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不退就得死
清军飞速的撤出了战场,在卢象昇和前来救援的鸡泽大军的夹击下,此役,清军供损失了万余人,汉军旗出征的部队全部被消灭,蒙古人也损失了两千多人,而八旗的伤亡更在五千余左右。加上之前在巨鹿城下的损失,多尔衮的左翼军伤亡比例达到了惊人的一半。也就是说,至少有两万多入寇的清军和蒙古人倒在了巨鹿城下。
而明军的损失也是显而易见,卢象昇的三万宣大军队剩下万余人,而朱平安的两千凤阳援军则只剩下了五百人,其中过半带伤。鸡泽高启潜所部也有损失,但至少此役是打胜了。而如此的大好局面也正是毁在了高启潜所部的手中,除了原宣大的蒋允仪、周仕凤、许成名所部之外,其余各部包括辽镇关宁军在内,都是将无战意,兵无战心,清兵眼见大事不好,选择主动撤退,他们却只顾争抢清军遗留下来的物资财货,战绩反倒不如姚东照的民军。
卢象昇对此也是无奈至极,眼看着追下去,这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但高启潜就是无心追击,而且他麾下的各部卢象昇根本指挥不动。而恰在此时,也传来了岳托以一万轻骑忽然由山东进入河北的消息,所以,卢象昇只能无奈的选择了停止追击,原地观望。
安静下来的战场,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寒风吹拂过处,残破的旗帜呼啦啦作响。漫天的黑鸦久久盘旋在硝烟之中,始终不肯散去。
朱平安带领着麾下的三百骑兵策马奔回城南大营的战场。甩镫下马,呆立在原地。偌大的城南大营。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甚至看不到原先纵横交错的壕沟的痕迹,尸首层层叠叠,连地面是什么颜色都看不到。
身着辽镇服色的士卒嬉笑着穿梭其中,各个眉开眼笑,手中和背上放满了大包小包,眼见着收获颇丰。其中一些竟然连战死的明军士卒的尸身都不放过。
“岳锦峰!”朱平安不由得勃然大怒,“带上你的人。把这些杂碎全部给我赶走,胆敢还手的,赏他一刀!”
“好嘞!”岳锦峰等人俱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得令便往战场上赶去。一顿教训,将辽镇士卒打的哭爹叫娘。
一名看来是游击的军官背上挨了几下马鞭,径直叫喊起来,“你们是哪一镇所属,老子可是辽镇吴副将的手下!”
朱平安缓步上前,走到近处,一脚将其揣进了死尸堆中,“老子是中都的朱平安,我管你是九边哪一镇。睁开你的狗眼给老子看清楚。这里躺着的可是咱们的同袍兄弟,战死沙场,还没马革裹尸。却被你这等腌臜杀才先洗劫一遍,你他娘的还算是人吗?”
朱平安抽出佩刀搭在那游击的脖颈上,“叫上你的兵,有多远滚多远,再让老子看到你发死人财,老子一刀斩了你的首级扔给你的将主!”
此时。卢象昇也率领着麾下将官来到附近,闻言便是一皱眉。走到近前,用手中的马鞭一指那游击,“大战刚刚结束,你辽镇兵马不知打扫战场,严阵以待,以防鞑子卷土重来,却在此处搜掠钱财,惊扰战死的将士,本官今日不与你计较,自回大营去,领三十军棍!”
游击仗着辽镇边军的身份,本想和朱平安顶上几句,但一听卢象昇的话,却是不得不低头认错,灰溜溜的领着手下离去。
而姚东照也已带着民军返回巨鹿,看到卢象昇和朱平安赶忙前来参见。劝慰道:“督帅不必担忧,老夫已经通知这四处乡镇的百姓,尽快赶来,再从附近的运送木材过来,打造棺椁,总不能让战死的将士无处安身!”
卢象昇叹息一声,冲着姚东照拱拱手,“多谢了!”
而朱平安连招呼也没打,只是失魂落魄的带着手下走进了城南大营。
“朱将军这是……?”姚东照有些不解。
“巨鹿一战,中都兵马与鞑子血战数场,伤亡巨大,朱将军的袍泽同僚大半都战死在这里了!”
姚东照这才恍然大悟,转身对身后的民军首领说道:“让兄弟们尽快打造一批棺椁过来,送与朱将军使用!”
朱平安等人一走进大营旧址,顿时悲声一片。尸首中随处可见旧日的袍泽,众人一一将尸身给抬出来,卢象昇命人送来了白布数百匹。就这样将找到的凤阳将士的尸身安置好,盖上白布,等候棺椁一到,便装殓入棺。
“大人,大人,是,是成震!”仇泽忽然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朱平安身子一震,连忙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眼前的成震,早已经没了气息,但脸上的面容却是安详之极。身上的十余个伤口早已没有了鲜血可流,一身盔甲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手中犹自紧紧的握着已经砍的卷了刃的钢刀。
朱平安率领的骑兵中,便有三名跟随成震一起从湖南宝庆而来的黄公辅的亲兵,此时见到他的尸首,顿时悲从中来,齐齐跪在了成震的身前嚎啕大哭。
连成震在内,共有十名黄公辅的亲兵来到凤阳。如今城内还有两人重伤,十个人中竟是有一半都战死在巨鹿城下。
朱平安的眼泪扑簌而下,强忍了这两天的时间,如今才才感到彻骨的悲伤汹涌而至。
“二狗呢?”朱平安忽然站起来,挂满泪水的脸上一片茫然,“都去找二狗,我答应了婶娘,一定要带他回去的!”
张大狗扑通一声跪在朱平安的面前,“大人,我和二狗都是军户出身,战死沙场是注定的。二狗已然身死,大人千万要保重啊!”
仇泽也跪了下来。“大人,二狗当日已经被……。咱们如何能找得到,请大人保重身体。千万不可……!”
朱平安怒极,“都去给我找,那怕是一块肉,一根骨头也要找回来,我说过要带着弟兄们风风光光的回凤阳,就一定要做到!”
这个时候,远处却疾驰而来一彪人马。到了不远处,他们翻身下马。却是小跑着向这面奔来。
“少爷!”一人跑在当先,身形快的惊人,手中还抱着一个盒子,踉踉跄跄的跑至朱平安的身前。径直跪了下来,“少爷不要悲伤,二狗,我把二狗给带回来了!”
朱平安一愣,“无伤,你是如何找到二狗的!”
曹无伤身后的众人也都赶了过来,却是杨廷麟和路振飞手下的武官葛英。杨廷麟看看战场中的惨状,不由得慨然长叹,即便原先对朱平安有多少的看不惯。但如今朱平安为了大明浴血疆场,这却是杨廷麟不得不感佩的。
曹无伤已然哭成了泪人,话也说的不清不楚。杨廷麟便上前解释。原来,杨廷麟和曹无伤跟随吴三桂攻击清军后军,恰好在万军之中遇到了斩获张二狗首级的博洛所部,博洛恨张二狗杀死自己的兄长,因此砍下其首级挂在自己的战旗上,却正好与杨廷麟和曹无伤撞在一起。
曹无伤砍断了博洛一条胳膊。又夺下其战旗,这才发现这首级原来竟是张二狗的。因此,战事一结束,便马不停蹄的来寻找朱平安。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木匣上,朱平安用手摩挲着木匣,口中却在喃喃自语,“大狗,大狗!”
张大狗双手扶住朱平安,“小人在呢,大人有何吩咐?”
朱平安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战事已了,我们,我们和二狗一起回凤阳!“
张大狗重重的点头。
一旁的岳锦峰、王金发,包括杨廷麟无不落泪。洪胖子长啸一声,捡起一把战刀,疯狂的砍起地上的清兵尸首来,良久,这才无力坐倒在地,仰天大哭。
“是谁鞭笞了本将的手下!“一群骑兵疾驰而至,进了城南大营,却依然没有下马,为首的一员大将趾高气昂,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指向朱平安等人,他的身后便是刚刚被鞭打的那名辽镇游击。
此时,卢象昇等人已然回城,杨廷麟皱皱眉头迎了上去,“吴将军,贵部属搜掠战死士卒的财物,难道不该教训吗?”
吴三桂傲然一笑,“杨大人,本将敬你是卢督师麾下大员,但如今要不是我大军前来救援,恐怕巨鹿城早已被鞑子攻陷,就连卢督师都要感念我辽镇的援手之恩,这怎么就有人胆大妄为,竟敢公然鞭笞我的部下呢!”
杨廷麟气的脸色发青,刚要开口斥责。朱平安却已经悄悄的走了过来,身后紧跟着一众手下。
吴三桂一眼便看到曹无伤,不由得脸庞抽搐了一下,用马鞭指向朱平安,“你便是中都的主将?”
朱平安恍若未闻,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吴三桂马蹄下踩着的一具明军士卒的遗体。“退出去!”
“你说什么?”吴三桂一愣。
“我让你退出去!”
吴三桂呵呵一笑,“这里难道也是你中都管辖的地域吗?笑话,看你的服色不过是四品,本将可是辽镇前锋营的副将,官职与副总兵同,你这四品武将见了上官,为何不来行礼,反而让本将退出去,真是笑话!”
“因为你踩到我的人了!”朱平安慢慢的抬起头。
“本将不退又怎样?”吴三桂大喝道。
忽然之间,朱平安大喊一声,飞身而起,整个身子撞向吴三桂的坐骑,朱平安来势甚猛,加之用尽全力,吴三桂的坐骑哀嚎一声,竟然直接被朱平安给撞倒,吴三桂措手不及,竟然是被摔落马下。
吴三桂摔得头晕眼花,刚刚要起身,一截冰冷的钢刀刀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你不退,就得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不转水转
吴三桂恼羞成怒,本想硬气的骂上几句,但仔细一看朱平安的表情和双眼,心中顿时有些犯嘀咕。虽说自幼在辽镇打拼,勇武之名也算有口皆碑,但眼前的这个人显然并不是在吓唬自己。仅看那一双喷射着怒火的眼睛和扭曲的表情,便让吴三桂不由自主的有些胆怯。
在关外的生存,早已让吴三桂精通趋吉避凶的生存法则,但在众人面前,还是要顾忌自己的三分颜面。当下便将脖子一挺,“有胆你便杀了本将,朝廷自有……!”
话未说完,朱平安的手上已经用上了劲道,刀刃立刻在吴三桂的脖子上划出了血痕,这让吴三桂不由得惊恐莫名,生生将后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
杨廷麟等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劝阻,辽镇的兵马则一窝蜂上前,拔出兵器想要上来解救吴三桂,但却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中都人马拦住了去路,双方剑拔弩张。
杨廷麟疾奔而至,一把按住朱平安的胳膊,“不可如此鲁莽啊,吴三桂将军亦是朝廷武官,你二人自相残杀,朝廷一定是要追究的。朱平安,你刚刚立下大功,正是等待封赏之时,万不可为了意气之争,毁了自己的前程啊!”
朱平安冷笑一声。“吴三桂”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眼见着历史上这风云人物如今匍匐在自己的刀下,朱平安却是连一丝喜意都没有感受到。吴三桂是辽镇的中坚人物。要不了几年,便会成为辽镇兵马的领袖。至少在京师沦陷前,他还保持着对大明王朝的忠心。有他在辽东,便可以保证大明北方疆域暂时的安全。
即使是这样一个人,但如果他打算要越过朱平安的底线,那朱平安还是一样不会放过他。
任意践踏战死士卒的尸体,放纵士兵搜刮财货,这一切都已经超越了朱平安的底线。杨廷麟的话着实没有对朱平安起到多大的作用。朱平安的手上不知不觉的便又加大了力量。
但就在此时,朱平安的手腕被一人牢牢的抓住。朱平安抬起头。冷冷的对面前的一名魁梧的武将说道:“放开!”
那武将却是不以为意,只是一笑。“朱大人,在下葛英,效力于漕运衙门义勇营,此次奉命押运粮草至河北。临行时。路大人特意嘱托末将给您带一句话!”
朱平安一愣,却是没想到面前的竟然是恩师派来的人,“什么话?”
“身负重任,务必保重!”葛英一字一顿的说道。
朱平安的手顿时一松,葛英趁势口中说着“得罪”,将他的佩刀给夺了过来。吴三桂就地一个打滚,连忙多出去十余步远,亲卫家丁赶忙帮其包扎伤口。
路振飞话中的意思未必是针对朱平安要杀吴三桂的举动,但却一下子点醒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朱平安。付出了这么多。巨鹿之战总算拿了下来,避免了历史上明军惨败的命运,也为大明留下了卢象昇这员干才。而自己眼见着便要得到之前谋划的回报。虽然这代价未免有些沉重,但一切都是按照朱平安的预想的模样有条不紊的进行。
朱平安自忖未必能有能力扭转整个大明朝的颓势,但却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机会,一个让大明涅槃重生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的主角只能是他朱平安。
为了这个目标,眼前的确需要隐忍。顾全大局。
一旁的吴三桂却已是捂着脖子破口大骂,被鞭笞的那名游击本就是他的亲卫出身。此时更是狗仗人势的煽风点火,辽镇士卒也是不肯善罢甘休,眼见着便要和岳锦峰等人起冲突。
“瞎子!”朱平安平复了心绪,接过葛英递过来的佩刀,冷声说道:“让那帮杂碎给老子闭嘴!”
“是!”瞎子随即弯弓搭箭,毫不拖泥带水地一箭射出,顿时将那游击的腮帮来了一个贯穿。
于是乎,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那游击痛呼不已,偏偏又不敢拔去射中脸颊的箭支。
“再敢胍躁,他就是榜样!”朱平安将佩刀缓缓推入刀鞘,看着吴三桂说出这么一句话。
吴三桂的脸上青白变幻,他没想到朱平安竟是如此的杀伐果断,不留情面,刚刚葛英的一句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原本以为朱平安不过是一名普通指挥佥事,却没想到他和如今圣眷正隆的淮扬巡抚,漕运总督路振飞也是如此熟稔,听话语两人关系匪浅,这便让吴三桂有些投鼠忌器了。
从李成栋开始,辽镇将领独霸一方,已经隐隐有了藩镇的趋势,但不可否认,辽东豪族在朝中的势力却还是不够深厚,与李成栋当年相比,何止天壤之别。
更何况,有了当年连续两任辽东总督熊廷弼和袁崇焕的相继被杀,辽镇将领始终被朝廷和崇祯皇帝所忌惮。
如今好不容易拜倒在高启潜的门下,又和杨嗣昌搭上了线,即使是如此,在朝中却是根基浅薄,眼见着这朱平安和卢象昇、路振飞关系甚笃,吴三桂却是有些犹豫了。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削了面子,吴三桂始终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仔细一看,那曾经伤了自己的少年居然就在朱平安的身边,吴三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吴三桂手指朱平安和曹无伤,“原来他便是你的人!“吴三桂又指指自己脸上的一条新的伤疤,“毁容之恨,本将记下了!”
曹无伤擦去眼角的泪水,看向吴三桂时又换上了冰冷的表情,“还用得着小爷毁容吗?你脸上原本便有一处,小爷不过是做做好事,好事成双嘛!”
岳锦峰等人此时才知道原来吴三桂脸上的新伤竟然是曹无伤给弄出来的,顿时高声大笑起来。
吴三桂气的浑身发抖。
朱平安冲着他摇摇头,拍拍曹无伤的肩膀,“他是我的兄弟,所有的账都记在我的身上,我等着你来找我算!”
吴三桂咬着牙点点头,“好,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
还没等吴三桂的话说完,朱平安已经扭头就走,招呼着众人开始收敛战死袍泽的尸身。却将吴三桂丢在了原地,一番狠话根本没容得他说出来。
吴三桂气的直跳脚,偏偏却不敢再去找朱平安的麻烦。孰轻孰重,他分的很清楚,和朱平安做意气之争,他暂时还没这个资本。
眼前要做的事情太多,朱平安没工夫再去搭理吴三桂,仅是战死凤阳子弟兵的尸身的收敛便需要大量的时间。好在姚东照说到做到,已经将大批的民军派来帮忙,明军战死士卒的尸身被有条不紊的收拢起来,就等木材一到,便打造棺木装殓。
一连数天,朱平安等人不眠不休,尽最大努力寻找着战死士卒的遗体。而这几天中间,关于清军的消息也陆续传来。清军左翼军在巨鹿城下遭受重创,损兵折将。皇太极的兄弟阿巴泰、清军八旗大将谭泰、马光远还有十余名牛录额真等将领,这还不包括蒙古人的将官,都死在了河北站场上,就连多尔衮和多铎、以及博洛等将领也是个个带伤。清军遇到了十余年未曾遇到的挫败,足可以与当年的宁远大败相提并论了。
因为如此,加上粮草匮乏,多尔衮和岳托会师之后,不得不选择撤军。包括仍旧滞留在山东境内的杜度所部也开始向北撤退。清军这次入寇声势浩大,但死伤也是从未有过的。
促使清军撤军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洪承畴和孙传庭所部也已经分为两路,分别进入河北与山东地界,开始向清军包抄而来,如果再不撤退的话,多尔衮就势必要面对三路大军的夹击,清军的局面岌岌可危。
在这种情况下,中枢的杨嗣昌之流也唯恐卢象昇等人利用这次机会再创造出什么大胜来,随即通过内阁和兵部下令各军逼迫清军撤兵即可,万不可与之发生血战,折损大明军力。
在这种情况下,卢象昇也只能无奈的继续留在巨鹿,等候朝廷的下一步的旨意,但在这期间,卢象昇已经向朝廷上了奏章,源源本本的讲述了河北之战的经过,并将立功将领的名单呈递上去,朱平安赫然便在名单的第一位。
卢象昇是个实在人,他深知朱平安其人和所部对于河北之战的意义,如果不是朱平安,恐怕河北之战将是另外的一个结局了。
此外,身在京师的阴世纲和淮扬的路振飞也得到了河北的消息,心酸之下,也立刻分别筹集了粮草款项,马不停蹄的运到巨鹿来抚恤士卒。
二狗的首级虽然找到,但尸身却是无法再寻觅的到了,朱平安无可奈何只得接受杨廷麟的建议,招募手艺高超的工匠为其打造了一副木制的身子,总算能让二狗尸身完整入殓。
这一连数日的奔波劳累,等到二月初的时候,一应事务总算安定下来。战死和手上士卒的抚恤也一一到位,但这些都是朱平安自己掏的腰包,朝廷困窘,要等到封赏又不知要什么时候了。好在,朱平安在和洛佩斯的交易中收获颇丰,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
二月初八的时候,朝廷的旨意来到了巨鹿,对卢象昇等诸将的功绩大加褒奖,连带着来援的鸡泽大军也都包含在内。崇祯皇帝特意下了恩旨,命卢象昇等有功之臣入京觐见,要当廷封赏。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平安终于还是没能扛住这一连数月以来的心力交瘁,病倒了。
(第一卷终)(未完待续)
第一章 入京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八,顺天府固安县,经历了满清鞑子的入关洗劫,北直隶顺天府一带显得有些萧条。这些年,不是流寇作乱,便是鞑子南下,顺天府的百姓们倒是能泰然处之了,清军撤退后,固安很快便恢复到正常的生活节奏。
一大早,固城驿便接到知县大人的命令,今日将有朝廷官员自固城入京,吩咐固城驿好生招待。这让固城驿的驿丞焦憨却很是为难。
众所周知,崇祯初年,朝廷便下旨裁撤各地驿站,一时间大明境内的驿站纷纷关张,驿站内上至驿丞、巡检,下到普通驿卒全体下岗。据传言,如今号称“闯王”的流寇首领李自成当年便是大明驿卒中的一员,因为丢了饭碗,才加入到造反的行列中去的。
直到最近两年,因为驿站和其附属机构递运所的裁撤,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陆路运输的阻滞以及官员出行的不便,尤其是鞑子入寇,物资转运不便的事情层出不穷,也因此,朝廷开始在京畿一带重新设置驿站和递运所。
只是目前朝廷积弱,已然没有财力支撑驿站和递运所的运行,所以,京畿一带的这些个站所也不过是些摆设。知县大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要穷的叮当响的驿站接待朝廷大员,着实令焦憨危难不已。
但没有法子,焦憨和手下仅有的几个驿卒商量了一下,将驿站内的房舍重新打扫了一通。烧伤热水,接下来不仅是吃食,就是连被褥、茶叶等用物都成了问题。没奈何,焦憨舍出一张老脸到街上的几家商铺讨要了一些,看着这少的可怜的用物,焦憨便确定此次是要被责罚了,搞不好,连这来之不易的差事都要丢掉。
就在一众人长吁短叹的时候,一行车马已经来到了驿站门前。没办法。焦憨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固安知县一众官吏看来是在城门处接到了这一行人,送到了驿站。躬身行礼闲叙了片刻,叮嘱焦憨之后,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焦憨心中暗骂,这县衙中不富裕。却将这烫手山芋推给了驿站,这县尊打的还真是好主意。
焦憨走到近前,一看这一行人,顿时苦了脸。这一行人,共有五十多匹马,还有一辆马车,小小的驿站哪里装的下哟!
为首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白色文士袍,头戴网巾。只是网巾上还系着一条孝带,眼见着是在孝期,却不知怎么会在这时候进京。脸庞消瘦。不怒自威,身后跟着的几十条大汉,大眼一瞧,便知是些兵爷,身上的杀伐之气岂是一身的便装能够遮掩的。
那中年人却是似乎没有看到焦憨,转身吩咐着手下将马车安顿好。接着便有两人从车上扶下来一名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还带着抹额。容颜略有些憔悴,像是大病初愈,脚步都有些虚浮。
此时,一名大汉却走到那中年人面前拱手说道:“大人,这固安县未免有些太慢待了吧,这小小的驿站,仅有一个院子,如何能住下咱们这如许多的人!”
焦憨心头一颤,连忙作揖拱手,“启禀大人,小的便是这固城驿的驿丞。还请大人容小的仔细回话,确实是不知大人的车驾会有这么多人,固城驿初建未久,如今就是这么大的规模,确实是慢待了众位上官……!”
焦憨说到这里,不住的看向那中年人,那中年人却没说什么,反倒是一旁的病容少年开了口,“大人,这驿站委实住不下咱们这么多人,我看这街角巷尾便有一家客栈,不如包下那家客栈,让兄弟们暂且在那里住下。”
中年人点点头,病容少年便扭头吩咐道:“金发,快去将那家客栈包下来,如今京畿刚刚平静,料想出门的客商也不多,如果有住宿的人,便多给些银子,好言相劝,请他们离开,勿要起了争执!”
“那大爷您?”一旁的汉子问道。
“我与卢督师和杨大人便在这里住下,有驿卒在此伺候便可,你们也一路劳顿,今天便好好休息下!”
焦憨闻听“卢督师”三个字,双腿一软,径直便跪在了当面,颤着声音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宣大的卢督师?”
卢象昇微微一笑,“正是本官,驿丞有何见教?”
焦憨身后的集合驿卒也是一阵惊呼,不等中间人反应过来,便是齐齐的跪在了焦憨的身后,不容分说,和焦憨便是一起磕了几个响头。
卢象昇一惊,连忙搀扶,“驿丞何故行如此大礼?”
焦憨却硬是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恭恭敬敬的站起,“督师言重了,如今北直隶京师一带谁不知督师的威名,与鞑子大战数月,连斩鞑子数十员大将,将其逐出京师。督师如今在我等百姓心中,那才是真正的万家生佛啊!要不是督师率军血战,我直隶百姓不知要被鞑子荼毒多久啊!”
一番话说的卢象昇也有些动容。身后的朱平安却是满意的点点头,对身边搀扶着自己的曹无伤小声说道:“看来阴世纲这造势的差事办得不错啊!”
曹无伤一笑:“还不是少爷慧眼识人嘛!”
当下,焦憨顿时忙碌起来,忙不迭的将卢象昇等人让道正堂用茶,不多时的功夫,四周街巷的百姓都知道了卢象昇来到固安,顿时将驿站挤得水泄不通,成篮子的鸡蛋、肉蔬、糕点流水一般的送了进来,不要还不成,弄的卢象昇两眼微红,出来当面致谢了好几次,等到华灯初上,百姓们这才渐渐散去。
而朱平安则是在曹无伤的搀扶下看了看驿站的设施,看过之后,什么也没说,便吩咐下人去采购了一应用具,直接送进各人的住处,将焦憨弄的老大的不好意思,在朱平安的面前谢了又谢。
巨鹿战后,朱平安病倒,这一病却是来势汹汹,来日的疲劳、心中挤压的悲伤也导致了这病来如山倒。整整昏睡了三天,这才悠悠醒转,卢象昇等人却是个吓得不轻,遍请名医研治,又调养了月余,这才见好,但身子却还是有些虚弱。
无奈已经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而且听说洪承畴和孙传庭也要进京,总不能一直耽搁下去。于是,卢象昇便准备了马车,由曹无伤等人随车服侍,这样便启程进京。
而虎大威和杨国柱因为要整军回归,则要晚上一两天,也约好在这顺天府的固安县会面然后一起赶赴京师。
而朱平安仅存的五百兵马则在岳锦峰的带领下赶回凤阳。战死士卒的遗体已经整敛完毕,朱平安不惜代价的征调了临近府城的大车,将能找到的士卒遗体全部运回凤阳,这也让卢象昇等人感慨不已。历来战事,战死士卒的尸身无不是就地掩埋,像朱平安这样自己出钱雇车将士卒棺木运回家乡还真是绝无仅有,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他对士卒的爱护和体恤之心,仅此一项作为,便可以尽收军心民心。
吃完了晚饭,卢象昇亦是睡不着,便叫上杨廷麟径直来到朱平安的房间,这距离京师越来越近,卢象昇的心中也是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也有些事情要征询一下朱平安的看法。
说起来,卢象昇自己的都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戎马半生,年已不惑,却要向一个少年问计,但心里却是觉得理所应当,实在是与朱平安在这段时间的相处当中,越来越发现此子非同凡响,胸中藏有锦绣啊!
朱平安倒也没有休息,张二狗战死之后,辅兵营伤亡也不小。于是便将瞎子抽到了身边做亲卫,瞎子倒也不是没名没姓,直接报上了一个“沈恪”的名字,而李如靖则没了下落。
当初替朱平安挡了一箭之后,便被送往城中救治。就在朱平安病倒的那段时间,李如靖却又神秘的失踪了。
朱平安总算想起了他的真正身份,虽然心中极力想将其招致麾下,但朱平安也知道,以李如靖的身份和经历,短时间之内未必会有太大的效果,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朱平安便有信心将其给挖过来。毕竟,李如靖是替自己挡了一箭,这就说明,他内心中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做法,招揽只是时间和时机的问题了。
王金发送来了热茶,三个人便不咸不淡的扯着闲话。卢象昇正不知如何开口时,杨廷麟却对此次京师执行显得有些兴奋。
“督帅!此次巨鹿大捷,朝廷倍加褒奖,正是我等一展拳脚的大好时机啊!听闻京中已有传言,说督帅此次可能执掌兵部啊!”
卢象昇讪讪的笑了笑:“一些传言而已,本官倒不在乎这些,只盼圣上能看到我大明军心尚可一用,励精图治,力挽狂澜哪!”
听着两人的话语,朱平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王金发拿过一个匣子,从中取出一份信笺来,递给二人。“督帅,杨大人,这是京师传来的消息,确凿无误,两位先看看吧!”
卢象昇接过来一看,脸上顿时便了颜色。
杨廷麟也赶忙看了看,却不由得惊呼出声,“什么?洪承畴就任蓟辽总督,总督关外军事,孙传庭总督山东、河南、河北兵马,主剿贼事宜!”(未完待续)
ps:本章应为第二卷第一章,因上传错误无法删除,因此只能置于第一卷,请大家见谅!
第二章 急流勇退
杨廷麟呆呆的一松手,纸签无声的滑落下来,“这将督帅置于何地?”
朱平安起身,将纸签捡起来,又放回到匣子中。“朝廷的意思,抑或说是杨嗣昌之流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们把持的朝堂上绝对不会有督帅的位置!”
“可陛下一定会封赏……!”杨廷麟猛然间感觉都自己的辩解是多么的苍白,说到一半,便闭口不言。
朱平安看向卢象昇,最后的决定还要他自己来下。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崇祯或许会给他一个荣耀的虚衔,但掌兵已经是万万不可能了。现在就看卢象昇自己的决定,是万般无奈的留在朝堂忍气吞声,还是选择一条另外的路。朱平安很希望卢象昇能选择离开朝堂,这样的话,到了十七年那个天下大乱的日子,至少要拿下卢象昇便易如反掌。
果然,卢象昇没有辜负朱平安的期许。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既是这般,那本官留在朝堂还有什么意思。本官还在孝期,朝廷的差使办完了,自当回到家乡继续为老夫守孝,平白留在京师遭受别人的白眼不说,也免得哪一天弄不好又遭了无妄之灾。”
卢象昇的果断让朱平安很是高兴。忙站起身来一拱手,“督帅英明!”
巨鹿之战让朱平安领悟到了很多的东西,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别的人掌握主动权。巨鹿一战。朱平安最初的设想是没有错误的,但却要依靠别人的帮助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而其中的过程,只是出了那么一丁点的偏差。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却造成了麾下部队的巨大伤亡,这对于朱平安来讲便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损失。也就是从二狗力战殉国的那一天开始,朱平安暗暗发誓,为了自己的宏图大业,今后无论如何不能再受制于人,将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等于是降低了成功的几率。
就拿卢象昇来说,对于这样一个统帅级别的人才。虽然在性格上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陷,但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说,他是一个难得的帅才。历史上他的不幸,源于性格。但抛开这一点,如果让朱平安来作为他的上级来使用他,朱平安肯定会扬长避短。
如今的朝堂,朱平安和周延儒有着一点共识。这一点,在巨鹿之战结束后,从阴世纲的来信中便可以发现。那就是,现在的朝廷中枢,杨嗣昌的地位暂时还无法动摇,卢象昇与其顶着一个虚衔跻身于朝堂。倒不如隐身于乡间,倒是能躲过几年后的那场不知道会不会上演的灾难,这样也便于朱平安的拉拢。
……
京师。对于朱平安来说并不陌生,至少在前世,他便不止一次的到过这里。巍峨的城墙,繁华的坊市,入流的人织,都证明了这座大明帝国之都的兴盛。
抵京之后。卢象昇和杨廷麟都邀请朱平安到其府上暂住,但被他一一婉拒了。阴世纲早就在京师购置了宅院。朱平安倒是不必为住处发愁。
朱平安的身子还未大好,加之在京师中的名声不显,所以正好利用等待召见的这段时间静心休养,阴世纲早已请来了京师的名医为朱平安诊脉。
大夫开完了药方,阴世纲吩咐下人打赏了银子将其送走,而曹无伤却是坚持要亲自抓药熬制,于是屋中便只剩下了阴世纲和朱平安两人。
谈起巨鹿之战的惨烈和张二狗的身亡,两人都是唏嘘不已。
阴世纲劝慰了几句,便将话题有意无意的转到目前的朝局上。巨鹿大胜的消息传到京师,让朝野为之动容该,谁也没有想到,卢象昇在这么艰苦的情况下竟然能力挽狂澜,歼灭两万多满清精锐,而高启潜的救援则更是让朝堂震动。高启潜和杨嗣昌结盟,这是公开的秘密,说也没有想到,高启潜竟然违背了盟友,救援巨鹿,成就了卢象昇的功业。
朱平安不由得有些感叹,再三感谢了阴世纲。期间要不是曹无伤以一份资料要挟到高启潜,恐怕就算巨鹿沦陷,援兵也会迟迟未到。
阴世纲笑着摇摇头,“大人误会了,此事阴某不敢居功。这件秘闻还是周阁老临出京时托人转送到我的手中,也是曹爷临时要到军中,阴某灵机一动,这才将这份秘闻交给曹爷,以防高启潜坚持不出兵。”
朱平安一愣。这份秘闻他听曹无伤提起过,还是关于当年山东孔有德叛乱时的事情。崇祯五年,毛文龙部将孔有德、李九成在山东发动叛乱,接连攻克临邑、商河、新城,最后竟然拿下了登莱巡抚孙元化的治所——登州,就连孙元化都差点成了阶下囚。而后朝廷调集大军平叛,孔有德却在成功兵败之后,带领着一批手下成功的由盖州投奔满清。
大军环绕之下,贼首却轻易的逃脱,的确令人匪夷所思,但周延儒却查到,当年孔有德轻易逃走,便是高启潜从中施以援手。结果孔有德的降清也使得满清获得了一批铸造火炮的好手,这件事情令崇祯皇帝耿耿于怀。
也就是因为这样,高启潜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出兵救援巨鹿。如果不是周延儒送来这份消息,恐怕高启潜未必能这么痛快的出兵救援,巨鹿之战也就难以获得胜利。
看来这周延儒的确在暗中下了不少的功夫啊!至少现在杨嗣昌最强有力的盟友已经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心。
正说着话,外边的王金发来报,周勉来了。
周勉如今是春风得意,巨鹿大胜,杨嗣昌一党吃了挂落,连带着田弘遇也收敛了不少。自家主子嘉定伯周奎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进宫时也得到了周皇后的夸奖。主子一高兴,身为左右手的周勉自然是办差有功,得了奖赏不说,周奎还特意准许周勉的次子进族学读书。
这样一来,周勉自然是对朱平安感恩戴德,认定了朱平安是自己命中的贵人。
进了房,看到朱平安要起身下床,周勉赶忙快走几步,拦住朱平安,“莫起身,都是自家兄弟,哪来的那么多俗礼。更何况,这眼见着兄弟马上便要平步青云,到时候,还要仰仗兄弟多多提携呢?”
“这些日子劳烦周兄在京中奔走,还未登门拜访,今日却是兄长来小弟这寒舍,实在是失礼了!”朱平安笑着说道。
阴世纲搬来一把椅子,请周勉坐下,看看朱平安,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来拿在手上。
朱平安会意,马上说道:“周兄的情意小弟记在心上,因为兵事紧急,小弟这也是病倒之后才有歇息的时间,临来时,准备了不少河北的特产,这次进京便顺道带了过来,有周兄的一份,更有呈给老伯爷的。劳烦周兄转交,并请转告伯爷,等着身体康复些,立刻登门感谢!”
周勉大笑着接过阴世纲递来的礼单,又摆摆手,“咱家伯爷还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兄弟你是个规矩人,必定会登门拜访,因此特意命我提前过来知会一声,登门拜访就不必了,如今京师中人多眼杂,又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兄弟你贸然登门,反倒会招来些闲话。日子长得很,往后有的是机会把臂言欢!”
周勉又说道:“不满兄弟,伯爷这也是以防万一。这次杨嗣昌折了面子,这一个月,嘉定伯府四周便多了些来路不明的人。周阁老匆匆离京也是为了这个!今晚愚兄来,还是背过了那些耳目,转了好几个弯,这才登门的!”
朱平安点点头,“还是伯爷考虑的周全,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勉一拍脑袋,将礼单匆匆的装进怀中,“看我这记性,伯爷吩咐我来,还有件大事要与兄弟商量!”
随即,周勉压低了声音,“确切消息,谷城的张献忠还有罗汝才等人,又反了!”
一听此言,朱平安立刻坐直了身体,就连阴世纲也是变了脸色。
“消息今日下午才传到京师!巡按御史林铭球和谷城知县阮之钿被杀,监军张大经等人降贼。如今五省督师熊文灿已经调集大军围剿,不过战况现在还不明了。”
周勉将椅子又拉近了一些。“伯爷让我来问问兄弟,这件事情会对朝局有何影响,咱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事情呢?”
朱平安顿时陷入了沉默。历史上张献忠再度扯起反旗是在五月,想不到因为巨鹿的大胜,反倒使得此人提前起事,估计也是因为看到了洪承畴和孙传庭相继离开剿匪一线,因而感觉有机可乘,所以才提前造反的。
但张献忠再度反叛,对于朝局将会有何影响呢?
思虑良久,朱平安都没有说话。周勉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朱平安,只是紧张的盯着朱平安的脸庞。
忽然之间,朱平安翻身下床,周勉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却被朱平安一推手,吩咐阴世纲,“速速准备笔墨,我这就写一封书信,烦劳周兄带给伯爷,由他火速送给周阁老!万万不可耽搁!”(未完待续)
第三章 此人是宗室
张献忠于谷城再度举起反旗的消息传至京城,这一夜很多人都彻夜难眠,但最为焦虑的莫过于崇祯皇帝。
本来巨鹿大胜的消息,让满朝上下为之一振,歼灭两万鞑子,这在明清对战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崇祯似乎在极度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认为大明中兴的转折似乎就在眼前,但转眼间,张献忠再度叛乱的消息又一下子将所有的喜悦和激动冲洗的干干净净。
满清和流寇就像两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占据了崇祯皇帝登基以来的全部空间。好不容易击退了清军,流寇却又卷土重来,声势较之以往更为浩大。
杨嗣昌在对于满清的策略失败之后,崇祯皇帝之所以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裁撤他,便是希望他能彻底将流寇的问题解决掉,可期待中全歼流寇,生擒贼首的消息没有盼来,却是等到了张献忠再度聚众数万,反出谷城的噩耗。
“难道说大明的气数真的已尽?”崇祯皇帝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口中自言自语道:“可朕如此勤于国事,这国势却为何愈加的糜烂了呢?”
“皇爷万不可如此自责!”一旁侍奉的王承恩赶忙解劝道:“熊督师已经调集大军征剿,流寇只是回光返照,近日必然有捷报传来!”
崇祯皇帝慨然长叹,“招抚、招抚,朕看着是养虎为患,熊文灿只知以招抚换取暂时的太平。朕看他也难当大任!”
王承恩心头一凛,不敢再接下去。
“卢象昇进京了吗?”
“禀皇爷,今日一早便入城了。宣大各部将官也已到齐,已经递了折子,等候皇爷召见!”
崇祯点点头,“后日的朝会一并召见吧!”说完,崇祯皇帝的眉毛一挑,“那个中都的朱平安来了吗?朕记得卢象昇的请功奏折中,此人可是高居首位啊!听闻此人有勇有谋。阵斩老奴酋七子阿巴泰,立功无数啊!”
王承恩一笑。“就算皇爷不问,奴婢也是要回禀的。皇爷记得一点不错,正是此人协助卢督师坚守巨鹿长达月余,为大胜立下战功啊!”
“不过”。王承恩话锋一转,“奴婢要禀告的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之前皇爷命奴婢物色的人选,奴婢相中的便是此人!”
“哦?”崇祯皇帝却是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朱笔。王承恩打量着崇祯的脸色稍霁,连忙向不远处的怀德使个眼色。怀德立刻脚步轻快的上前,将手中的食盒一举。
“奴婢请皇爷恕罪,如今天色已晚。请皇爷务必用些晚膳吧!”
崇祯皇帝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你们父子两个,这是在算计朕哪!也好。朕一边用膳,你一边细细秉来!”
王承恩顿时笑了起来,将如山一般的奏折搬下一摞来,腾出御案上的位置,着怀德将饭菜给端上来,伺候着崇祯进食。
看着崇祯吃的挺香。王承恩吩咐着怀德又往香炉里加了些熏香,这才慢慢说道:“此时却也是凑巧。原本是前年的时候。流贼进犯中都,这朱平安立下了功劳,接着便是那首《对酒》传遍整个京城。奴婢便对此人留了心。”
崇祯点点头,“这《对酒》一诗朕倒是有印象!”
“后来奴婢多方查证,这个朱平安却还是路振飞路大人的学生,听闻是中都之战后,路大人爱惜这朱平安的才干,将其收入门下。师生倒是甚为相得!”
“听闻这件事情在士林中很是轰动,为此不少人宣称和路振飞断交!不过,朕却喜欢他的真性情!”
“的确是如此。不过,这些都还不是主要的!”
崇祯大感兴趣,“你这老货,不要老是卖关子,这一会功夫,朕已经用了一碗饭,你这是要朕再用一碗才肯说了?”
王承恩连连点头,“还是皇爷懂得奴婢的心思!”
直到怀德又将一碗饭给端上来,王承恩这才接着说道:“奴婢禀告皇爷,朱平安此人……!”王承恩猛地抬起头来,“此人是我大明宗室!”
“什么?”崇祯顿时愣住了,随手将碗丢在了御案上。
王承恩和怀德两人连忙跪倒。
“起来细细回话!”崇祯脸上的表情一时间让人看不懂,但话音中的怒气倒是不明显。
“谢皇爷。”怀德搀扶着王承恩起身。“朱平安此人的确是宗室。皇爷交办的差事事涉社稷,单单是一个赵良栋,前后便考察了一年,相中了这朱平安后,奴婢不敢怠慢,着人对其底细进行了追查,谁曾料想,倒是真的揪出一桩秘闻。”
崇祯听着王承恩的话若有所思。
怀德在一旁却是紧张无比,暖阁中的温度不算很高,但背后的衣衫却是被冷汗早已浸透。确定在近日将朱平安的事情告知崇祯,是王承恩早就做好的决定,究其原因第一是因为朱平安立下大功,第二便是基于当年崇祯皇帝援引组训,想要征辟宗室子弟为官的那件往事。基于对文官、勋贵甚至是宦官集团的不信任,崇祯急于招募贤才为己所用,而陈子壮却是将崇祯的这个想法直接反驳了回去,并鼓动了一大批文官群起反对,致使崇祯的这个计划没能付诸实施。
但一直在崇祯皇帝身边伺候的王承恩却知道,崇祯皇帝的性子执拗,越是没能尝试的事情他反倒越是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内阁如同走马灯一般轮换,充分说明了崇祯对文官集团的失望。也因此,崇祯皇帝的心中始终放不下当年的那个念头。
更何况,这次崇祯交办的事情,的确由宗室子弟去办是最为合适。就连天津提拔的赵良栋,也是和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出自于皇太后娘家的远亲。
基于这些原因,王承恩决定将朱平安推到崇祯的面前。
“这朱平安便是如今囚禁在中都禁垣高墙内的唐庶人朱聿键的儿子!”
崇祯顿时有些恼怒,“既是我宗室子弟,那朱聿键为何不向宗人府禀报,却一直任由天家的血脉流落在民间!”
王承恩摇了摇头,“其中缘由奴婢不得而知。只是查到朱平安乃是天启二年生人。当年正是唐庶人跟随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当年的唐王世子朱器墭,被时任唐王的朱硕熿幽禁。后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二年,朱器墭被毒杀,还是由时任南阳布政使的陈奇瑜奏报朝廷,朱聿键才得以获救,并被立为唐世子。说起来,这都是皇爷给唐王一系的恩典哪!”
经王承恩的提醒,崇祯这才慢慢的想起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朕记得当年陈子壮上疏反对朕以组训任用宗室子弟,后来这唐庶人还曾上折子反驳,是吗?”
王承恩笑道:“皇爷真是好记性,这件事情还记在心中。奴婢还记得当时皇爷看到唐庶人的奏章,还称赞其心怀国事,懂得为皇爷分忧呢!”
崇祯叹口气,“说起来,这唐庶人倒真是宗室中难得的人才,更难得的是,此人心忧社稷,说起来,倒是朕亏欠了他不少!”
“也正是因为如此,奴婢这才特别的关注这个朱平安,想不到,这次,他果然又在巨鹿立下了战功。由此可见,其父子对于朝廷、对于皇爷您的忠诚,还有他们办差的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唐庶人还在中都高墙内吗?”崇祯问道。
“正是!”
“悄悄的派个人到中都去,告诉王品,朱聿键朕就交给他了,好生照顾,一应花费,都由宫内来办!”
王承恩心头一动。崇祯皇帝施恩于朱聿键,但就说明,此前的一系列铺垫都已经发挥了效应,他已经注意到朱平安这个人,并且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就是说,崇祯皇帝亲自交办的这项瞒过了满朝文武的差事将有很大的可能落到朱平安的身上。
说这话的时候,崇祯皇帝倒是又将一碗饭吃了个精光。虽然张献忠起事的消息让他一度沮丧灰心到了极点。但王承恩带来的消息却让他精神一震。
心中最早产生那个念头便是在崇祯九年清兵入寇时,那时也正好是流寇闹得最为厉害的时期,各地告急的文书像雪片一般向京师飞来,一度让崇祯误以为天下将倾,这才有了做这样一手准备的念头。
天津和山东,是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两个据点。天津已经派去了赵良栋为总兵,其身边也都安插了王承恩的心腹,每天都会将其行踪传递到王承恩这里,严密的监视。现在,就只差山东的人选了。
而王承恩提起的这个人选也着实让崇祯格外的满意。首先,朱平安不是士林众人,其次,他崛起于中都,与朝中的各股势力都没有交集,根基浅薄,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他是宗室,而且是现在郁郁不得志的唐庶人的儿子。
如果能示之以恩、动之以情,相信很容易便可以将这对父子掌握在手中,尤其是,这唐庶人对于朝廷和崇祯的感情,是众所周知的,由他的儿子来担任着计划最后一个环节的掌控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要完成了这项计划,大明便有了希望,哪怕风雨飘摇,有了希望,大明便有了浴火重生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四章 投石问路
后日便是朝会,有关于巨鹿之战后的一切方略都要在这次朝会中决定下来,不是崇祯皇帝不给朝臣争吵的机会,而是眼下时局动荡,清军虽然撤回关外,但张献忠却再次起事,据传,李自成也已秘密潜回陕西,再度起兵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个时候,身为内阁实际掌控者的杨嗣昌必须要有一个态度,拿出一整套的平乱方略才是。
因为如此,归附在杨嗣昌麾下的一系列骨干官员,今日晚间齐聚一堂,要为即将到来的朝会做好准备。
田弘遇、陈新甲、姚明恭、张四知、刘秉仁、梁伯覃等人趁夜一早便来到杨嗣昌在京师的别院,当着杨嗣昌的面,众人都齐声预祝杨嗣昌即将成为新一任的内阁首辅。
刘宇亮此次奉命出京督军,但却龟缩在保定,寸功未立,直到巨鹿大胜的消息传来,这才忙不迭的递上奏表,也想要在这军功中分一杯羹,只是吃相委实难看,已经被崇祯皇帝划进了黑名单中,想来致仕已经是时间问题。纵观朝廷中,目前除了杨嗣昌,还有谁能雄踞首辅的位置。
面对着众人的恭贺,居中而坐的杨嗣昌却无一丝喜悦,冷冷的看看众人,“诸位,非是老夫给诸位泼一盆冷水,而是确实未到庆祝的时候啊!”
陈新甲不解,“阁老何出此言。巨鹿之战虽说是卢象升打的,但如果没有高公公的援兵。他卢象升朝阳会兵败身死。更可况,这巨鹿一战还是在内阁和兵部的指挥下进行的,说到底。都是阁老指挥有方啊,这功劳可由不得他卢象升一人占了去!”
众人顿时随声附和。
杨嗣昌一拍桌子,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杨嗣昌指指一直未曾说话的刘秉仁,“子元公,您来说两句吧!”
白发白须的刘秉仁放下手中的茶盏,拱拱手,“阁老说得对。如今形势未必对咱们便是有利。之前贺逢圣、曹化淳联手将巨鹿的军情抖出来的事情,诸位应该都还记得吧?”
众人面面相觑。
“阁老吩咐在下详查这其中的始末。不才还真发现了一些端倪。陛下在巨鹿一战的消息传来之前。频频接见张溥、马世奇等人,他们是谁的人,诸位都清楚吗?”
陈新甲顿时惊呼出来,“周延儒!”
杨嗣昌冷哼一声。“没错,正是周延儒!”
杨嗣昌恨恨的站起身,在厅中来回的踱步,好半晌才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周玉绳端的是好算计,暗中勾结了曹化淳,给我等下了个绊子,却是笼络了卢象升等人,又让陛下对我等产生了怀疑。你们说。这首辅的位置,还能轮得到老夫来做吗?”
众人一时沉默不言。
正在一片静寂之时,家人匆匆来报。高起潜来到。
众人一片哗然,武夫出身的田弘遇更是不假辞色,怒气冲冲的说道:“他还有脸回来,如果不是他,卢象升怎么能立下如此大功,我等怎么会如此被动!”
直到高起潜进门的时候。众人除了杨嗣昌都是端坐不起,杨嗣昌迎到门外。帮助高起潜除下外氅,两人并肩走进厅堂。吴三桂紧紧的跟在高起潜的身后。
看到众人的模样,高起潜心知这是何故,顿时练练苦笑,冲着杨嗣昌一作揖,“阁老,咱家这是请罪来了!”
杨嗣昌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请他到自己身旁就坐。“高公何出此言,杨某知道高公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事情已经过去,高公无须再提!”
高起潜叹口气,“多谢阁老宽宏大量,但事出有因,咱家又不方便再说,此事且容日后高某再向诸位解释吧!”
高起潜坐直了身子,“后日便是朝会,事关大局,咱家不得不觍颜登门,阁老但有吩咐,直说便是,且不可耽搁了咱们的大事!”
高起潜话锋一转,“但有件事情,咱家须得禀告阁老,适才一个人私下求见咱家!”
“高公说的是……?”
“东厂张云汉!”
高起潜说的这个名字让众人都是一愣。张云汉可是曹化淳的心腹,如今曹化淳已经公开的站到了杨嗣昌的对立面,这张云汉求见高起潜却是所为何事?
高起潜卖足了关子,看看周围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所缓和,这才慢慢说道:“张云汉登门的用意咱家到现在都没有猜透,但他却透露给咱家一桩秘闻。这秘闻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与朝局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但是……!”
高起潜压低了声音,“但这桩秘闻,却可以轻易的卸下卢象升的一条左膀右臂!”
“卢象升的左膀右臂,是哪一个?”
“还能有谁,朱平安!”
高起潜的这番话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众所周知,巨鹿之战,这朱平安立下头功,要不是他的两千中都兵马浴血奋战,卢象升未必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绩,而且此人还亲手杀了奴酋皇太极的兄弟阿巴泰,以及好几员清军八旗的大将。最重要的是,朱平安一到宣大军中,便斩杀了大同总兵王朴,这让杨嗣昌分兵的计谋落了空。
高起潜恨恨说道:“诸位可能还不知道,那威胁咱家的少年,就是这朱平安的心腹家奴!”
“这少年居然有如此的本事!”众人悚然而惊。
“可惜这样的人,竟然不能为我所用!”杨嗣昌愣怔了片刻,长叹一声。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干脆……!”高起潜狠狠的做出一个下劈的手势,他身后的吴三桂眼中也蓦然射出欣喜的精光。
“高公意欲如何?”
“张云汉告诉咱家的这桩秘闻。便能置这朱平安于万劫不复之地!除掉了他,卢象升又能如何?”
杨嗣昌一拍手,“高公来的及时。老夫也总算下定了决心。高公但请放手施为,老夫则要上表奏请皇上,加征军饷,督促熊文灿尽快剿灭流寇。如今洪承畴即将接任蓟辽总督,此人精通兵事,与老夫也算有些交情,高公不妨与之合作。将辽镇兵马牢牢地抓在手中。”
杨嗣昌看看高起潜身后的吴三桂,“这位可是辽东吴总兵的公子?”
高起潜回过头来。“长伯,还不与杨阁老见礼?”
吴三桂连忙大礼参拜。杨嗣昌赞赏的点点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高公收的好义子啊!”
杨嗣昌思忖片刻。“如今辽东正是用人之际,宁远还缺一位团练总兵,不知吴将军可愿屈就啊?”
吴三桂又惊又喜,“卑职谢阁老提拔之恩,愿竭诚以报!”
杨嗣昌满意的点点头,目前安排的还算稳妥。辽东有高起潜、吴三桂坐镇,洪承畴也算是听话的人,如此一来,蓟辽的精兵就掌握在了手中。朝廷一旦想要调动辽东兵马。必然要通过自己。而流寇方面,只要熊文灿尽快稳定住大局,这朝堂之上就还在他杨嗣昌的掌控范围之内。
“只是……!”杨嗣昌忽然想起张云汉的事情来。不免有些犹疑,“高公,这张云汉提起朱平安的事情到底是所为何故呢?”
高起潜也是想不明白,但却记起一件往事,“阁老有所不知。咱家猜测,或许这曹化淳便是为了当年中都皇陵镇守太监石应诏一事。对朱平安耿耿于怀!”
杨嗣昌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但愿如此啊,这曹化淳执掌司礼监,不是等闲之辈啊!”
高起潜却浑不在意的说道:“阁老放心,这桩秘闻咱家会想法子传到陛下那里,那朱平安肯定难逃罪责!但究竟是何事,这个请恕咱家不便透露!”
杨嗣昌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老夫明白,高公尽管去做,实在不行的话,老夫也有法子将那朱平安调至熊文灿军中剿贼,让他远离京师!”
……
杨府别院的不远处,张云汉一路尾随,亲眼看着高起潜进了杨府角门,这才找急忙慌的跑回来,凑到一辆马车前,低声说道:“曹公公所料不错,这高起潜的确是第一时间便找了杨嗣昌。”
车帘挑起,露出曹化淳的面孔,冲着远处那杨府的轮廓不禁轻声笑了起来,“这个老高,还是如此的沉不住气,心中竟是连一点主见都没有!”
张云汉偷偷观察着曹化淳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公,小的有一事不明,咱们将这朱平安的身世透露给高起潜,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是吧?”曹化淳悠然问道。
“公公恕罪,小的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张云汉立刻跪了下来。
“起来,实话实说,背后使阴刀,这着实有些不厚道!”曹化淳极为认真的说道。
“啊?”张云汉一愣。
曹化淳扑哧一笑,“亏你还是执掌东厂的督公,竟然连这个口看不透,上车来,本督好好给你说说!”
张云汉眉开眼笑,忙不迭的爬上车,马车缓缓前行。
“你一定以为本督还记着当年石应诏的事情,而迁怒于朱平安是吗?”曹化淳缓缓说道。
张云汉点点头,“除了这个原因,小的实在是想不起别的事情。”
“非也,非也!”曹化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石应诏算个什么东西,死也就死了,本督根本不曾放在心上,要说当年是有些怨气,但现在实在是没那个兴致!”
“周延儒和周奎、朱平安,加上本督,将杨嗣昌弄了个灰头土脸。从这件事情上,本督却发现始作俑者却是这最不起眼的朱平安。还有那王承恩,似乎也对此子青睐有加,这老家伙的差事外边从来都不知晓,都是万岁爷亲自吩咐打理。他如今瞧上了这朱平安,备不住是要做什么事情。”
“咱们把朱平安的事情捅出去,由高起潜他们开这个口,本督就是要看看究竟这朱平安在万岁爷和王承恩的心目中到底占据了怎样的位置,然后,咱们大可以再决定是否和他合作下去!没有实力的人,本督是没兴趣和他共事的,你明白吗?这叫投石问路!”(未完待续)
第五章 不可说
距离朝会还有一天的时间,京城中的气氛显得格外的诡异。巨鹿之战的风云人物卢象昇回到京师便闭门不出,朝堂中的各股势力秘密聚集,商讨着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数会给自身带来的影响,相比较而言,湖北的战事倒不是那么引人注意。
就在下午的时分,两名宦官打扮的人物手持令牌悄悄的出了东华门,门前不远处早就停了一辆黑蓬的马车。两人上了车,车夫也不答话,打马扬鞭,径直围着宫城转了一大圈,走到东长安街的时候,又拐入銮驾库旁边的小巷。
马车静静的等待了片刻,杨廷麟快步自兵部衙门的偏门走出,上了马车,马车这才向北转去,沿着光禄寺一带向御马监方向驶去。
杨廷麟上了车,便向车中一位十余岁年纪的小宦官躬身施礼,“太子殿下!”
朱慈烺以手虚扶了一下,“可曾都约定好了?”
杨廷麟摇摇头,“臣前日里曾经派人知会过朱平安,定于今日下午登门探望。自回到京师之后,他便一直在家中休养,不会外出的!”
杨廷麟抬头看看朱慈烺,“不过臣并没有告诉他,殿下今日也会来。”
朱慈烺很诧异,“这是为何?”
杨廷麟一笑,“这也算是给他的一个惊喜吧!臣以为,仓促之下,倒是能看出他的态度来!”
朱慈烺也是笑笑。“无妨,该做的功夫王品和先生已经都做足了,今日的会面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只是本宫也着实好奇。到底王品和先生极力推荐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杨廷麟犹豫了一下,左思右想,感觉还是要对朱慈烺说实话。“朱平安此人,才能十倍于臣,但此人行事目的性极强,请殿下恕臣愚鲁,至今仍然无法看的透彻。臣请殿下对此人一面要重用。一面要恩威并施,这样才是驭下之道。”
朱慈烺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拱手施礼,“先生的话,本宫记下了!”
朱平安的宅子距离四海货栈并不远,也是闹中取静的一所宅院。在京师中显得格外的朴素简单。
杨廷麟命车夫将车停在一条荒僻的街道中,此时,朱慈烺和身边的贴身侍奉小宦官也已经换上了普通的士子袍服,三人悄悄下了车,便直奔朱平安的宅院而来。
刚刚走到距离大门几十步的拐角处,朱慈烺却忽然间停下了脚步,闪身躲到墙后,并招呼着杨廷麟两人也躲了过来。
杨廷麟不解其意,“殿下。这是……?”
朱慈烺慌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两个人紧紧的贴在墙后,向大门处探头探脑。
杨廷麟凑个空子向大门处看去。却见门前正停着一辆马车。一个聘聘婷婷的身影正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杨廷麟忽然觉得前边的朱慈烺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殿下,您这是……?”
朱慈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身影。眼看着朱平安宅院的门大开,那人招呼着丫鬟和车夫将成包的东西运进宅院。而门前站着的一个俊俏的少年和一个商贾模样的人则恭恭敬敬的将其迎进大门。
随着大门缓缓的关上,沉重的声音骤然间击穿了朱慈烺心头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朱慈烺的脸色变得煞白,身躯也有些摇摇欲坠,侍奉的小宦官暗道不好,连忙搀扶住他,“殿下保重!”
朱慈烺狠狠的盯着朱平安宅院的大门,良久,这才咬着牙说道:“回宫!”
杨廷麟一愣,刚要劝阻,却见小宦官忙不迭的递来一个眼神,硬生生的将想要劝阻的话又咽回到肚子中去,带着满腹的疑问跟在朱慈烺的后边向马车走去。
等到朱慈烺如同虚脱一般上了马车,心有不甘却又莫名其妙的杨廷麟一把拉住那小宦官,“公公,殿下这到底是所为何来?”
小宦官没办法,只得凑在杨廷麟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杨大人,刚才那人正是木先生的千金,殿下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杨廷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正在恍惚间,车厢内朱慈烺却无力的说道:“杨先生,本宫身子不适,便不送你了!”
杨廷麟机械版的点头应是,看着马车疾驰而去,心头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早就听闻太子殿下痴恋某人,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是木严梓的女儿。今日一见到朱慈烺无意中撞见木语菱登门探望朱平安,杨廷麟在诧异的同时,更多则是为朱慈烺的反应震惊。
木语菱和朱平安之间的关系,杨廷麟也不得而知,但却隐隐约约的听说过木严梓曾经是朱平安的启蒙恩师,有了这一层缘故,木语菱登门似乎并无不妥,但朱慈烺却是如此的反应,真是让杨廷麟在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太子朱慈烺在东宫臣工和满朝文武的眼中,向来是举止端庄、进退有度的彬彬君子,虽然如今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但已经隐隐有了明君的潜质。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变成如此的模样。
杨廷麟的内心极度的失落。他分明已经感觉到,太子殿下将会因为木语菱的事情,对朱平安充满怨恨和愤怒。说起来,这一点倒是和崇祯皇帝极为的相似,睚眦必报、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看来,自己和王品是白费了这一番心血了。朱平安注定要和太子殿下渐行渐远。
……
木语菱的登门,朱平安也是没想到的。自从来到京师,要不是身子骨尚未痊愈。朱平安肯定便是非一般的赶到木府登门拜望了。如今,木语菱却抢了先,足可见她对朱平安的关心和牵挂。
朱平安一知道木语菱到来的消息。本就要迫不及待的赶到府门外去接,却被阴世纲和曹无伤死死的拦住。身子尚未大好,还受不得风寒,好说歹说,两人这才同意朱平安到自己宅院的回廊处等候,又披了厚厚的大氅,头上戴了皮帽。
正在望眼欲穿的时候。视野中赫然便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朱平安的眼眶便湿润起来。自打来到今世。第一个让朱平安怦然心动,而且有亲人感觉的,便是木语菱。在王府的时候,姚少钦和木严梓都属于不苟言笑的类型。合格的扮演者严师的角色。而曹无伤呢,自己还需要朱平安来照顾,对于朱平安来说,就像是一个幼弟,加上他自小入宫,被分配至唐王府,使得朱平安对他更多的则是怜惜和同情。
只有木语菱,从第一面开始,她的气质、性格便让朱平安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是从不经意间萌发出来。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有爱慕、有相守、有相知,更多的则是亲情一般的细水长流。从青梅竹马到两情相悦,十年如一日,如玉一般的温润着两人。
经历了后世而来的浮华,朱平安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感情。
朱平安就这样笑着看向距离自己五步之遥的玉人。而木语菱则停下了脚步,学着朱平安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
身后的阴世纲和曹无伤看着两人的情景,相视而笑。彼此很有默契的退了下去,小院中一时间只剩下朱平安和木语菱两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语菱抬起头,看看院中四周的精致,顽皮的崛起嘴唇来。指着花厅的方向。“这里不妥,换做是我,必然将这里推倒,种上满堂的花木,搭置一凉棚,夏日在此小憩,一定惬意。”
朱平安摸着鼻子笑道:“唔,我记下了!”
“还有那里!”木语菱又指着不远处的花圃,“这里就要改建为水榭,夏日的时候,最是凉爽!”
木语菱信步走下回廊,步伐轻快的走进院子中,悄然转了一个圆圈,衣裙随风扬起,“这院中的两边都要种上葡萄……!”
“我知道,已经着人在办,你再来时应该便可以看到,我还着人弄来了一批琉璃瓶,等到夏中的时候,便可以开始为你准备葡萄酒!是你最喜欢的那一种!”
“你还都记得?”木语菱猛然停住身形,不可置信的看向朱平安。
“不仅是葡萄酒,还有我教给你的橡皮筋、鸡毛毽、丢手绢……,我统统都记得。还有你说的这些,明日便会有人来改建。以后,这便是我在京城的家。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什么话?”木语菱笑着背过脸去。
朱平安缓缓走进,将大氅张开,慢慢的将木语菱拢进怀中,“愿不愿意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木语菱依偎在朱平安温暖的怀抱里,一时间有些沉醉,口中喃喃的说道:“那圆圆姑娘呢?”
朱平安一笑,“我就知道你会问这样的话!”
木语菱一转身,便在大氅中面对着朱平安的脸庞,双目带着笑意看向朱平安,一只手却扣住了朱平安的脉门,“老实说,我在听你的脉象喔!”
“我听阴世纲说,是你和长公主将其送到嘉定伯府的?”
“是啊?这又如何?”
朱平安莫名的叹口气,“这样对她未必是件好事。陈圆圆本就是个苦命人,你又何苦将她送上老路呢?”
木语菱不解,好奇的看着朱平安,但朱平安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
朱平安看着木语菱的眼睛,“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心中是怎样想的,只不过是因为那首词偶然间被陈圆圆得到,你才会有些不舒服,是吗?”
木语菱嘻嘻一笑,将头深深钻进朱平安的怀中,可是忽然间又探出头来问朱平安:“有个问题,请问朱大人,你宅院的女主人的爹爹,你打算如何说服他老人家呢?”
朱平安得意的笑笑,“佛曰:不可说!”
木语菱再度撅起了嘴。
“好了,总之我答应你,木先生绝对不会再反对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六章 单独召见
木语菱来到府中,阴世纲等人便知情识趣的退下来,四海货栈的事情还有一些,加上最近一段时间,从各个消息渠道传过来的资料也多,都需要阴世纲处理,因此阴世纲便跟曹无伤打了招呼,提前出了朱府。
风中已经多了一丝春意,眼见着路边的树木也长出了新芽,春天的脚步不紧不慢的来临。
街头依然是人头攒动,下午时分,内市虽然已经结束,但还是有不少宫里的内官流连在街头,这毕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很多人都不想过早的回到宫里去。
距离货栈不远的转角,面前忽然多了一个灰袍的中年人,衣着朴素,面孔白净,一脸的笑意迎上前来,拱手作揖,“敢问可是阴先生当面?”
阴世纲看看面前的不速之客,身边的两名随从却悄无声息的向前移动了两步,将阴世纲牢牢的护在身后。
“兄台是……?”阴世纲从容不迫的还礼问道。
那人依然是笑容可掬,浑没注意对面两名随从警惕的目光。“在下自宜兴而来,家主吩咐,有书信要交予先生当面!”
“宜兴!”阴世纲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那为何不到鄙货栈去等在下呢?”
那人轻声说道:“最近京师中探子骤然间多了起来,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在下擅自做主,没有直接去四海货栈而是在这附近等待先生面谈!”
阴世纲点点头。指指街边的一家茶肆,“既然如此,请阁下随我来!”
已近晚饭时间。茶肆中空空荡荡的,一见阴世纲这老主顾过来,茶肆的老板连忙上来问好,直接请到靠里的一个僻静位置。
阴世纲的两个随从随即坐到茶肆门口的一张桌子前,一边饮茶,一边打量附近的情况。
等到茶肆老板上了茶离开后,那人才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原来是周延儒的心腹幕僚柳存辉。也是当初周延儒离开京师之后确定的与朱平安这边的联络人。柳存辉拿出事先约定好的证明信物。阴世纲这才释然。
柳存辉此次潜入京城的目的很简单。之前朱平安的书信已经交到周延儒的手上,周延儒对于他提出的建议很感兴趣。如果执行得力的话,料想用不了一年的时间,周延儒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再次回到京城。这也是他迫不及待的派出心腹进京联系的原因。
“阁老吩咐,一切就按照朱大人信上所提的方略实施。具体发动时机由大人掌握,到时候,阴先生只需给在下一个信号即可。”
阴世纲点点头,“请柳兄转告阁老,我家大人一定尽力而为!”
柳存辉笑了笑,嘴角的胡须也跟着翘了起来,“朱大人的能力阁老是信得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将如此的大事全权相托。还有阴兄您,阁老也是赞不绝口啊!”
阴世纲的心中一动。直觉告诉他,柳存辉说这番话绝不是空穴来风。果然,柳存辉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在门口的阴世纲的两名随从。随即压低了声音,“临来时,阁老还有几句话托在下转告阴兄。之前在京师的合作,对阴兄的才能大为折服,阴兄本是士人出身,如果愿意在仕途有所发展。阁老原倾尽全力相助!”
柳存辉说到这里的时候,偷眼仔细打量了阴世纲的反应。直到看到阴世纲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这才放下心来。但同时心中却有些泛酸,也不知这姓阴的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能得周延儒如此青睐,还要他亲自来拉拢。这但凡是士人,有几个不愿走这仕途,十年寒窗,一朝高中,天下闻名,衣锦还乡,这才是大明士人的终极理想啊。料想这阴世纲也过不了这一关,一个落魄举人,跟在一名低品武官的身边能有何前途!
阴世纲想了想,脸上现出感激的意味,“阁老厚爱,阴某实在是受之有愧。今后阁老但有吩咐,阴某一定全力而为!”
话没说透,但其中感激和答应投靠的意思已然是显露无疑。柳存辉略带轻蔑的看看阴世纲,随即换上一副知己相交的笑容,连连点头,拍着胸脯说道,阁老如果知道此事,一定欣喜莫名之类的云云。
喝了两杯茶,两人这才如同旧友重逢一般告辞离开。
……
出乎大多人的预料,今日的朝会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纷乱,各派势力出乎意料的没有在此次的朝会上大打出手,朝议的进程出乎意料的平静无波。
自从回京之后便淡出视野的卢象昇,此次也出现在朝堂上,但仅仅是来到了朝堂而没有任何的举动。
直到崇祯皇帝对其大加褒扬之后,颁布对其的封赏,卢象昇才迈步出来叩首谢恩。果然不出朱平安所料,卢象昇被加封兵部尚书衔,还被授予太子少保的荣衔,但就是没有分派一个具有实权的职务。关于“少保”的加封,部分归附于杨嗣昌的御史和六科言官本打算趁此机会发难,给卢象昇一个难堪的,但却被杨嗣昌等人及时制止。
因为虽说太子少保是一个正二品的荣衔,但大明立国以来,却对这种荣衔的授予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因此获得者寥寥可数。比较出名的获得者便是景泰年间的于谦和万历、天启朝时的袁可立。而卢象昇此次受封,便是在巨鹿城城下一举歼灭两万鞑虏的战绩。
不过荣衔毕竟是荣衔,除了俸禄提升些,说出来好听些,别的实权却是一点也没有。也因此,杨嗣昌等人见排挤卢象昇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愿再节外生枝,免得惹崇祯皇帝不高兴。
刚刚叩头谢恩之后。卢象昇便向皇帝奏请,去年老父于故乡病逝,身为人子。自当在家守孝,以全人子之意,但因为兵事在即,所以不得已戴孝出征。如今清军已经撤出关外,并交卸了总督勤王兵马的一应任命差使,所以,他卢象昇还是要回到家乡。结草为庐,替父亲守孝。卢象昇说的言辞恳切。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令群臣和皇帝也有些动容。
但杨嗣昌却是没有想到卢象昇能如此斩钉截铁的急流勇退,尤其是卢象昇以回乡守孝为名义请求退出朝堂。却着实像是在他和高启潜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一般,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有些不自在。
早在去年和前年的时候,杨嗣昌和高启潜的老父亦是相继病故仙游。卢象昇在家守孝的时候,朝廷诏旨命他即刻返回军前,当时卢象昇便叹息道,朝中军政要务皆由他们这三个不祥之人来掌管,难免会有所影响,因此特意向崇祯皇帝陈情暂时在家守孝。但因为兵事紧急。所以后来也不得不赶回军中。
卢象昇所说的“三个不祥之人”,便是指他、杨嗣昌和高启潜。
因此,卢象昇此言一出。群臣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便将眼光投向了杨嗣昌和高启潜,这么一来,两人在别人眼中便有了“恋栈不去”的意思,两人顿时狼狈不堪,对于卢象昇的恨意顿时又增加了几分。
崇祯皇帝却是感慨万分。心中却着实对卢象昇感觉有些亏欠,当下又厚赐下不少赏赐。看看杨嗣昌和高启潜尴尬的模样。崇祯皇帝又不免为两人解围,声明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忠孝难以两全之际,自然要以国家社稷为重。卢象昇是因为将清军击退,又交卸了差使,皇帝顾念他的辛劳,因此才特旨恩准他返乡守孝,但其他的朝廷大员则因为事务繁多,因此只能暂时由皇帝出面挽留,所以这才留在了朝中。如此一说,也算是为两人挽回了些许颜面。
接下来便是对高启潜、吴三桂、虎大威、杨国柱等参战将领的封赏,就连是被朱平安狙杀的王朴,也在其中。没办法,为了朝廷的颜面,王朴也跟着受了封赏。
高启潜因为是勤王军马的监军,因此也得到一些封赏,不过都是些虚衔和财物,虎大威和杨国柱则提升了品级。只有吴三桂才是这其中的最大受益者,至少在满朝文武的眼中看来是如此。因为,他从辽东前锋营副将的位置,直接被提拔为宁远总兵,可谓是连跳了两级,尤其他现在不过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能如此被越级提拔,实在是少见。
吴三桂涕泪交流,跪在御阶前谢恩不止。崇祯皇帝倒是不以为意,反而是非常欣赏他“直爽“的武人性格,吩咐怀德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好言劝慰。
众人在羡慕的同时,却在小声的交头接耳。参战的武将上到督抚,下到一般的将领都已封赏完毕,却迟迟未见对于战功排在首位的朱平安的旨意颁布,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朱平安站在武官队列的末尾,心中也着实有些忐忑,偷眼看了看排在前边的杨嗣昌、高启潜、卢象昇、贺逢圣等人,见他们也是一脸诧异,便知道这是崇祯皇帝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今日的朝会异常的顺利,只用半天功夫便对今后的政务方略进行了确定。洪承畴被任命为蓟辽总督,指挥关外作战,不日便可抵达京师。而孙传庭则总督河北、山东、河南兵马协助五省总督熊文灿全力追剿流寇。
杨嗣昌依旧掌管礼部和兵部,依然是内阁的实际掌控者,但刘宇亮在提出致仕,崇祯皇帝又恩准之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提及新一任内阁首辅的事情,这让群臣不免为之一片哗然。
刚刚有臣子想要就此事上奏,但崇祯皇帝已经挥挥手准备退朝。王承恩朗声说道:“奉皇爷口谕,着中都留守司指挥佥事朱平安留下觐见,钦此!”
朝中文武顿时纷纷将头扭向后边,数百道艳羡的目光顿时射向最末尾的朱平安。(未完待续)
第七章 前尘往事
朱平安也没有想到崇祯皇帝居然会留下自己单独接受召见,心中不免有些七上八下。按照他和阴世纲在私下里的推断,此次立下战功,朝廷应该会授予他一名实缺,只不过兵部和内阁如今还在杨嗣昌的掌控下,难保他不会节外生枝。
所以,朱平安一早便和卢象昇通了气。巨鹿一战,卢象昇对朱平安的能力和品性大为折服,更是深感自己亏欠朱平安及其麾下良多。所以,当朱平安刚刚提及自己的顾虑,卢象昇便一口承揽下来。如果杨嗣昌敢对朱平安的任命有何干涉,卢象昇一定会对其不依不饶。再说,卢象昇此次急流勇退,已经显示出不愿再和杨嗣昌在朝堂上一争高下的态度,如果杨嗣昌再对他的部下朱平安有所动作,那卢象昇自然可以趁势反击,就算将官司打到御前也在所不惜。
但今日崇祯却是大反常态,竟然留下了朱平安自己单独召见,这其中蕴含的深意却是朱平安无法参详周全的了。
满朝文武各怀心思的从大殿上告退,陆续走过朱平安身边的时候,都投来满怀深意的一瞥。卢象昇和虎大威等人则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朱平安。
不一会整个大殿上便显得空荡荡起来。
崇祯皇帝自下了御座,径直命怀德将朱平安领入暖阁。文武大员全部退走,但内官们却未得诏旨,自然是在御前侍候。就连曹化淳、高启潜、张云汉等人也都留了下来。
为了赶这朝会,朱平安可是一早便起身,直到上殿的时候。天光还未大亮,此时已然是饥肠辘辘,但只能强自忍耐。
约莫有一盏茶的时候,崇祯皇帝换上了一身常服,却是浆洗的有些褪色,崇祯不以为意,喝了几口茶。看看恭恭敬敬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朱平安。年纪虽然不过才十七岁,但经过的战火的洗礼。整个人显得稳重成熟,更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肃杀气质飘散出来。
崇祯笑着点点头,眼睛中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亲近意味来。曹化淳和高启潜都是在其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一看崇祯这种表情。顿时各自心中都起了变化。
“单独留下您,朕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是此次巨鹿大战的首功之臣,对你的封赏,朕思忖了多日,这才决定下来。”
“臣只是忠于王事,不敢居功!”
崇祯顿时笑了起来,“听闻你是天启二年生人,如今不过十七岁,怎地说话如此的老气横秋啊!在朕面前。不必这么拘束,朕今日难得决定清闲片刻,你便大胆回话。朕不会在意!”
“是!”
“看了这么么多奏折,但对于巨鹿之战只是大致的描述,正好今日你在这里,就不妨将整个过程为朕好好的讲述一遍!”
“是。臣遵旨!”朱平安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用通俗些的言语将巨鹿之战的整个过程又复述了一遍,虽然不知崇祯皇帝这是何意。但朱平安每说上一段,还是暗自在心中将下面的内容先筛选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娓娓道来。颇有些后世临机接受领导询问的意思。
有了后世的经验,朱平安自然是应对有方,将一场大战讲述的是高潮迭起、惨烈无比。更是着重点出了宣大所部的忠勇果敢,不惜牺牲抵御外敌的战绩。
崇祯皇帝听的是津津有味,整个暖阁中只剩下了朱平安抑扬顿挫的声音。
但在一旁的高启潜却是脸色越来越差,朱平安所讲的全是卢象昇所部如何如何奋勇杀敌,却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完全忽略了最后阶段鸡泽大军来援,这才给清军致命一击的重要情节。
高启潜耐着性子听朱平安讲述完毕,眼见着崇祯皇帝龙颜大悦,不停的拍手叫好,着实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恨意,于是赶忙插进话来。“皇爷,朱平安所述随时事实,但却略过了整个战役最为关键的一段,便是我鸡泽大军与卢督师里应外合大破敌军的部分,奴婢以为,这对鸡泽将士未免不公,朱平安心怀叵测,请皇爷明察!”
王承恩的双目微合,听到高启潜的话语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曹化淳却是始终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旁,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崇祯笑了笑,轻松的摆摆手,“你这奴婢,心思倒是不少,不过朕也知道兼听则明的道理,不过是想听听当日将士们的事迹而已!”
崇祯如此一说,高启潜倒是没办法再接着说下去了。
崇祯感慨了片刻,开口说道:“巨鹿一战,我大明将士奋勇杀敌,确是可歌可泣,朕意已决,传朕的旨意,着封……!“
一听此言,高启潜顿时又跳了出来,“皇爷不可,这朱平安有欺君之罪,万万不可封赏!”
崇祯皇帝一愣,看向高启潜,“这又是何意?”
王承恩心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张开双眼,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曹化淳。曹化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冲着王承恩眨眨眼睛。
但接下来王承恩却依旧闭上了眼睛,却使得曹化淳蓦然一怔。
“皇爷容禀!”高启潜索性跪到了崇祯的身前,一指朱平安,“此人乃是前南阳唐王朱聿键之子,自出生至今,都未向宗人府报备,他父子二人隐瞒此等事情,分明便是心怀不轨之意,请皇爷圣断!”
高启潜此话一出,朱平安顿时一个激灵,虽然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等私密迟早会被人知晓,但也绝没有想到会在御前面圣的时分被揭开来。
虽然慌乱,但内心的理智却在不断提醒着朱平安,此时万万不能慌乱,要不然,便有天大的祸端接踵而来。
崇祯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转脸看向朱平安,“你,有何话说?”
朱平安撩起袍裾,径直跪倒在地。关于此时被揭穿的情形,朱平安不是没有想到过,作为一个谨慎的人,朱平安也曾将此事推演过无数遍,而看如今的情势,加上对崇祯此人的了解,朱平安只能赌上一把。
朱平安也没有什么可以分辨的,毕竟事实摆在那里。而有关于唐王一脉的那些个往事,现在说起来,完全是一幕宗亲内部的血脉之争,其中的残酷、无情和血腥,放至后世,绝对是一部经典的宫斗大戏。如今从朱平安这个亲历者口中说出来,更是令人倍加震撼。
万历二十四年,朱聿键的父亲朱器墭被立为唐王世子,而朱器墭的父亲正是生性暴戾的朱硕熿。万历三十四年,朱硕熿欲改立爱妾所生之子为世子,因此捏造罪名将自己的儿子朱器墭一家投入承奉司内关押。时年朱聿键刚刚四岁。
此后,一直到崇祯二年,朱器墭一家便始终处于被软禁的状态中,虽然衣食无忧,但却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自由。同年,因为身体的原因,朱硕熿唯恐自己百年之后,朝廷未必会按照自己的意思来确定唐王一脉的继承人,因此便痛下杀手,派人秘密毒杀了自己的儿子朱器墭。
也是朱硕熿自己心狠手辣,引得天怒人怨。布政使陈奇瑜得知此事后,上奏朝廷,崇祯下旨将朱聿键立为唐王世孙,并下旨申饬了朱硕熿。
心中有鬼的朱硕熿阴谋败露,一命呜呼。朱聿键便在当年继承唐王爵位。而此时,他已经二十七岁。
朱平安,便是他在随父母被幽禁期间与宫女生下的孩子。
讲到这里,朱平安已然是泣不成声,谁也没有发现,一直闭着眼睛的王承恩脸上的肌肉莫名的抽动了几下。
“罪臣的生父的确为如今囚禁在高墙之内的唐庶人。但请陛下思量,罪臣父亲这样做却是所为何来。我祖父与我父被幽禁二十三载,眼见生机不存,幸得王府内官姚少钦等一干人等的护持,这才有了罪臣的降生。罪臣父亲之所以甘冒此等欺君之罪,便是为了祖父的谆谆嘱托,要为祖父这一脉留下些许骨血啊!可怜罪臣的祖父,竟然还是没能等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崇祯皇帝了脸色紧绷,身子已经离开了背后的锦榻,双拳攥的紧紧的,聚精会神的听着朱平安的如泣如诉。
“后来,得蒙陛下恩典,罪臣父亲被立为唐王世孙,这才有幸承继唐王一脉。因感念陛下恩德,罪臣父亲每日里都要向北叩首,拜谢陛下天恩,这一点,王府上下尽人皆知。但此时,罪臣之身份木已成舟,罪臣父亲虽有心向陛下阐明其中的心酸与无奈,但却唯恐为唐王府招来灭顶之灾,因此只能是隐瞒下来。”
“到了崇祯九年,清军入寇,袭扰京师,朝廷下旨各地勤王。罪臣父亲第一时间上疏请求进京驰援,但陛下却驳回此议。罪臣父亲唯恐京师有危,而陛下身处险地更是令他彻夜难眠。于是,他不顾上下劝谏,毅然召集护军、家奴以及青壮千人,连夜自南阳出发,入援京师,期间还与流寇以及清军恶战连场,罪臣父亲还曾亲手斩下两名流寇的首级!”
“其后,朝廷下旨,命我父班师返回封底,之后,便是削去王位,贬为庶人,至今都关押在中都高墙之内。”
朱平安猛然抬起头来,“罪臣斗胆请陛下思量,罪臣父亲唐庶人为何明知入援京师便要大祸临头,却还要一意孤行,难道不是为了报答陛下对唐王一脉的天高地厚之恩吗?”
说完,朱平安以头触地,怦怦有声。暖阁内一片寂静。(未完待续)
第八章 奇怪的封赏
朱平安这一番话说完,曹化淳若有所思,高启潜则心中咯噔一下,久在御前伺候,他深知崇祯皇帝的秉性脾气。虽然对待朝中大员,动辄流放贬斥或者杖毙,但对于亲情还是格外看重。就冲他始终善对天启皇帝的懿安皇后,便是明证。
朱平安这一番泣血告对下来,保不齐崇祯便会对其心生怜惜之意。
听完之后,崇祯皇帝沉默了好一会,着怀德将朱平安搀扶起来,好言劝慰,这才吩咐王承恩:“宣召宗人府经历李国睿和驸马巩永固觐见!“
说完,崇祯又问王承恩,如今宗人府右宗人可在京师。永乐朝之前,宗人府的宗人令始终是由身份贵重的亲王担任,之后,在永乐皇帝大肆削藩的基础上,宗人府的实际权力慢慢转入礼部,由礼部官员担任宗人府经历,掌控着实际的管辖权,也等于是皇帝将管理宗室的权力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中。而亲王等只是冠以一个名誉上管理者的名号。驸马巩永固则是作为皇室的代表参与管理事务。
如今宗人府的宗人令是由封藩洛阳的福王担任,但天高路远,所以宗人府名义上的管理者便转化为担任右宗人的英国公张之极和礼部官员。英国公一脉世守南京,但如今的英国公虽然正在盛年,但身子骨却是十分孱弱,因此也一直留在了京师诊疗,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高启潜偷眼看着暖阁中的情势。心知这一次用心设计的谋划落了空,转回头看向曹化淳,此人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得心头颇为沮丧。
怀德自去宣召,崇祯皇帝却和朱平安有一句没一句的拉起了家常,询问其朱聿键在高墙中的情形,朱平安也是据实以答,倒是没想过如此轻轻松松的便过了这一关。不过,朱平安却从其中读出了某些不一般的意味,看来。这皇帝陛下倒是像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般,这可就颇为值得耐人寻味了。
张之极目下就在太医院诊疗。礼部侍郎李国睿也是刚刚从朝会中退出,因此,不过小半个时辰,两人便和巩永固同时奉诏而来。
张之极身子虚弱。是崇祯皇帝特许坐在软榻上进的宫。一入暖阁,崇祯皇帝又是一阵嘘寒问暖,令人赐座。巩永固毕竟也参与过巨鹿之战,虽然没有亲自参加战斗,但在战后,却是认识了朱平安,因此行礼站定之后,便对朱平安会心一笑。
看看了看众人,崇祯皇帝的笑容渐渐敛去。代之以肃穆的神色。“今日之事,诸人必须恪守存密,不得向外透露半点消息。如有泄露,当以欺君之罪惩处!“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诺。
“今有唐王一系子孙朱平安,流落在外十七载,幸得列祖列宗庇佑,使得其重归宗室。着宗人府将其纳入族谱。归入唐藩朱聿键一脉。英国公,巩永固。李国睿,你三人便是见证,从速办理,不得有误!”
怀德将张之极搀扶起来,李国睿和巩永固也是站起身,口称遵旨,心中却是惊骇不已。但又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何事,因此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莫要再问,用心办差才是!”崇祯皇帝冷着脸加了一句。
三人躬身称是,只得带着一肚子的问号退了下去。
崇祯对朱平安说道:“这件事情,如今只有朕和这几名内官知晓。你还年少,虽然立此大功,但骤然间如果将此事公诸于世,不免会引起朝局的震动吗,对你和你父亲都是不好。朕今天在这里答应你,以后再建功勋时,朕亲自下诏公开你的身份,并为你取名,荣归宗族!如何?”
“谢皇上天恩!”朱平安再度跪倒谢恩。
“如今内阁值房内是哪一位在当值?”崇祯皇帝问王承恩。
“回皇爷的话,今日是杨阁老和薛阁老当值!”
“宣他们觐见!”
刚刚送走了张之极和李国睿,将朱平安纳入到宗室族谱中,子安在又要召见内阁的杨嗣昌和薛国观,崇祯的这一系列举动让高启潜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就连曹化淳也有些不淡定了。偷眼看看王承恩,但从他的脸上却是找不到一丁点的答案。
杨嗣昌和薛国观来的很快。自打朱平安单独觐见之后,杨嗣昌始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在高启潜作为内官中大员,是有资格在场的,如果有了什么变故,有他在,总是能第一时间的送出些消息。但高启潜的消息没来,倒是传旨的宦官先来到了内阁值房。
杨嗣昌心中忐忑,只好和薛国观一起赶到乾清宫暖阁。
行礼完毕,杨嗣昌第一眼便看向高启潜,看见他脸上满是惶恐之色,一时间心中更加的不安起来。
“如今内阁和司礼监都在,关于巨鹿之战的封赏,朝会中已经有了定论。不过朕对于这中都的指挥佥事朱平安立下大功,却是深感兴趣,因此这才单独召见,一番奏对令朕颇为感慨。如果我大明将士都能如宣大、中都将士一般舍身用命,那流寇和东虏之乱又何愁不能平定呢?”
“一切皆是陛下天恩所致!”众人齐齐拜倒。
崇祯笑了笑,“众卿不必哄朕开怀。朕想说的是,这战事一起,赏罚必须分明,既然朱平安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那该如何封赏,便是件难办的事情了,众卿有何建议不妨一一禀来!”
一听崇祯皇帝这话,杨嗣昌当即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可是紧要关头,说什么也不能让朱平安的了实惠去,只能参照卢象昇的例子,给他弄一个虚缺,远远打发了去,要不然便弄到熊文灿的剿匪前线去,任由他成为炮灰。
拿定了主意,杨嗣昌便要开口,却被曹化淳抢了先。“奴婢等恭请圣裁!”
这一下子将杨嗣昌想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都说了话,请皇帝自己决定封赏,他这个内阁掌舵人如果执意要发表意见,登时便会和司礼监成为对立面,可一旦和司礼监对立,对自己这面是否会有影响呢?
杨嗣昌踌躇的当口,崇祯皇帝已经微笑着点点头,看向曹化淳的眼神也带了嘉许的意味,一看这等情形,杨嗣昌顿时便知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
“如此,朕意已决,便加封朱平安为登州府副总兵,威海卫指挥使,登莱水师参将……!”
杨嗣昌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崇祯皇帝一张口便是封爵加官,或者直接弄一个京营的都督什么的实缺。
杨嗣昌下意识的刚想开口阻拦,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登州府正二品副总兵,威海卫指挥使,登莱水师参将,怎么回事这三个职位。都远在山东不说,三个职位中,官位最高的也不过是那个登州的副总兵,也不过区区的正二品武官,在文官的眼中不过是草芥一般的官位。皇帝这是作何打算,朱平安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就给了这几个官,连个世袭的荣衔都没有!”
一瞬间,杨嗣昌内心中都替朱平安“抱不平”。
高启潜和曹化淳也是面面相觑。朱平安立下功勋,刚刚还是简在帝心,怎么这眨眼之间就给了这几个不值钱的官位。虽说他从正四品一下越级升到了正二品,但相比较战功而言,这样的升迁确是不值一提。但看皇帝的意思,却是格外的郑重,因此,众人也不敢议论,只是交换下眼神,便齐声高呼“陛下英明”。
就连朱平安也是云笼雾罩的,一会儿工夫,自己便被打发去了山东。这可是有名的四战之地,距离京师和北直隶不过咫尺之地。之前的登莱之乱,将整个山东弄得满目疮痍,近前的岳托大军洗劫山东半岛,满载而归,整个山东凋敝之极,这个时候,崇祯怎么会想到将自己派到那里去了呢?
本来,朱平安是想借助这次的功劳,哪怕去得远一点,离开朝堂这是非之地,更是远离几年后的清军和闯军连番祸乱。最好能去云贵、两广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沉下心来积蓄力量,好在那次劫难来临之前拥有可以一争天下的实力。却没想到,崇祯一句口谕下来,直接将自己打发到贫瘠的山东半岛了。
杨嗣昌却还不死心,马上跟进,“启禀陛下,如今两湖剿匪战事正酣,朱平安此等英杰驻守山东未免有些可惜。臣以为,倒不如遣其督帅中都兵马参与剿匪,也好再立新功啊!”
听了崇祯的封赏,朱平安的心中本就不爽,此刻听到杨嗣昌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刚要说话。崇祯皇帝却是抢先开了口。
“杨卿此言差矣,中都兵马与巨鹿一战,损失颇大,朱平安也正在养伤期间,此去登莱,正好可以养精蓄锐,以为他日所用。至于你所说的剿匪事宜,朕观那左良玉便是个人才,便封为平贼将军,命其赶往熊文灿军中效命吧!”
崇祯皇帝既然如此说,杨嗣昌自然没有理由坚持,如此一来,自己信重的大将左良玉倒是捡了个现成便宜,谈笑间变得了个“平贼将军”的封号,也算有了收获。
忽然之间,杨嗣昌赶到心头无比的畅快,虽然卢象昇立下不世之功,但终究还是离开了朝堂。朱平安被远远的打发到山东去,这也是一个信号,证明自己的圣眷仍在,假以时日,首辅的位置还是手到擒来。(未完待续)
第九章 历史的偏差
崇祯皇帝宣布完所谓的封赏,特意着重看了看高启潜,“如今社稷正在动荡之际,诸卿务须精诚团结,和衷共济,共赴时艰,刚刚朕所说的话,望牢牢记在心间,但有疏忽泄露者,哪怕是朕的体己之臣,朕也绝不留情面!”
高启潜顿时打了个冷战,和众人一起叩头谢恩。心中却在暗自庆幸,幸亏顾忌着朱平安的身世乃是皇家私隐,这才没有对杨嗣昌等人谈及,要不然可就铸成大错了。刚刚崇祯皇帝这番话,摆明了是对自己说的,便是防范自己和杨嗣昌私下通气,将朱平安这件事情给泄露出去。
奏对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崇祯皇帝的身子也有些疲倦,便让诸人散去。等到高启潜、杨嗣昌等人退出暖阁,这才冲着王承恩点点头,随即便要在怀德陪伴下起驾回寝宫。
但朱平安却又开了口,“臣还有话说!”
崇祯微一愣怔,随即摆摆手,“讲!”
朱平安跪倒在崇祯面前,“请陛下恕臣鲁莽,臣还想请陛下颁下一项赏赐!”
崇祯却是呵呵的笑起来,“说出来给朕听听,朕还未曾见过主动求赏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应了你!”
“谢陛下,臣,臣……!”朱平安居然支支吾吾起来,一张脸也是憋得通红。
“大胆说出来!朕恕你无罪!”看到朱平安这幅模样,崇祯倒是越发的感兴趣了。就连杨嗣昌和高启潜等人也好奇起来。
“臣……。这个,臣斗胆请陛下赐婚!”
“赐婚?”崇祯却是愣住了,万没想到朱平安结巴了半天。居然是提出了这个要求。
“呵呵,少年英才求娶佳人这是应有之意,你倒是说说看,瞧上了哪家闺秀,朕给你做主!”
“啊!陛下,陛下答应了?”朱平安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崇祯顿时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你看你这副样子。还是那个万马军中浴血搏杀的将官吗?朕可是九五之尊,说出来的话。焉有反悔的道理,讲来便是!”
“是!”朱平安立刻来了精神,“臣想娶京师大儒木严梓先生的千金木语菱,请陛下做主!”
“木严梓?”崇祯一愣之下。却是忽然想起来,根据王承恩的奏报,这木严梓还是当年在唐王府中朱平安的启蒙恩师,看来朱平安和他的女儿倒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此说来,倒是一段佳话,自己不妨成人之美,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
崇祯皇帝捻须微笑。频频点头,“那木严梓的女儿可愿意?”
“回陛下,臣与木语菱两情相悦。彼此情重,恳请陛下赐婚!”
崇祯仔细一思量,“莫不是那木严梓不答应,你才会求到朕的面前?”
朱平安不好意思的笑笑,点点头,“一切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崇祯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居然将心思动到了朕的头上,也罢。就冲着你这些功劳,木严梓那里朕去为你求情,婚事嘛,朕准了!”
朱平安大喜过望,连连叩首,“臣谢陛下天恩!”
崇祯看着朱平安的样子哭笑不得,“刚刚得了封赏,也没见你如此喜悦,这眼看着朕赐婚了,这才真心实意的谢恩,是吧?”
朱平安连称不敢。一旁的杨嗣昌却是心头一凛,刚刚的推断顷刻间倒塌。看来这朱平安甚是得皇帝喜爱,由此看来,将其安置到山东却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崇祯皇帝这才站起身,起驾回去歇息。
在这乾清宫中呆了一个多时辰,内衬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浸透,就连双腿也是酸痛难当,在朱平安看来,这当廷面圣,竟然要比在战场上搏杀更为辛苦。
朱平安跟在众人的身后,在乾清宫大殿外,恭送皇帝离开,这才长出一口气,刚要跟随着大队出宫。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回身一看,却是刚刚在崇祯皇帝身后的侍立的那名品级不低的中年宦官。
宽宽的额头,细眉长目,身形微胖,脸上挂着微笑。朱平安一愣,但曹化淳却是回身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随即快步离开。
“王公公!可是叫下官?”刚刚的交谈中,朱平安已经知道了王承恩的名字。心知这边是跟随崇祯皇帝走到最后的唯一一个人,因此心中对其也是感佩莫名,施礼说话时也是格外的恭敬。
“朱大人客气了!奉陛下的旨意,这次封赏还有些话,要对大人交待清楚,请朱大人随咱家到值房一行!”
朱平安不敢怠慢,便随着王承恩来到了乾清宫不远处的值房内。一进值房,王承恩便吩咐心腹将值房看护起来,等闲人等不得靠近,这平白的让朱平安也紧张起来。
王承恩看看朱平安的表情,不由一笑,亲自倒杯茶递到朱平安的手中。“大人不必介意,只是因为咱家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事涉天家机密,又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不得不小心从事!”
看着朱平安不明所以的样子,王承恩闻言宽慰了几句,在朱平安的对面落座。“敢问朱大人,对这次陛下的封赏可是满意?”
朱平安一惊,赶忙起身回话,“公公说的哪里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次蒙皇上恩裳,下官一跃成为二品武官,心中怎能不满意呢?”
王承恩笑了笑,“恕咱家直言,依照大人此次的军功,只得一个副总兵的官职,的确是有些亏待大人了。”
朱平安连忙想解释一下,但王承恩却将其按坐回椅子上。“大人不必忐忑,这不是咱家的意思。而是陛下要咱家转告大人的话,这些话在朝中文武面前万万不能提及,所以只能出得咱家口。入得大人耳!”
“陛下也知是薄待了大人,但就因为大人是宗室,所以这山东的差使必须由大人前去才最为合适!”
朱平安一脸迷茫。
“实不相瞒,大人父子两代都是我大明的忠臣,陛下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在此次朝会前,陛下便已经得知了大人的真正身份,之所以没有责罚。便是体会到了大人父子的无奈和苦楚,由此也想到将这件差使交由大人去办!”
朱平安听得越发的糊涂了。搞了半天。崇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交给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差使,和去山东上任有何关系呢?
王承恩看出朱平安的疑惑,当下不再解释。而是取出了一份大明地图展于桌上。
“大人请看,这里是登州府,这里是威海卫,威海卫与登州府连成一线,牢牢控制着山东南部的海岸线。”
王承恩一笑,脸上带了些考究的意味,“咱家想问问大人,登州与威海卫和天津卫隔海相望,之间如果跨海横渡。需要多长时间呢?”
这个朱平安还是了解的,“回公公的话,顺风航行的话。大概两天,如果逆风而行,不过四天的时间!”
“那天津卫至京师呢?”王承恩紧接着问道。
“车马不过一天的行程!……?”朱平安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即好像察觉到王承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什么,但又抓不到重点,这就样隐隐约约。云笼雾罩,一时间额头上满是汗水。
王承恩索性丢开了地图。双目紧盯着朱平安,“大人雄踞登州、威海卫一线,有了圣谕,自然可以编练水师。咱家斗胆问一句,如果京师有变故,大人可以几日抵达呢?”
“最多不过七天的时间!”听到王承恩如此一问,朱平安顿时悚然而惊,“公公的意思是……!”
王承恩重重的点点头,“大人总算明白咱家的意思了,这可是陛下对大人的期望所在,还请大人万勿辜负陛下的期许!”
朱平安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呆呆的坐回到椅子上。这是怎么了,难道说历史出现了偏差,崇祯皇帝早在这崇祯十二年的时候,便开始为可能出现的最坏的局面做着准备,那为什么真实的历史上还会有崇祯死守北京的悲剧呢?难道说,因为自己的出现,整个历史已经开始向其他的方向转移?
天津,登州与威海卫一线,海上的行程不过费时数天,京师一旦有变,勤王之军数日内可以抵达京师,就算无法扭转战局,也完全可以将皇室接到山东,或者沿海南下,去江淮、两广,甚至是闽粤。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去得!那么,还会出现南明时期各自为战的局面吗?
王承恩缓缓说道:“如今北直隶、山陕、河南河北战事糜烂,东虏不时南下,而流寇又再度崛起,眼见着北方的局势已经是无法收拾,作为一国之君,陛下要考虑的是社稷的安危,因此,才决定在天津卫和登州派驻可靠的臣子,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朱平安暗叹一声,“再过五年这些准备便可以派上用场!”
“陛下对大人的期望,大人明白了吗?”王承恩问道。
朱平安收敛了心神,起身拜倒:“臣自当效死!”管他那么多,先去了山东再说,至少有了块地盘,在乱世之中,这便是立身之本。
王承恩满意的点点头,“咱家会将大人的回复一一回报于皇上,大人也不必感觉压力甚大。山东一地虽是收到东虏和流寇的荼毒,如今民不聊生,但以大人的干才,这不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吗?”
王承恩凝神看着朱平安,那与故人颇有些相似的眉眼,险些使得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但王承恩狠狠的一咬自己的舌尖,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积郁已久的感情,收敛心神,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人切记,这是陛下的恩泽,更是大人的机会啊!”(未完待续)
第十章 与太子为敌
交待完了事情,王承恩见朱平安一脸凝重的神情,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东西,便也不再说别的,而是走到门边,吩咐宦官叫来一个人。
不多时,宦官便领来一个身穿锦衣卫大汉将军服色的汉子,约莫三十岁年纪上下,身材精悍,下巴上留着一部短须,看起来精神奕奕。
那人进了值房,给王承恩见礼之后,王承恩径直将其领至朱平安的面前。“朱大人,一切无须担忧,自有皇爷在背后全力支持,放手去做便是!”
朱平安满口答应下来,脑子中却还是浑浑噩噩的,还处在听闻这件事情之后的震惊中。
王承恩一指刚刚进门的那人,“朱大人,此人是咱家的心腹,名唤郭追。一直在锦衣卫中当差,如今你要去山东就职,便由他随在身旁,一切消息可以通过他来与咱家联络!”
朱平安情知这便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但又没办法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看看外边的日头,已经过了午时,王承恩这才命宦官弄来了一些吃食,笑着对朱平安说道:“朱大人见谅,就请在咱家这里用些点心充饥吧,陛下吩咐,一会儿还要由咱家陪着大人去觐见皇后娘娘!”
朱平安顿时头大如斗,这叫什么事儿啊!在宫里呆了一天,全身都是酸痛不已,偏偏还要打起精神来应对这宫里的各色人等。真是身心俱疲!
没办法,朱平安只能乖乖的听从王承恩的安排,在值房中简单吃了些东西。用了些茶水。
王承恩和朱平安两人相对而坐,朱平安却总是感觉王承恩的一双细长的双眼在不停的打量着自己,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寒意,但好在从这目光中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朱平安反倒是觉得这种眼神充满了一种长辈对于子侄的关爱之情,让朱平安感受到些许温暖的同时,心中也是忐忑不已。
片刻之后。门外的宦官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求见王承恩。
王承恩站起身。冲着朱平安微微颔首,“朱大人,咱们这就动身吧!”
朱平安恭恭敬敬的跟在王承恩身后出了值房,就看到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老者。一身紫色的棉袍,腰间的玉带和手指上的各色戒指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王承恩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便是嘉定伯周奎,此人虽很少干预朝局,但生性爱财,眼中只有金银,却没有一丝人情,你与他相交,务必多加小心!”
王承恩不动声色的一句话,却使得朱平安惊愕莫名。这位崇祯的心腹宦官是什么意思?是在提点自己吗?可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这般帮助自己呢?
谈笑间已经来到近前,周奎挪着胖大的身躯给王承恩见礼。两个人之间笑意盈盈,显得很是亲近。
王承恩将朱平安拉过来。“伯爷,这位便是新晋的山东登州府副总兵朱平安,也是今日要陪咱们一起觐见皇后娘娘的……!”
王承恩话未说完,周奎已经一个箭步跳了过来,双手便拉住了朱平安的手,身形之快令朱平安吃了一惊。“哎呀。原来是朱大人,老夫周奎可是闻名已久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说着,朝朱平安便是挤挤眼。
与周奎合作这么久,但见面却是头一遭,两人便在王承恩面前摆出了一副一见如故的模样来。周奎其人如何,不必王承恩提醒,朱平安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一个在生死存亡之际能将自己的亲外孙推给毁国灭家的仇敌的人,其人品性由此可见一斑。
但朱平安却还是有些犹疑,忍不住问在了当面,“伯爷,公公,下官还有一事不明,却不知道,皇后娘娘召见下官是为了何故啊?”
周奎哈哈一笑,“总之是好事情,去了便知,去了便知啊!”
两人打死不露口风,朱平安也是无奈,反正从两人的言谈话语中这应该不是什么还是,只得见招拆招了。
来到坤宁宫之后,内官入内禀报,不一会便召三人入内。
坤宁宫内的陈设极为简单,除了伺候的女官和内官,郑重而坐的便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朱平安心知这边是当今的皇后周氏,当下便大礼参拜。周皇后也是一身布衣,就连头上的装饰也是极为稀少,看来崇祯皇帝对后宫的要求也是极为严格,如今整个后宫都以简朴为美。
而用眼角余光看去,周皇后的身边还站着一名十余岁的少年。看那少年身上的明黄服侍,朱平安便知这应该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朱慈烺。
果然周奎先开了口,“原来太子殿下也在,老臣见礼了!”
朱慈烺赶忙拦住,“外公无须多礼!”
王承恩便又将朱平安引荐给皇后和太子朱慈烺。但一说到朱平安的名字,朱慈烺却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双目中闪过一丝怒气。
周皇后打量着朱平安,不禁点点头。朱平安是如何与自己的父亲周奎搭上线的,周皇后并不是很清楚。但自从周奎与朱平安联手之后,却着实做了件漂亮事情。这朱平安允文允武,不禁自己立下战功,还在朝堂上沉重打击了田弘遇、杨嗣昌等人的气焰,这也等于是间接的帮助了周皇后这一系。
如今,田贵妃的幼子怀王病重,加上田弘遇因杨嗣昌等人的事情不得不偃旗息鼓,这后宫内的局面也因此安定下来,说起来,着实有朱平安的一份功劳。
看到周奎和朱平安,周皇后的心情也不禁好了很多,赐座之后,便和周奎先拉起了家常,王承恩却是恭恭敬敬的侍候在身侧。
说起太子的来意,周皇后不禁轻笑起来,周奎察言观色,连忙问道:“可是为了太子选妃一事?”
周皇后笑着点点头,“太子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不便来找本宫,说是要将一名中意的女子加入到选妃的名单中!”
周皇后转头问朱慈烺,“太子刚刚的说的究竟是哪一家的闺秀?”
朱慈烺恶狠狠的盯着朱平安,此时才晃过神来,连忙摇头,“母后,这事情咱们稍后再说!”
周皇后却是不乐意,“你外公难得进宫来,太子不妨说出来,也让你外公参详一下!”
王承恩却是目无表情的看向太子,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朱慈烺身后的宦官以为自家主子是因为害羞所以才不敢说出来,当下马上接上话来,“回禀皇后娘娘和嘉定伯爷,太子相中的是如今在东宫侍读的木严梓老先生的千金木语菱!”
朱平安顿时愣在了当场,抬起头,不知所以然的看向太子。
朱慈烺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五官也变得有些扭曲,一脚揣在那宦官的屁股上,“要你这奴才来多嘴!”
周皇后立刻沉下脸来,“太子!”
周奎讪讪的笑笑,“这是好事情啊,有需要老夫去办的事情,娘娘和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王承恩轻咳一声,迈步走到皇后面前深施一礼,“启禀娘娘,此事不妥!”
朱慈烺顿时跳了起来,“你这老货,胡说八道什么!木家小姐也是清白人家,有何不妥?”
“放肆!”周皇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饶是她一直自诩自己的这个儿子端庄有礼,但今日的表现实在是让她大出意外,失望至极。
王承恩却依然是古井无波,冲着皇后和太子说道:“启禀娘娘、殿下。今日朝会时,陛下已经当廷许婚,将木语菱许配给这位朱大人了!”
“你说什么?”朱慈烺瞬间陷入癫狂状态,猛地扑过来抓住王承恩的前襟,“老货,你说什么?不可能,父皇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一定是这朱平安施了什么阴谋诡计!我这就去找父皇,劝他收回成命!”
“殿下冷静!”王承恩毫不反抗,“陛下已经下旨,内阁诸位大人,司礼监诸位太监都在场!”
周皇后定定神,“既是如此,那便遵从陛下的旨意,太子选妃,其中各家闺秀何止数千人,太子便从其中再挑一个便是了!”
朱慈烺顿时哭嚎起来,“不成,本宫只是心许木家小姐,其他的人等本宫一概看不上眼!”
朱慈烺一眼看到旁边坐着发愣的朱平安,立刻便扑了过去,“都是你这厮,好端端的为何要赢取木家小姐。本宫身为东宫之主,现在就命你择妻重娶,去向父皇请罪!”
朱慈烺此时已经心智大乱,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使得周皇后勃然大怒,“来人,还不将太子送回东宫去,责他闭门思过,没有本宫的懿旨,谁也不能放他出来!”
此时,长公主朱媺娖却是刚刚踏进坤宁宫,眼见着朱慈烺发狂似的冲着朱平安大吼大叫,也被吓了一跳。
朱平安稳住心神,缓缓站起,冲着太子施礼,“回禀殿下。臣与木语菱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非君不娶!殿下所命,请恕微臣不能从命!”
一众宦官慌里慌张的跑进宫来,簇拥着将已经被怒火和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朱慈烺给推了出去,骂声却一直未曾停歇,直到渐去渐远。
周皇后脸色铁青的坐回到座位上,环顾四周,“今日的事情,谁都不得传出去,违者杖毙!”
众人胆战心惊的轰然应诺。(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谁也无法阻挡
朱慈烺被人送回钟粹宫,王承恩也借此机会告退而去。周皇后却过了半晌,才在女官和朱媺娖的劝慰下将怒气压了下去。一向被她认为是乖巧、孝顺、知书识礼的长子,却在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令她大失所望。对于一个已经被皇帝许婚的大臣之未婚妻念念不忘,这如果传出去,岂不成了朝野之间的笑柄!说的严重点,恐怕连储君之位都会动摇。
这也是周皇后立刻下达封口令的原因。
“娘娘息怒,太子年纪尚幼,一时间痰迷心窍,这才……!”周奎也没想到今日上门居然会见到如此场面,心中后悔不及的同时,也赶忙开解自己的女儿。
周皇后在父亲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看看有些尴尬的朱平安,心中也是老大的过意不去。原本今日召见周奎和朱平安,便是为了朝会封赏的事情。
早些天,周皇后便从崇祯那里知道了丈夫即将封赏的内容,便第一时间传递给了自己的父亲。周皇后这父亲,别的不行,但是投机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鼻子一嗅,便察觉到其中的商机,因此便迫不及待的向女儿建议,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么一出会面,谁知道竟被太子朱慈烺给搞了这么一出。
“这可要怪皇兄了!”一旁的朱媺娖不合时宜的插进话来,“我和木姐姐可是相识已久,老早便知道她与这位朱大人那是青梅竹马的交往。偏偏皇兄却是瞧中了木姐姐,一门心思的凑过来,却也不理会旁人愿不愿意。”
朱平安听在耳中。这才记起曾经听阴世纲提起过,木语菱却是与这位长公主殿下是手帕交,怪不得说话做事处处站在木语菱的立场上。
周皇后嗔怪的打了女儿的手背一下,想要温言抚慰一下朱平安,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于是用眼神示意周奎直接将今日见面的意思给挑明。
周奎心领神会,笑嘻嘻的开了口。“还没恭贺朱大人荣升之喜,实在是抱歉。早几天得到了消息,老夫却是感同身受,格外的替大人高兴,这还特意备下了一些礼物。晚间便送到府上去。”
朱平安客气了几句。周奎这才接着说道:“大人此去登州府、威海卫,老夫在山东还有些产业,因此便打算托庇于大人,一起携手做些生意。大人也知道,如今太仓入不敷出,朝廷财政艰难,就连宫中也是着意压缩了各项支出,皇后、太子的定例也是一减再减。所以……!”
看着周奎的眼睛,朱平安焕然大悟。原来这厮是想在山东做生意。弄不好,就连皇后也想在这生意中插上一脚,以此来填补宫中的用度。怪不得这么着急忙慌的便传召自己见面。原来这落脚点是在这里。
“那皇上那里……?”朱平安可是不敢贸贸然便答应下来。
周皇后适时的开了口,“如今宫内拮据,皇上操劳国事,本宫理当为陛下分忧。朱大人放心,此事就由本宫去与皇上解释!”
这样一说便好办了,宫里的名号虽然未必能用得上。但皇帝的老丈人和媳妇都开了口,这就等于是宫里的生意。于己于人都有好处,朱平安万万没有不做的道理。
朱平安长身而起,“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周皇后长出一口气。这眼前的朱平安分明便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也难怪父亲在自己的面前大力推荐,如此不能见光的事情交给他,也算托付对了人。只要能从山东那里弄些银子过来,总能稍稍补充一下宫里的收入,也算为皇帝化解了后顾之忧。堂堂的一个皇宫大内,现在却成了如此的拮据模样,周皇后也是为此忧心不已。
朱平安满口应承下来,周皇后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其余的事情便交给周奎和朱平安两人酌情而定。
于是,周奎和朱平安便起身告退。朱媺娖却追了出来,喊住朱平安。“朱平安!”
周奎听得朱媺娖这样称呼朱平安,顿时一皱眉头。“殿下!”
朱媺娖吐吐舌头,冲周奎做个鬼脸,接着又转向朱平安,“告诉你,木姐姐可是本宫的好友,本宫刚刚听说,父皇已经赐婚,有一件事本宫可要丑话说在前边,要不是看木姐姐对你一往情深,说什么本宫也要想办法把她弄进宫来做我的嫂子。本宫要对你说的便是,一定要好好对待木姐姐,万不可使其生气,明白吗?”
看着眼前不过十四五岁,却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朱媺娖,朱平安心中虽然好笑,却也感受到了她对于木语菱那浓厚的情意。当下深深一躬,“殿下放心,微臣定会好好对待语菱,一定会使她的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朱媺娖这才点点头,放两人离开。
看着朱平安渐行渐远的背影,朱媺娖斜倚在殿门前的柱子上,口中喃喃的说道:“每一天都开心快乐!唉,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一个让我每一天都开心快乐的人啊?”
周奎与朱平安并肩出宫,一路上却是聊个不停。听他的意思,如今在山东,最赚银子的莫过于鲁王府。周奎原本在山东也有些生意,但在鲁王府的面前,他这外戚却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周奎爱财,却只能生生的看着鲁王府在山东生意场上一手遮天。
不过这也难怪,明朝自永乐朝之后,对待藩王的控制是越来越严格。但是,藩王大肆侵占土地,利用各种生意大发其财,朝廷却是不闻不问的。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要你不造反,安安生生的听朝廷和皇上的话,赚钱自是另当别论了。于是,就算周奎与鲁王府有些什么生意上的龌龊。这糊涂官司打到御前,周奎也占不到一丁点的便宜。
所以,当得知朱平安即将出任登州府的副总兵之后。周奎便立即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将朱平安拉到自己这条船上,就冲这小子的杀伐果断,绝对有能力抗衡在山东境内无法无天的鲁王府。为此,他费尽口舌,又肉痛的吐出了三成的生意份子,这才说动了周皇后来亲自跟朱平安挑明这件事情。
“要说这山东啊。虽是贫瘠,但商机却是多如牛毛。不说别的,仅是这粮食,便能赚得盆满钵满,还有海盐、海贸。这都是日进斗金的大生意啊!”周奎偌大的岁数,一提起生意来,顿时双目放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不输于少年人的青春气息。
朱平安频频点头,心思却没放在周奎所提的生意上。今日进宫,所接受到的种种,信息量实在是过于庞大,朱平安的确需要慢慢的消化。
不经意的一扭头看向远处的钟粹宫,朱平安的嘴角蓦然显出一丝冷笑。
朱慈烺。这个在历史上毫无作为,便被清军斩杀的末代太子,居然有胆量和自己来争夺木语菱。也许在旁人看来。朱平安此番得罪了一国储君,将来太子登基,朱平安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但朱平安却知道,这一天,永远不会来到。
巨鹿的厮杀。让朱平安明白了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道理的同时,更是对这个时代的残酷深有体会。即将到来的乱世,是朱平安的机遇,为了这个机会,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说话间,来到了宫门外,朱平安恭恭敬敬的将周奎送上马车。此时内阁和司礼监已经按照皇帝的旨意拟票批红,并由兵部、吏部出具敕令和官职告身,准备好了一应官袍和信物,由几名宦官等在宫门口,全部交给了朱平安。而关于朱平安麾下参战的张大狗、岳锦峰、仇泽等人的请求封赏的奏折,皇帝也已经找准,就等内阁拟定名单之后昭告天下。
王金发和瞎子等人就等在宫门外,看到朱平安出来,纷纷涌过来贺喜。朱平安则吩咐王金发打赏了一些银两给宦官,众宦官一连声的奉承,欢天喜地的散去。
不远处,那个叫做郭追的锦衣卫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自己带了马匹静静的等在那里。朱平安看看他,郭追躬身施礼,“此后,小人的前程便托付给大人了!”
“在京师可有家眷?”朱平安问道。
郭追摇摇头,“小人孑然一身,无有家眷!”
朱平安翻身上马,“那好,便随我一起回府吧,过几日,咱们便出发!”
一行人打马扬鞭回到府邸。而京师的消息传递的则是飞快,留守家中的阴世纲、曹无伤等人已然是得到了封赏的消息,大门处早已是张灯结彩,阴世纲还命人放起了鞭炮,搬出几大筐的铜钱来,散给前来恭贺的街坊四邻,料想这几日便会有贺客登门,阴世纲也命人开始提前准备。
一进府,朱平安便让阴世纲赶快弄些吃的来,这在宫中一呆便是一天,除了在值房内用了些点心,肚子里早已是饥肠辘辘。
等朱平安用完了晚饭,梳洗完毕,这才叫上阴世纲来到书房。
阴世纲沏好茶,端给朱平安。“大人,宜兴来人了!”
“是周阁老的人?”
“正是!”
“带来的什么消息?”
“周阁老同意大人的计划,委托大人全权部署。周阁老派来了门客柳存辉,大人但有驱使,直接命人通知他即可!”
朱平安点点头,“这样便好!如今皇上已经对杨嗣昌产生了失望,他和高启潜一内一外,且手掌重兵,对咱们的威胁太大,一定要想法子将其弄出京城才是!周延儒仍然是简在帝心,杨嗣昌一走,皇上必然会召其回到京师,那咱们在朝中便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也利于咱们行事!”
“大人说的极是!”阴世纲犹豫了片刻,“不过,学生还有一事要禀明大人!柳存辉私下里单独找过学生……!”
“何事?”
“周延儒想请学生到他的幕下任职,还说,可以帮助学生再通科举之路!”
朱平安顿时笑了起来,“这是好事情啊!先生怎么回话的?”
阴世纲也是一笑:“学生暂时答应下来,也想看看这周阁老到底是耍的什么把戏?也好为大人的筹谋做些准备!”
朱平安一抬头,“眼见着周延儒便要重新入阁,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先生此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先生为何……?”
阴世纲一拱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跟在大人身边耳濡目染,学生总算看明白了一件事情,乱世将至,到时便是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时候,跟在周延儒身边作甚,难道要做那亡国之臣吗?学生虽然愚钝,但对于这笔账还是能算得清楚的!”
“哈哈!”朱平安开怀的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流寇会师
崇祯十二年五月中,张献忠于谷城再度竖起反旗,很快便占领了谷城、老河口、乃至房县一带,兵力由起兵时的四万猛然增至六万,而盘踞在郧县的的罗汝才、老回回马守应等率领两万部众起兵响应。一时间、湖广、四川、河南交界处的广大地域再度陷入刀兵之乱。
而此时,洪承畴、孙传庭部已经接到朝廷谕旨拔营回京,五省总督、剿贼总理大臣熊文灿只得抽调湖广总兵左良玉和辽镇留守的罗岱所部共计三万人马向房县一带进兵,围剿张献忠和罗汝才所部。
官军与流寇激战连场,流寇且战且退,向着谷城方向败退下来。
而在房县东面的播箕寨,则隐藏着张献忠和罗汝才、马守应三部的精锐三万余人。左良玉与罗岱两部,自襄阳出兵不久,便遇到了难题,那便是粮草供应不及,士卒不得不四处摞掠,甚至摘取山上的野果为食,走到两山之间的播箕寨时,官军大队已经混乱不堪。张献忠等人便在此时发动攻击,伏兵四起。
左良玉和罗岱的三万大军溃不成军,死伤遍地,被流寇一举击溃,罗岱当场战死,左良玉仅带千人向襄阳方向逃去。
一场激战下来,山谷中尸横遍野,明军的旌旗、战鼓、军械甲仗丢得到处都是,流寇士卒兴高采烈的搜集着死尸身上的战利品和细软,遇到还有一口气的。则干脆的补上一刀。
李如靖气喘吁吁的坐在山头上,看着山脚下的这一幕幕场景,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同样的号服,几个月前,自己曾经穿着一样的军服和鞑子浴血奋战,可现在,他却要像这些昔日的“袍泽”痛下杀手。战场上,李如靖几次都莫名其妙的走了神,差点成为官军的刀下之鬼。幸亏身边的亲兵保护及时。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在朱平安军中的几个月的经历,李如靖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甚至是自己的义父和义兄。而军中从上到下都以为他这几个月是潜伏到官军中,伺机为义兄张可望,也就是孙可望报一箭之仇,众人对他的义举都是高举大拇指。一个劲的赞叹,殊不知他的心里正在起着微妙的变化。
李如靖忽然发现,自己在对官军的作战中,已经没有了一丝战意,而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李如靖的萎靡状态,被义兄孙可望看在眼中,他以为李如靖是为了没能替自己报仇而耿耿于怀,因此在对自己的这个义弟充满感激的同时。也暗自对其留了心,刚刚在激战中便是他发现了李如靖刹那间有些恍惚,这才断然出手。救下了李如靖的性命。
孙可望气喘吁吁的爬上山坡,将手中的厚背砍刀扔给自己的亲兵,拿过一个水囊坐到李如靖的身边。
“四弟,没事吧?”孙可望将水囊递给李如靖,李如靖表情有些木然的接过来,拔去塞子。大口灌着冰凉的冷水,前襟上洒的到处都是。
“报仇的事情不必总挂在心上!”孙可望拍拍李如靖的肩膀。“义父此次起兵,兵势更胜从前,朝廷大军已然北调,这便是我们的良机。听说闯王也已经潜回陕西,眼见着便要再次揭竿而起,我看这大明朝廷啊,确实是气数已尽。以后跟着义父,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如牛毛,想杀一个官军大将还不容易吗?”
李如靖心头虽然苦涩,但还是强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
山下的亲兵快步跑上山来,离着很远,便开始兴奋的大叫,“大公子,拿到官军大将的首级了!”
孙可望立刻站起身来,“是左良玉吗?”
“不,是那个姓罗的,好像是关外辽镇的大将,着实悍勇,死战不退,最后被兄弟们乱箭穿心,这才拿了首级!”
“好!”孙可望兴奋的笑起来,“随我回营,向义父请功!”
就在播箕寨围歼官军的同时,张献忠已经再度攻克房县,也将自己的大营移到了房县的县衙。县衙大门处的旗杆上,挂着一串首级,俱是县衙的官吏和城中拼死抵抗的大族富户。鲜血一滴滴的滴落下来,大风吹起,首级随着风势左右摇摆,又给整个县衙平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氛。
县城中,已经是兵荒马乱,这是一个月之内,房县第二次落入流寇之手,因为左良玉和罗岱大军的步步紧逼,流寇士卒便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了房县百姓的头上,城中黑烟四起,到处是杀戮和劫掠。
而县衙的正堂,则是一派兴高采烈,知县的公案被挪到了正堂的堂口,摆上了像小山一般的酒肉。而张献忠则带着麾下的十余名头领,正在宴请前来会师的罗汝才和老回回马守应。
罗汝才其人身量不高,四肢短,而头大如斗,但面皮却白皙细腻,完全不像是流民的出身。其人狡诈多谋,在流寇军中被称之为“曹操”,但人缘却是出奇的好,究其原因,便是他的个性。
其人信奉“盗亦有道”,这一点与性情狠戾的李自成和张献忠有着本质的区别。罗汝才讲究同富贵共生死,因此深得部下和流寇各部的拥戴,近些年声望也逐渐有赶超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趋势,像是势力并不算小的老回回马守应,便甘心归附在他的麾下,供其驱使。
孙可望和李如靖大步走进县衙,看到旗杆上挂着的首级,李如靖不禁面色一沉,但没说什么,只是跟在义兄的背后走进正堂。
“义父,罗岱已被我等诛杀,首级在此!”
孙可望走到张献忠面前,浑不在意的便将罗岱的首级放在了张献忠面前的公案上。
张献忠闻听此言,立刻扔掉了酒杯,抱着首级好一阵端详,继而便是一阵狂笑。“拿出去,挂在旗杆的最顶端,也让这全城的百姓都看看,官军的统兵大将都死在我手,以后这湖广地界还有谁敢与我老张作对!”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一众头领连忙起身称贺。罗汝才和马守应对视一眼,也站起了身。
张献忠的谋士潘独鳌顺势为张献忠满上酒水,“大王,如今我军大胜,湖广官军已无再战之力,莫不如趁此兵锋南下,直驱襄樊,此为帝王之资啊!”
张献忠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却不回答潘独鳌的提议,而是将眼神罗汝才,“老罗,你意下如何啊?”
罗汝才点点头,“潘先生所言极是,如今洪承畴和孙传庭两支大军北返,湖广空虚,正是我等大有作为之时。罗某愿追随八大王左右,鞍前马后,以供驱驰!”
张献忠不禁哈哈大笑,“老罗果然是个妙人!也好,今日我等大醉一场,后日便起兵直扑襄阳!”
当下宾主尽欢,罗汝才在流寇军中还以“好色”闻名,此次与张献忠会师,也带来了百余名劫掠而来的美人,当下便召来了几十个,这些女人都是罗汝才劫掠来的官宦或者豪商的女眷,张献忠出身草莽,却是最爱这种调调,当时便和一众手下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这些惊叫连连、哭的凄凄惨惨的女人们。
欢宴直到掌灯时分才结束,张献忠搂了两个美人自去快活。而罗汝才则与马守应回归本营。
到了城外,选择一处僻静的所在,罗汝才翻身下马,在亲卫的搀扶下,扶着大树吐了好一阵,这才将肚子里的酒水宣泄干净。
马守应本是陕西绥德的回民出身,本身并不饮酒,此时神智是格外的清楚,强压着满腔的怒气,将手中的水囊送到罗汝才手中。“将军,张献忠这是要吞并你我二人的部属。早在崇祯十年的时候,他便邀一阵风王金勇一同攻取江淮,只不过因为王金勇兵败身死这才不了了之。今日这分明就是鸿门宴,一旦随他南下襄阳,我等势必要成为他的马前卒啊!”
罗汝才将半袋清水咽下肚子,这才缓过来劲,苦笑着对马守应说道:“老马,你这眼睛和耳朵都是摆设吗?”
马守应一愣,“将军何出此言?”
“刚刚的县衙中至少埋伏着五百名刀斧手,只要我等说一个‘不’字,恐怕此时你我二人的首级也已经挂在那县衙门外的旗杆上了。”
马守应悚然而惊,“他张献忠真敢这么做?”
“有什么不敢的?”罗汝才恨恨的将水囊摔在地上,“本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张献忠和李自成两人都是以霸道治军,屠戮成性,有什么是他们两个做不出来的!”
“那我们还不快走!”马守应一把拉住罗汝才的胳膊,“官军北返,不但湖广空虚,就连四川、河南也都没有大军驻扎,我们不如西进四川,夺取那天府之国,到时易守难攻,我们便在蜀中做土皇帝!”
罗汝才摇摇头,“不可。其一,我等与张献忠再度起兵,朝廷必派大军征剿,假若离开张献忠,以我们的兵力很容易会被朝廷大军剿灭;其二,你恐怕不知道,张献忠早已经将川地看做他的退路,据我的消息,张献忠已经派其义子张文秀深入蜀中以为前站了,一旦战事不利,他便可以立刻西进。你想想,如果我等兵进四川,恐怕第一个不会放过我等的,便是他张献忠啊!到时候,我们可就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马守应顿时愣住了。
“先应付朝廷的征剿再说吧,当务之急是尽快招募士卒,扩张我们的势力,只要有兵在手,任他朝廷,抑或是张献忠、李闯之流又能奈我何啊!”(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杨嗣昌离京
三天之后,左良玉、罗岱在房县兵败的消息传回京师。----刚刚平静下来的朝野顷刻间再度动荡起来。被杨嗣昌觊觎厚望的熊文灿和左良玉大败亏输,三万精锐折损大半,明军不得不退守襄阳。杨嗣昌精心制定的剿贼计划彻底失败。
朱平安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熊文灿、左良玉之流战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张献忠、李自成一旦复反,声势便会超过以往数倍,接下来,便是逐步的消灭明军的有生力量,更何况,接下来还会有在崇祯和内阁一手策划下的致命败笔——松锦之战。朱平安不知道凭借自己的努力会不会消弭这场劫难,但现在,熊文灿和左良玉的败局是注定无法改变的。
得到房县战事的消息,听闻崇祯已经接连杖毙了两名不长眼的宦官,天子一怒,虽然没有伏尸千里,但足以让朝中文武心惊胆战。
即便没有朱平安指使下的韩存辉鼓动朝中关系上蹿下跳,所有文武大员的注意力也都投向了杨嗣昌一人。他力荐的熊文灿办事不力,新鲜出炉的平贼将军左良玉又迫不及待的送上了“大礼”,更何况,这剿贼事宜,本就是按照杨嗣昌提出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方略进行,他一声令下,天下的百姓付出了几百万两的饷银,各省几十万兵力集结围剿,如今却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如何能够说得过去。
面对此情此景,无论是崇祯皇帝。或是杨嗣昌,似乎都没有了别的选择。
一连两天紧张的朝议之后,终于有了结果。杨嗣昌以阁老身份总督诸省兵马,总督剿贼事宜,离京平乱。内阁暂由薛国观主持大局,但崇祯皇帝已经提议邀请前任首辅周延儒回京,眼见着内阁变天就在眼前。
朱平安亲眼看到,当初声势煊赫,飞扬跋扈的杨嗣昌顷刻间像是老了十岁。这也难怪,筹谋了数载。却始终没有得到首辅的职位。如今却要黯然出京,去帮手下众将擦屁股,杨嗣昌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而且,周延儒回京已经迫在眉睫。薛国观本身便是一个临时性的过渡人物。眼看着这内阁就要落入周延儒一党之手。
好在崇祯还念着些旧情。兵部尚书的位置交给了杨嗣昌一力举荐的傅宗龙,总算留下了些许希望。
杨嗣昌一党的骨干们在忧心之余,也盼望着他能够尽快平定流贼之乱。重新返京,那么便至少有了可以与周延儒等人一较高下的机会,胜负犹未可知。可朱平安却清楚的知道,杨嗣昌这一出京,此生便再难踏上京师的土地了。崇祯朝治下的又一个内阁时代此时已经宣告结束。
平心而论,杨嗣昌此人的政务、军务在崇祯朝时的确算是出类拔萃。其提供的方略也确有可行之处,可坏就坏在其人的心胸太过狭窄、容不得半点反对意见,在他的一手主持下,卢象昇、孙传庭等、杨廷麟、赵光抃等确有真才实干的官员纷纷被贬斥不得重用,也客观上造成了他的方略虽好,却得不到合适人选去实施执行的结果。
“性格决定命运!真是至理名言啊!”作为二品武官,朱平安在京期间也得到参与朝议的机会,看着杨嗣昌落寞的背影,朱平安忍不住一阵感叹。
原本想着得到封赏,皇帝召见,然后入宫谢恩之后,便要即刻走马上任的。但木语菱却着实对朱平安的身子不放心,好生劝慰着他留在京城多休养些日子,也是两人久别重逢,正在情浓之时,朱平安也不愿即刻分离。虽然皇帝已经赐婚,朱平安和木语菱的事情也是朝野皆知,但两人总不好大鸣大放的整日里见面,更何况木语菱的身后还有一个古板的老爹在,更是不愿意儿女间的事情落下别人的口实。
无论如何,此次入京,除了得到朝廷的封赏,排挤杨嗣昌出京,最大的收获便是和木语菱的婚事订了下来。在朱平安一连数日的登门拜访之后,加上卢象昇、周奎、驸马巩永固的联袂上门,当然这背后还有王承恩的解劝,木严梓总算是松了口,点头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朱平安在京城中没有亲人,父亲朱聿键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并不适合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恩师路振飞又远在扬州。崇祯皇帝体恤他的情况,便委托周奎和巩永固作为媒人,而朱平安目前的身份为武官,崇祯皇帝便着意使周奎说动了成国公朱纯臣为主婚人。
明代成婚遵循鼓励,“三书六礼”是少不了的。而朱平安马上要奔赴山东就任,一旦成亲,木语菱自然要跟随而去。于是京师中便只剩木严梓一人,木语菱和朱平安也于心不忍。
经过了坤宁宫的那次风波之后,崇祯皇帝在得知太子朱慈烺的事态后,也是将其狠狠训斥了一顿。考虑到朱平安和木严梓两家的实情,也可以让朱慈烺不在接触木家的人,于是,便首肯木严梓在教授完这一阶段的课程后,便不在担任东宫的讲师,也就是说,到崇祯十二年八月,木严梓便可以卸任,自由活动了。
于是,整个婚礼的流程也被拉开,先进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确定好成亲的具体时间,到时木严梓一家便赶赴山东完婚。饶是如此,朱平安也是被折腾的不轻。木严梓是士大夫出身,对于礼法更是要求的近乎于苛刻,一丝一毫都不得出差错。
无奈,朱平安只得拜托巩永固和杨廷麟,特意从礼部请来了两名经年老吏,全程安排定亲婚礼的流程,这才做到万无一失,就连木严梓也是跳不出一丝毛病来。
昨天刚刚完成了请期的程序,朱平安大摆筵席,专门宴请两位媒人,由周奎和巩永固将礼品和写有成亲日期的红纸送往木府,木严梓也欣然同意,这请期的礼仪才算正式完成。
但随后一场昏天黑地的酒宴下来,朱平安也是酩酊大醉,即便是今日朝议,整个人也是无精打采的。
太子朱慈烺立在崇祯皇帝的身后,身形却消瘦了不少。虽然贵为太子,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语菱嫁给朱平安。这让朱慈烺每每想起来,心中便如同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烧的四肢百骸都痛苦不已。
崇祯皇帝当初的训斥言犹在耳。“历来太子妃的人选皆是选择贫门小户,这是为何,便是以防外戚做大,为祸朝政。木严梓乃是士大夫出身,于朝于野都有故旧知交,于士林中影响颇深。便是没有朱平安的缘故,朕也万万不能容许他的女儿成为储君之妇!”
朱慈烺清楚的记得父皇眼中的期许和忧虑。“朕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力挽狂澜于既倒。你接触国事时间尚短,很多事情还不能体会其中深意。朱平安是朕特意预备下的一颗棋子,便是为了将来的某些变故。等到大局安定,国泰民安的时候,朕会将社稷大任交托于你。到时,这些臣子是用是贬,是留是逐,相信到时你自然会有自己的决定。朕话说到如此地步,你还不明白吗?”
看着崇祯皇帝焦虑的神情,斑白的双鬓,朱慈烺跪伏于地,泣不成声。
是啊!自己还年轻,而且还是这大明朝的国之储君,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对付一个区区的朱平安呢?想通了这些,朱慈烺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站在高高的帝王宝座之旁,朱慈烺看着御阶下匍匐的文武百官,胸中蓦然生出一股豪迈的气势。“总有一天,这个帝国将会成为我的掌中之物,我的丰功伟业将远超祖先,成为大明中兴的不世之主!而你,朱平安,注定会成为我脚下一只匍匐的可怜虫,生死都在我的一念之间!”
看着朱平安的身影,朱慈烺的嘴角隐隐出现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好不容易朝议结束,朱平安步伐沉重的混在百官的队伍中出了宫。文武大臣他熟悉的不多,因此彼此并没有什么交谈。直到出了宫门,迎面出现的两个人影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平安,哪里去?”周奎一张笑容可掬的老脸赫然出现在朱平安的面前。
要说这周奎真是个自来熟的脾气,自打成了朱平安礼聘的男方媒人之后,便开始将朱平安当做了自家的子侄一般,人前人后是格外的亲热,看向朱平安的眼神,便似看到了一座金山,其表情可以和曹无伤看到吃食时的兴奋有的一比。
说来也奇怪,这老家伙昨晚喝得人事不知,可是被家人给抬上马车的,怎么今日却一点宿醉的迹象都没看出来。还有他身边的巩永固,昨天也是扶着墙根,狂吐不止,害得家人打扫卫生到深夜,直到今日出门时,院子里还是一股酸臭味道,怎么这时候一见面,居然还是神采奕奕,丰神俊朗的?
“伯爷、驸马爷!”朱平安强打起精神来问好。
“年纪轻轻,还没有成婚,只是昨夜一场酒宴而已,怎么如此萎靡,这如何能成?”周奎嗔怪道。
“伯爷和驸马爷,龙精虎猛,下官是远远不及,佩服,佩服!”朱平安抱拳客气。
“走!”
“去哪儿?”
“家中已备好晚间的酒宴,我和驸马便是特意来这宫门外等候你的,且去老夫别院中歇息歇息,晚间咱们继续痛饮!”
“还喝?”
“当然!”朱平安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中哀叹:“这中华传统果然是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