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合围
中军主帅大纛再度被击折,攻城无功而返,两白旗精锐不说城外的损失,但是攻进城去的那七百人便是两个牛录的兵力,令多尔衮心痛不已。战后统算,正红旗和两白旗又损失了一千五百余兵力,军心严重受挫。如今但凡明军营地中有些什么响动,士卒和将官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风声鹤唳,惊惧不已。
一连串的打击,让心高气傲的多尔衮连吐两口鲜血,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八旗贵族顿时没了主心骨,攻城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下来。众人无奈之下,只得推举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暂时主持大局。
其实,按照勋爵官位来分,是万万轮不到阿巴泰来总揽大局的。大阿哥豪格、多铎两人中哪一个的实力和地位都远远超过了阿巴泰。只不过,多铎在攻城时也受了伤,目前只能静养,而豪格则是有意撂挑子,诚心看多尔衮兄弟的笑话。再说,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烂摊子,因此也托病不露面,将镶黄旗的事务交给鳌拜统管,自此之后便足不出帐。
阿巴泰虽然官位不高,手中兵权较弱,但却是老奴酋努尔哈赤的第七子,而且是庶子,因此一直不得皇太极重用。其人虽然粗豪耿直,却是兵事上的一把好手。其子博和讬、博洛皆是满清军中的后起之秀,勇猛善战,就连幼子岳乐如今都已是弓马娴熟,甚得皇太极和多尔衮欣赏。
皇太极甚为讨厌阿巴泰。这在关外是有目共睹的,但多尔衮却是对阿巴泰极为拉拢,因此。当多尔衮昏迷之后,满达海、祁充格、多罗贝勒尼堪等便迅速推举阿巴泰暂时执掌帅位。豪格等人因为打算置身事外,因此并没有反对,但他们这一派系却再次提出了撤兵东进,与岳托会师的计划。
阿巴泰在这一点上,态度却异常坚决。经过两次大规模的攻击,眼见着巨鹿已经不可能旦夕而下。再想抽身东进,已经不是最稳妥的选择。之前。明廷命令山东兵马入卫京师,山东总兵刘泽清、山东巡抚颜继祖领兵屯驻在德州一线,之后进驻河北广宗,随军并带有大批粮草。随时准备支援卢象昇,但因为兵少,清军又分为四路进击,所以不得不困守广宗,与卢象昇的宣大军团遥相呼应。
岳托攻入山东之后,刘泽清连招呼都没打,便开拔撤回山东,却始终不敢与岳托交战,只是明哲保身。而颜继祖只得带领五千士卒独守广宗。这些天来,已经经由漳河向巨鹿运送粮食万石。有利的支援了宣大军团的作战。
阿巴泰的战略便是,派出精锐骑兵一一拔除巨鹿周围的明军据点。孤立卢象昇所部,切断他们和外界的一切联络,尤其是要拔除广宗这个屯粮之地。
经过四天的血战,广宗陷落,颜继祖率领少数部队突围而出,出城时。一把大火点燃了城中的存粮。清军火速入城,总算救下一些粮食。稍解燃眉之急。
高启潜的关宁军则依旧龟缩于鸡泽,阿巴泰派出尼堪率三千轻骑在其周边游弋,如此一来,高启潜的五万大军便战战兢兢、不敢轻出。
“七哥此举是谋国之道,甚是稳妥!”病塌上的多尔衮还是萎靡不振,脸色白的吓人。
“卢象昇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如果他的兵马有限,倒不足为患,可现如今他坐拥三万能战之军,还拥有犀利无比的火器。我军一旦北上,他在后衔围追击,关宁军万一再有所动作,我军便凶险万分了!”多尔衮缓缓说出这一番话,便是要给帐中的诸将听,不是他不想东进,实在是不除掉卢象昇,清军便无法安心的向东转移。
一番话说完,阿巴泰以及两个儿子博和讬、博洛以及祁充格等人都是频频点头。阿巴泰因为庶出的身份,屡遭皇太极排挤,堂堂的努尔好吃第七子,这么多年竟然连一个郡王的名分都没有得到,眼见着幼弟们一个个封王,他的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又因为内宅的事情被皇太极几番呵斥、惩罚。因此便不由自主的向多尔衮靠拢,而且,他的儿子们与多尔衮兄弟年纪相近,倒是相处的甚为融洽。
“广宗一克,巨鹿便再无外援,接下来我军便可以对其再度发起进攻。”阿巴泰说道。
多尔衮点点头,“一定要着重攻击一点。之前本王误认为巨鹿城池是一个弱点,不想却被卢象昇利用。城南大营朱平安所部火器厉害,七哥便不妨从城北下手,猛攻杨国柱的营寨,拿下城北明军大营再作计较!”
“嗻!”大帐中唯有阿巴泰端坐行礼,其余的人俱都是站着躬身行礼。
“宁完我!”多尔衮忽然叫道宁完我的名字。
几天的光景,宁完我消瘦了一大圈,两腿叉开,一扭一扭的走上前来,满脸的幽怨和委屈。祁充格等一众贵族顿时不自然起来,轻咳两声便不着痕迹的向旁边让开了几步。
“咳、咳!”多尔衮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汉官中的翘楚。当日一役,明军的毒气弹击中中军大帐,多尔衮幸得卫士相救,滚下山坡,没有着了毒气的道儿。但满营的贵族却是齐齐的中了毒,一个个性情大变,竟是将幸免于难的宁完我给“糟蹋”了。事毕之后,清醒过来的众人齐声大骂明军歹毒,却是没人愿意理会被蹂躏的奄奄一息的宁完我。
一连数日的光景,宁完我连床都下不来,但其“厄运”却瞬间传遍了整个大营,不管是清军士卒还是汉军旗士卒俱都嗤笑不已,没想到一众贵族居然还有龙阳之癖,而且竟然连宁完我这个老家伙都不放过。
“过去的事情都算了,诸位贝勒、辅国将军等都是中了明狗的毒烟才会如此。本王已经下令,此事要严加保密,不得传扬出去,一旦有人拿此事来找你的麻烦,你尽可以直接禀报本王替你做主!”
“奴才谢王爷维护之恩!”宁完我艰难的跪下去磕了个头。
“你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要管,立刻去查清楚明军城南大营守将朱平安的一切消息。他的出身、经历、人脉,本王都要清楚的知道。本王很奇怪,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是如何得知咱们大清的……,咳,咱们大清这么多的事情的!一定要详细,越详细越好!”
“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宁完我终于控制不住,涕泪交流,“奴才一定将朱平安那狗贼的一切消息查明,呈递到王爷的面前。王爷,恕奴才直言,这狗贼心思如此歹毒,长此以往必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奴才认为,应当派人速速刺杀于他,或是命范家动用在明廷的势力,将其贬官,以除后患!”
多尔衮想了想,“暂时不要,本王对这朱平安倒是甚感兴趣,另外,他的背后还有什么人,在明人朝廷中有没有什么根基,这些打听清楚了,再作计较!”
“嗻,奴才领命!”
……
明军大营经过这几日的休整,士卒们已经逐渐恢复了精神。广宗的失陷的消息传来,原本欢欣鼓舞,士气满满的大营,瞬间又低落下去。如今,广宗是唯一可对巨鹿支援的据点,颜继祖身为山东巡抚,转战千里,坚决的执行了兵部最初下达的命令,将山东的粮草运往宣大军中,即使是杨嗣昌后来改变主意,决心孤立卢象昇,并将停止运粮的命令亲自下达给颜继祖本人,颜继祖都不为所动。
刘泽清的擅自撤军,恐怕便和王朴是如出一辙的把戏。刘泽清撤退之后,广宗兵力空虚,再也无法抵挡清军的攻击,坚守数日之后陷落,颜继祖突围。
清军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对巨鹿的合围。姚东照的三府民军也无法再深入进来,只能在外围对卢象昇进行支援了。
剩下的,便是看双方的这一场战役需要多少的时间来完成了。
因为卢象昇的运筹帷幄,巨鹿总算没有多尔衮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陷落。突入城池的七百鞑子也被全歼,但白甲精兵的战力的确惊人,即使是战至最后,也无一人弃械投降,七百人的队伍,愣是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才全军覆没,饶是如此,借助于火器的帮助,明军也付出了五百人的伤亡。
“伯祥走了几日了?”卢象昇站在城头,看向京师的方向,问身边的朱平安等人。
“禀督帅,杨大人已经去了有八日了!”朱平安回答道。
卢象昇看着运出的清军大营,脸上全是忧色。鞑子这一连数日都没有攻城,却是在四处出击,一面搜掠粮草,一面拔除巨鹿周围的堡垒、村寨,进一步压缩了明军活动的范围。营寨中的清军则在日夜赶制攻城的器械,看来下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去鸡泽的信使回来了吗?”
朱平安和虎大威等人互相看看,“回来了,只是……!”
“高启潜还是不肯出兵,是吗?”
众人沉默不语。
朱平安想了一会,开解道:“督帅且放宽心,杨大人此去京师,不日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咱们在京师筹谋了这么多,还不就是为了这最后的全力一击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原来如此
转眼间已是崇祯十二年的一月初二,新年第一次的朝议整整持续了两天。如今的大明朝可以说是千疮百孔,内阁阁臣、司礼监的掌印、秉笔诸位太监、六部的主官齐聚一堂,讨论、计议、对骂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竟是没有对目前糜烂的局势提出丝毫的有建设性的意见。
清军岳托部入寇山东,一路势如破竹,这让主战派又找到了向杨嗣昌等宣战的大好时机。而宣大总督卢象昇率军与清军多尔衮部大战于三府,更是让使得主战派官员的腰杆愈发的硬朗起来。
卢象昇以三万残兵,抵御多尔衮五万铁骑将近三月的时间,将清军左翼牢牢的拖在了河北,使得清军不得不放弃之前的会师战略,转为各自为战,对于大明朝廷来说,这便是不小的胜利。
但杨嗣昌、高启潜之流,却迟迟不肯救援卢象昇所部。剿贼前线,张献忠、罗汝才等虽已归降,但闯贼李自成却率残兵与官军周旋于商洛山中,洪承畴、孙传庭迟迟没有进展。或许便是杨嗣昌的授意,洪、孙二人虽然得到朝廷的命令,却一直拖延着未曾向京师靠拢。在主战派的眼中,这分明便是抗旨不遵、阳奉阴违的表现。
而招抚张献忠和罗汝才的熊文灿则向朝廷提出了难以接受的条件,索要大批的金银和补给以安人心。可如今的朝廷哪里拿得出来数目如此庞大的钱粮。如今的太仓库。空的可以跑老鼠,而崇祯却不愿意接受文武的建议,以内承运库。也就是内帑银来应急。
朝议混乱不堪,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不过,有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卢象昇在河北的血战,杨嗣昌之流已经不敢再将和议的提议再在朝堂上堂而皇之的提出来了,一切只能在私下中进行。
朝议结束,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曹化淳并没有理会杨嗣昌的挽留眼神。而是自顾自的出了乾清宫。对于杨嗣昌递来的橄榄枝,曹化淳并不是没有看到。而是,他杨嗣昌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这个内廷第一人的存在,未免有些太晚了。
杨嗣昌和高启潜一起密谋与关外满清议和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他这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如今。局面不可收拾了,倒是想起他曹化淳了。这顶个屁用!他曹化淳可不是专为他们两人擦屁股的!
出门的时候,曹化淳又大有深意的看了看侍立在崇祯身边的王承恩。这个老东西,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昨晚,曹化淳趁着王承恩晚间休息的时候,特意赶来探望,有了之前送药酒的一幕,曹化淳大可以以探望王承恩的腰痛病的理由来访。
哪知道王承恩这个老家伙竟是滴水不漏,任凭曹化淳说破了嘴皮子。也没听到他透露一丝一毫关于崇祯皇帝如今的心思,到底是决意主战啊?还是一心一意想要和满清讲和,腾出手来消灭了流寇再说呢?
王承恩不吐口。曹化淳却是无可奈何。
眼前能得知崇祯皇帝内心真实想法的,莫过于这个老货了,谁知道,这家伙竟是人老成精,一点香火情也不念及,一张嘴竟是如同有铁将军把关一般。风雨不透。
曹化淳恨恨的一跺脚,转身下了台阶。一抬头,却是看到怀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中还捧着一叠书籍。
此时,文武已大多散去,阁臣们还聚在殿内,是以大殿之前除了侍卫的大汉将军之外并无旁人。曹化淳心头一动,索性上前拦住了怀德的去路。
怀德跑的飞快,冷不丁眼前多了几个身影,吓了一跳,猛地刹住脚步,手中的书册差点掉在地上。
抬头一看,却是曹化淳和两名侍候的宦官。怀德慌忙双膝跪倒:“奴婢见过曹公公!”
曹化淳笑吟吟的亲手将怀德给搀扶起来,“你这孩子,这么大冷的天,却是跑出了这一头汗,这是做什么差事啊,这么心急!”
说着便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喷香的汗巾,竟是帮怀德擦拭起额头上的汗水来。
怀德却是吓了一跳,赶忙又跪了下来,“奴婢如何当得起曹公公如此恩遇!”
曹化淳却是不以为意,将怀德给拉起来,将汗巾向他手中一塞,眼神却瞥向他手中的书册。“你这孩子,也忒客气了不是,咦?这是什么书?”
“回曹公公的话,这是万岁爷要奴婢找的《册府元龟》和前唐郭令公所著的《论吐蕃书》。”
曹化淳笑着点点头,拍拍怀德的肩膀,“想来是万岁爷心情烦闷,想要找些书籍来解解闷。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的,消瘦的着实令人心疼。还有,找到机会也劝劝你那义父,上了年纪,一定要注意休养,药酒用完了,直接派人来咱家府邸取便是,休要客气!”
怀德连连拜谢。
曹化淳又不着痕迹的问道:“昨晚,咱家从乾清宫这里过,天色已晚,却见万岁爷这边的灯火依然亮着,莫非又是一夜未睡?”
怀德摇摇头,“回曹公公的话。那倒不是,只是昨夜万岁爷忽然要召见詹事府的左庶子马士奇,是以这才睡得晚了些!”
“哦,原来如此!”曹化淳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随即笑着点点头,“行了,咱家也没什么事情,这就回司礼监当值,你这是万岁爷交代的差事,速速回去复命吧!”
“是,奴婢告退!”怀德恭敬的行礼,随即撒开腿向着乾清宫跑去。
看着怀德的背影,曹化淳琢磨起刚刚听到的那两个书名。曹化淳十二岁便进宫,诗文书画无不精通。也因此才被大太监王安相中,送入信王府伺候,由此才得以一跃成为潜邸的从龙之臣。
怀德提到的这两个名字。曹化淳也是知晓的。《论吐蕃书》是唐朝郭子仪所做,而《册府元龟》则是宋时的史书,其中的唐朝、五代时期的部分,乃是全书的精华所在,历来为士林所追捧。皇帝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想起看这些个书册呢?
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乃是唐朝的中兴之臣。国难思良将。皇帝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么一个人物来,这也是极为正常的。而《论吐蕃书》则是郭子仪针对吐蕃仆固怀恩之乱所写的一篇策论。也正是有了这篇文章,经历了相州之败后的郭子仪才得以有机会再度复出。
曹化淳眼中的精光一闪,“相州之乱!细细想来,倒与今时今日的河北之战有颇多相似之处啊!莫非。皇爷想要起复什么人来化解如今的困局?”
“还有昨晚忽然召见的马士奇,这是不是也是一个预兆呢?”曹化淳苦苦思虑,却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朝会中,马士奇也是当庭弹劾杨嗣昌的一员主力。这样一来,崇祯皇帝的心思便昭然若揭了!
曹化淳的眼前不禁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啊!
当下,曹化淳便不再犹豫,立刻招来两名宦官。“速去招东厂张云汉来见我!立刻、马上!”
内阁大臣们直到夕阳西下这才散去,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一致的结论。崇祯皇帝疲惫不堪。因此草草用过了晚饭,便去了暖阁歇息,晚间的时候。还要处理批阅内阁和通政司送上来的奏章。
王承恩也因此才得了片刻休息的时间,径直回到值房,命人打来热水,舒舒服服的泡着双脚,这也是目前唯一可以快速祛除疲劳的最好办法了。
怀德安排好了乾清宫中的一切事宜,这才命人取来了晚饭。自己端着托盘来到值房。
看到王承恩闭着双眼,怀德轻轻关上了房门。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又提起水壶向盆中加了些热水。
王承恩却忽然开了口,“见到曹化淳了?”
怀德却毫不意外,放下水壶,蹲下身,开始仔细的为王承恩揉搓双脚。“回义父的话,见到了,就在下午时分,曹化淳离开大殿的时候!”
“义父交代的意思,儿子都说给他听了。想来他一定听得明白!”
王承恩坐直了身体,将额头上的一块热棉巾摘下来,丢在一旁。“曹化淳出身书香门第,又是内书房出身,单单是那两本书,便会让他想到不少!更何况还有马士奇晚间被召见的事情!”
王承恩轻轻的叹口气,“说起来也是令人寒心。当初在潜邸的时候,曹化淳与咱家也算是无话不谈,但现如今各自身居高位,倒是说话相交却小心了许多。这些个事情,如果是咱家直接对他说,他未必会相信,反倒是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却是通过你的口说出去,他却至少会相信大半!”
怀德点点头,“高启潜这些年圣眷甚隆,手中还掌控着京营、御马监这些兵马,却是与曹化淳有些疏远了,加上与田弘遇私交甚笃,竟是隐隐有架空司礼监的意味。曹化淳隐忍了这么久,就算义父不点醒他,他照样会有所行动的!”
怀德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还有件事情要回禀义父,进门前刚刚得到的消息,张云汉已经到了司礼监,看样子很是急切,竟是骑马来的,连车都没有坐!”
王承恩呵呵一笑,“如何,曹化淳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昨日咱们收到的巨鹿大胜的消息,按照正常的速度,朝廷会在两天后收到,但卢象昇他们已经颇为吃力了,两天后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变故来。咱们又不能将这些个消息直接告诉皇爷,但曹化淳的东厂却可以。想来他们也收到了消息,只是还存着观望的念头!”
王承恩自言自语,手指轻敲桌面,“杨廷麟星夜进京,想来就是为了请援而来。他也算是有见识的人,倒是没有贸贸然便求见皇爷。咱家估算着他已经和周延儒等人见了面,接下来便是反戈一击的时候。巨鹿的消息正好传来,借由东厂的渠道传入朝堂。如此一来,大事可成矣!”
一时间王承恩的眼神略有些失望。“皇爷直到如今还是未下决心。他这犹若寡断的性子这些年却是越发的严重了。是战是和?直到如今都踌躇不决,这样是会耽误大事的。”
怀德抬起头,轻声说道:“义父所做的,便是帮助万岁爷下这个决断,是吗?”
王承恩看看怀德,脸上慢慢浮现出慈爱的神色,微微的点点头,继而是长出一口气,“只希望咱家这一着,并不算晚!”(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谋定
空荡荡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女人的脂粉香气,这让杨廷麟不禁有些不自在。借着喝茶的机会,偷偷打量着屋中的另外两个人,嘉定伯周奎只是专心致志的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玉佩,不时的轻轻哈出一口热气,用一块松江棉巾小心翼翼的擦拭。
而另一位紫面老者却是双目微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整个人显得气定神闲,智珠在握。
三个人当中,目前最焦躁的便是杨廷麟。抵达京城已经两天,据说鞑子已经完成了对巨鹿的合围,城中的消息已然是无法传递出来了。战况如何、伤亡如何、粮草是否敷用、卢象昇等人还能坚守几天,这些个问题就像一座座巨石,压得杨廷麟无法呼吸。
杨廷麟和卢象昇一样,都是自诩为有气节、有操守的士人,对于朱平安提出的搅乱朝局,然后从中取利,争取各方兵马支援的办法,从实质上来说,两人都不愿意为之。但现实是,如果不这样做,等待宣大军团的最后命运便是全军覆没,就连三府民众都未必能得到好的结果,在个人的瑕疵与千万人的性命之间,两人只能选择了后者。
来到京城之后,杨廷麟按照朱平安的叮嘱,首先便找到了阴世纲,之后,很快便见到了周奎和周延儒。杨廷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平安竟然将昔年的内阁首辅都给请了出来,这也让他对即将到来的变局产生了些许的期待。
但一连两天。得到的消息却是朝堂依然混乱不堪,主战和主和两派大臣各自为战,互不相让。而崇祯皇帝对此也是毫无办法、一筹莫展。偏偏周延儒也是气定神闲,只是说要耐心等待,却没有提及究竟要如何才能使得朝廷尽快下旨救援巨鹿。
整个巨鹿乃至整个河北战场的希望现在都压在杨廷麟一人的身上,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放下茶杯,踌躇了片刻,杨廷麟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阁老……!”
周延儒却猛然间抬起手,“伯祥。进京之后,你和太子殿下联络了吗?”
杨廷麟一怔。随即点点头,“学生派人通知了太子殿下,但是并未见面,也未和其他人等见面!”
周延儒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此事暂且还是不和殿下扯上瓜葛为妙啊!”
杨廷麟想要开口询问,却见周延儒再度闭上了眼睛,只得作罢,却没想到周延儒又说道:“伯祥,沉住气,咱们还要等一个人,一个送消息的人!他一到,呵呵……!”
周延儒笑而不语。
此次京诚之行。周延儒也未想到会如此的顺利。崇祯六年被温体仁摆了一道,周延儒不得不称病回乡,在他看来。崇祯朝坏就坏在温体仁、张至发、薛国观主政的这几年。吏治腐败不说,就连军事也是一无建树,辽东节节失利,流贼日渐壮大,直到如今,崇祯朝上下仍旧在为那几年的失误还债。
本以为张至发倒台之后。崇祯会再度起用自己,但没想到的是。却上来了一个杨嗣昌,在兵部尚书的任上便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网”的战略构想,因此一鸣惊人,随时近日刚刚入阁成为东阁大学士,但却深得崇祯皇帝信任,兼掌礼部和兵部两部的事务,一时权势滔天,竟大有问鼎首辅之位的趋势。
如此一来,周延儒有些坐不住了。笑话,遇到这种情况谁能不急?再耽搁个几年,恐怕崇祯连他周延儒是谁都忘得干干净净了。更何况,杨嗣昌正在壮年,既有平贼之功,又有辅助之能,一旦让他坐稳了根基,还能有他周延儒什么事情!
于是,周延儒开始与朝中门生故吏频频联络,准备伺机而动,看看能不能在这趟浑水中摸出几条鱼来。想不到首先咬到鱼饵的竟是原本便不在这趟浑水中的嘉定伯周奎。
任周延儒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的老岳丈会抢先找到了自己。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田弘遇投靠了杨嗣昌和高启潜,田贵妃又在宫中分外得宠,这皇后和太子总要想点办法来改善一下局面的。
等到了京城,周延儒这才知道,原来在周奎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人物——中都凤阳留守司指挥佥事朱平安!
这算是哪根葱,如此蝼蚁一般的人物怎么也来玩这种游戏?但与周奎互相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周延儒才发现,居然便是这个小人物,向周奎和他身后的皇后娘娘推荐了自己。
忽然之间,周延儒感到很悲哀,他发觉,虽然才走了短短的两年,但京师的确已经开始将他遗忘了。居然需要一个小人物来提醒、举荐,他们才会想到自己。
刹那间,周延儒觉得自己才是那浑水中不安分的鱼,而且一口咬住了专为自己定制的鱼饵。
朱平安?看来是要结识一下这个有意思的小人物了!
正在神游物外之际,房门忽然被敲响,周勉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禀告伯爷、阁老诸位,贵客登门了!”
周奎猛然间站了起来,刚刚还视如珍宝的玉牌此刻被瞬间胡乱塞进了一旁的木桌抽屉中,显然之前的擦拭玉牌不过是来掩饰心中的紧张、慌乱之举。而周延儒也睁开了眼睛,笑容浮现在唇边,“快请!”
厅门打开,三人中周延儒在前,周奎和杨廷麟紧随其后,来到阶前相迎。
随着脚步声响,周勉弓着身子将一个身影迎至院中。周延儒三人上前一拱手,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也是微微颔首,双方也不说话,院子中静的可以听到落叶飘下的声音。
简单的见礼之后。周延儒将来人请到花厅中就座,并请其坐到了上首的位置。那人也不谦让,就坐前。这才将黑色的大氅了头上的连帽脱了下来。周勉接过来,躬身退出,带上了房门。
来者是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杨廷麟看清了模样,心头便是咯噔一下,“周延儒所提的来送消息的人竟然是他,司礼监掌印太监。大明的内相曹化淳!”
曹化淳坐下后,顾不上喝茶。径直将目光投向杨廷麟,“这位大人想来就是卢督师军中的杨廷麟杨主事吗?”
杨廷麟站起身,拱手作答,“正是下官!”
“前方战事如何?”
杨廷麟心头一凛。“回禀曹公公。下官临来之前,卢督师已经移兵巨鹿,鞑子大军紧追不舍,退无可退,卢督师已经决意在巨鹿与其决一死战。下官只是在前几日听闻战况惨烈,但巨鹿被鞑子合围之后,具体情形便不得而知了!”
曹化淳点点头,“杨大人说的实在。时间紧迫,咱家也就不绕圈子了。咱家再提醒一下诸位。杨大人此次进京是做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面圣。一定要将巨鹿的情形说的更加详细,更加惨烈,明白吗?”
周延儒点头同意,“公公说的极是,既是请援,伯祥必然要面圣。请公公放心。有关措辞,老夫会和伯祥仔细斟酌。断不会出了岔子!”
曹化淳抚掌轻笑,“阁老的本事,咱家是知道的!这一件事情就算定下来了,明日还有朝会,到时候,就看杨大人的了!”
杨廷麟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一想到所讲也俱都是事实,总算点头答应下来。
周延儒却是一笑,“这是小事。倒是公公来的如此之快,莫非是巨鹿那边有消息传来?且容老夫猜上一猜,应该是好消息,对吗?”
曹化淳不自然的笑了笑。原本他存的便是坐收渔利的念头,周奎和周延儒之前联络过多次,但因为河北的消息未曾传来,因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得到了确实的消息,他便第一时间赶来,便有些见了兔子才撒鹰的意味,也不免被周延儒调侃了两句。
“阁老神机妙算啊!”曹化淳摆出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来,“不仅是河北,就连山东也有消息传来!”
“东厂刚刚收到的消息,清军岳托部劫掠山东,济南失陷,德王殿下落入敌手!”
曹化淳的话音一落,其余三人大惊失色。
杨廷麟面色苍白,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最终喃喃道:“杨嗣昌拥兵自保,最终酿成大祸了!自我大明立国一来,何尝有宗室在封国被鞑虏所擒的先例啊!”
周延儒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沉默了良久,这才说道:“那河北呢?”
曹化淳偷眼看着三人的表现,周奎那一幅置身事外的表情早被他划出可以商议的范畴之外。
“卢督师果然是国之栋梁,巨鹿接连两场大战,斩杀鞑子四千余人,己方虽然也是损失惨重,但绝对算是与东虏开战以来难得的大胜!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汉军旗乌真超哈部统领马光远授首!听闻就连东虏的主将多尔衮、多铎兄弟都负了伤,目前由阿巴泰暂时执掌军务!”
“果真?”周延儒和杨廷麟闻言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杨廷麟一扫刚刚颓势,此时却是泪流满面,嘴里情不自禁的说道:“大明列祖列宗庇佑啊!”
周延儒拈须微笑,“如此一来大事定矣!”
曹化淳摇摇头,“阁老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杨嗣昌和高启潜中外勾结,这些年但凡是有了战功的督抚大员,无一不是被他构陷。卢督师虽是大胜,但却要防范杨嗣昌颠倒黑白,将战功窃为己有啊!”
周延儒轻轻一笑,“有曹公和老夫在,这朝堂上恐怕他杨文弱还未必能只手遮天吧?”
曹化淳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还有一事,咱家必须提醒阁老。那杨嗣昌如今简在帝心,就算此次咱们以河北战事给他扣上一顶办事不利、丧师辱国的大帽子,但万岁爷未必会彻底对其失望,毕竟其剿贼还是立下了功勋,这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
周延儒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冲着曹化淳郑重一揖,“公公盛情,老夫心领。此次进京只为朝廷正气,别无他图,此间事一了,老夫还是要回到原籍的,但一旦朝廷有所召唤,老夫别无所长,唯有一腔赤胆忠心,以报社稷和皇上!”
一番话说的曹化淳唏嘘不已,心中暗自腹诽:“这些个文官,嘴皮子功夫登峰造极,甭管心里的花花肠子如何阴险,这表面功夫总是做得锦绣无边啊!”
曹化淳想了想,决定还是卖他周延儒一个人情,当下便凑近了,低声说道:“好教阁老得知,陛下最近正在看《册府元龟》和《论吐蕃书》。其中深意,呵呵,阁老慢慢琢磨吧!咱家言尽于此!”
周延儒一愣,仔细思虑之后,顿时露出笑容来,“多谢公公提醒!”(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喜忧交加
大明朝的文官就是这么一种复杂的生物。满口之乎者也,伦理道德,背过身去,却是各种罪行的领军人物。大明朝立国之后,洪武皇帝和成祖皇帝杀伐果断、独揽超纲,文官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自此之后,却是渐渐崭露头角,成为朝政中的一股中坚力量。为了对抗皇权和所谓的暴政,他们挺身而出,为了一顿廷杖换来的清名、直名前仆后继,不惜抛家弃子。直到大明皇帝开始以宦官集团来平衡整个朝局,分化文官手中的权力。
而经过了天启朝时宦官集团的“辉煌时期”之后,文官再度成为朝廷的主宰者。这一次,他们忽然发现面前曾经的对手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于是他们环顾四周,当发现再无敌手的时候,他们便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于是乎,党争这一历史传统再次成为大明朝堂上的主旋律。
崇祯的优柔寡断、多疑无常的性格给党争提供了一个自由的战场。内阁成员你方唱罢我便登场,各领一两年,甚至是百余日,而且乐此不疲、当年还没有显示出自己完全实力,更重要是没有享受够内阁首辅带来的幸福感的周延儒便是此中的翘楚。
曹化淳的提醒,对周延儒来说本事意料中事。想要利用山东的惨败和河北的战事一下打垮杨嗣昌,显然是不现实的。但这就像是去拆一间本就坚固无比的房子,先用凿子凿出几条裂缝。等到房子基础松动的时候,再狠狠的痛下杀手,再坚固的房子也是枉然。
现在。周延儒所做的便是凿裂缝的工作。
第二天的朝会依然是一锅粥。主战和主和两派已然顾不上什么体统,兵部郎中赵光抃已经和都给事中梁伯覃扭打在一处,好不容易被崇祯皇帝喝止,两人这才各自顶了一只黑眼眶,回归本队。
纷乱的朝堂上这才有了片刻的安宁。就连一直在滔滔不绝的黄道周此时声音也有些嘶哑,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杨嗣昌不是傻子,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品出了其中不一样的味道。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人来对自己的方略进行攻击,只是这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内阁的几个人?应该不会。首辅刘宇亮还在保定督军,其首辅的身份眼见着就要不保;内阁中的程凤祥年纪老迈,已经上了奏章请求致仕,皇帝也已经批准;蔡国用出身工部。其人只是精通工程建造,政务基本不会插手,而且其人孤僻,在朝中人缘很差,断没有如此的实力;姚明恭和张四知则是典型的迂腐书生,能够入阁还是自己一力推荐的,绝对不会自毁前程。
这样一来,杨嗣昌便有些糊涂了,到底是谁在鼓动着这一大批的官员来挑战自己呢。而且偏偏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周元忠来往于关内关外,已经带来了皇太极关于和议的条件,但崇祯皇帝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他的心思杨嗣昌看的很明白。崇祯的内心是愿意议和的,但关键是议和总需要有人出头,谁来担这份责任。
崇祯是铁定了要撂挑子的,可他杨嗣昌也绝没有高尚到愿意将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的境界。方略是好的,就是缺少一个肯为其付出的人选,朝局艰难。难就难在这个地方。
杨嗣昌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河北的战事尽快结束。只要卢象昇一死,主战派便再也没有了生事的理由。人死灯灭,再说什么也就无济于事了。可偏偏卢象昇不知听了谁的蛊惑,竟然退到了三府之地。以杨嗣昌对卢象昇的了解,其人兵事上是一把好手,但其人的性格却是迂腐不知变通,难道此时他便不怕皇帝龙颜大怒,以临阵退缩的罪名派遣缇骑抓捕他入京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殿前的宦官忽然禀报,河北信使请求召见。
大殿内顿时议论纷纷。河北居然有人回来了,一定是带来了前线最新的战报。
崇祯精神为之一振,赶忙召其上殿。
于是风尘仆仆的杨廷麟上得殿来。杨廷麟在京师潜伏多日,一直处于阴世纲的严密保护之下,除却太子、周延儒、周奎、曹化淳三人,旁人不得而知。在曹化淳的配合下,杨廷麟的返京的消息也被东厂严密的封锁,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朝堂上的奏对。
为官多年,但领略到的朝堂上的阴私却还不及这两日的多,这使得杨廷麟内心对于朝堂的认识更加深刻了几分。他很怀疑,朱平安小小的年纪,为何竟然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政事怎么会这样的了解,一步一笔,将整个朝局推向他设想的方向。每个人就像戏台上一部大戏中的角色,各司其职,其责任便是将这出大戏完美的推向落幕。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杨廷麟三跪九叩,行了君臣大礼。崇祯命其起身回话。
“从速说来,河北战事如今究竟如何了?”崇祯的话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杨廷麟以头触地,“宣大所部与敌周旋三月有余,卢督师不避矢石,身先士卒,祁州守将,定州知府、同知以及通判等人尽皆为国殉难,两城皆是战至最后一人。卢督师目前困守巨鹿,盼朝廷援兵如盼甘霖,请陛下速发援兵,解救三万宣大子弟于水火之中啊!”
崇祯皇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祁州、定州等地相继失陷,这已经是早些天的消息了,他更关心的是卢象昇究竟能不能挡住鞑子进攻的脚步。如果能,那在和皇太极的谈判中便能占据一些主动,如果不能,那就意味着要在谈判桌上丧失更多的东西。
杨嗣昌的脸色阴沉下来,怒声喝道:“杨廷麟!卢象昇为何不遵从朝廷的旨意从速与东虏决战,反而一再后退,坐失战机,致使东虏深入三府,劫掠地方,平白使百姓无故遭难,卢象昇该当何罪?”
“还有你杨廷麟!”杨嗣昌手指杨廷麟,“既是求援而来,为何不向兵部报备,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向内阁呈递文书,反而直接觐见陛下。莫非是想引起朝局动荡,以此胁迫朝廷发兵,掩盖卢象昇的拥兵自保、违抗圣意的罪责吗?”
“杨阁老这句话就有失偏颇了!”兵部郎中赵光抃冷冷的开了口,“河北战事关系我大明安危,杨主事一回京便请求觐见,为的便是兵贵神速。依阁老所说,这兵家大事莫非还要经由兵部报备,然后转呈内阁参详,之后报司礼监审阅,最后才由皇上圣裁吗?如此一来,恐怕我宣大所部三万将士也剩不了多少人马了!敢问杨阁老,是这个意思吗?”
“你……!赵光抃,你竟敢如此对上官讲话!”杨嗣昌气的浑身发抖。
赵光抃冷笑一声,向着杨嗣昌一拱手,“赵某不才,心知触犯了阁老虎威,日后不外是贬官或者是遭受无妄之灾,明知是死,下官还有何所惧,但求心安便是!”
一旁的杨廷麟接着说道:“要说违抗旨意,哪里轮得到卢督师。卢督师奉命统领天下勤王兵马,可如今呢?手中只有三万疲师。高启潜坐拥关宁五万大军,却一直屯驻鸡泽,被鞑子三千轻骑压制的不敢妄动!卢督师数次请其会师合击东虏,但他却置若罔闻,若论抗旨不遵,高启潜便是首当其冲!”
主战派官员纷纷点头称是,一双双怒火充盈的眼神射向杨嗣昌,一些脾气暴躁的索性叫嚷起来,请杨嗣昌引咎辞职。
兵部右侍郎陈新甲赶忙出班为杨嗣昌解围,“臣请陛下降旨彻查卢象昇违抗朝廷谕旨之罪……!“
话音未落,大殿门前的宦官慌里慌张的跑进来,“陛下恕罪,山东军报到!”
“快快禀来!”崇祯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面容不由紧张的有些扭曲。
“启禀皇上,东虏岳托所部以大军突袭济南,济南陷落,山东布政使宋学朱、参政邓谦、历城知县韩承宣以及各级官吏尽皆战死,东虏将济南城中百姓屠戮一空,又将城池焚烧付之一炬。德王以及其他宗室都被东虏掳走!”
“啊!”崇祯皇帝大叫一声,双眼翻白,径直晕了过去,一头栽倒。幸好身边的怀德和王承恩手疾,两手将崇祯皇帝的身体牢牢抱住。
“陛下保重!”文武大员顿时俱都慌了神,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呈报的宦官抖如筛糠,匍匐于地,连头都不敢抬,唯恐皇帝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将自己杖毙。
“杨嗣昌!”赵光抃虽然跪在地上,还是怒骂不止,“纵敌如斯,济南陷落、宗室被掳,你总该满意了吧!”
“够了!”大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长啸,“诸位大人都是饱读圣贤书的谆谆君子,如今陛下已经被气成这个样子,诸位难道不知体会君父艰难,少说两句不成吗?”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王承恩满面怒容的盯着大家,顿时鸦雀无声。
怀德告声罪,猛按崇祯的人中,好一会儿,崇祯这才悠悠醒转,忍不住泪如雨下,“朕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列祖列宗,鞑虏如入无人之境,掳走宗室,百年之后,朕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
“臣等有罪!”大臣们惶恐的俯身叩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响起,“陛下,大喜啊!大喜啊!”
“是谁!”崇祯一骨碌爬了起来,向着大殿门前怒目而视,“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时机
曹化淳跌跌撞撞的跑进乾清宫大殿,似乎被崇祯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又看见殿内黑压压跪着的身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副表情落在杨廷麟等的眼睛里,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还真是会演戏。
上殿之后的措辞,谁人配合,何人在哪个时机开口,杨嗣昌等人会有何反应,这些多做了万全的准备。昨晚,杨廷麟跟随周延儒演练了多次,就连曹化淳的出场也是安排好了的。
之所以先将山东的噩耗先报上来,就是要给崇祯皇帝一种冲击,让他在绝望的时候,曹化淳等人非常及时的送上一根救命道菜,这样,他才会倍加珍惜。
看清楚了阶下所跪之人的模样,崇祯的怒气更盛,“你这奴婢,朝会之日不见你的踪影,此时却来喊什么大喜,要是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心朕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曹化淳哆嗦了一下,脸上显现出委屈万分的神情。“回皇爷的话,奴婢本是一大早便要来参加朝会的,只是半道上被东厂的张云汉截住,愣是告诉了奴婢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奴婢本想着即刻来告诉万岁爷,让您也高兴一下。但又唯恐这消息有什么出入,惹得万岁爷生气,那才是天大的罪过。于是,奴婢便着手下人再去复核,拿到了确实的消息,这才立刻上殿来禀告万岁爷您啊!”
“讲。如实讲来,如有虚妄之言,朕一样要治你的罪!”
曹化淳此时却轻松下来。换上一副笑容,又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奴婢为万岁爷贺。东厂自河北巨鹿传来捷报,卢象昇与东虏血战两场,两战皆捷,鞑子损兵折将。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汉军旗固山额真马光远授首,消灭鞑子四千余人。皆有首级为证。奴酋多尔衮、多铎等人亦被击伤。汉军旗乌真超哈火炮一部被全歼!”
曹化淳说完,大殿上下顿时陷入一阵可怕的寂静中。少顷,大殿中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咽声,放眼看去。不少官员已经两眼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臣为陛下贺!”一人大步走上前,径直跪倒在御阶前,声音高亢,正是聋相贺逢圣。之后,不断有官员跪倒在他的身后,语带哽咽的为崇祯皇帝恭贺。
杨嗣昌却如遭雷击,他万万想不到,没有援兵、没有粮草。卢象昇却带领着宣大所部打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胜仗。以往边镇,斩杀二十颗以上的鞑子首级便可称得上是大胜,如今卢象昇杀了四千鞑子。那算是怎样的功劳,即便是封爵也不为过啊!
杨嗣昌的心里满是苦涩。一直以来,内心的骄傲便容不得看到手下的督抚有骄人的战绩。更何况,先扫平流寇,然后再大举北征的方略是自己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他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自己的计划。偏偏就是这个卢象昇。却是始终与自己意见相左,一步不肯相让。两个骄傲的人遇在一起。那一定要有一个人倒下。
杨嗣昌没想到的是,卢象昇不但没有倒下,反而反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回身看看自己的党羽,杨嗣昌无言的叹口气,也跪在了御阶前。
崇祯皇帝此时已经激动的浑身发抖,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卢建斗没有辜负朕啊!”
王承恩生怕崇祯因为心情过于激动再度昏厥,因此便不断的用手掌轻抚他的胸前,努力的是他的气息平缓下来。
一转头,却是看见曹化淳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抬起头来,冲着自己微微颔首,并送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看来曹化淳这厮已经明白是自己授意怀德向其传递消息了。崇祯皇帝因为战事的颓败,已经对杨嗣昌产生了些许怀疑和不满,但对其的希望并没有就此而破灭。王承恩得知朱平安秘密请周延儒入京后,便开始在崇祯皇帝的面前不经意的提起崇祯刚刚即位时的情景。那时的内阁首辅便是周延儒,可以说,那个阶段也是崇祯朝情况最为良好的一段岁月。
用不经意的言语,勾起崇祯皇帝对周延儒能力的回忆,这才有了近日里频频召见张溥、马世奇等人的举动,崇祯皇帝想利用这些周延儒的学生、门人了解其当下的情况。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崇祯皇帝迫切的希望能出现一位类似于郭子仪一般的中兴名臣来辅佐自己完成帝国的再度复兴。周延儒无疑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也就是将这样的讯息传递给曹化淳,才使得曹化淳下决心放弃观望的态度,将赌注压到了周延儒的身上,这也等于是间接的帮助朱平安和卢象昇拉拢了一位重量级的援兵。
经过了岁月的洗礼,王承恩对于崇祯皇帝的感情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与其相处了十余年,王承恩对崇祯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却对他的能力逐渐失望。遥想当年天启朝时,魏忠贤一手遮天,朝堂一片黑暗,天启帝没有子嗣,为了能保住大明皇室的最后血脉,多少仁人志士慷慨赴死,其中便包括王承恩的红颜知己和她的整个家族。
而到了如今,期望中的大明盛世不但没有到来,朝政反倒是变得更不如往昔,平心而论,甚至还不如魏忠贤当政时期来的稳定。
这令王承恩很是痛苦,难道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吗?可那时候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到了如今,就连崇祯皇帝自己都对朝局没有了信心。旁人不知道,甚至连皇后、太子、杨嗣昌、曹化淳这些人都不清楚。但王承恩却是唯一一个在奉命悄悄做着某些布置的人,这些布置的命令来自于崇祯皇帝,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想为皇族留下一条后路来。这才侧面也反映出,他的内心中恐怕已经对北方的战事失去了信心,但他自己未必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也是因为如此,朱平安的异军突起,让王承恩再度看到了希望。想一想当初自己对那些人的承诺,还有当时那个奄奄一息的人的嘱托,王承恩只能铤而走险。
还好,直到如今,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陛下容禀!”就在崇祯君臣都处在狂喜之中的时候,曹化淳却再度开了口,“如今鞑子恼羞成怒,卷土重来,已经肃清巨鹿周围的我大明城镇,就连广宗也失陷了,奉命驰援河北的山东巡抚颜继祖也兵败失踪,巨鹿已然被鞑子大军紧紧包围。奴婢斗胆,请陛下早下决断,一旦耽搁,恐怕被困在巨鹿的我大明三万健儿也难逃厄运啊!”
众人一片哗然。对啊,两战皆胜,这着实让人高兴。可别忘了,卢象昇可是只有三万人马,这连场激战,如今剩下多少人,已经不好说了。而鞑子大军却有足足五万之众,而且大部分都是满清的八旗精锐。接下来的无疑才是硬仗。
“请陛下颁布旨意,着即命鸡泽高启潜部北上增援巨鹿!”贺逢圣建议道,大部分大臣都附议。
“还有洪承畴和孙传庭所部,闯贼只剩残余,留本地督抚兵马即可,大军云集商洛山中一无所获,空耗钱粮,不如调动其入援河北,一举将鞑子主力击溃!”更有大臣建议道。
杨嗣昌等人明知此时一开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索性闭口不言。
崇祯皇帝激动的浑身打颤,自登基以来,对关外满清作战也从未有过如此的大胜,如此只好的战局如果不紧紧抓住,里应外合,大败清军,那才是真的不折不扣的昏君啊!
“内阁立刻拟旨,着司礼监用印,以八百里急递送往鸡泽军中,命高启潜立刻领兵救援巨鹿,大破清军!”
崇祯皇帝略略思考了一下,“剿贼也正在紧要关头,不可轻废,便令孙传庭所部即刻北上会和卢、高两军共击鞑虏。洪承畴所部剿匪事务也需加快速度!务必在三月之前,清剿完毕!还有,命令山东总兵官刘泽清截击鞑虏岳托所部,务必救下德王等宗室!”
“陛下圣明啊!”
朝会结束之后,崇祯皇帝破例的没有留下内阁和六部诸臣,今日的事情太多,有喜有忧,实在是令人难以消化,崇祯皇帝下殿的时候脚步便有些踉跄,此时已是支撑不住,急着回田贵妃那里歇息去了。
看着一众大臣兴高采烈的离去,杨嗣昌等人不禁面色灰败。
党附于杨嗣昌的姚明恭、张四知、刘秉仁等人都是眼巴巴的看着杨嗣昌,希望他能拿出一个对策来。河北大胜和山东的失利都证明了杨嗣昌和议之策的破产,当下是要将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挽回皇帝的信任。
“阁老,您倒是说句话啊!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顶着黑眼眶的梁伯覃急切的说道。
杨嗣昌摆摆手,“慌什么,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要沉住气。禀仁!”
刘秉仁赶忙上前,“阁老有何吩咐?”
“立刻查清楚,曹化淳这些天与什么人见过面,还有贺逢圣、赵光抃等人,这些天的朝议形势太不寻常,本官怀疑他们背后有人主使!”
“是!”
杨嗣昌又对陈新甲说道:“马上派人联络刘泽清和鸡泽的高公,记住,一定要派绝对靠得住的人,就送给他们每人两个字——‘时机’。他们一定会明白本官是什么用意的!”
杨嗣昌目露凶光,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卢象昇兵败身死,咱们才有翻身再起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对老疯子
消息不胫而走,河北大胜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几个月以来,被鞑子入寇搅扰的不胜其苦的百姓们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渠道。大街小巷,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奔走相告,终于让死水一般的京师彻底恢复了生气。
崇祯皇帝当庭颁下旨意,责令内阁拟旨,司礼监用印,然后火速送往河北前线。如此一来,效率便非同凡响,不到两个时辰,旨意便已用印完毕。只是在颁旨的人选方面颇费踌躇。
内官中曹化淳选派了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之一王梦弼,文官中总要有人随行,以代表内阁和朝廷,兵部郎中赵光抃倒是踊跃报名,但因为在朝堂上打架斗殴,直到现在黑眼眶还没消肿,着实有失观瞻。杨嗣昌之流只是冷眼旁观,其他的官员却是谁也不愿意到河北之地去走上一遭,其中的风险谁都知道,鞑子的游骑无处不在,万一遇上了那可是十死无生的差使。
到了最后,驸马都尉巩永固挺身而出,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将带领五百京营士卒卫护宣旨太监王梦弼赶赴河北。当然,杨廷麟也是要随行的,他是卢象昇的信使,且熟悉河北地形,由他带路最合适不过。再一点,杨廷麟也想尽快赶到高启潜军中,加快援军抵达的速度。
出了宫,杨廷麟直接回到了阴世纲安置的宅院中,阴世纲早早便转备好了上路所需的一应之物。没想到。曹无伤却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我要随杨大人一起赶赴河北!”曹无伤一见面便说道。
“这位是……?”杨廷麟有些意外。
阴世纲少不得又要解释一二。好不容易敷衍过去,当即便将曹无伤拉了出来。“曹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河北兵荒马乱的,杨大人他们是传旨,您跟着去做什么?”
曹无伤却去意已决,“阴先生不必气恼。我这条贱命本就是大人所赐,大人如今深陷危难之中,我岂能置身事外。更何况,我答应了木家小姐。要卫护大人周全,这河北我是一定要去的!”
想想刚刚和木语菱告别时她的泪眼婆娑。曹无伤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他和朱平安、木语菱年纪相仿,自小在王府中一起长大,朱平安和木语菱的感情他是极为了解的,万一朱平安有什么闪失。木语菱是断断不会独自苟活于人世的,为了这两个同生共死的朋友,曹无伤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朱平安发生意外。
曹无伤的倔脾气阴世纲是深有体会,看他决心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同意,当下便将身边收藏的手弩、佩刀等器械准备了几份,交给曹无伤带在路上使用。
朝会结束时已是下午时分。紧紧张张弄完了一切准备事宜,巩永固自去京营调动人马,定于明日一早于永定门集结出发。
周延儒安排完朝会中的应对。便已悄然离开北京,接下来的结局已是注定了的,现在就要看卢象昇等人是不是能坚持到援兵到来,如果不能,那他周延儒也没有什么损失,毕竟打击杨嗣昌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他会安心的等待下一个全力一击的机会。
这一晚,注定是要有很多人睡不着的。木严梓便是其中之一。自从那晚见过王承恩之后。他的心绪便久久不能平复,年少时的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般不停的出现在眼前,令他寝食难安。
朝局虽然混乱,但太子的课业还要继续,木严梓照样有大把的机会出入东宫。利用这些机会,他也得到了不少关于朝堂上的消息,回到家,他装作不经意间将这些消息透露给了自己的女儿。木严梓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将这些消息毫无保留的传递给朱平安的人。
为何要这样做,木严梓自己都说不明白。皇室的勾心斗角、血雨腥风,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愿意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和朱平安,甚至是太子产生任何的联系。
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愿,就算他木严梓如何阻拦,但女儿的一颗心已经牢牢的系在了朱平安的身上,自己就算再如何的做恶人又能如何呢!
木严梓悄悄的掩上房门,跟随多年的老家人早已打着灯笼等在门前,木严梓看了看,指着灯笼说道:“熄了它!”
随着灯笼中烛火的熄灭,院中顿时变得漆黑一片,还好今日的月光还算晴朗。
悄悄的走向后院,路过女儿的院子时,木严梓看了一眼,女儿房间的灯火依然亮着,依稀可见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托着腮,依靠在窗前。
木严梓轻叹一声,转身走向了后门。
走出院子,随口交代老家人就在这里等待。掩上院门,他则上了就停在门前的一辆马车,随着木严梓的登车,车夫放下车帘,转身站到了距离马车十余步开外。
马车中,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王承恩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角落。等到木严梓坐定,王承恩便开口说道:“朝廷已经决意发兵救援巨鹿了,钦差明日便奔赴河北,平安的筹划已经成功了!”
木严梓语调平和,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丝讥诮。“如果没有你的暗中相助,恐怕他未必能这么轻易便得手!”
王承恩摇摇头,将怀中的一个皮囊扔给木严梓。“平安这孩子心思缜密,想的很是周全,这一点,我在他那个岁数是万万做不到的!”
“赢了又如何?”木严梓打开皮囊的塞子,喝了一口凛冽的酒水,一股热气顺着喉咙喷薄而出,“如今的朝局,他还能怎样,你又能怎样?先帝驾崩前所做的这么多安排到了现在,还能有什么起色?沈家的人都死了,只剩下追随你的一些孤魂野鬼,你王承恩虽是内廷中数得着的人物,但看现如今的官场、兵事,你能做的又有多少?哼哼,中兴大明,已经是一句笑谈了!”
王承恩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事在人为!本以为当初的筹谋已算是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这朝局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先帝虽然不识字,醉心匠艺,但谁能想到他却是天纵奇才,魏忠贤权势滔天之际,竟然有篡位自立的念头,到了最后为什么没有得逞,还不是先帝的种种布置起了效果。只不过,这醒悟,来的晚了一些!”
王承恩悠然长叹,其中的苦涩、遗憾显露无疑。
“还有很多事情,我现在都不能告诉你,但你或许猜不到,这大明天下遇到的风雨,现在还只是开始!”
木严梓的手一抖,酒囊中的酒水洒在了袍子上却浑然不觉。
王承恩用手轻轻挑开车厢中的窗帘,看看远处巍然屹立的紫禁城,口中喃喃自语,“老木,当年陪在青荷身边的便是你我二人,先帝和青荷父亲对你我二人的期许,你还记得吗?”
“中兴大明、匡扶社稷!”木严梓缓缓说道:“现在说来,你不觉得就像一场梦吗?沈家付出了一切,扶保当今天子即位,可谁能知道他们在其中付出了多少。还有你,你的事情,当今陛下能知道吗?”
王承恩苦涩的摇摇头,“不能,绝不能让他知道。他如果知道了,就算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大伴,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死我!”
“所以说!”木严梓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脸上流露出自嘲的笑容,“你我只是当初他们无可选择之下的选择,你我能活到今天已经是洪福齐天了,哈哈!”
“我本也想放弃”。王承恩放下窗帘,扭头看向木严梓,眼神变得清澈无比,“打算安安静静的渡过余生。可没想到却让我发现了平安这孩子的潜质,你知不知道,就在得知贺有龄竟然是死在他手上的那个夜晚,我心里有多开心!”
“他身上有沈家的血脉,沈家的人必定不是凡品!”
王承恩凑近了木严梓,兴奋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更何况,他还是朱家的子孙,你想一想,这意味着其中有多少事情可以做!”
“哼,朱聿键那个家伙,居然又生了一个嫡子,我曾经对其下过手,但没成功。现在想想,因为牵扯到平安,盛怒之下,着实有些鲁莽了。不过,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平安,这就是我的底线!”
看着侃侃而谈,不能自已的老友,木严梓长叹一声,为了他的所谓理想和坚持,他已经走火入魔了。这一切,都是缘于那些已经死了许久的人们。
木严梓忽然发现,怀念,其实也是一味毒药,一味能让人发疯的毒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木严梓将酒囊递给王承恩,“我也老了,只要语菱日后能有一个好归宿,我不介意再陪你疯几年,但我有一个要求……!”
王承恩更加高兴起来,“只要你肯帮我,你说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木严梓说起来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我最近发现,太子似乎也对语菱……,那个,你懂的。我的意思是,你要想办法,断了太子的这个念想,不能让他对语菱有什么非分之想!”
王承恩一笑,“此事我早已知晓,你放心,语菱是平安的人,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打她的主意!”
木严梓连摆双手,“你个老家伙,别曲解我的意思啊,我可没说一定要将女儿交给朱平安!”
王承恩呵呵一笑,“老东西,到现在还还是如此迂腐,情之一物,又岂是你能阻挡的了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吴三桂之策
鸡泽,位于广平府南部,距离京师六百余里。处沙河与漳河交汇处,地势低洼,沼泽遍布,也因此水草颇为丰茂,因其中鱼虾虫草较多,非常适于鸡鸭放养,因此得名“鸡泽”。
高启潜选择鸡泽作为屯兵之处是有着极深的用意的。鸡泽既是广平府进入大名府的交通要道,又可以通过肥乡、成安一线迅速进入河南,还可以走丘县进入山东,所谓进可攻退可守大抵便是如此,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鸡泽所处位置交通便利,退路多多。
巨鹿被围,但前些天卢象昇重创清军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鸡泽,高启潜的反应和杨嗣昌一般无二,都是大吃一惊。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居然就打了这么一个胜仗,这让我等作壁上观的人等情何以堪。
高启潜这个时候不禁暗骂当初的大同总兵王朴无能之至。当初和陈新甲一起设定的这个釜底抽薪之计,如果成功的话,便可以轻而易举抽调走晋军的八千精锐,顺道还可以瓦解卢象昇的军心。谁料想,这王朴还没走出营门,便被卢象昇轻而易举的给杀了。
要是此计得逞,恐怕卢象昇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又哪儿来的这么多麻烦!
今日一大早,高启潜便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却是京师杨嗣昌派人日夜兼程赶来送信,他这才知道,原来朝廷已经得知巨鹿大胜的消息。闻听之后,高启潜愣是呆在了原地,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自己距离巨鹿尺寸之地,这也是刚刚得知没几天,怎么消息竟像扎了翅膀一般飞到了京师。
高启潜立刻琢磨出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来。消息能传递的如此之快的,唯有锦衣卫和东厂,难道说,曹化淳也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来了?如果是这样,那他究竟想如何呢?
高启潜虽然深得崇祯皇帝信任。执掌御马监、京营等京师精锐部队,但曹化淳却毕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从职司上来说,他便是天下内官的总头领,高启潜虽然实力雄厚,但真要和曹化淳面对面的对抗。倒是未必能讨得了好处去。
杨嗣昌说得倒是轻巧,“时机”!
救援巨鹿的圣旨都下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看准什么时机?杨嗣昌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推卸责任的意味。议和之举,是杨嗣昌、田弘遇和高启潜三人商议定下来的,如今他们在京师支撑不住了,便把担子丢到鸡泽来,世间哪儿这么便宜的事情!
但不做呢。又实在不行。在鸡泽屯驻这么长时间,如果真要出兵救援巨鹿,那等于是帮助卢象昇立下了不世之功。成就了他的名声。如此一来,不说杨嗣昌,他高启潜日后如何自处都是个难题啊!
高启潜一时间左右为难。
鸡泽城池不大,城内也不过二十万百姓,如此大半都已逃散,城内设施也是破旧不堪。县衙等衙门被前年的流贼之乱付之一炬,无奈。高启潜只得将自己的中军营帐扎在城外的城隍庙。
门外的亲兵一声禀报,一个人推门而入。
高启潜扭头看了看,“长伯,你来了!”
来者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军官,身上披着轻甲,内罩红色的武官袍,手中捧着一顶镔铁盔。浓眉细眼,只是在右脸颊的颧骨边有一道寸许长的刀疤,“义父,已经得到消息,来自江淮的粮草转眼便到,儿子已经命人出去接应?”
高启潜无力的摇摇头,“如此便好,如今各军的情绪如何?没有人再闹事了吧?”
年轻军官点点头,“士卒的情绪平定了许多。我已命辽镇军马左右夹击住宣大所部,蒋允仪、周仕凤、许成名他们翻不起多大的浪来。义父放心,有我吴三桂在,断不会让他们生事!再说,军资粮草一到,有的吃有的穿,士卒们便不会跟着他们几个无端生事!”
高启潜点点头,脸色舒缓了一些,“这三人都是卢象昇的老部下,一早便已吵嚷着要救援巨鹿,却被咱家压到今天,心中有些不满是难免的。告诉你手下辽镇兵马,勿要和他们起了争执,堵住他们的去路便可!”
“是,儿子明白!”吴三桂抱拳行礼。
吴三桂察言观色,又问道:“义父莫非还是为了巨鹿的事情烦忧?”
看到高启潜满面忧色的点点头,吴三桂一笑,脸上的刀疤也蜿蜒起来,显得格外的诡异。“义父何须担忧,他卢象昇虽然侥幸得胜,便面对的可是鞑子的左翼主力,卢象昇就算再悍勇,又能撑得了几时啊?”
“可眼见着朝廷催促咱们进兵的圣旨就要到来,咱们总不能抗旨不遵啊!一旦救援,清军必然会后撤,等于是将卢象昇救出了苦海啊!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留后患啊!”
吴三桂狡黠的一笑,“义父,您老人家糊涂啊!杨阁老命人给咱们送来‘时机’二字,其中可是大有深意啊!”
“哦?”高启潜一愣,“有何深意?”
吴三桂凑了过来,低声对高启潜说道:“义父,杨嗣昌的意思是,出兵可以,关键是要掌握出兵的时机。卢象昇和鞑子在巨鹿苦战,何时救援、怎么救援,那可是咱们说了算的事情。只要咱们缓上一缓,等待卢象昇和鞑子拼的精疲力竭的时候,最好是等待卢象昇战死之后,咱们这才发兵,您想一想,到时候鞑子也是损失惨重、不堪再战,咱们不就坐收渔利了吗?战后,咱们向朝廷写一份奏章,禀明卢象昇是力战而死,咱们虽然全力救援,虽然没能救下他,但却击退了鞑子大军,这还不是大功一件吗?”
高启潜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有些犹豫。“但朝廷的圣旨眼看着就要到来,一旦钦差催促,咱们又能如何呢?”
吴三桂嘻嘻一笑:“这个好办,儿子这就叫人将江淮来的粮草先藏起来,折腾出来一些响动,士卒无粮,自然不肯开拔,就算咱们这些统兵大将也无可奈何,钦差就更不用说了!”
高启潜恍然大悟,一时笑出声来,赞许的拍拍吴三桂的肩膀。自己的这个义子不但杀伐果断、精通兵事,就连这阴私小道也是无人能及,眼光手段委实毒辣的很。
两人相对而笑,正在得意之际。门外的亲兵来报,朝廷的钦差已到大营辕门外。
高启潜和吴三桂交换了一个眼神,吴三桂立刻命人抽调五百精骑前去拦阻江淮而来的送粮队伍。
鸡泽距京师六百里路程,钦差巩永固和宣旨太监王梦弼在杨廷麟的带领下日夜兼程,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赶到了鸡泽大营。
巩永固是河北宛平人,燕赵子弟,侍奉永安公主,两人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其人豪侠义勇,在宗室和朝中人品有口皆碑。虽然喜好与贤士文人结交,但却通晓兵事,擅长骑射。此次前往河北传旨,无人敢于应承,巩永固却是挺身而出,自己揽下这次的差事,听闻崇祯皇帝听说以后,大为感动,又特意召见了他和永安公主夫妇两个,大加褒奖和赏赐。
王梦弼却是曹化淳的心腹,临来时已经得到曹化淳的嘱托,务必要逼着高启潜立刻出兵。高启潜的那些小心思,曹化淳心如明镜,他和杨嗣昌一内一外,架空了内阁不说,还将心思算计到了他的司礼监头上,这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这司礼监究竟是谁的天下。
而杨廷麟则是一门心思的加快速度,巨鹿城内的情况凶险万分,援兵晚到一天,卢象昇部就要多付出一些伤亡。当务之急,是立刻催动高启潜大军迅速背上增援,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
就这样,三个人虽然各怀心思,但在催促高启潜进兵这一点上,倒是惊人的一致。三名带队的主官不惜体力的日夜兼程,却是苦了随行的五百名京营士卒。大明京师京营部队承平日久,早已不复当年的武勇,现在已经成了勋贵子弟、豪强子弟等的镀金之所,乌烟瘴气、混乱不堪。因此,这两天的颠簸下来,众人都是盔歪甲斜,不成样子,一个个灰头土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在辕门处等了片刻,大营中便是三声号炮,不大会的功夫,各部将领集结完毕,便在高启潜的带领下到辕门外迎接天使。
曹无伤却是穿了一身京营士卒的盔甲,随侍在杨廷麟的身后,不离左右。
高启潜麾下的各部将官、参将、游击将军、游击等俱都跟随在他的身后,将巩永固、王梦弼等人迎进帅帐。大帐之内此时已经焚香设案。众人叙了几句闲话,便由王梦弼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宣读完毕,大帐之内顿时鸦雀无声,王梦弼将圣旨收好,交到被吴三桂扶起身来的高启潜手中。“高公公,旨意已经宣读完毕,皇上的交待您也都挺清楚了,恕小的斗胆问一句,您打算何时起兵赶赴巨鹿呢?”
高启潜咳嗽了两声,刚要答话,旁边的吴三桂却笑着接过话头来,“公公容禀,皇上的吩咐我等自然是不敢懈怠,只是目下军中还有些难处,或许会耽搁两三天的光景。”
“难处?”王梦弼一皱眉头,“却不知吴将军所说的难处是……?”
吴三桂刚要回答,大帐之外却忽然沸腾起来。
“皇上要我等出兵与鞑子决战,我等自然是万死不辞,只是小人等想斗胆问一下高公公和诸位将军,拖欠我等的粮草军饷何时分发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再推脱
高启潜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扭头转向吴三桂,“长伯,钦差在此,为何不约束住部下士卒!”
吴三桂面露难色:“启禀公公,兵部拖欠我营中各部军饷粮草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如我等辽镇所部,已经三月未曾支取,士卒心怀愤懑。刚刚末将所说的便是这个意思,没有军饷粮草,莫说现如今开拔救援巨鹿与鞑子决战,便是这日常的经营都是问题。弄不好,大军万一哗变,这就……!”
说着,吴三桂有意无意的看看巩永固和王梦弼两人。
而此时,吴三桂手下的亲兵已经在悄然间打开了中军大帐的帐帘。外面山呼海啸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由帐帘向外看去,营帐外二十步之外,高启潜的亲卫手执刀枪,如临大敌。外层便是数千士卒,虽然没有拿武器,但这人潮人海聚拢在一起,声势甚是惊人。
王梦弼不由得脸色发白,不自觉的向后连退了两步。
高启潜却是率领一种将官挺身出帐,巩永固拉了拉王梦弼,强拖着他也跟着走了出来,杨廷麟也未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却明白这一定是高启潜等人的拖延之计,暂时也没有想到对策,只得静观其变。
帐外的士卒看到高启潜走出大帐,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口中却都喊着:“公公,您要为我等做主”之类的话语。
高启潜看看四周。朗声喊道:“尔等不在营中守卫,却为何要聚到中军营来,难道不知今日乃是钦差御使驾临的日子吗?如此成河体统?难道就不俱咱家的军法吗?”
士卒们却齐齐喊冤。“公公容禀,我等为国征战,不仅军饷拖欠数月,就连粮草配给至今也没有分发,非是我等不愿为朝廷出力,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好一阵吵闹消停下去。吴三桂等辽镇军官连忙上前向高启潜求情:“公公,士卒们冲撞中军大营虽是有罪。但却事出有因,朝廷一连数月未曾分配给我等粮草军饷。如今又要我等赶赴巨鹿和鞑子死战,这仗怎么打啊!”
高启潜脸上怒气虽盛,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来,重重的一跺脚。转向巩永固和王梦弼,“两位钦差,实在是咱家治军不严,才有了今日的祸端。但如今咱家着实是无计可施,两位从京城而来,想必朝廷一定对粮草军饷等事宜有了安排,就烦劳两位一并处置吧!”
说完,高启潜向后撤身,直接将巩永固、王梦弼两人撂在了当场。
士卒们也趁机纷纷叫嚷起来。“请钦差为我等做主啊!”
王梦弼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临来时曹化淳也只说要催促高启潜进兵,何尝安排过大军补给的事项。因此顿时慌乱起来,求助似的看向巩永固。
巩永固倒还算沉稳,但刹那间面对如此的难题也是无计可施,只是冲着士卒们喊道:“诸军休得慌乱,朝廷既然命大军北进与卢督师会师,自然会将一应军资准备妥当。等到达巨鹿,一定会有所安排!”
如此的答复士卒当然不会答应。场面立刻变得有些混乱起来。“那怎么行,我等没有粮草如何能够行军,万一到了巨鹿再没有接济,莫非要我等饿着肚子与鞑子死战吗?”
杨廷麟勃然大怒,刚要上前呵斥,却被曹无伤一把拉住,小声在杨廷麟耳边说道:“大人莫要出言,此事我家朱大人早已有了安排,就在这一时三刻之间,眼下只要诸军不乱,不过是贪图一时口舌之利,且由得他们吵嚷!”
杨廷麟一愣,回头看看曹无伤,却见他一副平静的样子,心中虽然奇怪朱平安会做什么样的安排,但还是依言而行。
就在士卒们吵得口干舌燥、巩永固和王梦弼又一筹莫展的时候。从人群中忽然挤进来一名军官,快步来到高启潜身前,行了一个军礼大声喊道:“禀公公,淮扬运粮队已到辕门之外!请求入营!”
高启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刚刚才说过军中缺粮,这江淮的运粮队便到了营前,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他回头看向吴三桂,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
吴三桂定定心神,早前刚刚派了五百骑兵去截住由淮扬而来的运粮大队,这怎么又直接上门了,这派出去的人马搞得什么名堂。
无奈之下,吴三桂只得讪讪的回答道:“公公且请稍等,末将这就出去看看!”
巩永固等人却是刹那间轻松下来,见吴三桂要出去,杨廷麟连忙开了口,“吴将军且慢,既然淮扬漕运衙门供应的军资已经到达大营,两位钦差又恰好在此,莫不如就请淮扬运粮的将官到中军来,当着士卒们的面将军资分配下去。目前大战在即,士卒们领到军粮自然心安。呵呵,下官久在军中,也知道军中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实在是有损士气。现在运粮队既然到了营前,就索性当着钦差和高公公的面发给诸军,权当是激励士气了,高公公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巩永固和王梦弼长舒一口气,抚掌笑道。
看着杨廷麟那笑意融融的脸庞,高启潜和吴三桂却是尴尬莫名,士卒们却是欢声雷动,早先被一众军官们挑唆着来中军大营闹事,士卒们可不管那么许多,粮草和军饷能发到手中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实惠。如今管他高公公还是京师里的钦差,能给粮草的那才是好官啊。
更何况,那名来自于京师的文官大人也说了,要当着两位钦差的面把粮草发放下去,那就说明,军官们也就没办法再克扣了,如此一来。士卒们更是将钦差当做了万家生佛。
不多时,士卒便将一名顶盔贯甲的四品武官领了进来,聚集在中军的数千名士卒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
那武将方面大耳。身材魁梧,给钦差和高启潜等见礼之后,这才说道:“末将乃是漕务总督、兼凤、扬、庐、淮四府,徐、和、滁三州巡抚路振飞路大人麾下义勇营参将葛英,奉总督大人将令,押运万石粮秣至鸡泽军中,请钦差及高公公点收!”
听得这一番话。杨廷麟不禁恍然大悟。那路振飞可是朱平安的恩师,如今一看。这师徒两个显然是早有联络,紧紧的卡住了高启潜鸡泽大营的的粮秣供应,就等着关键时刻逼迫高启潜北上。
葛英接着说道:“刚刚在路上还遇到了一件蹊跷事。竟然有一队穿着我大明官军服色的骑兵意欲劫夺粮草,被本官全部俘虏。如今就在营外。末将请高公公详查,看看究竟是不是咱们鸡泽大营的士卒?如果不是,那末将就要立刻执行军法,斩了这些胆敢劫夺朝廷物资的大胆毛贼了!”
高启潜和吴三桂顿时更加的窘迫。吴三桂想了想,连忙堆起笑容,“一定是误会,本将只是唯恐此处有鞑子出没,便派遣麾下骑兵前去接应贵部,一定是这些儿郎们没有解释清楚。平白的使得葛将军产生了误会!”
葛英的一张黑脸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吴将军客气了。我部一入河北便是万分的小心。更何况,此次运送的粮草多达万石,路大人唯恐遇到意外,因此特意抽调了我淮扬义勇营一千精锐士卒押运,以保万无一失。既然如此,那就请吴将军将贵部士卒领回去吧。只是刚刚不知道这是贵部的兄弟,本将的兄弟下手未免稍重了一些。实在是抱歉”。
口中说着抱歉。葛英脸上却是没有一丝一毫抱歉的表情。
看着自己麾下那原本生龙活虎的骑兵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吴三桂却丝毫不能发作,只得强咽下这枚苦果。心中却在奇怪,这淮扬义勇营是漕务总督麾下的哪一支部队,怎地如此凶悍,竟然连我辽镇的马队都不是对手?
在巩永固和王梦弼的监督下,高启潜只得捏着鼻子点验完毕,并一一分发给各军,各军士卒顿时兴高采烈。
巩永固则向着士卒喊道:“粮草发放完毕,军饷一事,本官将立即向朝廷上奏折禀明实情,还请诸军放心,临来时皇上特意交代本官,只要奋力杀敌,朝廷必定不吝封赏,如今巨鹿卢督师已接连获得两场大胜,正等待着与我鸡泽大军会师,共击鞑虏,这可是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本官也敢向诸位保证,一定会代替诸位向皇上请求封赏!”
王梦弼笑容可掬的接着说道:“诸位,这位可是当今永安公主的驸马爷,他的话咱家可以作保!”
士卒们哪里知道巩永固和王梦弼究竟是谁,反正钦差便一定是极大极大的官,此时一听巩永固便是戏文中才可以见到的永安公主的驸马爷,那可便是皇上万岁爷正儿八经的姐夫哥。如此一来,谁还能不信他的话!
王梦弼说完,便和巩永固一起来到高启潜的面前,“高公公,如今粮草已到,军饷的事情咱家和驸马爷爷一起担了下来,您看,这便可以马上出兵了吧?”
高启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阴晴不定,吴三桂赶忙插话进来,一脸的笑容,“两位钦差说的极是,这粮草和军饷的事情一了,咱们自然要即刻出兵才是,只不过……!”
巩永固和王梦弼的脸色一沉,“不过什么?”
高启潜缓缓说道:“只不过如今鸡泽大营掌管着五万大军,各部分散四方,召集起来亦是需要时间。当然,咱家绝不会做出违抗旨意的事情,不过军马召集准备总需要时间,就请两位钦差再给咱家两天的时间,咱家这就派人通知各部立刻汇集,总之是不会误了巨鹿的战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头是岸
高启潜此言一出,巩永固和王梦弼当即变了脸色。高启潜这厮是摆明了黔驴技穷,开始耍起无赖来了。
“高公公,如今粮草已经齐备,本官和王公公也愿意作保,为军士们向朝廷讨要军饷,您这么做,可是大为不妥啊!”巩永固直截了当说到了当面,如今军情紧急,哪有时间在这里和高启潜空耗。
高启潜冷笑一声,“如何不妥了,咱家说的都是实情。这可是五万大军,如今在鸡泽中军附近的不过两万人,其他的都驻扎在周围的城池。大军开拔岂是说走便能走的,总要通知到各部,做好万全的准备,派出斥候,各部如何调配,谁为前锋,谁在左右两翼护卫。难道说,驸马爷认为这兵事便是棋盘上的排兵布阵,说往哪里走便往哪里走吗?”
高启潜的一番话犹如连珠炮一般,一时竟使得巩永固和王梦弼哑口无言。
虽然明知道高启潜是故意拖延,但偏偏辩驳的有理有据,这五万大军毕竟是在他的统领之下,他这样不要脸面的推搪,巩永固和王梦弼还真是没有办法。
杨廷麟阴着一张脸,,“高公公是铁了心要违抗圣旨吗?”
高启潜脸色一变,还没有说话,吴三桂却跳了出来,“杨大人慎言。高公公一心为国,在这鸡泽驻扎数月,不就是为了阻止鞑子南下吗?如今高公公已然同意尽快出兵北上救援巨鹿。只不过大军开拔确实需要时间来准备,这如何能够和抗旨不遵扯上关系呢?”
“奸贼!”杨廷麟手指两人,“你二人精通兵事。难道就不懂救兵如救火的道理吗?卢督师日夜期盼王师增援,三万大明将士拼死苦战,每耽搁一个时辰,便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血洒疆场。你们却还在计较着个人的得失,莫非还要与那杨嗣昌狼狈为奸吗?”
高启潜却没有因此而恼怒,只是冷冷的看看杨廷麟,伸手将欲张口反驳的吴三桂拦住。“杨大人说笑了,我高启潜不过是一介阉人。得蒙皇上器重,授以监军之职。高某人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这五万大军是朝廷的重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杨大人有何不满。尽管上疏参劾,咱家接着便是!”
说完,一转身,竟是要自顾自的回中军大帐去,却将巩永固以及葛英等人丢在了原地。
杨廷麟刚要追上去继续向高启潜讨要说法,却不防身后却忽然窜出一条身影,其势如风。
吴三桂和几名心腹将佐左右卫护着高启潜向中军大帐走去。心中暗自得意,就算粮草和军饷到位,这钦差还是不能将形势扭转分毫。高启潜的托词冠冕堂皇,就算是皇帝亲临也挑不出错处来。本身,高启潜便派出了大批的探子前往巨鹿周围探听消息。这几日报回的消息便提到,鞑子大军合围之后,开始不遗余力的猛攻巨鹿,巨鹿小城摇摇欲坠,眼见着失陷便在这数日之内了。
只要拖延过这两日,再在路上减慢行军速度。就算那卢象昇有天大的能耐,还是逃不过兵败身死的结局。
高启潜心头暗笑。吴三桂等心腹将领也是洋洋得意。但忽然之间,吴三桂便感觉到后背一股冷风袭来。
毕竟是在久经沙场的武人,瞬息之间,吴三桂便觉察出背后来者不善。于是,猛地在高启潜的背上推了一下,随即抽出佩刀向身后砍去,同时口中大呼:“保护公公!”
“嘡啷”一声脆响,佩刀和一柄长剑碰在一起,吴三桂刚要挥刀再度劈砍,但眼前的黑影却是将长剑一撩,径直将他的佩刀给拨到一旁,随即欺身而进,速度竟是快的惊人。吴三桂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已是被那人一拳击中小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不由自主的弯曲下来,谁料,那人却是接着抬起膝盖,狠狠的撞击在他的胸前。
“啊!”吴三桂大叫一声,竟是被直接撞飞至七八步开外。
旁边的几名将佐赶忙挥舞刀剑围拢过来,但那人的身形却是快的令人匪夷所思。眨眼之间,几名将佐便被他拳打脚踢给全部撂倒在地。
那人一挺长剑,径直扑向被吴三桂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高启潜。
吴三桂强忍住胸口和小腹的剧痛,用右臂猛地一拍身下的土地,从地上飞速的弹跳起来,挥刀架住那人的长剑。
“义父速退!”吴三桂拼死挡住那人,口中高喊。
但那人却是冷笑一声,两个照面下来,长剑便在吴三桂的脸庞划过,接着又是一脚,将其踢飞出去。
吴三桂重重的落在地上,刚一挺身,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来,而脸庞上却是火辣辣的疼痛,用手一摸,却是满手的血迹。
原来,长剑已经在他的面上留下了一条伤痕,与他之前的刀疤交相辉映,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那人的身手极快,一眨眼的功夫,高启潜身边的将佐和吴三桂等人便是个个带伤。
此时,巩永固等人这才惊呼出口。杨廷麟一眼认出,出手的正是跟随自己而来的曹无伤。
巩永固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一把拉住杨廷麟,“伯祥,你带来的这是何人,如此一来,让我等如何收场?”
杨廷麟强忍住心头的震惊,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知觉告诉他,朱平安和阴世纲都是心思缜密的人,既然肯让曹无伤跟随自己来带鸡泽,那证明此人绝对是他们可以信任的人,既然如此那便不妨看看再做决定。
此时,周围的士卒将官们已经大声呼喊起来。顿时。成千的士卒便将中军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各挺刀枪,一时间竟然是刀山枪林。目标都直指正中央的曹无伤。
曹无伤冷眼看着周围拥挤不堪的士卒们。手中的长剑剑刃却纹丝不动的横在了高启潜的脖子上。
吴三桂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被几名家丁搀扶起来,挤到队伍的前列,冲着曹无伤嘶声大喝:“你是何人,挟持高公公意欲何为!”
曹无伤撇撇嘴,“何为?很简单,立刻出兵救援巨鹿!”
吴三桂扭头冲着杨廷麟和巩永固以及王梦弼大声喊道:“王公公。驸马,这可是你们的人?”
巩永固还没开口回答。杨廷麟却抢先开了口,“本官不认得此人!”
“你胡说!”一名吴三桂麾下的将官喊道:“我明明看到他是随你等一起入营的,身上穿的还是京营的服色!”
杨廷麟猛地一转头,两眼紧盯着那名将官。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官说不认得此人便是不认得此人,你耳朵聋了吗?”
将官一哆嗦,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此时,外围已经冲上了一批弓箭手,在营中将官的指挥下,爬到高处,向着曹无伤的方向张弓搭箭。
曹无伤眯眯眼睛,随意指了指吴三桂,“你。就是你,好像你还是个能做主的人!告诉你哪些弓箭手,老子可是一天水米未打牙。万一手一哆嗦,这个……!”曹无伤冲着战战兢兢,抖做一团的高启潜努努嘴。
吴三桂无奈,只得恨恨的下令将一应弓箭手撤去。
天空中忽然狂风大作,可大营中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紧张的看着场中的曹无伤。可曹无伤却是镇定异常,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将身上的棉甲脱去,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箭衣,衣摆随风飘动,伴着一张俊俏白皙的面庞,犹如天神下凡。偏偏是两只眼睛,不时扫视四周,透出无穷的杀气。
“放了高公公,我等放你离开!”吴三桂紧咬牙根说道。
曹无伤摇摇头,“我说过,要你们立刻出兵去巨鹿!”
“没有高公公的军令,大军一兵一卒也休想调动!”吴三桂喝道。
曹无伤顿时笑了,扭头看向高启潜,“高公公,您看,贵部属都说了,这军令还得您来下!”
高启潜的一张老脸惨白如纸,努力控制着不断抖动的身躯,慢慢将腰杆挺直。“咱家乃是监军太监,岂能受小贼摆布!”
曹无伤赞许的点点头,“本来如果高公公能遵从圣旨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出兵,小人是不必出手的。但没想到高公公倒是对杨嗣昌情深意重,没办法,最后小人还得来收拾残局,帮助公公下这个决心!”
曹无伤笑了笑,灿烂的笑意就像是一缕春风拂过面庞,说不出的倜傥风流,竟然使得周围围拢的士卒心中生不出任何杀意来。
曹无伤慢慢的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巾,上面似乎还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字迹,头也不回的递到高启潜的面前。“高公公恕罪,小人本是草芥一般的人物,贸然请见,恐怕公公未必会理会,出于无奈出此下策。您和杨嗣昌现在是坐在一条船上,但奉劝高公公一句话——回头是岸!”
高启潜接过白巾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得双目突出,惊诧莫名,“这你是从何得知!”
曹无伤笑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必然有人知晓,现在就看高公公如何决断了,是继续跟着杨嗣昌走到底呢?还是……!”
曹无伤接着又小声说道:“公公放心,只要做成了眼前这桩事情,这白巾上所记载的小事便会石沉大海,不留痕迹!”
外围的一众人等呆呆的看着曹无伤和高启潜低声说着什么,却因为风声凛冽,丝毫没听见两人聊天的内容。
接着,就看到曹无伤放下了长剑,还剑入鞘。而高启潜则手拿那方白巾呆呆的发愣。
众人也不敢移动,唯恐曹无伤变了主意,一剑刺向高启潜,只能僵持不动。
良久,高启潜慢慢的将白巾塞进自己的怀中,看看吴三桂等人,大声喝道:“传令大军,立刻开拔,驰援巨鹿!”
曹无伤笑着冲高启潜一躬身,“公公英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虽死无悔
转眼间,巨鹿坚守已经逼近二十天,眼看着已经是崇祯十二年的一月十五,可援兵依旧迟迟未到。23us看最新最全小说城北大营在三天前陷落,杨国柱率领部下撤进城内据守,城外也只剩下了朱平安的城南大营。
两日之前,虎大威的一条腿负了重伤,被送进城内疗伤,城南大营便由朱平安统一指挥。部分未撤入城内的陕军配合朱平安所部作战,这几日也是死伤惨重。陕军所部还剩下两千余人,朱平安所部也折损了五百多人。好在,成震又带领着城中的部分民军及时增援,城南大营才幸得无恙。
姚东照已经率领三府一万多民军逼近巨鹿,却被清军的骑兵队伍缠住,只得在贾庄一带据守,相距巨鹿不过四十多里,却是寸步难行。
连日激战,城内外明军的火器消耗极大,尤其是火药的存量飞速下降,如今只能依靠城池、壕沟等防御设施与敌死战,伤亡也是陡然间大了起来。
清军失去了乌真超哈所部马光远的火炮部队,加上巨鹿城池的周围已经被挖满了壕沟,骑兵无从发挥,只得以步卒和明军展开肉搏。
清军主帅多尔衮和阿巴泰一面以兵马拖住城内的卢象升,一面以重兵围攻城南大营,一连数次进攻全部被朱平安所瓦解,清军损失惨重,多尔衮的帅旗连续两次被朱平安的炮火打断,仅是掌旗官便连斩了两个,这被多尔衮视为奇耻大辱。更兼有谭泰、马光远、多罗隆等人的被杀。以及所谓的对庄妃和多尔衮的“污蔑、辱骂”,也使得多尔衮对朱平安恨之入骨,非要取其首级而后快。
战事激烈,朱平安已经命令张大狗的三百骑兵退进巨鹿城内,这三百人可是朱平安的命根子,如今守城之战用处不大,还是保存精锐为佳。马夫王和何长水的火器部队因为火药存量不够也已经撤入城内,神机箭车弹药耗尽,已经排不上用场,只能运进巨鹿。万不得已只能销毁。而火箭车也已经只剩下四发弹药。朱平安打算留到最后时分再说。
豪格的两黄旗在前些日子中损失惨重,多尔衮也已经达到了消耗其实力的目的,因此便安排豪格与鳌拜佯攻巨鹿城,而自己则指挥着两白旗以及正红和正蓝两旗的主力围攻城南大营。
今日一早。满达海带领着三千正红旗精锐步卒驱赶两千摞掠来的百姓猛攻城南大营。两千百姓无一幸存。正红旗也损失了将近千人,总算将大营外的壕沟全部填平。
满达海所部精疲力竭的退下来之后,接替多尔衮指挥的阿巴泰立刻命令自己的两个儿子博和讬和博洛带领正蓝旗和镶白旗的五千士卒投入战斗。他很清楚。城南大营的明军士卒在这一连数天的进攻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加一把劲,城南大营立刻便会陷落,为此,他不惜派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带领五千生力军来完成这最后一击,夺取头功。
阿巴泰的小心思多尔管全部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有制止。阿巴泰不受皇太极的重用,内心极为失落,但他暴躁的脾气却使得这种状况愈加严重,多尔衮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此人虽是一员猛将,但头脑委实太过简单,很容易便会被人利用,这种人只能驱使,不能重用。
反倒是他的三个儿子,却都是智勇兼备的后起之秀。尤其是他的幼子岳乐,小小年纪已经展现出优良的素质,只要用心栽培几年,迟早会是大清数一数二的名将。对于阿巴泰的三个儿子,多尔衮却是格外的看重,甚至认为他们三个将来的战绩必将超过多铎和阿济格两人,所以,对于他们三个,多尔衮是不遗余力的拉拢,因此对阿巴泰给儿子们的“铺垫”装作视而不见。
博和讬和博洛踩着无数的尸身嚎叫着杀上阵地,迎面便是一阵疾风暴雨的箭矢,但数量较之之前已经减少了许多。博和讬一面挥舞手中的圆盾格挡箭支,一面高呼:“明狗已经没有多少箭矢了,冲上去,城南大营便是我们的!”
博洛舞动着一支长柄的顺刀,身先士卒跃进了明军的大营,身后的士卒刀斧齐下,将大营前的拒马劈的粉碎,大队的清军如同开闸的洪水,涌进城南大营。
经过这多场的血战,朱平安身上的盔甲早已破损的不成样子,壕沟被填平,再无抵御清军的屏障,火器用尽,如今只能以血肉之躯阻挡清兵的攻势。
从昨天下午开始,朱平安便率领着陕军以及部下共计三千人依托大营连续打退了清军四次的进攻,歼灭大量敌军的同时,自己身边也只剩下这千余人,从凤阳带来的子弟兵只剩下了五百多人。
没有了火器的支援,明军的战斗力和清兵相比差了许多,要不是还有大营,恐怕这三千人早已在城下全军覆没了。多尔衮和阿巴泰唯恐朱平安诡计多端,偷偷藏下了什么火器备用,因此一直没有调遣大队骑兵对大营进行冲击,这也为朱平安争取到了不少的时间。
“最后关头终于到了!”朱平安念叨着这一句话,冲着身边的王金发和张二狗狠狠挥动手臂,两人一咬牙,点燃了最后两辆火箭车上的引线。
引线带着火花,欢快的燃烧,一连串四声的巨响,火箭弹激射而出,一头扎进了迎面扑来的大队清军中。
火焰四面喷射,无数的铁片和碎石在人群中飞射四散,清军的前锋部队瞬间被扫倒了一大片,但后面的却是悍不畏死,越过同伴的尸体崩础
博和讬的脸庞扎进了两枚铁片,但他浑然不觉。扔掉手中被打的如同马蜂窝一般的盾牌,顺手从背后摘下一口镔铁大刀,嘶嚎着迎上随后冲杀而来的明军,他的身后,博洛带领着精锐步卒紧随而上。
朱平安的火枪营士卒已经扔掉了没有了弹药的火枪,捡起长枪大刀冲进敌群。朱平安扯掉身上破烂不堪的盔甲,只穿着一身武官的箭衣便杀进清兵中,一个照面便砍翻了两名身材魁梧的清军刀手。
朱平安这些天数次亲自上阵,身边的百余名亲兵死伤殆尽,岳锦峰和仇泽便带领着秦军以及辽镇老卒紧紧卫护在周围。王金发和张二狗也在其中。
王金发虽然曾跟随一阵风王金勇南征北战。但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局,虽然心中怕得要命,但退无可退,只能跟在朱平安的身后。寸步不离。
成震的辅兵营早已投入战斗。李如靖此时也早已经忘了之前的打算。两名手下早已战死沙场,想要早早离开朱平安军中的想法也烟消云散。因为,这样的战斗让他忽然体会到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他这才发现,所谓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原来便是如此。战斗虽然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但却使他热血沸腾,虽死无悔!
李如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杀死了多少敌人,但他也能感觉到,今天,城南大营恐怕是守不住了,身边,一个个熟悉的同袍在前进的路上倒下,更多的人则义无反顾的冲上来,即使是如此,明军的身影还是越来越少,城内不断派出民军助战,但面对清军的优势兵力,还是难以为继。
一抬头,旁边的几名清兵正围着一个人劈砍,那人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只是头上一顶帽盔却是明军的样式,那人虽然悍勇,但好像是已经筋疲力尽,双臂挥动兵器的速度慢了许多。一个没留神,一名清军偷偷的转到他的后面,便是狠狠一刀砍向他的背脊。旁边的明军似乎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得惊呼起来,但被清军缠住,谁也来不及施以援手。
李如靖来不及多想,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杆长枪,用尽全身的力气投掷出去。将那名清兵一枪贯胸。
那人砍翻了其余三名清兵,以刀杵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回头一看,李如靖这才发现,他原来是朱平安。
朱平安笑着点点头,“多谢了!”刚要说话,李如靖却是一个箭步跑过来,顺手将朱平安向旁边一拨,只听噗的一声,一支羽箭却是射在他的右胸上。
李如靖只感觉到胸前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的便向后倒去,脑子中却是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朱平安连忙扶住他,“兄弟,撑住啊!”
瞎子却如幽灵一般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弓开满月,一箭便射中了对面偷施冷箭的清军箭手。
王金发和张二狗总算杀了过来,“大人,您没事吧?”
朱平安摇摇头,看看扶着的李如靖,此时,李如靖的面巾早已不知去向,一张脸庞清晰的呈现在朱平安面前。
朱平安一愣,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不由得吃惊的喊出了声,“原来是你!”
而李如靖则因为力战虚脱,加之负了箭伤已经晕了过去,朱平安将李如靖交给王金发,“快快送进城去!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王金发带着李如靖后退,而仇泽和岳锦峰等人也撤了下来,一个个如同血人一般,“大人,不行了,清军又增兵了,我军损失太大,弟兄们撑不住了!”
仇泽指指身后,“远处烟尘大起,应该是鞑子的骑兵准备出动了,看来已经发觉我军火器耗尽,开始最后的进攻了!”
朱平安一挥手,“招呼弟兄们,且战且退,我来断后!”
“大人!”岳锦峰、仇泽等人闻言大惊,“还是您先撤退,我等来断后!”
“放屁!”朱平安怒喝一声,“现在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说完,一脚踹开挡在身前的仇泽,便挥刀再度杀进了敌群。
岳锦疯等人一跺脚,紧紧跟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债
多尔衮的脸上虽然还是没有血色,但精神确实好了许多,披着厚厚的大氅在一批亲卫的护卫下来到前沿。m.乐文移动网因为惧怕朱平安所部的火器,所以阿巴泰的指挥所在设于距离城南大营两千步开外的地方,此时正准备向前转移。
“王爷!”看到多尔衮到来,阿巴泰和众将连忙躬身施礼。
多尔衮摆摆手,“七哥,不必多礼了,战事如何?”
“攻克明狗大营只在须臾之间!”阿巴泰指指四周忙碌的士卒,“可以确定明狗的火器已经耗尽,正准备将阵型前移,一旦那些大营,我便准备即刻与大贝勒和鳌拜合兵一处,攻打巨鹿城,不给明狗以喘息之机!”
阿巴泰的指挥若定,让多尔衮的心头略有些不舒服。接连在巨鹿城下折戟沉沙,多尔衮的威望已经备受打击,相信即使是远在关外的皇太极也是乐见其成。阿巴泰没有根基、没有人望,打仗却是极有一手,此时也不免有些得意。
倒是阿巴泰的身后转出一个身影,朝着多尔衮躬身施礼,“这都是王爷指挥若定、我八旗将士用命所致,小侄阿玛和兄长实在不敢居功!”
阿巴泰闻听此言,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但并没有反驳,而是连连称是。多尔衮饶有兴致的回过头去,看了看刚刚说话的那人,不觉一笑,“岳乐,你这话说的可是有失公允。本王歇息的这段日子可是你阿玛在独自撑着大局,如今巨鹿旦夕可下,此等战功即便是本王也是难以望其项背啊!呵呵!”
一句话让阿巴泰顿时冷汗连连,身旁的幼子岳乐则是拉着有些发愣的他双双向多尔衮行起大礼,“王爷此言差矣,我父子都是在王爷麾下做事,自然唯王爷马首是瞻。若不是王爷赐予机会。焉有今日之胜!此等战功我父子受之有愧,还望王爷明察!”
岳乐的一番话让多尔衮很是受用,阿巴泰虽然嘴拙,但随声附和还是会的,当下便跟着自己的儿子又是一通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自然是表达自己的恭顺。
多尔衮慌忙将两人给搀扶起来,“七哥。岳乐,你二人如此,却是让本王心中不安了!我与七哥你本是一脉所出。自家兄弟如果不多多提携,那是连神鬼都要憎恶的啊!”
多尔衮的这句话更是让阿巴泰父子惊惧不已。
“岳乐!”多尔衮看看眼前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少年。“你今年已是十四岁了吧?”
“回王爷的话……!”
“自家人不要那么拘礼,本王可是你的十四叔!”
岳乐心头一凛,“是,回十四叔的话,小侄今年刚满十四岁!”
多尔衮点点头,“在咱们八旗来说,十四岁已是不小了。本王在你这样的年纪。已经追随在父汗的身边策马扬鞭、与敌搏杀了!如今本王身边也缺少像你这样文武全才的少年人,怎样。有无兴趣来本王的麾下历练些时候?”
岳乐顿时愣住了,饶是他机变过人,也没有想到多尔衮居然公开拉拢他们父子。阿巴泰这一支本就不受皇太极待见,如果答应了多尔衮的要求,那就是公然投入了他的阵营,这样一来,皇太极还会放过他们父子吗?一直一来,岳乐都极力劝阻自己的父亲能尽量避免牵扯进皇太极和多尔衮的内斗中,但今天却要怎样来婉拒多尔衮的拉拢呢?
正在犹疑间,旁边却忽然有人叫道:“攻入明军大营了!”
众人的吸引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就连多尔衮也转过了头,岳乐这才暗暗的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冷刷刷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透过千里镜,多尔衮可以清楚的看到明军已然到了强弩之末,仅剩的千余人全部投入战斗,在大队大队蜂拥而至的八旗劲旅的面前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是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抓到朱平安了吗?”多尔衮问了一句。
阿巴泰摇摇头,“犬子博和讬和博洛还没有消息送回来,看明狗这架势,是要死战到底。王爷放心,我已经嘱咐过他们,务必要活捉朱平安那贼子!”
多尔衮看的很认真,仔细的搜索着战场上的一切,只不过双方都混战在一起,根本无从看清楚,入眼的只是不断腾起的血雾,和生与死之间的对决。
……
杨德凯再度率领一千多民军出城增援,但意义却是不大了。仅是城南大营,清军便聚集起了超过七千人的攻击力量。大营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了。
“朱大人!督帅有命,速速退进城中固守,城南大营已经守不住了!”杨德凯杀到朱平安的身边大声喊道。
朱平安的双臂早已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般的挥动搏杀,身上也背了七八处的轻伤,但却连包裹的时间都没有,身边剩下的将士越来越少。
朱平安的此时的心头一惊全部被绝望所占据。退进城去又如何,巨鹿能免于失陷的命运吗?从来到这时代的第一天开始,自己便在不停的筹谋着一切,以期避免即将到来的黑暗时代,卢象昇没有死在贾庄,可是眼下自己就要陪着他战死在这巨鹿城。
从凤阳到京师,再到这河北之地,朱平安用自己的全部心力,织出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来,期待着能将历史的车轮推离原有的轨道,此时却发现,这巨大的惯性马上就要将自己和所有的将士一同埋葬在这巨鹿城下。这一切难道真的就改变不了吗?
杨德凯的建议朱平安充耳未闻,他此时只能陷在无穷无尽的自责当中,如果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无法改变,又何苦带着这两千凤阳子弟兵来此送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在自己的眼前倒下,而他们的战死,就是因为自己的自信!
“不退!我不退!”朱平安猛然间怒吼起来,“岳锦峰,仇泽,马上带着弟兄们退入城中,老子再冲杀一阵,为你们争取时间,告诉卢督师,援兵恐怕已经无望,朱平安对不起他的信任,唯有以这一条性命告慰战死的兄弟,巨鹿城小不可再坚守,唯有速速突围才是上策!”
“大人!”岳锦峰等人目眦欲裂,“我等情愿跟着大人……!”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忽然从朱平安身后转出,倒转刀柄,一下砸在朱平安的脑后,朱平安猛遭重击,一下愣在当场,缓缓转过头去,却是张二狗,“你!你……!”朱平安勉强抬起手指,刹那间便晕了过去。
瞎子手疾,一下抱住缓缓倒地的朱平安。
张二狗冲着岳锦峰等人喊道:“快快护送大人入城,由我来阻挡鞑子一阵!”
“你疯了!”仇泽一把抓住张二狗的前襟,“要断后也是我来,你还有干娘和未过门的媳妇在家翘首以盼……!”
还没说完,却是被张二狗一拳猛击在脸上,仇泽顿时晕了过去。张二狗立刻横刀在胸前,“还有谁来?”
众人顿时呆若木鸡。
张二狗还没说话,两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今天谁也不要和我争,我当日对天发誓,谁要伤害大人,必须要从我的尸首上跨过去!”
“二狗!”岳锦峰等人嘶声大吼,痛断肝肠。
“告诉我大哥,当年逃荒,我欠他和大搜一条性命,当日出卖大人,我又欠了大人一条性命,今日,是时候一并还清了!”
“快走!”张二狗横刀逼了上来,他的身后,是跟随他多年的十余名兄弟。
岳锦峰等人无奈,只得抬了朱平安、李如靖和仇泽三人缓缓后撤。成震却带着辅兵营的一群士卒站到了张二狗的队列中,“就凭你们十余个人,能抵挡了多长时候,我辅兵营还有两百兄弟,今日就陪着你一同上路!”
张二狗一愣,随即长笑一声,“老成,你可别后悔!”
成震翻个白眼,没搭理张二狗的取笑,只是冲着不远处的瞎子喊道:“瞎子,速速保护大人撤去,记住,你和书生都是我辅兵营中出来的汉子,日后重建辅兵营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还有告诉黄老大人,我成震不才,却是没给他老人家丢脸,一同来的十个兄弟,如今死伤过半,却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没有辱没了三湘子弟的威名!”
背着朱平安的瞎子身子一颤,回头看看成震的身影,强忍着没有将泪水洒落下来,转身大步向着城门跑去。
大营各处已经彻底沦为修罗战场,残余的明军节节抵抗,张二狗、成震带领着辅兵营牢牢守卫着营中最后的一段土围子,这里是去城门的必经之路,清军虽然人多,但此处却是经过了朱平安所部的精心修筑,便是为了大营陷落之后的肉搏。前方的一道既宽且深的壕沟正好拦住清军骑兵的冲锋,清军不得不弃马步战,壕沟中厮杀一片,而张二狗等人则占据了壕沟一侧的黄土铸就的土包,居高临下,不断以羽箭射杀清军。
但人数的巨大悬殊,使得清军很快占据了上风,壕沟内的战斗已经结束,清军就像蚂蚁一般围向张二狗和成震所在的黄土包。(未完待续。(lw0。))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归去
黄土包上一杆残破的“明”字大旗依然飘扬的猎猎作响,旗帜的下面,仅剩的两百多名辅兵环踞在一起,清兵已经攻陷了最后的壕沟阵地,黑压压的人群中各种武器的锋芒闪烁着每个人的眼睛。
阿巴泰的二子博和讬甩掉刀上的碎肉,根根如钢针一般的短须上沾染的都是点点的血迹。奋战了整整一天,在满达海无功而返之后,他和三弟博洛终于啃下了巨鹿城外这最后一根硬骨头。
博洛已经在召集弓箭手上前,打算以一轮羽箭消灭这股最后的明军。但博和讬却轻轻的挥挥手,“南人都在城头上,如今城门已经关闭,这些明狗插翅也飞不出我等的手掌心。一刀一刀砍了,也让城上的卢疯子看看我们八旗勇士的悍勇!”
博洛也点点头,“这样也好,想来睿王爷点名要抓的明狗大将朱平安也在这些人中,还是生擒献俘比较好!”
博和讬一声狞笑,“都给我听好了,巨鹿城就在眼前,拿下这些明狗,即刻攻城,睿王爷有令,拿下巨鹿,城中金银财帛,粮草、牲畜、女人,予取予求!”
清军阵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随即,清军便如同潮水一般涌向明军最后的阵地。
再也没有了阵型,再也没有了彼此之间的配合,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敌人,张二狗和成震等人所要做的。便是挥动手中的兵器,将扑上来的敌人砍翻刺倒,夺走而他们的生命。
耳边听到的,只是兵刃入肉的闷响和此起彼伏的惨呼,每一个明军已经不再孤寂自己的身后左右,只是专注的将兵刃刺进面前的清兵,不管多面有多少支锋刃刺进自己的身体,只要还有一丝的力气和反应,便只有一个动作——杀敌!
即使长枪穿透了身体。依然在奋勇向前,靠近敌人。将手中的兵刃狠狠的嵌进敌人的脖颈和胸腹,最后不甘的倒下,身后则是一杆沾满了热血的枪身。黄土包上,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这般的场景,层层叠叠的牵连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杀死了谁。
清军还在不断的涌上来,穿着明军红色战袍的人群则渐渐减少,最终,只剩下两个身影。
“老成!”张二狗的左肩上被清兵的长枪刺了一个血洞,只得从战死的掌旗官手中接过大旗,冲着身边的成震的大喊。
清军就聚集在他们两人的十步开外,辅兵们已经全部战死。清军头一次感到了无力的疲乏感。就如同当日遇到朱平安所部的火器一般头痛,眼前的两百多名明军士卒,竟然消耗掉了同样数目的八旗精兵。其中还包含了不少的白甲精兵。
就连博和讬和博洛两兄弟都受了伤。气喘吁吁的看着圈子中依然屹立不倒的两名血人一般的明军军官。
博和讬举起刀,刀尖指向张二狗和成震,用并不熟练的大明官话问道:“你们,两个,谁是朱平安?”
张二狗和成震两人互相看看,同时露出一个笑容。“狗鞑子,你猜啊!”
博和讬顿时暴跳如雷。
张二狗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大旗狠狠的插进泥土中。信手从脚下一名战死的明军士卒手中拿起一把厚背砍刀。对着成震笑笑说道:“老成,到时候了,咱们上路吧!”
成震裂开大嘴一笑,“跟着黄大人剿灭流寇,哪有巨鹿这一仗打的痛快!老子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国战!”
张二狗取下脖子中的红色围巾,将自己的右手和刀柄紧紧的缠在一起,随即一跃而出,径直杀向清军的人群。
而成震紧跟在他的身后。
清军没有想到,两名明军军官居然还有胆色冲击本阵,一时间有些慌乱,竟然忙不迭的向后撤去,顷刻间挤作一团。
成震赶了上来,一刀下去,便是一颗人头飞起,而张二狗的面前则是一片如林的长枪,枪尖堪堪要刺到身体的时候,张二狗一弯腰,从长枪的下面钻了进去,还没等清军反应过来,砍刀已经抡圆转了一圈,顿时便砍断了七八条小腿下来。清军连连惨呼,他却踩着倒地的清军杀进了敌群。
一大片的清军之中,两名明军身上的红色衣甲煞是显眼,在清军的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张二狗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左肩上伤口的鲜血浸透了衣甲,右臂酸痛不已,挥出的每一刀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睛也开始有些模糊。
腿上和小腹上也被连续划开了几条口子。
一声熟悉的闷哼传来,张二狗逼退眼前的清兵,自己也后退了几步,大口喘着气向旁边的成震看去。
成震单膝跪地,双手扶着手中的长刀,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身上已经受创十余处,身体抖动不止。张二狗一愣神的功夫,就觉得背上一痛,却是被一名清军一枪刺进了后背。
张二狗疼痛之下,大喊一声,反手一刀,清兵的头颅径直飞起,张二狗便是一脚,不等首级落地,便一脚将其踢进了清军的人群中。
包围的清军被张二狗的悍勇吓呆了,齐齐的向后退去。
张二狗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口,趁着这个机会,快步来到成震身边,一把将他搀起。
成震的口中冒着血沫,眼神也有些涣散,勉力站直了身体,还没说话,便是大口的鲜血吐出来。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成震勉强抬起头看看张二狗,“二狗兄弟,老哥我先走一步,记住我的名字,到了黄泉路,找不到我,就,就大声喊我的名字!”
说完,他用力推开张二狗,虎目圆睁,双手举刀,大喊着向着清军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张二狗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十几支长枪刺穿了身体。刹那间,张二狗只觉得全身的鲜血一下子都涌到了自己的头部,或许是鲜血遮盖了眼睛,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
清军收回长枪,成震的左手无力的垂下,右手却依然举着长刀,刀尖上的鲜血不断滴落下来,仿佛一面带血的旗帜。
终于,他向着清军的方向重重的倒下,而他面前的清军士卒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纷纷向后退开。
城头上的卢象昇等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张二狗的方向,每个人的心头就仿佛是被人狠狠割了一刀,拳头在坚硬的城砖上击打着,转眼间就是血红的一片,但偏偏没有一个人感觉到疼痛。
两黄旗依然在猛攻不止,城南大营陷落,已经不可能再出城救援了。卢象昇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的一抹红色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清军各执刀枪,再度的慢慢逼近。但张二狗猛地一抬头,却让他们又是向后撤去。
博和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杀了这明狗!”
张二狗拖着一条受了伤的残腿,退到大旗下,冷冷的看着慢慢靠过来的清军。
博和讬气不过,干脆挺刀自己冲了上来,冰冷的刀锋架上张二狗的脖子。
张二狗抬头看看他,脸上居然没有一丝表情,博和讬大怒,随阿巴泰征战这么多年,如此硬气的明人倒还真是没有遇到过。
博和讬手上发力,刀刃渐渐陷进张二狗的肩膀中,耳中甚至可以听到刀刃和骨头摩擦的声音,但奇怪的是,眼前的明军军官却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甚至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是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还带了一丝好笑的神情。
博和讬顿时大怒,拔出佩刀,挥刀便要砍下张二狗的头颅。
但就在这个时候,张二狗却忽然丢下手中的钢刀,像只豹子一般扑了上来,双手紧紧的抱住博和讬的双臂,竟然让他动弹不得,接着便张开大嘴,一口咬在了博和讬的脖子上。
博和讬惨呼不止,但偏偏被张二狗抱得结结实实,无法脱身。
博洛大惊,赶忙跳了过来,慌乱之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张二狗的背脊狠狠砍来,砍了两刀,张二狗却是浑然不觉,直到博和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再没了气息。
张二狗撤开身子,博和讬的尸身轰然倒地,脖子上却是少了一大块血肉,就连血管都没张二狗咬断,鲜血喷溅出半尺多高。
博洛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而清军则如见鬼神,顿时面无人色,人群又像退潮一般纷纷散开。
张二狗轻蔑的笑笑,吐出口中的血肉,满不在乎的擦擦嘴,转身艰难的走到大旗下。拔出旗杆,缓缓将两腿分开,将大旗高高举起。
右臂猛然落下,旗杆底部的锋刃穿过张二狗右脚的脚掌,深深的扎进了泥土中,而张二狗则双手扶着旗杆,抬头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眼睛向着东南方向看去。
此时的凤阳,那和长嫂同名的女子,应该是在依门盼望着自己的归来吧。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却再也不能完成对她的誓言,即将远离。
终于,张二狗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头颅慢慢的低下。远处的带着红晕的夕阳,悄悄的隐藏近天边的云层,将天地之间罩上一层惨百的颜色,只有那竿大旗依然散发着夺目的红色火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恩怨分明
朱平安所做的一切,现在看来,却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至少如今卢象昇并没有如历史上一般,无奈的死守无险可据的贾庄,而且巨鹿城内还有至少一万多可以作战的士卒可供调配。这些都让卢象昇自身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尽管巨鹿城小,但却被卢象昇守得风雨不透,两黄旗、两白旗等八旗精锐猛攻了一天,也未见分毫的进展。
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城下,最高处已经堪堪到了城墙的一半,清军步卒的闹够甚至可以很轻松的挂上城投,但饶是如此,清军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却依然无法占领城头,因为明军的彪悍实在是前所未见。
只要清军一攻上城头,立刻便有明军悍不畏死的扑上来,宁肯同归于尽,也不让清军士卒在城头站稳脚跟,无论其人有多么悍勇,但面对着如此不要命的对手,也只能望城兴叹。
张二狗和成震战死后的一个时辰之后,朱平安悠悠醒转,醒来后便立刻追问发生了何事,听闻张二狗将自己打晕,随后与成震率领辅兵营断后,奋战至最后的经过。
令人奇怪的是,听完之后,朱平安没有任何的表情,一旁的仇泽已然是哭的再度晕了过去,而张大狗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兄弟战死沙场,虽然是什么也没说,却是在胳膊上系了一条白巾,提着刀便上了城头,整整一天一夜。死在他手上的清军悍卒便有数十人,岳锦峰和已经退回城中的洪胖子等人唯恐他有失,全部都在身边陪着他厮杀。
只有在战斗的间歇。张大狗在面朝着二狗战死的方向,歇斯底里的嚎哭起来,其声响彻沙场,闻者无不流泪。然而当清兵再度攻城时,他就马上擦干眼泪,立刻提刀再度投入新的战斗,完全不知道疲累。
但是。朱平安的表现却异于常人。醒来之后,再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而是主动要来了吃食。吃饱喝足,让一直在身边伺候的王金发找来了新的铠甲和兵刃,吩咐王金发命令早先退入城中的骑兵养精蓄锐。而自己则坐到磨刀石的旁边,开始打磨刀锋和长枪的锋刃。
王金发看着朱平安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大爷,您还是歇息下,已经在城外大战了半个月,您这……。就算是铜打铁铸的,这也坚持不住不是!”
“和二狗交战的是鞑子的那支部队?”
“这……,回大爷的话,是鞑子正蓝旗博和讬和博洛所部。听闻他们的父亲是老奴酋第七子阿巴泰,目前总掌鞑子军务的便是此人!”
“二狗和成震的尸身呢?”
“大爷……!”
“说!”
“二狗和博和讬同归于尽,其后尸身被。被鞑子砍成了肉泥,鞑子首领博洛恨他杀了自己的兄长,还将他的首级挂在了旗杆上……!”
朱平安点点头,再度陷入到沉默中,双手按住佩刀,不住的打磨刀刃。刺耳的声音便像一把锯子一般,撕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头。
朱平安的亲兵原有百人。连场激战后,折损大半,如今还有战斗力的剩下三十多人,轻伤的有十余人,如今都聚集在这个院子中。不约而同的,亲兵们都找来了新的兵器,更换了衣甲,很快院子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磨拭兵刃的声音,饿了,吃点东西,渴了,边喝口水,没有一个人说话。很快,无奈的王金发也加入到队伍中来。
院门突然被推开,一身血污的洪胖子飞奔进来,“大人,大人,援兵,援兵到了!”
亲兵们闻言,纷纷站立起来,眼光投向依然在认真打磨兵器的朱平安。
洪胖子喘着粗气看向朱平安。
朱平安停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锋刃,还刀入鞘,站起身,整理好身上的铠甲,拿过头盔,戴在头上,轻轻的说了一句:“走,上城!”
众人跟在朱平安的身后出了院子,几十人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丝杂乱的声音。走到街角处,却赫然发现,三百骑兵,已经牵着马匹排好了队列,静静的站在那里。
朱平安环视骑兵的队伍,忽然间眼圈有些发红,努力的点点头,冲着为首的张大狗的副手说道:“在城门处等我的命令!”
“是,大人!”副手郑重行礼,骑兵们翻身上马,向着城门处聚拢而来。
城头上早已聚满了人,卢象昇麾下的将领齐聚一堂,脸上都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对着远处指指点点。
“督帅!朱平安到!”
卢象昇回身关切的看看朱平安,这一连多日的厮杀彻底改变了他对朱平安的看法。朱平安所做的一系列谋划,起初在卢象昇的眼中,他便是不折不扣的武将中的异类。精通政争,勾心斗角,这哪里是一个武官应该有的样子,在卢象昇的内心深处,便将朱平安和某些擅于权谋的文官划上了等号。但城南大营的防守战,使得他和许多人改变了对朱平安的观感。
火器犀利、顾全大局、浴血奋战等等的一切,都让所有人不得不佩服朱平安所部的勇猛和牺牲。
“援兵终于到了!”卢象昇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朱平安,又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谋划没有白费!那些兄弟总算死得其所!”一时间,卢象昇也有些动容,对他来说,河北之战本注定是他的最后一战,现如今,却迎来这么难以预料的转机,这都是因为有了朱平安的缘故。卢象昇知道,这辈子,他都亏欠朱平安一份天大的恩情。不仅是他,虎大威、杨国柱等一众将领都是如此。
远处。清军的后营已经开始混乱,显然也是对援军的突然到来有些准备不足。攻城的部队正在缓缓后撤,城池和清军大营之间的空白地域的面积逐渐扩大。
“来的应该是关宁军的骑兵队伍。我宣大所部的蒋允仪、周仕凤、许成名的部队来的最快,目前已经和鞑子接战。本官打算即刻出城攻击,你意下如何?”卢象昇问朱平安。
身为一方都市,竟然征询朱平安的意见,虎大威和杨国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一众明军的军官却有些诧异,看来卢大帅对这位朱指挥佥事格外看重啊!
“援军已到。巨鹿可保无忧,督帅尽可以出城配合援军作战。但也要派驻大将继续坚守城池,以备万一。末将斗胆,想暂时等待机会,看战况发展。等到何时机会,末将将与麾下三百精骑出击,直捣敌酋!”
卢象昇赞同的点点头。虎大威本身就有伤,之前已经和他打过招呼,就由他来守护巨鹿城池。而卢象昇则与杨国柱所部出城策应。朱平安心中有想法,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他麾下的两千士卒在城南大营保卫战中折损了三分之二,还有手下的将领也力战殉国,肯定会想报这一箭之仇。
“杨德凯!”卢象昇喊道。
“小的在!”杨德凯躬身应诺。
“就由你率领本官的亲卫队。跟随朱大人一起行动!”卢象昇斩钉截铁的说道。
杨德凯是卢象昇的亲兵队正,虽然目前身份不高,但只要放出去。便轻轻松松可以获得一个参将的官位,可以说和朱平安应该是不相上下。卢象昇调整个宣大军团最精锐的部队,也就是自己的家丁士卒交给朱平安统带,也便是间接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意。
“还有俺的亲卫队,也交给平安老弟,个顶个都是咱陕军中的好汉子。自备马匹兵器,上马便能开战!”虎大威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用力的拍拍朱平安的肩膀。
杨国柱也干脆的派出了自己的家丁队伍。一会功夫,便凑齐了一千骑兵。
朱平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躬身施礼。
巨鹿与鸡泽相距不到百里,骑兵半日便可抵达,高启潜则与巩永固、王梦弼总督中军和步卒在后行军。凌晨时分开拔,击退了清军三千轻骑的阻拦,高启潜大军终于在下午的时分抵达巨鹿。
宣大所部蒋允仪、周仕凤、许成名三支部队将近万余人一到,便立刻投入了战斗。
紧接着到来的便是高启潜大军的精锐,关宁军的一万铁骑。统兵大将,便是时任前锋营副将的吴三桂,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和舅父祖大寿都是辽镇军中的大将,其家族在辽东根深蒂固,因此,吴三桂虽然目前官位不高,但却是这高启潜军中辽镇军队的主脑。
任吴三桂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高启潜究竟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决意救援巨鹿卢象昇,这样一来,之前和杨嗣昌、田弘遇等人的计议一下子全都泡了汤。
出兵之时,吴三桂试探着讯问高启潜,却被脸色铁青的高启潜臭骂了一顿,命令他立刻统帅骑兵加快进军速度,务必要解巨鹿之围。
如此天差地别的态度令吴三桂百思不得其解。偏偏杨廷麟和刺伤了自己的那名少年又被派到军中充任监军,吴三桂只好捏着鼻子上了路。
吴三桂无言的摸摸自己脸上的伤疤,满怀怨恨的看向策马跑在自己身侧的曹无伤,尽量压低了声音对其说道:“一剑之仇,吴某记在心上,日后总要讨要个明明白白!”
曹无伤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大丈夫恩怨分明,曹某一定等着将军!”(未完待续)
ps:感谢梦回江南当流氓、魔剑师、身不动心也远、书友091105194406848、牧笛狼烟、神话之龙、天之狂狐、烟草风絮、qgaoqi821216、kk23等诸位大大的打赏和月票!睿士五体投地哈!
第一百一十九章 鳌拜授首
高启潜虽然是个宦官,但毕竟多次执掌兵权参与平叛内乱,崇祯五年,高启潜总督北直隶与山东诸将平定孔有德之乱,后来又督帅辽镇军马,入关讨伐流寇,也因此落下一个知兵的名声。虽然战绩乏善可陈,但在宦官的队伍中却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这也是为什么,高启潜作为一名普通的内官,能迅速崛起并和出身于崇祯潜邸的曹化淳、王德化、王承恩等人抗衡的主要原因。
更关键的是,如今的崇祯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充满了怀疑,而高启潜作为内官中知兵的代表,自然而然的获得了更多的信任,
不过,高启潜倒不是绝对的酒囊饭袋,这么多年在兵事中的浸润,也让他多多少少的具备了一些统兵大将的素质,不过这胆色嘛,倒还真对得起他宦官的身份。
这一次增援巨鹿,他便完全将指挥大权交给了义子吴三桂,援军中以辽镇兵马为主,吴三桂担任主帅自然并无异议。来自于京城的驸马巩永固担任副手,王梦弼自然而然的和高启潜一起成为监军。有了巩永固和王梦弼的在旁监视,吴三桂虽然在曹无伤手中吃了大亏,但也并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的领兵出发。
抵达巨鹿城下后,明军旋即发动进攻,以优势兵力猛攻清军的后翼。清军多尔衮和阿巴泰此时也得到了鸡泽出兵的消息,但调整总是需要时间。更何况,作为主力的两白旗部队正在和守城的卢象昇部激战在一起。
所以,清军面对明军的来援。是有些准备不足的。
权衡利弊,多尔衮果断的下令北撤。
原本散布在河北平原上的范氏商行的据点,被朱平安拔除的干干净净,仅这一项,便给清军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其一,失去了征集粮草的渠道;其二,便是消息的断绝。范氏商行没有了在河北的据点。而朱平安在朝中的布局,周延儒、曹化淳等人的谋划又仅限于中枢一干人等。所以贺有龄等朝中的棋子便发挥不出作用来,更何况,杨廷麟等人星夜南下,迅速的搞定了高启潜。逼迫其火速动身救援巨鹿,等范氏的消息再传到多尔衮军中,已然是有些晚了。
所以,面对高启潜和卢象昇的内外夹击,多尔衮只能苦涩的选择了撤退。
清军的战事马上陷入到被动中。辽镇的关宁军近些年虽然被挤压在关外有限的城池内,但并不代表其战力下降。关宁军来自于当年孙承宗“以辽人守辽土”的方略,其主体也是以祖大寿、吴襄等为核心的辽镇本土将领的家丁部队,兵马器械无一不精,辽镇的军饷甲杖三分之二倒是用在了这些兵马的身上。加之辽镇将领对于家丁的操练,因此关宁军绝对算是此时的大明朝数得上的精锐之师。
更何况这次为了拱卫高启潜,辽镇将领更是派出了吴三桂统领的一万精骑。这可是辽镇将领压箱底的宝贝。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辽镇与高启潜的利益休戚相关,已然连为了一体。
接连数轮的火器轰鸣之后,清军的主力在仓猝间调整方向,已经是吃了不小的亏。接下来更是要面对五千宣大骑兵和关宁铁骑的联袂猛攻,一时间。作为殿后部队的正蓝旗和正红旗部队有些支撑不住了。
两黄旗和两白旗部队匆忙从攻城战斗中撤下来,还没回归大营。巨鹿城中已然是号炮连天,南门和东西两门大开,卢象昇亲自率领着八千士卒冲杀出来,虽然大部分是步卒,但一连数天被鞑子堵在城中猛攻,更加上眼见着城南、城北两座大营的浴血奋战,军中上下都憋着一股怒气和悲愤,此时出得城来,更是一种无法阻挡的宣泄。
而朱平安则带领着一千养精蓄锐的骑兵静静的等待机会,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从凤阳到转战河北,两千凤阳子弟兵,到现在只剩下不到六百人。朱平安自问整个的谋划布局都没有问题,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战事居然会惨烈到如斯的地步。原以为卢象昇肯退入三府之地,便可以依仗着地利、人和与鞑子周旋,但完没有想到多尔衮却是分头并进,劫掠三府,直接将卢象昇的大军围在了巨鹿。
透过这一点,朱平安的心中不由得自责不已,他还是过于信赖自己穿越而来的优势了。可真正到了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敌军主帅更是不世出的满清名将,而朱平安自己还是将整个形势估计的太过乐观了。
朝堂的反复争夺、多尔衮的应对、对于火器部队的过于迷信,都是造成如此巨大伤亡的原因。或许卢象昇等人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面对着朝夕相伴的同袍兄弟不断的倒在自己的面前,这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更何况作为一军统帅的朱平安,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有吐血的冲动。
也就是从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朱平安开始反复的推敲自己的布局。平心而论,与满清、流贼甚至是大明朝廷相比,他的实力简直是天壤之别,也因为如此,此次出征河北,朱平安从一年前便开始布局筹划,但事到临头,却还是遭受到巨大的损失,这一点,朱平安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他发现,自己着实有些过于自信了。
一千人的队伍就这么静悄悄的聚集在东门附近,每个人都感觉到,战机即将到来。
卢象昇从北向南攻击,而吴三桂则由南向北猛攻,清军两线作战,只能是以稳固防守站稳脚跟,缓缓的的向东北方向撤退。
多尔衮急调特木尔的蒙古军队增援殿后的满达海所部。而自己则率领着中军慢慢向东北方向靠拢。
由于战事的激烈,两黄旗因为损失惨重已经归建到中军,两白旗抵挡卢象昇的猛攻。也正处在胶着的状态中,而满达海率领的正蓝、正红两旗在蒙古部的配合下,才勉强抵挡住了关宁军的宣大三支部队的攻击,一时间也难以抽身,清军的阵型慢慢变得有些脱节。
朱平安一拍墙砖,“走!”带着岳锦峰等人快步下了城墙,翻身上马。东门两扇残破的城门缓缓打开。
没有号炮、没有金鼓,一千人的骑兵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了城。城外的战场上除了遍地的尸身,再无他物。骑兵放开了马匹,缓缓的加速。
巨鹿的东北方,便是漳河。因为连年大旱,漳河的水位下降的很快,此时又值隆冬,因此浅浅的河水早已冻结成冰。
多尔衮便带领着中军快速向漳河东岸靠拢。从次子博和讬战死那一刻开始,阿巴泰便失去了作为一军统帅的冷静,陷入癫狂和悲痛状态中的他哭嚎着要提刀亲上前线,手刃仇人,好歹被多尔衮喝止,但此时已经不再适合执掌大军指挥权了。所以。身子并未大好的多尔衮只得又接过了大军的指挥权。
一旁的豪格也不说话,连日的激战使得左翼军的两黄旗军力大损,在他看来。这分明便是多尔衮借明军来削弱两黄旗的实力,但两白旗最近也连番血战,豪格也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和鳌拜以及麾下一干将领嘀嘀咕咕。
豪格心中明白,此次左翼军开创清军失利的先河,回师之后。自己的皇阿玛一定会借此削弱其两白旗的实力,他大可以坐等着看多尔衮兄弟的笑话。还可以思量一下。如何再打击一下这两兄弟的嚣张跋扈的气焰。
多尔衮则面带忧色的看向战场的方向,鸡泽的援军一到。多尔衮便知此战的大局已定,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骤然间起了变化,一定便是明人朝堂上又有了反复。右翼军岳托所部横扫山东,听说战绩煊赫,还生擒了大明宗室的王爷,相比较之下,自己这左翼军却在河北陷入苦战的泥潭。仔细的想一想,要是当初自己不力主先剿灭卢象昇,而是挥师东进与岳托会师,现在的结果又当如何呢?卢象昇会不会衔围追击,大明的勤王各部会不会蜂拥而至呢?
但这世上没有“假如”一说,当初的考虑多尔衮自认为没有错误,但回到关外呢,自己的那位四哥可未必会这么认为。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尔衮头痛欲裂。可是偏偏在此时,不远处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小心戒备,有敌袭!”
多尔衮抬头一看,就从巨鹿城的方向,悄无声息的杀来了一支骑兵,看样子足有千人之多,或许是马蹄上裹了布匹或者野草,因此奔跑起来寂静无声,加上他们佩戴的盔甲近乎于铁灰色,与大地的颜色极为相近,因此,直到距离清军中军大队千余步的地方才被发现。
清军主力与明军巨鹿城和增援部队正处于混战中,谁也没有料想到在这漳河便还会遇到明军的突袭,饶是清军能征惯战,也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
“不要乱,先放箭!”一旁的多铎连忙大声呼喝道。
清军中不乏健卒和精锐骑兵,闻言纷纷开弓放箭,以期阻挡明军靠近的速度。
但还没等到清军射出第一轮箭矢,明军已经奔袭到不过四百步的距离,顷刻间,反倒是明军的箭矢先射了过来。
箭雨扑簌而下,清军阵型中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多尔衮倒吸一口凉气,“明军的箭手何时有这等箭术?”
清军中经历了慌乱之后,总算稀稀落落的射出了一些箭支,但效果却是寥寥。
两黄旗处在中军阵型的外围,豪格一个不注意,背上便是中了一箭,疼的趴在了马背上。身旁的鳌拜大惊失色,连忙招呼亲卫保护豪格,而他自己则召集了两百多名骑兵,向着朱平安的大队冲来,打算阻挡明军的攻势。
鳌拜一眼便看到为首的一身铁甲的朱平安,心知那边是明军的主将,因此,便径直向着朱平安冲来,口中喊道:“先杀掉明狗的大将,他们自然散去!”
两百多步的冲锋距离,鳌拜的马匹还没有发力的情况下,朱平安却是已经冲到了近前,映入鳌拜演眼帘的分明是一个还没长大成人的少年,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挥动手中的大刀猛劈向朱平安。
朱平安却是不管不顾,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坐骑猛然间发力向前一冲,已然是来到鳌拜的身前,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挺。
鳌拜一愣神之际,朱平安已经是策马闪过,顺手从鳌拜背上抽出一样物事,继续向着清军中军奔袭而来。
鳌拜却是双手举刀蹲坐在马上,迎面而来的明军士卒看到他,脸上都透露出一丝嘲讽和不屑。
鳌拜奇怪之余,忽然间觉得胸前发凉,继而是剧痛不止,低头一看,身着棉甲的身前,已然是显出一个孩童手臂大小的伤口来,鲜血汩汩而出。
原来,朱平安的长枪已经从鳌拜的胸腹间透胸而过。
鳌拜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口中喃喃自语道:“好快!”
随即翻身落马,后续的明军骑兵从他的尸身上疾驰而过,只留下一堆看不清形状的血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直捣中军
清军的中军至少有三千人卫护,但大部分正在横渡漳河,朱平安部就是趁着清军半渡的时机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清军士卒虽然悍勇,但大军行进怕的便是一个“乱”字,加上朱平安等人其快如风,眨眼间便到了眼前,一通砍杀之后,清军的阵型顿时更加混乱。
朱平安的的一千人有如一把烧红的尖刀,像切开豆腐块一般,瞬间便穿透了清军的阵营,挡者披靡,势如破竹。
在同明军交战的这二十多年的时光中,清军因为几乎百分之百的胜率,内心中一直保持着对明军战斗力的蔑视和不屑。但自从深入到河北以来,尤其是巨鹿城下的连场血战之后,这种微妙的情绪和优越感刹那间被颠覆过来。
无可奈何但又残酷异常的攻坚战,无坚不摧的火器,誓死同归的战意,都让清军士卒和将领瞠目结舌,他们几乎不相信面前的便是印象中如同牛羊一般孱弱的老对手。
就拿眼前的这支骑兵队伍来说,骑术之精湛,已经不在八旗精锐之下,精准的箭术,凶猛的冲杀,让清军在遭受惨重的伤亡的同时,心理上也不得不蒙上了一层绝望的色彩。
与多尔衮的本阵相距不过两百步的时候,骑兵队伍中忽然竖起了一杆大旗——“大明中都留守司指挥佥事朱”。这让不少还认得几个汉字的清兵顿时哀嚎不已。城南大营的一系列血战中,清军遭受的难以计数的损失便都是这杆大旗的主人带来的。
“朱平安还没死?”多尔衮的脑袋一阵眩晕,“那博洛献上来的首级是何人的?”
旁边的阿巴泰却是血灌瞳仁。一听得朱平安并未身死,当即便带着手下数百亲卫杀了上去。岳乐也想跟在后边,却被多尔衮高声喝止,“岳乐,你就留在本王的身边!”
此时明军阵中却忽然传来的一个声音,却是用满清的语言喊出来的,声音高亢。传遍四野,“鞑子阿巴泰何在。朱将军要取你项上人头!”
阿巴泰长啸一声,拍马直取明军为首的一员铁甲战将。
多尔衮远远看去,却见那人身材魁梧,脸上一部浓密的胡须。粗略看来,着实是一员威武的猛将,看向阿巴泰的表情却是咬牙切齿。
就在阿巴泰迎上那员明军大将的同时,斜刺里却忽然又冲上来一股明军骑兵,目标直指多尔衮的本阵。
多铎和祁充格、宁完我等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还有一股明军无声无息的混在人群中冲杀了过来,如此看来,刚刚那一声长喝,便是为了吸引众多清军的注意力。好趁机袭杀清军主将多尔衮。
多尔衮本阵亲卫反应虽然够快,但还未结好阵型,对面便是一阵疾风暴雨的箭矢。其中夹杂着还有弩箭,几十名亲卫顿时滚落马下。
多铎一看势头不妙,如今麾下的八旗将领都在巨鹿城下与卢象昇和高启潜所部苦战,身边已然是无人可用,只能不顾自己有伤在身,连忙带人上前阻拦。
眼见着明军为首的是一名少年将官。多铎顿时松了一口气,看那少年的年纪。比之岳乐不过大了两三岁,分明便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娃。而多铎虽然有伤,但却正在壮年,如此一个少年自然是不在话下,只要将他了结,跟随他的明军自然军心大乱,多尔衮之危也就顺势而解了。
多铎信心满满的抡圆了手中的大刀,力劈而下,脑子中几乎可以肯定一刀便可以将眼前的这少年将官劈落马下。
但却没成想,那少年只是将手中的铁枪向外一撩,多铎立刻便觉得一股大力从刀杆上迅速传来,“当啷”的一声脆响,手中的大刀几乎脱手飞出,肩膀上的伤口顿时崩裂开来。
还没等多铎回过味儿来,那少年的一只手已经放开了铁枪,顺势从背后抽出一支短枪来,“扑”的一声,已经深深的刺进了多铎的肩胛窝,人借马势,巨大的冲撞力立刻便将多铎刺落马下。
多铎痛呼一声,身子凭空飞起,重重跌落在地上,还好脑子总算没有糊涂,落地之后,就地一个打滚,这才算堪堪躲开了后面骑兵的践踏。
亲卫们连忙挡住明军骑兵,部分人滚鞍下马,这才将多铎救了回来。
多铎被刺下马的时候,多尔衮的心猛地一沉,直到看见亲卫们将其救起,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转眼间,阿巴泰却传来一声惨呼。
扭头一看,那员高大的明军大将已经将阿巴泰的首级砍下,高高的举在手中。多尔衮胸口如遭重击,险险摔下马来。
“阿玛!”岳乐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拿起手中的兵器便要上前,多尔衮手疾,一把拽住他的马缰绳。
因为多铎的阻拦,此时中军各部已经围拢过来,已经牢牢的将多尔衮等人严密的保护起来,祁充格刚要下令缓缓过河向东撤退。
朱平安已经率领着三百凤阳骑兵一头扎进了阵中,而仇泽和张大狗等人驱散了外围的清军,已经从两翼包抄而来,清军虽然人多,但此时却像是敌众我寡似的,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岳乐死死的盯着朱平安和张大狗的身影,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刻骨的仇恨。多尔衮也在眨也不眨的看向朱平安,看此人的年纪和身边的岳乐倒是差不多,却俨然已经是大明军中的一员悍将,自己的弟弟多铎的勇武他很清楚,虽然受了伤,普通的战将也还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此人却是硬碰硬的将多铎刺伤落马,其勇猛可见一斑。
这个时候,清军主力已经且战且退的来到漳河边。士卒们策马过河,而宣大卢象昇部和吴三桂的关宁军就在后边衔围追击,眼见着远处腾起大股的烟尘。应该是高启潜的主力也已经杀到,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明军一方。
而漳河对岸,姚东照的民军也已经杀到,但想阻拦清军的撤退未免有些力所不及,因此也只是在侧翼进行袭扰,最大限度的杀伤清军的士卒,抢夺军资。因此清军也得以保持了一定的阵型缓缓撤退。
朱平安冲进清军的中军本阵时,便是以清军阵中的主帅大纛为目标。他很清楚,大纛再次,多尔衮必然就在这附近,但面前到处是清兵。想要找到多尔衮却是不易。
于是,朱平安向着不远处狂突猛进的张大狗喊道:“大狗,将阿巴泰的人头丢给我!”
张大狗闻听,随手便将系在马鞍上的阿巴泰首级扯下,高高抛起,朱平安一个探身,便抓住了阿巴泰脑后的辫子。
朱平安高高举起手中鲜血淋漓的人头,将阿巴泰的面容对向多尔衮的中军大纛方向,交代仇泽高声喊道:“多尔衮。你七哥阿巴泰的首级在此,你便忍心他死无全尸,埋尸异乡吗?”
果然此言一出。清军大纛处一阵骚动,人影晃动之时,便有一名身着白衣白甲的大将隐约显出身形。接着便是一个声音用汉话喊道:“对面可是朱平安将军吗?”
“不错!”朱平安答话的同时,已经就在自己身后守卫的瞎子悄悄的做了一个手势。
“朱将军大才,小王已经领教了,大明乃礼仪之邦。岂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还请将军奉还我七哥的尸身。小王不胜感激,定有重谢!”
“谢尼玛!”朱平安断喝一声,猛然间一错神,身后早已张弓搭箭的瞎子立刻显现出来,一松弓弦,一支羽箭便以流星赶月之势扑向多尔衮。
清军悚然而惊,纷纷以身躯上前阻挡,瞎子的箭矢透过一名清军,径直又身中他身后的一个人,但瞎子却是连发三箭,而后的两支接踵而来,都是利用人群的缝隙直取多尔衮。
多尔衮大惊失色,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拉缰绳,马匹吁溜溜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一支羽箭正中马颈。马匹吃痛之下,竟然将多尔衮给甩了出去。
而另一只遇见则正中多尔衮身后掌旗官的眉头,他大睁着两眼盯着兀自晃动不止的箭支,缓缓向后倒去,大纛也随之倒下,在坚硬的土地上,旗杆摔成两截。
祁充格、岳乐、宁完我以及随后赶来部分清军将官大吃一惊,忙不迭的滚鞍下马,将多尔衮给搀了起来,不管他此时如何疼痛,二话不说,先将其架上了一匹战马,打马扬鞭将其送出险地再说。
而主帅大纛的倒下,让战场上所有的清军顿时都是惊慌失措,没有了中军大纛,便意味着主帅遇袭,敌军很有可能直扑中军,破坏了整个指挥中枢。这样的反应也给所有清军带来了灭顶之灾,各部再也无心恋战,蒙古科尔沁部特木尔带领着剩下的蒙古骑兵也赶不及和八旗会师,自顾自直接向北撤退,左翼军的汉军旗则被吴三桂的关宁军给包了圆。只有八旗部队还是按照之前多尔衮的命令不顾一切强渡漳河,向东北方向的南宫、清河一线急速撤退。
清军沿路撤去,明军在后掩杀,但效果确实大打折扣。清军撤退时,一路劫掠来的金银财货、布匹绸缎、牲畜牛羊、辎重军械被丢弃了一路。明军宣大所部还好些,但陕军、晋军、关宁军的军纪就委实败坏的多,再也顾不上追击敌军,反而是扔掉手中的兵器疯狂的将各种战利品塞进行囊和背包,如果清军不是因为中军指挥失控,无法回头一击,恐怕仅是清军的小部队一个反击,便有可能使得明军遭受极大的损失。
朱平安所部一千余骑兵却是咬住了清军的步卒不放,一直追过了漳河,又向北深入了一百多里,这才被明军派出的信使拦住,信使气喘吁吁的报告说:“查清军右翼军岳托所部已经出现在故城和武城一线,卢督师下令,不可再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