格也高一些。只要再增添一种药粉到符墨中就可以了。
这种灵符,灵玉也是第一次画,略有些手生。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她搁下符笔,吐出一口气。
没有梦回石,状态稍微有些下降,落笔也没有那么稳了。
十张通神符,二阶符纸,成功率六成。虽然比破邪符稍微纸了一点,仍然不是正常的数字。
灵玉盯着青蛙荷叶砚台,知道自己大概捡到宝了。
平常她画这种符,初学时成功率最多三成,熟练之后,可达到五成,至于传说中的七成,她的符术还没到这个程度。
搭配梦回石使用的,果然不是普通的砚台,幸好她没有随手扔了。
灵玉露出笑容,握了握拳头:“爽!”有了这砚台和梦回石镇纸,她也可以躺在灵石矿上数灵石了!
傻笑了一会儿,她小心地收好桌上的东西,出去逛逛,放松一下。
转到庶务堂,发现堂外聚焦了许多修士,比那天回来交战功还热闹。
灵玉挤进去,随便抓了位穿太白宗服饰的筑基女修问:“这位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这女修本来有些不耐烦,看到她的模样,怔了一下,态度甚好地答道:“今日战功榜发布,这位……师妹不知道吗?”
“战功榜?”
“是啊,你看!”这女修指着庶务堂门口挂着的数副玉简。
所谓简,就是记录用的板形物,最初用来制简的是竹木,一条条细长的竹板,用牛皮绳串成,叫做竹简。修仙界的玉简,就是玉板,只不过玉简存储消息的方式与竹简不同,所以只有短短的一片,无须串连。而眼前这个玉简,就是竹简的模样,只是材质为玉。
雪白的玉板上,闪烁着一个个金色的名字。
“左边那个,是结丹期的,中间是筑基期的,右边是炼气期的。”
三副玉简,从大到小排列。灵玉一眼就看到了结丹期战功榜上硕大的名字:第一名,蓝沐阳,太白宗。
她不禁拍掌:“啊,蓝师叔得了第一!”
“可不是。”女修笑吟吟的,眼中闪烁着仰慕,“蓝师叔不愧是掌领战令堂的戒律长老。”
灵玉目光往下扫去,在二十六名找到了蔚无怏的名字。
“师父只得了二十六啊……”她喃喃自语。
“二十六?”那女修视线往下,看到排在二十六的名字,又惊又羡,“原来师妹是蔚真人门下?”
灵玉微笑点头。蔚无怏在太白宗的名头,丝毫不比蓝沐阳低。
这女修带着满满的羡慕之色,对她又耐心了几分:“师妹这么算就不对了。蓝师叔是戒律长老,本门抗敌之事归他具体调度,早早就来了战场,得分高一点也不奇怪。蔚师叔才来多久?时间就不对等了,能拿到二十六,已经不容易了呢!”
这么说也对,灵玉不禁点头,把目光转向了筑基期的战功榜。
第一名,缘修,观慧寺。
第二名,纪承天,太白宗。
……
第五名,宋诩,太白宗。
……
第九名,常子庆,太白宗。
宋诩和常子庆灵玉都认得,虽然修为稍低,却是实力派的修士;纪承天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前十名太白宗占了三名,也算不错了。灵玉一路看下去,找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
叶尚飞在二十三,端木临排三十九,屠秋容五十一,陆盈风和端木澄一个八十七,一个八十九,许寄波九十七。她和方心妍、钱家乐均未入榜,想必也是来得太晚。
“这位师姐,那位纪承天纪师兄是什么人?”灵玉顺口问。
“你不知道吗?”女修奇道,“纪师叔是掌门顾真人之徒,可厉害了!”
灵玉一愣,脱口道:“比陆盈风师叔和端木澄师叔还厉害?”
女修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这怎么能相比?陆师叔和端木师叔天资是很高,可纪师叔快结丹了啊!”
“哦……”灵玉转过弯来,她跟陆盈风端木澄差不多年纪,平日老是听到他们的大名,便以为他们是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弟子,却没想过,比他们年长一些的,同样有资质卓绝之人。刚刚筑基的陆盈风和端木澄,万万比不上就快结丹的纪承天。
“唉,可惜纪师叔没拿到第一名……”
说到这个,灵玉好奇:“这缘修是什么人?”
女修摇头:“观慧寺与我们离得近,倒是知道几位,可从没听过缘修这个法号,大概是后起之秀吧。”
“什么后起之秀!”旁边突然传来声音,一个头顶戒疤的僧人愤愤然道,“他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
167、拜见师尊
灵玉与这女修同时愕然。
没等她们反应,旁边另一名观慧寺的僧人附和:“可不是,我们整整一队的战功,都被他抢了!”
灵玉眨眨眼,感觉玄妙地与女修对视一眼。
观慧寺与太白宗颇近,因为佛门不擅争利,双方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关系还不错,双方弟子互有来往,对彼此有一些了解。
佛门四大寺中,观慧寺规模最大,戒律最严,弟子之间的竞争,相对温和,少有这般直白地结怨,而且还得罪了不止一人……这个缘修,不得了啊!
“这位师兄,缘修师傅究竟做了什么事?”灵玉好奇地问。
本以为这两位僧人顶多发发牢骚,不会把宗门之事外泄,谁料他们也不管身处人群之中,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部说了。看来,这怨气够重的。
原来,他们观慧寺接了一个任务,刺探妖修大军的异动,同去的整整一队十个人,到达目的地之后,分头探路。孰料,会合之后,那个缘修旁敲侧击,把他们每个人刺探到的情报问去了,得出妖修大军即将发动的结论,回去后独自上报。这下好了,整个小队的功劳,全都被他得去了,其他人只分了个零头。
另一名僧人的补充,这种事缘修没少干,只是以前做得很隐晦,最多算是贪小便宜,这次做得太明显,得的战功太多,就犯了众怒。
灵玉听完,暗自称奇。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缘修这事确实干得不地道,比如屠秋容带他们出去办差,虽然会多分一些战功,但大体还是公平的,缘修既非队长,又不是首功人物,直接揽了大多数的战功,难怪会犯众怒。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缘修也真是个人物。像这样的斥候小队,彼此之间的情报并不互通,而是完成任务后,回到营地各自回报。缘修不但从他们口中问出了情报,还能从中发现妖修大军的动向,不是一般的聪明。
这种人物,以后还是躲远点,免得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战功榜发布之后,战功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排名每天都在变化。可惜缘修之前建的功劳太大,始终无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十几天后,蔚无怏终于回来了。
灵玉得到消息,立刻停了制符大计,跑过去求见。
身为蔚真人的弟子,且是惟一弟子,随伺蔚无怏的道童直接把她领进去了。
同是帐篷,她和方心妍住的是鸽子笼,蔚无怏住得不但宽敞,而且华丽,这就是筑基和结丹的差距。
灵玉不是第一次来了,在中间的小厅等了一会儿,就见蔚无怏一身整洁飘逸的宗门道袍,从里间缓步而出。
“徒儿拜见师父。”灵玉起身,老老实实地见礼。
蔚无怏接过道童递来的灵茶,饮了一会儿,方道:“听说,你受伤了?”
“是。”她从战场离开时,便告了假,理由就是医修开的内伤证明。本来这样的小伤,可以不准的,但她是蔚无怏的徒弟,对方看过她的战功记录,就松口了。
蔚无怏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然后抓过她的手腕,按住脉门。
灵玉感到清凉的气息行遍全身,缓缓浸润过经脉,舒畅极了。水系法术的特征就是润泽,擅长治疗,所以,蔚无怏有着不错的医术。
好一会儿,他放开灵玉的脉门,道:“确实有暗伤,看来你之前能保住一条小命,不容易啊!”
灵玉眼珠一转,顺着话道:“可不是,师父您不知道有多惊险,后头追着个结丹妖修,徒儿跑不过他,要不是当机立断,引爆全部的火符,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怕尸体都烧成灰了!”
“哦?”蔚无怏颇感兴趣地挑挑眉,“说来听听!”
于是灵玉把自己的惊险经历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明明惊险程度有八分,也给她加成了十分,直说到口干无比,向道童重新要了茶。
当然,后面被徐正和伏元青劫持的部分,没有一五一十地告知,毕竟他们是立了魂契的。
蔚无怏听罢,沉吟半晌:“徐正?嗯,这个小子是昭明老鬼的宝贝,天资确实很高,他竟有这等胆色?”
“师父,您在三世镜里捏了徐正这个人,想必记得他了?他说莲台之会,您曾经夺得第一?”
“嗯。”蔚无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昔年莲台之会,他才十三四岁,只记得天资不错。后来因事去紫霄剑派,又见了他一次,那时他筑基不久——以你所言,倒是我小看他了。”
灵玉心想,何止是小看,那气势根本是两个人吧?师父大人也有走眼的时候。
“这么说,真传弟子,你放弃了?”蔚无怏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灵玉回神,没好气地道:“师父,难道您希望徒儿我为了没影的真传弟子把前途搭上吗?虽然传闻说,真传弟子每一个都成了元后大修士,可没有说,本门的化神前辈都是真传弟子。”
“哟,心很大嘛!”蔚无怏挑着眉说,“为师现在也只敢想想元婴什么的,你就想到化神了?”
灵玉不说话,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搓捏一番。
等不到灵玉反击,蔚无怏颇感无趣,道:“好吧,你这个决定……嗯,说好听的,叫务实,难听的,就是没志气。”
灵玉随便他说,真传弟子,她不是不想,可总要实际一点。
“其实,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蔚无怏慢条斯理地道,“你这暗伤,对一般人来说,确实很麻烦,可如果成了真传弟子……你的需求,就是整个宗门的需求,哪怕要十个元婴真人为你疗伤,宗门都会办到,你说,还麻烦吗?”
灵玉愕然:“原来如此啊……”这么说,根本就不存在矛盾了?
正犹豫摇摆,忽然扫到蔚无怏笑得格外狡猾的脸,她突然悟了过来,指控:“师父,你坑我!”
蔚无怏一正脸色:“胡说,为师哪里坑你了?”
灵玉道:“你说的是成了真传弟子之后的好处,可就算我不顾内伤,拿到宗门战功前三,也不过是进入战令堂正部,这跟真传弟子差得远呢!”
“你没有信心成为真传弟子?”蔚无怏肃然问。
“当然……”灵玉差点顺着答不是,猛然咬到舌头,郁闷了,“这是信心的问题吗?”太白宗立派多少年了,才出了六位真传弟子,难道真的是其他人天资不够?能进入战令堂正部的,哪个不是一时之选?资质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气运的问题。这就跟凡人科举似的,考中进士是学问,一甲排名就是气运了。更不用说,凡人科举三年一次,太白宗可是万年才出六名真传弟子。
没坑到徒弟,蔚无怏很遗憾,说道:“那你就养着吧,反正一年也不久,你要有本事,一年之后,奋起直追,还是有希望拿到前三的。”
说到这个,灵玉忽然想起来:“师父,这个比试没有时间限制吗?要是妖修大战打上十年八年怎么办?”
“那就等个十年八年呗,又不久。”蔚无怏轻描淡写,结婴有望的他,对真传弟子没什么可眼红的。
“那要打上一百年呢?”
蔚无怏顿了顿,道:“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灵玉仔细想想,没有时间限制,其实对剑修很有利啊,法修之类的,打坐修炼才是关键,惟有剑修,战斗亦可提升实力。
她顿时兴高采烈:“明白了。”
蔚无怏扫她一眼:“还有事吗?”
“有。”不等他问,灵玉哗啦哗啦从乾坤袋里往外倒东西。
就在蔚无怏越来越惊诧的目光中,把药囊、丹药、玉简都拿了出来,然后问:“师父,这些东西怎么办?”
蔚无怏瞅了她一眼,拿起药囊,口中嘀咕:“发财了啊?”下一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师父到底是师父,不过一瞬,蔚无怏就恢复过来了,貌似地淡定地一一查验过丹药和玉简。
“这就是你被劫持的收获?”蔚无怏把玩着手中的丹盒。
“还有些小玩意儿。”灵玉毫不客气地价值万块灵石的梦回石镇纸归类为小玩意儿,包括长生水。
蔚无怏没多问,事实上,这种探险所得,连师尊也是没资格问的。
他考虑了一会儿,道:“以你的修为,带着这些东西,怀璧其罪,师父替你保管吧。”说着,把她目前用得上的丹药捡出来,“这些留着防身。”
“哦……”
蔚无怏袖袍一挥,桌上的东西全部收入囊中,而后笑眯眯地瞅着灵玉:“不怕为师据为己有?”
灵玉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他:“师父怎么会做这么无良的事呢?再说,徒儿孝敬师父,那是应该的,有什么合用的,师父尽管用就是了。”
“滑头。”蔚无怏敲了她脑袋一下,配合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为师就不客气了。”看到灵玉的笑容微微一僵,大笑起来。
小狐狸,明明是想先堵他的嘴,让他不好意思吃太狠。嗯,这里面确实有几种他需要的丹药,尤其是那些玉简,药王也算是鼎鼎大名的丹修前辈,其传承玉简价值不可限量。看在她还知道孝敬的份上,不让她吃亏就是。
蔚无怏正想着补偿她什么东西,忽然听到白鹿庵那七层浮屠上的风铃齐声大响。
他脸色一变,霍然站起:“你先回去,没事不要外出!”
168、有变
出事了。
灵玉回到自己的住处没多久,就听到外面起了骚乱。她本想出去看看,想到蔚无怏的嘱咐,又忍了下来。
可骚乱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大,嘈杂的声音透过简陋的阵法传进帐篷。
灵玉最终还是撩起了帐门。师父说不要外出,可没有说不能打听消息,她总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诶!”正好看到有人经过帐篷外面,灵玉招手唤道,“这位小友。”
看穿着,这少女应该是营地里打杂的散修,听到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移步走了过来,施了一礼:“前辈是唤我么?”
灵玉塞过去一枚灵石:“嗯,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接了灵石在手,老老实实答道:“回前辈,听说是万佛塔的禁制出了点问题,营地的主事前辈们正在排查。”
万佛塔的禁制?灵玉微微一怔,抬头看着远处檐角挑飞的七层浮屠,这是白鹿庵最标志的建筑,也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怎么会出问题?
“啊!前辈你看!”少女抬手指着天空。
灵玉转头,看到几名修士飞过半空,往万佛塔而去,为首的是一名白衣女尼,太白宗掌门顾真人也在其中。
都是元婴修士?这么说,事情很严重了?
“前辈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晚辈做事去了。”
灵玉挥挥手,放少女离去,自己回到帐篷坐下。
万佛塔的禁制问题,已经惊动了元婴修士,看来非同小可。不过,有元婴修士出马,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其他人大概都跟她一样想,营地外的骚动慢慢小了下来。
…………
四名元婴修士故意缓缓飞过营地上空,才在万佛塔前落下。
早就在万佛塔前等候的白鹿庵女尼们立刻迎了上来,向众合十为礼:“拜见住持,拜见诸位前辈。”
为首的白衣女尼微微颔首,她面相二十来岁,容貌清秀,带着出家人特有的慈悲祥和,一点也看不出元后大修士的气势。实际上,她就是白鹿庵的住持,元后大修士净慈师太。
“情况如何?”
其中修为最高的一名女尼答道:“回禀住持,我们已经无法进入万佛塔,为了避免情况恶化,将之完全关闭了。”
这是十分合理的处置方法,净慈师太转过身:“诸位道友,你们看……”
顾真人笑道:“这里是白鹿庵,自然由师太做主。”
净慈师太点点头,上前一步,伸出手指,虚空缓缓画了一个圆。随着这个圆成形,金光隐现,净慈师太随手一推,仿佛听到“啵”的一声,刚才画的这个圆,变成了一个黑洞。
“几位请随我来。”缁衣一扫,瞬间投入黑洞之中。
顾真人等亦无迟疑,紧随在后。
眼前一晃,四名元婴修士身影再现,已经是塔内了。
万佛塔名为万佛,因为其中雕刻着万余佛像,只见塔内四壁,遍布浮雕,密密麻麻,精巧细致。
从外面看,万佛塔占地不过五六丈,身在其中,却宽敞无比,显然用了玄妙法术。
净慈师太的目光一一扫过,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果然被破坏了,这人好深的心思,竟然能在营地严格自查之下,不露破绽。”
数月前,一队筑基小队发现有妖修夺舍,冒名顶替,潜入营地,整个白鹿庵关闭,进行排查,果然查出几十名奸细。因为修为所限,大多数是筑基修士,偶有几名结丹修士,很轻松就解决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名元婴修士遭到夺舍,躲过了排查,趁着这次大战,将万佛塔的禁制破坏了,躲得无影无踪。
“依师太所见,我们应当如何?”化阳门的流明真人,是个须发皆张,看起来颇有几分凶相的汉子,不像道修,倒像武修。
净慈师太道:“先将禁制恢复吧。”说着,举步踏上塔角的传送阵。
四人一层一层地往上传送,踏上第六层的传送阵时,忽见传送阵的光芒闪动了一下,却没有像刚才一样亮起白光。
顾真人一惊:“不好!”
两个后期,两个中期,区区一个修改过的传送阵,怎么也不可能将四名元婴修士一网打尽,甚至连实际上的伤害都没造成,四人各施手段,便将传送阵爆裂的伤害挡了下来。
只是,脚下的传送阵不可避免地毁了。
净慈师太脸上隐现薄怒:“万佛塔内,也敢造次!”说着,双手一掐法诀,一直握在手中的佛珠串亮起金色的万字佛纹,同时,塔内响起了佛音唱和。佛音越来越响亮,仿佛万佛塔内供奉的所有佛像都齐声唱和,如雷声振云。
佛音中,“啪啪”数声响起,塔内角落,潜藏的气息被全部炸裂,一道闪烁着流光的传送阵出现在原来的位置。
净慈师太停了念诵:“走。”
再度踏上传送阵,光芒一亮,四人到达七层塔顶。
万佛塔的塔顶,供奉着一尊佛祖金身,净慈师太与观慧寺的性虚大师同时向佛像合十为礼。
顾清人一番搜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问:“师太,奸细现在何处?”
净慈师太闭上眼,片刻后,陡然睁开:“怪了,不在万佛塔内!”
三人齐齐愕然:“怎么会……”万佛塔异动,他们第一时间就用神识锁定了,中间根本没人逃出去,怎么会不在?
就在此时,佛祖金身像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陡然爆了开来。
…………
万佛塔的风铃再度齐声狂响,原本平和宁静的佛音,带了一丝不详的意味。
外头的喧哗声比之刚才更大了,灵玉再也坐不住,掀开帐篷,抬头看着远处的万佛塔,发现那里逸出一缕似有若无的黑烟。
事情有变!
她还没想好是继续等消息,还是去蔚无怏那里看看,就听远处传来声音:“阵法关了,营地阵法关了,我们回不去了!”
恐慌迅速漫延,消息很快传遍营地,无数人涌向营地出口处。
灵玉抓住一个路过的修士:“这位道友,什么营地阵法关了?”
这人不想理她,可灵玉气势比他强,只得耐着心思答道:“营地通往外界的阵法被关了,我们被困在战场地界了,明白了吗?”
灵玉惊愕:“你的意思是,我们回不到陵苍腹地了?”
“对!”这人扯回衣袖,不耐烦道,“我要去看个究竟,你要留着自己留着!”说着,匆匆跑走了。
灵玉站在帐篷前,眉头皱得紧紧的。
陵苍各大宗门开辟战场的时候,用了最顶尖的阵法之术,拉出了一条警戒线,这条线阻挡了妖修的入侵,也划出了战场的分界。这条战线,只留出四个缺口出入,既皇风书院、白鹿庵、丹心阁、归安寺四大营地,各大宗门及散修都通过四大营地进出,将妖修阻挡在战线之内。
现在,营地通往外界的阵法被关,也就是说,他们都被关在了战场之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高层们决定暂时关闭战线吗?
灵玉不禁想到几个月前的妖修夺舍事件,莫非还有残留的奸细,高层担心他们进入陵苍腹地,所以关闭阵法再次排查?
她还没想出个究竟,便有数名结丹修士飞上半空,用法术高声喝道:“莫要慌乱!扰乱人心者,杀无赦!”
如此喊了数遍,骚乱仍然不见平息,便有一道光芒从空中落下,往人群中砸落。惨叫声响起,喧闹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那杀人的结丹修士冷哼一声,高声道:“有奸细潜入,尔等切莫听其挑拨,各回帐篷,等候指令!”
鲜血之下,无人再敢挑战威严,各自默默回了帐篷。
灵玉想了想,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好,在帐篷中静待。
她只是寻常的筑基修士,除了等候指令,别无他法。
不多时,喧闹又起,只是动静小得多,也没有那么慌乱了。灵玉听到有人在外喊道:“丁部集合,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出来集合!”
丁部,正是她所在的分部,灵玉从帐篷里出来,看到一名神情冷峻的结丹修士站在空地上,等着他们。
丁部大部分都是太白宗的弟子,灵玉看到屠秋容出来,悄悄跟在她身后,拉了拉衣袖:“屠师姐?”
屠秋容看到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别担心……”
只说了一句,那结丹修士冷厉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两人不敢再说,老老实实地跟着站好。
一部五百人,排除大战未归的,不过二百左右,确认所有人都出来了,那结丹修士一挥袖,祭出一艘飞舟:“都上来。”
灵玉屠秋容诧异地对视一眼,搞不懂这是干什么,其他人亦是如此,一头雾水,没人举步。最终屠秋容上前一步,向此人揖了一礼:“敢问这位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
见没人遵令,这人眉头已皱了起来,正要训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出示一块令牌:“上头有令,各部弟子转移。”
“为何转移?转移到何处?”
屠秋容的追问终于惹恼了此人,他喝道:“诸位前辈之令,岂容你等质疑?看你修为,应该是本部掌事之一,难道不知听令不问令的道理?”
听令不问令,确实有这么一个说法,这是为了保持权威,若是每下一条命令,都要解释一番,那些真人哪有这个时间?
这人将令牌掷了过来:“哼,若有怀疑,不如你验验这令牌。”
屠秋容接过,确认令牌是真,不敢再说,将令牌奉还:“遵命。”说着,率先举步,上了飞舟。有她带领,其他人亦跟了上去。
灵玉站在飞舟上,看到其他各部亦是如此,稍稍放了心。看来,营地确有大变,不知要将他们送往何处……
169、惨祸
飞舟在半空中稳稳飞行,眼看着离营地越来越远,灵玉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不对,他们这是往南飞,极有可能是去丹心阁,莫非白鹿庵营地已经被放弃了?她扶舷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万佛塔,抿紧双唇。
一艘艘飞舟从营地起飞,连成一串,往南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要将他们这些人全部送走?
“屠师姐。”灵玉低声唤,“白鹿庵是不是被放弃了?”
屠秋容轻轻摇头:“真人们行事,自有他们的道理,我们不必担忧。”
话虽如此,如何能不担忧?灵玉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修为太低了,假如她也是结丹修士,便能得知真相,不用在这瞎猜。
屠秋容脸上掠过一丝犹豫,拉着她到角落,用传音术道:“这件事不对,刚才我们营地大乱,说阵法关闭的时候,有人喊其他营地的出口也被堵了……”
灵玉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喧哗声起,有人在喊,营地阵法全部被关闭,他们被困在战场了。四大营地从最北的皇风书院,到最南的归安寺,战线拉得极长,哪怕是元婴修士的传讯法术,也要不短的时间才能通讯,怎么可能消息传得这么快,连他们这些普通修士都知道?
“有人在扰乱人心?”
屠秋容轻轻点头,目光忧虑:“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倒也好了,白鹿庵出了问题,我们可以去丹心阁,可以去皇风书院,再不行还能去归安寺,可要是……”
灵玉心口跳了一下,假如不仅仅是扰乱人心,是不是代表着一个针对四大营地的阴谋正在进行?
“我们这是去丹心阁?”
灵玉话音刚落,屠秋容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飞舟顿了一下。
两人齐齐抬头,就听旁边有人喊道:“快看!”
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的飞舟冒起一股轻烟,摇摇欲坠,似乎受到了攻击。
“不好!”屠秋容低声道,只见前面的飞舟接二连三起了变故,“有人半路劫道!”
她这一说,之前喝令他们上飞舟的结丹修士已经飞了起来,手中举着一面小幡,连连挥动。
灵玉直觉地摸了张防御灵符,往身上一拍,随后就看到半空的云层中,出现了一名青衣怪形的妖修,他轻轻一挥手,一道青光劈在结丹修士的小幡上,小幡顿时冒出青烟,就此损毁。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结丹修士都被轻松打败,是元婴妖修劫道?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道青光,那结丹修士被击个正着,一头栽了下去。
飞舟上立时哗然,一名结丹前辈就这样被灭杀了,他们也要步其后尘吗?
半空中的元婴妖修哼了一声,一道青光出手,劈在他们的飞舟上。
灵玉感到一股大力袭来,飞舟失了控制,根本无法维持平衡,她想抓住船舷,却发现船体坠得更快,不得已放开手,整个人跌了出去。
耳边风声呼呼,身体下坠得越来越快……眼看着重重摔在地上,她手中浅紫剑光闪过,向下击去,稍稍减了坠落之势。
力量太大了……到底是元婴妖修,根本没有办法施展剑遁。
地面近在咫尺,“轰”地一声坠地,全身剧烈疼痛,晕了过去。
好衰,为什么最近总是晕倒……
晕过去的灵玉没有看到,白鹿庵出来的飞舟,几乎全部被袭,结丹修士大多阵亡,白鹿庵营地,算是彻底毁了。
…………
一轮幽月悬挂半空,银辉洒遍大地,微风中,树叶簌簌,仿佛夜的乐曲轻轻回响。
月色下,树梢上,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仿佛没重量般,随着枝叶摇摆不定。
不多时,一个如蝙蝠般的影子随风掠来,落在不远处的树梢。
“主上。”低暗的声音响起,沙哑难闻。
“你来迟了。”低柔的声音,和人类一般无二。
影子在树梢跪了下来:“请主上责罚。”
“些许小事,责罚你作甚?且先说说,为何会来迟吧!”
“是。”影子脑袋微低,以保持着敬意的姿态道,“人类四营地的法阵,已照计划破坏,只是白鹿庵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哦?”
“有一名结丹修士,险些坏了我们大计,颇费了一番功夫。”
“结丹修士……”声音略带思忖,“能让你们费功夫的,想必十分了得?”
“是,虽然只有结丹期,却很难缠,可惜还是让他溜了。”
“呵……可见你们还不如人类狡猾。”轻描淡写地问,“其他事都解决了吗?”
“是,所有元婴修士,我们都设法困住了,结丹修士,灭杀了大半,至于筑基炼气……不用特意杀他们,想必活下来的也不多,留着给小辈们练练手吧。”
“好,人类为了防范我们设的防线,如今成了他们的死亡之线,哼哼,真是有趣。”
“这多亏了主上。”
“我不过提了个建议,能完成此计,是妖族诸部联手的结果……本座就想让他们看看,自相残杀有什么好的?人类这里有辽阔的疆域,有丰富的资源,向他们要,不是更好?”
“是,主上英明。”
“好了,你回去吧,虽然此计已成,可阵法之道,到底是人类的长项,我们想维持这条防线,将防线之东变成妖族的乐土,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影子迟疑道:“主上,您……不回吗?”
“回去作甚?”语气淡漠,伸了个懒腰,“我的修为太低,这可是历练的好机会……”
…………
痛!
恢复意识,痛感传遍四肢百骸,灵玉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修行路很顺利,现在看来,顺利个毛啊,刚来战场,就被结丹妖修追杀,好不容易捡条命回去,整个营地就出事了。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飞舟被毁,想必死了不少人,还有师父,但愿他没有奉命护送飞舟,不然,多半也逃不过陨落的结局……老天保佑,她好不容易抱到一条粗大腿,不想就这么没了。
还有钱家乐和方心妍,他们还在战场上,会不会有事?妖修设计偷袭了营地,会不会来个前后夹攻?屠秋容呢?她们在同一艘飞舟上,她还活着,屠师姐应该也还好吧?
灵玉越想越头疼,觉得前程一片黑暗。自己重伤在身,师父好友,全都被卷入其中……她今年走衰运吗?不是本命年啊……
想着想着,她被剧痛折磨得再次晕了过去。
灵玉做了一个梦,或粉或白的花瓣,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举目望去,一道清澈溪流蜿蜒而过,夹岸的树木,枝桠间皆是花朵,远望如云。
她站在溪边小亭内,看着落英缤纷,随水流逝,忽听身后传来声音:“观主……”
猛然惊醒过来,灵玉呆呆地看着天空,思绪还在刚才的梦里没有回来。
好一会儿,痛感再次袭来,她呻吟一声,总算清醒了。
刚才做的梦好真实,梦里的她,跟现在有些不一样,不管是衣着还是容貌。差别最大的还是气度,仿佛……生死一掌间,覆手可翻云。这让她想起在余阳山的时候,昏迷间也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她,与人争抢一件东西,那种种妙法,令人目眩神迷。对了,这两个梦的感觉是一样的,好像,她在梦里扮演着同一个人。
灵玉出神了一会儿,不禁笑了起来,那种感觉还真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修炼到那种程度……
不过,也太真实了吧?她还记得梦中听到的名字。
“悟嗔,紫郢……”她喃喃地念着,“怎么觉得有点熟呢?”
还有梦中的自己使用的法宝,分明就是那本仙书。
灵玉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是仙书的原因?梦里的‘自己’是仙书的原主人?”
这只是一个猜测,现在的她,无法去证实。她把思绪拉回来,专注眼前之事。
周围……是乱糟糟的土堆,她好像摔在一个坑洞之中,身体痛得要命,刚好不久的经脉又受到了重创。
“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啊……”就冲这一身的伤,刚才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拍了防御符,还用剑气阻了阻,摔死都有可能。
灵玉动了动手指,发现抽痛得厉害,整只手臂都是僵硬的。她忍下剧痛,慢慢挪动手指,一点点恢复行动能力,直到能够抬起手臂,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休息了一会儿,能动的这只手探进乾坤袋,摸出长生水,缓缓凑到嘴边,咬开瓶塞喝了一口。
这个时候,她顾不得一口长生水就是几千灵石,只要能尽快恢复实力,都喝完也没问题。
长生水入腹,灵气瞬间散开,药效很快发挥,痛感立刻缓解。
灵玉吐出一口气,将长生水收好,慢慢坐了起来。
她果然摔在一个坑洞里,看这坑洞的样子,好像就是她落地之前,用剑气打出来的。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从坑洞里爬出来,一转身,顿时惊呆了。
血,到处都是血,还有散落的人体残肢,上面挂着她熟悉的服饰……死了这么多人吗?
170、事后
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等血腥的画面,那三天参与大战,灵玉已经习惯了尸血遍地的惨状,但,大战时场面激烈,情绪紧张,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怎么也比不上此时遍地残肢来得骇人。
灵玉闭上眼,抚平心情。如果不是她及时拍了张防御符在身上,恐怕这些残肢里,也有她的一份吧?
情绪平静后,她睁开眼,在残肢中寻觅翻找。确认已死的,收了乾坤袋,将尸体拖放到一起,还有气息的,便喂下丹药,助他们一臂之力。
眼看着尸体堆成了小山,活着的不过五六个,灵玉叹了口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反应过来的没几个。
刚刚转过一块石头,猛然一般金光直冲面门而来。
灵玉一抬手,坎离剑一错,“吭”一声,将之击落。随后定睛一看,大喜:“屠师姐?”
大石后靠坐着的,正是屠秋容。
看到灵玉,她明显一怔:“程师妹?”
“嗯,屠师姐还好吧?”
“没事。”屠秋容捂着胸口,缓过一口气,撑着大石站了起来,“还好我有几件保命之物,及时用了。”
灵玉上前扶了她一把。
起身扫视过周围的情景,屠秋容怔了半晌:“这……”
“屠师姐?”
屠秋容回过神,苦笑:“看样子,白鹿庵营地真的毁了。”
灵玉默然不语。
“先想想眼前之事吧。”屠秋容提起精神,问,“程师妹,你没受伤?”
灵玉道:“摔下来时,我拍了张防御符,大概是这样,没有伤得太重。之前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刚刚才醒过来,幸好之前向师父讨了灵药……”
“还好程师妹机警。”屠秋容没有多问,看着眼前的情景,道,“我醒了大半天了,之前偶尔有妖修经过,好不容易躲了过去……程师妹,我们得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妖修?难怪有些人身上的伤是咬伤和撕伤。”灵玉恍然,“屠师姐有什么主意?”
屠秋容略一沉吟:“你这是在搜寻幸存者?”
灵玉点头。
屠秋容道:“暂时放弃吧,我们先找到安全的地方再来,不然的话,若是碰上妖修,救也白救,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灵玉没有犹豫:“听师姐的。”
两人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将幸存者藏起来。这些人都被她喂了疗伤丹药,只要不被找到,自己醒来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尸体,灵玉本来准备一把火烧了,既然知道会有妖修出现,这就不合适了,仍旧将尸体胡乱丢弃,以免惊动妖修。
临走前,她合掌默念:对不住了,收了你们的乾坤袋,本该让你们入土为安,可惜情势所迫,等找到合适的地方,救完了人,一定来还债。
屠秋容修为深厚,受的伤其实比灵玉还轻,只是没有那么好的灵药,一时半刻好不了。两人隐藏形迹,悄悄离开。
走了一阵,越看路越熟,等到焦黑的枯木林进入视野,灵玉忽然悟了过来:“这不是余阳山吗?”
屠秋容转过头:“程师妹来过此地?”
“嗯,上次任务时被一名结丹妖修追杀,最后便是来了此地。”灵玉感叹,她跟余阳山还真是有缘。脑中念头一转,击掌道:“对了,余阳山有个天然石阵,是藏身的好地方。”
“哦?”
越想越觉得合适,灵玉道:“师姐随我来。”
“嗯。”
灵玉曾经试过,余阳山的天然石阵,最大的功效是干扰神识,而外面的乱石堆,又起到了隐蔽地形的作用,可说是双重保险。
她带着屠秋容七拐八弯,险些走晕头,才穿过了石林,进入山坳。
屠秋容看到眼前这一幕,点头赞叹:“别有洞天,果然是好地方。”
外头的石林,阻隔了神识,而且地形复杂,很难进入。里头又是山坳,两边岩壁宽广,遮挡了痕迹,哪怕从上空飞过,也不易发现。
“那我们暂时在此容身?”
“嗯。”屠秋容里外看了一遍,“我们先休息一会儿,无碍了再去救人。”
灵玉没有异议。两人随便挑了间石屋,各自设下防御阵法,调息休养。
一日后,灵玉睁开双眼,看到外头黑夜如幕,星子满天。
她走出石屋,坐在草地上,看着夜空。
不过几天光景,世事就已大变。如果事实真的像屠秋容猜测的那样,四大营地遭遇统一的阴谋,整个战场被关闭,那该怎么办?
白鹿庵已毁了,丹心阁呢?他们在去往丹心阁的路上被袭击,是不是丹心阁也出了问题?还有皇风书院,那里聚集着众多魔道,所以跟白鹿庵少有往来,是不是也遭到了袭击?至于归安寺,那个战场离他们太远,不知道情况如何。
十万修士被困,这手笔不是一般的大,假如妖修真的设下了这样的计谋,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早就动手了?几个月前的夺舍阴谋,恐怕只是小菜……
唉,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样,但愿吉人自有天相……
“程师妹。”屠秋容从另一间石屋出来,衣着整洁,精神也很好,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屠师姐,”灵玉扭过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趁夜行动吧。”
灵玉点头:“那就走吧。”
两人说走就走,趁着夜色遮掩,摸出石林。
走到昨天她们藏人的地方,只见其中一人已经断气,还有两人仍然昏迷不醒,另几人消失无踪,应该是醒过来走了。
她们继续昨天的工作,分头行事,扩大搜寻范围。
正拖着一名重伤修士往隐蔽之地而去,忽见灵网一动,灵玉扭头低喝:“谁!”
半晌,那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敢问……是哪门哪派的同道?”
是个人类修士。灵玉松了口气,答道:“在下太白宗门下,阁下是什么人?”
“原来是太白宗的道友!”那人闻言激动,从矮坡后走了出来,“我是化阳门的,不知道友……”
“站在那别动!”屠秋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拂尘一甩指着他,大踏步走近。
这人乖乖站着,一动不敢动。
屠秋容转过来,说道:“抱歉,还请道友出示一下令牌。”
灵玉不明白屠秋容此举何意,不过对方比她经验丰富得多,想必有她的道理。
“这位道友……”此人迟疑。
屠秋容神情漠然,没有丝毫动容。
没僵持多久,这人便将令牌抛了过来。
屠秋容接过,验证令牌无误,方才收了拂尘,还给他:“抱歉,刚才遇到个化形的妖修,紧张了一下。”
听她语气放柔,此人舒了口气:“原来如此,两位是一起的吗?”
“正是。”屠秋容抬手见礼,“太白宗屠秋容,这是我师妹程灵玉。”
虽然已经出示过令牌了,这人还是正式地报了名号:“化阳门姜丰年,见过两位道友。”
发现此人只是筑基初期修为,屠秋容问:“姜道友,你也是从飞舟上摔下来的?”
姜丰年点点头:“是啊,我摔下来的地方,就在不远处,想来我们的飞舟遇袭时相距不远。”
屠秋容单刀直入:“看你修为,只是寻常,怎么好像没受伤?”
姜丰年闻言黯然:“实不相瞒,出事时,我与家兄同在飞舟之上,我能够安然无恙,多亏了家兄……”
“哦?”
“家兄因此身受重伤,所以我半夜出来,找找有什么药……”
说白了,就是出来摸乾坤袋的。
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人都死了,东西不用白不用,她们两个看到已经死去的尸体,也会顺手把乾坤袋摸了。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身上东西越多,活下来的机率就越高。
“这么说,姜道友有安全的藏身之地?”
听到屠秋容这句话,姜丰年警惕地扫了她们一眼,含糊道:“现在这形势,哪有什么安全的藏身之地。”
屠秋容微微一笑,问了另一个问题:“不知姜道友这几天可遇到其他幸存之人?”
姜丰年答道:“确实遇到过,不过,就算活着,多半也受了重伤。”
“那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姜丰年摇头:“家兄伤势极重,在下根本没留意。”小心地看了她们一会儿,他鼓起勇气问,“两位道友,身上可有什么特效疗伤丹药?在下愿意用财物交换。”
灵玉注意到,他从出现开始,一直按着乾坤袋,这代表他一直戒备着,不是自己想动手,就是防着别人动手。看来,这里不如想像的那般平静。
都已经出了这样的惨祸,大家还要互相提防,这实在是……
见她们没回答,姜丰年道:“若不是家兄伤势实在太重,在下也不会冒险向二位求助。不瞒你们,之前在下已经遇到过打劫之人……真不明白,已经落到这样的境地了,为什么还不能互相帮助呢?”
“……”屠秋容沉默片刻,问,“你既然没有受伤,想必不曾昏迷,难道一直没找到疗伤丹药?”
姜丰年叹道:“找是找到了,可被抢了……若不是看我实力还在,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他一咬牙,将腰间数个乾坤袋扔了出来,“这些东西,都给两位道友,还请两位出手相助。”
171、冲突
灵玉望向屠秋容,她虽数次生死一线,论阅历,却万万比不上屠秋容。
屠秋容略一思忖,道:“只是交换,问题不大。不过,疗伤丹药,我们也很需要,不可能给你很多。”
姜丰年急急地问:“可有大还丹?”
屠秋容看了眼灵玉,轻轻点头。
姜丰年松了口气:“还请道友匀出几颗。”
片刻后,姜丰年拿着屠秋容给的大还丹,告辞离开。
灵玉看着屠秋容捡起那几只乾坤袋把玩着,不禁问道:“屠师姐,既然大家都落了难,为何不与他联手?”
屠秋容微微一笑,也不去看乾坤袋里有多少东西,便收起来,转身面对她:“程师妹,你想与他联手,他未必愿意与我们联手。”
灵玉微微一怔。
“你的阅历还是太浅了,凡人有句话说得不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这个道理,灵玉明白,但她觉得,大家都是同道,一同遭了难,不拧成一股绳,如何战胜妖修?白鹿庵那么大的营地,转眼就被算计得一败涂地,妖修能力之强,超过想像,他们各自为政,只能被一一灭杀。
屠秋容轻轻摇头:“人心险恶,你经历得还是太少。不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底线,可是,在极端得意,或是极端失意的情况下,就很容易跨过这条线。之前有各大宗门组织,战场严格有序,如今突遭大难,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想着先保存自己。你信不信,刚才如果师姐不在,姜丰年就会对你出手。”
“啊?”灵玉呆了呆,想到他一直按着腰间的动作,“……可他最终还是用东西来换丹药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对上我,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屠秋容淡淡地说。
姜丰年不过筑基初期,遇上同为初期的灵玉,确实值得一搏,可若对上筑基后期的屠秋容,除非他有逆天之术,否则只能引颈就戮。
“还有,这些人救回去,我们也要提防着点,别害了自己。”屠秋容说罢,继续去搜寻了。
灵玉还没想明白过来,就见姜丰年去而复返。他神情焦急,面带凄容,急奔而来:“两位道友!两位道友,救命!”
“什么事?”屠秋容再次拦在他面前。
姜丰年喘了口气,道:“家兄藏身之地被妖修发现了,求两位道友救命!”
灵玉与屠秋容对视一眼,再次出口相问:“你来求救,令兄身受重伤,撑得住?”
姜丰年急切地说:“我离开之前,设了防御阵法,能挡一时片刻,趁着这个时间,来向两位求救,还请两位救命!”说着,躬身下拜。
“莫急。”屠秋容表现淡定,“你先说说,是个什么情况,几个妖修,大概什么修为。”
“总共五个妖修,四个初期,一个中期!”姜丰年急得汗都出来了,“救人如救火,道友,求求你了!大不了,我们兄弟将所有家当奉送!”
在救援没有到来之前,身上物资的多寡,决定着他们的命运,竟然愿意拿所有家当换取她们的相助,看来真的十分危急。
灵玉看着屠秋容:“师姐,你看……”
屠秋容略一思忖,便道:“那就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怕引起妖修的注意,他们不敢施展飞行手段,只在地面急速行走,拖慢了速度。尽管如此,一盏茶后,便到了姜氏兄弟藏身之地。
姜丰年悄声说:“我们兄弟身上有一套阵法,颇有奇妙之处,如今那些妖修都被我诱入阵中了。两位道友,家兄如今强撑着主持阵法,我们进入阵中,将他们迅速杀了就是。”又补了一句,“放心,有阵法相隔,动静不会很大。”
屠秋容望着眼前狭窄的山缝,沉默不语。姜氏兄弟选的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它是两面山壁半合半拢留下的缝隙,只能容两人并肩行走,里面一片黑暗,深不见底;外面有数棵大树盘如虬龙,将入口挡了大半,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灵玉的神情却有些古怪,看了姜丰年一眼。
屠秋容却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姜丰年便当先一步,率先钻进山缝之中。
眼看屠秋容迈步就要跟上,灵玉拉了她一下,低声唤:“师姐……”
屠秋容捏了她手心一下,迅速放开,声音稳稳:“放心。”
犹豫了一下,灵玉握剑在手,跟了进去。
一入山缝,眼前景物大变。周围许多迷雾,不知从何而来,弥漫上来,寒气森森,有如数九寒冬。
姜丰年一闪身,已经不见了,灵玉眼角扫到一抹金属的光泽。
轻微的嗡鸣声响起,数十道利箭不知从何而来,忽然出现在不远处。
屠秋容笑容满面,轻声道:“雕虫小技,不过如此!”说着,她身影一晃,消失在灵玉面前,只留下话尾余音,“程师妹,这里交给你了,以你的手段,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没有半点怀疑。
既已入阵,灵玉不再有任何疑问,她目光一变,手中坎离剑抬起:“师姐放心。”
浅紫剑光,划出一道圆满的弧线,旋绕成圆,一圈一圈,迎向四面八方而来的利箭。
“噗!噗!噗!”轻轻数声,利箭便全数坠地。
迷雾越来越浓了,有如实质,狂涌上来。
灵玉很淡定地抹了下剑身,光芒顿起,将之逼散。
此时,姜丰年正站在一块巨石前,双手眼花缭乱地结着手印。就在他结印完毕,即将印上巨石的时候,屠秋容的声音响起:“姜道友,怎么走得这么快?”
她声音幽幽,有如鬼魅,姜丰年被吓了一跳,动作就偏了。不敢接话,他重新结起手印。
不过,屠秋容既然赶到了,又怎么会容许他迅速结完?拂尘一扫,数根银丝暴涨,向姜丰年激裂而去。
“啊!”姜丰年痛呼一声,两只手的手背鲜血淋漓,看着巨石大急。
“呵,布这个阵不容易吧?”屠秋容面带微笑,跨前几步,拂尘再度一扫,一道灵光飞出,巨石乍然破裂!
“啊!”刚才只是痛呼,现在却是惊呼,姜丰年连退数步,背靠山壁,惊恐地望着屠秋容,声音都有些变了,“你……你既然知道是陷阱,为什么……”
“顺手。”屠秋容仍是温和亲切的表情,“你的兄长呢?那些话是真的,还是编的?”
姜丰年闭口不言。
巨石被毁,迷雾渐渐退去,不一会儿,山缝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灵玉小心戒备,慢慢往屠秋容走去,站到她的身侧。
“程师妹,你看,人心不足,就是这样,如果他不贪心,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而有时候,就算我们无害人之心,也会被别人算计。”
屠秋容老早就看出了异常,完全可以直接灭杀姜丰年了事,但她没有,反而顺着他的意迈进陷阱,为的就是给她上这一课。
灵玉感激:“我知道了,屠师姐。”其实她到了这里,就知道姜丰年在骗人,这阵法并不是很高深,能阻隔神识,却阻隔不了她的灵网,阵法中并无妖修,姜丰年的话自然是假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这阵法,怎么会这么容易被破……”姜丰年喃喃自语,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屠秋容笑了起来:“小兄弟,同是筑基,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可不是那些刚筑基的小家伙们,活得久了,难免懂得多些。这阵法……呵,不过如此。”她相貌不过三十,可实际年龄已经过百。
“为什么?”灵玉跨前一步,盯着姜丰年,“已经落到这样的境地了,为什么还要算计,而不是互相帮助?”
这句话,刚才他行骗之时曾经说过,如今被灵玉拿来反问。
姜丰年却无半点悔恨之色,露出嘲弄的笑:“这位道友,别说得这么好听,如今白鹿庵毁了,那些元婴、结丹前辈们不知道在哪,我们被困在战场之中,不时有妖修扫荡,要怎么活下去?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团结一致,就可以支撑下去吧?恰恰相反,规模越大,越容易被妖修盯上。假如只有一人,又有充足的物资,便可以长久地躲下去,直到援兵到来……”
“……”灵玉轻轻摇头,“一人力有不逮,怎么会人越少越容易活?我们聚在一起,群策群力,想办法联系上前辈修士,报到其他营地,说不定……”
“别这么天真了!群策群力,你真的觉得,大家聚在一起,就能齐心协力?”
“当然!若不是如此,怎么会有四大营地?恐怕妖修的足迹已经踏遍陵苍了!”
“那是因为有各大宗门组织,实力压制!”姜丰年冷漠地道,“难道你没发现,被派去危险之地的,多半是散修、不得意的宗门弟子?各大宗门尚且如此,就算我们这些幸存修士聚到一起,必然也需要首领,到时候,首领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样会牺牲别人,我可不愿意当别人活命的踏脚石!”
“所以你宁愿在这里当老鼠,等待所谓的救援?!”
灵玉大声质问,姜丰年却只是轻蔑一笑,不再作答。
“好了,程师妹,你没办法说服所有人,不要激动。”屠秋容仍是平淡的语气,微笑着劝阻她。
灵玉深吸一口气,扭头走人:“算了,随便他。”
看着她离开,屠秋容转回头,冷淡地扫过姜丰年:“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说着,拂尘一甩,尽管姜丰年及时用了防御符,仍然死在了屠秋容全力一击之下。
172、自救
灵玉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屠秋容才出来,随手丢了几只乾坤袋给她:“这姜丰年有点本事,阵法里有几具尸体,想必就是被他骗来的人。”
“屠师姐,他人呢?”她低声问。
“杀了。”屠秋容轻描淡写地说。
“……”灵玉长叹一声。
看她情绪低落,屠秋容也不走了,在盘起的树根上坐了下来:“师妹,对自己动手的人,就要毫不留情地杀掉,你们剑修最是杀伐决断,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灵玉挨着她坐下,点点头:“我明白。”她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姜丰年的死。
“那你是在意他说的话?”
“……嗯。”灵玉迟疑了一下,“我在想,是不是我的想法真的太天真?”
屠秋容轻笑,用一种温柔母性的目光看着她:“你这样子,跟初来揽月峰时真不一样。”
“哦?”灵玉微微一怔,“哪里不一样?”
屠秋容露出回想的神情,沉吟道:“表面上很低调,目光却带着嚣张,整个人神采飞扬,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以及,自以为是。”
灵玉呆了一下:“啊?”
她这模样逗笑了屠秋容,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这说明,你是个很自信的人,只是缺少磨砺。”
灵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原来我很嚣张啊?”她还以为自己很低调。你看,去值守房做事,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到小剑池修炼,一去就被钱家乐下马威,还是吞下了那口气。她很嚣张吗?明明很识时务很能忍吧?
“你的嚣张在骨子里,这不是坏事。”屠秋容说,“别管这个,总之,同一个人的想法,在不同的时期会发生改变。只要你活着,你曾经认定的事,都会被不停地推翻,你能够握住的,只有本心而已。”
“能够握住的……只有本心?”灵玉喃喃自语。
“不要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怀疑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很多时候,并不是对和错的问题,只是想法不同,观念不同,走的路不同而已。”
“……”灵玉迷惑地抬起头,“屠师姐,好复杂啊。”
屠秋容笑笑,没有作答。
灵玉想了一会儿,又说:“可是,我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嗯……”屠秋容沉吟了一下,问,“那我问个本质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人?”
“这个……”灵玉有些答不上来,片刻后才道,“我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我们不久之前,还共同作战,难道不应该救吗?”
“那不就行了。”屠秋容一摊手,“你还是把他们当做战友,这就是你救人的原因。”
“呃……”灵玉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崇高的思想,只是习惯性地延续之前的做法。她不是无私之人,但在能力范围内,还是愿意伸出援手的。
“之前曾经听你说过下界的事,虽然你也遇到过坏人,可总体来说,氛围还是和平的。来到沧溟界之后,进入宗门,你周围的人都保有一份善心。所以你处事态度温和,愿意去相信周围的人。而那个姜丰年却不是如此,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经历,想必环境与你大不相同,所以,一发生变故,他第一时间考虑的是,自己如何生存下去。”屠秋容娓娓道来,不急不徐,“你们的观念不同,做法自然不同。我不好说谁对谁错,处事方法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有适不适合。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握住本心。”
看灵玉的表情,好像明白了,又好像还糊涂着,屠秋容就笑了:“别多想,总之,不要轻易被别人引动了情绪,根据情况,选择应对之法,没有对和错,只有适不适合。”
说着,她站了起来,恢复平日端肃的表情:“走了,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回到原来的地方,天色渐渐大亮,两人放弃继续搜寻,将还存活的修士带回余阳山安顿。
半日后,那些伤势较轻的醒了。
灵玉听到石屋里头有了动静,正打算进去看看,就看到有人闯了出来。这是个筑基初期的青年,看服饰,应该是哪个小门派弟子。他跌跌撞撞地跑出石屋,看到灵玉和屠秋容坐在不远处,冲她们跑了过来。
两人刚站起来,就听这青年张口道:“我的乾坤袋呢?”语气不善。
灵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这青年拧着眉又说了一句:“快些还我!”
屠秋容坐了回去,顺手拉了灵玉一下,目光冷淡:“道友这是什么意思?你的乾坤袋,我们怎么知道?”
她面貌清朗中带着威严,实力又强,仅仅一句话,就把这青年震住了。
青年带着怀疑地扫过她们二人:“你们没拿?”
屠秋容冷哼一声,不屑回答。她们之前搜救,死了的自然取走乾坤袋,没死的都没动。不过,活下来的又不止她们两个,像姜丰年一样的人不知有多少,哪会管是不是活着,直接拿了乾坤袋走人。
不说别人,灵玉第一天从尸体残肢里翻出来的活人,有几个醒了,直接把其他人的乾坤袋给顺走了。
正说着,里面又有人醒了,这人筑基中期修为,相貌三四十岁,看到他们三人,慢慢走过来揖了一礼,声音略有些沙哑:“敢问是几位相救么?多谢了。”
听到这句话,灵玉心里舒服了些,总算有个正常人了。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地把人救回来,人家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责问,心情有够糟。
“道友不必客气,请坐。”
中年修士又揖了一礼,方才坐下,又抬头看着那青年:“这位道友……”
青年脸色有些难看,既是因为受伤,也是因为尴尬,勉强向灵玉二人揖了一礼:“多谢两位相救,在下伤势还重,先回去休息。”也不等他们回答,迳自回了石屋。
此人回屋后,灵玉拿过一个祝连城他们留下的竹杯,倒了杯水,递给中年修士。
“多谢。”中年修士笑着接过,将水饮尽,搁下竹杯,清清喉咙,再次拱手,“鄙人游兴,散修一名,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屠秋容。”
“程灵玉。”
“原来是屠道友和程道友,看两位的模样,是太白宗门下?”
“正是。”屠秋容看了看游兴的脸色,“游道友,你伤势如何?”
游兴捂住胸口,咳了一声,摇头道:“还好,主要是皮肉之伤,只是要花不少的时间休养。”
活下来的修士,多数有防身手段,且反应迅速,看游兴这样子,就知道他阅历丰富。尤其是,他的乾坤袋明明也丢了,却淡定得很,好像根本没这回事。
“敢问两位道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营地突然要送我们离开,飞舟又被半路袭击?”
“这个问题,我们也不知道。”屠秋容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宗门没有消息传下来,我们也迷糊着。”
“这样么……”游兴略一思索,“我记得,先是万佛塔的佛铃响了,然后元婴前辈们去了万佛塔,接着,营地的阵法被关闭,之后起了骚乱……嗯,没过多久,就有人要把我们送走。”
“对。”
游兴抬头问:“两位,事情发生多久了?”
“道友是指飞舟被袭的时间?”屠秋容算了算,说,“具体不清楚,我们之前也昏迷了,大概三五天吧。”
“游道友想出什么来了吗?”灵玉问。看游兴这样子,是个智囊人物,指不定能看出什么。
游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捡了根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灵玉看到,他画的是各事件的关系,以及前后顺序。
过了一会儿,游兴摇摇头:“信息太少,无法推断,只能大概猜测一下。”他用树枝点了点万佛塔,“万佛塔出了问题,这个不用多说。”
灵玉点头。万佛塔是白鹿庵禁制所在,大家都知道。
“出动了元婴修士,想必不是小事。”树枝往下一划,“营地关闭,有两种可能,一是元婴前辈无法解决万佛塔的问题,所以主动关闭,二是被捣乱的人强制关闭。有一点很肯定,万佛塔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游兴的思路很清晰,两人赞同地点头。如果万佛塔的问题解决了,白鹿庵根本不用被放弃。
“至于送我们离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放弃白鹿庵,保存实力——问题就来了,哪怕营地被关闭,有那些元婴前辈在,难道也保不住我们?”游兴手中的树枝点在最后的飞舟上,“只有一种可能,元婴前辈们,自顾不暇了。”
“……”
游兴丢开树枝,眉头紧皱:“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不管前辈们做什么,早就有后招等着了。万佛塔出事,引动元婴前辈,然后顺势困住,接着关闭营地,扰乱人心,随后逼他们放弃营地,转移人员,而路上早就有埋伏了。”
“阴谋……”灵玉低声说。
“是的,恐怕是针对四大营地的阴谋,针对陵苍所有人类修士的阴谋。”游兴思忖道,“如果其他营地完好,三五天时间,皇风书院和丹心阁应该已经反应过来,着手救人了。”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两位,这是哪里,安全吗?会不会救援早就进行了,我们在这里不知道?”
灵玉与屠秋容对视一眼,答道:“这里很安全。不过,我们天亮才回来,飞舟被袭的地方,根本没有救援之人。”
“……”游兴轻声说,“其他营地应该也出事了,我们得自救。”
173、组织
屠秋容与游兴商议着,很快定了几条策略。
首先是他们的藏身之地,屠秋容懂得阵法之术,如何布置一条安全的防线,就交给她了。其次,救回来的这些人,要好好安顿,不仅是养伤的问题,还有他们醒了之后,如何相处的问题。他们要自救,就要像个组织的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保证所有人能发挥作用,即使没用,也不能碍事。
屠秋容出身好,修为高,理所当然是首领,游兴则把杂事包揽过去了,据说他踏上仙路之前,是俗世大帮派的军师,这些事情驾轻就熟。
趁着去修整石林的阵法,屠秋容独自带着灵玉,对她说:“你看,这位游道友就是个聪明人,失了乾坤袋,知道自己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第一件事就是展露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意气之争。”
灵玉回想了一遍,不禁点头:“嗯……”她顿了顿,忍不住问,“屠师姐,我们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屠秋容站在石林上方,打量着这个天然石阵,瞥了她一眼,微笑:“你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吗?”
灵玉摇摇头:“我没想得这么复杂,只是觉得,活下来的人越多越好,可现在看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不是,不然师姐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屠秋容说罢,指着一个地方,让灵玉去挪石块。
好不容易挪完回来,灵玉继续刚才的话题:“屠师姐,你教我那些,莫非想让我学着怎么组织不成?”
“这是自然。”屠秋容不假思索,“别看游兴一套一套什么都会,真正能够互相信任的人,只有我们两个而已。”
“这样吗……”本来想,既然师姐是首领,她只要跟着就好,如今看来,师姐希望她负担得更多?
“好了,别一门心思琢磨,人不是一天成长起来了,接下来,你见游兴做事,多看多想,学那么一些也就够了。你不是喜欢多想的个性,不用非得勉强自己。”屠秋容顿了顿,说,“只不过,当你不得不做一些事的时候,要拿得出手。”
灵玉把这句话在心中转了一圈,意思是,技多不压身?
花了大半天时间,石林的法阵被巩固了一遍,又布置了一道防线,屠秋容满意地带着灵玉回去。法阵经过她的修补,不但外人进不来,连空中也发现不了。
回到石屋,游兴迎了上来:“屠道友,程道友。”
两人含笑招呼。
游兴很适应军师这个角色,开始向屠秋容禀报:“两位救回来的道友,有两人伤势过重,没撑下去,已经就地掩埋了。还有三人昏迷不醒,其他人都醒了。”
“……其中两个服下伤药后,已经能够行动自如,恢复了大半的实力,其他人可能要再养几天才行。另外,这些人里,有以下几个门派……”游兴条理清晰地将情况一一汇报,伤员们的伤势、来历、修为、修炼方向,全部进行了分类。
灵玉大开眼界,原来一个军师要做这些事情。
最后,游兴说:“屠道友先去看看他们吧,毕竟你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修士。”他隐去了首领两个字,修士都自命甚高,哪怕知道要以为别人为尊,也不愿意说出来。
得到屠秋容的同意,已经醒了的修士们在一间大石屋集合。
灵玉看了一下,已经醒了的十几个人里,初期的七八个,剩下的是中期的,后期一个没有。一般来说,后期修士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修为又深厚,活下来的话,也早就清醒了,轮不到他们去救。
那个之前出言不逊的青年,安分守己地坐在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被游兴教训过了。
屠秋容走进石屋,在游兴的刻意安排下,在中间那张石床上坐下,向众人点头招呼:“诸位道友,先介绍一下,在下屠秋容,太白宗修士,原是白鹿庵营地丁部主事,飞舟被袭击后侥幸逃得性命,寻到这处藏身之地。”
“原来是屠道友,”一名观慧寺的和尚合十为礼,“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救人亦是自救。”屠秋容始终面带微笑,她是做惯了执事长的人,如何维持亲切而不失威严的态度,一点难度也没有。
“……现在是什么情况,相信诸位道友已经听游道友说过了,白鹿庵营地毁了,目前我们联系不上高层,只能想办法自保,等待救援,或者想办法找到高阶修士……”
“屠道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前辈们要运送我们出营地,还被人截个正着?”等她说完,一名女尼问。
屠秋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早些清醒,知道得不比道友多。”
“莫非妖修攻进来了?”另一名修士说,“当时万佛塔不是出事了吗?”
“嗯,很有可能,所以前辈们把我们送走。”
“等等,我记得那个时候,有人喊,营地被关闭了,我们出不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我也听到了。”
“这么说,是不是白鹿庵被妖修算计,保不住了,所以前辈们把我们送到丹心阁,以求一线生机?”
那女尼开了个头,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突然遇到这样的事,他们每个人都一肚子疑问。
屠秋容听着,时不时插两句,句句都在点子上,很快赢得了众人的信任,每个人都把目光转向她,最先发话的那女尼快言快语:“屠道友,你修为最高,原来又是丁部主事,目光比我们长远,依你所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提到这个问题,屠秋容面色一正,说道:“正要与诸位道友说这件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面对。我与师妹、游道友商议过,这里是藏身的好地方,我们以此为据点,慢慢观察情况,说不定能逃得性命。”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当然了,留在此处,人多了,就要有个章程。不知几位道友意下如何?”
她的意思很明显。留下来,就要守规矩。
众人都有些踌躇,毕竟他们与屠秋容不熟,轻易入伙,实在没有保障。
惟有那女尼,犹豫了一会儿,很快有了决定:“贫尼听屠道友的,若是没有你们师姐妹,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下来。”
她这一开口,另有几人也附和,包括那名僧人,他宣了一声佛号:“贫僧亦是如此。”
屠秋容微笑,温言道:“诸位不必担心,若是觉得一个人更自在,我们也不会勉强,送你们出去就是。”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很快也应了。送出去是什么意思?就是回到战场上,白鹿庵突逢大变,他们都清楚,一个安全的藏身地点有多不容易。
达成共识后,游兴适时地出来出谋划策,安排各人的职责。伤势轻的照顾重的,实力恢复较好的轮班,一批出去救人,一批留下守护。短短半个时辰,就安排得井井有条,然后各自回去疗伤休息。
屠秋容和灵玉亦是身上带伤,只是轻得多,亦寻了个角落打坐。
过不多久,游兴带着那名女尼来了。
两人停下调息,屠秋容似笑非笑地瞧着游兴:“游道友,这么快就安排好了托,真不简单。”
游兴微微一笑,倒不觉得尴尬,指了指那女尼,介绍:“这位是定无道友。”
三人各自见礼。
定无虽是女尼,性格却活跃,笑眯眯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两位道友莫要笑贫尼不守清规。”
“哪里。”屠秋容摆摆手,看看她,又看看游兴,“两位道友是旧识?”
游兴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几人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回到正题。
游兴说:“屠道友,恕我直言,我们这些人里,十有五六没了乾坤袋,不得不依赖于你,你们师姐妹醒得早,想必手中积了不少财货,这些东西怎么分配,可是关系到我们团队稳定的大事。”
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修仙界也逃不过这个规律。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屠秋容和灵玉的手中必定有大把财物,而自己却失了乾坤袋,稍微不平衡的,只要一个引子,就能引发大火,哪怕有救命之恩都没用。
“是啊。”定无道,“幸好我的乾坤袋还在,不然,知道自己没了傍身的东西,肯定会嫉妒两位。”
屠秋容略一思索,道:“让我们师姐妹把东西拿出来,那是不可能的,这样只会养成他们的习惯,需要了就向我们要,一旦我们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反而会对我们心存恨意。人的欲望无止境,谁知道将来会如何?”
游兴赞许地点头:“屠道友如此明智,鄙人没有看错人啊!”
定无紧接着道:“但是,也不能让他们一点想头也没有,难道真的窝在这里等救援吗?谁知道救援什么时候来,拖久了容易生变。”
“所以……”屠秋容道,“让他们自己去找。”
游兴拈须沉吟,定无笑眯眯地看着。
“这样不错,既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更能让他们主动起来。”
174、发展
三人一番商议,灵玉见识了什么叫老奸巨滑。
游兴擅理人事,那天晚上就安排了两个实力恢复大半的出去救人,天快亮时,他们带回了七八个活人,自己翻翻找找,找到了不少乾坤袋。
这次死的人实在太多,附近地形又多是矮山丘陵,植被茂盛,乾坤袋掉不见了很常见,有耐心的话,一寸一寸找过来,也能有收获。
果然,这两个人回来,气氛立刻改变了,众人不再对屠秋容和灵玉抱有隐藏的嫉妒,而是热切地希望自己能出去。
屠秋容暗暗松了口气,适时地宣布,每次出去,要拿出部分收获,作为伤员养伤之用,她和灵玉首先做出了表率。
灵玉没有异议。她有长生水在身,疗伤丹药并不是很重要。况且,是她先做出救人的决定,屠秋容把一切都担了起来,她其他的帮不上忙,支持总是能做到的。
随着时间推移,余阳山这个小小的山坳,渐渐聚集起一批幸存的修士。有屠秋容实力镇压,游兴分理杂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过月余,就小有规模。
这些人中,炼气修士不多。一则炼气修士多半还留在白鹿庵内,二则实力所限,如果上了飞舟,炼气修士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也幸好炼气修士不多,不需要多少食物,这个小小的据点,才能容纳这么多人。
情况稳定之后,游兴开始安排人去探听消息。总窝在这里不是个事,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联系上宗门前辈,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事态,正往他们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这里是白鹿庵和丹心阁战场的分界处,游兴首先安排人去丹心阁,没过几天,那些人就回来了,说他们根本靠近不了丹心阁,那里不比白鹿庵强多少,到处都是妖修。
之后,他们在附近捡到了丹心阁战场的修士,得知了丹心阁的具体情况。
果然,丹心阁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情,禁制被毁,营地被偷袭,如今已经落入了妖修之手。
在余阳山据点稳步发展,以及众人心怀忐忑中,事情渐渐地明朗了。不止是白鹿庵和丹心阁,皇风书院、归安寺同样如此。
这果然是针对四大营地的阴谋。
这个消息传出来,余阳山据点顿时大乱。他们之前还抱有一份希望,找到别的营地,能够离开战场。现在呢?证实了战场被关闭,他们就这么被关在战场中了!偏偏高阶修士一个不见,他们这些低阶修士要时不时面对妖修扫荡,出去的人一不注意,被妖修发现,就很难逃命!
屠秋容当机立断,铁腕镇压,严厉斥责闹事的人扰乱人心。
“你们认输了吗?这样就认输了吗?既然没有活下去的决心,那干脆自杀算了!”在她的逼视之下,没人敢抬头,屠秋容又缓了语气,“我们都是差点死了的人,来到战场,生死一线的道理不懂?你们为什么来战场?除了宗门命令之外,自己的想法呢?难道就是为了送死吗?当然不是,我们是修士,修仙路上逆天而行的修士,不是脆弱的凡人!”
屠秋容喝止之后,游兴出场了:“诸位,事情还没有到绝境,你们看,妖修围捕之下,我们不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几个月?战线出了问题,难道各大宗门会不管吗?论阵法之道,妖修如何能与我们相比?鄙人敢肯定,出事之后,各大宗门已经想办法营救我们了,如果我们自乱阵脚,那就是自寻死路,怪不了别人。”
棍棒和胡萝卜齐下,局面总算稳住了。
当夜,灵玉在石林中值守,屠秋容来了。
她神情疲惫,走到灵玉身边坐下,按住额头:“师妹,如果我们真的被放弃了怎么办?”
屠师姐也不如她表现出来那么镇定啊!发现这一点,灵玉生出几分歉意:“抱歉,屠师姐,要不是我当初选择了救人,你也不需要背负这么多……”
“不干你的事,我如果不想做,完全可以不做。”屠秋容放下手,叹息似地一笑,“再说,我也觉得,有帮手更好。不然,你我二人藏在这里,安全固然安全,可谁能替我们打探消息?”
安静了一会儿,灵玉轻声问:“屠师姐,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结丹以上前辈全都不见了呢?”灵玉眉头拧起,“元婴前辈不见了,还能理解,毕竟人数不多,一旦被盯上,就很难脱身,哪怕活着,肯定也藏起来了。可结丹前辈呢?为什么一个也看不到?”
屠秋容沉默了片刻,道:“飞舟遇袭,已经死了大半了。”
当时一名结丹修士守护一艘飞舟,偏偏前方截道的是元婴妖修,那些结丹修士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但灵玉还是想不通。
“还有呢?我们都能活下来,结丹前辈肯定也行吧?”
“……”这个问题,屠秋容真的答不上来了。
灵玉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还有蓝师叔、丹锦师叔他们……”
“暂且宽心,他们没那么容易死。”屠秋容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除了安慰,她什么也做不了。
“……屠师姐,都几个月了,为什么外面还没有消息?”
屠秋容踌躇了好一会儿,说:“这件事告诉你,千万不可以泄露出去。”
灵玉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屠秋容还真的知道一切内幕,忙道:“师姐放心,听过之后,我绝口不提。”
“嗯。”屠秋容慢慢说道,“在战事之初,本来各大宗门要与妖修全面开战,后来遭到强烈反对,因为佛儒两门都需要依赖凡人,战火一起,凡人死伤不可计数。而我们道门,同样以凡人为基,不能置身事外。后来,各大宗门就提出了这个方法,把凡人迁走,在临海拉出战线。”
“除此之外,这条战线还有一个隐秘的作用。”屠秋容望着她,轻声说了四个字,“历练弟子。”
灵玉思索片刻,低声问:“……也就是说,他们是刻意弄出这么个战场的?”
“也不能说刻意,只能说是因势利导。毕竟,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咱们总不能看着整个陵苍都被卷入战火之中,没有安生之处吧?”
屠秋容继续道:“所以,在建立这条战线的时候,各大宗门做了充分的考虑,出动最顶尖的阵法师,拿出压箱底的宝贝,直接将临海隔离成战场。其实,我们真不想与妖修交手,大可以守着这条战线,料想妖修们也没办法。可我们没有这么做,一则,不战而退,弱了士气,二则,妖修想来占我们的地盘,难道我们不想占妖修的地盘?临海战场上,固然死伤众多,可这一年多时间,不知道我们得了多少妖修尸体和内丹,战功换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事,灵玉之前隐隐知道一些,却是第一次知道得这么详细。
“继续说战线,”屠秋容把话题拉了回来,“这条战线是沧溟修仙界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想破除,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看这次妖修动作这么大,也只是关闭,而不是破解。”
“师姐你的意思是说,也许各大宗门也没有办法?”
屠秋容没有正面回答,继续道:“四大营地被占,正常开启无法可想。整个关闭肯定是不行的,战线一消失,那些妖修进到内陆随便破坏,我们吃不起这亏。这样一来,只能想办法打开缺口,重新建立营地——可刚才我说了,这是沧溟修仙界最高水准的阵法,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说到这里,屠秋容长长吐出一口气:“恐怕我们要等很久才行……”
灵玉不禁看了看山坳:“我们可以等,那些人呢?”
屠秋容淡淡道:“没事,只要他们想活,就必须依附我们。当然了,小差错免不了,遇到了再解决。”
这位师姐,杀伐决断不比剑修差啊!灵玉暗自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那下面要怎么做?”
屠秋容笑了起来:“程师妹,我来寻你,也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顿了顿,道,“过几天,你亲自出去,打探消息。”
灵玉直觉地问:“师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吩咐我做?”
“嗯。”屠秋容坦然承认,“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能全心信任。而且你的实力也比一般初期修士强,交给你我放心。”
灵玉点点头:“我明白了,师姐请说。”
“像我们这样聚在一起的临时据点,绝对不止一个。所以,我希望你做的是,找到其他据点,建立联系。”
“这样……”灵玉沉吟,“目的是什么?跟他们联手?”
“不能立刻谈联手,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想,那姜丰年的事你还记得吧?”
灵玉点点头,迟疑道:“师姐你是说,那些人也有可能像姜丰年一样,聚在一起打劫?”
“只是这么一说。”屠秋容安抚道,“如果聚在一起,一般不可能做得太绝。你若遇到一个据点,就把消息带回来,后面怎么做,我们再商议。”
灵玉思索片刻,点头应下:“我明白了,过两天就出去。”
屠秋容肃然嘱咐:“出去之后,你一定要记住,万万不要心软。你的实力不差,哪怕敌不过后期修士,剑遁逃命也不是问题,扬长避短,趋吉避凶,这是活命最根本之道。”
175、偶遇
灵玉轻袍缓带,悄无声息地行走在荒野之中。
太白宗弟子服被她换了下来,穿上的是一身简便而看不出来历的白袍,头发不再挽髻,而是披发半束,加上身上背负的长剑凛冽生寒,与“太白宗程灵玉”判若两人。
之所以如此装扮,就是想抹掉宗门弟子的痕迹。外面已经乱了,宗门的招牌没有作用,反而会引来杀机——谁都知道,宗门弟子有着比散修更丰厚的身家。
幸好,太白宗的剑修并不出名,她在宗门内部亦是无名小卒,改头换面之后,几乎换了个人,屠秋容也是好半天才认出来。
灵玉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天际。
一道火红流光飞来,遁至不远处,一头砸下,发出巨响:“轰!”
灵玉抬手放出护体剑光,化去冲击。等到冲击过去,走近一看,却见一人半死不活,躺在砸出的深坑里。
不是妖修,难道是个被追杀的倒霉蛋?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追兵,才跳了进去。
深坑里,这人浑身狼狈,昏迷不醒,身上穿着真华仙门的服饰,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道友,道友?”她拍了拍这人焦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取了颗聚气丹塞进他嘴里。这种炼气修士服用的丹药,可以补充灵气,勉强能当伤药用。真正的疗伤丹药,现在稀缺得很,能省则省。
过了一会儿,这人呻吟一声,幽幽转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看到她,猛然坐起,就想摸出法器。
“道友,你这是作甚?”
听到她的声音,这人怔了一下,按住法器的手一顿,有些迟疑:“你……”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来。
“我不是你的敌人,不过,你要是对我出手,那就未必了。”灵玉从怀中取出水囊,扔给他。
这人接过,打开来饮了几口,清了清喉咙,将水囊还回来:“多谢。”
灵玉收回水囊,站起身:“既然没事了,在下告辞。”
刚刚跨出深坑,走出两步,后面传来声音:“道友请留步。”
灵玉背对着他的脸露出一抹笑,很快消失不见,转回身:“还有何事?”
这人踌躇了一下,道:“道友能否帮个忙?”见灵玉没有回答,马上道,“我会付报酬的。”
灵玉像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友先说什么事吧。”心中暗想,这人看着有些眼熟,莫非之前见过?
这人道:“在下刚才中了妖修的暗算,一时难以行动自如,可否请道友帮忙,寻个暂时安身的地方?”一边说,一边抓着他的法器,警惕地看着灵玉。这人的法器是一盏火红的石灯,隐隐泛着一层红光,看得出来,是件高阶灵器。一名筑基初期修士,手握高阶灵器,可见实力不凡。
灵玉没有立刻回答好还是不好,反而打量着他的衣着,问:“道友是真华仙门弟子?”
此人毫不犹豫地点头:“正是,在下杜圣安。”
“杜圣安?”灵玉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难怪觉得有点眼熟,这个人她记得,当年在祝融山曾经见过一次,后来蔚无怏踢她进三世镜,也捏了这么个人。只不过,在她的印象中,杜圣安是个极有风度的青年,与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大相径庭。
“道友知道在下?”杜圣安盯着她的脸,在脑海中搜寻,可惜,当日在祝融山,灵玉只是围观众之一,三世镜更是个虚幻的东西,跟他本人没有关系,怎么也想不出来。
灵玉笑道:“多年前,杜道友冰湖一举成名,可惜一直无缘一见。”
“哦……”杜圣安闻言放松下来,他的经历中,冰湖大比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扬名也是由此开始。他也没有怀疑灵玉所言有假,内心觉得,这般人物,自己若是见过一定会记得。
“要是别人,我还是真不敢救,不过,既然是杜道友,帮个忙也无妨。”顿了顿,她道,“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暂时容身,杜道友还能走吗?”
杜圣安点点头,撑着站起身来。
“随我来吧。”灵玉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边走一边警惕地隐去行踪,最后到了一处悬崖。
在杜圣安惊奇的目光中,灵玉放出飞剑,跃身而下,落在扎根悬崖的一棵树上。
杜圣安小心地跟随在后,发现这棵树扎根的地方,有一条裂缝,只容一人侧身挤入,里面稍宽,两三丈见方,藏两个人足够了。
灵玉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得益于余阳山那些同道,曾经在这里救出两个人。
杜圣安观察了一下,迅速布下防御阵法,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灵石袋丢过来:“多谢道友相助。”
灵玉接过,随手塞进乾坤袋:“不必客气。”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来,杜圣安眉头微微皱起:“这位道友……”
灵玉耸耸肩,道:“这里也是我暂时藏身的地方,让给杜道友,我可就没地方去了。”
“……”杜圣安神情微冷,“所以呢?”
“杜道友何必这么紧张,”灵玉面带微笑,一派云淡风轻,“你周身设了防御阵法,我若对你不怀好意,你完全反应得过来。”
杜圣安一想也是,浑身的冷厉稍稍收了起来,只是,他还是十分不快:“在下不习惯与别人共处。”
灵玉淡然道:“可我之前答应的,只是给你寻个容身之处,没说完全让给你。杜道友明知道,如今的形势,寻到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有多不容易,你不过给了些灵石,就想独占么?”
杜圣安半晌不语,好一会儿,冷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灵玉的神情也冷了下来:“以杜道友刚才的模样,我若想怎样,还用得着等你布好防御阵法?若非曾经听过杜道友的名号,相信你的为人,在下也不会把你带来此地!”
虽然很不爽,但灵玉说的都是事实。杜圣安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算了,争这个没什么意思。希望道友真的能信守承诺,相安无事。”
看杜圣安开始调息疗伤,灵玉也布下防身阵法打坐。
她敢肯定,杜圣安不止一个人,因为他摔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枚感应玉符。以杜圣安的警惕,肯定不会带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回藏身之所,所以,慢慢磨吧,反正她不急。
三个时辰后,灵玉听到响动,停下调息。
夜幕已经降临,悬崖的石缝中伸手不见五指,以修士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个影子。当然,他们有神识,不会睁眼瞎。
杜圣安打理好自身,仍旧盘坐下来,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灵玉以为他会继续打坐疗伤的时候,忽然听到他的声音:“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黑暗中,灵玉勾起一个笑容:“在下……程君影。”
“散修?”
“散修。”
安静了一会儿,杜圣安缓缓道:“以散修来说,阁下十分了得。”
灵玉奇道:“我并未出手,杜道友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的剑。”杜圣安抛出一颗月光石,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石室,“如果不是你身上的剑气,确实不是紫霄剑派一路的,我会以为你是紫霄剑派的弟子。”
一名筑基初期的剑修,本命灵剑却是高阶灵器,十分少见。
灵玉露出缅怀的神情:“当年走上剑修之路,曾得一位前辈青眼……”
“原来如此。”
“对了,杜道友需要几天时间?”
杜圣安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灵玉笑道:“想必杜道友止住伤势,就会离开吧?这个地方,我可不想放弃呢!”
杜圣安垂下头,淡然道:“我说程道友怎么会愿意把藏身之地分享,原来早就看出了我的来路。”
“倒也不算看出,只是觉得,以杜道友的声名,应该不至于没有后路,就算落难,也是一时的。”灵玉把玩着手中的剑气,“正好,我顺手赚些灵石。”
“……程道友原来是哪个营地的?”
“白鹿庵。”
杜圣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看程道友的样子,好像没怎么受伤。”
灵玉说:“没有帮手,只能小心谨慎些。”
杜圣安终于抬头:“道友为何不去寻找其他同道?我听说,有些人聚在一起,建起了临时据点。”
灵玉淡淡道:“去过,不过觉得不适合,后来又走了。”
“……”杜圣安慢慢道,“看来,道友对同伴的要求很高啊!”
“当然,如今是什么形势,大家都清楚,聚在一起,是为了活下去,如果不适合,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
“那么……”杜圣安盯着她,目光凌厉,“你帮我,是想进入我的组织?”
灵玉脸上一闪而逝的愕然,被他看个正着,这反而让杜圣安镇定了下来。他不怕别人怀有目的,怕的就是看不出她什么目的。
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灵玉过一会儿才道:“不瞒杜道友,确实有这个想法,想来杜道友这样的人所在的组织,应该有点实力。”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过,仅凭杜道友一人,也不好判断,所以没有直接提出。”
杜圣安不再说话,将月光石收了起来,似乎继续疗伤了。
176、邀请
天亮又天黑,一整天过去,杜圣安始终不言不动,维持着疗伤的姿态。
灵玉也不管他,白天时自己出去了一趟,杀了几个妖修,血淋淋地回来,打理了一下,自顾自地服药,调息。
天色渐暗,杜圣安终于停下疗伤,从石缝中挤出去。
灵玉没有跟上去,仍旧坐在角落里,趁机整理乾坤袋。
这些天来,她伏杀了不少妖修,乾坤袋里塞满了尸体,不怎么贵重的扔给仙书吃,价值高的就分割了收好,等遇到人的时候选择卖或者换。
战斗历来是剑修最好的修行方式,来到临海战场还不到一年,灵玉的修为却突飞猛进。三世镜中历练出来的技术,在日以继夜的伏杀与被伏杀中,越发显得老练犀利。
灵玉时常想起徐正。乍看之下,徐正的剑术没有特别让人注意的地方,旁观的话,大概只会觉得,他是个基础扎实因而实力强劲的对手,但与他对敌的时候,就会发现他的可怕。哪怕稍纵即逝的机会,他都能抓住,好像毒蛇,不动声色,却会在最恰当的时候,给出致命一击。
她一遍遍地回想他的剑术,琢磨他的功法。
紫霄剑典,且属于他一个人的紫霄剑典,这种说法很奇怪,更说明了他身怀秘密。这本紫霄剑典,到底有着怎样的独到之处?
不知不觉,她的剑术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更冷静的心态,更精准的判断,更稳定的出手。她慢慢学会了怎样在战斗中寻找机会,一击必杀。
说起来,不知道徐正怎么样了,之前听说他被昭明剑君逼着带领什么诛邪堂,以一当十地拼杀,想必危险得很,不过,他这样的人,越是逆境越是顽强,应该会活得很好吧?
想到这里,灵玉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
“沙沙”声响起,杜圣安穿过茂密的枝叶,挤入石缝,然后丢出月光石照明。
灵玉看到他抱了只小兽,煮了水细心地喂养,不禁问:“这是杜道友的灵兽?”
杜圣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这小兽体形不大,小猫一般,浑身漆黑,对杜圣安甚是依赖。浑身上下几乎感觉不到灵气,却有着敏锐的直觉,时不时地冲灵玉呲牙。
她猜测,这灵兽的作用大概是探路之类的……说起来,阿碧被她留在宗门内,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修炼?若是阿碧能尽快筑基,不失为一个助力。
喂好了小兽,杜圣安用神识跟它沟通,而后拍了拍它的头:“去吧。”
小兽从石缝中挤了出去,很快消失。
接下来几日,两人仍然各干各的,一天说不了两句话。杜圣安显然在等小兽,有些心不在焉。
灵玉仍然时不时地出去,伏杀妖修。每次看到她身染血迹却毫发无伤地回来,杜圣安的眼中就会闪过一丝惊异。
如此三天,他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程道友,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灵玉一边处理妖修尸体,一边随口问:“什么?”
杜圣安指了指地上的皮毛。
“哦,没办法离开,总要修炼不是?反正我们散修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她淡定无比地把处理好的皮毛收进乾坤袋,又取出一双兽角,磨掉多余的部分。这手分解之术,还是当年在飞廉城的时候,顺手学的,这些日子频繁使用,越来越纯熟。
杜圣安看她模样温文秀气,带着独特的中性的美感,面对血腥镇定自若,浑身充满矛盾,不禁迷惑了:“程道友真是散修?”
灵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下哪里不像散修?”
“呃……”杜圣安思忖,她一个人也过得很好的样子,确实像个散修,只是,普通的散修,哪有这么强的实力?她拿回来的妖修尸体中,还有筑基中期的。
杜圣安心中一动,起了攀谈的念头:“程道友的年纪应该不大,实力也不错,为何没有加入宗门?”
灵玉闻言沉默,过了一会儿,方才道:“不是每个人都想加入宗门的。”她眼前浮现出与她一同到达飞廉城,望着仙城上空御空飞行的修士如痴如醉的少年,一转眼,分别快九年了。陵苍与星罗通信不易,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杜圣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琢磨了一会儿,继续问:“那道友为何要来战场呢?”
灵玉抬头一笑:“自然是为了历练晋阶了。”
好吧,他问了个蠢问题。杜圣安闭口不言,沉默地继续看她处理兽尸。
半个时辰后,灵玉终于处理完了,用术法弄干净地面,也不管杜圣安在干什么,伸了个懒腰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玉被“吱吱”声吵醒,睁眼一瞧,原来是杜圣安的灵兽回来了。
这只小兽从石缝钻进来,从口中吐出一块晶片。杜圣安拿着这块晶片握在手中,读玉简一般使用。
过了一会儿,他满脸怒色,用力一捏,晶片碎成粉碎。
灵玉有些诧异地挑挑眉。这位杜道友是个很注意风度的人,几天来,从未如此失态。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正想着,杜圣安霍然站起,在小小的石室内转了两圈,仍然克制不住怒意地挥拳往石壁上一击。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道,顿时鲜血淋漓。
灵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暗想,这个时候表达一下关心,好像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不对,这样容易让人误会。
就在她面无表情地思索怎么做才合适的时候,杜圣安转过身来,像是考虑了很久才下了决心,对她说:“程道友,有件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灵玉闻言抬头,内心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杜道友遇到难题了?”
杜圣安没有隐瞒地点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随意施了个小法术,抹掉伤口。这样的皮肉伤,只是看着可怕,对修士来说,处理起来再容易不过。
“程道友不是想加入我们的组织吗?如今有一个机会,可愿试一试?”
灵玉目光颇含深意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杜道友这样说,好像不大对吧?加入你们的组织,我确实有这个意向,但之前也说了,不知道你们的组织到底如何,万一不合适呢?”想让她白干活,那可不成。虽然她的目的就是混入杜圣安的组织,拿到情报传回余阳山,但若弱了气势,那就处于下风,要白白替别人干活了。
“……”杜圣安不是不知道她是故意拿乔,他刚才那么说,也是在自抬身价,把自己地位放低了,怎么谈条件呢?所以,他只是语气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道友就好好想想吧,明日我就会动身回去。”
说着,淡定无比地坐回去,细心地给灵兽喂养、顺毛,安抚好了,放回灵兽袋。
可惜他一番姿态,没得到回应,灵玉又打坐调息去了。
终于,天亮了,杜圣安忍耐不住,问:“程道友想好了吗?”
灵玉停下调息,慢吞吞地说:“杜道友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杜圣安已经扭头就走了。让他求人?哼!可惜,形势不由人——
“程道友若能帮这个忙,在下必有厚报。”
灵玉仍然不说话,镇定地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杜圣安脸色变幻,半晌后,说道:“不瞒道友,在下那个组织,出了点问题,我必须赶回去处理。”
“内乱?”灵玉问。
杜圣安点点头。
“那么,杜道友在组织里是什么身份,什么态度?”
“……我们这个组织只有二三十人,都是丹心阁营地筑基期中的实力高手,主要成员归属真华仙门和极意宗。之前相安无事,但不久前,首领在妖修突然袭击中陨落了,没有哪一位的实力达到压倒性的程度,所以……我们真华仙门和极意宗各有一名属意人选,之前一直在竞争当中。就在几日前,极意宗耍心计,害我们真华仙门的那位师兄险些折了性命……”
灵玉听完了,点头道:“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已经翻脸了。”
“是的。”既然打算带灵玉回去当帮手,这件事瞒不了人,杜圣安索性直言,“既然矛盾爆发了,拆伙就是了。只是之前,我们的物资一直统一分配,如今出了点问题。”
灵玉明白了,就是分家打架,各找帮手。
只是明白了原由,她有点犹豫。屠秋容让她出来,打听其他组织据点,是为了联手。现下她知道,杜圣安这个组织要拆伙打架,又觉得不大合适。真华仙门那帮家伙,可不好管,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队友,哪怕只是合作,都问题多多。他们能跟极意宗拆伙打架,他日跟俐阳山翻脸呢?
但让她拒绝,又觉得有些可惜,毕竟不曾亲眼见过,指不定,能从这个组织里得到一些独门消息呢?这些都是他们需要的。
“程道友?”她半天没说话,杜圣安催了一句。
瞬间,灵玉有了决定,她问:“这样吧。要不要加入你们的组织,我们再说。杜道友先告诉我,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为人作嫁,这种事我可不干。”
177、接应
屠秋容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惹人怀疑,也不会被珍惜。
游兴说,身为散修,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怎样打小算盘。
所以,一个有实力的散修,必须要有点小贪婪且难以对付,这样才显得真实。
灵玉正头疼怎么让杜圣安上钩呢,就发生了内讧的事,这让她内心窃喜,就连老天都帮着她!尽管这可能不是一个合作的好对象,但,真华仙门的家伙,总该有点私料吧?
最后,与杜圣安一番讨价还价,达成了协议。杜圣安这种从小入道的大宗门弟子,又是高傲的个性,灵玉再不内行,也不至于输给他。再说,她之前跟游兴恶补过,对付杜圣安,绰绰有余。
杜圣安并没有开出很丰厚的条件,临海战场封闭后,修仙资源一日一日被消耗,却少有来源,这使得资源越来越贵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挥霍。但他开出的条件同样让散修难以拒绝。
如果双方合意,就接纳她进入组织,且给予不低的待遇。灵玉确认了好几遍,他有这样的底气,才装出心动犹豫的样子。
“当然了,”杜圣安补充,“地位始终是自己争出来的,这个就要看程道友的表现了。”
灵玉道:“杜道友,你们跟极意宗的人不合,难道不会排斥外人?”
杜圣安闻言笑了起来:“那也要看是谁,你一个人,值得吗?”
“……”灵玉踌躇,“假如不合意呢?”
“总要冒点险不是吗?什么险都不冒,只等着坐收好处,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杜圣安脸色平静,内心浮起轻蔑,到底是散修,缺了气度,“再说,又不是一点报酬也没有。”
“好吧。”灵玉下了决心,“我相信,杜道友这样的人物,所在的组织不会太差。”
杜圣安忍不住露出笑容,被人夸奖,总是件舒心的事。他拿出一小袋灵石,丢给灵玉:“道友准备一下吧,明日我们就要动身。”
灵玉接过,掂量了一下灵石袋的份量,点点头:“好。”
一天很快过去,天色渐黑的时候,两人从石缝中挤出来,飞上悬崖,开始赶路。
妖兽更容易受环境的影响,哪怕他们化了形,成了妖修。夜晚,除了一些天性喜爱昼伏夜出的,几乎没有妖兽出没,是赶路的好时候。
两人一路飞奔,遇到妖修就躲,实在躲不过去就杀,两天后,终于到了一处密林。
密林里,枝叶茂密地挤在一起,重重叠叠,遮掩了天光,哪怕是正午,也黑暗得如同傍晚。
从盘如虬龙的粗大树干间挤过去,灵玉看到一株十人都无法合抱的大树,参天的枝干,拥挤的树叶,这样的规模,少说也生长了上千年。
杜圣安站在树前,结了一套手印,打在树干上。灵气微微波动,光芒散去,露出一个仅供一人出入的洞口。
“走。”杜圣安从洞口跳了进去。
树洞不算很高,大约三四丈就到了底,里面却很宽敞,哪怕车马都可以通行。灵玉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的泥土带着潮湿的气息,想必是他们处理过的。
她对杜圣安这个组织起了兴趣。从入口的禁制,到里面的布置,都说明了这个组织颇有能力,如果真的能给余阳山争取到这么一个盟友,相当不错。
树下洞窟很长,足足走了一刻钟,月光石的光芒才亮了起来。
灵玉听到有人低声问:“今日天色如何?”
杜圣安答道:“微星,无月,恐将落雨。”
话音落,一个人影在眼前慢慢现形,带着充沛的土属性气息。
土遁术!灵玉眼睛一亮。
五行遁术,是逃命的绝招,尤其是土系遁术,几乎随时随地可以施展,且很难被截留。会土遁术,除非遇到高阶修士,不然,等于拥有了一块免死金牌。
不过,五行遁术很难学习,哪怕天资卓越的人里,也只有少部分人有这样的天分。且遁术秘籍,是最贵的功法之一,寻常人根本没有途径去学。
“邓师兄。”杜圣安向此人揖礼。
这是个身材高壮的汉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举止有种落拓的潇洒,修为是筑基中期,气息澎湃,想必修炼的功法很霸气——不说别的,光身高就已经很霸气了,灵玉在女子中算高的,仍然比他矮了一个头。
看到杜圣安,此人咧嘴笑道:“杜师弟,你总算回来了。”
“让师兄担心了。”在他面前,杜圣安高傲的模样收敛不少。
此人看着灵玉,脸上带笑,眼中却闪过警惕:“这位是……”
“这位程道友是我寻来的帮手。此次能够安全脱险,多亏她出手相助。”杜圣安侧头对灵玉介绍,“程道友,这是我师兄邓靖。”
灵玉微微一笑,向此人见礼:“在下程君影,见过邓道友。”
邓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她的剑上,接着是她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熟悉的痕迹:“原来是程道友……似乎以前没见过啊!”
灵玉镇定自若:“在下只是一名散修,邓道友是名门弟子,哪有机会见到。”
“是吗?看程道友的样子,实在不像个散修。”
灵玉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解释。这个时候,越解释越心虚。
杜圣安看看她,又看看邓靖,嘴唇微动,似在传音。
邓靖听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审视的目光收敛了起来,向灵玉一抱拳:“程道友莫怪,我们很少接收新成员。”
“能够理解。”灵玉淡淡点头。
“走吧。”邓靖颔首,转身带路,“就这两天的事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杜圣安听懂了,灵玉也大概猜到了。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邓靖领头,他们仍然走了许久,一路上不停地结手印,出示玉符,竟有不下于五道防线。灵玉暗暗点头,有这般森严的防备,据点才能长久。
杜圣安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低声道:“我们内部成员也只能进入前两关,后面几关,没有人带着,是进不来的。”
灵玉心中一动,问:“这几处禁制,由谁部署?有几个人一路畅通?”
这个问题让杜圣安拧眉,似乎有些不快:“程道友……”这话超过了吧?别说她还没加入他们,就算加入了,这也是组织核心的事,哪能随便说?
邓靖忽然回头,说道:“程道友放心,我们不会因为禁制受制于人。”而后给杜圣安使了个眼色,以示安抚。
杜圣安一顿,知道自己误解了,微微有些尴尬。
灵玉仿佛没看到:“那就好。”
答完这个问题,邓靖好像突然对灵玉有了兴趣,稍微往旁边让了让,说道:“剑修修炼不易,程道友为何没有选个宗门加入呢?”
灵玉早有准备,镇定答道:“不瞒邓道友,最开始,我曾向往紫霄剑派,可惜,紫霄剑派不收女弟子,只能作罢。”
“唔,紫霄剑派啊!”邓靖的目光很温和,却藏着一丝不易见的轻视,真华仙门历来以正统自居,不大瞧得起与他们同在西皇山的极意宗和一山之隔的紫霄剑派,“说起来,紫霄剑派也真是有趣,剑修固然以男修居多,可女修中亦有天资出众之辈,如此一刀切了,不知道要错过多少英才,真是狭隘!”
说紫霄剑派坏话,灵玉听得很爽快,不过,这话别人说合适,偏偏真华仙门不合适。紫霄剑派目中无人,真华仙门难道不是?太皇山脉上的三个门派,一个比一个狂妄自大,还互相瞧不起,有趣极了。
“可不是,这条门规实在古怪。”她顺着话意说。
邓靖畅快地点点头:“不过,进不了紫霄剑派,可以来我们真华仙门嘛!紫霄剑派以剑道正统自居,依我所见,也不过尔尔,我们真华仙门,一样有正统的剑修传承,不输给他们!”
灵玉含蓄地道:“邓道友说笑了,能入真华仙门的,哪个不是资质过人。我倒是想入,可惜不够格。”
“哦?”邓靖闪过惊异,“程道友看起来与我这杜师弟差不多年纪,能筑基成功已经很难得了,何况实力过人……要说你不够格,岂不可笑?”
灵玉轻轻摇头:“我能有今日,多亏了一桩机缘,邓道友高看我了。”
“原来是这样!”邓靖不再多言。散修之中,确实有这样的情况,不说别人,杜圣安不就是如此?他炼气时损伤了根骨,照理说,没什么前途可言了,谁也没想到,他二十出头就筑基成功,这固然是因为他坚定勤奋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得了机缘,有筑基丹相助,又弥补了根骨之伤。
邓靖耳边传来杜圣安的传音:“邓师兄,这位程道友不可信?”
“这倒不是。”邓靖答道,“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破绽,也许真的是个运气很好的散修。你不是说过,她曾透露自己在星罗海域呆过么?星罗散修中,有不少奇人异士,也许她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否可以让她加入?”
邓靖微微一笑,语重心长:“杜师弟,莫要着急。我们这次找的帮手,可不只有她而已,等我们把极意宗那帮孙子甩了再说。她要真值得我们拉拢,那就罢了,如果不值得……嘿嘿!你之前又没有答应过什么!”
换句话说,实力不够,那就用完甩掉,这种事他们干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如今的临海战场,就是这么现实。
178、内讧
大半个时辰后,三人跨入一个宽敞的地下厅堂。
四大营地的突变,使得幸存的修士像茹毛饮血的太古人一般,不是藏身山体,就是藏身地洞。没办法,他们人少力孤,无法建起城池,元婴和结丹修士的失踪,使得他们这些筑基修士像老鼠一样,只能东躲西藏。
灵玉感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地洞被他们建得很宽敞,又布置下精妙的阵法,飘散着微弱的灵气。这里并没有灵脉,有灵脉的地方会引来各种对灵气敏感的妖修,并不适合建立据点。这个普普通通没有灵脉的山洞,能聚起这么多灵气,已经很难得了,余阳山有天然阵法,也不过如此。
地厅内,或坐或站着十几名修士,他们很明显分成了三派。极意宗和真华仙门各一派,都有五六名修士,另外三名修士,明显不想掺和他们的事,离得远远的。
看到他们进来,真华仙门的眼睛一亮,迎上前来,有人唤邓师兄,也有人叫杜师弟,还有女修热情地拉着灵玉,与她搭话。
若不是知道真华仙门的门派性格,灵玉差点以为他们真的热情好客。不过,看他们时不时冲极意宗看过去的挑衅眼神,就知道她只是筹码而已。
极意宗修士多半脸色不好,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一番介绍之后,一名女修自告奋勇,带着灵玉去休息。
灵玉留意观察了一番。这个小一些地洞里,坐了六名修士,形容各异,其中两名是真华仙门弟子,另外四名大概是他们请来的帮手。
作为据点,此处跟余阳山当然没得比,但严密的阵法布置弥补了不足。就算没有合作的可能,或许可以跟他们交换一套阵法,屠秋容并不是专精阵法的阵法师。
“这位道友。”坐下来不久,一名筑基初期的和尚笑眯眯地挨过来。
这和尚的模样很嫩,面相只有十七八,说不上英俊,但很讨喜,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起来很机灵。
灵玉向后挪了挪:“大师有事吗?”
“不敢称大师!”和尚连忙摆手,“贫僧法号缘修,道友客气一点的话唤我缘修,随意一点就直接叫和尚好了。”
“缘修?”灵玉看着和尚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缘修大师可是出身观慧寺?”
“道友听说过?”缘修惊讶,“贫僧在宗门内寂寂无名,没想到会有人认出来。”
如果不是听那两个观慧寺的和尚义愤填膺地说了缘修的不是,灵玉大概也会以为,这个和尚态度亲切,言辞有趣。
“……在下之前在白鹿庵,当然听说过缘修大师的大名。”
缘修面色微赧,不好意思地摸着光头:“道友说的是战功榜吧?侥幸,只是侥幸而已,当不得真的。”
他的神态不似作伪,差点让灵玉怀疑,是那两个和尚心存嫉妒?可看缘修和尚嘴边一闪而逝的笑,又不确定了。
算了吧,要是真像和尚们说的那样,这个缘修八成很会演戏。一个筑基初期的佛修,居然占据战功榜第一,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要说缘修一点手段都没耍,她还真不信。
唔,说起来,她自己不也在演戏吗?那就对着演好了!
心中这么一想,灵玉对缘修露出含蓄而保持距离的笑,又露出恰到好处的一点羡慕:“缘修大师太客气了,战功榜第一,岂会只是侥幸?在下可是连榜单都没上过呢!”
“哈哈,第一名与第一百名,也不过相差五百战功而已,运气好的话,只是一个任务,上不上榜,哪能代表实力。”缘修一脸诚恳地问,“不知道友高姓大名?我们曾经一同在白鹿庵抗敌,也算有缘了。”
“在下……程君影。”灵玉嘴角抽了一下,被个和尚用这么天真无辜的眼神看着,真是有点接受不能。
“原来是程道友,看道友的模样,好像不是散修啊,不知出于何门何派?”
“在下确实是散修……”
“是吗?哎呀,道友是剑修吧?啧啧,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高阶灵器?”
“哪里,能把本命灵剑升到高阶,只是侥幸而已……”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很亲切很热情,一个很礼貌很客气,很快就“熟”了起来——至少表面看起来很熟了。
半天过去,两人已经在传音了。
缘修说:“他们请道友来,开的价如何?说实话,贫僧不是很满意呢!真华仙门的人,可不是什么君子,万一赖帐就不妙了……”
灵玉回:“道友这话说的,真华仙门的人不会那么无耻吧?”
“嘿!”缘修挑眉挤眼,“会不会咱们等着看好了。要是真的矢口否认,我们可不能自认倒霉。”
“道友这话的意思是……”
缘修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看:“还用说么……”
灵玉看到另外三名修士抛来意会的眼神,就悟了。这个缘修还真是厉害,这么一会儿,就把所有的外来人士统一起来了。她毫不怀疑,要是真华仙门真干出什么,缘修肯定会推他们出头,自己在后面兴风作浪,既能捡好处,又不用出头。她果然不应该小看这和尚的。
又坐了一会儿,外面飞来一张传讯符,两名真华仙门的弟子接过,脸色微变,起身道:“几位道友,请跟我们来。”
来了!众人精神一振,紧随其后,来到地厅。
地厅里,人数翻了一倍有余,那几名不愿意掺和的闲杂人士已经退出去了,三十多人分成两拨对峙。
真华仙门有十三人,加他们五个帮手,共十八人。极意宗本门弟子稍多,有十五个,但只有两个帮手,共十七人。十七对十八,人数相当,修为差距也不明显,初期占三分之二,中期占三分之一。
随着时间推移,被困在临海战场的修士,初期的陨落比中期要多,这使得本来比中期多很多的初期修士人数大减。
真华仙门领头的,便是那位邓靖,他的修为在中期修士中首屈一指。极意宗领头的修士,名唤张麟光,也是筑基中期,年纪比邓靖稍大,没有他那么霸气,却更稳重,应该是位经验丰厚的老修士。
这些都是缘修说的,也不知道他哪里套出来这么多情报。
“邓道友,咱们合伙也有大半年了,有些话就算大家不说,心里也明白,不如一次了结?”张麟光慢条斯理。
邓靖咧嘴笑,一副豪爽潇洒的模样:“看张道友这话说的,这半年来,要不是我们精诚合作,哪有今天?有多少同道被妖修一网打尽,我们能够活下来这么多道友,实在不易。”
张麟光与他一起笑,笑罢,脸一沉:“邓靖,这么说话没意思。要拆伙,咱们就照规矩来,我们极意宗行事向来干脆,要怎么做,就一句话!”
邓靖慢慢收起笑容,目光沉下来:“你们想好了?”
“我们想不好,你们就不会这么干吗?”张麟光嘲弄的目光扫过灵玉等人,“不然,你们急着拉人干什么?哼!昔日沈师兄在时,想加入组织,要一半以上的人同意,现在倒好,你们直接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说得好!”邓靖拍了下掌,“昔日沈师兄在时……你们也知道,今时与往日不同了。当时沈雷仗着实力比我们强,占了多少便宜?有危险就让我们去,你们坐享其成。现在沈雷去了,你们是不是该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哈!”张麟光阴沉沉地道,“沈师兄可护了你们不少次!咱们的据点第一次被毁,要不是沈师兄,能逃得出来?后来你们两个被妖修追杀,险些逃不出来,难道不是沈师兄出手?他是首领,尽到了首领的责任,这些东西就是该得的!”
“别说得那么好听。”邓靖看了眼被他指到的两名同门,“好像沈雷出手就是为了救他们似的,难道落难的人里,没有你们极意宗的人?再说了,他身为首领,难道不应该保护我们?他活着的时候,得的比我们多,我们认了,可现在他死了,凭什么你们还霸着不放?”
“我们哪里不放了?”张麟光怒道,“那本就是沈师兄留给我们的!”
“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那是沈雷一个人的东西吗?这是我们组织的战利品!是沈雷仗着首领的身份,非要自己保管的!现在既然要拆伙,难道不应该拿出来?”邓靖说罢,转头使了个眼色。
真华仙门的弟子们会意,喊了起来:“没错,那根本不是沈雷的东西!”
极意宗的弟子大怒:“胡说!当时我们都说好了,东西归首领分配!”
“你也说了是分配,不是归他所有!这是我们大家的东西!”
“……”
双方七嘴八舌,很快吵得不可开交。
灵玉悄悄地后退半步,站在队列后面,握紧手中的坎离剑。她只是帮手,可不能让自己身处旋涡中央。
谁知有人跟她一样的想法,一转头,就见缘修冲她眨眼。
“程道友,你怎么看?”缘修传音。
“当然是……保命要紧了。”灵玉不着痕迹地动了下手指,确认事先准备好的灵符都好好地藏在袖中。
179、自爆
她可不是真的打架来的,杜圣安给的报酬,还不值得她卖命。
再说,邓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豪爽大方,有大哥的气质,可总觉得少了点气度,私心过重。当然了,这对真华仙门的弟子来说,并不是缺点,因为他们就是邓靖的私。
双方吵得热火朝天,很快就要拔刀相向。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不打这一架,根本不可能善了。
终于,面对指着自己的手指,一名极意宗弟子愤而出手。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邓靖大怒:“说不过就打?那就打吧!”招手喝道,“师弟师妹们,上!”
极意宗弟子哪里肯吃这个亏,张麟光亦怒声道:“是你们早就想打了吧?欺人太甚!我们也不必跟他们客气!”
双方各出法器、灵符,一时间,地厅内法术乱飞,刀光剑影。
灵玉拔剑在手,游走其中,虚架几招,以示自己有出力,却又四处闪避,不与对方直接对上。
来此之前,她想着,先混进来再说,没想到这么快就爆发矛盾,大打出手了。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灵玉有些苦恼,万一事情不可收拾怎么办?她岂不是白来一趟。
眼前的局面由不得她,地厅虽大,可三十多名修士动手,哪里容纳得下?为了给邓靖和张麟光腾地方,其他人只在外围游走。
邓靖修炼的果然是土系功法,拳头一锤,重重山影与自身融合,仿佛一座移动的山峰。
张麟光修炼的却是金系功法,他的法器是一具金斗,品质极好,是高阶灵器。
两人的修为在伯仲之间,功法也不相克。乍看,他们身处地下,周围是充沛的土属性气息,邓靖占尽地利,然而,五行之中,土系生金,面对金系法术,土系威力大减,反倒不好推断谁胜谁负。
张麟光金斗一晃,重重金影闪现,向邓靖压下。邓靖嘿然一声,一锤肩膀,钵大的拳头骤然变成巨石,迎了上去。
金系势大,土系力沉,轰然一声,金光无法再进一寸。
“不过如此!”邓靖轻蔑一笑,拳头化成的巨石忽然脱体而出,向张麟光砸下。
张麟光知道邓靖的拳头有多可怕,只能闪避,然而,到处都是土系气息,邓靖如鱼得水,巨石源源不绝地砸下。
灵玉一边应付着极意宗弟子,一边暗自沉吟。邓靖的功法着实特殊,他看起来没有法器,其实,他的拳头就是法器,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早就把法器化入身体之中了。
这种方法,跟炼化法器又有不同。比如,剑修早早就能把本命灵剑化入丹田,但那只是方便温养、存放,以提升人与剑的契合度,对敌之时,还是要把剑唤出来。邓靖却不然,说他的法器是拳头,拳头化为巨石抛出,法器却不会离开他的身体。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本身就是法器,所以化出的巨石无穷无尽,并不会消耗掉法器自身。
灵玉越看越觉得有趣,这种法器使用方式,是她从未见过的,仿佛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这种方式,提升了法器的功用,保护了法器自身,使得人与器完美地融合……这不是更适合剑修吗?
剑修与剑的共生关系,比普通修士更密切,既然邓靖可以这么修炼,为什么她不可以呢?如果她与坎离剑合为一体,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不正是剑修的追求吗?
这么想着,灵玉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她得想个办法,从邓靖手中得到修炼之法,只是,功法是修士的不传之秘,难度好像有点高……
邓靖凭借着源源不绝的土系气息,与自身高明的功法,将张麟光压制得死死的,眼看着张麟光再无反抗之力——
“啊!”一名极意宗弟子分心之下,被一剑刺个对穿。血液汩汩流下,浸湿了衣裳。
哪怕肉体之伤对修士不算什么,这样的破坏,也不是筑基修士能够无视的。他们没到元婴,无法肢体重生,没到结丹,不能快速修补破损的肉体。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对穿,必然伤到了丹田,几乎没办法活了!
“赵师弟!”张麟光大骇,眼中冒出红光,怒视着对手,咬牙道,“你们竟然下这样的重手!”
说罢,一掐指诀,金斗冒出耀目的金光,比刚才刺目百倍!
这是做什么?灵玉还没看明白,缘修已经脸色大变:“他要自爆灵器!”
元婴修士能自爆元婴,结丹修士能自爆金丹,至于筑基修士,没有金丹或元婴,元神更是弱得还未化形,只能自爆灵器。
比起自爆元婴和金丹的威力,自爆灵器要弱得多,但,凡事摊上自爆,都不会是好事!
自爆灵器之后,自身元气大伤,好的话休养个十几年恢复过来,差的话那就当场送命了。这不仅仅是指灵器的主人,其他人亦是如此!
所有人脸色大变。不管是极意宗弟子、真华仙门弟子,还是他们这些帮手。一旦自爆灵器,他们没一个人逃得过去!
“张师兄!”有人大声喊道,“莫要冲动!”
谁知,这张麟光看起来沉稳,却有着疯狂的一面,此时双眼通红,被那名极意宗弟子的死刺激到了,丝毫不顾同门师弟的阻止,仍然向金斗灌入真元。
“阻止他!”有人喊着,冲了上去。
然而,金斗的威力被发挥到极致,将他挡了下来。
灵玉指头一动,早就备好的防御灵符尽数拍在自己身上,一转眼就拍了十几道,重重叠叠,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她不知道这么多灵符重复使用,会有多少效果,但总好过没有。金属性以利著称,金斗又是高阶灵器,谁知道自爆的威力有多大?能撑过这一关再说。
另一个反应很快的是缘修。他手中的禅杖一挥,上面的金环全数脱离,一个一个,在他面前垒成厚厚的一叠,然后,化为金色光罩,将他完完全全地套住。
他们到底没能阻止张麟光自爆法器,轰然一声,整个地下大厅震动了。
灵玉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身体飞跌出去,无数的土块落下来,埋在身上。
这动荡持续了很久,一刻钟后,才慢慢地平息了。
痛感强烈,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内心诅咒,她有这么倒霉吗?只是来凑个热闹,居然遇到个疯子,说自爆就自爆!
自爆,这是能开玩笑的吗?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除非不能活,谁会出这样的招?她严肃地怀疑,张麟光脑子有问题,指不定以前受过什么刺激,现在受到同样的刺激,直接就发病自爆了!
不过,万幸,她没死。
这是晕过去之前,灵玉最后的念头。
…………
灵玉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感觉到生人的气息靠近,而且有人试图从自己身上摸东西,她立刻清醒了。反手一转,坎离剑的剑光随心所欲,“噗嗤”一声,刺穿了什么。
“哎呀!”有人叫了一声。
她迅速转醒,持剑挡在面前,瞪着眼前的人。
月光石幽暗的光芒中,她看到缘修的脸,正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她冷声道,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出剑。
缘修愣了一下:“你没死?”
“我为什么会死?”灵玉毫不放松地盯着他。
缘修的模样很狼狈,僧衣破得不像话,全是泥土,衣袖被她一剑刺穿,破了一个大洞,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破皮流血的,衬着光光的脑门,惹人发笑。
而且,他气息不稳,显然有伤在身。
灵玉迅速地评估了一下,她也受伤了,但那十几张防御符不是白用的,经脉和丹田并没有受到影响,估计就是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事。
很好,实力差不多保住了,就算缘修想动手,她也不怕!
缘修很快反应过来,手中禅杖收回,嘻嘻一笑:“抱歉抱歉,贫僧还以为道友已经驾鹤了,所以想捡个便宜。”
看灵玉还是盯着他,缘修摸摸鼻子退开,用行动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程道友,不用这样吧?只是误会而已……”
盯了好一会儿,灵玉才慢慢放松下来,哼一声,收回坎离剑,目光扫过四周。
自爆之下,这个地厅已经毁了,禁制也被破坏了。不过,血肉横飞的只是靠近张麟光的几个人,其他人多半躺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灵玉看着缘修转过身,在人堆中摸来摸去,一转眼,摸了好几个乾坤袋进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她盯着,所以心虚了,缘修试探过这些人的脉息才摸乾坤袋,有几个活着,就没有动。
坐了一会儿,灵玉忽然开口:“缘修大师。”
“啊?”缘修回过头,冲她眨眨眼,“程道友有何见教?”
灵玉说:“见者有份啊!”
缘修一愣,随后嘻嘻笑了出来,真正放心了:“还以为程道友说什么呢,这是自然!”
灵玉起身,扫去身上的尘土。她晕过去的时间并不久,地上血迹未干。大部分人还活着,只是没她和缘修反应快,受的伤重一些。
灵玉走到邓靖旁边,他紧挨着张麟光,伤得极重,但还没死。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去摸他的乾坤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