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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睿士     烈明txt下载     烈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

    其实,何长水等人打造的这种装备,便是来自于朱平安的灵感一现。宋代时,已经可以制造用火药推进飞行的类似于火箭一类的武器。元朝时期传入印度,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和完善,火箭和火药桶改为铁制,兵出现各种型号,威力和射程大大加强。英军侵略印度时,接触到这种武器,起初应用于海上作战,效果极其出色,并由英国海军上校威廉康格里夫对其进行改良,后以其名字命名,称为“康格里夫”火箭。

    就现在大明的工业条件来说,完全照搬康格里夫火箭并不现实,但仿造却是完全行得通的。最初级的康格里夫火箭应用于海军舰船。重十四点五公斤,箭长一米零六公分,射程可达一千八百米。只要火药配置适当,加以平衡杆辅助,大明自主生产的火箭完全可以达到一千米以上的射程。

    “馅料是什么意思?”何长水的话让朱平安有些糊涂。

    马夫王早已经屁颠屁颠的跑上来,手中捧着一个小竹筒,“大人请看,按照大人的吩咐,小人配好了几种配合火药使用的材料,效果各有不同!”

    提到效果二字的时候,何长水等工匠的脸上不由得微微抽搐,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但马夫王却依然是笑逐颜开。

    “这个!称之为‘粪弹’,由人粪、斑蛰、附子草等混合而成,配合铁蒺藜、铁钉、碎石使用,使人伤口溃烂不得愈合!”

    “这个,称之为‘催泪弹’,由精磨的石灰和硫磺混合而成,一经发射,便可使敌军双目不能视物!”

    “这个,是‘飞砂毒弹’,含毒毛旋花之毒、钩吻草毒等,闻者眩晕,轻则丧失作战能力,重则……,嘿嘿,直接要命!”

    “还有,这个是‘蜂群弹’,那个是‘追魂烟’,还有‘含笑半步癫’……!”

    “打住,怎么还有‘含笑半步癫’这东西?”朱平安几近崩溃。

    “令敌军发狂致癫,傻笑致死,是为‘含笑半步癫’,呵呵具体成分恕小人不能泄露,这可是我马家子弟赖以生存至今的不传之秘!”

    “……”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朱平安只是提了一个大致的设想,没想到马夫王和何长水竟然引申发散出如此多的花样。

    “别整那么多虚的!最重要的是射程,最远能达到多远?”朱平安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些个竹筒。

    “禀大人,射程小人已经精确计算过了。根据装药量的不同,加之材料的差别。竹制火箭的射程能够达到八百步至一千百步,而铁制的……”,马夫王和何长水相视一笑,得意的说道:“至少都在一千步之上,目前正在调制可达到最佳射程的装药量,最远的射程应当在一千五百步开外!”

    马夫王笑着凑上来,一张黑脸黑里透红,眼睛中散发出夺人的光彩,就好像一个被关了十年的囚犯刚刚出狱便撞到了一个前凸后翘的美人。

    “大人,小人还有一桩发明!”马夫王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又太初一个竹管来。

    “此物名曰‘我爱一条柴’!”

    朱平安险险吐出一口鲜血来,生生忍住血气上涌的冲动。“何解?”

    马夫王顿时嗤笑不已,“顾名思义,中了此毒,便可使人丧失心智,但对条状物体顿生好感,继而舍死忘生、前仆后继,不得到誓不罢休……!”

    “滚!”朱平安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竹筒,飞起一脚将马夫王踢了出去。

    “大人,这东西不满意,小人还有啊!”一脸鼻涕,两个鼻孔鼻血长流的马夫王顽强的爬起来,“奇淫**散、无敌小喇叭,应有尽有啊!”

    “大人,咱们说好的,弄出一桩发明来,便赏银十两啊!大人啊,小人这银子……!”

    朱平安没搭理马夫王的热情无限,而是将何长水拉到了一旁。

    何长水是个朴实的汉子,倒是没有马夫王那么多的花花绕绕,冲着朱平安深施一礼,“这些个东西的确是杀人的利器,用来对付鞑子的骑兵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但是眼前,还有一些难处!”

    “尽管直说!”

    何长水壮壮胆子,“启禀大人,目前生铁的分量已是不足。广东运来的生铁打造为精铁,中间耗费不少,大部分还要供田庄的匠作坊打造鸟铳。点心作坊的火箭车和神机箭车一旦开始打造,其中耗费的精铁便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还有便是火药、硝土、硫磺等物,照目前的存量,也只能仅够五辆神机箭车、三辆火箭车、三十余支火箭使用的啊!”

    朱平安低头想了想,发狠似的一跺脚,“生铁和火药的事情你无须担心,先抓紧时间在九月之前弄出神机箭车和火箭车各五辆,这不是死任务,不要为了赶工忽视质量。另外,生铁暂时不够的话,就先打制竹制羽箭备用,等生铁一到,再行打制火箭!”

    “属下明白!”

    ……

    七月二十四,紫禁城神武门外,正是每月逢四开放的内市,所谓内市,便是内官采买宫内所用物资的集市,其实,也不能成为集市,因为,类似于供应大宗物资的商户都有自己的门店,也都在紫禁城以北的司礼监和御马监及经厂一带。只有零散的商品会在内市召开的当天的小摊位上购买,一般也都是内官个人使用的物品。

    由此也带动了整个北京城东北部的商业发展,店铺鳞次栉比,到了晚间,各种纱灯、角灯、丝灯、或纸灯琳琅满目,挂满整个坊市,极尽精巧之能事,繁华喧闹无比,完全看不出京城之外的千里萧条、遍地狼烟。

    阴世纲的货栈就开在御马监的东边,端的是万中无一的好地点。当然,这还是周勉花了大力气弄来的,银子也没少糟蹋。但却是物有所值,在周勉的撮合下,内官监、巾帽局、针工局、酒醋面局等内官衙门都从阴世纲的四海货栈进货。其实,这也是拉拢了张云汉的缘故。

    三月初,张云汉审结廖永堂一案返京。廖永堂“理所当然”便在回京的路上“羞愧自尽”。

    但为了消除当日的误会,王品从中牵线,朱平安为张云汉和袁敏两人各准备了一份大礼。当然,这是背着路振飞私下进行的,张云汉毕竟是宫中的内官,因为廖永堂得罪了他,实在是没有必要,而朱平安恰好也想通过结识内官,多掌握一些宫里的情况,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张云汉虽是曹化淳的人,但也存着自己的小心思。朱平安的事情惊动了一国皇后,就连曹化淳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作为始终战斗在内宫机关第一线的张云汉岂能不知趋利避害的紧要性。

    因此当王品和朱平安刚一透露出结交的意思,张云汉便迫不及待的附和上来。而朱平安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马上为他个人资产的增加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到京城没多久,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末席的张云汉便见到了联袂上门的周勉和阴世纲,说起共同发财致富的事情,张云汉自然是欣喜无比。不用自己出一分银钱,仅仅是将宫内自己掌握的这些衙门的采买放到四海货栈中,每月便有不菲的收入,而且全部存入盐商的钱号,神不知鬼不觉,何况又是和嘉定伯府合作,哪里去找这样稳妥又便捷的发财之道呢?

    刚刚便是算完了半月的利润,阴世纲这才得闲回到后院的二楼,仆役送来酒菜,阴世纲独自坐在窗前,自斟自饮。

    不知不觉,到京师已经半年了,眼见着天气由春入夏,到现在,距离中秋佳节已是不过半月时间。骤然间轻松下来,阴世纲倒是不觉思念起远在凤阳的妻子和儿女来。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当年在仪封家乡时,还有后来被乱匪掳劫漂泊四方的时候,阴世纲曾经不止一次在脑海中幻想过京师的模样。

    会试,这个令阴世纲心痛一生的字眼,自己一路过关斩将,耗费了十余年青葱岁月,从童子试直到乡试,其中灌注了多少心血和不眠之夜,却因为命运的一次**,将自己彻底抛进了无底深渊。

    还好命不该绝,自己这又一步步的爬了上来。

    一口酒水下肚,灼热的感觉涌上心头,看着那些一身士子衣衫,摇着折扇,从街道上昂然而过,接受着周围生民羡慕仰视目光的读书人,阴世纲忽然觉得自己恍若梦中。

    如今又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看向那些曾经和自己一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阴世纲忽然有些好笑。

    说起来,跟随流贼闯荡四方倒不是件坏事情,至少让阴世纲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大明朝是个什么模样。

    曾经威震四方的大明盛世现在只不过是一座千疮百孔的高楼,看起来巍峨雄浑,其实,只不过需要轻轻的一脚,整座楼都会轰然倒下。

    “众人皆醉我独醒,看数年之内,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一个什么模样?”

    阴世纲冷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光变得清澈阴冷。

    “老爷!”一名仆役蹑手蹑脚的走上来,“宫里的怀德小公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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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各怀心思

    眼前的这位怀德小公公,年龄不大,圆圆的脸庞,眼角眉间满是稚气,但阴世纲却不敢因此而小觑了他。能在乾清宫做值司太监的人,就算年龄再小,也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身后也定然隐藏着手眼通天的庞然大物,这如何能够等闲视之。

    阴世纲手脚利索的下得楼来,没有直接到前边迎客,反而是直奔自己的卧室,取了几卷书册这才来到前厅。

    “罪过,罪过,让公公您久等了!”阴世纲一脸笑容,见到怀德便是弯腰施礼。

    “阴掌柜实在是客气了,‘公公’的称呼的万万不可再提,怀德只是殿前一名值司,哪里配得上如此称呼!”正在品茶的怀德起身点头示意,笑容温和可亲,身后则侍立者一名年纪与其相差不大的灰衣小宦官。

    “公公说的哪里话,您可是随侍天子的内官,阴某不过一介商贾,身份何止天差地别呀!”

    两人客气了一番,这才分宾主落座。阴世纲将手中的书册交给怀德。“公公,您看,这是你要找的宋版的韩愈杂文以及诗集,还有龙溪先生的全集,以及他老人家手抄的阳明先生的《传习录》。”

    怀德顿时眼露喜色,将书抱进怀里,迫不及待的翻阅起来。

    阴世纲一笑,“公公嗜书如命,反倒是让我有些觍颜了!”

    怀德看了好一会,这才将书小心翼翼的交给身后的小宦官,小宦官随即用随身携带的包袱皮给包起来,抱在了怀中。

    “实在是太感谢阴掌柜了,这几本书着实不太容易找得到。您看,价钱几何?”怀德一招手,身后的小太监奉上一个木匣。

    怀德将木匣放在桌上,伸手拉开,里面是摆的整整齐齐的两块金锭。

    阴世纲笑着摆摆手,“实不相瞒,这些书本,倒是在下的私藏。这还是早些年一位旧友送给在下的,可这些年阴某奔波四方,京师许久没有再翻开过了。”

    “这如何能使得,君子不夺人所爱……!”怀德一愣。

    阴世纲摇摇头,“公公误会了,所谓得其所偿,即便是这些书本,也是如此。在我这里只能束之高阁,而在公公那里便可以物尽其用,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留在我这里明珠暗投呢?”

    阴世纲将桌上的木匣又推回去,“书本有价,而义理无价,公公和阴某之间,便无须用这些金银来交换了!”

    怀德想了片刻,嘴角透出笑意来,冲着阴世纲一拱手,“如此说来倒是怀德有些拘泥了,那就多谢阴掌柜的好意了,怀德记下这份情了。”

    怀德来的次数不多,做出还是和张云汉一起来的。对于这个少年内官,阴世纲的感觉是温文尔雅、含蓄内敛、待人亲和。乍一看,就像是书香门第中出来的子弟。但看张云汉对他的态度,阴世纲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张云汉如今可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一,虽然是末席,可也是内官中的几大巨头之一,现今名正言顺的掌管着东厂,内官众人见其必称“督公”,较之凤阳时的钦差身份更为显赫。可他对待怀德这个值司太监时,却依然是不敢妄自托大,由此可见怀德的贵重,抑或是他身后那位的权势使然。

    怀德因为要随侍御前,平日里出宫的机会并不多,每月最多只有一日的休沐时间,但其也没有别的爱好,却总是喜欢淘些旧书来看。

    于是阴世纲便一力应承下来,与其花费一天的休沐时间,倒不如将差使交给货栈来做,早说,货栈于各行各业中交往甚广,找些旧书来亦不是什么难事。

    一来二去,便与怀德混熟了。

    但越是交往,阴世纲心中的一种感觉便愈发浓烈。这怀德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这整间货栈以及自己,甚至于对于货栈背后的人同样怀着不小的兴趣。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警惕性很高的阴世纲却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

    “阴掌柜来自凤阳,如今我有一位兄长恰好也在凤阳,不知道阴掌柜可曾听说过?”

    “哦?是哪位?”

    “凤阳镇守中官,王品王公公!”

    “原来如此!”阴世纲恍然大悟,“想不到怀德公公竟然是王公公的兄弟,真是失敬失敬!”貌似阴世纲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

    只不过,怀德和王品怎么都对凤阳的人和事这么感兴趣?阴世纲心中新的疑问又产生了。

    但怀德言尽于此,接下来便是客套了几句,拉近彼此的关系之后,便起身告辞。

    走出四海货栈一段距离,在街道的拐角处,怀德停下了脚步,回身远远看向四海货栈的轮廓,不禁若有所思。

    朱平安派遣阴世纲入京,别人没有在意,但却没有瞒过自家义父王承恩的眼睛。至今,怀德都不清楚义父与朱平安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但他却很清楚,自己的这条命是义父所救,此生此世,但凡义父所言,必然是他怀恩义不容辞的方向。

    片刻之后,怀德低声说道:“好好看住货栈,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速速禀报于我!”

    小宦官躬身称是。

    ……

    送走怀德,回转店里,正好遇到曹无伤回来。自从到了京城之后,曹无伤便变得有些神出鬼没,对于这个朱平安的心腹之人,阴世纲并没有什么管辖的权利,他也知道,朱平安派遣曹无伤跟随自己进京,一面是确实有事情交托给他;一面则是协助自己,换而言之,也是监视自己。

    “曹爷,您回来了?”阴世纲不卑不亢的一拱手。

    曹无伤点点头,接着便返身进了后院。

    对于曹无伤的态度,阴世纲早有领教,因此不以为意。这次跟随阴世纲和曹无伤一起进京的,还有朱平安特意派来的一小队人。

    共有五人,年龄都不大,据朱平安所说,他们的身手全是曹无伤一手**而成,但是用来打听消息,还须阴世纲继续训练,因此便一并带到了京城。

    这五人全是军户子弟,但却是孤身一人,都被朱平安收养,曹无伤教授武技,在凤阳时,就连洪胖子等人都未必知道他们的存在。这次阴世纲进京组建在京城的据点,朱平安便有意将他们也派了过来,让其历练一二。

    这五人并没有跟随在曹无伤的身边,反倒是一直跟着阴世纲,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幼孤苦无依,倒是比一般少年的心性坚韧许多,能吃得了苦,阴世纲也甚为满意。四海货栈生意兴隆,也需要人手,便将五人安插在店铺中,平日里,以商谈业务为名,交游四方,获取不少的消息。

    回到书房,五人已经将各自找到的消息汇总在阴世纲的案头。阴世纲将酒菜一扫而光。开始专心的将所有琐碎的消息汇总,重新撰写。

    阳春三月,李自成自川入陕,三边总督洪承畴统兵追击千里,大败流贼,李自成率领残兵败将遁入西和、礼县一带的群山中蛰伏不出。

    而张献忠、罗汝才则在五月初,于谷城向兵部尚书、右副都御使熊文灿请降。熊文灿纳之。

    朝野上下一片欢腾,流贼为患多年,直到杨嗣昌献“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洪承畴、孙传庭、熊文灿等人率军拼力围剿,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就连阴世纲看到这些消息时,也不禁有些怀疑朱平安的论断。

    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就算鞑子入寇,九边重镇还有数十万边军,不说歼敌,单是自保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啊!如何能沦落到形势逆转的地步呢?

    带着怀疑,阴世纲仔细梳理着手下弄来的关于京师各个衙门的情报。这些情报不是什么机密,旁人不会注意,但阴世纲却看得分外仔细。

    楼下的某个房间,曹无伤并没有点灯,来送饭的仆役也被他打发离开,屋中漆黑一片,只有院外的灯火和天空中皎洁的月光照进房间。

    如此的静谧祥和,曹无伤的心中却是焦躁无比。

    来京师已经半年的时间,朱平安托付给他的事情却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件事情,朱平安没有交待给阴世纲,而是让曹无伤一人打探,便是不想太过张扬。但半年的时间白白耗费过去,怎能让曹无伤心平气和。

    木先生一家离开南阳返回京师,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一点的音讯。

    老宅第没有人,只有一个用铁锁锁的结结实实的宅院。曹无伤夜间偷偷入内,发觉其中却是一片荒凉,很显然,数年之间这里已经没有住过人了。

    又去坊市以及官衙打听,宅院并没有出售,但屋主却是无人知道其下落。

    又去木先生曾经供职的翰林院等衙门询问,花了不少银钱,找了不少衙门的老吏,却是无一人知晓木先生一家人的下落。

    曹无伤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但更多的却是自责。朱平安只交给他这么一件事情,自己却是始终找不到任何头绪,直到如今,曹无伤甚至不敢写封书信回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朱平安交待。

    看着窗外的月光,曹无伤心乱如麻。

第六十三章 父子情仇

    乾清宫的灯火彻夜未熄,在黑沉沉的宫殿中很是引人注目,王承恩悄悄的走出大殿,回身看看崇祯依然奋笔疾书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叹口气,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台阶。旁边早有两个小宦官迎上来,一左一右搀扶住他,向着值房走去。

    值房内,怀德匆匆换好了当值的衣衫,刚要出门,一开门,却看见王承恩疲惫的走过来。赶忙上前一把扶住,走进房内,帮着王承恩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一身凉爽、干燥的丝袍,又捧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一回来,便想着要去替换义父回来休息会,没成想,义父却先过来了,是皇爷就寝了吗?”怀德蹲在王承恩身前,轻轻的揉捏着他的大腿。

    一碗酸梅汤下肚,暑气尽消,王承恩舒爽的长出一口气。“皇爷今晚又不知道要批阅到几时了。咱家到底还是老了,这才伺候了一个下午,腿脚便有些支撑不住了,要不是皇爷体谅,说不定便要在御前出丑了。”

    “义父说的哪里话,您还不曾到知天命的年纪。着实是儿子回来的迟了,让义父……!”

    王承恩挥挥手,“事情办得如何?”

    “凤阳派来的是一个叫做阴世纲的人,也是朱家少爷新近招募的读书人。原先曾是河南仪封县的举人,后来被乱匪掳走,委身于贼。被朱家少爷抓到后,改换门庭,做事倒还上心,心思也细腻。”

    “那家货栈是和嘉定伯府一起办的吗?”

    “义父的消息没错,一共是三家合办。嘉定伯府、张云汉和朱家少爷。”

    王承恩将汤碗放下,抚摸着手指上的碧玉扳指笑了笑,“这孩子,倒是善于利用机会,一个石应诏、一个廖永堂,竟然让他结交到嘉定伯府和张云汉这两家,眼光委实准得很哪!”

    “朱家少爷此举莫不是想结交权贵,以为晋身之资?”怀德好奇的问道。

    哪料到王承恩却摇了摇头,“别说你猜不到,咱家也有些捉摸不透了。这孩子之前一直平庸的很,虽是跟随姚少钦习练武艺,却也只是中人之姿。只是最近这两年,却仿佛突然开了窍一般。做出来的事情让人大吃一惊。廖永堂,石应诏这两个人虽不是什么狠角色,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庞然大物,想不到仅仅两个月时间就相继栽倒在他手中!真是奇哉怪哉!”

    “不过既然有路振飞帮他把握着方向,咱家倒是不担心他会行差踏错。”王承恩若有所思的说道。

    “只是京城这一步棋,咱家着实有些糊涂了。”

    怀德嘻嘻一笑,“义父,朱家少爷的手段如此犀利,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王承恩微一错愕,随即笑逐颜开,“你这孩子,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对了,王品在凤阳如何了?”

    怀德微微一愣,但马上回答道:“很好啊,义兄不是还给义父您写了两封信嘛,以义兄的本事,在凤阳足可稳如泰山。”

    王承恩也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减退,眼睛死死的盯住怀德。

    怀德敲打着王承恩大腿的双手频率逐渐减慢,终于停了下来,径直跪倒在王承恩面前。“义父,都是怀德的错,您万不可因此而动怒气坏了身体!”

    怀德以头触地,磕的怦怦作响,嘴里依然在不停的念叨:“义兄只是一时糊涂,怀德这就去信劝他回头!万望义父饶过他这一回!”

    王承恩长叹一声,伸手将怀德扶起来,“他有何错。两年的时光,咱家只当是足以磨平他心头的棱角和雄心,谁知道,却是比当初更加炽热了。”

    王承恩拍拍怀德的肩膀,用手帕将他脑门上的尘土擦去,“你性子沉稳,虽然年纪小,却是咱家最放心的一个。反倒是你那义兄,快三十岁的年纪了,又被搁置了这两年,向上爬的心思却是不减反增,这才是咱家最为担心的啊!”

    “开春时,王品刚到凤阳,东宫侍卫便潜入凤阳与其秘密见面。前不久,王品派人进京,与东宫詹事姚明恭,太监萧全私下会面,接着太子手下干将杨廷璘迁兵部职方司主事,奉旨前往卢象昇军中就职。这一连串的动作,瞒不过咱家,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运作什么,但好像便是与凤阳的路振飞和朱平安有关!”

    “王品在凤阳,纠缠着路振飞和朱平安,这些消息别人不知道,咱家却一清二楚,不外乎是想给东宫寻找强援,壮大实力。”

    说着说着,王承恩露出一丝苦笑,“可他也不想想,当今圣上春秋正盛,踌躇满志,但却……,一旦有个闪失,立刻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承恩无力的摇摇头,“罢了、罢了,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愿意再听咱家唠唠叨叨了。回头给你义兄去封信,言明咱家都已知晓了,让他自己好自为之吧!咱家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只要他能保证唐王父子安全,咱家就感激不尽了!”

    怀德脸白如纸,不停的点头。

    王承恩忽然精光一闪,一拍椅子的扶手,“对了,唐王妃曾氏怀孕的消息确认过了吗?”

    怀德定定心神,连忙点头,“已经确认了,差不多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应该再过两三个月便要生产了!”

    王品的事情让王承恩有些恼怒,听到怀德的回答,更是火上浇油,恨恨的站起来,“通知凤阳那边,咱家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立刻让曾氏腹中的孩子消失。记住,这件事情不能让你义兄知晓!”

    怀德心头一颤,自知这次王品是真真切切的让王承恩失望了,但偏又无从辩驳。

    “好了,你去殿里伺候着吧,皇爷身边不能没有人。记得准备些皇爷爱吃的夜宵,今晚又不知要熬到何时了!”

    “是,那儿子就去了,义父也歇息一会吧!”怀德点头答应下来。

    王承恩则摇摇头,“不歇了,反正也是无事,咱家去将那些御赐之物再擦拭一遍!”

    “义父何苦如此辛劳,前日里不是刚刚擦拭了一遍吗?”怀德劝慰道。

    “唉,你不懂的,自去忙你的去吧!”

    看着怀德离开,王承恩这才走出门外,对廊下侍立的两名小宦官说道:“仔细看住值房大门,任何人不得进来,皇爷召唤,便大声通知咱家!”

    吩咐完毕,王承恩将值房的大门关闭,整间值房内便只剩下他一人。

    迈步走到值房的书架边,王承恩伸出双手攥住书架旁的一根丝绦,用力一拉,书架缓缓的转开,露出里边的一道暗门。

    王承恩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上的铁锁。返身点上一盏烛火,这才慢慢走进暗门之内。

    暗门之后,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密不透风,一开门,一股灼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房间中只有有一张长桌和四个木箱、一把椅子,就这样已是塞得满满当当。

    王承恩将烛火放在桌上,坐下来,打开脚边的木箱,将其中的一个长条形的布套取出来,拿出其中的物件,仔细的擦拭,上油,卸下上面的火石,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确认仍然可以使用,这才又装了上去。

    好一会儿,才将这些物件清理擦拭完毕,又组装起来,放回箱子中。

    弯腰的时候,脖子上的一块玉佩碰到了桌角,发出轻微的脆响,王承恩一惊,赶忙坐直了身体,取下玉佩在灯光下端详检查了好一会,看到没有破损这才长出一口气。

    双手轻轻的摩挲着光滑的玉佩,灯光的照应下,隐隐约约显出其上的一个“沈”字,王承恩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口中轻声的自言自语道:“青荷,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害到沈家的血脉。原本打算让他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但现在既然他显现出自己的能力,我就有办法让他获得更多的东西。沈家曾经失去的,皇家亏欠你们的,我会全部拿回来补偿给他!”

    很多事情,王承恩只能埋在心里,就连最宠爱的义子怀德也不能告诉。看到这块玉牌,他便想起先帝驾崩的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

    那时的自己,便是守着这些个木箱中的物件,充当着当时还是信王的朱由检的最后一道屏障。

    魏忠贤和客氏的爪牙疯狂已极,为了那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不惜派遣死士潜入王府,刺杀皇位的唯一继承人——信王朱由检。

    外面是刀光剑影,身后是瑟瑟发抖,几近绝望的朱由检夫妇,那一刻,也只有他王承恩毅然决然的担当着大明王权的最后守护者。

    还好,胜利的曙光终于降临,救兵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朱由检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他王承恩也由此走向大明帝国的权利中枢。

    可那一夜,王承恩曾经最爱的女人和他的家族却最终倒在了胜利的前夕。留下的,只有心碎莫名的王承恩和曾经为信王府披肝沥胆、浴血奋战的一群死士。

    这之后,这些死士也成为了王承恩最忠诚的属下,这么多年,他们隐藏在大明帝国的各个角落,就是在等待着王承恩重新恢复主家的旧日荣光,这一等,便是十年。

    容颜虽老,但信念依旧,这一点,王承恩和他们一样,至死不变。

    只有一点是王承恩没有想到的,那就是,曾经的信王朱由检,现在的崇祯皇帝还是没有能够力挽狂澜,将大明这辆破旧的战车扶回正常的轨道。

    但朱平安的出现,让王承恩再度看到了希望。

    虽然这希望,现在只不过是萤光一点。

    但这已经足够了。希望便是如此,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萤光,就足以吸引众多的飞蛾投身其中,用自身的血肉之躯使之变得耀眼,直到成为足可以燎原的熊熊烈火。

    黑暗中,王承恩的嘴角扬起,欣慰的笑了。

第六十四章 蠢蠢欲动

    七月的关外满清都城盛京,较之北京,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宁完我一身青色的衣衫,周身上下没有一处点缀,只是将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脑后的辫子紧了又紧,跟在一名宦官的身后,小跑着进了大清门。

    整整将近一年了,一年的时间,宁完我再也没有踏足过盛京皇城的土地。从天子的近臣再次沦为礼亲王代善三子萨哈廉的家奴,这其中的艰涩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更何况,早在崇德元年的时候,萨哈廉便已病故,成为他的家奴,便意味着身后连个主子都没有。于是乎,得意时惹下的仇家便接二连三的将矛头指向了宁家。

    这一年中,宁完我生不如死。

    因为自家侄子宁通的失误,图顺等人死在了凤阳,范氏商号的机密资料也被人挖掘一空。虽然大明朝廷混乱不堪,倒是没人追查这件事情,可贺有龄却严厉警告了范氏。

    宁通一事已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接下来,务必偃旗息鼓,从长计议。

    满清架构关外至关内,北直隶至江淮、江南消息渠道的构思完全失败,因此,宁完我被当时正因为皇八子病情变得暴戾盛怒的皇太极废为平民,仍旧发配给萨哈廉一族做包衣家奴。

    如今,得以再次踏上皇城的土地,宁完我激动的险些掉下眼泪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眼见着宦官将自己领向关雎宫的方向,宁完我的心里却不由得有些腹诽。“好好的一个英明神武的大清皇帝,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夭折的皇八子搞得无心打理朝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行,待会面圣时一定要劝谏皇帝振作精神,重振朝纲,也好彰显我这身为臣子的铮铮铁骨。”

    但这个念头一浮现在心头,宁完我又有些忐忑。去年便是在皇八子病重的时候,自己遭了池鱼之殃,如果今天再因为劝谏,受了无妄之灾,将好不容易的机会白白丢掉,是不是有些不划算呢?

    想着脑子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宁完我已经到了关雎宫的宫门前。

    宦官通报后,将宁完我引入暖阁,虽然天气凉爽,但暖阁中依然有些热气扑面,还有那种经久不散的药味,猛然一进屋,宁完我险些打了个喷嚏。

    “外面都在盛传,关雎宫宸妃因为爱子夭折身体是每况愈下,看来所言非虚啊!”宁完我一进门便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脑子里却依然在转个不停。

    行完了礼,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起来吧!”宁完我这才站起身。

    偷眼看了面前的大清皇帝皇太极一眼,宁完我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哽咽难言。“这才,这才一年没见,主子,主子怎么清减成这般模样!”

    满清八旗尚武,皇太极也是骑射俱佳,原先便是身材魁梧,今日一见,却消瘦了许多,就连面色也憔悴了。

    皇太极笑着用脚尖轻轻一踢,“你这奴才,一年未见,这张嘴却是油滑如初,还不快起来,眹有要事交给你去办!”

    “主子请吩咐!”宁完我心头一阵狂喜。

    “关内传来消息,李自成、张献忠那些家伙,已经被杨嗣昌、洪承畴等人揍得抬不起头来,眼见着这关内的局势就要平定下来。如此一来,明廷的战略重心势必会转移到辽东,大明腹地的精兵一旦抽调到关外,咱们的压力可就大了。”

    “主子的意思是……?”

    “如今已是七月,朕决意草长鹰飞之时,大举南征,不能给明廷以喘息之机!”

    “主子圣明!”宁完我的声音再度挂上了哭腔。

    “大军调度筹措方面,不用你来操心。你对关内事务熟悉,和范氏合作多年,彼此熟络,就由你潜入关内,为大军先行探听情况。顺便可以命范氏筹措军资、粮草、兵甲,大军入关之时,你便为前驱,沿途提供山川客流、城池风貌等消息,指引大军攻城掠地。”

    “奴才领命,一定不负主子所托!”

    皇太极低头看了看宁完我,“不要老想着你侄儿的血仇。凤阳地处大明腹心之地。如今大明虽是千疮百孔,但却仍然具有相当的实力,咱们未必能够深入其腹心为所欲为。路振飞虽杀了你侄儿,此人却是大明难得的干才。有朝一日,我满清大军一路南下,如果此人能为我所用,朕不希望看到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宁完我犹豫了一下,好不容易将心中那股复仇的火焰压了下去,低头躬身称是。

    关雎宫宸妃的身体情况依然不太乐观,她和皇太极之间的夫妻感情也确实深厚,皇太极和宁完我说了不过一会子话,便接连有两拨宫人前来催促他回去。宁完我恢复了二等甲喇章京的头衔,和一个特使的身份,便识趣的磕头告退。

    当值的宦官将官袍、告身等物交给宁完我,宁完我这才迈步走出禁宫。

    阳光明媚,姹紫嫣红,宁完我的心情舒爽到了极致,宫门口的侍卫提前得到消息,已经为复职的宁完我准备了马匹。

    宁完我利索的上马,刚要策马扬鞭,疾奔回家告知家人这个天大的喜讯。耳边却听得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几十名顶盔贯甲的骑士簇拥着两个锦衣玉带的年轻人飞奔而至。

    “前边是宁完我你这奴才吗?”其中一个年轻人一挥马鞭,指着宁完我大声问道。

    宁完我仔细一看,赶忙滚鞍下马双膝跪倒。“原来是十四爷、十五爷,奴才宁完我给两位爷请安了!”

    来者正是皇太极的两个弟弟,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以及掌管镶白旗的贝勒多铎。

    多尔衮兄弟跳下马来,多尔衮还没开口,多铎却是笑着轻轻朝宁完我的背上抽了一马鞭,“你这奴才,一年未见,却不想今日在此遇到了,看来是遇到了好事情,看到咱们兄弟两个,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

    宁完我心头一颤。眼前的多尔衮、多铎,与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乃是**哈赤大妃纳喇氏阿巴亥所生的三个儿子。为了夺取皇位,皇太极逼阿巴亥殉葬,却迫于内部压力不得不重用多尔衮三兄弟,如今,多尔衮三兄弟已经控制了正白、镶白两旗,在满清八旗中实力不可小觑,就连皇太极对他们也是忌惮三分。

    三兄弟中,多铎最为年轻,也是八旗宗室中最为勇猛善战的大将。但其人却贪恋酒色、加上心胸狭隘,暴躁易怒,常常便是一言不合便当场拔刀杀人,因此,八旗贵族和汉军大臣对他都是避而远之。

    如今听他的语气不善,宁完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就连身子也不禁都抖动起来。

    多尔衮眼见宁完我抖如筛糠,便知是自家兄弟的凶名所致,虽然好笑。但还是一把夺过多铎手中的马鞭,扔给身后的亲兵。“胡闹,眼见着宁大人这是被大汗再度启用,怎能如此说话!”

    多铎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皇太极都未必给面子,但却是对这位十四哥敬爱有加,当下只是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向后退了两步,自去和宫门前的侍卫头领说话。

    “宁大人这是……?”多尔衮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塞到宁完我的手中,让他擦一擦额头的冷汗。

    宁完我推脱不掉,只得道了谢接过来,“回十四爷的话,的确是大汗召见!”

    “可是交代了什么差使?”多尔衮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道。

    “这……!”宁完我有些为难了。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太极对多尔衮三兄弟的忌惮,这要是透露了差事的内容,如果皇太极得知,自己又免不了重蹈覆辙。可要是不告诉多尔衮,宁完我又着实没这个胆子,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

    多尔衮一眼便看穿了宁完我的小心思,也没有生气,只是凑近了一步,“宁大人不必为难,容本王来猜一猜,权作笑谈而已!”

    宁完我苦笑着拱拱手,“多谢十四爷体谅!”

    多尔衮抬头看天,又将目光投向宁完我马背上的官服等物,仔细端详了宁完我的表情,这才小声说道:“大汗交给宁大人的应该还是原先的差使吧!”

    宁完我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既没说是,也没否认。

    多尔衮哈哈一笑,拍拍宁完我的肩膀,“既然宁先生不说,那本王也就不再追问了。这样,为祝贺宁大人荣升,明日晚间就在本王府邸中设宴,为大人庆贺,咱们一醉方休!”

    宁完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了谢之后,忙不迭的上马,飞一般的逃走。

    多尔衮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现出一抹阴寒的笑意。

    “哥,什么情况,那狗奴才不肯说?”

    多尔衮转回身,揽住多铎的肩膀,“他已经说了!”

    多铎一愣,“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听到啊!”

    多尔衮伸出一根手指,悄悄的指了指关雎宫的方向,“那位,要对关内用兵了!”

    多铎顿时跳了起来,“那好啊,正好咱们兄弟可以再立战功,多杀些明狗,抢些蛮子的女人来。我这就去告诉十二哥!”

    多尔衮又气又笑,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多铎。“胡闹,如今宫里和朝廷还没有消息,一旦给你传的沸沸扬扬,你我不要说领兵入关,就连如今的富贵都要大打折扣。”

    “那怎么办?”

    多尔衮略略沉思,“你这就去找十二哥,把详情告诉他,让他造作准备,但请他务必保密。今晚,请十二嫂进宫一趟,得空拐去永福宫,问问玉儿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切记,你我兄弟只能暗中做好准备,绝不能让豪格做了南征的主将!”

第六十五章 京师来客

    崇祯十一年的夏末秋初,注定是不平静的。大明、满清、流贼三大势力都在暗流汹涌的形势下密切注视着彼此的动向。相比较之下,凤阳却处于一种平静之中,而且散发出一种蒸蒸日下的发展态势。

    路振飞主政凤阳以来,克己奉公,轻徭薄赋,严查贪官污吏,不仅民间风评甚佳,就连官员士绅也都无话可说。凤阳城墙经过一年的修缮,大体框架已经成形,虽然远没有当初的高大雄浑,但却坚固实用了不少。

    城内各个坊市也已恢复正常的运作,凤阳各衙门倒也能各司其职,逃散的百姓得知,也相继从周围的府县赶回,其中竟然还夹杂了某些外地的百姓。原本凤阳只剩下大约三万户,这一年时间不到竟然猛增至六万余户,虽然远远不及弘治、正德年间,但已算是近十年来人口的最高峰了。

    外地流民和富户的涌入,在使得凤阳商业受到刺激得到迅猛发展的同时,粮食也日益成为城内最重要的难题。好在凤阳莅临江淮,漕运兴盛。在流贼暂时受到压制,山东却民变激增之后,凤阳成为江淮与北直隶乃至京师最安全的中转据点。漕运的恢复,使得凤阳的粮食危机得到缓解,也吸引更多了流民赶来。

    高墙卫经过朱平安和段喜年的整合,原先的三个千户所,目前实际上也只剩下一个,剩下的两个千户原本就是凤阳豪族的子弟。他们麾下的千户所军户逃离情况最为严重,早已经名存实亡。如今朱平安的千户搞得越发红火,加上凤阳再度成为漕运的重要流转环节带动了一系列的商业机会,这两人便放下了所谓的千户身份,投身到热火朝天的市场经济浪潮中,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军户全部贱卖给了朱平安。

    朱平安由此又得到了三百青壮,虽然他们的背后是三百户等值吃饭的嘴巴,但现在的朱平安可谓财大气粗。粮田不够,便从漕运下手,硬是凭借着高墙卫的大名和手下军卒的刀枪,霸占了凤阳码头的全部装卸业务。三百青壮和他们的家眷全部屯驻到码头,兴建住房和仓库,一手垄断了整个凤阳码头。不单单养活了这些个军户,还因此而大发其财。每月至少都有万两白银入账。

    朱平安的本意是在凤阳弄一个类似于经济特区的设置,但目前来说,自己的实力和官位还有些差距,想在凤阳一手遮天确实是不现实。再说,凤阳毕竟是中都,处在朝廷的严密监控之下不说,还处于腹心四战之地,战略位置有着先天的缺陷,地势一马平川,如果清军南下,凤阳将无险可守,只能困守孤城,实在是不利于长远发展。基于这几点,朱平安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广东又运来了将近六千斤的生铁和两千斤的精铁,黄公辅派人千里护送,打着湖广都司衙门兵备道的旗号,一路上哪里有人敢查,一路妥妥当当的运到了凤阳。有了这批材料,点心作坊的工程才不至于半路停工,立刻加大了人员和投入,全力打造神机箭车和火箭车,还有便是兵甲和弩机,这些东西都是对阵鞑子骑兵时必不可少的装备。

    这些时间,朱平安便往来于码头和点心作坊之间,转眼间便是秋天,离清兵南下的时间越来越近,但却苦于在关外没有建立情报机构,因此也只能等待京师方面的消息。而朱平安则是忙于做着各项准备。

    一大早,凤阳淮河码头便已经热闹起来,自苏扬而来的船队络绎不绝,而从北直隶而来的船只便相应少了许多。

    王品一身素袍,身后跟着几名带刀的亲随,沿江远眺。

    一艘江上常见的四百料的浅船慢慢靠岸,沿江巡视的盐丁看到陌生的船舶,便像闻见了腥味的野猫一般,哗啦啦的从四面包围上来,眼见着浅船靠岸,便想用铁钩钩住上传检视,敲诈些好处来。

    此时王品已经看到船头上所立一人,正是自己要等的人物。心中一松之际,却看见四面围上来的盐丁们,顿时皱起眉头来,刚要举手命令侍卫前去解围,那盐丁们却是已然用铁钩勾住了那浅船的船舷,七八个穿着灰色盐丁号服的汉子手执短棍和铁尺飞身上船。

    漕运由来已久,所运载的主要便是两样东西,盐和粮。盐丁便是漕运应运而生的产物,混迹于水上,原是查检私盐,如今却等同于匪盗一般。见到船只经过,便是群起围堵,生生要榨出些好处来。

    王品的侍卫刚要上前。岸上却是忽然伸出两根长长的竹竿来,径直伸到浅船船舷的左右两边,上下左右摆动之下,刚刚跳上浅船的盐丁们躲闪不及,竟是被两根竹竿全部扫落到河中。

    盐丁一愣之下,顿时呱噪起来,他们人多势众,每每出来,便是五六条船、四五十人一同行动,遇见大规模的商团船只避而远之,小规模点的包括单独行船的船舶想逃过他们的压榨,简直是万中无一。

    盐丁大声咒骂,可转眼间便鸦雀无声。原因是岸边出现了二十多个身穿束身短罩袍,头包红巾的汉子,为首的一个虬髯大汉面带讥诮的看着河中的盐丁。

    “你们这些杀才,莫不是皮肉又痒了,前日里的拳头又忘了什么滋味吗?”虬髯大汉冲着盐丁吐出一口唾沫,不屑的说道。

    “成老大,这岸上是你们高墙卫的地盘,这水上难道也是吗?”面面相觑了半晌,盐丁中一个貌似是小头目的人这才壮着胆子回答道。

    虬髯大汉仰天大笑,“笑话,咱们朱大人订下的规矩。凡是来咱们凤阳的官民士商,要么是带着银子来花销的,要么是看中了生意来投资的,要么便是凭着两膀子力气来讨生活的,再有就是读书的先生,听闻咱们凤阳如今兴旺,来观瞻一二的。如此种种,莫不是咱们凤阳的主顾,凡是到了汾阳一亩三分地的,那都是凤阳的客人。这个……”。

    虬髯大汉咂咂嘴巴,显然是在回忆那位朱大人的“训示”,眼睛一亮,这才接着摇头晃脑的说道:“所谓‘远来俱是客’,万万不能让某些腌臜杀才坏了咱们凤阳的名声!”

    虬髯大汉点指盐丁,“就像是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家伙,也不把眼睛放亮一点,咱们朱大人是何许人物,流贼三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剿了个精光,你们这些个人还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速速退去,否则,老子认得你,手里的家伙,还有凤阳的百姓未必能认得你们!”

    此时,岸上包红巾的汉子是越聚越多,眨眼的功夫,百十条彪形大汉边将栈台挤得满满当当,各个眼露凶光,紧盯着盐丁,让诸盐丁不寒而栗。

    而水上,不知道何时也多了十余条小舟,精赤着上身,包着红头巾的汉子双手叉腰站在船头,脚下的家什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分明是鱼叉、短刀之类的东西。

    盐丁们终于招架不住了,头目灰溜溜的冲虬髯大汉一拱手,“好,成老大,你们厉害,咱们山水有相逢,改日再会!”

    “慢走不送!”虬髯大汉只是撇撇嘴,连手都懒得抬。

    盐丁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便消失在远处。浅船船头站立的一位长身玉立的儒生将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挂着浅笑,眼睛肿透出好奇的神色,他冲着岸上的虬髯大汉一抱拳。

    “多谢兄台解围,学生有礼了!”

    虬髯大汉到时一扫刚刚的狂傲之色,很是客气的还礼,“先生客气了,既然到了凤阳,便是客人,咱们凤阳人岂有看着客人在自家门口受人欺负的道理!”

    “先生且管在凤阳长住,但有事情,直接报俺们高墙卫的名号便是,一些泼皮混混都不在话下!”

    “如此多谢了!”儒生躬身致谢。

    看着虬髯大汉等红巾汉子散去,儒生脸上的笑意更浓。就在此时,王品等人已经来到了岸边。“伯祥兄,别来无恙啊!”

    儒生抬头一看,呵呵笑着拱手示意,“王……,起琏贤弟,劳你久候了!”

    王品亲自将儒生迎上了岸,两人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王品莞尔一笑,“如何,咱家所言非虚吧,窥一斑可见全貌,这高墙卫不简单吧?”

    儒生含笑点头,“以驻守地方为家,士卒身负其责,面貌大不相同啊,走遍天下,还未尝见过如此的人马!”

    “士卒?哈哈!”王品大笑起来,“伯祥先生,您可是猜错了,这仅是那朱平安手下的新兵营,驻守凤阳淮河岸边,每日操练,兼维护淮河沿岸平安,现在也仅是辅兵的身份,距离他卫所中的精锐可是相去甚远啊!”

    “什么?”儒生惊呼出声,“如此壮士,仅是辅兵?”

    王品点点头。

    儒生不由得有些发呆,继而啧啧称道,“想不到中都竟有如此人才?”

    王品拍拍手,“放心,这个人才一定让你杨伯祥见到便是!”

    说完了朱平安,王品将话题重又引回到儒生的身上,“对了,这次怎么会派你伯祥先生来走这一遭,您这一离开,太子身边不是无人可用了吗?”

    儒生一声长叹,“王公公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被调往兵部职方司,将要到宣大总督卢象昇卢督师麾下效命了!”

    “什么?”王品大惊失色。

第六十六章 杨廷麟

    见到朱平安之后,来自于京师的儒生对于他的观感却有些失望。一个原因,眼前的这个武将着实是有点年轻的不像话了,听闻王品所说,此人眼下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跟儒生想象中能做出“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这样豪迈的境界完全不搭界。

    另一个原因,便是这位朱大人,从一进得房间来,全身的注意力便被儒生拿出的那张毕懋康当年进呈给皇帝的自发火铳图样给吸引住了,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冒着风险,千里迢迢来到凤阳送图样的信使。

    率领孤军,击退来犯至三万流贼;检举揭发廖永堂,除去凤阳一大毒瘤;训练士卒,整训精兵;关心民生,发现新作物。如此的桩桩件件,和眼前的这个青涩少年却是想去甚大,这让儒生不禁有些动摇。

    王品力荐给太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会不会言过其实了。一个武夫,就算有些文采,但如果只重火铳这些旁门左道,而完全不懂得济世爱民之道,那今后也不会对朝廷社稷有什么益处。

    看到儒生的脸色有些不豫,王品赶忙轻咳了一声,“这个,平安贤弟……!”

    “原来如此啊!”朱平安如获至宝的捧着那张图纸,一时间如痴如醉难以自拔。“这不就是以转轮击打火石的雏形吗?果然便是燧发枪的鼻祖,我中华人杰地灵,竟然不逊于欧罗巴人发明此物!”

    看到朱平安没有反应,儒生脸上的怒色更盛,王品只得站起来,起身到朱平安的身边,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朱平安这才回过神来,看看王品和儒生的神情,不由得有些过意不去,连连拱手致歉。

    王品咳嗽两声,赶忙再次为朱平安引荐,“这位便是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的原东宫侍读讲读官,翰林院编修杨廷麟大人,现为兵部职方司主事。”

    王品着重加强了“东宫”两字,意在提醒朱平安,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帮忙,朱平安休想弄到这张毕懋康研发的自发火铳的图样。这份图样对于朱平安的意义非同凡响,王品希望以此为契机,就算不能让其现在表态效忠于太子,至少也能在心中东宫有一份感激之情存在。更何况,此次专程而来的,还是太子格外心重的杨廷麟,此人年少才高,可是朝廷中的后起之秀。他的到来,也能彰显太子对王品和朱平安的重视。

    虽然,杨廷麟来凤阳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朱平安赶忙见礼。这是理所应当的,人家大老远的跑到凤阳来,就是为了帮你找一张图纸,这份情意着实是让朱平安心生感激。

    朱慈烺虽然是诸多悲催的亡国太子之一,但其人在正史和野史中风评都还不错,只不过崇祯实在是比之更加倒霉,直接连带着他也受了连累,连皇位究竟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到,便湮没于浩浩的历史大潮中,至于他是否是一位有能力的明君,一旦他即位,是否能够力挽狂澜,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因为他和几个嫡亲兄弟的过早失踪或者是被杀,使得南明朝廷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令各方势力都认可的君王,也埋下了南明诸王互相攻伐,白白耗费抗清力量,错失北伐良机的伏笔。

    不管朱慈烺最终如何,反正现在他是率先通过王品向朱平安表达了善意,这一点,朱平安不可能察觉不到。

    路振飞官居要职,接下来更有可能巡抚两淮,加上其个人的品性,他是绝不可能对王品的拉拢表露出明确的态度来的。

    而朱平安也深知自己的恩师对于自己的提醒。和东宫一系的人马交往,可以,但要时刻注意一个“度”的问题。

    这和后世的官场没有什么区别。

    等等,面前这个面带些许傲气,面白短须,个子不高的书生叫什么名字?杨廷麟?居然是他!

    杨廷麟,字伯祥,崇祯四年进士。为朝廷中坚决的主战派官员,虽然官职不算显赫,但在朝中声望颇隆,被杨嗣昌所忌。之后改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入卢象昇宣大军中参赞军事,卢象昇大喜,委以重任。

    巨鹿之战后,卢象昇以身殉国,杨廷麟被贬江西。清军南下,杨廷麟死守赣州,城破后,全身戎装,以身入城西清水塘自尽殉国。清军感其忠烈,以四扇门为棺,葬于南门外。

    其忠义自此之后长留世间,即便是清廷入主中原,历任地方官府也自发为其修葺坟墓,兴建忠烈祠。究其原因,也许正是《王藩重修杨忠节公墓记》中所云:“呜呼!忠义之理不泯于人心也。”

    杨廷麟也成为千万为抗清而殉国的士林中人的典型代表。

    更重要的事,杨廷麟并不是那种只会空谈误国的读书人,而是真正有着实干之才的人物,这一点,倒是和路振飞极为相像。南明风雨数十年,其间涌现出不少志士仁人,然而大多数只是空有一腔热血,缺少的是真正有才干的官员。

    隆武二年,清军进犯江西,时任隆武朝武英殿大学士的杨廷麟奉旨前往赣州辅助江西总督万元吉与清军决战。其时,赣州作为连接福建与湖南的枢纽,又是广东的屏障,其附近已经集结明军四万余人。杨廷麟力主趁诸军初至,锐气方张之时,与清军决一死战。如果万元吉当时能采纳杨廷麟的建议,或许之后的悲剧便不会发生。

    但万元吉坚持要等候广东水师到来,水陆并进。清军便抓住这一关键时刻,首先截杀广东水师,接着便是顺势攻击赣州。明军各部锐气已丧,又遭逢清军猛攻,顿时大乱,各部慌忙撤退。将万元吉和杨廷麟这支孤军留在了赣州城内。

    赣州失陷之后,福建、广东门户大开,不到半年,隆武帝便在汀州遇难,隆武朝廷由此覆亡。

    杨廷麟的悲剧就在于,他的一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重用。崇祯朝时,被杨嗣昌排挤。到了隆武朝,虽然被奉为大学士,入主内阁,但此时,已经是各路藩镇掌握大权的时代。郑芝龙、何滕蛟、万元吉等人手握兵权,杨廷麟作为一个内阁大学士,手下可以调动的兵马不过千人,虽然具备了一定的战略眼光,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后只能无奈的跳进清水潭中,眼睁睁的看着隆武朝廷的大厦倾覆倒下。

    “看朱大人的神情,似乎是对这张图纸甚感兴趣。实不相瞒,此物已被积压在内库中经年,朝中文武甚至是陛下都未曾提及,恕我直言,实在是看不出这器械于朝廷于社稷究竟有何益处?”

    杨廷麟的忽然开口,打断了朱平安的思绪。看看眼前这位历史名人,朱平安早已没有初来时看到名人便激动的不能自已的兴奋。而看杨廷麟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看重这张图纸甚为不屑。

    朱平安笑了笑。这也难怪,眼下的大明士子,眼光始终还局限在这片土地上,对于周围的邻国和广袤的世界还缺乏足够的了解,虽然大明已经算是一个开放的国度,但像徐光启那样的经世之才还是太少了。

    朱平安冲着杨廷麟摇摇手中的图纸,珍而重之的叠好放进怀中,冲着杨廷麟一揖倒地。“平安为麾下将士、大明百姓多谢杨大人不远千里将这份图纸送至凤阳,未使其蒙尘深宫!”

    杨廷麟一愣,随即便有些恼怒,却气极反笑,“看来我杨某人倒是沾了这图纸的光,却不知这图纸有何过人之处,让朱大人如此看重。在杨某看来,这不过是大明军中的一件普通军械,便是制造出来,却又能如何,难道可成为国之利器吗?”

    朱平安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杨大人所言甚是,这真是一件国之利器!”

    朱平安针锋相对的回答,让杨廷麟勃然大怒,“王公公向太子殿下举荐朱大人,这才有了杨某凤阳之行。淮河岸边,杨某亲见贵部士卒举止有度,尚且心中称奇,如今一见,倒是见面不如闻名了。朱大人只知对此细枝末节、军器小道感兴趣,难道圣人的经世治国之道便不重要吗?”

    朱平安长叹一声。特么这大明朝的士子怎么都是这一个德行,刚刚对杨廷麟还有些好感,这句话一出,其人在朱平安心中的印象顿时大打折扣。

    之前便遇到这样一个极品,就是东林党的死忠粉丝张继祖,张大举人。这位举人老爷奉旨在家闭门思过,刚开始闭门倒是确有其事,思过什么的倒是未必。到了后来,干脆连闭门也不干了,整日里有事没事学的和王品一样,喜欢上高墙卫的军营和田庄逛逛转转,见到朱平安便是一大通之乎者也,圣人言论的丢过来,搞得朱平安不厌其烦。

    后来一想,这边几乎可以肯定便是那两个老匹夫黄公辅和陈子壮在背后搞的鬼。东林一党在崇祯朝也不受待见,眼见着影响力与日俱减,这些个读书人可是备受煎熬,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也不稀奇,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恩师路振飞。东林一党如何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想不到这杨廷麟也是如此,枉自己还以为他是个实干官员,值得深交,却没想到一张口竟然和张继祖是一个德行,真是让朱平安大感失望,看着杨廷麟剑拔弩张、跃跃欲试的样子,朱平安也是血气上涌,这样的人不教训一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六十七章 舌战

    职方司,全称是“兵部职方清吏司”。主官为兵部郎中,下设五品员外郎和六品主事,主要职责是拟定军事计划,进行军事统筹以及后勤工作,属于风险大、劳动强度高,油水少的“高危岗位”。

    杨廷麟原为翰林院正七品编修,虽然品级不高,却因为才名卓著,被任命为东宫侍读,并为讲读官。如此一来,身份便水涨船高,这次被调往兵部,品级虽然提高了,但却是标标准准的明升暗降。

    杨廷麟如何会被调至兵部,朱平安心中一清二楚。想到这里,朱平安对着杨廷麟一躬身,声调却冷淡了很多。“久闻杨大人乃是‘知兵’之人,却不知杨大人对此物有何看法呢?莫非在杨大人眼中,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吗?”

    杨廷麟傲然而立,双手负在身后,听到“知兵”二字,却是脸庞微微一红。自己这次被调至兵部,便是托了这两个字的缘故。此时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此物不过是一件军械,要想一次改变朝局,振作军威,未免有些太儿戏了吧!内忧外患之际,正需要君臣上下一心,以圣人教诲推行王道,整顿吏治,肃正朝纲,这才会大有可为。像朱大人一般,沉醉于某些小道之中而不自拔,于国何益,于朝廷何益?”

    朱平安淡淡的一笑,“大人说了这么多,我却只想问两件事情。第一,如今流贼作乱,烽烟四起,关外还有东虏虎视眈眈,朝廷欲平此两乱,钱粮从何而来?第二,剿灭乱匪,朝廷征调山陕、河北、河南等地官军不下十万之众,眼见着就要全歼乱匪。可是,如果东虏此时入寇南下,大人以为将要如何化解呢?”

    “这两件事情,一为用兵之关键,二为目前形势,大人既然胸怀壮志,那就不妨先将这两个难题先解答一下吧。这之后,再说什么整顿吏治什么的也不晚啊?”

    “这有何难?”杨廷麟冷笑一声,开始侃侃而谈。“先说你所言第一点。我大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江淮江南尤其富庶,只要派遣能员巡抚两地,裁撤盐道镇府太监,清理盐务,便可得饷银数十万两。还有,福建、两广海贸兴旺,而朝廷却未能从中获利万一,唯有于当地设置市舶司,征收税赋,钱粮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还有你所言第二点,如果东虏南下。山海关一线集结我边军精锐数万,以坚城固守,加上我军火炮犀利,敌寇只能望而兴叹。还有,卢督师统重兵屯于宣大,其人文韬武略,乃是我大明名将,流贼闻其名而胆丧,有他在,何愁东虏?只要山海关一线和宣大能牢牢的拖住东虏主力。我大明官军必能全歼流贼残余,然后从容北上,与边军会师,共击鞑虏!”

    一席话说完,杨廷麟神清气爽。这番思虑也是他花费了好长时间和好多心血才完成的。想不到今天竟然用在了和朱平安的辩论上,使得他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朱平安倒是很惊讶,没想到杨廷麟居然能看到明末时期,盐务和海务对于朝廷财政的重要影响,有这一点,便足以证明杨廷麟并不是一个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只不过,虽然难能可贵,但也从侧面证明了杨廷麟毕竟是从进士直接进入到了东宫中枢,并未得到基层的充足磨练,其见识还停留在空洞无物的境地,这样的想法虽然好,但如果没有一个实际的可供操作的办法来支撑,也只不过是空中楼阁。

    朱平安叹口气,双手拍了两下,“杨大人的见识是好的。盐务和海贸确实利润丰厚,多年以来,朝廷也未曾真正掌握其核心和全部。嘉靖朝时,朝廷入不敷出,财政紧张。朝廷派遣御史巡抚江南,得银三百万两,方才稍稍缓解压力,其后再度陷入困窘状态,如此周而往复,直到如今仍然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海贸同样是如此!民间商贾因此获利颇丰,然而朝廷却没有享受到其中一点好处,此事难道不奇怪吗?”

    朱平安伸手阻挡杨廷麟的插话,继续说道:“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话原是不错,但天子垂拱而治,士大夫集团却是失去了应有的监督和制衡。盐务、海贸的背后,朝中权贵莫不插手其中,杨大人一言而欲将这两条财路生生的斩断,莫不是要自绝于天下?”

    “明知不为而为之是为大丈夫,杨某不才,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杨廷麟神色坚毅。

    “饭咬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朱平安缓缓说道:“我丝毫不怀疑杨大人的决心和能力,但就算你做成了,恐怕也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之功吧?”

    “而我说的是眼下!”朱平安提高了声音。“无钱无粮,那打什么仗?建什么功?”

    “再说你的坚壁清野之策,辽镇和宣大困守坚城,阻挡鞑子骑兵南下。亏你想得出来?”

    听闻朱平安毫不留情的呵斥,杨廷麟不禁满面通红,“我的策略哪里不对,目前北疆也只有宣大和辽镇才能阻挡东虏入寇。只要严阵以待,东虏万万不能占了便宜去!”

    “你动动脑子!”朱平安说的越发不留情面,就连一旁的王品也有点看不下去了,一个劲的咳嗽提醒朱平安措辞。

    “鞑子的主力是他们的骑兵,所仰仗也是骑兵的机动性强、行动出其不意,辽镇和宣大就算铸成了铜墙铁壁,难道我大明的广袤疆域还能都竖起一道城墙,抵御鞑虏进攻吗?”

    朱平安大步走到王品屋中挂着的一幅大明疆域图前,随手解下腰间的佩刀,以刀柄指向地图上的一片地域。“这里,难道就不可以南下吗?”

    “蒙古?”杨廷麟和王品都是一声惊呼。

    “崇祯八年,林丹汗病逝。蒙古陷入内乱。喀尔喀和科尔沁都投靠了满清,察哈尔部也没坚持多长时间,林丹汗的继承者额哲很快便成为满清的手下败将,自此漠南蒙古十六部全部投靠满清,奉皇太极为可汗。满清为何不能绕道蒙古,自边墙突入南进?”

    “别告诉我,宁远之兵和朝鲜国军队可以侧击清军后翼!”朱平安看着想要急着发言的杨廷麟补充道。

    “朝鲜国已经被迫投降,朝鲜国边境便有一万满清精锐铁骑严阵以待。再说宁远,两位觉得宁远守将包括辽镇诸将有偷袭满清的胆魄吗?”

    杨廷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再说回这张图样。毕懋康毕老大人研发这种火铳,恐怕连他自己都为一时其中蕴含的意义!”朱平安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大明军队对阵满清骑兵,历来以守为主,攻城野战之类的更是少之又少。马政败坏,大明便缺少骑兵,辽镇的关宁铁骑人数太少,虽然精锐,但由于将领的怯懦,以及出于对万一战败之后朝廷的惩罚的恐惧,于是便从来都没有过主动出击的战例。所以,这样的骑兵除了空耗钱粮等物资,装点下门面之外,实在是没有一点用处!”

    “所以,这便显示出火铳的重要性来!”

    朱平安看看杨廷麟,“杨大人‘知兵’,应该知道火铳兵的设计速度缓慢无比,而这种火铳就能将射击速度提高一到两倍!”

    面对朱平安阴不阴阳不阳的讥讽,王品虽然听不出来,可杨廷麟却是只能暗自苦笑。“知兵”,简直是荒唐!

    朝廷对于关外满清的提防也确实谨慎,关外的消息也能间或传回一些。宁远和山海关便发来急报,关外兵马调动频频,看来是要有所行动,万一清军主力南下,大明必然要做出应对。皇帝责成内阁下旨,命宣大总督卢象昇加强戒备,严防清军入寇。

    但同时,朝中也再度传出了两种声音,主站和主和。主和派人数不懂,却大都是朝中的文官领袖,他们审时度势,认为目前主要要解决的便是乱匪引发的内患,只有先解决了乱匪,朝廷才有余力对付关外的满清。

    而杨廷麟却是不折不扣的主战派,曾在公开或者私下场合多次抨击如今的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杨嗣昌。也因此,才被杨嗣昌以一句“知兵”而派到了卢象昇的军中。

    杨廷麟打死也不会相信朱平安是特意以“知兵”来嘲笑自己,因此,每当朱平安说出这两个字,杨廷麟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大人试想一下,如果我大明军中可以装备此种火铳,那每次杀伤的鞑子便可以成倍的增长。鞑子男丁稀少,打死一个便少一个,要想在生养、训练出一名男丁士卒,至少需要十五年之功,远远不如我大明补充兵力之速度。”

    朱平安伸出手指,“满清军队以牛录为基本单位。满清初建时,不到两百牛录,各牛录人员参差不齐,但满洲兵卒约在三万到四万之间。时至今日,满清牛录数应该不到三百,按照每牛录两百人计算,满清壮丁应该在六万左右。其他如关外汉军八旗、蒙古八旗等兵力,至少可以在动员五万余人。也就是说他们可征发的总兵力在十万之上,但绝不可能全部用于作战。应该是有两成到三成的兵力留守……!”

    听着朱平安滔滔不绝的讲述,杨廷麟陷入到一种癫狂的状态中。朝堂之上的各位大佬,说起关外事情,便是通篇的之乎者也,哪里有如此精辟的分析,现在看来,所谓满清铁骑的厉害,倒是有大半是被官员们吹嘘出来的。

    想到这里,杨廷麟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哦,对了,还有件事情!”朱平安最后补充道:“坚城固守决不可用。杨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崇祯五年,孔有德、耿忠明在登莱发动叛乱,虽被朝廷平息,但孔、耿二贼却率领手下残兵退往关外,如今孔有德已是满清恭顺王。有一点,下官要提醒杨大人,孔有德本人便精通火炮制造,想来此时,满清军中依然配备有了不逊于我大明军中的火炮了!”

    话刚说完,“扑通”一声,杨廷麟顿时栽倒在地。

第六十八章 百转千回

    王品慌忙扶起杨廷麟,灌了两口热水下去,又在胸口不断的揉搓,这才使得杨廷麟缓过这口气来,回身看朱平安,却是蹦蹦跳跳的欣赏着手中的图样去的远了。

    王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喝声叫住朱平安,却被杨廷麟一把抓住了手臂,“王公公,不要叫他,我有话要对你说!”

    眼见着杨廷麟面孔由白转红,有了些血色,王品这才放下心来。

    杨廷麟喘匀了气息,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一无是处啊!要不是他,我如何能发现自己是这般一无是处!”

    王品慌忙解劝,“杨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朱平安不过是一介武夫,年纪又小,心思想法天马行空,有时候连咱家都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杨廷麟颓丧的摆摆手,“王公公此言差矣,此子所言初时听来确实令人感觉荒唐,但仔细想来,却是一言不差!着实是我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王品虽然是个内官,但却是自小陪着太子长大的,对于太子的忠诚毋庸置疑。杨廷麟与其虽算不上交厚,但也没必要在他面前遮遮掩掩。毕竟这次被明升暗降的调至宣大军中,除了杨嗣昌的设计之外,恐怕和皇帝刻意打压太子一党的成员有着密切的关系。

    “盐务,海贸和朝中权贵有着百般牵扯,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每每思及于此,看着大明江山被这些蠹虫一口口的吸干了血肉,杨某总是难以压制心头的怒气。如今,他们又打算与鞑虏媾和,竟要效仿当年南宋小朝廷的所为,以银钱等换取暂时的平安,此等作为,我大明朝自立国以来何尝有过!”

    杨廷麟显得痛心疾首,不停的拍打着桌面,王品赶忙吩咐院中的心腹将门看好,又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慎言,杨大人,慎言哪!”王品急的直跳脚。本意是彰显东宫对于朱平安的重视,却没想到,朱平安的几句话,却将杨廷麟这东宫大将弄得有些心神大乱了。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敢将这样的祸害引荐给杨廷麟啊。

    “还有那绞尽脑汁的想出来的方略,在那朱平安的口中竟然是千疮百孔……!”

    “杨大人万不可因为那黄口小儿的言语……!”

    杨廷麟悲怆莫名的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他说的都对!”

    “啊?”王品当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的险些掉下眼泪来。

    “孔有德是辽镇出身,又跟随孙元化一些时日,对于火炮自然颇为精通。东虏军中军中配置有火炮也就毫不稀奇了。只是可恨我竟然忘了这一点,只要有火炮,攻城掠地易如反掌啊!”

    “不行!”杨廷麟霍然站起身来,“我要立刻飞马赶至督师大营禀报这件事情,请卢督师早做准备!”

    “还有靠近蒙古一线的边墙的军堡以及军镇,我都要通知到!”杨廷麟忽然间像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又透出那种神采奕奕的精气神来。

    这可是将王品给搞糊涂了,“杨大人,那这朱平安?太子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杨廷麟挺直了身躯,凝神思索了片刻,“此子绝对是万中无一的人才。但……”

    王品“……?”

    “若在盛世,此人必成就一番功业。若在乱世,哼哼,一旦权欲膨胀,此人必为一介藩镇!”

    王品推敲了半晌也没弄明白杨廷麟这句话究竟是贬是褒。

    杨廷麟却幽然长叹一声,“相比较之下,太子殿下最近烦心的反倒不是这件事情。”

    “莫非是宫里除了什么变故?”

    杨廷麟看看王品,此人是太子身边最为亲厚的心腹,虽然被调往凤阳,但和东宫的联系始终没有中断过。他的身后是大宦官王承恩,虽然这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对于太子的态度,但对于东宫向来是照拂有加。对于王品和东宫的来往,他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加入到其中,其态度很令人玩味。

    太子今年不过十二岁,虽然年幼,但心性却是成熟的极早。明朝自嘉靖年间开始,太子行冠礼定在其十四岁时,如今太子虽然未曾行过冠礼,但其心智却宛若成年人一般。思虑稳重、举止有度,深得东宫官员以及部分朝中文武欣赏。就连崇祯帝对于自己的这位国之储君也是极为满意。

    不过,最近这位太子殿下却陷入到一桩苦恼之中,起因竟然是因为一名女子。这让东宫一系的人马忧心不已,平素里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居然露出了小儿女态,为了这个女人寝食不安。但自古以来,太子的婚事都由皇帝、皇后钦点御定,太子殿下想要为自己定一门中意的亲事,显然是违背了祖宗成法的。

    不过这些事情,杨廷麟没办法亲口告诉王品,想来不久之后,太子殿下便会将这消息传给王品,这样的事情杨廷麟不屑于去做,但王品绝对是能出谋划策的。

    除了这些,眼前倒还有一件事情杨廷麟要告知王品。“前月里,太子殿下因为一件事情大发脾气。”杨廷麟压低了声音,对于此等事情,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嘉定伯周奎送了一个女子进宫,进献给皇上。说是送至陛下身边伺候,此事看来是皇后娘娘首肯的。目标应该针对承乾宫的田妃!”

    王品点点头,念及往事,目光中透出彻骨的冰冷。“这是应有之意。田妃如今在**深得万岁爷宠爱,田弘遇大肆结交文武,永王殿下又渐渐长大,皇后起了戒备之心这是对的……!”

    杨廷麟则一拱手,这些事情实在是他不想搀和进去的。**的那些隐私事情他连碰都不想碰,他所在意的,是在朝堂上为太子殿下堂堂正正的争取到一切可能的利益。

    杨廷麟匆匆告辞,他此次到凤阳来,便是封了太子的命令,偷偷转道而来,接下来还要赶回卢象昇的军中,确实是不能久留。

    王品一个人坐在屋中,神情阴晴不定。“周奎向宫中送人,这的确是个办法。只不过,依着万岁爷的脾气,这个女人能起到一些作用吗?”

    ……

    崇祯十一年,九月二十五。大明内宫长春宫后殿乐志轩。帘帐之后,梢间靠北的房间中,虽然设有罩炕,但此时的内宫之中,还没有开始地龙供暖,因此透出丝丝寒气。

    院中的廊下,两个低品宦官瑟缩的躲在背风的去处,低声咒骂着这忽然变冷的天气。

    耳聪房间中却传出低沉婉转的歌声来,伴着悠远的琵琶声,显得寂寥而孤单。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陈圆圆手抚琵琶,口中却在不停的吟唱着这几句词。仿佛也只有这几句词,才能将她从这重重深宫里,带到那曾经的美好回忆之中。

    入宫已经两个月,但见到皇帝却只有寥寥的三次。崇祯皇帝是个面色略显憔悴的中年人,每次见到他,总是会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每次到乐志轩来,崇祯呆的时间都不长,反而是很乐意静静的坐在一旁,手捧一盏热茶,一边品茶一边倾听陈圆圆的唱曲。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抛下一切的家国琐事,沉下心来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然而崇祯却不知道,就在他面前演奏的陈圆圆即使是在面对他这个一国之君的时候,心里面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远在中都凤阳的少年将军。

    纤纤玉指抚弄琴弦,流水一般清澈的音符和曲调散发着浓浓的思念之情,这一刻,即使是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宫,陈圆圆亦是情思萌动,眼波流转,一腔柔情百转千回。

    “这一首曲子倒是没听你弹过!是叫什么名字?”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陈圆圆猛然一个激灵,回头看去。一身明黄色罩袍的崇祯皇帝就站在门前,双手负在身后,显然已是来了一段时间,而他的身后,是一名红袍的宦官,虽然低着头,但眼睛却瞥向陈圆圆,眼神中透出复杂的意味。

    陈圆圆慌忙跪下见礼。

    崇祯皇帝却是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起身。院子中隐约传来两名伺候宦官的求饶声,不多时便已去得远了。

    崇祯皇帝哼了一声,迈步走进屋内,王承恩将一个厚厚的点子铺在椅子上,崇祯皇帝坐下来。“你还没回答朕呢?”

    “回陛下的话,这首词本是民女进京经过中都时,偶然所得,在当地有些名气。民女甚为喜欢,便谱上了曲调,适才也是随意弹奏,惊动了陛下,万望陛下海涵!”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崇祯皇帝轻轻的吟诵起这两句来,怅然若失。

    “启禀陛下,当日中都还曾流传着一句诗词,想来陛下也会喜欢!”陈圆圆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胆大妄为,竟然不假思索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也许今生自己的无缘再和他相见,而她却发自内心的想为他做些什么,能让他过得幸福安泰,这样即使自己孤独一生,但回味起来,总能有一丝莫名的分享的幸福感觉。

    ““诗名《对酒》: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好诗!”崇祯猛地站起身来,“这是何人所做?竟然如此豪迈英武!”

    王承恩身子一颤,头颅轻轻抬起,一缕精光透射而出。

    “据传,是中都高墙卫一名武官,名曰朱平安所作!”

    “朱平安?”崇祯咀嚼起这个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大伴,这朱平安莫不是那个击溃流寇的百户?”

    “万岁爷英明,正是此人!”王承恩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原来是他?”崇祯的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容来,“如此文武双全的人才,留在凤阳倒是有些埋没了!”

    好一会,崇祯转身对王承恩说道:“告诉内阁的诸位爱卿,不要再争吵了,马上拟旨,抽调洪承畴所部驰援京师吧?另外,传檄河南、山东、北直隶各都司卫所,南直隶那里也要送到,各地召集人马入京拱卫京师!”

    “老奴遵旨!”

    崇祯长叹一声,“九月二十三,已经三天了,鞑虏此次入寇声势甚大,也不知此次要如何退兵啊!”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跪伏于地送驾的陈圆圆说道:“你也收拾东西出宫去吧。回去告诉嘉定伯,他的心意朕明白。但朕不是留恋美色歌舞的误国之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了。你想回哪里去,便让嘉定伯安排吧!“

第六十九章 拦路

    浑浑噩噩的陈圆圆,直到出宫也没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在王承恩的调配下,立刻便来了几名生面孔的宦官,将陈圆圆的一应行李收拾停当,又装上了一些御赐的金银布匹。上车前,王承恩叫住了陈圆圆。

    “公公还有何吩咐?”陈圆圆恭敬行礼,神色却有些茫然。

    “你为何在陛下面前推崇朱平安的诗句?”王承恩冷然问道。

    陈圆圆咬了咬嘴唇,“民女在中都时曾得朱大人仗义相救,况且他的诗句却有不俗之处,为开解陛下,民女斗胆进呈此诗!”

    王承恩上下打量着陈圆圆,凝重的脸色渐渐舒缓开来,“原来如此,倒是咱家想的多了!”

    王承恩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剌,递给陈圆圆,“听闻你已是无亲无故,再回江南也是不妥。此次回嘉定伯府,嘉定伯他老人家定然迁怒于你,将咱家的名剌给他看,就说是圣上嘱咐,将你暂时寄养于他的府上,以后另作安排!”

    陈圆圆躬身称是,却是不明白这内官是何用意。

    上得马车,几名宦官前后伺候着向西华门一路而来。却没注意到,乐志轩旁边的树丛中钻出了两个俏丽的身影,其中一个身量矮一些的宫装女子指着陈圆圆的马车说道:“木姐姐,看到没有,适才便是那名唤作陈圆圆的女子,确实是生的国色天香,也难怪你如此的不放心!嘻嘻!”

    被那宫装女子取笑,另一名身量较高的女子显然是有些害羞,轻拍宫装女子的肩膀,“莫要胡说!”

    宫装女子轻吐香舌,转而有些气愤。“这女子甚是狐媚,难怪太子哥哥因此大发雷霆,说是嘉定伯祸乱内宫,其心可诛。还好,现在给父皇赶出了宫城!”

    听到太子的名号,另一名女子神色一黯,闭口不言。但宫装女子却是来了净胜,拉着她便往前走。“木姐姐,且看我为你出口恶气!”

    ……

    嘉定伯府位于西华门外的小时雍坊,紧邻太仆寺。据说当年,信王间登基后不久,因为田贵妃受宠,便将原弘治、正德年间的内阁名臣李东阳的府邸赐给了田弘遇。周奎由此不满,找到皇帝和皇后闹了好几次。

    皇帝无奈,深知自己的这位老丈人虽然不爱权术,但因为是小门小户出身,却是对金银有着无法抗拒的贪欲。于是便将石虎胡同附近的一座大宅子赏赐给了他,周奎这才罢休。

    走这一路,陈圆圆听着周围几个宦官叽叽喳喳,总算弄明白了今日的事由。

    原来,九月二十三,关外的鞑虏再次寇边南下。却是绕道蒙古,自密云东面的墙子岭,喜峰口东面的青山口,相继突破长城防线。左右两路大军,分别在睿亲王多尔衮、贝勒岳托的率领下,向着定州、高阳、武邑一线攻击而来,总兵力号称十万。一时间北直隶全线告急。

    九月二十四日,京师关闭四门,宣布城内戒严。朝堂之上,乱的如同菜市场一般,到了今日,崇祯皇帝在下定决心,召集宣大、陕西兵马入卫驰援京师。但是否征调正在剿灭乱匪的洪承畴以及孙传庭等部,却始终没有一个准主意。直到刚才,为了确保京师安全,崇祯皇帝这才拿定了主张。

    可京城之内,各种传言依然是喧嚣尘上。人心浮动,军心动摇,未见鞑虏的影子,城内已经显现出混乱的苗头。各大坊市的商户纷纷关门闭户,就连往常热闹非凡的酒楼、赌场都一下子冷清下来。一些官员和富豪大户已经在准备着将细软和家眷送往南方避难,目前也就是在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京城市面上一日数惊,背插着夺目红旗的信使往来不绝,不说别的,但是从那些信使、驿卒凝重、紧张的神色中,京师百姓便能从其中捕捉到不少的讯息。

    总的来说便是,前线战事堪忧啊!

    车马进了石场街,就连几个随行的宦官都开始嘀咕起来。往常热闹繁华的街市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就连官宦人家的府邸都是大门紧闭。马车行进在平整的路面上,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更显出整个坊市的荒凉。偶有经过的行人,都是背了数量不少的粮食袋子,急匆匆的跑步前行,连打量车马的人都没有。

    “难道说,鞑子就要打到京师了?”一名宦官实在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他的脸上,坐在车架前的宦官头子铁青着脸说道,“这样的话你也敢胡说,小心被有心人拿住,割了你的舌头!”

    挨打的宦官也不敢还嘴,只得暗骂自己多嘴。

    向西拐了一个弯,进入李阁老胡同,前边不远处便就要到达周奎的嘉定伯府。宦官头目没好气的看看几名手下,吩咐道:“都给咱家管好自己那张嘴,到了嘉定伯爷的府上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咱家要他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车夫却一下子拽紧了缰绳,马匹受不了这样的大力,吁溜溜一声长嘶,挣扎了几下,这才停了下来。

    “狗奴才……!”宦官头目刚要喝骂,却一眼看到了挡在路中间的那个人影,激灵灵打个冷战,连忙跳下马车。

    此时已近黄昏,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密布,显然是要起风了。京师每到秋天便是如此,狂风大作之时,砂砾漫天,以至于对面来人都未必能看的清楚。此时虽未起风,但能见度却是浑浊了许多,还好那宦官头目眼尖,总算认出了挡路的这位主子。

    “哎呦,殿……!”

    宫装女子依然换了一身青色的比甲,手臂一抬便硬生生将宦官头目的话给憋了回去。

    宦官头目顿时会意,眼前的这位主子可是他惹不起的人物,莫说是他,就算王承恩和曹化淳以及王德化亲至,也未必敢忤逆她的意思。这位主子虽是女子,但行事作风却颇有男子气概,虽待人亲和,但发起脾气来,也就是皇帝和皇后能压得住她,等闲的几位贵妃娘娘都未必能拦得住她。

    走近几步,宦官头目压低了声音,“殿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眼见着要起风了,莫不如奴婢等人尽快将您护送入宫,也免得陛下和娘娘担心啊!”

    宫装女子却是毫不在意,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马鞭,很随意的看看身后不远出的马车,做个鬼脸,转过身来,示意宦官头目退到一旁。

    指着陈圆圆的马车问道:“这里面便是我外公送到宫中的女子吗?”

    宦官头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已是见了汗迹。虽然不能明言,但磕头还是可以的,就跪在这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脑袋不断的和路面进行着亲密接触。

    马车门帘一挑,陈圆圆探出头来,看看眼前的情形,却是丝毫未乱。小心的下了车,来到宫装女子的面前,盈盈下拜。

    “未知是哪位贵人当面,还请不要为难这位办差的公公,一切责罚都由民女来承担便是!”

    宫装女子这才挥挥手,命一旁的小宦官将他们的上司搀起来。上下打量陈圆圆,啧啧叹道:“倒真是生的一幅好皮囊。难怪那么多人为你神魂颠倒,听说你还曾是秦淮河畔有名的歌姬,也难为外公他老人家千里迢迢的将你弄进京师来!”

    “外公?”一闪念之间,陈圆圆似乎便已经知道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她的话虽然刻薄,但却充满了孩子气,好像是为了出口气专门来到嘉定伯府的附近来讥讽自己的。

    陈圆圆翻身跪倒:“贵人容禀。圆圆虽是伶人出身,但始终未曾忘记做人的本分。奈何只是一柔弱女子,只能听从诸位贵人的安排。贵人所言,圆圆愧不敢当!”

    “确是牙尖嘴利啊!”宫装女子气极反笑,“那你剽窃他人诗词,以此换取自己的名声却是何为?”

    “贵人何来此言?”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是你所做吗?如今却是传遍京城,都冠以你陈圆圆的大名!”

    “原来如此。圆圆吟唱此曲,只是为纪念当初救命恩人的恩德,却是从未有过据为己有的心意啊!”

    “哼哼,话着实说的好听,但所做却未必属实吧!”宫装女子冷哼一声,“这原是某人送与故人的诗词,外间如何得知?却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

    “徽媞!莫要再追问了!”此时,宫装女子身后的马车上传出一个声音,接着一个俏丽的身影飘然下车,来到近前。

    陈圆圆闻声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身量颇高,姿态婉转,随时年纪不大,又未施粉黛,但却自由一股气度。这女子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脸庞线条柔和无比,五官搭配错落有致,竟是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亲近之意来。

    “徽媞!”那女子握住宫装女子的手,“莫要再问了,诗稿的事情回去之后再说。陈姑娘也是苦命之人,你就不要再为难与她了!”

    “那如何使得,明明是朱平安送与你的,怎么就变成了她的了?”

    眼见着两人说话,陈圆圆却在此时开了口,“两位请恕民女唐突,请问,您便是朱大人口中所称的木家小姐吗?”

    “陈姑娘如何知道是我?”那女子一愣,伸手将陈圆圆搀扶起来。但陈圆圆却执意跪在地上。

    “木小姐恕罪。当日……”。陈圆圆这才将当日里朱平安相救,而后无意中发现其所作诗稿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讲了一遍。“此事在中都高墙卫,知之者甚多,像是恩公身边的曹爷和岳白旗等人,想来木小姐也相识。圆圆本是无意,却没想到与恩公和木家小姐带来如许的误会,请木小姐责罚便是!”

    “呵呵”,一旁的宫装女子眼见着身边好友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忍不住取笑道:“这下放心了吧,你那平安哥哥可不是那诗中所提到的‘薄幸锦衣郎’,人家可是自始至终的都想着你呢。倒是你,来京城这么久,连信也不给人家写一封,我倒是害怕他会生出别样的念头来呢?”

    女子叹口气,随即展颜一笑,将陈圆圆从地上扶起来,“却是我们想得多了,陈姑娘勿怪!”

    陈圆圆却是呆呆的看着那女子,心中却柔肠百转。“怪不得他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原来是心中早已有了这般的如花美眷。也难怪,如木家小姐这样一般的人物,我见犹怜,更何况是她!”

第七十章 阴差阳错

    夜幕降临时,偌大的嘉定伯府忽然热闹起来。门房连滚带爬的冲进院子里,不多时,管家周勉便带着十余名家丁和仆妇迎了出来。到得门口,看到正从大门昂然而入的身影,立刻冲刺了几步,径直跪倒磕头。

    “小的给长公主殿下磕头了!”

    陈圆圆心头一颤,虽然已经猜到那位气势汹汹的女子便是嘉定伯周奎的外孙女,也就是当今周皇后的女儿,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便是周皇后的嫡亲女儿,如今大明的长公主——朱媺娖。

    周勉跪在地上,眼角余光偷偷的扫向朱媺娖的身后,一眼就看见了陈圆圆的身影,不禁一愣,慌忙又低下头去。

    “外公他老人家呢?”朱媺娖没理会周勉,眼光一个劲的向正堂和后院方向打量。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紫色圆领罩袍的老者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老臣不知长公主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说着便要双膝跪倒行大礼。

    朱媺娖却是一早便已跳了过来,双手扶住周奎下拜的身体,口中嗔怪道:“外公,这又不是在宫里,难道在自己家里还要这么多繁文缛节吗?”

    周奎身体胖大,跑了没几步,此时还是气喘不已。“殿下,怎么不派人提前来送个讯息,也不带几名侍卫,现在坊市间都是乱糟糟的,万一有变故可如何是好啊!”

    朱媺娖却娇笑道:“外公实在是多虑了,我一路都有宫人随行,出得了什么变故?”

    此时,周奎身后还黑压压的跪着一大片的人等,朱媺娖没有理会,只是简单的挥挥手,身后的宦官便上前一步,“殿下吩咐,尔等都起来吧!”

    “早前,外公说的今日要进宫去看望母后的,还说弄来了几件西洋的玩意要进献,怎么等到此时还未去啊?”朱媺娖也不进屋,就这样拉着周奎的胳膊问道。

    周奎哈哈大笑,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外孙女,他向来是宠爱有加。太子朱慈烺虽然和朱媺娖的年纪差不多,但因为是东宫之主,加上其少年老成,不怒自威。因此,周奎倒是与朱媺娖这个外孙女感情更为深厚一些。

    便如同周奎这般吝啬的人物,对待自己的这个外孙女也是慷慨的很。

    周奎打个哈哈,“老臣也想早点进宫去啊,可一大早便得到消息,皇上和文武大臣在乾清宫因为鞑子寇边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你也知道,皇上想来不待见老臣,老臣也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因此这才打算明日趁着皇上朝会的时候再进宫去!”

    朱媺娖顿时嗤笑不已,轻轻拉着周奎颌下的一部美髯,“闹了半天,外公也害怕父皇的雷霆之怒啊!”

    周奎苦笑:“雷霆之怒倒还好说,万一皇上是找老臣要钱,那可就惨了!”

    说着,周奎不经意的一扭头,却是看到了藏在朱媺娖身后的陈圆圆,顿时变了脸色。

    朱媺娖何等聪明,一看到周奎的脸色便知道外公的心中是作何打算。连忙将送陈圆圆回来的宦官招过来,“刘公公,父皇不是让你来宣读口谕的吗?”

    宦官头目赶忙跑过来,周奎带着家人施礼,宦官头目这才朗声说道:“皇爷口谕。着民女陈圆圆返回嘉定伯府,由嘉定伯周奎妥善安排。皇爷还有话:朕不是贪恋美色的昏聩之君,朕明白你的心意,但绝不可有下次。”

    周奎心头一凛,心下却是沮丧之极。这些年,后妃之争始终未曾停止下来。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仗着崇祯皇帝的有意宽宥,欺男霸女、强占土地不说。还与朝中文武公开结交,声势愈发盛大。自己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又费尽心思说服了身为皇后的女儿,这才将陈圆圆给弄进宫去。可没成想,这才去了两个月,人又给送了回来。

    周奎心思转动,良久这才长叹一声,吩咐周勉将陈圆圆安置到城中的别院,以后再作打算。反正皇帝又没说如何安置于她,自己大可以将陈圆圆送给某位权贵,以此来换取相等的利益。

    还没等周勉和陈圆圆告辞离开,朱媺娖却开了口:“外公,陈姑娘这两月在宫中,空闲时,我便向她讨教琴技和书画。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是有师生之谊,您可千万要好好照顾于她啊!”

    周奎一愣,只得苦笑着答应下来。

    而旁边,木家小姐则握住陈圆圆的手,“圆圆姑娘不必担心,只管安心先住下来再说。长公主殿下却是个热心肠的人儿,一定不会不管你的将来的!”

    “那是自然!”朱媺娖笑嘻嘻的说道。

    陈圆圆心头一暖,冲着两人盈盈下拜。“两位和嘉定伯爷的恩德,圆圆铭记于心!”

    陈圆圆跟随周勉离开后。朱媺娖则也要告辞,临走时又提起周奎所要进献到宫内的东西。

    周奎没有办法,回头对家人说道:“去将阴掌柜他们请过来,那些东西不要再送到本府了,直接就在门外等候,装到殿下的马车上!”

    不多时,本是来到嘉定伯府送礼,顺便将两月来的利润一并送来的阴世纲带着两个从人匆匆赶来。

    周奎看看朱媺娖身边的木家小姐,不禁问道:“殿下,这位是……?”

    木家小姐给周奎见礼之后,朱媺娖拉着她的手说道:“说起来,外公也想必认识。新年之后,父皇召集京城大儒为太子哥哥授课,听闻大儒木严梓先生云游归来,便延请老先生入宫为太子哥哥讲学。这位便是木老先生的千金木语菱。如今,嘻嘻,便是我的闺中好友!”

    “可是天启年间上疏弹劾魏忠贤的木严梓木翰林?”周奎很是惊讶。

    “正是家父!”木语菱恭敬的答道。

    “失敬失敬!”周奎倒是不敢托大。木严梓名震士林,皆因是天启年间一封弹劾魏忠贤的奏疏。想当年,魏忠贤也不敢妄杀不识时务的木严梓,曾命令手下依附的文人挑出木严梓奏章的错处。不想,花费了十日,竟是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将其免官,逐出京城。木严梓文章的严谨可见一斑。

    “外公又弄来了什么好玩的物事,我不管,外公也要给我木姐姐弄一份来。木姐姐可是第一次登门拜访,您总不能让她空手而归啊!”

    听闻朱媺娖的话,周奎顿时哭笑不得,转回身看向阴世纲,“阴掌柜,听到了没有,这就让人速速准备吧,可千万别丢了我嘉定伯府的面子啊?”

    木语菱刚要婉拒,却被朱媺娖按住了肩膀,“木姐姐不必客气,外公他老人家的礼物可是轻易不许人的,也就是你我,换了旁人,肯定要空手而回了!”

    阴世纲满面笑容,一躬到地,“殿下和伯爷请放宽心,只需半个时辰,一定准备妥当!”

    阴世纲带着两个从人退下。吩咐其中一个即刻到货栈多准备一份礼物。而另一个从人则偷偷拉了拉阴世纲的衣角,继而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阴世纲一愣,“果真是她,她便是曹爷要找的人?”

    从人神情肃穆的点点头,“绝不会有错,小人跟随曹爷在京城打探了数月,一直未曾找到他们父女的下落。木家父女是大人交托给曹爷的事情,曹爷这些天为了他们的下落寝食不安,没成想,他们竟然在宫里!难怪兄弟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阴世纲很清楚身边从人的身份,也知道曹无伤这段时间来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这几个在货栈打杂的从人,都是曹无伤和朱平安一手调校出来的人手,专为再京师打探消息而准备,身手和忠诚都毋庸置疑。既然他这样说,那就肯定不会有错。

    “你立刻去找曹爷,把事情告诉他,看他如何决断!”

    看看时辰,已经快要到宫门上锁的时间了,阴世纲很利索的将所有东西转准备好,装了满满一大车。

    周奎又拉着朱媺娖叮嘱了好一番话,这才将她和木语菱送出府门外。有命下人赏给随行的宦官等人一些银两,吩咐他们好生伺候。宦官和从人都是惊诧不已,还是头一次看到嘉定伯爷如此大方,当下便是笑吟吟的答应下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西华门疾驰而来。可刚出石虎胡同,车子便急停下来。

    朱媺娖措不及防,脑袋重重的碰在车厢内的边框上,好在上面还包裹着厚厚的棉絮,这才没有受伤。但即使是如此,朱媺娖还是勃然大怒,立刻挑起门帘呵斥车夫。

    但一掀起车帘,却看见对面直挺挺的站着一个身影。

    束身的武士长袍,随着风势飘飘欲起,就这样严严实实的挡住了车辆的去路。随行的宦官和从人顿时冲上前来,将朱媺娖的马车牢牢护住。“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拦住咱们的马车!”

    朱媺娖也跟着大吼起来,“速速让开,要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那人却将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看着朱媺娖,缓缓说道:“我找的不是你,让木语菱木家小姐答话!”

    朱媺娖大怒,就要下车来。木语菱听闻外面的答话,赶忙探出头来,一面拉住跃跃欲试的朱媺娖,一面看向对面的身影,却是一眼认出了那人的样子,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小曹,对面可是你吗?”

第七十一章 天家的烦恼

    宫门落锁之前,朱媺娖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坤兴宫。刚刚换好衣服没多久,宫女便匆匆来报,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没有带几个从人,只是跟着两名小宦官。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风势也比刚刚大了许多。太子的软榻上只有一顶罗伞,因此进得殿中来的时候,满头都是灰尘。

    朱媺娖见到太子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吃吃笑了起来,连忙自己拿了棉巾来帮太子除尘,又吩咐宫女宦官打来清水给太子净面,好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皇兄怎么这个时辰到臣妹这里来了?”朱媺娖明知故问。

    太子今年不到十三岁,而朱媺娖与太子也仅仅相差一岁。虽然年龄相差极小,两人的脾气秉性又天差地别,兄妹之间的感情却是极为深厚。在人前一直是谆谆君子模样的朱慈烺,也只有在坤兴宫才能显露出少年的模样。

    嘉定伯周奎进献的礼物已经被宦官们搬到殿内,朱慈烺看了看,眼角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皇妹,你今日又去嘉定伯府了?”

    朱媺娖微微一笑,“皇兄,这满天下谁不知道外公身家丰厚,让他老人家赚银子好说,要是想从他荷包中掏银子却是千难万难。臣妹弄来这些东西,便是预备着呈献给母后。您也知道如今宫中一切以俭朴为上,父皇母后那里也不过是粗茶淡饭、木钗布衣的度日。臣妹弄来这些东西,也是想让父皇母后舒适一些啊!”

    一番话说的朱慈烺心头一酸。国无宁日,数年之中,天灾人祸,连绵不绝。崇祯帝一连下了数道罪己诏,更是严令宫中禁止奢侈靡费,就连一国之君每日的餐饮也不过是几道小菜,一碗米粥而已,国事如此,自己这年幼的皇妹尚且知道体恤君父,而那些外戚、勋贵、文官却只知大肆敛财,醉生梦死。

    一念及此,朱慈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拳头握得嘎嘎作响。朱媺娖赶忙劝解,又亲自捧了一杯热茶送到朱慈烺的手中,这才缓和了殿内的气氛。

    朱慈烺呼出一口浊气,环视四周,“咦,木姑娘呢?没跟你一起回宫!”

    朱媺娖白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太子哥哥却是忘了,木家姐姐是何等的循规蹈矩。虽说木先生如今是您的讲官,但她何尝主动入宫来过呢?哪一次不都是皇妹寂寥,这才请她进宫说话的?”

    太子朱慈烺的脸微微一红。

    朱媺娖心中暗叹。自己这位兄长自从出生之日起,便被当做一国储君来教导,平日里身边相处跟随的也都是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学究一类的人物,弄得这尚未行冠礼的少年宛如举止刻板的成年人一般。

    只是没想到他也是一见钟情的人物,自从在禁宫中见过木语菱几面,至此之后却是念念不忘了。有事没事总喜欢到自己的坤兴宫来转一转,偏偏又不知道如何讨木语菱欢心,弄的木语菱见到他,就像见到鹰犬的小兔子,忙不迭的逃离开去。

    而木语菱也是朱媺娖如今的闺中密友,木语菱在京中无亲无故,其父亲又长期留在东宫中讲学。两个寂寞的花季少女凑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如此一来,朱媺娖也就顺理成章的知道了朱平安的存在。从内心中来讲,朱媺娖是极为羡慕木语菱的,至少她的生命中还有一个人在痴痴的等着她,可自己呢,只能留在这里深宫之中,等着有一天,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带着她离开深宫,进入到另一个牢笼中。

    就在刚才,一个男人忽然拦住她和木语菱的车驾。还好木语菱及时劝阻,朱媺娖才没和那个相貌雅致的不像话的男子打起来。

    原以为那便是令木语菱念念不忘的朱平安,却没想到,原来他只是朱平安的好友,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玩伴。此次便是奉了朱平安的命令,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找木语菱的下落的。

    想到这儿,朱媺娖的心头一阵酸涩。看看木语菱下车时那兴奋的样子,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如果能有一位少年也能如朱平安一般,牢牢的记挂着自己,那朱媺娖可以很肯定,自己一定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投入他的怀抱,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

    看着太子朱慈烺失落的神情,朱媺娖也没来由的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世人都道天家好,殊不知,天家也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啊!

    兄妹两个一时间相对无语。

    朱媺娖托着两腮,呆呆的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要说,刚才那少年,着实长得俊俏!”

    ……

    曹无伤回到四海货栈的时候,阴世纲还在书房中忙碌着。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只是说了一句,“将夜宵放在桌上吧!我一会便用!”

    终于能找到木语菱,完成了朱平安交托的任务,曹无伤也是一身轻松,正是要赶回来感谢阴世纲。一进货栈便遇到自己的属下,也就是刚刚通知自己赶去嘉定伯府的阿二,要去给阴世纲送夜宵,说是近来汇总的消息很多,阴掌柜今夜恐怕要忙上一个通宵,所以特意吩咐了厨房准备了夜宵。

    于是,心情大好的曹无伤,便将摆着夜宵的托盘接过来,吩咐阿二等人严守门户,同时将送信的信鸽预备好,以备阴世纲调用。

    听到阴世纲的话语,曹无伤一笑,将托盘放在书房的桌子上,轻声说道:“阴先生,还是用些吧,一会儿便凉了!”

    阴世纲微一错愕,点起头来,看是曹无伤。“原来是曹爷,有劳了!”

    曹无伤掀起衣衫的后襟,坐在桌子旁,又用手指了指夜宵,示意阴世纲快些吃饭。

    阴世纲一笑,这才站起身,洗洗手,坐在曹无伤的对面,开始用夜宵。

    曹无伤一拱手,“刚刚木家小姐的事情,真是多亏先生了!”

    阴世纲边吃边摆手,“曹爷客气了,阴某只是赶巧了。要不是阿二机警,生生便将曹爷要找的人错过了!”

    “阴先生千万不要挂怀。大人吩咐我找木家小姐,只是他的私事,大人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阴先生手中的大事啊!”

    阴世纲呵呵一笑,“曹爷放心,阴某明白!”

    匆匆吃完了简单的夜宵,阴世纲将托盘推到一旁,“曹爷,恕阴某多嘴问一句!这位木家小姐便是咱们未来的主母吧?”

    “没错!”曹无伤嘴角闪出笑意,“木家小姐是主母的不二人选!”

    阴世纲点点头,“明白了!那这样,木府那边总需要照顾,曹爷明日里便从账上支取一些银子,也方便做事情!”

    “多谢阴先生!”

    说完了这些闲话,阴世纲话锋一转,将话题径直引到了鞑子入寇的事情上。

    经过这大半年来的经营,阴世纲已经初步在京城搭建起了消息来源的框架。四海货栈依靠着东厂和嘉定伯府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京城的大部分行业,例如马车店、人力行、酒楼、妓馆和赌场,虽然不能说是手眼通天,但获取消息的来源却增加了许多。

    这些都是京城权贵要打交道的所在,每日里都有几十条的消息送至阴世纲这里。为此,阴世纲特意从曹无伤自凤阳带来的几个人当中挑选出两个,专门协助他剔除不必要的信息,然后再由他来将有价值的信息梳理、汇总。

    为此,阴世纲聘请了一个可靠的掌柜,负责货栈的运营,而他自己则只管抓总,晚上则要处理情报事宜,忙的虽是不亦乐乎,但却是精神越来越好,因为,阴世纲终于能找到一件能体现自己价值的事情。

    “我刚刚收到消息,皇帝陛下最近一连数日召见了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及礼部尚书杨嗣昌。鞑子绕道蒙古进关,打乱了朝廷的部署,宣大数万大军等于是白忙了一场。朝廷已经下旨命令辽镇、宣大、山陕等卫所都司入援京师,听说就连南直隶也不例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凤阳也会在其中!”阴世纲着重点出了这一句。

    曹无伤还是糊涂,他本就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阴先生,请直说,有什么需要曹某帮忙的?”

    阴世纲一笑,“阴某也是突发奇想。实不相瞒,这几日消息甚多,但从中可以看到一点。直到如今,朝廷中虽然到处是主战的呼声,但主和派却是仍有一席之地。关键是如今流贼尚未全歼,朝廷两线作战,力有未逮。例如陈新甲等人虽然没有明说要与鞑子议和,专心剿贼,但却在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相关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看朝廷的邸报以及消息,皇帝陛下也没有最后拿定主意,如此一来,当初大人推测的战局恐怕会有所变化。”

    “这也是阴某突发奇想,刚刚见到木家小姐。听闻木小姐的父亲如今正是东宫的侍读官,阴某便有一个想法,能不能由曹爷与木家小姐联络,看看她能不能从其父口中获取一些消息。木先生毕竟身在宫中,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东西,这些消息看起来琐碎,但到了阴某手中,一定能够找到其中的关联所在。这对大人日后的部署,将有极大的帮助啊!”

第七十二章 毒杀案

    鞑子入寇,混乱的不只是京师。消息很快传遍了南北直隶,恐惧和慌乱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大股的人潮由北向南迁移着,无论各地官府如何劝慰、弹压,都不阻挡百姓们对官军战斗力的不信任。就连凤阳,这一连半月,都成了逃难百姓首选的地点。

    得到消息的一大早,路振飞便将朱平安召至巡抚衙门。朱平安赶到的时候,路振飞已经换好了一身官袍,就站在巡抚衙门正堂后花园中的一颗树下,呆呆的看着枝头所剩无几的黄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生!”朱平安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他看出路振飞的心情十分凝重。

    “不幸被你言中了!”路振飞转回身,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未曾合眼。

    朱平安沉默不语。这是早已成定局的事情,再说无益。更何况,两天前,他就已经接到了阴世纲的飞鸽传书。

    不仅是向他传递找到木语菱的事情,还有便是鞑子入寇和朝廷手足无措的情报。

    暂时回家丁忧守孝的卢象昇也被紧急召回军中,宣大、山陕和辽镇的军马都在不断的集结中。就连尚在湖广、川陕边界剿匪的洪承畴和孙传庭都接到入卫京师的急召。还好洪承畴和孙传庭总算明了大局的关键,接到圣旨后,一方面谎称目前战局正在紧要关头,兵马四散各地,不易召集,暂时将朝廷的旨意敷衍过去。另一面则加大了对李自成残部的围剿,只不过地势复杂,乱匪依托群山和官军玩起了捉迷藏。短期内已然是无法取得重大进展。

    而张献忠和罗汝才两部则会同其他小股乱匪,向五省总督熊文灿投降归附。目前,张献忠的四万人马安置在湖北谷城,而罗汝才则蛰伏在附近的房县,除了以缓兵之计拒不接受朝廷整编外,还狮子大开口,向熊文灿索要大批的补给。

    “时间。最重要的便是时间!”路振飞满面焦灼之色。“只要洪承畴和孙传庭两路大军能够迅速剿灭李自成余部,转而南下。配合熊文灿逼迫张献忠和罗汝才就范,接受整编,那一切都还好说。一旦朝廷敦促洪、孙二人即刻北上驰援京师,那这面的大好局面一定会付之一炬!”

    “平心而论。朝廷中杨嗣昌和陈新甲的方略也是不错。只要能稳住鞑子,洪、孙、熊三人这边便能有充裕的时间来剿匪。但现在看来,这一切不免有些一厢情愿。一方面鞑子的胃口很大,朝廷未必能拉下脸来满足他们;另一方面大明立国三百年未尝有议和一说,此端一开,皇上和大臣的压力可想而知;第三,最怕的便是朝廷朝令夕改,打又不打、和又不和,犹豫不定。即便有战机也会白白失去,只怕到时候,损失会更大!”

    朱平安所说的第三点。便是历史上此次战役的最后结局。空有十万大军集结,但就是因为朝廷中枢的态度优柔寡断,该打的时候不打,该谈判的时候不谈判,结果白白导致卢象昇、孙承宗等忠臣殉国不说,还让鞑子自信心爆棚。居然横扫整个山东半岛,掳走德王等宗亲以及百姓数十万之众。财富更是不计其数。

    路振飞深以为是。

    “敢问先生”,朱平安仔细考虑了一下,“朝廷此次会下令南直隶军马入卫京师吗?”

    路振飞眼角一挑,“如果朝廷下令,你敢去吗?”

    朱平安一笑,“先生一句话,平安这就整军出发!”

    路振飞脸上的愁容这才渐渐散去,“为师等的便是你这句话。遍观凤阳诸卫,也只有你的高墙卫还算是精锐之师,其余的军马便是上了战场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路振飞的右手重重的拍在树干上,“凤阳文武官员也未必有胆略率军出发,到时,便由为师亲自统兵出征。”

    “啊?!”

    看着朱平安脸色一变,路振飞没好气的摆摆手,“你放心,知道你心疼手下的兵马。为师对于兵事并不熟悉,只是挂一个名号,具体的指挥事宜都由你来负责,为师绝不过问!”

    “恩师的意思是,有了过,咱们两人承担,有了功劳,您一人便全部笑纳了,是吗?”朱平安嬉笑着问道。

    “你这孺子,居然跟商贾一般精打细算,在外间千万莫告诉旁人你是老夫的学生,老夫丢不起这个人!”路振飞忍住笑意,板起面孔呵斥道。

    经朱平安这样一闹,原本紧张的气氛到时瞬间轻松下来,就连路振飞也感到浑身上下轻快了许多。

    此时,仆人来报,高墙卫有人求见,片刻之间,张二狗满头是汗的跑进来。

    “出了何事?”路振飞径直问道。

    “启禀两位大人,王公公刚刚着人来报,高墙内出事了!”

    路振飞和朱平安都是一愣,高墙之内能出什么事情?两人对望一眼,高墙内如今除了朱聿键夫妇还有何人,难不成是他们出了事情?

    念及于此,两人不敢耽搁,赶忙命人准备马匹,只带了几名亲兵,策马扬鞭,直奔禁垣高墙而来。

    到达禁垣高墙的时候,王品已经派人将朱聿键夫妇居住的别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到处都是镇守太监府的带刀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路振飞和朱平安的心头一沉,甩镫下马,快步走进院落。

    此时,王品等人已经聚集在后院中,同样遍布护卫。段喜年也带着亲兵赶过来,不过他的手下已经全部给赶了出来。

    见到路振飞和朱平安,王品和段喜年赶忙迎上来。

    “到底出了何事?”路振飞和众人简单见礼。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有人意图毒杀唐庶人夫妇”,王品的话满堂皆惊,刚刚赶到的段喜年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听闻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准确的来说,是意图毒杀唐庶人的幼子!”王品又补充了一句,“今早,唐庶人的夫人收拾其幼子的东西,竟然在一枚孩子经常佩戴的香囊中发现了这个!”

    王品小心翼翼的接过手下递来的一枚极短的钢针,针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幽蓝的光芒。

    “也幸亏曾氏每日检查孩子日常所用物品,刚刚咱家已经拿活物试过了。见血封喉,端的是霸道无双的毒物!”王品心有余悸。

    众人皆惊。

    众所周知,曾氏已经在日前产下一名幼子,如今还不过白天。这也是朱聿键的嫡子,夫妇两个视若珍宝。

    “高墙守卫森严,能将毒针放进香囊中的人,必定是这院落中的,咱家已经将这院子中所有人全部控制起来。兹事体大,咱家这才派人请三位过来商议。”王品心中还是七上八下,义父的嘱托果然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看情形,莫不是唐王朱聿鏼还不死心。非要置朱聿键夫妇于死地这才甘心。

    等等,不对,朱聿鏼为保藩王之位。应该是针对朱聿键夫妇才对,为什么要杀朱聿键新得的幼子?

    一时间,王品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只是不敢向众人明言。在场的几人中,朱平安和段喜年都是出身于唐王府,忠诚可靠。路振飞也对朱聿键夫妇照拂有加,这三人应该都是可以信任的。

    柴房的门打开。护卫从中提出五个五花大绑的人来,朱平安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白发苍苍、可怜兮兮的邹靖,赶忙对路振飞和王品说:“大人,公公,邹公公是唐王府的老人,更是照看唐王殿下长大,绝对是忠心耿耿,这一点,我和段大人都可以作保,还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把他放出来!邹公公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的刑罚!”段喜年也频频点头称是。

    王品和路振飞点点头,邹靖这才被松了绑,一时间大哭不止,跪在朱平安等人的面前不住的磕头,朱平安连忙让张二狗将其搀扶起来,送到一边活络一下血脉。

    剩下的便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人是段喜年安置的侍女,年龄不大,此时惊恐万状,一个劲的求饶。令两人则是后来王品安排的伺候人,一个是宦官,从旁协助邹靖,另一个则是厨娘,负责朱聿键一家人和众人的饭食。

    这时候,屋中孩子的哭泣声逐渐停止,想来是睡着了,朱聿键这才搀扶着惊魂未定的曾氏出来。谁料想,曾氏一看到朱平安,便势如疯虎,上来便撕扯朱平安的衣衫,“是你,一定是你,你看不得我儿出世……!”

    朱平安万万没想到曾氏竟然一上来便找上了自己,一时间愣在了当场,刹那间脸上便被挠出了数道血痕,一旁的亲兵大怒,上来便要将曾氏拖下去。

    朱聿键此时才醒过神来,一把将曾氏拉了回去,“闭嘴,你是想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一句话登时让曾氏没了精神,整个身体瘫软在地上。

    朱聿键连拉带拽的将其拖进房间,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莫以你那夫人心思揣度大郎,如今他已然富贵在身,还犯得上和孩儿争这罪宗的嫡子之位吗?”

    曾氏这才缓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顿时又悲从中来,“那是谁想害我孩儿性命,难道是唐王府,莫非你那兄弟还不死心吗?”

    王品一愣,却没想到曾氏会闹这么一出,只是却没办法弄清楚这是所为何来。

    路振飞则和段喜年交换了一下眼色,段喜年不易察觉的摇摇头,路振飞的脸色这才松弛下来。

    院中的众人面面相觑。

    忽然,庭院中跪着的四人当中,忽然有一人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脸朝下摔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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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旧日恩怨

    仔细看那人,却是在高墙中从旁辅助邹靖照看朱聿键夫妇的宦官,王品当初安排他进来,也是为了便于监视,同时可以将高墙内朱聿键夫妇的动态及时汇报给他。

    那宦官两眼圆睁,口鼻流出黑血,显然是服毒自尽。

    还没等王品喝问,一旁的亲卫首领便连忙解释道。“回禀公公,刚刚绑缚这几人的时候,属下等已经严密搜身,属下几人都曾在东厂办差,对于这口中藏毒的做法甚是熟悉,当时搜索时,确实没有发现此人藏毒啊!”

    众人震惊之余,王品却是如遭雷击。手下这些亲卫们都是心腹之人,而且大部分都曾在厂卫中历练过,既然他们说未曾发现异常,那就可以肯定抓这些人的时候,这名宦官的确未曾藏毒。

    那就是说,是另有人将毒物趁着刚刚曾氏引起混乱的时候,悄悄传递给了那宦官。

    一想到这儿,王品周身上下如堕冰窖,寒气自脚底瞬间蔓延至脑袋,就连拢在袖中的双手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在场的人不多,除了自己的亲卫便是朱平安等人的亲兵护卫,只是他们都远远的守在外围,而且刚刚曾氏暴起的时候,这些人的目标也只是围拢了曾氏,并没有人靠近被绑缚的几人,这一点,王品对于自己的眼力很是自信。

    那么,能够接近那名宦官的,也只有自己的这些亲卫们。

    王品慢慢回过头去。逐一的扫视每一名亲卫,努力的想从他们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结果令他失望。

    形势如此。现在,王品可以肯定,问题便出在自己的手下身上。

    可能在自己这手下中做手脚的人,除了远在京城的义父王承恩,王品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

    朱聿鏼?别开玩笑了!一个像猪一般被圈养起来的藩王,能有如此的手段?

    王品忽然间感觉到有些天旋地转。这一年来,他向京城写了几十封信。有些是写给王承恩,更多的则是写给自己的义弟怀德。王承恩回过两次信。都是怀德代笔,只是最近的两个月,怀德的回信明显也少了起来。

    莫非是在暗示什么?

    难道说,义父已经开始不信任自己了?自己和东宫的那些往来。被他老人家发现了?义父命自己照看朱聿键和朱平安,可为什么又要杀朱聿键的幼子?朱聿键和朱平安与义父究竟有何种恩怨?

    一连串的问题冲击着王品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快被挤爆炸了!

    最先发现王品不对劲的是朱平安,他一个箭步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品,“公公,您没事吧?”

    面色苍白的王品勉强抬起手摇了摇,“无妨,咱家有些不适而已。”

    路振飞也走过来。面沉似水,“竟然敢下毒谋害宗亲,可惜线索已然断了。这毕竟事关宗室,公公还是拿个主意吧!”

    王品勉强站稳了身体,“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好法子,就由咱家来拟道奏章,上报宫里吧!看看皇上和司礼监、宗人府是个什么意思再说吧!”

    王品虽然有些惊骇。但脑子却转的飞快。到了如今,心中的怀疑是无论如何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的。此事更是不能跟义父扯一丁点的关系。看来,还是要利用一下石应诏这个已死之人,上次凌虐宗亲的事情,已经在崇祯皇帝哪里挂上了号,这次的事情少不得又要栽到朱聿鏼的头上,如此才算妥帖。

    而自己,则要尽快给京师的义父去一封信,阐明自己的心意,也好化解两人之间的误会。

    可是,这真的是误会吗?这连王品自己都不相信。王承恩不愿意让自己牵扯到后宫的争斗之中,更不愿意王品一早便投靠在东宫的麾下。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给自己性命的是义父王承恩,而能让自己大展拳脚,一展抱负,获取荣华富贵的却是太子殿下,这两个人,王品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弃。

    真要在两人之中做一个选择……。

    唉,等到必须选择的那一天,再说吧!

    王品黯然的离开,庭院中也被打扫干净,地上的黑血被亲卫们用一桶桶冰冷的井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两个侍女和厨娘瑟瑟缩缩的抱在一起,犹自在低低的哭泣。邹靖哆嗦着安抚着三人,好歹劝住,这才战战兢兢的回到各自的屋中去。

    朱聿键安抚住曾氏,这才走到院中,向着路振飞深施一礼,“惊动了路大人,实在是抱歉,案子便由王公公他们去查吧,陆大人还要操劳公务,吾就不再打扰了!”

    路振飞还礼,摇摇头,“王爷言重了,这件事情牵扯过多,下官身为巡抚却是不便插手,还请王爷见谅。不过,还请王爷放心,今后贵府的衣食起居,下官会安排府中的管家一并操持,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朱聿键感激的一拱手,“有劳大人了!”

    路振飞看看朱平安以及段喜年,“众人都在,王公公也离开了。路某便直言了。此次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王爷,不日之后,朝廷便会有圣旨到达中都,本官和平安或许便要领兵驰援京师!”

    “驰援京师!”朱聿键和段喜年顿时变了脸色。鞑子入寇的事情他们也已经得知,只是没想到路振飞和朱平安也要带兵进京。

    “情非得已啊,本官奉旨巡抚中都,如今京师危急,本官如果坐视不理,改由他人领兵,实非人臣所为。平安所部亦是中都唯一之精锐之师,此次正好大显身手!”

    段喜年情不自禁的退后两步。憋气不吭声了。好在众人都知晓他的逢难必退的品性,倒是没人在意。

    朱聿键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继而缓缓的点点头。“大人所言甚是,朝廷养兵千日,为的便是这一时。大人忠义,朱某感佩!”

    朱聿键看向朱平安,“大郎,你也放宽心,曾氏只是一时情急。才错将你当做谋害孩儿的凶手,如今凶手已经自尽。她亦知道是错怪了你,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出来罢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朱平安拱手作揖。“平安不敢!”

    朱聿键却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感叹道:“吾儿终于长大成人了!”

    此话一出,路振飞和段喜年都是一愣,这还是朱聿键第一次在人前承认朱平安的身份。

    朱聿键拉起朱平安的右手,将其轻轻交到路振飞的手上。“见白先生,犬子便交托于你了,望你多加照看!”

    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的路振飞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王爷放心,断不会让他出了差错!”

    朱聿键这才欣慰的笑起来,“诸位都不是外人。就不要再打哑谜了。平安的事情,应该是喜年告知段大人的吧?”

    段喜年老脸一红,径直跪在朱聿键身前,“喜年请王爷责罚!”

    朱聿键双手搀扶,“责罚什么,要不是你。吾这一脉能有如今的光景吗?平安得你照拂,总算长大成人。吾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罚!”

    朱聿键感叹道:“吾今生所求不多,但求上报君王,下护黎庶。只是被奸人所害,如今只落得一个囚禁高墙的下场。幸好吾儿已然长大,得以代替吾报效朝廷社稷,此次入京勤王,必要勉力杀敌,以报朝廷!”

    朱平安点头称是。双眼禁不住有些湿润,虽然和朱聿键相处不多,也是知道今日才切身感受到父子之间的一丝温情,但却让朱平安一下子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几欲落泪。

    路振飞不是那种拘泥不化的书生,自然对朱聿键的话语没有什么异议。

    倒是朱聿键,由此猛然间想起了一桩旧事,不禁脸现怒气。“吾听闻去年时,那陈子壮曾经途径中都,路大人和平安你还曾和他见面是吗?”

    路振飞和朱平安诧异的点点头。

    “这个腐儒,留之无用,只有荼害朝廷,被下诏狱真真是报应啊!”朱聿键怒发冲冠,显然还是对当年的往事耿耿于怀。“难道我宗室子弟,便没有良善之辈吗?如今他竟然还有脸面欺世盗名,开设书院!”

    朱平安此时才明白朱聿键是为何发怒。那还是崇祯五年时的一段积怨。当时崇祯帝急于网罗贤才,于是下诏援引祖训:“郡王子孙之中,有文武之才,可以担大任者,经过朝廷考核检验,可以授以官职,升迁如常例。”

    此令一出,竟然招致文官的集体反弹。尤其是陈子壮为此上疏,提出三条“未必然”的理由和五条“不可行”的道理,语词激切。他认为:“宗秩改授,适开侥癰之门。隳藩规,溷铨政。”

    崇祯帝看后震怒不已,以其“沮诏间亲”的理由,将其革职,授以廷杖,并下诏狱。

    之后幸得众文武和皇太后求情,才幸免一死。

    究其原因,当时还是唐王的朱聿键所呈上的弹劾陈子壮的奏章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朱平安没想到,朱聿键居然到如今还这样切齿痛恨陈子壮,想想陈子壮暗中供给给自己的生铁,朱平安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如果让那个老家伙知道自己是朱聿键的儿子,那结果可就热闹了!

    好不容易劝住了朱聿键,路振飞、朱平安和段喜年等三人这才从禁垣高墙中离开。

    时至午时,远处城墙上的大纛随风飘扬,烈火一般红艳的“明”字鲜活无比,蛟龙一样蜿蜒而上,竟是要飞上九天一般。

    路振飞倒背双手,看了良久。猛然间开口,“朱平安听令!”

    “在!”

    “朝廷诏旨到达后,本官再给你十天时间整顿兵马,十天之后,自校场点兵出发,驰援京师!”(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挖地三尺

    朱平安刚刚回到官厅,王金发端来了清水,等待朱平安净面完毕,这才开口说到,刚刚却是发生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何事如此有趣啊?”朱平安将毛巾丢给王金发,笑着问道。

    “是关于王品王公公的!”王金发口才不错,此时刻意讨好朱平安,更是说的手舞足蹈。“那王公公原是精通骑术的,今日却不知是何故,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刚刚上马不多时,便一脚登空,径直从马上摔了下来!”

    朱平安闻听此言,端茶的手不禁停在了半空,“从马上摔下来?”

    “没错!摔得着实不轻,被人扶起来之后,竟然连马都上不去了,还是手下人找了辆马车将他给拉回去了!”

    朱平安心下大奇,认识王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在人前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但对待自己确实不错,为人处事雍容稳重,何曾见过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明日一早,记得提醒我,去府上探望一下!”

    王金发笑着摆摆手,“大爷不可啊,那王公公起身之后,也觉得甚是没有面子,脸上很不好看,大爷此去岂不是让他更加觉得面上不堪!还是缓几天再过府探望吧!”

    朱平安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全啊!”

    王金发将面盆端走后。朱平安渐渐从得知出兵之后的兴奋中冷静下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整个生活的轨迹虽然跌宕起伏,但总算没有跑出已知的范围。恐怕也只有与曾氏和朱聿键的相处,彩铃朱平安倍加小心。

    今日的投毒案。现在想来着实有些蹊跷。曾氏的表现倒是没有出朱平安的意料之外,只不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据孩童时的记忆,曾氏对自己向来便是格外的讨厌。

    想想也是这个理,刚刚嫁到王府,一家人便沦为阶下之囚,虽然和丈夫感情不错,但一进朱家门。便得知丈夫早已经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加上曾氏始终未曾怀孕。她对朱平安的观感可想而知。

    所以,曾氏虽然对其他人表现的中规中矩,仪态端庄,但对朱平安却是苛刻的很。在她的影响下,邹静当年也没少背着朱聿键教训朱平安,幸好当时王府中还有姚少钦这个角色的存在,朱平安才算侥幸留下一条性命。

    想来今日曾氏一口咬定是朱平安所为,便是怀疑了朱平安为了报复当年的所作所为,更是为了争夺朱聿键嫡子。

    想到这儿,朱平安不禁哑然失笑。这个不识时务,目光短浅的女人啊。虽然历史上对她的风评还算可以,但却没想到。实际上她却和后世那些宫斗剧中的某些角色简直是太相似了。

    朱平安和朱聿键是父子,就算天家无亲情,但两人毕竟血脉相连。可朱平安与曾氏却是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现如今朱聿键身陷囹圄。曾氏却还是对朱平安抱有浓烈的敌对感和仇视,这便是不识时务了。

    看在朱聿键和那刚刚降生的弟弟的份上,朱平安暂时还不打算对曾氏怎么样。但如果一旦曾氏想要动摇朱平安的位置和利益,那朱平安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反倒是刚刚听王金发说起王品的事情,朱平安却留了心。王品心神大乱,只能说明其中有问题。朱平安怀疑他心中很清楚这件投毒案其实是何人所做。只不过这背后的人,是他远远得罪不起的。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失态。还好,如今路振飞插手,将所有高强内朱聿键一家的事情都接手过来,这等于保障了他们一家的安全,至少可以让朱平安没有了后顾之忧。

    出征在即,朱平安很快抛却了这些琐碎的事情,立刻传下命令,命麾下各部,包括镇守淮河岸边的辅兵营也做好出征的准备。

    三天之后,兵部的命令和传旨的钦差到达中都凤阳,另路振飞和朱平安等人诧异的是,兵部的调兵堪合和圣旨居然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兵部的命令是调动中都各卫中的精兵前往北直隶,接受宣大总督卢象昇的调遣,阻击入寇的满清铁骑。

    而圣旨则是由内阁拟定,司礼监批红并用印的。任命路振飞为淮扬巡抚,即刻奔赴扬州上任,总督漕运。

    吃了一惊的路振飞心不在焉的听完了宣读的圣旨,将宣旨的宦官请下去休息,看看闻讯赶来的王品的朱平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众所周知,大明立国之初巡抚不过是朝廷中枢派驻大员到地方总揽军政事务的临时性机构。自从嘉靖年间开始,巡抚制度逐渐转化为常态,究其原因,是因为当时南方海疆不靖,需要中枢派遣大员坐镇统筹指挥两省乃至数省,甚至广袤地区的军事和政务。

    后来,北方边镇也逐渐开始出现巡抚总揽一镇或者数镇军政大事的常例。

    巡抚凌驾于地方三司之上,尤其是在巡抚制度常态化、地方化之后,巡抚便成为封疆大吏的代名词,手中掌管军事和民政,权力膨胀的苗头显现无疑。

    之后,为制约巡抚的权力,朝廷开始设置镇守总兵、镇守文臣两种官职。并严令巡抚的任免要经过朝廷的廷推,中枢另派驻巡按御史监督巡抚的行为,以起到制约的作用。但即使是这样,明末时期,巡抚已经可以说是一省地区之内的最高权力掌控者了。

    更何况,这次路振飞将要担任的是淮扬巡抚。等于是将江淮和扬州地区的盐道和漕运两大衙门都掌控在手中。崇祯皇帝对其的信任可见一斑。

    北方面临鞑子和乱匪两大祸端。再加上天灾频频,各地欠收已成定局,这时候。漕粮的运送便成了重中之重。崇祯帝将路振飞放置在淮扬的目的就是确保漕运。只要漕运在,便有了银子和粮草,大明便有了存续下去的可能。

    路振飞探口气,看着朱平安,“看来老夫不能随你一起北上了!”

    “先生坐镇淮扬,我北军将士便能后顾无忧,这亦是为前线战事尽心出力啊!”朱平安看出路振飞有些失望。连忙开解道。

    路振飞点点头,“也罢。只是,由你单独领兵北上,老夫还是放心不下啊。”

    朱平安一笑:“先生莫非忘记了,平安自拜入先生门下之后。所学的可都是战阵、军营实务啊!这一年来,又结合高墙卫日常操练,此次正是检验的最佳时机啊!”

    路振飞想想也是,朱平安本就是行伍出身,虽说只是在凤阳和流贼打过一仗,但这一年来,和麾下的岳锦峰、仇泽等老兵却是整日里切磋战阵之事,兵务愈发精进。

    当下,朱平安便领了路振飞交予的亲笔公函以及中都留守司和兵备衙门联合下发的调动下属高墙卫一千五百人马归建宣大总督麾下的公文。当然。高墙卫的名号是不能对外说明的。毕竟高墙卫只是相当于禁垣的狱卒看守部队,如果被京师以及宣大的文武官员知道了,恐怕会勃然大怒。国家有难。中都竟然只派出皇家监狱的警卫部队支援,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就连朱平安,也因为此次战事被破格提拔为凤阳留守司的一名指挥佥事,官阶正四品。至少有了领兵出征的资格。

    对于朱平安的毛遂自荐,凤阳各卫的武官简直是将其当做了菩萨转世,虽然背地里已经将一顶傻帽的帽子扣在了朱平安的脑袋上。但是武官们却争先恐后的上门送礼,唯恐朱平安变卦。布政使司等衙门则破天荒的以最快速度准备好了参展部队的饷银和粮草。以及大批的兵甲器械,各种肉食更是敞开了供应,开凤阳卫历史之先河。

    朱平安也毫不客气,除了要物资,便是搜刮一切可以拿过来的装备。留守司、各卫所、兵备衙门的军械库大门敞开,任由高墙卫朱平安索要,虽然其中并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朱平安还是弄到了为数不少的盔甲,只不过其中大部分需要修补。

    大明最低层的士卒是没有盔甲的,一般都穿着红色的布料军服,也就是俗称的鸳鸯战袄。好一些的是布甲、棉甲和皮甲,最精锐的士卒,也就是家丁乃至游击、参将级别的,才穿铁甲。

    这次从各卫所弄来的盔甲,基本上都属于棉甲,用来防备火器还有些效果,但对付鞑子的刀枪,防御能力不怎么样。

    朱平安的生铁消耗量大,一个原因是打造火器,另一个原因便是打制简易的板甲,这种起源于十四世纪意大利的盔甲,显然防护力更强一些。当然,依照朱平安目前的财力和能力,全面复制欧罗巴的板甲并不现实,他只是用两块甲片护住了士卒的胸腹和背部要害位置,配以头盔、护膝、护肘等装备,重量轻便,要害位置也都得到了保护,比之大明军中目前的盔甲要强得多,已经在步兵营普及。

    骑兵营和朱平安的亲兵营则是全部清一色的铁甲。都是披着便帽的水墨铁盔,稍微有些官职的便是高钵式样的六瓣铁盔,以铁甲叶护住颈部,身上则是圆领对襟的铠甲,露出里面的红色夹袄,红色搭配黑色,绝对是铁血本色。

    朱平安弄来的盔甲全部分给辅兵,自己则从各卫所那里弄来了不少制式弓箭,全部装备步兵营,还将部分长枪统一改造成标枪的形状,装上大车,以备不时之需。搜刮来的精铁,再用于打造火箭已经是来不及了,朱平安便下令将其全部打造成铁制长箭,供神机箭车使用。在各卫所的仓库中倒是也发现了明军曾经使用过的“一窝蜂”神机箭车,不过设计太过简单,使用的居然还是木制的羽箭,射程只有区区的三百步,所以全部被朱平安给淘汰出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十月初十,到了朱平安所部出征的日子。(未完待续)

    ps:最近家中事情较多,中年男人就是如此悲催啊!本想在上架第一个月多写点稿子,无奈琐事缠身,本周大部分时间都要每天一更,导致我的全勤计划也泡汤了。在此向书友说声抱歉,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两更,下周一定保证恢复正常!

第七十五章 傻瓜父子

    十月初十这一天,凤阳张灯结彩,这还是大明立国以来第一次凤阳卫兵马入京师作战。加上高墙卫在中都民间的声名甚好,所以,一大早城门外的官道上便挤满了前来为朱平安等人送行的百姓和士绅。

    兵部的命令是征调中都一千五百士卒赶赴北直隶顺天府,但此次出动的却足有两千余人,除了正式的战兵一千五百人之外,还设置了五百余人的辅兵营,主官便是洪胖子,副官是黄公辅当初留下的十名亲兵中的队正成震。也便是当初在码头解杨廷麟之围,斥走盐丁的那名络腮大汉。

    辅兵营原有三百人,都是出自于流民中的青壮和破落军户。只是此次出征携带的装备器械过于繁多,仅是马车便足足装了一百五十多辆,所以,又临时征调了两百人。

    时至严冬,辅兵营统一换上了下发的棉袄和皮坎肩。在寒风的吹拂下,辅兵们一面用羡慕嫉妒的眼神打量着不远处盔明甲亮的战兵,一面不自觉的抚摸自己的新衣,悄悄挺起了胸膛,接受着周围百姓的评头论足。中都的兵爷们,许久没试过如此的荣耀了。

    辅兵营队列中的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士卒,偷偷的将头上的皮帽向上推了推,两只散发着精光的眼睛打量着远处被一众文武大员围在中间的朱平安。

    高墙卫士卒统一着装,身穿统一制式的铠甲亮相于人前。这还是头一次。文官武将们惊诧于朱平安麾下士卒的精悍的同时,心中也在暗暗腹诽路振飞对于其弟子的偏心,这定是路振飞以公谋私。将大笔的资财花费在高墙卫的身上,才打造出如此的雄兵。

    不过回头一想,再精锐又有何用,还不是要上阵厮杀,用血肉之躯抵挡那鞑子骑兵的铁蹄,那些鞑子可是生吃血肉的蛮夷,京营和边军的精锐尚且未有胜绩。更何况这些出初茅庐的新兵,别看如今威风八面。上了战场可就那说了。

    如此一想,文武官员的心中顿时平衡了许多,更多的赞美、阿谀之词便如挥泪抛售一般铺天盖地的向着朱平安等一众高墙卫军官猛砸过来。

    朱平安冷眼看着这些文官武将的拙劣演技,心中却不禁暗自冷笑。

    路振飞在一旁也不插言。轻抚颌下的长须,直到看看时辰将近这才打断了文武的表演。他心中清楚,自己收了朱平安这个武官为弟子,如今在士林中已成为笑谈,一部分迂腐的官员甚至干脆明言与路振飞从此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这虽是路振飞最为不屑的一点,但同时也是他最感痛心之处,国事如此,朝廷和士大夫集团依旧流于意气之争。对于国家大事丝毫没有助益。

    路振飞不屑于于这些文武官员过多纠缠,径直命人端上三杯烈酒,看着朱平安一饮而尽。“本官没有别的交代。尔等皆是我凤阳子弟,万望尔等心怀家乡父老之期望,奋起杀敌,报效朝廷,为我中都百姓争光添彩!”

    朱平安不顾全身甲胄在身,依然双膝跪倒。口中说着“恩师保重,学生拜别”的话语。眼泪却止不住的掉落下来。

    从后世穿越至此,以一介孩童之身面对王府和中都的尔虞我诈,其中少不了战战兢兢,惶恐度日的经历,但在这些岁月中,却遇到始终照拂自己的一些人,例如姚少钦、曹无伤、木先生、木语菱,当然,还有这位不苟言笑,却自始至终在身后关注自己成长的恩师。

    路振飞也有些动容,顾不得身旁文武的目光,双手将朱平安搀起,口中地上叮嘱道:“为师昨夜细查近日邸报,朝中大计始终未定。此去务必多加小心,兵部既然命你归建宣大督师,你便紧跟卢象昇,此人忠肝义胆,虽是文官,其祖上却是军户出身,必不能小觑与你。况且他与为师也有些旧交,必定会多加照拂!”

    朱平安重重的点头。

    临别之际,路振飞拍拍朱平安的手臂,悄悄的指指城楼的方向,这才返回。

    朱平安一愣,抬头看向城楼,远处的城楼脱口,影影绰绰的显出一个身影来,长须灰袍,手搭凉棚,正在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朱平安心头一热,他没想到路振飞竟然将朱聿键带了出来。平心而论,虽然与今世的这个亲生父亲交流不多,感受的关爱也少之又少,但此时此刻,父子之间的那种血脉相连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朱平安上了马,麾下诸将本是等待他的命令,但朱平安却呆坐在马上,向朱聿键的方向看了许久,良久,这才一句马鞭,高喊一声,“大军开拔!”

    凤阳城外顿时人喊马嘶,百姓们爆发出一连声震动天地的欢呼。高墙卫两千士卒缓缓开拔。

    朱聿键看着朱平安身披大红斗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队列中,不由得长叹一声。“大伴,你说吾这一脉是不是都是傻子啊?”

    邹靖吓了一跳,赶忙躬身回话。“王爷何出此言?”

    朱聿键缓缓的抬起头,阳光刺眼,寒风铺面,深吸一口气,却是格外的爽利。朱聿键嘴角一呡,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其中却饱含着无穷无尽的伤感。“为了朝廷,为了报效当今天子,吾亲手将自己送进了高墙。今天,同样的原因,吾又将自己的长子送上了战场,你说,这天底下到哪里去找像吾父子一般的傻子啊!”

    朱聿键忍不住纵声长笑,小声虽然淹没在城下的鞭炮声和欢呼声中,但其中的寂寥和失落之意却扶摇直上,冲上九天。

    ……

    辅兵营押运器械粮草居中出发,身后是三百精锐骑兵,张二狗作为亲兵队队正,却留在了最后,叩头拜别了老娘,张二狗看向扶着老娘的一名衣着简朴的女子,却是忽然涨红了脸颊。

    那女子却是冲着张二狗盈盈一礼,“张二兄此去切要小心,家中一切无须担心,幼娘虽未入门,但你我二人已经订下婚约,幼娘自为张家之人……!”

    一番话说完,幼娘也已是满面通红。张老夫人笑意融融的看向自己的准儿媳,刚要呵斥自己那羞赧的儿子几句。一旁顶盔贯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张大狗却赶了上来,滚鞍下马,冲着兄弟的背部给了一拳头。

    “莫做小儿女态,别忘了你我如今可都是有品级的武官,速速归队,莫要让大人久等!”

    张二狗这才笑了笑,冲着幼娘一拱手,轻声说了一句,“多谢了!”这才飞一般的上马,去追赶朱平安的大队。

    张大狗刚要上马,却又返身回来,给自己的娘亲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娘,您和幼娘但请放宽心,二弟跟在大人身边,必然万全。倒是你们,莫要牵肠挂肚,我一定将二弟完好无缺的带回来和幼娘成亲!”

    张老夫人含泪带笑点头。幼娘的头却愈发的向下低去。

    辅兵队伍中的那名高大士卒,诧异的看看张氏兄弟这一大家子人,跟着大队向前走去。如果朱平安此时能够见到这名士卒,一定会惊讶的喊出声来。

    这人正是曾在一阵风王金勇军营中和朱平安交过手的李如靖。

    李如靖来到辅兵营不到半个月。凤阳卫奉旨驰援京师,辅兵营人手不够,对外招收两百青壮,流民中自有大批合适的人选。但高墙卫挑选人等却是格外的挑剔。李如靖身材高大健硕,而且还识字,因此很快便被招录其中。虽然朱平安对于麾下进新人有着一整套的考核程序,但时值乱世,又逢战时,李如靖的身份也就查的不是那么细致。

    崇祯十一年秋末冬初,李自成闯军被大明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击溃,仅率十八骑遁入陕南商洛山中。张献忠率残部向五省总督熊文灿投降,目前驻扎于谷城,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起。

    张献忠将麾下四万军队分为四个营,但其中也只有老营属于他本人的嫡系部队,由自己的四名义子统帅,共有一万五千余人,其余的都是归附于张献忠的大小势力。

    鞑子入寇的讯息传到谷城,大明官军军心浮动,洪承畴、孙传庭和熊文灿虽竭力封锁消息,但军中还是很快得知了朝廷将要抽调大军入援京师的消息。

    驻扎谷城和张献忠和同样盘踞在不远处房县的罗汝才的心思立刻开始活络起来,彼此间信使不断,同时又暗中派出大批的哨探,深入北直隶和山陕打听李自成以及鞑子与官军交战的信息。打算得到确切消息后,趁官军北上的良机再次竖起反旗。

    而李如靖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再度回到了凤阳。张献忠不甘久居人下,同样他也很清楚李自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旦再度起兵,向哪个方向扩充和发展势力是个问题,因此,他着眼于未来,派出探子深入南直隶和四川一带,打算为将来起兵做好准备。

    而当天,李可望被朱平安一枪砸落马下,回去之后,养了一个月才算恢复元气,这让李如靖对朱平安始终耿耿于怀,因此便主动请缨来到了凤阳,却是正好遇到高墙卫辅兵招人。

    李如靖心念一动,便带着两名心腹索性混了进去,打算抽时机报一箭之仇,砍下那官军狗官的人头,拿回去给义兄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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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大明皇室用生命践行的誓言。
即便是身为藩王庶子的朱平安,血管中同样流淌着来自于太祖高皇帝一脉相传的烈性和骄傲。
崇祯十年,一朝穿越,便肩负起光复大明的重担。战凤阳、定两淮、征齐鲁、伐辽东、直捣黄龙、定鼎天下。
冲冠一怒为红颜,跃马横刀复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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