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不能好了……
北天上真界。
一座琼宫,居于北天之极。
天极与其他地方不同,一年只有一日,日半年,夜半年。
如今正是极夜,没有日光,只有一轮圆月悬于天际,月色明亮,如水般倾泄下来。
除了圆月,琼宫之顶还有不散的极光。极光映衬下,天空呈墨蓝色,深邃清幽,琼宫仿佛一座冰宫,清冷不似人间。
这里就是上真界最神秘最令人景仰之处,北极上真宫。
雪花从天际飘落,楚天一踏着常年不化的冰雪,进入上真宫正殿。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早早接到楚天一的报讯赶过来的。各人形貌不同,衣饰各异,却都以紫袍为主,身上的气息也一般无二。
寻常人要是进来,估计第一眼就会被震慑心神。
这些人,站在这里,就像是一柄柄的剑,锋芒毕露,剑意逼人。
楚天一进来,没来得及跟其他人打招呼,走到最里面,袖子一抖,一个人出现在大椅上。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楚天一转回身,向为首那个拱了拱手:“萧师兄,众位师兄弟。”
这位萧师兄,是个将近四十的中年修士,面相凌厉,五官深刻,年轻时亦是一位美男子。
“楚师弟辛苦了。”萧师兄挥挥手,目光落在椅上。
躺在椅上的这个,身穿紫袍,面容俊美,即便在沉睡之中,身上亦有浓厚的剑意。不管是谁,一看之下,都会认为他是北极上真宫的修士。
看清此人样貌,殿中响起轻微的抽气声。
“这是……剑尊?”其中一个相对年轻的弟子疑惑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所有人都在心里问着同一个问题。
这是剑尊?容貌、体形、气质,确实与剑尊丝毫无差,然而……
人界有亿万生灵,长得像的人不少,但像到这个程度,连气质都一般无二的人,却从来没有过。
“萧师兄,”楚天一问,“剑尊的化身,会是这般形貌吗?”
萧师兄缓缓摇头:“据我所知,师尊的化身,少有与他相貌一致的,便是相似,也只几分而已。”
“那他就是剑尊无疑了。”楚天一说,“他身上有紫郢剑的气息。”
化身再多,紫郢剑也只得一把,他们身为直系弟子,紫郢剑的真伪总能分辨得出。
萧师兄没有否定他的判断,只问:“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神霄界。”楚天一答道。
能够来到殿中的,都是北极上真宫的高层,知道剑尊失踪的真相。万年未曾现身的剑尊,并不是闭关了,而是在当年青莲一战中,失去了踪迹,很可能受了重伤,隐居疗伤。
万余年过去,照理说剑尊早就该回归的,却迟迟没有回北极上真宫。他们这些弟子对外宣称,剑尊在闭关,其实每个人都清楚,剑尊可能遇到了大麻烦。再重的伤,都不至于万余年不归。
如今见到此人,许多人心中明白过来。难怪剑尊万余年未归,果真是遇到了大麻烦。
“剑尊这是转世了?”众弟子中,一位女弟子迟疑着出声。北极上真宫女弟子极少,殿中只有这么一位。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同样道理。北极上真宫这群高傲的剑修,倒是对师姐妹挺礼让的。
“这不能吧?”另一名弟子犹豫道,“剑尊是灵族之体,若是转世,岂不是成了人?可看他的样子……”
被这么一提醒,众剑修纷纷去看躺着的徐逆。
“咦?”萧师兄奇道,“他……好像也是灵族之体。”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这太古怪了!眼前这人,模样虽与剑尊完全相同,然而修为低得多,年纪也轻得多——他们都是顶尖的合体期修士,徐逆岁寿几何,稍微一探就知道了——只能是转世了。既然转世,那就是从灵族转为人身,为何又是灵族之体?完全解释不通啊!
那位萧师兄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有紫郢剑在,那么此人定是师尊无疑。至于其他事,说不定另有隐情。楚师弟,你先说说怎么发现师尊的吧!”
“是。”楚天一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首先是他的小弟子叶一舟,去了一趟青锋界,结果发生了宝山被窃之事,回来记忆凌乱,古里古怪地说什么“剑尊被抢走了”。然后是他的大弟子,奉命去罗幽界堵截,结果人没堵到,自己反倒被惊了。剑尊,他说他看到了剑尊。
这件事,引起了北极上真宫的重视。叶一舟记忆凌乱,作不得准,可楚天一这个大弟子,向来是个稳重妥当的人,他说看到剑尊,那就不会有假。
事情到了这一步,楚天一坐不住了,他亲自出马追查。谁叫遇到事情的,都是他的弟子呢?既然小的不行,只好他这个老的出马了。
楚天一资格极老,经验丰富。灵玉的手段,瞒其他人容易,这位楚剑君却一路循着蛛丝马迹,追查到神霄界去了。
灵玉在神霄界不是无名小卒,徐逆的存在,也不是秘密。楚天一打听清楚,直接上门。
神霄界是大乘之界,寻常人都要给几分薄面,楚天一却不在乎。发现徐逆不对,他干脆地直接掳了徐逆回上真宫。
整个人界,没有哪家是北极上真宫惹不起的!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师兄弟们商量商量,总能弄个明白吧?
北极上真宫行事,向来简单粗暴,楚天一这般行事,完全得其精髓。
“楚师弟,你直接掳了人,难道没打听消息吗?此人究竟是何出身,有什么经历,这些都没弄清楚?”萧师兄皱着眉头说。简单粗暴是一回事,总不能什么都不搞明白吧?
说到这个,楚天一变得有些迟疑:“这个,我派人去打听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萧师兄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不过……”楚天一想到在神霄界听说的那些事,越想越觉得荒谬。
“不过什么?楚师兄你别婆婆妈妈的,事关剑尊,有什么事说清楚啊!”众弟子中,有个急性子的追问。
“是啊是啊!”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别人的附议,“剑尊失踪一万多年,总得让我们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吧?”
楚天一断然道:“不可能,我听到的那些消息应该是假的。”
他越是这么说,别人越是好奇,一群剑修七嘴八舌地追问。
“楚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卖什么关子啊?”
“就是,可不可能,先说给我们听听啊!”
“你该不会故意不说,看着我们着急的吧?”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剑尊的消息,说一半瞒一半是怎么回事?故意让他们急的是吗?
“楚师弟,到底听到了什么,先说来听听!”萧师兄也发话了。
楚天一只好道:“你们还记得青锋界的事吧?宝山失窃,里面有个重要人物事后不见了。”
“你说那个女修?”马上有人接话,这件事他们一直在关注中。
楚天一点头:“不错,我原是追着她的行踪去的。从罗幽界一路追到神霄界,打听到她是无梦山门下。”
“无梦真君?”萧师兄提了提嘴角,露出一点冷笑,“怎么,难道是无梦真君纵容弟子,与我们北极上真宫为敌?”
“应该不是。”说这句话时,楚天一的表情更古怪了,“无梦山的人说,她虽是无梦山门下,接续无梦真君四弟子一脉,然而修习的功法并非他们的传承。而且,她也不是神霄界人士,乃是从他界而来,半路加入无梦山的。”
“那又如何?”管她修习的是什么功法,跟他们有关系吗?
“据说,这个女修,乃是剑法双修。剑修方面,传承的是我们上真宫一脉的紫气诀,而法修方面……”楚天一越说自己越不相信,“传承的是丹霄观的功法。”
“什么?”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惊讶地反问出声。
这女修会北极上真宫的剑术,他们早就知道了,青锋界的世家说得很清楚,她用剑术与叶一舟打成平手。如果不是上真宫的传承,谅叶一舟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携她进入宝山。
他们之前早就认定,这女修应是本宗的一脉分支,心中多少带着轻视。现在听说这消息,完全不能接受啊!
“剑法双修?”
“丹霄观?”
北极上真宫的正殿闹哄哄的,说什么的人都有。
“楚师兄,你不是在逗我们玩吧?”这是个性格外向的弟子。
“是啊,楚师弟,这可不能胡说。剑法双修就算了,虽然不易,却也不是做不到。拥有两脉传承,这怎么可能?”
“就是,既然修习了我们北极上真宫的剑术,怎么能去修炼丹霄观的功法?”
“那丹霄观就是暴发户,跟我们怎么比?”
“对对对!要底蕴没底蕴,要风度没风度,一个个都是斯文败类。”
“谁不知道丹霄观的人只有一身皮能看?外表斯文,其实一肚子坏水。”
“就是……”
原本只是讨论功法,不知不觉,话题歪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一致声讨起丹霄观来。
大乘之间的恩怨,多少会牵连到门下弟子。比如洞玄宗和净空寺弟子,一旦遇到,都会彼此绕着走。自家剑尊仇人不少,但要说哪个最讨厌,莫过于丹霄观那位了。
要问为什么特别反感?因为其他人就算看不顺眼北极上真宫,也会绕着走啊!只有丹霄观的,总喜欢挖坑让人钻,那贱贱的样子,实在是有够讨厌!
众剑修说起丹霄观来,同仇敌忾,一脸愤然。眼看着离题万里,萧师兄不得已咳了一声,竖起眉毛:“都在说什么呢?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
萧师兄长相威严,一板起脸来,很有威势。
众人立马噤声。
萧师兄道:“楚师弟,你继续说!”
楚天一接着道:“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但问了好几位,得到的都是同样的消息。”
“剑法双修?”萧师兄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继续问,“那师尊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的剑术,该不会就是师尊教的吧?莫非是师尊这一世收的弟子?”
楚天一的脸色更古怪了。
“楚师弟,快说啊!”
在萧师兄的催促下,楚天一吞吞吐吐地道:“无梦山的人说,剑尊与那女修,是道侣……”
整个大殿突然一静。
所有人都盯着楚天一。
饶是楚天一为人稳重,被这么多同门盯着,也觉得不舒服:“我问了好几遍,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好半天,终于有人出声:“道侣?你的意思是说,剑尊他……娶妻了?”
楚天一没有回答,却是默认了。
那人拉了拉旁边的师兄弟,继续用梦游似的声音说:“贺师弟,你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嗷!”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位就重重的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让此人回到了现实,他迅速地道:“楚师兄说的对,这肯定是假消息!”语气斩钉截铁。
剑尊娶妻了?开什么玩笑?北极上真宫的剑修全都娶妻生子,剑尊也不可能有道侣的好吗?因为他是剑尊,他是紫郢天君啊!编出这个消息的人真可笑!
这时,外面飞来一道玉符,落在楚天一手上。
楚天一精神一振:“消息来了。”
萧师兄一把抢过去,破开玉符上的禁制,展开一看。
“徐逆,炼虚初期修为,现年一千八百八十九岁。出身南天沧溟界,为紫霄剑派掌门剑君,一千二百余年前离开沧溟界。现居于神霄界无梦山,其道侣程灵玉为无梦真君徒孙,门下有……”
大殿内再次陷入沉静。
人人都僵着一张脸。
这个查消息的人,真是太失职了!楚师兄就算了,他来去匆忙,有可能听错。后续弟子怎么能连这种消息都打听失误?一定要叫回来,好好训斥一番!
自我催眠地想了一会儿,片刻后,人人露出震惊的表情。
北极上真宫的弟子,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个消息是真的,是真的啊!
剑尊居然有道侣了?居然娶妻了?这世界不能好了……
1122、衣冠
为了剑尊可能有道侣的事情,北极上真宫差点吵翻了天。
一部分人认为,这事绝对不可能,肯定有猫腻,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惩戒一番,否则不足以昭示北极上真宫的威严!
另一部分认为,也许剑尊转世之后,发生了什么难以掌握的变故,才会莫名其妙有了道侣,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待之。
总之,所有人心里都闪着一行字: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最后,萧师兄一锤定音。这件事一定要详查,天下人都知道,紫郢天君走的是无情道,修的是无情剑,突然有了道侣算怎么回事?这关系到道心所持,问题的严重性可想而知。万一剑尊回不到原先的道上,威压北天的紫郢天君,就成了历史了。
阴谋,这一定是阴谋!
对了,那个女子修炼的是丹霄观的功法?该不会是怀素那个女人搞的鬼吧?可恶!阴险!
整个紫霄剑派,对那个丹霄帝君,半点好感都没有。发生这种事,而且还与丹霄观有关,所有人的想法都一致,一定是丹霄观搞的鬼!一定要让丹霄观好看!
为了这事,那位萧师兄甚至决定去请那两位已经离开上真界,到别的大界开宗立派的大乘师兄。
人界至今不过一百多位大乘,向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大乘门下弟子迈入大乘,那便离开此界,另立山门。
这跟太白宗达到元婴的弟子不再依附师长是同样的道理。与太白宗不同的是,元婴的修为,说高也不高,只要灵脉足够,一座山峰容纳两位元婴修士,甚至三位都是可以的。
但对大乘修士来说,他们已经与天道合为一体,天地法则尽在掌握之中,大千世界,在他们手中亦能随意操控。这样强横的实力,让两位大乘居于一个大千世界,就会有一种束手束脚的压迫感。
所以,一到大乘,就会另寻世界,成为一界之主。
同样的,本宗的事情,他们不会再多管。都另立山门了,还回师门多管闲事当保姆作甚啊?大乘修士的排场呢?闲事管多了,就不值钱了。
紫郢天君失踪后,他的两位大乘徒弟推算了一番,替自家师尊安了人心,就没再多管了。青锋界的事没管,追查灵玉的事当然也不管。
在大乘眼中,这种事太小了。
而现在,萧师兄觉得两位大乘师兄不能不管了。事涉剑尊之道,这关系到北极上真宫一门的荣辱。
这边,一向清冷孤傲的北极上真宫闹得满地鸡毛,那边,丹霄观却一片平静。
当然,这种平静是大局层面的,他们并不是不吵……
“说什么,说什么?”柳西燕一条长腿往椅子上一踩,一只手按在膝盖上,一只手指着眼前的人,“有种在我面前再说一遍!”
与柳西燕既妖娆且帅气的打扮不同,殿中大部分人都是一身素衣,风度翩翩。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放在师徒传承这边,这话也是同样有道理的。
一个英明神武的师父,自然会成为弟子的榜样,门下弟子自觉也好不自觉也好,都会去学习师父的一举一动,从行事风格到衣着打扮。这就叫门派气质。
比如,北极上真宫皆是高傲清冷的紫袍剑修,不管他们私底下多二,至少表面是高傲清冷的。
而丹霄观,基本就像北极上真宫的剑修们说的那样,一群斯文败类!
怀素风姿过人气度潇洒,且喜着素衣,所以,她的门下,个个风度翩翩,一身素衣不染凡尘。怀素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她的门下个个爱耍诡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丹霄观的弟子们,走的是衣冠禽兽的路线。不管内在多禽兽,外表一定要很衣冠!
所以说,紫霄剑派那句话并没有说错,丹霄观的弟子,就一身皮能看,里面全是斯文败类!
现在,在柳西燕的强压之下,这群斯文败类衣冠禽兽里,有人如此说道:“柳姑姑,我们又没有说错,帝君哪里不好?不想回归,强行让她回归不就好了?”
柳西燕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俊雅公子,冷笑:“岳少宁,主上太久没回来,你是不是忘了她的手段了?你这身皮不想要了,嗯?”
岳少宁后背冒上一阵寒意,缩了缩脖子:“柳姑姑,你可别吓我们,我们可是为了帝君好。长痛不如短痛,何必浪费时间,你说是吧?”
柳西燕只盯着他冷笑,笑完了,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一半人犹犹豫豫地点头,另一半人没动作。
“那你们呢?”柳西燕指向另一半人。
其中一个女子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大合适。毕竟师尊这是真灵转世,和化身不同。如果草草让她强行回归,留下隐患怎么办?师尊达到大乘巅峰已久,只求飞升,如果因我们坏了事,那可怎么办?”
“坏事?还能有现在的情况更坏?”岳少宁不客气地说,“帝君当年费了多少力气,斩断七情,踏上巅峰,如今呢?七情上身,竟然还有了道侣,再这样拖下去,帝君才真的要麻烦了!”
他话音一落,引来一票赞同。
一个青年书生摸着下巴,说道:“柳姑姑,你也不用太激动,你看我们都没激动。其实道侣这件事吧,就当嫖……”他及时收回改口,“玩了一回,咱也不吃亏。不过再放任下去,可就大事不妙了。你也知道,帝君这世所走之道,和本尊截然相反,我们要是不管,以后可能会更麻烦。”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岳少宁说。
相对北极上真宫那一票觉得自家剑尊被占便宜的剑修们,丹霄观的衣冠禽兽光棍得多。
有道侣?还是紫郢?哎呀,这乐子真大!没事,那毕竟是紫郢,百万年以降,人界最顶尖的修士之一,咱不吃亏。
帝君不愧是帝君,转了世还是这么牛啊!弄个男人来玩,居然是紫郢。
下回再看到北极上真宫的讨厌剑修们,可有得笑话了,哈哈哈哈……
快点让帝君回归,咱们就能去笑话北极上真宫的人了。
“你们长点心行不行?”之前那女子看不下去了,“你们以为,转世了就是换个躯壳吗?师尊这次遇到了大麻烦,所以才会动用秘法,弃了记忆和修为,只余真灵转世。既然只有真灵转世,那么她的自我就是这一世重建的。一个重建的自我,你们以为随便抹掉就行了?这是她的人生,不仅仅是一个躯壳。千余年的修炼、经历、心境考验,这些是我们随便几句话就能抹掉的吗?万一坏了师尊的事,你们担得起吗?”
“对!这话还差不多!”柳西燕抚掌,心情大好,“要是这事情这么简单,你们以为,轮得到你们说话?我早就办好了!”
岳少宁和那青年书生异口同声:“那要怎么办?”
柳西燕闭嘴了,她在心中大叹。她就是想问这个问题,才把他们召集过来的啊!这群家伙,平时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关键时刻,居然没一个派得上用场的!
“我们当然要让主上回归,”柳西燕说,“但是,不能这么随便。”
岳少宁嘀咕:“我哪里随便了……”收到柳西燕狠瞪的一眼,才收了音。
柳西燕收了脚,坐到椅子上,心平气和地说:“你们注意到一件事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柳西燕继续道:“主上出了事,只好转世投胎。而北极上真宫那边,居然也发生同样的事。紫郢是什么人,不用我跟你说一遍吧?像他这样,从洪荒时代过来的大修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不得不转世?”
紫郢和那个总喜欢转世的悟嗔不一样。他天生灵体,修炼百万年,至清至纯。可以说,他的灵体,是他的优势之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会放弃。
转世之后,就是人身。虽然人是最适合修炼的种族,但比起灵族的身体,却是有所不及——因为人,也是要修炼灵体的。
“对啊……”青年书生喃喃道,“帝君的转世与其结为道侣,紫郢自然也是转世了。难道他们遇到了同样一个麻烦?”
“当年帝君为什么离开,你们心里也清楚。青莲之战的最后结果如何,我们事后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亦不知青莲落于谁人之后。现在回头看看,当年之事,只怕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柳西燕蹙着眉头,一脸凝重。
岳少宁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掌:“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万余年来,消失的可不止帝君和紫郢。当年青莲之战,波及的大乘前辈很多,事后明确回去的,大概只有一半。我们之前没有放在心上,就是这个原因。但这万年来,那些大乘前辈,大多数现身了……”
“这个我记得。”之前说过的女子思索道,“明确回到自家道场的前辈不少,他们消失的时间在千年到万年不等。这个时间很合适,消失千年的,大概是藏起来养伤了,而消失万年了,可能是原身陨落,故而在分身上复生。”
“像主上这般,消失了万年有余的,未免太长了。”柳西燕轻轻叩着扶手。
“应该还有其他人。”女子断然道,“我们应该去打听一下。”
柳西燕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那就这样,先把事情弄清楚。”她又瞪了岳少宁一眼,指着他们喝道,“你们给我安分点!事情没得出结论之前,不许去打扰主上!”
柳西燕名分上是怀素的仆从,但她跟随了怀素几十万年,从她还是不值一提的化神修士开始,直到站上人界巅峰。这其中的风风雨雨,不足为外人道,感情却是一点点磨出来了。怀素这些弟子,在柳西燕面前都是小辈,故而以姑姑称之,以示尊敬。
怀素失踪后,丹霄观几乎就是柳西燕一手操持的——就算怀素在,也是她打理的。指望怀素亲自打理?做梦!
以柳西燕的威望,没人敢不遵从。
丹霄观的衣冠禽兽们办起事来,效率极高。他们分工合作,有的人去调查灵玉的生平,以及她那个所谓道侣的事。有人回到当年青莲之战的旧战场,翻找蛛丝马迹。也有人着手调查青莲之战其他大乘的下落。
整个丹霄观飞快地运转起来,一个个消息送回明尘界。
灵玉仍旧静静地坐在花林亭中,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天了。
她这么做,并非抗议,亦不是赌气,而是陷入了道心浮动的状态。
本来她很肯定,自己不会再走怀素的路,但她回到丹霄观,许多属于怀素的记忆浮起来,令她的自我陷入迷茫。
在回溯之境里,她以怀素之身经历了那么多事,最后时候,被简不凡所趁,来不及斩七情。这也就导致了,她还没有从怀素这个身份里完全退去。
这种情况下,被带回丹霄观,焉能不迷茫?这里是怀素的道场,处处都是怀素的痕迹,那些记忆困扰着她,令她自我动摇。
伸手接过落下的一片花叶,轻轻一碾,花汁流了下来,染红了指甲。
灵玉看了一会儿,伸手放到嘴里。
味道是涩的,很真实。
就像她记忆里怀素的一生,不完美,甚至可以说痛苦,但很真实。
不言浮现出来,坐在她的身边:“这些花可以拿来酿酒,主人曾经酿过一坛酒,就在那棵树下。”
灵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离这里不过十来丈。
“现在还在吗?”
“应该在吧。”不言说,“就算他们知道,也没有人敢动的。”
灵玉想了想,走到那棵树下,找出一副手套套上,伸手刨土。
挖得不深,大概一尺左右,就碰到了硬物。
她拨开浮土,从下面抱上来一个坛子。
“要喝喝看吗?”不言问。
灵玉的手按在泥封上面,却没有动弹。
要打开吗?总觉得,打开的并不仅仅是一坛酒。
1123、求仙即求我
灵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睁开。
她拍开泥封,掀去酒坛的盖子。
本以为,迎面而来的会是一阵酒香,不料,等了半天,却什么味道也没有。
灵玉愣了好一会儿,低头去看。
酒坛里空荡荡的,哪有酒水?
“酒呢?”不言蹲在旁边,抓了抓脑袋。
灵玉伸手进去,里面干干的,别说酒了,一滴水都没有。
等她把手拿出来,掌心沾染了干枯的泥块。没有酒香,连臭味也没有。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一万年,太久了。”
怀素埋的酒,已经干得只剩下泥了。当年的美丽香甜,而今只剩下分不清来处的泥块。
灵玉索然无味地放下酒坛,拍了拍手,粉尘随风而逝,半点都不剩下。
她坐回亭子,又不动了。
不言低下头,难得老实安静地跟在她身边。
一大一小,坐在栏杆上发呆。
风中传来花的清香,一如当年。然而,花已经不是同样的花,人也不是同样的人了。
灵玉竟觉得心中酸酸的,不知道这是属于程灵玉的,还是怀素的情绪。
“不言。”
“嗯?”
“如果怀素永远都回不来了,你会伤心吗?”
过了一会儿,不言才回答:“当然。”那是他的主人,他们曾经共同奋战,从一介小小散修,到一界之主。
“如果我和怀素有冲突,你一定会站在怀素那边吧?”
本以为不言同样会给予肯定的回答,不料他却说道:“不会。”
灵玉有点诧异:“你总不会站在我这边吧?”
“也不会。”
“那你……”
不言想了一会儿,说:“前任主人和主人你,对我来说是一个人。虽然你们经历不同,想法也不尽相同,但你们性格相似,拥有的特质也相似,除了……”
“除了我们的道相反。”灵玉淡淡接下去。
不言低下头,默认了。
“所以,你想把我扭回去,变回你最熟悉的样子吗?”灵玉勾了勾嘴角,语气淡淡。
“不是,”不言抬起头看着她,孩子似的眼眸,看起来特别真诚,“我只是怕,你的修为越高,双方的矛盾会越大。解决不了,说不定没办法再次迈入大乘。那样的话,转世就没有意义了。”
“矛盾?我和怀素之间的矛盾?”
“嗯……你从柳西燕身上应该可以看出,主人有转世秘术,就算当时不得已转世,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做。这一世的自我,终究会和前世的自我融为一体。你的抗拒,对谁都没有好处。”
灵玉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这么说,我乖乖接受,对谁都好。”
不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不言。”过了一会儿,灵玉又唤。
“嗯?”
“你只是担心会有不好的结果,才一力阻止我的吗?”
“……嗯。”
“那么,”灵玉垂眸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后悔呢?”
不言的眼中透出迷茫。
灵玉慢慢说道:“我跟怀素不同,她踏上仙路,是为了生存。但我,是为了自由。这么多年,我从沧溟界拼杀出来,如果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那么我修炼是为了什么?因为害怕走不到最后,为了规避风险,就放弃自我。如此,我的初心何在?”
她想起神霄界,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写着的三个字。
初心居。
她想着那三个字,一笔一划,想象着徐逆写下那三个字的心情。
大概怀素也猜不到,转世之后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吧?灵玉有时候会想,她和徐逆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呢?前世曾经如同仇敌般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互相吸引?怎么想,都得不到答案。譬如,怀素也不明白,那样心性冷酷的她,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凡人,那个凡人在她漫长的生命中,只占了短短几年的时光,却成了她斩断七情时最大的阻碍。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劫。
“你猜,如果当年罗白没死,怀素会不会用尽一切方法,与他在一起?”
不言细细一琢磨,心中悚然。
以他对怀素的了解——会的,怀素的本性,甚至比灵玉还要执着,如果不是因为这颗执着之心,怀素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成就。因为经历的关系,她甚至比灵玉更疯狂,更不顾一切。
如果当年罗白没死……
不言不敢去想象,因为他心中对那个答案,再清楚不过。
“你说的没错,我和怀素是同一个人,她有的特质,我都有。只不过,我比她幸运,她失去了罗白,而我却得到了。”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所求者不尽相同。有的人一生汲汲营营,在利禄中打滚。有的人克己勤俭,求的却是声名。还有的人,一生风光霁月,好似都不求,其实他求的是实现心中的自我。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什么都不求的人,说不求,只因那些皆非其所求。而归根结底,每个人所求的,都是自我的实现。有人认为利就是我,有人觉得名就是我,更有人以为一生磊落便是我。与凡人相比,我们修仙之人,追求更明确,更清晰。仙之一字,无上大道。无数的人,皆以此为我。求仙,即是求我。”
“所以,我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或者找回怀素的记忆,保留了程灵玉的自我。或者成为怀素,程灵玉的一切都随风而去。不管结果如果,我都不后悔。因为,这就是我。”
风在花林中拂动,无数的落花从枝头落下。花瓣在风中回旋,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
花已不再是当年的花,人也不是当年的人,然而景却一如当年。
怀素也好,灵玉也罢,都是我。
长久的沉默后,不言轻轻吐出一口气。
小小的身子站起来,握紧拳头,像是下了决心:“好吧,我助你离开。”
灵玉意外地看向他。
向不言说这些话,固然有拉拢他的意思,但灵玉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说服他。不言对徐逆的厌恶,希望她回归怀素的迫切,她是亲眼见过的。
不言看向埋酒坛的那个坑:“连美酒都变成了泥块,又怎么能要求主人一点不变?只要‘我’还在,那就还是我的主人。”
……
徐逆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是一尘不杂的屋顶,晶体雕成,像是坚冰。
上真宫?
他心中念头微微一动,正在想,自己好像没有唤出上真宫啊,为何会在上真宫内醒来?
忽然有人扑过来,张口就喊:“师尊!”
徐逆直觉地往旁边一缩,避开来人。
这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修士,五官英俊,面相威严。他身披层层叠叠的紫袍,背后负剑,高挺的身材,极有压迫感。
像这样的人物,应该坐在大殿中,接受其他人的膜拜才是。而不是半跪在他面前,一只手按在长椅边缘,一只手向他伸出,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祈求什么。
“师尊,您不认得我了吗?”对方眼中光芒更盛,好像一只小狗,在摇着尾巴。
徐逆被自己的想象恶寒了一下,不自觉又往后缩了缩。
“我是阿煜啊!萧煜!您目前存世的大弟子!”一边说,他一边撩开自己半垂下来的刘海,让徐逆看清他的模样。
徐逆沉默。
萧煜,就是那位在楚天一等同门面前,极有派头的萧师兄。
估计楚天一等人打死也想不到,心中威严的萧师兄,在剑尊面前会是这个样子。
“您是在本界收下弟子的,算起来大概有二十万年了……”
面对徐逆的冷脸,萧煜喋喋不休地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从小时候尿裤子偷包子,一直说到自己结成金丹成就元婴,即将迈入化神。
徐逆继续沉默。
“萧师兄!”外面传来声音。
萧煜立马收声,飞快地站直,负手而立。
等那人进来时,他又变成了威严无比的现任大师兄。
“萧师兄,剑尊醒了吗?”来人是个紫衣女修,正是紫郢目前在世的弟子中,惟一的女弟子。
“是问心啊,你怎么来了?”萧煜一派淡定地问。
“我来看看剑尊怎么样。”这位女剑修看到坐在椅上,一脸沉默的徐逆,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飞快奔来,“剑尊!”
徐逆仍旧沉默,只是稍微后退一点,避开对方抓来的手。
“咳咳!”萧煜说道,“师尊刚醒,还没想起来。”
“是这样啊!”女剑修总算没像萧煜那样,跪在他面前诉说自己的成长史。她非常郑重地施了一礼,道:“剑尊,我是您的弟子问心,我的名字还是您起的,您记得吗?”
“……”
“师尊还没想起来呢!”萧煜看看她,又看看徐逆。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师妹先打发出去,自己继续跟师尊培养感情。想了想,还是算了,师尊目前这个样子,估计还不适应,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了。
他万般可惜地后退一步,说道:“问心,师尊眼下还没恢复记忆,你在这里好好陪师尊,为兄有事,先去把正事处理了再说。”
问心欢快地答应一声:“哦,好。萧师兄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师尊的。”
于是,萧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问心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长椅旁,问长问短:“剑尊,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您这是转世了吧?这具身体太弱了……”
问心不像萧煜,痛陈自己的成长史,而是嘘寒问暖。然而对于徐逆来说,效果没什么不同,都是在不停地说、说、说……
没过一会儿,外面又响起声音:“问心师妹你在这啊!剑尊醒了?”然后飞奔过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徐逆身边迅速聚起一堆人。这些人形貌各不相同,但都穿着紫袍,一身剑气。
——每个人的修为都比他高,高很多!
而他们进入殿中,表现极度相似,都是飞奔而来,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跪拜之后,喋喋不休地说东说西。
徐逆的嘴角抽了又抽,只能保持沉默。
萧煜在他面前痛陈成长史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被弄回了北极上真宫。只是,当这些人一个又一个冒出来时,他反而越来越不相信了。
北极上真宫?这就是北极上真宫?所有剑修心中的圣地,绝世独立的北极上真宫,原来是三姑六婆集中营吗?确定不是在逗他?
“剑尊,过去的事,您就不用想了。既然回来了,以前的事就当做了一场梦吧!萧师兄已经去请两位师兄过来了,定能助您恢复记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都是我们的剑尊!”
喂喂,这一副活像他经历了什么痛苦往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徐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失贞小媳妇……
“剑尊放心,如果您不高兴,我们就去灭了丹霄观!他们现在连个大乘都没有,灭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您吩咐一句,保管以后整个人界都没有了丹霄观的存在!提起这三个字也不行!”
“对对对,还有沧溟界。看在紫霄剑派是我们分支的份上,警告他们一番。至于太白宗嘛,要不要全部灭了,就听您一句话!再不然,我们直接封了沧溟界,这样就再也没人知道您身上发生的事了……”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他们这样大开杀戒地灭口?甚至还想把一个大千世界给封了……
徐逆总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奇怪的世界,或者他们把他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你们围在这里像什么?”萧煜处理完事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他大喝一声,“都没事做了是吧?”
“萧师兄,我们也是在帮剑尊恢复记忆啊!”
“对对对,我们是在安慰剑尊。”
“安慰个球!围成那样,看耍猴吗?师尊现在还没恢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都给我滚!不要打扰师尊休息!”
在萧煜的勒令下,徐逆周围终于清净了。
被当成耍猴看了一个时辰,饶是他心性极佳,也快忍不住了。
这可是一群合体期的剑修,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他现在只有炼虚修为?
1124、谁也猜不到
丹霄观并不大,它的前身,只是一个凡间小观。两排屋子,十几个道姑,就是全部。
后来,怀素重建丹霄观。弟子那么多,当然不可能只有两排屋子,整个丹霄观比原来扩大了十倍不止,周围更有整片的花林,皆为道观所有。
不过,这样的占地,相对大乘道宫还是太小了,就算是个中等门派,也比这个大得多。
而怀素毕竟是位大乘修士,又活了几十万年,她门下弟子再少,徒子徒孙加起来,也比无梦山一脉多得多。
这就造成了,低调的丹霄观周围,分布着许多大型洞府。整片大型洞府连起来,几乎占了晋中的一半。
在丹霄帝君出现之前,明尘界修仙水平最高的,是横断山以北的漠广平原。自从怀素重建丹霄观,明尘界的修仙中心,就成了晋中。
而丹霄观所在之地,更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圣地,每年都有不少人,前来“朝圣”。
所以,丹霄观不必人巡视,就如同铁桶一般,飞只苍蝇出去,都有人知道。
嗯,圣地的苍蝇,那也是非同一般的苍蝇!
“我们能真的能出去吗?”灵玉小声问。
“能。”不言在她识海中回答。
“可是你现在实力也不高……”法宝的实力跟着主人走,灵玉现在只有炼虚期,不言当然也只有炼虚实力。
不言狡黠地道:“我是主人的本命法宝,丹霄观的秘密,我知道得最清楚。别人需要修为闯出去,有我指点,不需要!”
“真的?”
不言不满:“你在怀疑什么?”
“没。”灵玉觉得自己应该识相一点,不然惹恼了不言,谁还帮她?
于是,灵玉在不言的指点下,回到她的修炼室,开启了一个阵法……
半个时辰后,丹霄观里堂而皇之地走出来一个人,周围众多“朝圣”的修士,却根本看不到。
灵玉就这么一路绝尘,从丹霄观出来,避开周围所有的大型洞府,最后抵达一个凡人小镇,住进客栈。
“下面要怎么做?”没想到听不言的,真的从丹霄观出来了,一大票合体修士,没一个人察觉。
“把那件东西拿出来。”不言说。
灵玉张开手,她的手心握着一颗白色的蛋。
“听我的……”
在不言的指挥下,灵玉逼出精血,抹到蛋壳上,然后运起法诀。
这颗蛋亮起光芒。
当光芒聚到极致,蛋壳破裂,灵玉觉得,有什么粘粘的东西,从蛋里面飞出不,落在她身上。
好像被臭鸡蛋砸中似的……
但是,她却奇妙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改变。
容貌、气息、穿着……
不过片刻,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女。
灵玉化出一面水镜,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妙,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镜子里面这张脸,不俊不丑,勉强称得上清秀,扔到人堆里估计认不出来。
这法术,并非那种幻形术。所谓幻形术,其实本体没有改变,外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幻影。也有缩骨之类的法术,但那种法术,没办法连气息都一同改变。
而现在,灵玉就算站在柳西燕的面前,估计她也认不出来。
“那是,这是主人预留下来的!”不言骄傲地说。
灵玉听他这语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不言,你这样帮我,不会后悔吗?如果我成功的话,也许怀素永远都不会出现了哦!”
不言的声音低落下来:“我后悔不后悔又不重要,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去做吗?”
灵玉默了默,点头:“说的是。”
“喂!”听她这么回答,不言又不满了,“你答得太理所当然了吧?我为你付出这么多,难道不用感动一下?”
“你需要我的感动吗?”灵玉问。
不言想了想,又叹气:“算了,你再感动,事情还是一样做。”
“就是嘛,所以说,何必装模作样呢!”
不言恶狠狠地诅咒:“哼,我祝你失败,然后主人就回来了!”
灵玉心情很好,才不在乎他的诅咒,收好东西,留下房钱,直接越窗而走。
她直接奔向明尘界的结界入口。
万一柳西燕发现她不见了,把结界一堵,那她就倒霉了。
她出了明尘界不久,里面一阵忙乱,然后结界关上了。
灵玉拍了拍胸脯,踏上虚空走道,远离明尘界。
“不言,我现在应该去哪里?”
不言奇道:“你去哪里,还用我说吗?”
灵玉默了默,道:“既然被发现了,那么沧溟界和神霄界都不能回去了。”
“嗯。”她要是敢回去,要不了多久,柳西燕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指望无梦真君护着她?不可能的。无梦真君若是知道她是怀素的转世,不会愿意淌这趟浑水。前世和后世之争,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她自己,无梦真君何苦插进去?就算出了力气,也讨不了好。
而且,无梦真君也未必能扛得过柳西燕。虽然柳西燕只是合体修为,然而,丹霄观的底蕴还在,与丹霄观为敌,犯不着。
再加上中间还有个北极上真宫。无梦真君可是知道,徐逆与紫郢有关,这事要插手了,麻烦就撇不清了。
“我想……”灵玉说,“去上真界。”
“什么?”不言被吓了一跳,“去上真界?你不是在逗我吧?”
“我逗你做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去上真界有多危险?那里可是紫郢的地盘!”不言急切地说,“你柳西燕找回去,上真宫那边可能也得到了线索,一旦那个家伙的身份曝光,知晓真相就是时间问题。北极上真宫那群讨厌鬼,虽然平常只会拿武力压人,但脑子还是有一点的。我现在还担心,万一他们找丹霄观的麻烦要怎么办,你居然还想去上真界?”
灵玉摊手道:“那你说说,我应该去哪里?大界的话,容易被人发现,去小界,我怎么修炼?”
有些小型世界,出不了高阶修士,是因为本身条件的限制。天地元气只有那么多,供应不起大修士啊!
而且,小界竞争不够激烈,不容易促人进步。
“那也不用去上真界啊……”不言嘀咕。
灵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不言,其实我怀疑,徐逆已经被带回了上真界。”
“嗯?”
“你记得,我们离开罗幽界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紫袍修士吧?一看他那样子,就是北极上真宫的人。他已经看到了徐逆的模样,回去难道不禀报吗?我本想着,回到无梦山就闭门苦修,有无梦真君的护持,也许能安全地躲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既然柳西燕可以找到我,为什么北极上真宫不能找到徐逆?”
不言没说话。
灵玉心中起了疑心,忽然问:“不言,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咳咳!”
这么心虚的反应,看来她猜对了!
灵玉怒:“你猜到了也不告诉我?”
“咳咳!”不言继续咳。
他本来想就拆散主人和那个讨厌的家伙,干嘛要说呢……
“哪有你这样的器灵?”灵玉气了个够呛,“都不晓得维护主人!”
“……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
好吧,没什么意义。再说,不言的立场本来就比较微妙,谁叫他们中间还有个怀素呢?
“总之,我要去上真界看看,徐逆是不是在那里。”
不言后悔了,早知道瞒着这件事,不但不能拦住她,还让她主动去上真界,肯定要说啊!
“就算知道他在那里又怎么样?北极上真宫那么多高阶剑修,说不定紫郢那两个大乘的弟子也会回来,你也没办法啊……”不言弱弱地道。
“不然呢?”灵玉哼道,“当没这件事?万一等我修为够了,徐逆都变成了紫郢了怎么办?”
“变就变喽,正好……”你们也不用在一起了,各走各的道,他的心愿也完成了。
“你说够了没有?”灵玉磨牙。
不言收声。
走在虚空中,大团大团的星云从身边过去。这些看起来很近,其实离得很远。
灵玉随手拔剑,将遇到的几只虚空魔物斩杀了。
沉默地走了一阵,她再次开口:“柳西燕肯定想不到,我会去上真界。”
不言不得不承认,她的想法很有道理。怀素的仇人不算少,其中最讨厌的无疑是紫郢。能让怀素吃亏的人不多,怎么能不记恨呢?而灵玉,目前这种情况,想也知道上真界已经成了龙潭虎穴。
无论这具身体里是怀素还是灵玉,会甘冒大险去上真界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可惜啊,柳西燕毕竟没有跟灵玉相处过,尽管从不言这里知道这件事,也猜不出灵玉和徐逆的感情有多少。她跟了怀素那么多年,从来就没见她失控过,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利益当头,做出最合适的选择。而以怀素行事来揣测灵玉的心理,出错是必然的。
“北极上宫的人,也不会想到我会去上真界。”
不言再次:“……”
过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认输了,反正灵玉都已经算得好好的了。
灵玉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不言心道,他不同意行吗?难道他不同意,她就不去?开玩笑……
“不言,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会被认出来的,对吗?”
不言认真地说:“只要你不是自己找麻烦,被人怀疑,就不会认出来。”
无论从容貌还是气息,这个模样和灵玉之前完全不同,就算当着合体修士的面,也不会发现她改换了形貌。不过,她要是作死,让人怀疑到她的身份,那就说不准了。任何法术,不可能完全无解。
“那你看,我是扮成剑修,还是法修呢?”
不言想了想:“剑修吧!不过你的剑法要稍微改改。”上真界可是北极上真宫的所在,剑修横行,法修才是少数。
“有什么方法能改变我的剑气?”
不言说:“放心,连你的气息都改变了,剑气当然也会改变,就是你的用剑手法要改改,免得被认出来。”
“好。”
从东天明尘界,到北天上真界,灵玉花费了五年的时间在路上。她途经诸个大小世界,终于抵达了上真界。
站在上真界的上空,往下看去,白茫茫一片,好像整个上真界,都被一层白雾覆盖了。
不言道:“上真界的上空,有非常激荡的云流,这是上真界的特色,许多高阶剑修,会借此历练自己的剑法。”
灵玉点点头,往结界入口行去。
从明尘界逃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心思关注其他事情,这会儿来上真界,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大界。
修士来往不但多,而且修为高,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就有好几位合体修士进出。
上真界是北天第一大界,并不仅仅因为面积大,更因为地位尊崇。北天的修士,都会往这边聚集,修士当然多。
灵玉挤在其中,毫不起眼。
她现在的外表不起眼,修为也不起眼。
炼虚修为?在上真界多不胜数!
灵玉随着人流,通过结界入口,缓缓下落。
上真界是她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大界。遥想紫郢立北极上真宫时,各方大界还都处于蒙昧的状态。他经历了陨世之战,又参与了分界之战。身为胜利者,当然有资格挑选最好的一批大千世界。
灵玉忍不住跟不言说:“还以为明尘界已经很大,跟上真界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啊!”
“那是。”不言的语气酸溜溜的,“明尘界在主人之前,并没有大乘修士,最好的一批大界,都被他们占了。现在的明尘界,还是主人动手修整过的。”
灵玉点点头。她在怀素记忆中看到的明尘界,与今日的明尘界相似,但又完全不同。就比如晋中的灵脉,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庞大。
“我们该去哪?”
“我怎么知道?”不言还在不满,“我又没来过上真界。”
确切地说,他来上真界,也是跟怀素打架来的,根本不可能注意其他。
既然不言没办法提供意见,灵玉只好随大流了。
她站在一个招揽客人的修士面前,简单地谈了几句,跟着对方离开了。
1125、想个办法
上真界很大,灵玉随着那招揽客人的修士去了客栈,租了一间洞府。
上真界来来往往都是高阶修士,炼虚期的见多了,客栈里的小二表现淡定,驾着飞车,带她去洞府所在地。
没错,上真界就是这么高端,连小二送客人都是驾飞车的。虽然拉车的异兽不是太难得,但这也是飞车啊!
灵玉在飞车上,看着下面莽莽山林。
上真界的气派果然不同,只是一个客栈而已,却占了一大片灵脉。这飞车经过的地方,据说都是这家客栈开辟出来的洞府。而像这样的客栈,在上真界遍地都是。
百万年的底蕴,不同寻常。
而她现在来到上真界,要从底蕴这样深厚的上真宫手中,抢走他们的剑尊,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她目前仅仅只有炼虚,在上真界一票高徒眼中,不值一提。
“仙客,到了。”
飞车在一座山头停下来,灵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山脉起伏,草木青青,风景很好,灵脉上佳,是个极好的洞府。旁边还有一座湖,水清如镜,是赏景的好去处。
进入洞府,灵玉看过布局,没什么不满。这座洞府很标准,什么都有,格局中庸。像这种提供出租的洞府,标准才是合适的。
看完洞府出来,小二指着远处道:“仙客,您这个洞府,往南以那片桑林为界,往北则是那片湖。相邻的洞府都有客人,还请担待。”
灵玉点点头:“麻烦了。”
小二留下联系符,驾着飞车离开了。
稍微收拾一下,灵玉出了门。已经来了上真界,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听清楚徐逆是不是被带来上真界。
以北极上真宫在上真界的尊崇地位,想打听这件事,并不容易。
灵玉翻了洞府里的说明册,联系客栈,租了辆飞车,送她去石林。
石林是上真界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因为上真界是北天第一大界,来往修士极多,便由北极上真宫出面,选择一个地方,建成仙家广场。
这个广场,主要用来交流,或是寻找同伴,或是论道,或是交易。
低阶修士中,这样的地方不少,比如酒馆茶座,很多都有这种功能。但在高阶修士中,这样的地方就难找了。一是修为越高,同阶修士就越少,低阶修士很容易聚集起一批人,而高阶修士呢?如果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号人,建起来有什么用?二是,高阶修士性子都有些桀骜,有什么不顺心的,可能就会发难,所以主持方一定要实力够强。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大乘修士才镇得住。
不言说,明尘界也有,可惜灵玉没机会见识。
抵达石林,飞车在外围等待。这个广场,只有化神以上修士能进去。
广场建在石林中,周围皆是草木,颇得野趣。不像来交易,倒像来游览的。
灵玉踏着乱石,缓步走进石林。
石林入口,进出的修士不少,像她这样的炼虚修士,只能算是中流。
修为普通,长相普通,气质也普通,完全没有人注意她这么个人。
进入石林,她看到竖在入口不远处的告示牌。
石林极大,又施了空间法术,分出好几块地方,有的是专门交流的,有的用来交易,彼此相隔,互不打扰。
灵玉想了想,交了件异宝当抵押,取得号牌,进入交易场地。
石林交易,并不会面对面。这些高耸而起的巨石,就是最好的媒介。
巨石上面,挂着许多号牌。号牌上,写着主人的需求。如果有人合上了,便取下那块号牌,到管理修士那里留信,而管理修士就会通知号牌的主人。如果双方不愿意见面,就由管理修士转交,愿意见面,替他们交换联系方式。
如果连管理修士也不相信,那也没关系。每个号牌,都带有结界空间,可以将需要的东西封存进去。如果看中了,就将自己提供的货物送进去,留下号牌,对方满意的话,会在别人的号牌里留下报酬。如果不满意,将东西仍旧送回那个号牌就是。
高阶修士多多少少有些不能见人的玩意儿,这么个交易方式,他们比较放心。
灵玉看了一圈,翻着那些条易条件,看得津津有味。这里提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她听都没听过。
看完了,她取出自己的号牌,在上面留下了一行字,挂在一面巨石上,就离开了。
回到洞府里等了好些天,她收到了号牌传来的消息。到石林看了看,她的号牌里,有人留下了一张玉简。
她看完之后,将号牌交到管理修士那里。
当天,那个联系她的修士就来了。
这是个跟她现在一样,看起来非常平凡的修士。大概三十出头,身材普通,长相普通。
两个普通对普通的人一照面,灵玉心中失笑。
真有意思,她这副模样是假的,不知道对方是真是假。不过,做这门生意的人,“长”成这个样子,也是必须的。
两人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下,这修士哑声道:“我有你要的消息,不过价钱比较贵。”
灵玉二话不说,甩出一堆珍宝。
这修士一件件仔细看过去,一点也不怕自己太财迷,被人看低。既然做了生意,对财货的态度怎么能轻忽呢?
“够了吗?”等这修士检查完,灵玉问。
他点点头:“够了,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灵玉却道:“你已经检查过了,我却还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贩卖消息。”
这修士并不恼怒,说道:“这简单,你问就是了,要是消息不满意,我退钱!”
这还差不多。灵玉微微一笑:“你先说说,北极上真宫在哪吧!”
人人都知道北极上真宫在上真界的北极,但到底在哪个位置,却无人知晓。上真界北部,禁止外人踏入。
这修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道友,你这个问题不合规定。这是在上真界,北极上真宫不欲人知,没有人敢泄露。”
灵玉冷冷道:“你不是说,只要有钱,你什么消息都卖吗?”她要问的事情那么机密,不拿这个问题投石问路,她可不放心。
此人默了默,吐出一口气:“好吧,我告诉你。”
他慢慢答了,灵玉翻出怀素的记忆,对照了一下,说的位置差不多。
灵玉点头:“好。算你验证通过了,我现在开始问问题。”
此人警觉地望着她:“道友,你之前那个问题,若是让人知道,麻烦就大了,如果接下来还要问这种问题,我要加钱。”
灵玉再次甩出一堆珍宝。
这人检查过后,被她的土豪折服了:“好,你问吧。”
“北极上真宫有多少弟子?”
这修士眯起眼:“这个问题可不好答。北极上真宫一脉传承上百万年,不算分支,只算本宗,也是极庞大的。”
“那你先说二代弟子。”
此人毫不犹豫:“百万年来,紫郢天君早先的弟子已经故去了,最近数万年又不曾收弟子,故而,现今存世的二代弟子,不算那两位大乘,总计才二十三位。”
“能说出他们的姓名吗?”
此人慢慢说出,灵玉算了一下,二十三人,一个不少。
紫郢从来不会把这种事公布出去,有些弟子更是常年居于北极上真宫,少有外出,外人能算出他弟子的大概数目,却没办法算得这么精确,更不用说连名字都知道。
这个人,确实有门道。
“那么,三代弟子中有哪些优秀弟子?”
这个问题不难,此人很快说了出来,甚至连他们的年龄性格及喜好都能说上一二。
灵玉东问西问,几乎把北极上真宫的情况都摸了一遍,才问:“如果想进入北极上真宫,什么方法最合适?”
这修士反问:“道友说的进入北极上真宫是什么意思?入宗?还是潜入?”
“入宗。”
此人明显松了口气。就算摆明了不择手段卖消息,他也不想惹麻烦。万一被北极上真宫发现,他的麻烦就大了。
“有几个法子。其一,每百年北极上真宫都会开放一次,允许分支弟子申请入宗,只要通过考验,就能加入本宗。其二,立下天下的功劳,说不定能奖励入宗。其三,走了狗屎运,被哪位剑君看中,直接收徒入宗。”
灵玉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默默点头。这三个方法,都不简单啊!
第二第三种就不用说了,要的是运气。没事哪来的功劳可以立?而且还是天大的功劳。北极上真宫优秀弟子多得很,这种功劳几千年都不一定有一次机会。第一种倒是常规方法,不过,灵玉最大的麻烦是,没有身份。
叶一舟可以因为她用的本宗功法就带她进宝山,北极上真宫可不会用这种草率的方法招弟子。
那人收了她太多的东西,心有不安,补充道:“还有二十多年,北极上真宫就会开放了,如果道友有意,可以等一等。”
二十多年,对炼虚修士来说一点也不长。
“多谢。”灵玉像是随口问道,“最近北极上真宫有发生什么事吗?不管大事小事,都可以说说,如果事关剑君,那就更好了。”
修士一眼中闪过了然,以为她和那些相碰运气的分支弟子一样,摸清了哪位剑君的喜好,说不定能捡个便宜。
半个时辰后,灵玉坐上飞车回去。
她靠在椅上,闭目养神。
“不言,你在吗?”
识海中,冒出不言的声音:“干嘛?”
自从来到上真界,不言一直处于暴躁的状态。
灵玉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目前看来,徐逆真的在上真宫,你说我用什么方法混进去比较好?”
刚才她问北极上真宫最近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那个修士提到,北极上真宫好像找到一个极好的剑修种子,有好几位剑君正在抢徒弟。
这种事,别人顶多当异闻听一听,只有灵玉,一听就猜到,那个人就是徐逆。
至于抢徒弟一说,可能是别人误会的。
“我怎么知道?”不言回答得很凶。
灵玉便道:“如果你不提意见,万一我用错了方法,身份被揭穿的话……”
听她拖长声音那个语调,不言气了个半死,嚷道:“有你这样的主人吗?拿自己的安危来威胁器灵,真是太过分了!”
灵玉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她无耻的事干多了,脸皮的厚度早就练出来了。
不言最后无奈,还是提了意见:“既然那小子在北极上真宫,他的徒弟们近期肯定不会出来,出来也没心思收徒,这条路不通。第二个就不用想了,这个规定是给运气非人的家伙准备的。只有第一种方法可行,你去找一个身份,冒充他们的分支,通过考验进入本宗。”
“我到哪里找身份?”
不言暴躁:“为什么这种事也要问我?我只是个器灵,哪里知道!”
“你不是号称遍集天下典籍吗?连这个也不知道?”
“……”不言懒得理她了。
回了洞府,不言心里过不去,还是提了意见:“你要是心黑一点,找个拥有分支身份的干掉,然后顶替对方的身份就行了。北极上真宫的分支,说少不少,那种偏远地方的,他们不会去查的,比如紫霄剑派这种。”
可惜沧溟界已经暴露了,不然,灵玉弄个紫霄剑派弟子的身份倒是很容易……
“不杀人的话,那就买身份。”不言有点犹豫,“不过这个法子我不推荐,买身份太不保险了。”
灵玉沉默了一会儿,冒出一句:“不言,你心真黑。”
不言怒:“是你要意见的!”
“这种事,怀素干过吧?”
不言沉默下来。日子难过,难免下限有点低。怀素确实干过类似的事,杀过一些无辜的人。不过,后来有了能力,她就不干这种事了。
至于灵玉,她倒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说她无耻,阴险,其实她一直有自己的原则,从来不杀无辜的人。
“我再想想吧,也许有两全之法也说不定。”灵玉略一思忖,做了这个决定。
有时候没必要那么狠,因为一点泄露的可能,就杀人灭口。反正灵玉做不出这种事,她也不觉得无法可想。不愿意多想一想,只是自己懒,对杀人无所谓而已。
“嗯……”不言的情绪出奇地低落。
1130、串着
灵玉想哭。她到底有没有这么倒霉?跟周若瑾到了清都山,那些剑靶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全往她来了。
先是杀了两个,然后拉着周若瑾杀了五个,马上又有补位的!
数了数周围的剑靶子,灵玉抹了把脸上的汗:“周师兄,这种情况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周若瑾断然道。他之前参加考核,进的不是小清都秘境,不过,这次考核之前,他几乎把所有能收集的资料全都收集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
北极上真宫安排的考核秘境,是用来考验弟子的,不是用来坑杀弟子的。
像这样的剑术对决,以一对二,或者以一对三,那都是正常的,可以逼出弟子的潜力。以一对五?真的坑杀吗?
“周师兄,七个了!你说我们会不会遇到十个?这清都山上,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扎堆?”
灵玉的话提醒了周若瑾:“对啊!一个秘境存在的靶子应该有数的,怎么会全往我们来?”
灵玉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深吸一口气:“周师兄,咱们来做个实验吧?”
“什么?”
“我们分头,看这些‘人’会跟谁走。”
周若瑾没弄明白她的意思:“跟谁走?”
没时间解释了,灵玉一纵身:“这么多,反正我们很难打得过,先跑了再说。我东你西,走!”
眼看她往东边飞奔,周若瑾正要往西遁走,刚刚遁了两步,突然停下,傻了。
那些剑靶子,全都跟灵玉跑了,一个也没留下!
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周若瑾本来已经做好了逃命的准备,结果跟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孤零零地呆站在谷中,没人理会。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全都冲着骆师妹去的?不能吧?难道骆师妹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不好!她一个人,怎么杀得了?”周若瑾倒是挺讲义气的,没有趁机溜走,反而追了过去。
灵玉一边跑,一边分心观察。
“一、二、三、四……”数清楚自己后面跟了几个,灵玉脸都绿了。搞什么?居然一个不留地让她带走了?难道说,这些剑靶子真是冲着她来的?到底为什么啊?
灵玉不敢停下,只能一路狂奔,绕着清都山外围跑。而她一路跑过去,路上又遇到别的剑靶子,也不知道这些剑靶子被什么吸引,跟着加入了追逐的队伍。
于是,灵玉身后的尾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熊兄,那是什么?”那两个曾经在路上看到过周若瑾和灵玉对决的剑修也赶到了,他们一来,就瞧见有一长串的队伍,绕着清都山狂奔。
另一个人看了好半天,不太敢相信地摸着头:“这好像……是个人?”
说着,周若瑾飞遁而过,追着队伍后头去了。
他一边追,一边对着最后面的剑靶子出剑。
这些剑靶子也不知道怎么的,根本不管他,一心一意追着灵玉跑。
那两个人都看呆了。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灵光一闪:“难道,这是新的刷分方式?”
另一人被他提醒,猛地拍掌:“对啊!一个人吸引注意力,一个人跟在后头杀,杀得快又安全,我们怎么没想到?”
话是这么说,两人随即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能用这种方法,就要先吸引那么多剑靶子才行。清都山的剑靶子可以被人这么吸引走的吗?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随着灵玉绕的圈越来越大,后面跟的剑靶子越来越多,注意到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快看,那是什么?”
“咦,好像是个人?”
“这是怎么做到的?”
“好厉害!”
灵玉快疯了!刚开始她只是想做个实验,看这些剑靶子到底跟的谁,谁知道,她跑到那,剑靶子就追到哪,而且连路过的也全都跟来了。本来只有七八下,这下子……已经有十几个了,眼看要突破二十大关!
谁来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秘境是紫郢弄出来的,该不会紫郢对怀素恨到了这个地步,她这个转世之身一进来,就被秘境发现,于是一心杀她?
灵玉好想大吼一句:紫郢,你特么是不是暗恋我?!
后面这么多跟班,她现在是想停都不能停了,一停下来,马上就会被剑光淹没!
周若瑾跟在她身后,也急得不行。照这么下去,整个清都山的剑靶子都要被带跑了,还怎么打?
那边,灵玉已经冷静下来了。事情虽然诡异,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解决。据说这秘境有上真宫剑君坐镇,如果真的出问题,那位合体期剑君一定会插手。没有剑君插手,那就说明有办法可以解决。
这么多剑靶子,怎么解决呢?
她想了想,传音给追在身后的周若瑾:“周师兄,这些‘人’是不是不追你?”
“是啊!”周若瑾急得满头大汗,连高傲的表情都没心情维持了,“不管我怎么挑衅,他们都不管我,只追你。”
“那就行!”灵玉马上道,“现在开始,你别追了,找个好位置等我。”
周若瑾愣了一下:“好位置?什么好位置?”
“方便出手的位置,剑气准备好。”灵玉说完,身上紫气爆起,剑气挟裹着自身,遁速突然加快。
周若瑾不笨,稍微一想,很快明白灵玉想干什么了,心中大喜:“好办法!”
他当即扔下那些剑靶子,在清都山上空飞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好位置。
那是一个山隘口,两边山峰高耸,入口狭小,外面却地势平坦,一马平川。
“骆师妹,我准备好了。”
灵玉找到周若瑾的位置,带着众多的剑靶子,一时加速狂奔,一时又放慢速度,等到她飞到山隘口的时候,所有的剑靶子全都聚到了一起,密密麻麻人挤人……
“动手!”灵玉喝了一声。
天上突现一轮皓月,数之不尽的剑影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剑环,向众多的剑靶子套去。
尖税的剑鸣声响起,皓北剑宗的皓月剑速度快、范围广,剑环一套,化成无数的剑气,割向那些剑靶子。
那些剑靶子虽然傻乎乎的只追灵玉一人,但遇到这种攻击,还是会放出剑气抵挡,一时间,红橙黄绿,各种颜色的剑气释出来,好像开了个颜料铺……
周若瑾往山隘口一缩,躲过这些剑气,剑环接连不断地放出,一环套一环,全都砸在那些剑靶子身上。
而这些剑靶子认准了灵玉,周若瑾缩进山隘口,他们就不管了,一窝蜂继续向灵玉追过去。
灵玉不敢停,仍旧带着这些剑靶子绕圈。绕回来的时候,又喊:“继续!”
周若瑾从里面钻出来,剑环如同皓月,向这些剑靶子砸下去。
一圈又一圈,五圈之后,终于有剑靶子受伤过重,从天上坠落。摔到地面的同时,化为白光。
如此数圈,周若瑾终于把所有的剑靶子都清光了。
灵玉筋疲力尽,落下来跌坐在地上喘气。她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满头都是汗。
周若瑾也不轻松,一边抖着腿一边挪过来:“骆师妹……”
两人喘匀了气息,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太好笑了,那么多剑靶子只追着灵玉跑,已经够搞笑了,偏偏还让他们用这种方法给全灭了。
“积分……”灵玉挤出两个字。
周若瑾掏出玉佩一看,呆住了:“好、好多……”
灵玉也拿出来。
没有被剑靶子追之前,两人都是八千多的积分,这会儿灵玉看到自己的玉佩上显示的是一万八,便道:“还好啊!周师兄你多少?”
周若瑾的手都抖了,他把自己的玉佩递到灵玉面前。灵玉看到上面显示的两行字:周若瑾,三万一。
灵玉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周若瑾很快想通了,面露歉意:“骆师妹,怕是我占了便宜……”
刚才追着灵玉的剑靶子,将近三十个,全杀了的话,大概是三万多的积分。主要出手的是周若瑾,所以他得了大头,而灵玉,中间时不时牵制一下,得了小头。
灵玉看到周若瑾的积分,本来也挺郁闷的,她都快累瘫了,结果便宜了周若瑾。随后一想,释然了。没有周若瑾帮忙的话,她拿这些剑靶子没办法,只能跑给它们追,这样一来,别说积分了,能安全撑到考核结束都不容易。
再说了,他们这么个杀法,并非常规,其他人不可能跟着学。按常理来说,刚才那点时间,大概就够别人杀三五个。灵玉不需要强过周若瑾,只要比其他人都强些就行——总不能这次炼虚期的只收一个人吧?
“没有周师兄,也不可能杀得了它们,说什么占便宜,咱们就别客气了。”
眼看着一群剑靶子被他们全灭,清都山外围短暂的安静后,气氛爆了!
“怎么可能,居然能这么杀?”
“照他们这个杀法,我们还争什么呀?”
“就是说啊,来个两三拨,我们哪还追得上啊?”
“别说追不追不上了好吗?我们连杀都没得杀,只能互相决斗了!”
以往的考核,最高的往往也就三五万分。第一天是刷分最效率的时候,这些剑靶子往往在第一天就被众多的参与考核者全部瓜分干净。然后接下来两天,就是彼此挑战,或者找那些奇物来刷分。
这两人刚才杀了多少?最起码二十多个吧?这就是二三万分啊!他们中大部分人,根本杀不到这么多的剑靶子!
“快快快,我们也这么干,趁着人还没来全。”
“对!要是大家都来了,能占一小块地盘就不错了。”
暂时没有人去挑战灵玉和周若瑾。因为,积分没法抢,就算他们赢了,也只能按照自己的表现,得到差不多的积分。而且那两人的实力很强,输了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清都山轰轰烈烈地进行了圈地活动,先到的那一批人三五成群,学着灵玉和周若瑾的样子,试图把剑靶子引到一处灭杀。
没想到,那些剑靶子面对灵玉他们傻得很,只知道追着灵玉跑,面对他们却不是这样,谁动手就打谁。
一时间清都山乱糟糟的,人影乱窜,剑光乱飞。
而灵玉和周若瑾,悄悄地离开这一片区域,找个安静的角落猫着,休息够了就继续一个一个挑战剑靶子。
楚天一跟着徐逆一路杀到清都山,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景象。
他嘴巴张得都能塞拳头了。搞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成这样?
按理说,楚剑君坐镇这个秘境,这里发生的事情逃不过他的耳目。奈何他紧张徐逆,注意力全放在徐逆身上,又想着这边有师妹问心看着,出不了事,就没关注。
楚天一愣了一会儿,一把火直冲头顶:“问心!”
问心正坐在云上,拍手大笑:“哈哈哈,好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哎呦,实力不错,脑子也够活,这个徒弟我要了!”
冷不防楚天一杀气腾腾地冲过来:“问心!我让你看着,你搞了什么?”
问心看着自家师兄气到扭曲的脸庞,脸上的笑容一收,眨巴着眼睛:“我……没干什么呀!”
“没干什么?为什么下面鸡飞狗跳的?”楚天一声音都变调了,“萧师兄让你过来看着剑尊,你不干活,还把整个秘境搞得一团乱!”
“这个……”问心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楚师兄你别生气啊!我觉得挺好的,你看,局面这么乱,能够杀出来的,一定本身实力很强,对吧?”她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服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越乱才越能看出谁的本事强!身为剑修,就是要迎难而上!”
楚天一嘴角抽了抽,然后暴跳:“滚你的迎难而上!现在乱成这样,清都山的剑靶子全都被杀光了,后面的人完全没机会了懂吗?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知道到清都山来,比如剑尊。现在剑尊来了,这边已经被抢光了,你让剑尊怎么办?难道让他堂堂剑尊,在一个入宗考核里都不能及格吗?”
1133、雾
剑光冲天而起,画出一轮皓月,一个个剑环,一环套一环,杀机凛凛。
对面那浅紫色的剑光被破去,皓月剑一收,周若瑾收剑回鞘。
胜负已分,积分到手,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小心!”他听到灵玉的声音,后背窜上来一阵凉意,却见剑光如同毒蛇一般,斜刺里噬向周若瑾的背部。
灵玉到底迟了一步,周若瑾一只手臂,被生生斩去。
鲜血喷洒而出,灵玉的剑光罩向那人,结果却空无一物。迷雾之中,根本找不到敌人。
“那个……不是我的队友。”与周若瑾对决的剑修,同样被惊呆了,回过神,呐呐说了一句。
周若瑾冷冷地看向他:“当真不是?”
“真的不是!”这剑修强调,“我是舜明界朝阳剑派的景东,这位师兄若是不信,可向本宗剑君申诉。”
剑修们虽然好斗,内部却很团结。不管分属何界何派,只要认上真界为本宗,就是同门。上真宫不是那等以养蛊的形式训练弟子的门派,像这种弟子考核的秘境,严禁杀人劫财。
“周师兄,这事有点不对劲。”
那人在周若瑾与景东胜负初分时,暴起伤人,分明有意取周若瑾的性命。只不过周若瑾闪得及时,只被斩去一条手臂。
周若瑾止住断臂流血之势,苦笑道:“我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积分清零,从头再来,结果一动手就被斩去一臂。虽然这等肉体之伤,对炼虚修士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然而剑修驭剑需要剑诀,失了一臂短期内实力必然下降。
虽然灵玉分析,之前的积分,定然也会作为参考,可这种事,谁敢打包票?
那景东抛来一只玉瓶:“这位师兄,我这里有本派的秘药,可以迅速补充血气,你拿去试试吧。”
灵玉接过,打开玉瓶嗅了嗅,对周若瑾点点头。
周若瑾服下一颗丹药,将玉瓶抛还给他:“多谢了。”
“不敢当。”景东摆手道,“此事到底与我有关,就当我向师兄赔礼了。”
见他如此,灵玉和周若瑾差不多相信,此事确实与景东无关了。秘境内有剑君坐镇,发生了什么逃不过剑君的耳目。他敢报出姓名,心中应是无愧。
周若瑾在灵玉的帮助下,处理了一下伤势,那景东站在一旁,替他们护卫。
等到周若瑾的伤口包扎好,灵玉抬头看向这位剑修。
看外表,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很是脸嫩。
“景道友,”周若瑾思忖着开口,“你之前埋伏在此,可曾发现不对?”
“这……倒是不曾。”景东犹豫了一下,续道:“进入秘境后,我就猜想,这样的环境,最是适合偷袭,本宗大概是要试探我们的真实实力。我剑术称不上多好,所以就找了个地方埋伏下来。之后师兄与这位师姐过来,我没有看到师姐,仓促就出手了。”景东有点不好意思,“太紧张了。”
连灵玉跟在后面都没发现,大概也不会发现潜伏在另一边的敌人。灵玉一直很警惕,也没有发现。
“方才那人出手,分明要取周师兄的性命。”灵玉皱着眉头说,“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本宗秘境中下手?”
周若瑾冷冷道:“哼!此事定要上报本宗!”
三人就地休息了一会儿,等周若瑾的伤势不怎么要紧了,重新启程。
景东犹豫了一下,问道:“两位,此秘境凶险异常,不知能不能搭我一个?”看了看他们的神情,说,“我的剑术虽比不上两位,但也过得去。这位师兄受了伤,我或可支援一二。”
灵玉与周若瑾对了个眼神,见周若瑾没有反对,便道:“好,那就一起吧。”正如景东所说,这秘境恐怕会很凶险,多个人,多个眼线。
三人互通了姓名,重新上路。
景东所在的朝阳剑派,在上真宫的分支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宗门内有几位合体修士,在舜明界也是一等一的宗门。景东自身是炼虚初期修为,剑术亦有不凡之处——他修的是快剑,出剑速度,比同阶修士快得多。
在迷雾中,景东的剑术正好合用,他若发现异常,援助及时。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迷雾中安安静静。在一处水边,灵玉停下脚步,轻轻嗅了嗅:“好像有血腥味。”
周若瑾点头:“这里打过一场,不超过一刻钟。”
景东循着血腥味找去,迷雾中传来他吃惊的声音:“周师兄,骆师姐,这边有尸体!”
什么?尸体?!
灵玉和周若瑾连忙赶过去。
秘境中,那些剑靶子若是落败,会化光消失,不会留下尸体。难道说,不止周若瑾遇到偷袭吗?
两人赶到,果然看到有具尸体伏在水边。这尸体身上穿着浅紫剑袍,衣裳上满是鲜血,身体还是柔软的,血液也没有凝固。
景东将这人翻过来,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庞。
“刚死没多久。”周若瑾说。
灵玉暗暗可惜,他们如果早来一刻钟,就能看到凶手了。会是那个偷袭周若瑾的人吗?
看这衣袍,确实是这次参与考核的分支弟子。灵玉奇道:“发生这种事,剑君也不阻止?”
周若瑾和景东都沉默了。
这事太反常了,炼虚期不是他结丹或元婴,杀一个炼虚修士,极为困难。哪怕炼虚后期对炼虚初期,也要百般设伏才行。怎么这个炼虚同门,死得这么容易?
“他的元神逃了没?”灵玉问。
周若瑾伸手探了探,缓缓摇头:“没有。”这人的元神,还好好地留在识海中。
“居然连元神都没逃出来,到底是太快了,还是被限制了?”灵玉喃喃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雾不对劲?”景东压低声音,挟带着一丝紧张。
“雾?”灵玉原以为,这雾是刻意制造出来,让他们互相偷袭被偷袭,展露自身最真实的水平。但目前看来,好像有点不对。如果不是这雾,炼虚修士哪有那么容易死?而且还死得这么无声无息。
“剑君也不对劲。”周若瑾说,“都死人了,怎么还不插手?”
三人面面相觑。
好好的一场考核,出了这样的意外。现在他们都被关在秘境中,没别的办法可想。商讨后,他们没有收拾现场,继续前行。
这具尸体留在这里,若有人经过,也能起到警示的作用。
空气中浮动着血腥味,雾气里弥漫着躁动的气息。灵玉总有一种幻觉,这迷雾中藏着一只巨兽,随时都会把他们吞噬。
秘境外,亦发生了一场骚乱。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消失了?”萧煜顾不得维持大师兄的体面,大声吼道。
这个问题,哪有人答得上来?
就在不久前,萧煜和楚天一出来,跟众师兄弟商议。炼虚期这一组分数不好公布,要弄个保险策略才行。他们正在那争论,要不要添加剑靶子,如果要的话,应该添多少。谁知道,他们还没做出决定,那个秘境突然发生了异变。
里面的人,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里是上真界,北极上真宫,北天之尊。这么多弟子在考核,居然全都消失了?简直就是开玩笑!
要知道,这些弟子可不是筑基金丹的小弟子,而是炼虚期!炼虚期在上真宫是不值钱,可再不值钱,放到每个大界去,那都是能独挡一面的。何况,他们还有十多个合体修士在这里坐镇,出这种问题,太丢人了!
而更丢人的是,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们却压根找不到事故的源头。
什么时候,上真宫成了任人来去耍弄的地方了?
“萧师兄,剑尊还在里面呢!”楚天一急得团团转。
萧煜白了他一眼:“废话,要不是这样,我们紧张个什么劲?”
说句残酷的话,如果不是剑尊在,那么多炼虚修士真出了问题,他们顶多只是惋惜一下。弟子嘛,损失了还会有的,当然,这个场子要找回来,不然人人都当上真宫可欺!
可现在剑尊在里头,这事就不能不慎重以对了。
他们都知道,剑尊这次转世,和以往受伤大不相同。糟糕的不是剑尊出意外死了,而是被人囚禁,那样的话,上真宫到哪再找一个剑尊去?没死可不会在分身上复活!
萧煜让自己慢慢恢复镇定,说道:“行了,我们再急也没用,通知那两位师兄,这件事,很可能有大乘出手。”
萧煜说的两位师兄,便是上真宫门下两位大乘。
他们这一票人,大部分已经达到合体巅峰,所缺的就是一个踏入大乘的机缘。能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这样的花样,除了大乘修士,还能是什么?眼下只能请求两位大乘师兄出手了。
楚天一答应一声,当即叫了几个师兄弟,启动紧急预备方案,去请两位大乘师兄。
问心畏畏缩缩地蹭到萧煜旁边,小声道:“萧师兄,我、我错了……都怪我想一出是一出,如果不是我把小清都弄得一团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了……”
“你知道就好!”萧煜狠狠瞪了她一眼。
问心垂头丧气:“请师兄罚我吧!”
“罚你个头!”萧煜的心情实在美丽不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罚问心有个毛用。
这么多年了,上真宫一直在他的打理下顺顺当当的,现在可好,刚刚找回剑尊,就发生了这种事,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尊啊?
萧煜平复了一下心情,心平气和地对问心道:“你的惩罚,暂且寄下。其实这事,与你关系不大。既是大乘出手,不管你有没有搞出那些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大乘,什么叫大乘?别看他们合体期那么多,在大乘眼里,毛都不是。大乘与合体,那是实实在在的鸿沟,说是一步之遥,这一步如同登天!
萧煜暗暗琢磨,此人到底是谁,有什么样的目的?是否因为剑尊回归之事,才对他们动手?说起来,剑尊回归之事,他们虽然没有对外宣布,可有心的话,不难打探出来。
想到这个,萧煜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这么掉以轻心?剑尊威压北天不假,可现在他已转世,没有真身的实力不说,连记忆都零零碎碎的。就这些,还是剑尊回归之后,他们千方百计让剑尊接受的。
说到这个,萧煜就郁闷。转世之后的剑尊,和本尊相差太大了!有了七情,有了道侣,根本不愿意回归本尊。如果不是被他们压着出不去,估计也不会接受当年剑尊留在本宗的剑意。
萧煜知道剑尊的心思,他接受剑意,并非妥协,而是想拥有足够的实力,好离开上真宫。
可是,为了让剑尊回归,就算明知他的目的,还是要让他接受剑意。不管剑尊愿不愿意,接受的剑意多了,他自然而然会向本尊靠拢。
说到底,双方是在博弈,明明白白的一局棋,都清楚对方的目的,就看谁输谁赢。
可眼下这番变故,却有可能让这局棋变成双输。剑尊输,他们也输。
萧煜内心崩溃,恨不得抓头发了。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剑尊怎么会变成这样?怀素,一定是怀素的阴谋!
此时此刻,迷雾秘境之中,血腥残酷的一面,逐渐显露在灵玉等人面前。
他们又遇到了几具尸体,死状相同。
疯了,简直疯了!那些剑君呢?怎么会任由考核中这种事发生?不是说好了不可害命吗?
他们又遇到了一次偷袭,因为景东及时示警,三人合力,才没有被得逞。交手过后,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此人……剑术好强。”景东强行压抑心中的惊骇。
“嗯。”周若瑾脸色沉沉,“这等剑术,可说是炼虚巅峰。”
非要说的话,这个偷袭之人的剑术,跟小清都里本观的那三个剑靶子差不多,有配合的情况下,估计也要五六个人联手才行——说起来,之前他可是与灵玉两人联手,就干掉了一个,实力好像比他印象中弱一些。
难道说,这个才是真正的剑靶子?可出手要人命又是怎么回事?剑靶子会伤人,却不会杀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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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要病不病的,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发烧了,松了口气……
1134、谁布的局
大乘修士来得很快。
上真宫是他们的本宗,传送道标之类的,怎么会没有准备?破界而行,瞬息便至。
一个娃娃脸剑修在北天谷落下,萧煜等人急忙迎上去:“冷山师兄。”
这位便是皓北剑宗的祖师冷山真君,他是紫郢天君早年收的弟子,大乘之后,便离开上真界,去了他界开宗立派。
冷山真君长了一张与名字超级不相符的脸庞,水嫩嫩的娃娃脸,看着不超过十八岁,加上不算太高的劲瘦身材,十足少年式的青稚。偏偏这样一张娃娃脸,却面无表情的,跟紫郢像了个十成十,反差啊……
“本不想麻烦师兄,然而这次的事件,超过师弟等人的能力,只能请师兄出马了。”
萧煜这个现任上真宫大师兄,在冷山真君面前,同样属于小字辈。何况他已大乘,另立门户,便不能只当成师兄对待,更要当成大乘真君尊敬。
“此事我已经知晓。”冷山真君看着冷酷,对待门下师弟妹,还是很和气的,“这是师尊的一劫,就算不是今日,早晚也会来。”
萧煜听他这么说,心里好过了很多。他其实很自责,要不是他答应让剑尊进入小清都历练,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或者说,就算发生了,后果也没那么严重,大可以慢慢解决。
“冷山师兄,那这次的事要怎么办?您是否可以将师尊救出来?”
“恐怕不行。”另一个声音响起,这次来的,是个容貌平凡气质却锐利无匹的青年。如果说,冷山真君和紫郢只是表情相似,这位就是整个人的气质和紫郢一般无二,任谁见了,都能认出他们是师徒。
“玄武师兄!”萧煜等人再次恭敬见礼。
这位则是紫郢的另一位大乘徒弟,创立北斗剑派的玄武真君。他的容貌只能称得上端正,然而,腰板挺直,气质卓然,目光清湛,也可以称得上是位气质硬朗的俊男——男人的脸,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要。
“冷山师兄。”玄武真君先向冷山真君见礼。
两位久未见面的大乘师兄弟互相见过,玄武真君便道:“我来之前,已经替师尊推算过,此劫他人恐怕无法插手。”
冷山真君亦默默点头。
萧煜急道:“这……难道我们只能看着师尊受罪吗?”
玄武真君淡淡道:“我们无法插手,不代表无法援手。此事虽是大乘出手,但其中有不少难以解释的疑点,只怕那位大乘,也有许多顾虑。”
“不错。”冷山真君道,“如今师尊只有炼虚修为,且记忆未复,如果当真是哪位大乘想要对付师尊,那太简单了。而此人出手,仅仅只是让师尊与上真宫失去联系,这种手段,太不上台面。”
萧煜怔了一下:“两位师兄的意思是,师尊安然无恙?”
两位真君同时点头。
他们互视一眼,冷山真君道:“师尊只是被劫到了一处封闭的空间,目前并无危险。”
萧煜一喜:“那……”
“但这不代表,师尊就真的能安然度过此关。”玄武真君接话,“那人设下了一个杀局,师尊有可能在这个杀局里丧命。而更大的可能是,困于此局,不得脱身。”
炼虚修士的寿元,已经上十万岁,徐逆如今两千岁还未到,如今被困这么久,谁也不知道紫郢到时候能不能回归。说不定那人找到方法限制他了也说不定。
“两位师兄,你们就说要怎么办吧!”萧煜急得不行。
冷山真君淡淡道:“那个封闭空间,乃是大乘手段,不易打开。我欲请好友一同出手,在那处空间周围布下重重禁制,为师尊提供支援。如此一来,只要师尊支撑到足够的时间,就能脱困了。”
玄武真君露出浅浅的笑:“我亦作此想。”
既然两位大乘师兄有了决定,萧煜等人也就放心了。关键时刻,有大乘撑着,真是太重要了!
“不过,你们要做好准备,此次与他们一同受困的弟子,说不定要损失大半。”
萧煜挥挥手:“这倒无妨,弟子总会有的。再说,受此一困,剩下来的弟子,定然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估计要嫉妒得发疯。炼虚修士啊,那可是一百多位炼虚修士!而且,会来参加本宗考核的,本身就是同辈中的精英。大概只有上真宫有这样的底气,损失这些炼虚修士而不心疼。
两位真君很快商量起邀请的目标,紫郢这人虽然仇人多朋友少,但对他有好感的人不少。像他这样实力的大乘,明明威压北天,却能做到不去欺凌其他小宗派,很不容易。而两位真君亦有好友,加在一起,数量很乐观,至少能请动十个左右的大乘。
“对了,丹霄观那边也去通知一下,”冷山真君对萧煜道,“告诉柳西燕,她家帝君亦在其中,若能请动援手,不要迟疑。”
萧煜大惊:“什么?”
丹霄观,柳西燕,她家帝君,是丹霄帝君?她怎么会……自家的弟子考核,居然被混进去了?
玄武真君淡淡道:“你们之前找的那个女子,就是怀素的转世。她不知用的什么方法,逃出了丹霄观,于二十多年前来到上真界。”
所以,灵玉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其实早就被出身上真宫的两位大乘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算得再多,想得再多,毕竟与怀素的见识存在差距,忘了上真宫除了紫郢还有其他大乘这回事。之所以没有揭穿她,或许两位真君并不在意,又或者,有着其他方面的考虑。
“你也不必自责。”玄武真君又道,“那位毕竟是被称为丹霄帝君的人物,她的转世,又怎能等闲视之。”
话虽如此,萧煜还是想哭。他真是太失败了,居然差点让人混进上真宫,师尊不在,他执掌上真宫,却屡屡出错,实在是没脸见人。
“两位师兄,到底是哪一位?”萧煜很好奇,此行好像没几个女修啊,难道那位化形成男子?等等——
“就是这位。”冷山真君抬手一指,几人面前出现活动的影象,正是灵玉与周若瑾联手对付剑靶子的情景。
果然是她。萧煜道:“难怪她实力这般强,那几个剑靶子,剑术可是炼虚期最巅峰的。”原本以为,除了剑尊,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够这么轻松应对的。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玄武真君紧盯着画面中灵玉的身影,“冷山师兄,你觉不觉得,那位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冷山真君的神情很凝重,缓缓点头:“看来,原因就出在这里。”
外面在商量如何解救他们,灵玉这边,形势已经到了极其糟糕的地步。
在这个秘境里的,都是炼虚修士,虽然在上真宫跟白菜似的,可放到各个大千世界,都是威风八面的主。有些没有合体期的中小界,他们甚至就是一界霸主。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在这个秘境里,跟养好了待宰的牲畜没两样,一个个殒命得无声无息。
等到死的人超过两位数,整个秘境乱了起来。人人心怀警惕,不敢对他人赋予信任,但是,在这个杀机四伏的秘境里,如果还像以前一样单人独剑,只会死得更快。
不知不觉,灵玉的队伍增加到了十几个人。
这些人,其实对队友也没有太多的信任,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联合在一起。
至少他们一同行动后,死人的机率小了很多,只有一次被偷袭得手。
“事情真的不对劲了。”周若瑾悄悄地跟灵玉说,“我联系不上外头。”
灵玉奇道:“进了秘境,不是就没法跟外面联系了吗?”
周若瑾道:“原则上是这样,不过,为了防止出什么来不及应对的变故,其实有一部分人,手头有特制的秘符,可以联系外面的剑君……”
原则总有例外,周若瑾是皓北剑宗的人,皓北剑宗在上真宫的分支里,地位特殊,像这种事,给予一点小小的特殊照顾,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再说,周若瑾只是当个眼线,严格来说算是替本宗办事。
“这么说,这个秘境可能被人为切断了联系?”
周若瑾点头:“我怀疑,我们可能遭遇到不可予知的危机。”
灵玉叹了口气:“树大招风,难道是上真宫的仇人做的?听说剑尊已经多年没有现身,可能是受了无法恢复的重伤……”
周若瑾嗤道:“这种话,也只有蠢货信一信,剑尊是何等人,就算受了伤,实力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臆想的。”
“……”灵玉心道,你们这些人,对你们的剑尊可真是无条件地维护信任啊,要是丹霄观那群家伙也这样,怀素一定会很欣慰吧?不过很可惜,丹霄观虽然对怀素也很崇敬,显然跟这种程度的崇拜区别挺大的……
“我们是不会信,可是难保别人……”
“这倒是。”周若瑾点头,随后又乐观起来,“不管怎么说,发生了这种变故,剑君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我们还有两位大乘真君呢!”
大乘真君?对了,紫郢门下有两个大乘弟子。灵玉警惕心起,她差点忘了这回事!
万一上真宫的人真的请动大乘真君出手怎么办?灵玉自认可以瞒过合体期修士,但是大乘……一点把握也没有!
要是事败,她的下场……
灵玉打个冷战。隐姓埋名改装易容,跑到上真宫去拐他们的剑尊,她一定会不得好死吧?上真宫里那可都是一群崇拜紫郢崇拜得毫无理智的家伙……
“这么说……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灵玉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期盼的样子,“剑君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跟周若瑾通过气,灵玉紧急唤出不言:“不言,快点醒醒!”
“干嘛?”不言懒洋洋地回答。他是仙书的器灵,不能暴露行踪,进了秘境,灵玉就让他尽量隐藏起来,没事别出声,这会儿倒是火急火燎地唤他。哼,果然没他不行!
灵玉道:“我们被拖进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境里来了,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能够提前打破这个秘境出去,不惊动大乘修士,那就不用怕被揭穿了。
“什么秘境?”
灵玉放开限制,反正周若瑾说联系不上外头,也就是这个秘境是隔绝的,不言稍稍露点行迹,应该没关系。
谁料,不言“呀”的一声惊讶出声:“怎么会是这里!”
“你知道这里?”
不言急道:“广乐天,这里是广乐天啊!什么人能把你们弄来广乐天?只有大乘能做到了!”
“什么?”灵玉大吃一惊。
居然是广乐天?可是这个秘境不大呀,再说,广乐天不是人界始祖之地吗?怎么会是这么凶险的样子?
不言与她心意相通,立刻答道:“这是广乐天里的一个秘境。自从道祖陨世,经历了陨世之战,广乐天就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也是因为如此,那些大乘,才会合力将广乐天封禁。”
灵玉只知道,广乐天自陨世之战后,就禁止出入,却不知道是这样的原因。
“不是仿造出来的秘境吗?你确定我们现在身处广乐天?”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言断然道,“广乐天的环境很特殊,根本仿造不出来,就算大乘也一样。真是要命!居然被弄到了广乐天,要死了,要死了!”
灵玉翻个白眼:“别喊着死啊死的行不行?我还想活呢!”
“对对对,我不应该打击你的士气。”不言难得承认一次自己的错误,“广乐天早被封禁,这里再也不是当初的始祖之地,而是死亡之地。你们居然被移来了广乐天,到底什么人下的手?这一招实在太狠毒了!”
“不言,你先说说,我们到底还有没有生机吧。我想,就算环境再危险,也不至于连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吧?至少目前看来,要我们命的,是雾中那个杀手,不是别的什么人。”
“雾中的杀手?”
灵玉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不言沉吟道:“若是如此的话,倒也不是机会。看来那人没有太好的手段,说不定有什么限制。事情到了这一步,上真宫那两位大乘一定会出马,只要支撑到他们找到方法,就能活下去!”
呃……她就是不想让那两位大乘过来啊……
1135、大乘出动
“惊动了大乘,那我还混得进上真宫吗?”
不言却沉声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宁可主人你此行失败,也不希望你毁在广乐天。”
灵玉吃了一惊:“有这么严重?”
不言嗤道:“都将你们弄来了广乐天,还不严重?”
灵玉无言以对,在见识方面,她可比不上不言,广乐天有多危险,她没有概念。
又听不言道:“恐怕你的行踪已经被人知道了。此人动手将你们全部劫来此地,应该不仅仅因为紫郢,还因为你。而上真宫那边,定然会请大乘出手,你的行踪……瞒不了了。”
灵玉泄气。所以这回,她是真的救不了徐逆了吗?
“或者说,你们能坚持到大乘过来救人,就已经不容易了。”
不言的断言,沉沉地压在灵玉的心头。如此说来,这事是她太莽撞了,以她如今的修为,妄想从上真宫救走徐逆,确实太为难了些。早知道,她找个安全的所在,先把修为提上去,更为保险。可惜啊,现在说这个太迟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事到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不止灵玉这边,迷雾之中,参与考核的众多剑修,慢慢结成了几个团队,一天之后,局势差不多已经明朗,三个团队也聚到了一起。
如今这状况,他们不能再各行其是,联合起来才是王道。
灵玉在其中没找到徐逆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心中担忧,那个偷袭之人,实力十分强大,就算徐逆现在今非昔比,万一中招的话……她不敢想下去。
他怎么就不知道妥协一下,先加入某个团队呢!
人多了,一方面更安全了,一方面也更混乱了。
这些人,彼此来自不同的分支,虽有师兄弟之名,但情分微薄,彼此之间没有多少信任。既提防着别人,又依赖着团队,就是他们的现在的状况。
……
“广乐天?”柳西燕看着传递进来的消息,叹了口气,难得地皱着眉头。
“柳姑姑,这事不能小看啊!要是帝君折在里头,丹霄观的麻烦就大了!”岳少宁急急地道。
道祖陨世后,分界的初期,大乘修士还没有今天这样的警惕心,曾经也发生过大乘陨落的悲剧。其门下弟子,往往在祖师陨落后沦落,好的也只是维持半衰不败的局面。
丹霄观的强势,依托于怀素的强大实力,如果怀素回不来,丹霄观的结局绝对不会有多好——他们至少要再出一个大乘,才能维持住师门的荣耀。
但是,可惜的是,大乘不是想出就能出。强大如紫郢,百万年的培养,也不过两个大乘徒弟而已,这还是人界第一份。与其想着丹霄观再出一个大乘,还是期待怀素回来比较实际。
再说,就算有其他大乘,也取代不了怀素,毕竟她才是丹霄观之主,众多弟子门人,也只认这么一个祖师爷。
“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柳西燕心情很差,灵玉离开丹霄观,她就觉得大事不妙,暗暗埋怨不言。难道说,怀素转世之后,他就完全站在灵玉那边了吗?居然帮着她逃出丹霄观!他难道不知道,灵玉现在这样离开丹霄观会很危险?好,就算她行踪瞒得好,安然无恙,但是,有一点很确定,灵玉越是脱离丹霄观,越难回归成为怀素!
对柳西燕而言,怀素和灵玉之间选谁,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怀素一辈子使尽心计,才赢得这大好的局面,凭什么灵玉全占了好处——如果灵玉知道她的心思,一定会将柳西燕引为知己。看吧,这么多人,只有柳西燕完全把她和怀素给分开了。
“这事要好好谋划才行。”柳西燕揪着那份情报,仔仔细细地捋平,“上真宫两名大乘都出动了,我们可比不上。帝君现在等于落在他们手里,那群剑修……”她撇了撇嘴,露出几分鄙视,“能动手就不动口,没事就爱用实力压人,讨厌得很!”
若是让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指着柳西燕大骂无耻。上真宫这样,难道你们丹霄观不这样?哦,对,你们是不这样,你们实力强的时候,就爱以势压人,实力不强的时候,就会阴人了。说起来,上真宫还比你们有节操那么一点点。
柳西燕现在的听众,岳少宁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因为他也是这条准则的狂热执行者。
“得找人牵制他们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借机把帝君带回上真宫。”
柳西燕点头:“不错,看来我们得赔上帝君的人情了。”怀素虽然阴险,却也有一些好友,严格来说,她的好友比紫郢还多一些。紫郢不会刻意去结交他人,但怀素会。
大乘们真的行动起来,速度快得很。短短一日,请的援兵都到了。
广乐天附近的虚空,一位位大乘踏步而来。这样的盛况,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冷山真君与玄武真君二人,静静地立在虚空中,看着那个被迷雾包裹的大界。
人界诸多大千世界,惟有广乐天冠以“天”之名,其他的无论大界小界,都以界为名,甚至以广乐天为中心,划分了东西南北四天。这一切,只因广乐天是整个人界的始祖之地。
如果没有广乐天,就不会有今日繁荣的人界,不会有他们这些修士。
上真宫这边,人已经完全来齐,丹霄观那头,亦有援兵抵达。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
“德昌元君,多年不见了。”看到最后抵达的那位大乘,冷山真君出声招呼。
拥有极其大气阳刚的称号,这位大乘却是一位女修元君。银盘面,柳叶细眉,温润双目,这个德昌元君的长相,与她的名号十分相衬,慈和得可以直接供在神桌上。这样一位元君,与怀素是多年好友,甚至交情极好,多少让人不解。
她微笑道:“是有万余年不见了,令师兄弟还是风采依旧。”
冷山真君淡淡道:“元君不也如此?一听说丹霄帝君有难,立即来援,这份交情真是叫人羡慕。”
德昌元君笑而不语。她与丹霄观交好,难免与上真宫之间,有那么一点点……不合拍。不过,也没有仇就是了,德昌元君向来是个和气人,数遍人界,与她称得上有仇的一只手都凑不满。
“冷山道友,人应该已经齐了吧?这里头到底怎么个说头?”一位上真宫邀请而来的大乘出言问道。
“自然要向诸位交待清楚。”冷山真君道,“诸位已经知道,我上真宫考核弟子之时,众弟子被莫名移至广乐天。能做到这件事的,自然是大乘。不过,这位大乘似乎实力受限,目前弟子们还没有全然覆灭。所以,有劳诸位,与我等合力,将广乐天的封禁破去,也好救人。”
另一位大乘微微皱眉,道:“广乐天的封禁可不能简单地破去,这事有些难办。”
当年将广乐天封禁,是大乘们共同的决定。广乐天乃是始祖之地,亦是陨世之战发生地。在洪荒年代,仅仅一个广乐天,便有百余位大乘,比今日存世的大乘还要多。这么多大乘大打出手,几乎将广乐天毁灭殆尽。如今的广乐天,是个名符其实的死地,环境完全不适合生存。
“正是因为难办,所以请诸位前来。”玄武真君清清冷冷地开口,“我们自然不能将封禁直接破去,只要打开一个出口,可供出入便可。”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要分成两部分。一是把封禁打开,弄出一个出口,二是做好防护,这个出口随时都可以关闭。只有这样,才算安全。
“这人能在上真宫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弄来广乐天,着实不寻常啊!”一位大乘兴致盎然地问,“你们猜,到底是谁出的手?”
冷山真君和玄武真君并不坐镇上真宫,带走人算不上太难,但将人弄来广乐天,着实不易。看看,他们这些大乘聚在这里,想进广乐天,还要费这么多功夫。
古怪的是,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想弄死紫郢和怀素,何需如此麻烦?许多人在心中猜测,冷山真君说的那个限制,到底是什么呢?
“这可不好说。”有人淡淡回道,“你我皆知,人界最强悍的那批人,在万余年前那一战里损失甚重,至今还未恢复。其他人的话,实力都要差上一些,照理做不到这种程度。”
“是啊!”此人轻笑,“我很好奇,难道我们这群老不死中间,有人隐藏了实力不成?到底目的何在呢……”
“此事以后再议吧。”德昌元君微笑,“事不宜迟,先将广乐天的封禁打开再说。”
她顿了一下,又道:“此事谜团重重,或许怀素和紫郢会知道一些,救出了他们,也许我们就能得到些微线索了。”
“说的是,我们别浪费时间了,若是让那人得逞,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多留个心眼。”
既然能对付紫郢和怀素,就能对付他们。大乘之间有这么一号人物,实在让人坐卧不宁啊!
……
灵玉静静地坐在水边,看着雾气中的流水,缓缓流动。
这里的水很静,静得听不到流动的声音,雾气弥漫其中,更增添了一丝诡异。
她身后不远处,就是暂时扎下的营寨。事到如今,考核之事就不必提了,保命要紧。
没有人敢离开同伴太远,那个神秘的杀手,几乎无敌,如果单独遇到,很难全身而退。就算是现在他们聚到一起,若是不小心落了单,亦会被盯上。
忽然,眼角闪过一丝剑光,灵玉正欲拔剑,顿了顿。
这剑光……不是那个杀手的,从气息判断,似乎是徐逆的!
灵玉霍然站起,好像看到一个身影没入迷雾,紫色的衣袍翻动了一下。
在这群人中间,紫袍是最典型的装束,上真宫门下,大部分都选择以紫袍为门派服饰,只是颜色有深有浅,样式相差仿佛。
灵玉略一犹豫,便提着剑,踏入迷雾,追着紫衣身影而去。
不是她莽撞不怕死,而是徐逆并非那等不知变通之人,如今这形势,幸存者都抱成一团,没道理他不加入。灵玉思考之后,更相信他另有考量。
既然如此,找到徐逆之前,先不必惊动其他人。万一不小心遇到偷袭之人,她自觉还能应对一二。
紫袍身影在前面若隐若现,追了大概两刻钟,最终还是追丢了。灵玉无可奈何,只能回转。
她一回到营寨,却发现气氛不对。
许多人聚在营寨外面,看到她回来,在场的二十几号人全都往她看来。
没等灵玉开口,已经有人喝问出声:“这位师妹,你方才去哪了?”语气不怎么友好。
灵玉眨了眨眼,道:“没什么,只是到周围巡逻了一下。发生何事了?”
“巡逻?”有人皱眉道,“我们已经安排了人巡逻,而且最少三人一组,你一人巡什么逻?难道不怕危险?”
灵玉还未说话,周若瑾已越众而出,站到她面前:“诸位,此事定有误会,还是小心验证为好。骆师妹此前一直与我同行,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先前那人一点也没有给周若瑾面子的意思,冷冷道,“如今性命攸关,这等不合情理之事,我们如何能等闲视之?”
“周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灵玉拉了下周若瑾的衣袖,传音问。
周若瑾传音回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人落单被杀了。有目击者证明,凶手的出手习惯与你有几分相似,偏巧你又不在……”
“什么?”灵玉吃惊,很快回过神来。难道说,刚才那个影子,其实是为了诱她离开营寨吗?
她心中一片冰凉,若是如此,这个凶手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还知道她的秘密,不然,不会用徐逆的影子来诱她离开。
栽赃于她,又有什么作用?难道说,她是那人的目标?那徐逆呢?徐逆迟迟没有加入团队,是否已经……
不会不会,她与徐逆之间有魂契,徐逆若是身死,她定然有感觉。只是,这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徐逆没有回归,现在折腾出这个,恐怕想将她也排除出团队。
到底是谁干的?又是简不凡吗?
1136、怎么是你
“不行,她不能再留下!”冰冷的语调,不带一丝感情,出自另一个团队的首领口中。
周若瑾皱眉道:“宁师兄,骆师妹此行出力,可不比你少!”
那位宁师兄嗤了一声:“想留下?那就解释清楚刚才的去向。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出了事,她担得起?”
“是啊!被人亲眼目睹,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没有直接杀了她,已是看在同源的份上。”
“周若瑾,你留下她,你负得起责任吗?”
众口一辞,竟是决意要将灵玉驱逐。
周若瑾面红耳赤,还要再说什么,被灵玉拉了一把:“算了,周师兄,既然诸位师兄弟坚持,那我就走吧。”
“骆师妹!”
“无妨的,我对自己还有点信心。”正好去找徐逆,不然她实在放心不下。
灵玉拍了拍周若瑾的手臂:“保重。”
说罢,一点也没有留恋地转身,打算离开营地。
这么多不友好的目光,她留下来意义何在?会设下这个圈套,说明对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的目的,说不定这次的事件,就是针对她的。与其留下来,受他人敌视,不过干脆离开,趁机揪出那人的尾巴。
“骆师妹!”身后传来唤声。
灵玉已经过了河,进入雾中,听到周若瑾的声音,停下脚步。
周若瑾紧追而来,看着她道:“我和你一起走。”
灵玉吃惊:“周师兄,你……”
周若瑾道:“事已至此,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与你一起,有个照应。”
半晌,灵玉叹了口气:“周师兄,你实在不必做到这个程度。留在团队里,只要小心些,性命总有保证。”
周若瑾脸上露出几分轻蔑:“那可说不好。这些人,彼此提防,并不诚心。我倒觉得,与你在一起很有默契,说不定还安全些。”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灵玉还能说什么?
“那好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杀手实力又那么强,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吧,我懂。”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迷雾,消失其中。
营地里,有人过意不去:“也许那位师妹真是冤枉的呢?就这样把她赶走,遇到意外可怎么办?”
“现在是什么时候?”旁边一人嗤道,“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她只有一个人,总不如我们大家的命重要。”
这句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别人的命不如自己的重要,少数的命不如多数的重要,很简单的选择,也是理智的选择,任谁都无法指责。
“不言,你觉得是谁干的?会是简不凡吗?”灵玉在识海里问。
不言答道:“这个……倒不像是简老鬼的手笔。他一向会选择最有效的杀招,这个陷阱倒像是故意折磨你们的。”
“故意折磨?难道不是那人力有未逮?”
“能把你们弄来广乐天,应该不会吧?”不言犹疑。
“不管是谁,这人定是我的仇人。不,应该是怀素的仇人。”灵玉说,“他利用徐逆的幻象诱我离开营地,然后伪造我的剑气杀人,就是故意想将我排除出团队。此人对我的真实身份一清二楚。”
“嗯……”不言想到这点,挺丧气的。亏他之前吹那么大的牛,结果灵玉连上真宫的门都还没摸到,身份就被猜得透透的。现在还落入了别人的陷阱,能安全脱身就不错了。
到底是谁呢?不言翻遍了记忆,都找不到可疑的对象。本来有个现成的怀疑对象,但不言不相信简不凡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果他有机会,一定会直接干掉灵玉,而不会做得这么多余。
“骆师妹,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吗?”外边,周若瑾问。
灵玉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周师兄,我……想找个人。”
“找人?”
“嗯,你还记得跟我们一起在清都山杀剑靶子的那位吗?”
周若瑾眼睛一亮:“对了!他不在团队中,如果找到他,我们三个人,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那位的实力,有目共睹。周若瑾事后有过很多猜测,总觉得那人来历不简单,但他翻遍记忆,都找不到这样一号人物。
“该到哪里找他呢?”
“不急,我们慢慢找。”
广乐天外,大乘们分成两拨,一拨准备破开广乐天的封禁,另一拨则准备好随时修补。
柳西燕沉默地跟在德昌元君身边。丹霄观除了怀素外,没有别的大乘,所以她厚着脸皮来了。德昌元君虽是怀素的好友,然而毕竟是外人。
只是,看着这些大乘的行事效率,柳西燕有点着急。这么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破开封禁?
“元君,帝君她可还安好?”柳西燕忍不住拐弯抹角地向德昌元君打听了一下。
德昌元君莞尔一笑:“你别着急,怀素她目前还算安全。这封禁当年加固很深,破解起来不容易,并非大家有意拖延。”
柳西燕厚着脸皮道:“倒不是我怀疑他们,只不过担忧我家帝君。”
“我明白。”德昌元君不去揭穿她。
这时,一位擅长卜算的大乘“咦”了一声,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他掐着手指喃喃道:“好怪异的卦象,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这下手之人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玄机?”
……
剑光骤然亮起。
灵玉的身影鬼魅般飘远,剑气同时出手。
“周师兄!”
她一声断喝,惊醒了周若瑾。
那个杀手,果然现身了。
雾气之中,剑网成形,由上而下,兜头罩下。
灵玉跃身而起,剑气挥出,紫色的凌厉剑光,将剑网撕裂成碎片。周若瑾的剑环紧随其后出现,向那人套去。
那人却全然无惧,挥手一挡,周若瑾的剑环明明落在了他的身上,却消失于无形。
电光石火,短短这么一瞬,双方已交手数回合。
周若瑾收剑发呆。怎么会这样?他的剑环居然对这人无效?他明明确定了,剑环实实在在落在他的身上,怎么会无效呢?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偷袭,之前还是有效的啊!
“他的实力变强了!”周若瑾耳边传来灵玉的警告声,倏然回过神。他在干什么?居然在战斗中发呆?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周若瑾打起精神。就算剑环无用了,也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的实力会变强?”他与灵玉后背相抵,警惕地看着周围。
灵玉摇头:“不知。”顿了顿,她又道,“我觉得,他好像不是个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不知道。”灵玉很光棍地扔出这句话。
其实,她还觉得对方的剑术很熟悉,好像把许多剑法,都杂糅到了一起。
剑光又至,两人再次回击。
这次周若瑾选择了在旁策应,他得看看,对方为何能化解他的剑环。
灵玉正面迎上去,剑阵铺开,浩浩荡荡,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
而令两人吃惊的是,对方居然一点也不惧,也跟着摆出不顾一切的姿态。
要知道,这人之前都是一击即走,不成功,绝对不会留恋。
剑阵相触,灵玉只觉得一股澎湃的力量汹涌而来,倒灌入她的经脉。
“嗤——”剑阵开始消解。
灵玉大吃一惊。就算她在剑术上实力比不上法术,但也不至于轻易被人破去啊!之前交手,这人绝对没有这么强,能做到轻轻松松将她的剑阵消解,实力比她高了不止一点点!
完蛋了!她心里一凉,这次算是阴沟里翻船吗?实在没有想到,对方那么强悍的实力,还有隐藏。
周若瑾的剑环出手,遇到对方的剑气之海时,亦同样被消解。
灵玉再出剑,仍旧如此。
这人,绝对不止炼虚期的实力!
灵玉咬咬牙,祭出仙书,“嗡”一声清鸣,青蓝色的法阵铺开,八朵青莲怒放,重叠出第九朵青莲。
周若瑾见状大惊:“这、这……”这是什么?
法阵大爆,终于将对方的剑气之海给挡了回去。
花皮等人,却受不住这一剑之击,只出现了这么一下,便不得不回到仙书中休养。
“骆师妹!”周若瑾喊了出来。
灵玉跌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勉强抬起头,对周若瑾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而后,平凡无奇的少女,身上似乎有东西在慢慢地消融,形象开始转化,最后变成一个清俊英气的白衣女修。
“你……是何人……”周若瑾停下脚步。
“抱歉。”灵玉轻声道,“我名程灵玉,并非骆小兰,只是借用她的身份,想进上真宫而已。”
周若瑾呆了呆,突然醒悟过来:“法阵!你是丹霄观的人!”
“唔,我不算的。”灵玉对他扯了扯嘴角,“不管你信不信,我想进上真宫,和丹霄观无关。”
周若瑾握着手中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一个法修,混进了上真宫的弟子考核之中,照理说,他应该愤然举报才对。然而,这两天时间共患难,灵玉救过他多次,让他说不出翻脸的话来。
他心里一团乱麻。到底怎么回事?看她出手,这是丹霄观的真传不假,为何又说不算?还有她想混进上真宫……
周若瑾还没想明白,已听灵玉喊道:“小心!”
说着,她纵身而起,仙书抛掷而出,法阵挡住了对方的剑气。
风雨声响起,成渊现身。
周若瑾回神,灵玉又一次与那人战成一团。
硕大的青龙,浩荡的剑气,强势的法阵,在空中纠结成一团。
周若瑾看了一会儿,不由脱口而出:“好强大!”
明明是个法修,剑术却如此强悍,还有青龙护身。奇怪了,从来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自己虽是炼虚中期,若论真实实力,却未必及不上她。何况,事实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剑环对这雾中杀手无效,此刻确实不如灵玉有用。
灵玉再次跌下来,成渊被收回仙书,风雨散去,雾气也重新聚拢。
“好厉害……”灵玉苦笑起来,难道这一次她真的逃不过了?这人到底是谁?居然可以临时提升实力……或者说,对方先前是故意示弱,让她误以为自己能够应对,好找机会杀她?
那人也落了下来,体形始终被雾气裹着,看不清形貌。
灵玉看到他一步步走近,只能聚起最后一点力气,对周若瑾喝道:“还不快走?”
对方的目标如果是她,周若瑾根本没必要搭上一条性命!
周若瑾没动:“我……”
他这时应该走的,但是,看到重伤跌落的灵玉,迈不动脚步。
把同伴丢下,可不是剑修的传统啊……
然而,真说起来,这个人来历古怪,身份是假,欺骗在先,他实在没必要为她冒险。何况,他们也只是认识了两天而已……
“走!”灵玉再次喝道。
周若瑾终于没再迟疑,剑气一裹,飞速遁离。
灵玉松了口气,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没连累别人就好。
当这雾中杀手走到她面前,朦朦胧胧露出一个轮廓,灵玉越看越是熟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青索?”
这人顿了顿,身上雾气慢慢散去,露出来的,正是青索的形貌。
她一身青衣,清丽绝伦,却面无表情,如同一具僵尸。
“青索,你为何……”灵玉脑子里一团乱。设下这个局的人居然是青索?怎么回事?徐逆呢?他不是保管着青索剑鞘吗?怎么会让青索出来伤人?
“你们骗我。”青索定定地看着她,一双眼睛,像一对琉璃珠子,晶亮却无神。
“你说什么?”灵玉听得稀里糊涂,“什么骗你?”
“他就是紫郢。”青索的声音木然,“你们都在骗我。紫郢他转世了,他还有了道侣,他背叛了我们……”
“什么背叛了你们?你们是指谁?”灵玉越听越糊涂,“紫郢转世又如何?他有道侣又如何?你们又不是夫妻,谈何背叛?”
青索摇头,固执地道:“不,紫郢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要让你们死,你死了,他才会变回紫郢,他死了,他才是紫郢。”
1137、这一次
青索有能力把他们弄来广乐天,青索的剑术造诣,足以仿造出天下绝大多数剑修的剑意。更重要的是,青索对他们生了恨意。
“徐逆呢?”灵玉突然想到,“你把他怎么了?”
青索一直跟在徐逆身边,现在她不但对灵玉生了恨,连徐逆也被记了仇。
在青索眼中,阻止紫郢归来,他们两人都有份。灵玉使得徐逆留恋这一生,而徐逆不肯回归,紫郢也就无从出现。无论灵玉还是徐逆,都是她要除去的对象。她要两个人都死。
青索的嘴角提了一下,露出一个冷漠僵硬的笑,却没有回答灵玉的问题。
灵玉暴怒:“徐逆到底怎么了?他人呢?”
“他是紫郢,紫郢如何,关你何事?”青索冷漠地道。
“他是我的夫君,当然关我的事!”灵玉挣扎着站起来,“无关的是你。别说徐逆,就算紫郢,跟你也没有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多管?”
青索目光动了动,眼中透出杀意。
“废话太多了!”话音落,剑气出。
青色剑气扬起,浩浩荡荡,竟将周围的迷雾一扫而空。
灵玉强撑着一口气,祭出仙书,法阵一个接一个地铺开。
她不能认输,绝对不能!
另一边,周若瑾遁光一闪,落在营地上,扬声喊道:“杀手现身了,大家快跟我来!”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什么什么?杀手在哪里?”
“周若瑾,你不是走了吗?”
“对啊,你不是故意骗人的吧?”
周若瑾冷声道:“谁有空骗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杀手已经现身了,如果你们不愿意抓住机会杀了他,那是你们的事。”
说完,他返身又冲入雾中。
他的动作太干脆,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很快有人心思浮动,说道:“宁可信其有,我们去看看吧?要是真的把杀手抓到了,凭我们这么多人,顺利拿下,接下来就安全了。”
这番话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可,于是一群人跟在周若瑾身后,追了出去。
也有人不愿意相信,觉得周若瑾是故意报复他们,踌躇着没走。
跟着周若瑾一同过去的人,很快打消了怀疑。
“看,那剑光!”
“咦,好像不是我们上真宫的传承。”
“不对不对,那些法阵怎么好像是丹霄观的?难道是丹霄观的对我们下的手?”
“可恶!丹霄观的伪君子,以为我们上真宫可欺吗?”
一伙人怒气冲冲地跑过去,看清相斗的二人,却又愣了。
这两人……都不认识啊!
周若瑾已经加入了战团,他的剑环出手,直逼青索而去。虽然他的剑气对青索没什么效果,毕竟有实力在,他牵制了一下,灵玉总算逃过一劫。
灵玉勉强站稳,轻声唤:“不言?”
不言的身影浮现出现,小脸肃然:“放心吧,我会全力助你的。”
休养了多年的碧落之晶,被唤了出来,浩荡之力,涌入仙书。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周若瑾冲那些人喝道,“杀手就在这里!”
“周师兄,你在开玩笑吗?”有人道,“你怎么帮着这个丹霄观的女修?她一个法修,是怎么混进来的?骆小兰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若瑾暴躁,他把这些人叫来,就是希望人多势众,好把这个杀手的气焰压下去,就算要对灵玉发难,也该把事情解决之后!
他们到底懂不懂轻重缓急啊?
青索的目光漠然扫过这些人:“别急,你们一个也逃不过。”
这些人,在她眼中不再是紫郢的传人,而是徐逆的帮凶。
青气骤然大放,从来未在人界绽放过的青索剑气,终现光芒。
许多人都知道,鸿元道祖还有一柄剑叫青索剑,此剑先紫郢而出,甚至后来铸紫郢剑便是为了与此剑凑成对剑。可在道祖陨世之后,青索剑不知所终,而紫郢却在北天建起上真宫,威压人界。
没有人知道,青索的实力究竟如何,是否真的能与紫郢相提并论?这柄剑,这个器灵,还没来得及在人界留下光彩,就已经消失在漫漫历史的长河里。
而现在,机会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可以亲眼见证,青索剑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
广乐天外,诸位大乘已在破解封禁。
抹掉最外层的封禁,他们已经可以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青色剑气漫延,连成一片浩浩荡荡的剑气之海。
“青索,这是青索剑!”有人失声喊道。
青索剑?所有的大乘修士,都将目光投到那片剑气海洋。
这确实是与紫郢完全不同的剑术传承,实力也很强悍,只是……
先前推算过的大乘掐指皱眉:“不对,此人身份似是而非,似乎有什么隐情……”
“你是说,这不是青索剑?”
这大乘仍旧皱眉:“也不对,似非而是,好像不仅如此……”
大家都被他搞糊涂了,玄武真君没什么耐心地问:“什么叫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到底是不是青索剑?”
其实冷山真君和玄武真君,都不怎么相信这个推断。他们是紫郢的门人,青索也就相当于他们的师伯。青索紫郢本是一门所出,为何青索要对付徐逆?完全没有道理啊!而且,里面那么多弟子,青索有什么理由对弟子出手?
何况,有一件事,他们知道内幕。青索剑当年随鸿元道祖一同陨世,根本不可能存在这个世上!
就算这人很像青索剑,也不一定就是青索剑。
“我算不出来。”被质问的那个大乘一摊手,非常光棍地道,“不然你们算算。”
……
雾气在青索剑气下,一扫而空。
青索剑一扫之下,已经多人受伤。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没有人再纠缠灵玉的身份,开始齐心对付青索。
性命攸关,要计较灵玉的身份,也要等危机过去再说。
“不行,”不言急促地说,“她的实力早就超过了炼虚期,你们根本不是对手!”
灵玉何尝不知?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连跑都没处跑啊!还有徐逆,他到底去哪了……
骤然一点光芒,紫气由远及近,轰然落下。
青气一扬,两种剑气相撞,震荡不止。
灵玉睁大眼,眼中露出惊喜:“徐逆!”
徐逆看起来没事,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疑惑。
没时间问灵玉为何会在这里,他收回紫郢剑,皱眉看着青索:“原来是你做的?为什么?”
“你终于来了。”青索目光微暖。
“到底为什么?”徐逆冷冷地看着她。
青索叹了口气:“因为你不是紫郢。”
徐逆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
“可你没说,你是紫郢的转世。”
徐逆沉默。
青索的声音里,逐渐有了更多的情绪:“你们两个骗我,紫郢已经转世,如果你不死,紫郢就不会回来。而如果她不死,你就不会舍得死,对吗?”
“……”
“所以,”青索轻声道,“我只能让你们一起死了。”
徐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我选择做谁,与你何干?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
青索不以为意:“总之,我要紫郢回来。”
一只脑子有坑的剑灵简直无法沟通!
徐逆只能喝道:“紫郢已经转世,你又不能回溯时间……”
“杀了你不就行了?”青索淡淡道,“你不用再骗我,是你自己不肯成为紫郢,紫郢才没法回来。既然你不肯,那我就杀了你,那样紫郢自然会回来。”
“跟她说不通的。”灵玉挣扎着爬起来,对徐逆道,“青索的脑子早就不正常了,你看她,之前被困在青锋界,只会在记忆里一遍一遍地回忆清都山的事。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的记忆里,跳不出来。”
让灵玉说,青索这是幽闭久了,已经处于半疯的状态了,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又怎么听得懂道理呢?
青索毫不在意,轻轻说道:“你们——受死吧!”
青气纵天而起,覆盖了整个天空,直到此时,青索终于锋芒出鞘,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真正的实力。
那些剑修们已经吓呆了。难怪这人可以轻松杀了那么多人,这样的剑术,根本不可能是炼虚修士拥有的实力。就算合体修士,也不能做到吧?
广乐天的外围,那些大乘也吓呆了。
“不好!这一剑要是落下去……”整个秘境都会毁掉,里面的弟子将会死得一个不剩!
柳西燕摇摇欲坠,冷山真君和玄武真君脸色发白。
可是封禁暂时破不了啊,他们根本进不去!
就在这时,一点紫气飞起,徐逆手中的紫郢剑,亮光骤起。
“轰!”剑气相撞大爆,整个秘境即将崩溃。
徐逆跌飞出去,只一招,他便处于重伤濒死的状态。
“徐逆!”灵玉忍着痛楚,向他扑过去。
徐逆呕出一口鲜血,眼中终于多了一些情绪。
之前的他,似乎整个人都被紫郢的气息影响了,属于徐逆的那部分微小得可以忽略。而此刻,他看着灵玉的眼神,慢慢恢复了温度。
他甚至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灵玉抓着他的手:“我……来救你啊!”
“……”徐逆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总是你来救我,我可真是没用。”
“不!我知道你也在努力,只是没有机会……”
“说够了吗?”青索踏步而来,清丽绝伦的青衣女子,泼墨般的青丝在风中飞扬,如罗刹临世。她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放心好了,你们一个也逃不过!”
徐逆按着胸口,坐了起来。
“青索,你真的想见紫郢?”
“哼!”
“咳咳!”徐逆难得浮起淡淡的笑意,“既然你非见不可,那我就让你见好了。”
灵玉听着这句话,忽然有着不妙的预感,一把抓住徐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徐逆转回头,看着她的脸庞。他伸出手,轻柔地抚开她脸上的发丝,目光温柔:“抱歉了,灵玉。”
“徐逆!”
“我本来以为,我能做到的,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有再大的决心都不管用。”
“徐逆,你别……”
“我原想,等到实力足够,就能离开上真宫去找你了,为此,我不得不接受了紫郢的剑意。可我没想到,紫郢的意念会这么强,这些年来,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徐逆自顾自地说下去,“就算不是今天,我也会慢慢变成紫郢。到那个时候,我依然会消失。既然这样……”
“闭嘴!”灵玉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她一把抓住徐逆,死死地抱着他,“你别说,求你别说了!我什么也没听到。既然她要杀我们,那就让她杀好了。我们斗不过,一起死还不行吗?”
徐逆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微笑起来,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行。”
他将灵玉的手一点一点地从自己身上剥离:“那么多次,都是你在保护我,这一次,让我来保护你。”
他身上紫气一闪,剑气震动,灵玉被震退。
徐逆纵身而起,身上紫气狂涌而出。
紫郢剑光芒大放,有如日月。
这一幕惊到了所有的人,秘境内的,与秘境外的。
“那是……”广乐天外,一位大乘张口结舌。
最初的震惊过后,冷山真君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师尊。”
紫郢剑的光芒,终于笼罩了徐逆的全身。剑身化虚,与他合为一体。
人剑合一。
熟悉的真灵,唤醒了紫郢剑的记忆。
封存的力量,狂涌而出。
那个人,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目,却一点点地开始变化。
神情变了,目光冷了,气势如山岳,杀意凛凛。
紫袍飞扬,再次开口,已经不再是灵玉熟悉的腔调:“青索,你真的是青索吗?”
青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一片茫然。
紫气发出,这一剑之势,破天裂地。
青气仓促上扬,却一触即消。
“扑通!”青衣女子摔落下来。
“你不是青索,你只是青索剑鞘诞生的新元灵而已。”冷冰冰的语调,那是属于紫郢天君的。
灵玉的心,随着青索的摔落,亦跟着坠入深渊。
1138、欢迎你成为我
百万余年前,三位道祖突然陨世,广乐天发生大战。
青索是鸿元道祖的佩剑,亦随之一同陨世,惟有青索剑鞘,遗于人世。
多年过去,青索剑鞘在漫长的岁月里,诞生了新的元灵。
这个新的元灵,在蒙昧中诞生,凭借着残留的记忆,误以为自己就是青索。
剑鞘与剑本为一体,她的形貌、气息、剑术,与青索一般无二,甚至连个性都极其相似。
特殊的诞生过程,她与普通元灵存在差异。残缺的记忆,使她连自我都没有认清。非要说的话,这确实是只脑子有坑的剑灵,因为她根本没有衍化完成。
所以,在那位大乘的推算中,似是而非,似非而是。
她既是青索,又不是青索。她的实力稍弱,并不是受损的缘故,而是本身只是剑鞘,当然比不上真正的青索。
青衣女子抬起头,眼睛里透出迷茫:“我……不是青索?”
“你不是青索。”回答她的,是紫郢平静的声音。
“我不是青索?我不是青索?!我不是青索!”青衣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往他的方向走去,“紫郢,你在骗我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你不是青索。”
“不,这不可能!我有记忆!我记得,我还记得你刚化灵的时候,我还记得我们一同侍奉老君,我还记得我们切磋……”
“那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同一座剑炉之中?”
“记得!”青衣女子眼睛亮得惊人,这一刻,她终于像个人了,“我记得我们一起在炉火之中煅烧,我们一炉所出,如同一母同胞……”
紫郢看着眼前的她,完美冷漠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悲悯。他轻轻道:“青索先我而炼,与我并不同炉,反倒是青索剑鞘,乃是后铸,确系同炉……”
青衣女子愣在那里。眼里的光芒迅速破碎。
所以,她真的只是青索剑鞘,而不是青索剑?
“不,不,不!”青衣女子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喊起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不是早就察觉了吗?”紫郢淡漠地道,“不然,先前为何认为我背叛了你们?”
她的心里,隐隐感觉还有一个青索存在。只是,她这个元灵诞生,一直没有衍化完全,灵智亦存在缺陷,不会去思考自己言行的矛盾之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青衣女子蹲下身,几乎崩溃。
紫郢淡淡道:“你虽非青索,却与她同源,以后便唤你小青吧。你的元灵衍化不全,还是回到剑鞘之中,继续衍化的好。”
说着,他伸出手,青衣女子身上的青气迅速散去,化为青烟,回到他的手心。
广乐天外,玄武真君眼神痴迷:“师尊果然是师尊,真是举重若轻。”
青索剑鞘的元灵,亦有大乘的实力,如果换成他们,哪能这么轻易将她收服?
“剑尊,那是剑尊?”周围的弟子这时纷纷回过神来。
“剑尊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剑尊和我们一样来参加考核的?”
“开什么玩笑?剑尊哪用得着来考核?”
“可是,刚才剑尊还跟我们一样,是炼虚期呢!”
“还有……”
灵玉呆呆地看着。这个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样貌,可他的神情,他的气息,他的举动,却是完全陌生的样子。
徐逆,她的徐逆呢?到哪里去了?
紫郢抬起头,身上紫气升起,这个即将崩溃的秘境停下了崩塌,空间规则被迅速修复,迷雾散去,露出原本的样子。
他平静无波的眼眸,扫过眼前弟子,袖子一振,剑气飞出,将众多弟子裹住,送出秘境。
“快,把封禁打开!”广乐天外,冷山真君喊道。
众多大乘忙活了这么久,总算将禁制打开了一个缺口,留下一半人维持,另一半人进入广乐天。
看到被送出来的弟子,冷山真君回身道:“玄武师弟,你先将他们送回去。”
玄武真君略一犹豫。
“这里交给我。”冷山真君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吧。”玄武真君接收那些弟子,开启通途,准备回上真界。
“师尊。”冷山真君来到秘境之中,对着紫郢大礼参拜,口吻激动,“弟子冷山,恭迎师尊回归!”
紫郢淡淡点头:“辛苦你了。”
“弟子该做的,不敢当师尊夸奖。”冷山真君仰起的目光里,充满崇敬。
“恭喜紫郢天君,回归正位。”另外几位大乘也到了,纷纷上前恭贺,一派欢欣。
说完了恭喜的话,冷山真君道:“师尊,我们先回上真宫,如何?”
紫郢轻轻点头。
“站住!”灵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众人转头看来,冷山真君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灵玉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徐逆,跟我回去。”
紫郢看着她,面无表情。
“跟我回家,婆婆、阿碧,她们都在等我们回去。还有徐月,段飞羽,袁复……我们回家吧,好不好?”像是知道他已经不会回去了,她的声音带着祈求。
求求你,不要忘了你还是徐逆,不要忘了这些人,不要忘了我们的家,不要忘了……我……
“徐逆……”
“姑娘。”冷山真君冷冷开口,“我家剑尊记忆未复,之前的事,本座不与你计较,但从此以后,还请不要再提!”
灵玉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仍然向前:“徐逆,你快说啊,你会跟我回家的是不是?”
终于走到他的面前,跌跌撞撞地向他扑过去:“徐逆……”
剑光一闪,灵玉僵住。
凌厉的剑锋,对着她的眉心,紫郢剑如水的剑身上,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从来没有离紫郢剑这么近过,近得寒意透骨。
“紫郢!”柳西燕愤怒的声音响起,她冲了过来,“你敢伤我家帝君!”
紫郢微微眯起眼,目光在柳西燕身上落了一瞬,又回到灵玉脸上。
这是一张……与怀素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只是脸上的表情,是怀素绝不会有的。怀素不会有这样伤心欲绝的表情,怀素不会用这样爱恋眼神看着他,怀素也不会……流泪。
好奇妙的感觉,明明是怀素,又不是怀素。更奇妙的是,自己的心里,亦涌出说不清的情绪,是……那个转世之身的?哼,真是荒唐的一生……
可是,为什么持剑的手再也递不出去一分一毫?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自己的心也在收紧?
“怀素,过去之事,我只当是一场梦。下次再见,休想我会留情!”说罢,剑锋一闪,收回袖中。紫气扬起,身化遁光,冲天而起。
“徐逆!”灵玉冲过去,“把我的徐逆还给我!!!”
“柳西燕,”冷山真君在她面前停了停,“剑尊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们上真宫不是好欺负的,别再有下次,哼!”
说着,亦扬袖遁走。
一干大乘,互相打了个眼色,除了护着柳西燕的德昌元君,走得干干净净。
今天真是看了一场好戏……
柳西燕冲着半空怒喊:“谁欺负谁啊?上真宫的你们这群剑(贱)人!”
柳西燕气个半死,就算她想拆散帝君和紫郢很久了,可也不能让上真宫的欺负啊!紫郢那个剑人,果然不是个好人!
气够了,回头看到灵玉,心一抽一抽地疼。帝君什么时候这么颓废过?都是紫郢那个剑人害的!
灵玉坐在地上,垂着头发呆。
走了,真的走了。
这一次跟以前不同了,以前只是紫郢占据了徐逆的躯壳,而这一次,却是徐逆主动与紫郢融为一体。也就是说,徐逆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
如果徐逆不存在了,那么她呢?以后这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明明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却觉得好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主上。”柳西燕走到她身边蹲下,长叹一声,“你不必伤心了,早晚有一天,我们把上真宫给掀了!”
灵玉没有理她。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男人吗?要男人多的是,我每天送一个给你,绝对上品!”
灵玉抬起头,露出一个虚虚的笑:“是吗?”
“是啊!”柳西燕见她搭话,来精神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英俊的,可爱的,斯文的,豪爽的……保管要什么有什么!”
“行了。”德昌元君看不下去了,踱过来,横了柳西燕一眼,“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柳西燕摸摸鼻子。本来就是嘛,帝君以前都是这样的啊,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要不到就抢,有什么了不起的?
德昌元君蹲下身:“怀素?”
灵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焦点。
“我是德昌,记得吗?”
灵玉没有反应。
德昌元君就笑了笑:“也是,你已经没有记忆了,怎么会记得。”她收了笑,正色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回归吗?”
“回归?”灵玉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对啊!”柳西燕忙道,“赶紧回归,把紫郢那个剑人给弄死!你不回归,怎么打得过紫郢?”
回归?是指成为怀素吗?灵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是啊,她不回归,打不过紫郢,打不过紫郢,就没办法让徐逆回来……
可是,她回归成为怀素,灵玉还存在吗?如果灵玉不存在了,徐逆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如果灵玉和徐逆都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又与她何干呢?
灵玉痴痴笑了。原来,他们根本跳不出这个圈,难怪徐逆要说,有些事,不是有决心就行的。
可是,他们挣扎这么多年,努力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紫郢和怀素的重新现世吗?如果是这样,程灵玉和徐逆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主上?”看到这样子的灵玉,柳西燕都快吓呆了。该不会帝君受刺激过大,变傻了吧?
这些年,她逃出丹霄观,努力修炼,意义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灵玉伸出手,眼睛发直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半晌,轻声道:“原来,一切都要在这里结束吗?”
“主上!”柳西燕吓得不行,干脆伸出手在灵玉后脑勺一敲,把她打晕了,然后扛起来,“不管了,回去再说!”
德昌元君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遁光一闪,广乐天里最后三个人冲了出去。
外面留守的大乘修士,迅速将封禁重新关闭。
……
灵玉在做一个梦,自从碧落之晶的力量被她一性次抽空后,再也没有见过的怀素重新出现在她的识海里。
她静静地坐在黑暗的虚空里,看着怀素一步步向她走来。
素衣黑发,与她分外相似,却又格外不同。
怀素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温和。
“你终于赢了。”灵玉轻声道。
怀素笑了起来:“我不就是你吗?我赢了,何尝不是你赢了?”
灵玉木然摇头:“我怎么会是你?怀素,你不必再用这种话来忽悠我,反正你已经赢了。”
“好吧。”怀素笑得前所未有地开心,“我确实不应该再刺激你,从现在开始,我活着,而你死了。”
灵玉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真的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不过,你情愿就这样死去吗?”
听到怀素的问话,灵玉轻轻笑了:“我怎么会死去呢?当我成为你,不是会在你意识里继续活下去吗?”
怀素随即大笑:“对!只要我活着,你也会活着。”
“那么,他呢?”灵玉抬起头,“是不是紫郢活着,他就会活着?”
怀素一愕:“你……”
灵玉的目光,透着森森的寒意:“一切都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是你在我的身体里活着,还是我在你的意识里活着,还不一定!”
怀素再也笑不出来:“你怎么……”
这次换成灵玉笑了:“你们一个个,逼我们到这样的地步。徐逆为了让我活着,选择自己成为紫郢。既然如此,我要让你们全都给他陪葬!如果他不能活下来,那么,丹霄观也好,上真宫也罢,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
“怀素,欢迎你成为我。”
灵玉站起身,向前迈去,两个人影合为一体。
1141、旧缘
明心没留多久,一个时辰都没到,她就离开了。
她走之后,紫郢独自坐在小亭中,半晌不语。
他伸手探进袖中,慢慢拿出一支竹笛。
这只笛子,并非当初那只,而是后来重新削制的。材质比原来的好,手艺比原来的精细,可样子却相差不离,几乎一模一样。
紫郢默默看了许久,轻呵一声,仍旧将竹笛放了回去。
“师尊。”一道人影在亭中浮现。
少年似的瘦削身躯,配上一张娃娃脸,正是冷山真君。
“你怎么来了?”紫郢淡淡问,声音里不包含一丝情绪。
冷山真君的表情很复杂。
“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吗?”
紫郢默然。
其他人,包括一直随侍在紫郢身侧的萧煜都不知道,紫郢曾经有过一次走火入魔。
那是在他回归不久的时候,为了将转世之身完全融入自身,紫郢进行了一次闭关。
师尊好不容易回归,冷山真君和玄武真君商议,二人轮流护法,以免出了差错。
就在冷山真君轮值护法时,紫郢走火入魔,险些功亏一篑。幸好,他反应及时,令紫郢强行停止,才没有惹出祸事。
但剩余的那一点自我,却是怎么也融合不进去了。
两千年,紫郢的修为已经回到了大乘,但始终没有达到巅峰期。
这件事,紫郢不欲让人知晓,就连玄武真君都没有告诉。
一个只有炼虚期的转世,居然有那么强烈的信念,冷山真君实在想不通。
都两千年了,师尊也没能将之融合。那一生,就那样值得他留恋吗?
想到这个问题,冷山真君的表情有点古怪。
别人不清楚,他对师尊那一世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就说沧溟界,如今还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冷山真君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那些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师尊的身上?他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应该出在那项秘术上。
定是当年那人暗算师尊,令他身在母腹时,便与他人换了精血,染上七情,因而才有后来的祸事。
可惜,他们知道得太迟了。
染上七情容易,斩去七情却难。
尤其是师尊这种情况,严格来说,这具身体是徐逆的,他才是原主。
“师尊,如若不然,你重新转世如何?”冷山真君提出建议。
那位都已经炼虚了,再想斩七情可不容易,何况他并不愿意斩去七情。如果重新转世,一开始就斩断,应当容易得多。
上真宫和丹霄观不一样,就算紫郢转世去了,有他和玄武真君两位大乘在,也没有人敢欺上门。
“不必了。”紫郢淡淡的声音传来,“为师算过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此乃为师命中一劫,若是逃避,飞升无望。”
“师尊!”冷山真君脸上乍惊乍喜。
惊的是,原来此事乃是命劫,喜的是,命劫来临,莫非飞升之机也来临了?天劫可寻,岂不是说,飞升有望?
“明心那边,你多盯着些。”紫郢道,“她的情况有点不对。”
话题突然被他转移,冷山真君一怔:“师尊,明心天君究竟是……”
紫郢脸上浮起淡淡的,带着些许讽刺的笑:“她看出了我的问题,难道我看不出她的问题吗?她的问题,不比为师小。”
“您是说……”
紫郢一字一字道:“简不凡,哼!真是个祸害!”
冷山真君觑着他的脸色,心道,应该说,情之一字,才是个祸害吧?那位明心天君出的问题,与此有关,剑尊出的问题,好像也与此有关……
唉,转世转出个大麻烦,真是搞不明白,明明仇人似的两个人,怎么转个世,就黏糊上了呢?他至今还记得,自家师尊与那位相斗的情形,难道说,这就叫孽缘吗?
送走范闲书,灵玉从花树下挖出珍藏的酒,一个人悠然喝完。
“主人,你在干什么?”不言冒出来。
“这悠闲的日子,近期不会有了。”灵玉晃着手中的酒杯,感叹似的说了一句。
不言听得稀里糊涂:“什么意思?”
灵玉点了下他的脑袋:“意思是,我要出门。”
“出门?去哪?”不言兴致勃勃。
这两千年,他们几乎没出过门,闷了好久了。
灵玉掐指算了算:“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先回一趟南天吧。”
是时候把债还一还了,了结干净,才好无牵无挂地做大事。
……
南天,沧溟界。
守在结界入口的修士,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唉,可真无聊啊!”
与他一同守结界的修士笑道:“无聊才好啊,说明太平无事,要是有聊,我们才倒霉呢!”
那人想了想:“这倒也是。”
说起来,沧溟界在如今的南天,也是个传奇了。
万余年前,沧溟界附近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使得沧溟界隔绝于世。后来,沧溟界内部出了天命之人,终于将通途打开。
这件事,原本没有多少人关心。沧溟界只不过是个小界,修为最高的才化神期,哪值得关注?
可就在这千年时间里,沧溟界在南天声势大增,关于沧溟界的消息,在许多大界流传着。
比如,原来当年大战之后,有多位大乘直接在沧溟界转世,他们所谓的天命之人,其实就是大乘转世。
又比如,因为多名大乘在此,沧溟界气运聚集。
再比如,有几名大乘归位后,在沧溟界留下了一脉传承。
因为这件事,近年来沧溟界探听的人不少。其实,沧溟如今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炼虚期,在中等世界里,还排不上号。
传说始终只是传说,过了最火热的阶段,来沧溟界参观的人就没多少了。不过,总是有无聊人士来沧溟界游玩,顺便打探。
结界入口人影一闪,一个白衣修士落了下来。
守结界的两名元婴修士一看,面露迟疑。
他们俩守结界也挺久了,来来往往的修士见了不少,大部分修士能够一眼辨认出修为。可这一位……化神以上是肯定的,说炼虚,身上气息凝实,说合体,威压又没那么重,到底是什么修为呢?
不管什么修为,称前辈就对了。
“这位前辈,欢迎光临沧溟界。”两人迎上前。
这白衣修士,就是灵玉。她朝这两个人勾了勾手指。
两人都是一愣:“前辈……”
“不是要登记吗?拿来呀!”灵玉本来不想说话的,见他们这样,心里嘀咕了一句,两个傻小子。
两人如梦初醒,忙将登记名册递上去。
灵玉随意一挥手,在上面留下姓名,便扬长而去,压根没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
两名元婴面面相觑,等她走远了,其中一人摸摸头:“这位前辈好生潇洒……”本来想介绍一下,得点赏赐的,都没机会。
另一人翻了翻名册:“唔,这位前辈叫程灵玉啊?名字倒是普普通通挺正常的……等等!”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低头。
“程灵玉?”
“是那个程灵玉吗?”
两人异口同声。
“白衣女修!”
“清俊如少年!”
“好像还真是!”两人又是同声说。
“快快快,传消息!”
有些事,外界的人不清楚,他们本界的修士却是如雷贯耳。
程灵玉,就是传说中的八位天命之一啊!如果传闻没错的话,这位可是大乘呢!
大乘,他们有生之年,居然见到了大乘?不行,一定要把这件事记下来,让子孙后辈铭记于心!
另一边,灵玉一闪,已经出现在星罗海上空。
两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星罗海变化极大,各方势力此起彼伏。
范闲书当年的群英会,已经没落了。无双城还是大商盟,但地位也不如以往。玄渊观曾经崛起过,最厉害的时候,能够与群英会相提并论,但随着高手坐化,现在也没落了。要不是还有她这个名头在,估计连个名号都留不下来。
现在的星罗海,最厉害的几大势力,灵玉连听都没听过。
灵玉来星罗海,当然不是为了扶持势力。玄渊观里,她的熟人都坐化了,连后辈程放,也死了多年。现在的玄渊观,对她来说,除了名字熟悉,其他跟陌生势力没有差别。
她站在半空中,掐指算了算,自言自语:“来得刚刚好。”
丰隆岛上,一个少女站在街边,正茫然失措。
她年纪不大,大概只有十七八岁。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身材,说明她的身体并不好。五官倒是有几分清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此刻,她手中提着剑,站在街边,不知道该往哪去。
灵玉在不远处停下,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过她的身侧,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好像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谢瑜君,你在干什么?”不远处响起声音,另一个少女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过来。
苍白少女看到她,不自觉地往后一缩:“贺师姐……”
那位贺师姐走到她面前,单手叉腰,柳眉倒竖,喝道:“不是让你去抓药吗?在这里发什么呆?要是大师兄有个好歹,你负得起责吗?”
谢瑜君低下头,小声道:“师姐,可是我没有钱……”
“没有钱你想办法啊!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贺师姐喝斥,看到她手中的剑,便道,“你的剑不是还在吗?去当了!”
谢瑜君手往后面一缩:“师姐,这剑是我娘留下的……”
“到底是东西重要,还是命重要?现在大师兄命在旦夕,你还在乎这些外物?”贺师姐很有气势地训斥。
灵玉眯起眼,目光扫过这贺师姐全身。这位贺师姐,头上戴着灵珠钗,腰间缠着金丝带,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货色,好像也能卖几个钱吧?
谢瑜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把剑拿出来的意思,还看了师姐的发钗一眼。
贺师姐发现了她的目光,面露不悦,大声喝道:“怎么,师父刚刚去世,你就不听话了?你要知道,师父对你恩重如山,要不是师父,你早就死了!现在师父尸骨未寒,你就想弃宗门于不顾了?你对得起师父吗?”
“我没有弃宗门于不顾……”谢瑜君低声辩解。
“那你干嘛吞吞吐吐的?快去抓药!大师兄等着救命呢!”
谢瑜君被斥得无奈,只能转身进了当铺。
灵玉出现在当铺内。
谢瑜君徘徊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朝奉:“那个,能活当吗?”
朝奉瞟了她一眼,爱理不理道:“当然能,东西拿来。”
谢瑜君咬咬牙,将手中剑放上去。
朝奉拔出剑看了看,拖长声音:“破剑一把,活当两块灵石,死当五块灵石。”
谢瑜君急道:“怎么就是破剑呢?我这剑虽然只是下品灵器,可材质很好的!”
师父在的时候说过,这把剑的材质,本来可以炼成中品灵器的,就是炼制的时候失败了,才变成了下品灵器。就算这样,卖二三十块灵石不成问题,如果遇到识货的,说不定能卖到五十块灵石!
现在这朝奉一张口,就变成了破剑一把,活当还只给两块灵石,这也太亏了!要知道,活当的利息很高呢,当的时候只给两块灵石,没十块灵石别想赎回来。
“那你当不当?”谁知,朝奉根本不跟她讲价,把剑身往里一推,丢还给她,“不当就走!”
谢瑜君纠结了一会儿,没奈何,仍旧把剑放回去:“活当……”
朝奉开了当票,谢瑜君把当票小心地收藏起来,拿着两块灵石,拐到隔壁的药铺去。
照着方子抓了药,一块灵石就去了,她拿着药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进了小巷,绕了好一阵,敲了敲一扇破旧的门。
门开了,一个比她还要小些的少女惊喜地唤道:“谢师姐!”
“唔,我把药买回来了,快煎给师兄喝吧。”谢瑜君进了院子,把药包递过去。
“太好了!大师兄有救了!”小少女提着药包,奔进厨房。
谢瑜君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敲开了其中一间房门。
这间房里,床上躺着个病号,旁边守着两个人。病号是个青年,两个人则是一男一女。
“师兄,师姐,药买回来了……”
那男的对她爱理不理,那女的则道:“那你还不快去煎药?要是小玉兰煎坏了怎么办?”
1142、有意思
“童师姐,我有话想说……”
“有什么话等大师兄醒了再说。现在什么时候了,哪有心思计较小事?快去煎药。”
“我……”
“还不快去?”
只要一开口,就会被打断,谢瑜君没办法,只能先去厨房。
厨房里,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少女刚刚把药包解开,看到她进来,说道:“谢师姐,你跑了一天了,怎么不去休息?这里我来就行了。”
谢瑜君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不累,药我来煎吧!”
“师姐你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会不累呢?放心好了,煎药我还是会的!”小少女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自己将抓来的药放到砂锅里,开始生火。
谢瑜君露出一个笑,小声道:“谢谢你,小玉兰。”
他们师兄妹六人,对她好的,只有这个小师妹小玉兰。
“其他事情都是师姐做的,我只是煎个药算什么?”小玉兰往里头加水。
“等等。”谢瑜君阻止了她的动作,把其中几种药捡出来,说,“其他的先煎,这些烤一烤再煎。”
小玉兰没有异议,师姐妹两人,一个煎药,一个烤药,厨房里满是药香。
“谢师姐,你有心事?”小玉兰问。
谢瑜君无声地叹了口气:“小玉兰,现在师父不在了,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呀?”
说到这个,小玉兰也满脸愁苦:“先等大师兄好了再说吧,大师兄一定有主意的。”
谢瑜君摇了摇头,小声道:“大师兄就算好了,修为也没有了……”
小玉兰吓了一跳:“谢师姐,你说真的?”
谢瑜君点点头,看了眼厨房门口,压低声:“我不敢说出去,你千万别让师兄师姐们听见。”
“嗯。”小玉兰相信她,谢师姐是他们师兄妹中,医道最有天分的一个。
“我本来想找师兄师姐商量一下,现在师父不在了,大师兄又受了伤,得想个办法找个营生,可是师姐不听我的……”
小玉兰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她年纪更小,师姐不听谢瑜君的,更不听她的。
炉火映出两人稚嫩的面容,厨房里安静无声。
谢瑜君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从小命不好,还在母亲腹中,父亲就去世了。一岁多,母亲也去世了。母亲与她师父有点交情,去世前把她托付给师父。
师父是个小宗门的宗主。说是宗门,其实几代前就已经没落了,连宗门驻地都丢了,只剩下一部门派传承的医经,其他跟散修没有区别。就连那本医经,都是破破烂烂的,遗失甚多。传承的医经残破,师父一生都只有炼气十层的修为,连筑基都没达到。
谢瑜君在医道上很有天分,因而师父对她不错。但是,就因为师父对她不错,几位师兄师姐很不喜欢她。当着师父的面,还会装装样子,背着师父,不理她就不用说了,时常言语讽刺,还会下绊子。
谢瑜君是个性子很淡的人,能够不跟他们争,就不跟他们争。
这种性子,说是软弱,不如说是冷漠。谢瑜君心里清楚,她之所以默默忍受,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们,没有感情在,那些冷言冷语,当然伤不到她。
只是,以前就算了,有师父在,大家相当无事。不久前,师父出海时受了伤,回来撑没多久,伤重不治去世。这下子,麻烦来了。
先是大师兄跟别人斗气,被人打成重伤。然后,为了谁继承宗门的问题,闹起了不愉快。
那几位师兄师姐,谢瑜君没什么感情,并不在乎他们的前程。但是,师父对她不错,她不希望师父去世,整个宗门就这么崩了。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
谢瑜君盯着炉火出神。
首先,大师兄受了重伤,需要长时间医治。她这回当了母亲的遗物,才换回两块灵石,吃药只能吃两天。其次,他们师兄妹六人,总要有地方落脚,有收入维持生活。现在这个院子,租金每个月八块灵石,师父之前付的租金,还够住两个月。生活的话,估计几位师姐手里还有十来块灵石,但她们肯定不会愿意拿出来。
越想越是心烦,谢瑜君很想抛开这个烂摊子,自己走人算了。反正,几位师兄师姐一直防着她,巴不得她走。
谢瑜君算了算,离开的话,她一个人养活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虽然自己的身体并不好,可医经学得不错,到药铺去找份活不难……
“师姐,烤好了吧?”小玉兰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
谢瑜君无精打采地把烤好的药放到药钵里碾碎,倒进药罐。
算了,看在师父的份上,还是忍一忍吧。再怎么样,也要努力一下,要是努力了还不行,那她离开,也不算愧对师父。
谢瑜君打起精神,琢磨着赚钱的事。
那把剑她一定要赎回来,得先想个办法赚钱。
又抓了一次药,当剑的钱用光了。
幸好,两帖药的药效不错,大师兄醒了。接着大家发现,大师兄修为没了。
谢瑜君坐在院子,听着屋里传来的吵闹声,一阵心烦。
本来,大师兄的修为比他们都高,又长他们好几岁,在他在的话,其他人就算心思浮动,也争不过他。这下好了,大师兄修为没了,其他人哪肯服他?其他三位师兄师姐,谁也不服谁,吵吵闹闹的,都认为宗门应该交到自己手上。尤其两位师姐,一向是死对头。
谢瑜君皱着眉头,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整个宗门,除了一本残破的医经,也只有一个掌门戒指值点钱,难道争到掌门戒指,拿去当了吗?
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是桌椅摔打声。
谢瑜君霍然站起。怎么回事?难道还打起来了?
她刚想完,那边门被撞开了,贺师姐叉着腰喊道:“童小菲,你凭什么当宗主?长幼有序,我才是大师姐!”
童师姐也以同样的态度回敬:“贺子慧,你除了占了长字,还有什么?论修为,你可不如我!”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扭打到一起。
“谢师姐!”小玉兰被吓得够呛,躲到她身后。
谢瑜君额头青筋狂跳。她并不是个外向的人,很少在别人面前大声说话,以至于别人一直以为她性情软弱可欺。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与别人起冲突。她最想做的,就是能静心研究医经,不管那些是非。
但是……
“你们都给我闭嘴!”
突然一声大喝,把贺子慧和童小菲两人都吓到了。
她们齐齐转头,看到谢瑜君苍白着一张脸,幽幽地看着她们。
看清说话的人,贺子慧眉毛一扬,怒道:“谢瑜君!是你喊闭嘴的?你胆子真大!”
“谢瑜君,谁让你开口的?知不知道长幼有序?”这回说这话的人,是童小菲,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对着师姐大吼大叫。
谢瑜君眼神幽幽地看着她们。因为胎里带病,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一双眼睛生得大,黑白分明,再加上一头长发乌黑,这么看着她们,还真是挺吓人的。
刚才还争得要死要活,谢瑜君一张口,那两人就一致对上她了。贺子慧和童小菲其实有点心虚,她们都知道,师父生前最看重的是谢瑜君,大师兄出了事,最有可能传位给谢瑜君。因为有这么个隐秘的心理,谢瑜君一说话,她们俩立刻转移了目标。
谢瑜君不难对付,她胆子小,平时欺负她也不出声,只要吓一吓她就行了。
两人都这么想着,对着谢瑜君的脸色就更凶了。
谢瑜君实在是忍到了极致,如果她们安生一些,她根本不想开口说话。可是,由她们再吵下去,就连今天都过不下去了。
大师兄已经这样了,两位师姐还打起来,剩下那个二师兄也是个冷漠自私的货色,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拆伙也行,但是,怎么拆伙?师父的传承得交给一个人吧?怕只怕,掌门戒指一分,拿到的那个人真的往当铺那边一丢,来个死当。
“你们都别吵了。”谢瑜君皱着眉头道,“掌门戒指交出来,这个宗主我来当。”
这话一说出来,院子里鸦雀无声。
躲在谢瑜君身后的小玉兰被吓住了,另外三个人,也被震惊了。
他们没听错吧?谢瑜君居然跑出来说要当宗主?那个被欺负了也不出声,平时说话低声弱气的谢瑜君,居然跑出来要抢宗主?开什么玩笑……
谢瑜君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实在是受够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谢瑜君,你失心疯了吧?”贺子慧先反应过来。
随即,童小菲也道:“你是不是没吃药?病得不轻!就你,凭什么当宗主?”
“我为什么不能当宗主?”谢瑜君仍是那样一字一字地说话,声量没有提高,语气也没有变得强硬,但是却清清楚楚的,传到其他人耳朵里,“论修为,我比你们都高,论医经,我懂得比你们多,为什么我不能当宗主?”
“你……”
一直逆来顺受的人,突然语出惊人,贺子慧和童小菲都有点反应迟钝。
谢瑜君的话在她们脑子里过了一圈,她们突然发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大师兄是他们之中入门最早的,修为也最高,是炼气七层。剩下的几个,年纪相近,修为相差仿佛,都是炼气五、六层,小玉兰是炼气三层。
谢瑜君是炼气六层,除了大师兄,修为确实是她最高。而且,他们看不顺眼谢瑜君,不就是因为她医经学得最好,师父喜欢她吗?
贺子慧和童小菲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
但是,她们怎么可能情愿把宗主之位交给谢瑜君?谢瑜君性格软弱内向,上不了台面,哪一点适合当宗主?
“你们不愿意让我当宗主,那好,”谢瑜君又道,“我们手底下见真章,谁打赢了,谁当宗主,行了吧?”
贺子慧和童小菲都是眼睛一亮。
对啊,谢瑜君虽然修为高医术好,但是,她很少跟人动手,整天躲在自己屋里,要论打架,自己哪会输给她!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童小菲抢先说。她认为自己的实力比贺子慧还强一些,动手的话,自己最有把握。
贺子慧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比童小菲强一些,答应了。
“谢师姐……”小玉兰担忧地看着谢瑜君。
谢瑜君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如果可以,她只想一个人躲在屋里,慢慢琢磨医经。但是,不把这两个人打服,她就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小小的院子里,一阵乒乒乓乓,等到安静下来,小玉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姐。
赢了?谢师姐居然赢了?
虽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摆在面前,泼辣的贺师姐和霸道的童师姐,居然都输了……
谢瑜君喘了口气,对贺子慧伸出手:“掌门戒指。”
贺子慧一脸不情愿,可刚刚被谢瑜君揍了一顿,不得不把掌门戒指拿出来。
谢瑜君把戒指往手上一套,说道:“今天开始,我就是药王宗宗主。如果你们不愿意承认,没关系,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就是。”
院子里一片安静。
贺子慧和童小菲被打得浑身酸痛,大师兄躺在床上动不了,二师兄震惊地看着谢瑜君,小玉兰早就被吓呆了,没人说话。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谢瑜君生平第一次说话这么强硬,“贺师姐、童师姐,你们两个把院子打扫干净。郑师兄,你把大师兄挪到旁边那个屋去。收拾好了,你们跟我一起出门找活干,小玉兰留下照顾大师兄。”
还是一片安静。
谢瑜君提高声音:“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小玉兰小声应道。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彼此对视,衡量了一下现在翻脸的可能性,最终不情不愿地听从谢瑜君的话,开始收拾屋子。
灵玉看着那脸色苍白的少女,领着一干师兄师姐出门找活干,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有意思……”
1143、抢人
跟着这病弱少女,灵玉看到了一场好戏。
这少女绝对不是个强势的人,恰恰相反,她性格内向,为人孤僻,不爱跟人争长短,更不喜欢牵涉进是非。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少女,先是被逼当了宗主,努力立足于丰隆城。然后,一步步壮大药王宗,成了星罗海小势力中的一号人物。
两百年时间,药王宗从籍籍无名到小有名气,谢瑜君也成了结丹修士。
有时候,并不是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未来就会变得怎么样。十几岁的谢瑜君,一定想不到,内向孤僻如自己,未来会是这个样子。
她的运气并不好,资质普通,运道普通,从炼气到结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灵玉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孤僻的少女,如何被局势一步步逼得自立更生,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结丹女修。
“这就是命运吗?”灵玉低喃。明明没有想过的未来,却好像被一只手推着,走到那样的人生里。
星罗海,谢瑜君伏在一艘小舟上,随风漂流。
两百岁的她,看起来和当初的病弱少女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两百年时间,她逐渐有了药王的名号,可能医不自医,在她身上体现得很彻底。哪怕已经结丹了,看起来还是那样一副苍白病弱的样子。
而现在的她,真的苍白病弱着。
被人邀请去探秘地,结果遇到内讧,人几乎死个精光。而她,抢先一步逃出来,却身受重伤,只能一个人躲在小舟上,指望着自我恢复,逃过一劫……
流年不利啊!
谢瑜君在内心感叹。事实上,活了两百岁,她从来就没有利过。不知为什么,她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进秘境遇到秘境塌,结伴冒险不是遇到内讧就是全队覆没,寻个宝通常会引发个大灾——总之,她身上似乎有霉运存在,沾上了就倒霉。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谢瑜君一般不跟人组队。跟她组队,能够安安全全回去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动弹不得地伏在小舟上,谢瑜君任由自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其实,她现在的伤势,昏迷之后就等于失去了行动力,如果遇到个心怀不轨的,麻烦就大了。但是,没办法,伤势实在太重,如果强撑着,对她半点好处也没有。
只希望这一次别那么倒霉了……
昏迷前的谢瑜君,脑子里浮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念头。
等到她悠悠转醒,天色已经昏暗了。
星子在夜空闪烁着,海浪声拍打着岩石,风声过耳。
这么宁静而悠然的夜晚,让谢瑜君感到很满足。这次她的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倒霉事——等等!她不是在小舟上吗?为什么身下躺的地方硬硬的?
谢瑜君动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
伤口扯到了,这次的伤,估计得花个十来年才能养好。
她勉强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束缚,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吃力地转动头部,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好像是个小岛,她被胡乱丢在一块岩石上,不远处生着火堆,没有人在。
那人是干别的去了吗?谢瑜君试了试,发现自己仍然没有行动能力,很干脆地断了逃跑的念头。
算了,就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跑?如果发动秘术,金丹能不能撑住都不一定,万一金丹碎了,修为下降,她到哪哭去?别看她两百岁金丹,听起来还不错,这中间经历了多少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要是金丹碎了,谢瑜君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修炼回来。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这种倒霉事,谢瑜君已经很习惯了。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耳边终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谢瑜君睁开眼,吃力地往火堆处看去。
火堆旁坐着个男人,脸庞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不过好像挺年轻的。身上的衣着很普通,看样式,似乎是剑修常穿的剑袍,而他手中也确实握着一把剑。
是个剑修吗?谢瑜君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次的运气不是太糟。剑修往往行事干脆,如果想杀她的话,早就杀了,现在她好端端地躺着,看来对方没有杀她的意思。
既然不要她的命,那这人想要什么呢?财?她不是太富有,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色?算了吧,虽然她略有几分姿色,可这病病歪歪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人看得上。
谢瑜君有时候很庆幸。她运气虽然糟糕,但到现在为止,还没遇到过劫色的人。身为修士,想要美女不难,她生得病弱,姿色也说不上出众,而且还会玩毒药,干嘛放着美女不要,找她麻烦?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跟这人搭话,这人忽然抬起视线,看了过来。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所有的浮想,都停滞了。
风停了,海浪声远去了,连天上的星子都不再眨眼,整个世界一片寂静,皆是荒芜。而在这个人的注视下,荒芜里慢慢开出花来,春光灿烂,阳光明媚。
后来,谢瑜君一直觉得很荒谬,那个时刻,她甚至连这个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却觉得世界在那一刻都明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那人站起来,一步步往这边走来。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沉默安静的脸庞。
这个人,不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但是奇妙地,容颜轻易地刻入她的心扉。无论睁眼闭眼,都能想起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喂……”许久以后,她才想到出声,“你……救了我?”
男子低低应了声,双手在她身上摸索。
谢瑜君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劫色这种倒霉事。对方的手根本一点顾忌也没有,在她身上随意摸索着。
不过,片刻后,这双手离开了,让她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谢瑜君发现自己紧张过头了。这人摸的,是她身上受伤的地方,已经简单治疗过了——换句话说,人家要看早就看过了。
摸完了,这人摘下她的乾坤袋,回到火堆旁。
“你的伤处理过了,报酬我自己拿了。”低低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半点起伏。
然后,谢瑜君呆呆地看着,他打开自己的乾坤袋,在其中摸索着,找出好几只玉瓶。
“绿色的那个是伤药。”她开口。
对方看了她一眼,打开来嗅了嗅,取了一颗,剩下的放回去,然后继续翻其他的。
谢瑜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开口:“上面有朵梅花的,是我刚炼的固神丹……”
剑修挑出那瓶丹药,想了想,取了两颗。
一个说,一个挑。总共取了五颗丹药,这剑修大概觉得够了,把杂七杂八的丹瓶放回去,将乾坤袋抛回她的身侧。
然后,他自顾自地开启防御阵法,在火堆旁修炼起来。
谢瑜君躺在地上,看着低垂的夜空,怔怔地发呆。
这大概是她经历过的,最奇妙的夜晚了。
有个人救了她,然后自顾自取走了报酬,将剩余的东西扔回她的身上。
她转运了吗?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要是以前,她就算被人救了,也会被洗劫一空才对。可现在却……
一夜安静过去。
这剑修结束修炼,灭了火堆,撤了阵法,收拾东西。
看他唤出飞剑,似乎马上就会走的样子,谢瑜君急切地喊了一句:“这位道友!”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称得上俊逸的脸庞,干净得好像透明。
都说剑修多美男,谢瑜君以前没有感觉,但今天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挺拔的身姿,干净的面容,在阳光下分外清透。
这人没有出声,目光转了转,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询问。
谢瑜君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带我走?”
对方没有说话。
“固神丹,一整瓶你都可以拿走。”
剑修垂下视线,似乎在考虑。片刻后,剑光从袖中飞出,将她裹住。
“去哪里?”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随便去哪里,只要安全。”谢瑜君这么答道。
走了两百年霉运的她,意识到这一次是自己难得的机会。这个剑修,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是个难得的好人,帮了她,再收取相应的报酬,在星罗海这么个地方,有原则得让人痛哭流涕。
她最起码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这么个人摆在面前,不及时抓住,那就太傻了!
几天后,他们到了灵枢岛,安顿下来。
一开始,他们之间只是交易。一个需要保护,一个需要丹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谁也没有再提报酬的事。
十几年一晃而过,他去哪里,都带着她一起。
直到有一天,她的伤终于好了,打算回药王宗。
“我要走了。”海边高岩上,海浪不停地拍打着岩石。
这个剑修——他说他叫观复。他没有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我的伤好了,得回去了。”谢瑜君重复。
他还是没有动。
谢瑜君看着他平静的眉目,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那句话:“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谢瑜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好。”
天际两道遁光掠过,这两人离开,回星罗三岛去了。
灵玉在高岩上现出身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逐渐消逝的遁光。
明明已经转了好几世,明明性情与当初有所差别,为什么他们相遇后,还是相爱得那么理所当然?
谢瑜君不是当初的药王灵枢,她在星罗海长大,为了支撑药王宗,见过不知道多少黑幕,根本不相信人性。但是,她见到这个男人,还是直觉地相信他。
而观复,他也不是行端。星罗海的剑修,过得总是比陵苍要难。他比谢瑜君经历过更多的黑暗与厮杀,明明对一切人和事都敬而远之,却还是愿意随她回去她的世界。
为什么有的人转世后,忘得那么彻底,成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有的人,却还保留了本该消散的感情?
灵玉长叹一声,下一刻,脸色突然一变。
她掐指一算,袖子一扬,消失在原地。
还没有到丰隆岛,那两人就被拦下了。
一个紫衣人,出现在半空中,观复被他的剑气裹着,束缚在身侧。
“紫郢,你做什么?”灵玉身影一动,挡在谢瑜君面前。
紫郢当然不会动谢瑜君。当年的因果,他同样欠了药王的。
紫衣人平平静静地看着她:“结束因果。”
听到这四个字,灵玉冷笑一声:“人我已经盯了两百年了,你随随便便一来,就要抢么?”
紫郢淡淡道:“那人说过,会收他入门。”
他说的那人,指的徐逆。徐逆已经与他融为一体,当然因果也归到他的身上。
灵玉道:“当年为何会欠因果,不用我说吧?你既然已经与我一刀两断,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还因果。”
紫郢一句话也不说,只看了观复一眼,紫气一扬,便要动身走人。
“休想!”灵玉喝了一声,一道灵光飞出。
紫色剑气扬起,与灵光一撞,消散无踪。紫郢冷淡地道:“怀素,你当真要与我在此动手吗?”
两位大乘在此动手,沧溟界还要不要了?尤其紫郢的剑气,以破坏力著称。
灵玉脸色微微一变。
紫郢又道:“人,我给你留下一个,这个我带走了。”
说罢,剑光一闪,他带着观复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前辈!”谢瑜君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刚才之事,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灵玉转回来,看着她:“谢瑜君,我乃明尘界丹霄观怀素元君,你可愿入我门下?”
“什、什么?”谢瑜君怔怔地看着她。大乘离她太遥远了,对于刚刚结丹的她来说,如雷贯耳的是那些元婴修士,努力的目标也是那些元婴修士。大乘?没有那个心思去关注。
不过,明尘界丹霄观,她却是听说过的。
几千年前的天命传说,至今还在沧溟界流传。
明尘界,丹霄观,难道是真的?但是,为什么要选择她呢?
谢瑜君迷惑了。
还有刚才那人,为什么要带走观复?他们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