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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睿士     烈明txt下载     烈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兵权纷争

    


        隆武元年的二月初二,博洛大军终于抵达南京外围。在此之前,清军连续攻克太平府、当涂、江宁镇、大胜关、西江口、瓜埠、龙潭、淳化等南京外围的大小城池,相比较上一次攻打安庆,博洛显然小心谨慎了许多,将南京外围的城池据点一一拔除,分派干将镇守,以防明军增援,顺势还可以围点打援,如此一来,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博洛很清楚,南京不同于安庆,甚至从战略意义上来说,攻打南京的难度要比安庆大得多。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时代开始,便对南京城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完善和修葺,到了今日,位居于长江水路要冲的南京城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座几近完美的城池。

        当年的女真大金的一代雄主完颜亮便是在南京,当时称作金陵的北面的采石矶折戟沉沙,平白的令女真人的雄图伟业半道崩殂。所以,当面对着仅次于京师时的雄城南京时,一向自信满满的博洛竟然有种无力的感觉。

        和博洛有同样感觉的还有城中的史可法。史可法毕竟是文官出身,虽然涉足兵事,但并不精通,因此当站在聚宝门向南看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些信心转眼间就变得虚无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清军各旗的兵马汇集于聚宝山下,西天寺至报恩寺一线,明军最外围的一道防线拦马墙转瞬间便淹没在如同蚁群一般蔓延而来的清军大队人马中。军马绵延数十里。总之以人的视线来看,远远看不到滚滚而来的兵马阵列的尽头。就是这一片汪洋,在悄无声息的占据了城南一线之后。又迅速地蔓延到城北、城东和城西。明军报信的士卒往来于城上城下,滔滔而来,犹如东海之水。

        耳中忽然听到“格格”的声响,不必问,便是之前入城的凤阳镇守太监钱德富和凤阳总兵段喜年发出来的,这两人自从进入到南京城之后,便是萎靡不振。刚刚登城时看到清军的威势,顿时面无人色。

        陈子壮、李岩的来援让史可法惊喜不已。他们的增援,至少说明了朱平安对于南京战事是关注的,虽然远在辽东,但山东和河南还有他的十余万人马。只要有他在,南京城便有坚守下去的希望。

        但汹涌而来的清军确实让众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如今南京城内,加上李岩忠贞营、陈子壮的兵马,也不过六万人,其余的民壮虽然还有四万,但却都是没有经过战阵的百姓,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还不得而知。俗话说:“蚁多咬死象”,清军这二十多万人马聚集在南京城下,一打起来。胜负真的是很难确定。

        众人之中,唯独名不见经传的阎应元和陈明遇却是平静如常。刚刚过了正月,天气依然寒冷。城头上点起了一堆堆御寒的火堆,到处是三两成群的士卒围拢在火堆旁,对着远处的清军的心有余悸的指指点点。阎应元和陈明遇这一高一矮两个汉子,却是换上了寻常士卒的对襟棉甲,用木棍插了冰冷的馒头在火堆上炙烤,不时的掰下一块来塞进嘴里。

        看了多时。众人也没有什么计议,便来到城头的楼阁中避寒。战事一触即发。史可法也没有心思和众人拐弯抹角,接下来应该怎么打,他还是想听听众人的意见,尤其是朱平安大力举荐而来,如今已经被委任为守城主将的阎应元的看法。

        之前明军放弃外廓诸门便是出自于阎应元的提议,他认为如今明军兵力匮乏,与其分散守卫外城诸门,倒不如将兵力收缩于京城的诸门。再者一说,外城的各个城门,已经来不及在进行大规模的重新修葺,防御能力差强人意,倒不如先行放弃。他的这个建议却是遇到了南京中臣工的一致反对,最后还是史可法强行推行了下去,身上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楼阁之内,四面的窗户大开,寒风毫无阻挡的钻了进来,竟是比在城头上还要凛冽。众人叫苦不迭,段喜年和钱德富早已骂骂咧咧的命人去将窗户关上。从人跑到近前,却是傻了眼,窗棂上空空荡荡,竟是根本没有窗扇。

        阎应元淡淡的回了一句,“城头楼阁乃是镇将观望敌情,指挥运筹所在,拆去窗扇,视野为之开阔,,寒风也更能使人倍加清醒。诸位大人需知,这里可不是吟诗作赋、挥洒风月的所在!”

        一句话便让众人闭上了嘴巴,钱德富仗着自己是内官,本想辩驳回骂几句,但却是被段喜年紧紧拉住。段喜年和朱平安认识十数年,可是知道自家这位小爷的脾气秉性。阎应元是他一力推荐而来,别看现在还是不入流的小官,但焉知日后不会飞黄腾达。再者,朱平安治军甚严,这阎应元看来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武夫,最好还是别自找麻烦。

        楼阁中央摆放着一块巨大的沙盘。这也是山东讲武堂中兵科必备的设置,阎应元虽然没有进入过讲武堂深造,但深得路振飞的言传身教,因此对此也是得心应手。

        沙盘是整个南京城的配置,还以红白两色旗帜标注了明清两军的实力对比,以及驻扎之所在。

        面对着史可法的提问,以及一众官员不信任的目光。阎应元并没有提及将会以何种布置来应对清军的进攻,而是答非所问的说道:“阁部,应元不才,受睿王所托,前来南京协助阁部守城。幸得信重,将一应守城重责托付。其实以何种方略守城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阁部能不能给应元一个保证,保证在守城期间,由应元指挥所有兵马以及各部将领及官员!”

        “大胆!”钱德富终于忍不住了,立刻跳了出来,“别忘了,在此之前,你还只不过是江阴的区区小吏而已。要不是路督臣和阁部推崇,焉能有今日!在场的众位,哪一位不是朝廷大员,中枢干臣,岂能是你小小的典史所能调令的!”

        阎应元不动声色,一旁的陈明遇还是不为所动的啃着烤着焦黄的馒头。

        阎应元的话让史可法着实有些难堪。之前将守城事务尽皆托付,便是看在朱平安的面子上,料想他也不会推荐一个酒囊饭袋来担此重任。只是如今留守南京的大臣虽然不多,但身份品级却都在阎应元之上。今天,阎应元不仅要将守城事务大包大揽,更要有指挥南京城内大小官员的权力,这一点,史可法却是有些为难。

        “兵家之事,跪在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如此才能如臂使指、攻守自如。正因为应元不过是一介小吏,这才斗胆向阁部讨要这城内指挥之权。还请阁部体恤宽宥!”

        一时之间,史可法默然不语。众人不觉也有了些怒气。

        但此时却有一人大步走上前来,“阎将军所言甚是有理。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如果不能军令统一,万众一心,恐怕南京城就算是铜浇铁铸的,也难挡数十万清军的连番猛攻!”

        “我河南杨督臣麾下忠贞营,愿意听从阎将军调遣!”一身白袍的李岩冲着阎应元深深一揖,表示将全力配合。

        李岩这一站出来,众人却是相顾无言。谁都知道,现如今这南京城内六万守军,其中一半都是归属于李岩麾下。此人虽然是流寇投效而来,但同样是朱平安看重的人才。他现在一表态,众人却都是无话可说了。

        李岩又看看陈子壮,“集声先生意下如何呢?”

        陈子壮一皱眉头,虽然对李岩和阎应元的一唱一和颇不以为意,但却懂得现下这个时候,军令通畅的重要性,于是,便缓缓的点点头。“我凤阳军也愿听从号令!”

        于是乎,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卢九德。现在剩下的京营人马都都是他的部下,他的态度究竟为何,已经变得举足轻重。

        卢九德满不在乎的笑笑,“大敌当前,咱家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小打小闹,应付足矣,但这样的大战,咱家还是知难而退的好!”说着,冲阎应元一拱手,“如此,便有劳阎将军了!”

        “不敢!”阎应元连忙还礼,“还请卢公多多指教!”

        眨眼之间,一场有关于军权的争斗尘埃落定。阎应元双眼的精光一闪,朗声说道:“应元也明白今日之事对于各位来说,实在是大大得罪了。但形势所迫,应元受睿王嘱托,死守南京,城在人在、城陷人亡,实在是不敢有所疏忽大意。再者,刚刚睿王麾下军情处送来最新的消息,诸位可能还不知晓,桂王朱由榔已经在瞿式耜、丁魁楚等人的拥立下,于梧州登基为帝了!”

        阎应元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想不到,桂王朱由榔竟然在这个时候自立为帝。众所周知,朱由榔已经是仅存的神宗嫡系子孙,其人对于朱聿键继位早生不满,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也是其坚定的支持者。朱聿键登基之时,广西便没有派任何人前来称贺,朱由榔也迟迟没有尊奉朱聿键的圣旨,前往衡州就藩。

        如今隆武朝廷被郑芝龙胁迫前往福建,这对于朱由榔来说倒是一个天赐良机。只是,他这一谋反,对于隆武朝廷来说,却是个天大的麻烦。南京能不能守住,也成为隆武朝廷能不能延续下去,获得百姓的认可和用户的关键所在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炮战

    


        隆隆的炮声彻底揭开了南京攻防战的序幕,清军中的乌真超哈所部已经将携带的二百门可以发射六磅炮弹的红夷大炮全数压了上去。这些个火炮全是清军在入关之后,利用京师之中兵部造作局的器械和工匠打造的,李自成撤出北京城的时候,对于这些东西和人才视而不见,多尔衮却是没有浪费。清军虽然善于弓马,但这些年却是对火炮青睐有加,乌真超哈部也由此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清军的炮手中绝大部分都是明军的降卒,这些人对火炮甚是熟悉,操作起来得心应手。原先的乌真超哈的士卒则全部被提拔为掌队官级别的基层军官,便是要牢牢的控制住整个火炮部队。

        前两轮炮击的目标都是南京南城的城墙和城门。聚宝门为洪武皇帝朱元璋时期修筑的南京京城正南门,同时也是一座堡垒式样的瓮城,共有三道,由四座城门贯通,连环相扣,易守难攻。中间以羊马墙相隔,即使外面的瓮城陷落,聚宝门内的防守部队依然能够坚守。

        阎应元的火炮部队便布置在聚宝门的城墙上,全部换装山东的野战火炮,以两轮车推上城头,六百步的马道甚是宽阔,足可以保证火炮的转移。

        清军不止一次吃过朱平安麾下火炮和火箭车的苦头,因此乌真超哈的火炮阵地相隔城墙都超过了千步有余,如此一来。想要形成精确打击便有很大的难度。

        桂王朱由榔在广西梧州起兵反叛隆武朝廷的消息也传到了清军这里,博洛等人都是喜上眉梢。大战之前,明人内部先乱了起来。这对于清军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利好消息。也因此,博洛这才希望利用史可法等人的慌乱尽快拿下南京城,之后再向大明的粮仓江淮一带挺进,要是能攻克膏腴之地的淮扬,那大清可就稳操胜券了。

        前两轮炮击之后,博洛等一干清军将领便迫不及待的用千里镜探查战果,好不容易透过层层硝烟看清楚城墙的轮廓。但却发现,高大巍峨的城墙散发出一种青黑的颜色。加上前些日子所下的雨雪。在城墙上覆盖成冰。因此,那种青黑色更是显眼。

        炮击过后,城墙还是那副模样,就像是刚刚数百发炮子就像是隔靴搔痒一般。除了几个依稀可见的白印,其余的竟然毫发无损。这一幕情景,不禁让清军将领面面相觑。

        “这、这南京城墙未免也太过坚固了吧!”博洛有些发愣,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不能够啊!”孔有德摘下了头盔,露出透着青白色的光光额头,头发稀稀疏疏,将千里镜的镜片擦了又擦。“老臣多年之前便来过南京。咱们的细作两月之前也曾仔细勘察过这南京的城防。虽说这洪武爷年间对城池是下了大力气来修筑,但这两百多年的风雨已经是让城墙凸显老态了。前明朝廷从万历年间便一直捉襟见肘,根本没有银子来认真整饬完善城防。要说这两轮炮击可是数百发炮子。安庆城何等坚固,也不似这样的毫发无损啊!”

        孔有德一生精研火炮,此时说起话来却是颠三倒四,逻辑混乱,由此便可见他的内心的惊惧。短短一两个月的光景,原先已经有些残破的南京城墙。如今却是坚固异常,火炮丝毫发挥不出威力。这让孔有德这个满清军中的火炮专家有些忐忑不安了。

        “别说火炮,还有一点不知道诸位发现了没有!”一旁的耿精忠脸色铁青的说道:“诸位请细看这聚宝门的城墙,这天下的城池咱们也见过不少,何曾见过这没有墙缝的城墙!”

        耿精忠的这句话让众人又是一惊,忙不迭的匆匆去查看。这一看,顿时不少人的背后便冒出了冷汗。

        “确实是如此!”众人议论纷纷,“实在是奇哉怪哉!这没有城砖的墙缝,却是什么缘故?”

        “我八旗白甲个个精于攀爬,其中的高手手中一根绳索加铁钩,便能以这墙缝攀上城头,士卒们攻城的时候,也可利用砖缝立足,这么滑溜溜的墙面,却让十足们如何攀爬!这样一来,咱们还不知道要用多少人命去填!”

        南京城近在咫尺,却处处透着古怪。自从入关以来,无论是面对大顺军和明军,乌真超哈的火炮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再加上满清引以为傲的弓马功夫,清军足可以笑傲天下。但今天,搭上去几百发炮子,却是没见到丝毫效果,不禁让众人的心里都是没底起来,阵阵的发虚。

        “要不然让乌真超哈部再向前一些,轰几炮试试?”汉军将领刘之源试探着建议道。

        “不可!”孔有德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这南京可不比安庆,河南的兵马前来增援,那可是朱平安麾下的人马,他们的火炮诸位又不是没见过,轻轻松松便可以突破一千两百步的射程,火炮再向前移动,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吗!”

        似乎是为了验证孔有德的话正确无比。话音刚落,城头的明军火炮便开始怒吼,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一惊之下,甚至有个别将领手中的千里镜都掉落到地上。威势要比刚刚清军的炮击大了好几倍。

        孔有德不由得暗战心惊,哆嗦着用千里镜打量着明军的炮火,还好,明军的目标并不是针对清军的乌真超哈,倒是开始直接轰击清军已经出营的攻城部队。

        ……

        “这就完了?”阎应元从镝楼中走出来,趴在垛口看了看城墙的墙体,满意的点点头。不得不说,城墙的主体结构虽然依然是洪武年间的东西,但依旧是坚固耐用。据说,仅是聚宝门和一应城墙、瓮城的修筑就足足花费了十二年,全部使用巨型的条石修筑,以糯米汁、石灰、桐油混合后粘砌而成。这次修葺,又以水泥覆盖,竹筋支撑,清军的炮火对于城墙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明军士卒则个个喜形于色,用手抚摸着那冰凉的水泥墙面,啧啧不已。

        “别大惊小怪!”阎应元抖落身上的尘土,将大手一挥,“咱们也让鞑子见识见识睿王殿下送来的火炮威力!”

        明军士卒轰然应喏,个个精神抖擞,原先还有些忐忑,但今日见到清军的火炮竟是一筹莫展,顿时大受鼓舞,连带着动作都比以往麻利干脆了许多。

        聚宝门城头原先便安置了大小火炮一百多门,阎应元接手防务之后,将其中的老旧火炮全部卸下,换装为江淮提供的山东野战火炮。口径一百二十二毫米,长二点二九米,重量八百八十公斤,炮弹重量12磅,换算成斤,约为11斤,射程达到千步开外。

        清军的攻城部队早已出营,就等着炮火之后,便开始对聚宝门瓮城发起攻击。大部分都是绿营兵,配以部分八旗旗丁,足足有四万之众。

        但清军将领却是惊诧于南京城墙的坚固,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即刻展开攻城。因此,清军攻城部队没有得到号令,依然排好了阵型,躲在盾车、轻型火炮车后,就等着号令一到,随时展开攻击。

        明军的十二磅火炮开始轰击之后,清军着实是措手不及。谁也没能想到,明军的炮火射程居然会有这么远。五十门大炮同时怒吼,第一轮炮击发射的炮弹便径直钻进了清军的密集阵型中。

        毫无征兆的,炮弹从阵前直接穿到了阵后,原本密集的阵型瞬间被开出了几十道的血胡同。多少人的胸膛被穿透,多少人的手臂和头颅飞上天空,炮车、盾车应声被打成碎片,火炮的炮体被掀翻滚落,更是砸倒了一片清军士卒。

        博洛等站在中军大营前的高岗上,被眼前的惨景震惊在了当场,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这才想起鸣金收兵。但撤军的命令似乎已经有些多余了,清军士卒早已抱头向着大营的方向退却,沿路丢下的兵器旗帜不计其数,还没等攻城开始,已经折损了一千多人。

        秦广廉等绿营将领心疼无比,但当着博洛的面又不敢说抱怨的话,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清军的第一次攻城便这么草草结束了。

        史可法等人闻听初战告捷,也是慌忙来到城头,看到清军狼狈不堪退回到聚宝山大营,顿时长舒一口气。

        这一战靠的是明军的火炮犀利,原先对阎应元颇有些微词的官员,此时也没了话可说,只能是皮笑肉不笑的向着史可法道喜。

        阎应元却只是应付了片刻,便下达了逐客令。清军初战失利,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必然会以人海战术向南京发动猛攻。清军有人数上的优势,如果单单依靠消耗战,最终还是会对明军不利。所以之后的战斗才是最关键的战斗。就看明军能不能坚守到援军来到了。

        阎应元的意思是,史可法等大员留在城头,固然能鼓舞士气,但也会牵扯到一部分兵力,更会干扰到他的指挥。所以,他们还是安心的呆在衙门中为好。(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离别钩

    


        再次攻城的时候,镶蓝旗固山额真达春首先请命。txt小说下载/落河镇一站,被李岩钻了空子,清军两蓝旗的精锐损失不小,博洛的两面夹击的计划也落了空,这让达春深以为耻。所以,在清军将要开始对聚宝门发起第二次进攻的时候,达春第一个站了出来。

        首战之时,绿营兵仅是遭遇了一次炮火,便阵形大乱,博洛对此也是甚为不满,心中也萌发了要由八旗将领掌管绿营攻击的念头。没办法,八旗的主力都留在了江北镇守京畿、山陕等核心区域,南下的旗丁配置实在是太少了。为了在短期内提升绿营兵的战力,博洛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但此举却是招致了汉军将领的怨言。在他们看来,博洛无疑是要剥夺他们的兵权,更是要让绿营兵去做垫脚石和炮灰。

        汉军将领的不满博洛也能感受得到,为了能更好的控制绿营,博洛便命自己麾下的心腹将领带领两蓝旗旗丁组成执法队,就在阵前执法,敢于对主将的命令质疑的、违抗将令的、临阵退却的,立斩不赦。

        南京西面和北面紧邻长江,东面是紫金山,还有秦淮河、金川河,水系纵横。清军水师在安庆战役中,被黄公辅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想要从水路进攻南京,只能是痴人说梦。所以,南面地势较为平缓的聚宝门便成为了清军的主要攻击区域。

        趁着朝阳初升,清军开始大举进犯。在博洛的严令下,孔有德、石廷柱不得不将乌真超哈的火炮阵地前移,集中向聚宝门瓮城的城墙和城门轰击。博洛此举也是打算不计损失的猛攻,只要攻破一点,攻城的清军便有了机会。

        乌真超哈派出一百多门火炮在特制的盾车掩护下前移,虽然炮声隆隆,炮手也是竭尽全力的发炮。但面对着明军野战火炮的精确打击,很快便被炸掉了三分之一的火炮。

        就在乌真超哈所部和明军对峙的时候,大股的清军以松散的阵型开始向城墙外的护城河移动。由于史可法和阎应元一早便已经施行了坚壁清野的方略。因此清军并没有抓获多少明人的百姓,所以,此次填平护城河和壕沟的任务只能由绿营兵种的士卒来完成。800因此冲在最前边的死兵身上都是背负着大大小小的麻袋、木板,期望以此来通过护城河。

        令清军倍感庆幸的是。明军的炮火似乎被乌真超哈所吸引,因此一直在和乌真超哈所部鏖战,双方的炮火打的甚是热闹。相比较来说,明军的火铳等火器倒是一直没有露面。

        随着乌真超哈火炮的前移,明军也逐渐加大了火力。等到清军步卒到达护城河的时候,乌真超哈已经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孔有德心痛欲死,眼睁睁的看着精心打造的火炮被明军的炮火一架架的击碎、吞没,只能是不甘的命令剩余的火炮向后退却。

        也就是说,清军步卒在对护城河进行攻击的时候,已经得不到乌真超哈所部的炮火支援。

        达春身着两层厚甲,背插双刀,手中还拎着一把惯用的顺刀,身先士卒的赶到护城河边。还没等他命令士卒尽快开始装填河沟。城上的点火的羽箭便是射下来一丛。护城河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很明显。护城河中事先已经被灌入了火油之类的东西。

        达春顾不得许多,反正麻袋中装的也是沙土碎石之类的东西,正好用来扑灭火焰。但这城外的护城河却是要比安庆城的规模大了许多,成千上万的士卒将沙袋丢进去,竟是没有丝毫的作用。达春只得命令士卒再向回跑,继续取用沙袋等物来填充。

        如此一来,清军的伤亡可想而知。城头的羽箭、火铳也在此时开始发威,清军的尸身不断的跌落进护城河中。【网 w ww.aixs】达春在护城河边顶着一面木盾急的直跳脚,但却无计可施。

        好在转眼之间,清军士卒已经将云梯等物送了上来。达春干脆命令部下将盾车、炮车推进河中,将云梯架在护城河上,以此来快速通过。

        河面上火焰的炙烤,让这二月的天气就好像盛夏一般。清军稍有不慎便是跌落到河水中,顿时又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城上的羽箭、石块像雨点一般落下来。明军的火铳手却像是为了节省弹药,施发的并没有多么猛烈,但射击的精度却是令人乍舌。他们似乎是有意在寻找清军的军官,就像是牛录额真、千总、把总这些低级军官们。一声枪响,便能带走一名清军军官的性命。这样一来,清军的士卒们失去了军官的指挥,便开始有些混乱起来。

        就连达春,也受到了不少明军火铳手的“关注”,前面顶着的的木盾早就布满了弹孔,身边的戈什哈也充当了达春的肉盾,眨眼的功夫,便有好几个中弹落水。

        达春的肩膀上也挨了一枪,所幸是穿了两层甲胄,因此并没有被击穿,好不容易踩着云梯通过了护城河。回头看看,虽然伤亡是史无前例的大,但总算在河面上用云梯搭起了几座浮桥,清军正在源源不断的来到城墙下面。

        达春的耳朵被火炮震得嗡嗡作响,甚至于连自己喊出的话语都听得不真切。手忙脚乱的士卒在他的招呼下,慌忙将云梯搭上城头,明军的士卒则用挠钩将云梯推倒,同时还将大桶的金汁浇了下来,滚木礌石更是不要命的丢下来,城墙之下很快便堆起了一片清军的尸体。

        金汁的臭味、腐烂皮肉的臭味、浓烈硝烟的刺鼻气味,伴随着冲天的火光,整个城墙之下恍如人间地狱。

        看着一个个士卒在自己面前倒下,达春不禁血气上涌,刚和数名士卒将一张云梯搭起来,达春便打算自己第一个向城头攀爬,但就在这喧哗声中,众人却是听到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而且这响声,似乎还是从身后传来的。

        寻声看去,却是有一条条的绳索从河中慢慢显出来,看那绳索移动的方向,却像是从城头上垂下来的一般。达春仔细看去,原来这绳索确是从城头垂下,丢进了河中,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熊熊大火竟然没能烧断这些绳索。

        再三查看,这些移动的绳索确是忽然加快了速度,耳边却猛然间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惨呼声。一条条绳索像是游龙一般从河中冒出头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城头收拢。沿途挨着的清军不停的惨叫。

        达春不由得大惊失色,还以为这又是明军搞出来的什么新花样,连忙向旁边躲开,身子挨着城墙,又是一眼看到了那沿着城墙飞快的向上收拢的绳索。原来竟是树根铁丝缠绕在一起拧成的绳索,怪不得水火不侵。在那铁绳上海竖有倒刺和弯钩,想来刚刚便是这些绳索上的倒刺和弯钩伤到了沿路的清军。

        还没容达春细想,身边的一名戈什哈却是被弯钩钩了一个正着,绳索应该是被城上的明军所控制,大力拉扯之下,那戈什哈被硬生生的从地面上拉拽起来,径直向着城头而去,弯钩深入甲胄和皮肉,虽然是不停的惨叫,那戈什哈却是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眨眼之间,便已经被明军拽上了城头,片刻之后,一具无头的尸身便被丢了下来。

        像这样的惨况,达春的身边到处都是,有的绳索上,竟然钩到砍了数名清军士卒,一起呗拽向城头,有的清军士卒半途掉了下来,顷刻间变成一滩肉泥,有的被拽上城头,无头的尸体转眼间便被抛了下来。

        清军士卒惊恐万状,不少人挥舞着刀剑去砍那铁绳,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效果。更有的人想攀附着绳索,借明军的力量杀伤城头,却发现,这铁绳上涂抹了不少的油脂,加上河中火焰的炙烤,一入手才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知道这护城河中到底埋了多少这样的铁绳,好不容易杀到城墙之下的清军士卒却是无处可逃,有的铁绳互相缠绕在一起,明军用力一拉,却是拉倒了一大片的清军,清军被上面的倒刺和弯钩所伤,偏偏却是无法挣脱,一时半刻又死不了,只能是无奈的大声惨叫。

        胸中高涨的战意,在这样情景面前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看着部下士卒们的惨状,达春的双腿已经开始有些发软,身边的戈什哈也剩下没几个人,不等达春的命令,已经争先恐后的架着达春就往护城河对岸撤退。

        但他们却没发现,城上的明军却是早已架起了数百加巨弩,其中的一架正是瞄准了达春他们的背影。

        “嘭”的一声,巨弩上硕大的弩箭激射而出,雷霆万钧的扑向达春他们正在强渡的云梯。

        轰隆一声,弩箭穿透了云梯,深入河中。城头上的明军却是迫不及待的操持起旁边的木架,飞快的将绑缚着弩箭的绳索回收。

        云梯被刺穿,达春等人却是进退两难,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射进河中的弩箭却是从水中突然弹起,弩箭箭身上的三根六寸多长的挠钩闪烁着朝阳的光芒,径直向达春砸了过来。

        达春没有丝毫的准备,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右肩一凉,紧接着另一根弩箭不期而至,上面的铁钩却是正正的勾住他的右大腿,就在戈什哈们的惊呼声中,达春的身躯从云梯上腾空而起。(未完待续。)xh211

        

        

第二十章 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达春并没有被砍下首级,他的尸身就还是当初刚刚被拽上城头一样。只是脖颈间被缠上了一条绳索,就这样直挺挺的被吊挂在聚宝门瓮城的城头之上。

        达春的身上有几十个整整齐齐的伤口,那是被拽上城头之后,被明军的长枪所致,他手中精钢打造的一对顺刀,甚至没来得及挽起一个刀花,变成了明军手里的战利品。

        高高吊在城头的尸体,不停的随风摆动,面容上虽然是一片腐朽的青白色,但嘴角却是隐隐的露出一丝无奈悲苦的笑容,那丝笑容正对着城下如蚁群一般密密麻麻猛扑上来的清军士卒,更像是一种同情和嘲弄。

        这两天,仅仅是为了抢回达春的尸身,清军绿营便付出了数百条性命。达春是镶蓝旗的固山额真,也是八旗中有名的猛将,更是博洛麾下的心腹。他的被杀,让博洛怒火中烧,郑芝龙大军败走福建,原本以为这江浙一带空虚之极,却没想到接连在安庆和南京啃到了两根又臭又硬的骨头。

        盛怒之下的博洛发誓一定要夺回达春的尸身,更多的则是为了自己面子。堂堂的八旗固山额真,尸身居然被汉人吊在城头,这样的奇耻大辱,自八旗建立以来便从未有过。更重要的是,吴三桂统领大军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更是将郑芝龙撵得如同丧家之犬。怎么到了自己统兵的时候,却连连遇到挫折。

        博洛的怒气带来的后果便是,不顾一切代价的驱赶着绿营的士卒猛攻南京各城的城门。聚宝门这里更是攻势如潮,两天以来,除了夜间从未停歇过。

        一众汉将秦广廉、刘之源、吴守进等人却是心痛的想要撞墙自尽。好不容易拉起来的绿营精兵,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耗在南京城下。如今其他城门的战事也不顺利,清江门、三山门等处战况虽然激烈,但明军却是依仗犀利的火器将清军牢牢压制,到了这攻城的第四天。清军却是不能向前前进一步。其他的如水西门等,更是无法靠近。清军水师在安庆便已经元气大伤,面对着南京城外的金川河、秦淮河等更是无计可施,从水路进攻只能是自寻死路。

        “贝勒爷!”秦广廉众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博洛的面前,“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南京城广大坚固。咱们即便有二十万人马,就这样凭空消耗,也撑不了多长的时日啊!如此猛攻,士卒的伤亡实在是太大,并非稳妥之计,还请贝勒爷明察!”

        “放屁!”博洛回转身来,便是一脚,直接将秦广廉给踢飞了出去,“别以为本贝勒不知道你们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这些人可别忘了。如今你们可是大清的子民,享用的是我大清的俸禄。汉人拥兵自保的那一套,在本贝勒面前可是行不通!南京如今就是一座孤城。朱平安在北地和我大清主力决战,郑芝龙又退回福建,纵观这天下,还有谁能来增援南京。这是天赐良机,攻克明人的帝都之后,我军便可长驱直入。江南膏腴之地便仅在掌握,此时焉能轻言放弃!”

        刘之源和吴守进手足无措的将口中沁出血沫的秦广廉搀扶起来。自然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博洛冷哼一声,“你们不愿再攻城,那便自去后营快活休憩,且看本贝勒是怎样拿下这南京城的!”说完,便转过身去,大声呼喝着部下驱赶士卒再度向聚宝门猛扑过去。

        两人搀扶下的秦广廉被博洛在胸口处猛力踢了一脚,一双眼睛顿时变得通红,挣扎着想要和博洛争辩,但却被刘之源和吴守进生拉硬拽的搀扶了出去。

        “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投靠这满清鞑子!”走出去好远,秦广廉挣脱了两人的纠缠,站直了身体,擦去嘴角的血痕,狠狠不已的说道。

        “老秦,休要妄言!”刘之源和吴守进连忙劝阻,四下里都是清军八旗的旗丁,两人偷眼看看四周,显得很是谨慎。

        “难道我说错了吗!”秦广廉还是不肯罢休,“王爷如今虽说也算是平西王,但你们扪心自问,他现在哪里有一点王爷的权势,在一个贝勒面前还要唯唯诺诺,俯首听命,好好的一军统帅,却被迫分兵南下……,留下咱们还要受那些鞑子的气,仅是这几天,咱们绿营损失了多少人,照这种打法,要不了一个月,就该咱们三个去做那冲锋的死兵了!”

        刘之源连忙捂住秦广廉的嘴巴,“老秦,越说你越是来劲,这些个满人何曾将咱们当做人来看待,不过是他们豢养的家奴而已,甚至于连家奴都不如。要不是他们缺兵少将,没有充裕的兵力来攻略江南,哪里还有咱们的位置。”

        吴守进看看四下里无人注意,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秦,不是我和老吴说你,王爷前日历刚刚来过密信,信中便提及不放心你这张嘴巴,因此有些事情再三叮嘱,让我们二人看准时机再告知与你!”

        “王爷来信了?”秦广义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拽住吴守进的臂膀,“王爷有什么要务要交待,快些将我调回本部吧,在这里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吴守进小声说道:“王爷有令!不要刻意顶撞这些满人,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咱们的大军正在兵进广东和福建,要是能吞并了郑芝龙的地盘的人马,轻轻松松便可以割地为王,到时候,咱们便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战事一旦尘埃落定,便立刻给我们送信,咱们便可以率领兵马南下,向王爷大军靠拢,王爷自会派人接应!”

        话音未落,聚宝门那里却是又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声音,眼见着城门之下到处是此起彼伏的火光,隆隆的爆炸声即使是相隔这么远,还能感受到那一阵阵大地的震颤。

        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不约而同的发足狂奔,跑到一处高地上从亲兵手中抢过千里镜,向着城门处看去。

        入眼的到处是飞起的断肢残臂,随着爆炸火光的升腾,活生生的便看到清军的士卒在火焰中被炸得无处可躲。城头上不断的扔下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落下地来,便是一团火光骤然爆发,所在的区域的士卒无不受其害。

        刘之源的一张白脸此时红的就好像要滴下鲜血来一般,带着颤音说道:“这不是明军营中的万人敌,不可能这么小,若是万人敌,这声势要比现在大得多,也不可能扔的这么远!”

        吴守进也看得分外仔细,“莫不是朱平安军中的那种所说的手雷?”

        秦广廉摇摇头,“看起来也不像,这威力可是要比那朱平安的手雷还要小一些!”

        看着清军的士卒在火光中相继倒下,眨眼的功夫,城下的尸身再度层层叠叠的累积起来,三人又是一阵肉疼,这可都是绿营的兵马啊,依照着这博洛的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绿营的这些家当,要不了多少天便会被挥霍一空。

        刘之源不禁咬牙切齿,“这史可法不过是一介书生,早就听人说此人虽然刚直,但才略却不过是中人之姿,怎么一交手,却是如此的难缠!”

        秦广廉叹息着摇摇头,“要么是我等小看了那史可法,要么便是其身边有高人相助,还是王爷那句话,莫腰小觑了天下的英雄啊!”

        看着城下的清兵在战火中哀嚎、翻滚,即便是偷偷上城来的史可法心头也是一阵抽搐,这城下的清军十之七八倒是汉人,如此惨烈的厮杀,让史可法在心惊肉跳之余,也不免有些叹息。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但此时史可法的心中却是踏实了许多,站在镝楼之上,远远的看着阎应元和陈明遇的背影,他也不得不佩服朱平安的识人之明。

        一连数日,南京各城城门虽然都遭受到清军的攻击,但清军的主攻方向还是在阎应元预料的聚宝门一线。击杀镶蓝旗固山额真达春,所依靠的是阎应元涉及的铁绳挠钩和挝弩,虽然简单,但却着实有效。今日里却是陈明遇着人打造的火砖、木铳发挥了极大的效用。

        从江阴而来的工匠,设计制造的这些小玩意,看似普普通通,却是功效非凡。火砖不过三四寸大小,内藏火油等易燃之物,不管是落地还是落在人的身上,触碰即燃;木铳却是内藏火药、铁菱角,点燃引线后抛下城去,木片、铁菱角四射而出,加上火药的爆炸,当即便可让周围十步之内的清军倒下一片来。

        清军依仗着人数上的优势,虽然死伤惨重,但还是会有不少人爬上城头,城头上刚刚便经过了一场激战,明军这边也损失了三百多人,但看到阎应元和陈明遇还是一副指挥若定的模样,史可法也因此放心了不少。

        刚刚要转身下城,去准备守军晚上的食物和御寒的棉衣,卢九德却是脸色慌张的匆匆跑上城头,看看四边都是士卒,却是连忙将史可法请到了僻静之处。

        “阁部,刚刚收到的战报,江阴,失陷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囚徒

    江阴是在十天之前陷落的,之所以这个时候才传回消息来,是因为博洛的进兵南京之后,便分派人马攻取南京周边常州府、太平府城池要地。一月之间,高淳、溧阳等地纷纷失陷,博洛麾下的一支兵马,隶属于镶蓝旗的贝子屯齐便高歌猛进,一路直逼常州府,连续攻克金坛、武进和常州州府,常州知府郝玉汌殉国,兵马继而围攻江阴。

    江阴知县林之骥打开城门降请,拱手将江阴县城交给了清军。清军进逼常州府,这也是博洛当初为了防范淮扬的明军南下所做的一手准备。屯齐兵不血刃拿下了江阴,便是彻底阻断了淮扬和南京之间的陆路交通。最为关键的是,江阴的沦陷将对南京的守城战役产生极大的影响。

    南京守将中阎应元、陈明遇都是来自于江阴,其麾下八百江阴子弟兵,还有三千青壮和工匠,也俱都是江阴的百姓。江阴失陷,对于他们的影响可想而知,弄不好,还要影响整个南京守军的军心。

    史可法为此忧心忡忡,因此刻意将消息隐瞒了下来,慌忙将李岩和他身边的谋士沈策找来商议。

    得知这个消息,李岩半晌没有说话,神色间也是浓浓的忧虑之色。这十天以来虽然南京守城打的是有声有色,但兵力毕竟众寡悬殊,清军一直这么不计伤亡的攻上来,仅是南京城中的这些物资便消耗不起。更何况还有人员士卒的伤亡。

    现在,江阴失陷,作为已经成为南京守城主心骨的阎应元和陈明遇和他们麾下的将士将面临怎样的冲击。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总可以确认,那就是军心一定会因此变得浮动起来。

    “阁部,恕岩直言,这样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啊!阎将军他们总会知道这个消息的,与其骤然间得知,毫无准备。总好过阁部现在亲口告诉他们,总是来得从容一些啊!”

    沈策也同意李岩的意见。作为军情处在河南千户所的新贵,沈策一直变作为李岩的谋士和朱平安的心腹之人留在了忠贞营,和李岩两人确实配合的相得益彰,就连后来加入的李过都对他很是佩服。

    南京守城。也正是他和卢九德四处奔走,将南京城中的一应物资通过水路源源不断的运抵进来,原先还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的他,现在却是又黑又瘦,披上一身镔铁打造的铠甲,竟是俨然一副沙场宿将的样子。

    “同知大人的话言之有理,阁部,此时千万不可犹豫踌躇啊!”沈策沉声说道。

    ……

    黑夜渐渐来临,城下终于恢复了平静。空气中除了硝烟和鲜血的腥味,还多了一种类似于烤肉的独特香味。城上的守军都很清楚,那是城下清军被点燃的尸身发出的味道。

    清军的攻势一刻不停。此时才收兵回营,城头上的守军中,很多人一丢下兵器便倒在城头的平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过和李来亨父子也带着兵马从三江门赶过来,带来了城中的不少青壮妇孺,见到城头上的这幅情景也是唏嘘不已,不少妇人孩子更是落下泪来。大家不敢耽搁。七手八脚的将倒在血泊中呼呼大睡的明军士卒抬起来,有时分不清到底是活人还是死尸。还要讲手掌放在其鼻孔处探一探气息。

    瓮城的藏兵洞中,早已准备了热水和食物,好不容易被抬下来的士卒们简单的吃喝完毕,便又蒙头大睡起来,青壮妇孺则忙着为他们盖上棉被御寒。

    阎应元组织人手夜间守城,在城楼垛口处放下无数条挂着倒钩和铃铛的绳索,严防清军半夜偷偷摸上来。

    忙完了这一切,却是松了一口气,一种无法抵御的疲倦从四肢百骸中忽然冒了出来,阎应元也不由得坐倒在城头的马道条石上,呼呼直喘。

    城头、城中此时已经是灯火一片,眼见着城下的百姓挑着扁担,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给送了过来,刚要招呼自己的老伙计陈明遇去吃点晚饭,但此时却是找不到他的人影。

    问问身边的亲兵,一名亲兵却是见到了他,“回禀将主,陈大人却是到镝楼那边了,早前从江阴大牢中提出来的那名犯人却是带着工匠一直在那边劳作,陈将军兴许便是去看他了!”

    阎应元心里一动,站起身来,向着镝楼的方向走去。

    镝楼后边的藏兵洞中,有好大一片的空地,难得的是这藏兵洞还有一个洞口通向城内,想必是危急之时从城内派来的援军所用的。还有一条并不陡峭的坡道,方便城下向城上运送各种守城物资。

    阎应元当初便是看中了这里,所以才将火砖、木铳的制造治所设置在了藏兵洞中。既可以躲避清军的炮火,又可以使得工匠们造出来的火器源源不断的送往城头一线。

    由于藏兵洞中堆放了不少的火药、硝石一类的东西,因此心细如发的陈明遇便严令洞中不得点灯。因此,天色渐黑之后,士卒便将工匠们都请了出来,并在洞口设置岗哨,保护物资。

    此时,工匠们早已下城去休息吃饭,藏兵洞洞口也冷清了不少,几名士卒各执刀枪在洞口处守卫。借着镝楼上的灯火,远远的阎应元的便看见,陈明遇正将一些食物递给一名坐在地上穿着白色囚衣的年轻人手中。

    “奉义贤弟!”阎应元开口喊了一声。

    陈明遇一转头,微微拱手,阎应元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脸上竟然被划了一刀,虽然早已经止血,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怖。

    “怎么回事,何时受的伤?”阎应元一边抱怨,一边让亲卫取来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亲手给陈明遇包扎。

    陈明遇却是不以为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被一个冲上城头的鞑子白甲兵给划了一下。”

    阎应元熟练的给陈明遇的伤口上药,包扎完毕,却是看到了脚边跪着的那个年轻囚徒,不由得一愣,连忙问陈明遇,“奉义,你从江阴带来的人便是他?”

    陈明遇点点头,“不错!”

    “可他……!”阎应元当即便要发作。

    陈明遇却摇摇头,“丽亨兄,此人父亲虽然叛国投敌,但他却是一无所知,之前在江阴县学中组织的义勇抗清,此人也曾报名参加,其父逃遁之后,他却是不肯一道逃走,留在了江阴,咱们不能将他和其父混为一谈!”

    陈明遇不等阎应元开口,继续说道:“丽亨兄恐怕还不知道吧,今日咱们所用的火砖、木铳,便都是出自于他手,要不是他带着一干工匠早早的打造这么许多玩意出来,今日清军蜂拥登城,咱们恐怕是要吃大亏的啊!”

    阎应元皱着眉头打量那身着白色囚服的年轻囚徒,身上只是披着一件破烂棉絮做成的坎肩,整个人的脸上透出一种疲乏,但一双眼睛却是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带着一种极其期待的眼神看向阎应元。

    看着这样的眼神,阎应元的心头没来由的心头一软,“既然是奉义贤弟为你求情,那便留在军中吧,好好为兵马士卒准备器械,如果南京城能守得住,战后,我亲自为你请功!”

    阎应元的一番话让年轻囚徒愣在了当场,直到看着阎应元大步离开的背影,他这才恍然大悟,双膝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冲着阎应元的背影叩头不止,压抑了多日的悲苦和辛酸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整个藏兵洞中都回荡着他酣畅淋漓的哭声。

    陈明遇会心一笑,弯腰拍拍那年轻囚徒的肩膀,转身跟在阎应元的身后下了城。

    好一会,那年轻囚徒才慢慢止住悲声,擦干脸上的泪水,整个人却忽然迸发出一股神采来,转身走到墙角处,拿起一些未完工的火砖开始加工起来。

    二更天的时候,城头除了巡哨的士卒之外,大多数守军都已经在瓮城中的藏兵洞睡着了,但年轻囚徒却是借着洞外的灯火,依然在不停的忙碌着,丝毫没有疲倦的意味。

    忽然城头上却是有些喧闹起来,年轻人的心中一动,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到洞外的镝楼处观瞧,却是从城墙东面的马道上来了一群人,打着火把风风火火的朝着聚宝门而来。

    早有巡哨的士卒上前盘问,那群人看装扮却也是明军的兵丁,十几个人抬着两个人,焦急的大声问道:“阎将军和陈将军呢,咱们有紧急军情要禀报!”

    聚宝门的士卒一愣,“他们二位刚刚下城不久,应该是去城内催促军器物资上城了!”

    聚宝门的士卒中有认得来人的,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可奇了怪了,你们不是在东面水门镇守吗?怎么会忽然间跑到咱们聚宝门来了?”

    来的士卒中有领头的首领,当即一跺脚。“兄弟们有所不知,咱们午夜当值的时候,顺着金川河却是漂来了一艘小船,船上便有这两人,两人个个带伤,看衣着,似乎还是两个读书人,见到咱们当即是痛哭不止,接着便说有紧急军情要报知南京的诸位大人。咱们不敢做主,只好带着他们来聚宝门面见阎将军!”

    “读书人?是什么紧要军情?”

    “他们言道,数日之前,江阴已经失守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哀兵

    士卒们的议论让白衣囚徒的身体猛然颤抖起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丢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的便来到人群中,大声问道:“你们说什么吗,江阴如何了?”

    他身上的囚衣让众人看得分明,当下便有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耳朵聋了不成,江阴失陷了,清军已经切断了咱们的归路!”

    白衣囚徒头中像是炸开了一声惊雷,仔细看那被众人背在肩上的两名士子,却是情不自禁的身手去相扶,“刘兄、赵兄,缘何是你们,江阴城中现下却是如何啊?”

    他的大声呼喊让两名晕厥的士子悠悠醒转过来,朦胧间看到那白衣囚徒的面容,冷不防,两人却是厉声呼喝起来:“陈挺,你这奸贼,我十万百姓都是被你父子陷害,交于鞑虏之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江阴百姓恨不得食汝父子之肉、饮汝父子之血!”

    说着两人竟然不顾身上的伤痛,从士卒的背上一跃而起,径直扑向那白衣囚徒,接着便是厮打起来,白衣囚徒却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两人的拳脚雨点一般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动不动。

    “住手!”随着一声呼喊,阎应元和陈明遇带着几十名亲随匆匆上了城楼。众人连忙散开吗,口称将军,但那两名士子却还是不肯罢休,依然在不停的踢打那白衣囚徒。

    陈明遇铁青着面孔。快步走上前去,一手一个,将那两名士子个拽了过来。径直丢在一旁。“阎将军的话你们没听到吗?这里是南京城头,下面便是清军的营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万一被鞑子有机可乘,你们担当的起吗?”

    那两名士子却是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看到阎应元和陈明遇顿时放声大哭,“两位典史大人!江阴沦陷。十余万百姓尽遭屠戮,请速速发兵。为家乡父老复仇雪恨啊!”

    阎应元闻言,不觉一愣,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攥住其中一名士子的前襟。“你说什么!是哪个告诉你江阴失陷了?要是敢谎报军情,老子第一个先剁了你!”

    士子哭声不绝,“典史大人不认得学生了吗?学生是江阴县学诸生刘茂,就读于冯厚敦先生门下。半月之前,鞑虏大军突然奔袭江阴,江阴百姓推举武举人王公略领兵守城,三日之后,知县林之骥和守备陈瑞之却是于城中突然发难,偷偷打开西门。放清军入城。清军入城之后,将力主守城的王公略和冯厚敦先生满门抄斩,接着便下令全城剃发。百姓不肯。遂与清军血战抗争,即便是老弱妇孺也绝不肯俯首剃发。中书戚勋、县丞许用举家投水自尽,数不尽的妇孺老幼跟随。城中男丁,即便是耄耋老翁也奋起反抗,战至最后一人,江阴十余万百姓。竟无一人肯剃发降清。清军在城中屠戮五日,可叹我江阴城中。居然只有我等寥寥数十人得以幸免于难。学生等顺江而上,就是为了来南京送消息给两位大人,请两位大人带领我江阴子弟,速速杀回故土,为父老雪恨复仇!”

    士子刘茂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让阎应元和陈明遇如遭雷击,两位铁打的汉子也是泪流满面,一时间心如刀绞。不知不觉间,城楼之下竟然在短短时间内聚集了数千之众,都是跟随阎应元和陈明遇来到南京的江阴民壮和工匠,一时间,城上城下,悲怆之声大作。

    匆匆赶来的史可法、李岩和卢九德等人心头也是一凉,看到如此情景,不用问,便是江阴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一直以来,聚宝门一线,便是以江阴民壮和忠贞营士卒为主力镇守,江阴失陷的消息传开,便意味着江阴兵马的军心将不可避免的受到严重的影响,继而将会对整个南京守城战役产生巨大的影响。一想到这里,史可法的脚步顿时变得踉跄起来,上城的时候,险些栽倒在地。

    阎应元抬起手,木然的擦去脸上的泪水,不经意的一看,却是吃了一惊。眼见周围的亲随都是一副悲戚之极、魂不守舍的样子,城上城下更是哭声一片,顿时打了一个机灵。阎应元的亲眷有一部分也留在江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家人亲族想来也是难逃厄运。

    但这个时候,又怎能沉湎于悲凄之中,淡忘了身上所肩负的重责呢?

    回头看陈明遇时,他挂满泪水的脸上也现出浓浓的忧虑之色,两人是多年的生死之交,心中所想已经不用言语再来多做解释。旁边,史可法等一行人匆匆登上城楼。

    “丽亨!我……!”史可法刚想开口,却被阎应元阻拦。

    阎应元深吸一口气,跳上城墙的垛口,“各位父老,相信大家都已近听说了,咱们的家园已经被鞑子占据,家乡父老被鞑子屠戮殆尽。大家或许也都清楚,我阎应元和陈典史的家眷也都在江阴城中,此番也是难逃劫难。因此我二人和大家一样,都是背负了血海深仇。不是我阎应元不肯带大家伙回去找鞑子报仇,实在是现如今南京已经被鞑子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咱们这一出城,便是正中鞑子的下怀,除了能和鞑子死战一场,这南京城将要不保不说,咱们的复仇大计也就付诸东流了。如今,咱们没有别的路可选,只有万众一心,牢牢的守住这南京金陵城,等待睿王殿下的大军回援,咱们才有报仇的机会,你们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城上城下渐渐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慢慢拭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静静的听着阎应元的嘶声大喊。

    阎应元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用刀刃割开自己的拇指,鲜血顿时冒出,向着城下滴了几滴,又将手高高举起。“我阎应元今日便对着皇天后土立誓,我阎应元和江阴子弟只要有一人存活,便与鞑子不死不休!凡是双手沾染了江阴父老鲜血的仇敌,我阎应元和江阴子弟,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让其死无全尸、家破人亡!”

    夜色之中,一轮明月之下,阎应元的身躯洒满了月光,威武的身躯直挺挺的站立在垛口之上,大红的披风随风扬起,宛如天神。

    一时之间,江阴子弟顿时高声叫嚷起来,“报仇!”“血债血偿!”“不杀光鞑子,誓不还乡!”“鞑子杀我十万父老,咱们便用二十万鞑子的性命来祭奠亡魂!”

    众人不约而同的抽出随身的兵刃,将自己的手指划破,跟着阎应元一同起誓,城上城下山呼海啸的声浪席卷而来。

    史可法等人也俱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

    清军大营,博洛被刚刚南京城头的喧闹搅得心烦意乱,忙不迭的命令麾下严阵以待,直到城头方向渐渐归于平静,这才舒了一口气。在南京城下足足纠缠了十余天,却是一步也前进不得,这种憋屈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感觉让博洛很是难受。

    巡营完毕之后,博洛便躲进了自己的大帐,看着南京城的地图呆呆发愣,却是又想不起任何的对策,只能一口又一口的吞咽着辛辣的烈酒,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可到了夜半时分,酒坛喝光了两个,却是连半个主意也没有想起来,正在烦闷暴躁之间,帐外却是忽然间喧闹起来。

    博洛信手抓起桌案上的佩刀,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啩噪什么!再有喧闹者,本贝勒的宝刀可是不留情面!”

    一名戈什哈急匆匆的迎上来,“贝勒爷,非是奴才们在此吵闹,却是屯齐贝子的兵马得胜归来,现下刚刚入营!”

    博洛一愣,胸口却是忽然涌上一丝嫉妒的酸味来。自己在南京城下徘徊不前,屯齐那厮却是连克数城,数日之前传回消息,他竟然连南直隶与淮扬之间的据点江阴县城也拿了下来,听闻所获不少。虽说是难得的好消息,但却与自己的踌躇不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日后,在这东路清军中,屯齐却是要与他博洛不相上下了。

    屯齐是舒尔哈齐的孙子,皇太极在世的时候,便已经被封为贝子。只不过在锦州之战时,屯齐私下派遣麾下旗丁返乡,后来被告发,和硕托等人一起受到了责罚,削去了爵位,留在军前效力。后来顺治皇帝继位,这才得到了起复,先是被封为辅国公,后来又恢复了贝子的身份,就冲着他这次在南直隶的一系列战功,估计一个多罗贝勒是跑不掉了。

    眼见着屯齐就要爬上来和自己平起平坐,博洛的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但却没有办法,作为东路军一军统帅的他,也只能是捏着鼻子出来迎接。

    就在出营相迎的这段路上,博洛也暗暗打定了主意。如今,吴三桂在浙江高歌猛进,眼看就要攻入江西和福建,屯齐也是一路高奏凯歌,自己这围攻南京寸功未立,也确实不是办法,正好屯齐此次回兵,那接下来的南京攻城战便交给他去打,他能取胜,自己作为主帅,功劳是跑不掉的,他如果失利,那么博洛的身前也有了一个合适的挡箭牌。(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说客

    屯齐近年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精力无限的时候,自从归营之后,一种八旗将领同僚还有汉军绿营的大将都纷纷前来恭贺,此时的心中更是舒爽到了极点。一路征战,连些像样点的抵抗都没遇到,原以为江阴会费些力气,但没想到却是出奇的顺利,城中的汉官竟是主动打开了城门,要不是发生了民乱,恐怕早些日子就该回军了。

    留下副将率领两万人马守城之后,屯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来到博洛面前表功了。自从在锦州大战时被革去爵位之后,直到今日,屯齐才有了意气风发、一吐胸中闷气的时候。

    屯齐正忙着和众位同僚高谈阔论,人群之外却是高喊,“贝勒爷到!”

    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通道,肃立两旁,博洛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进来,满口也是恭贺之语,但脸上却是看不到什么喜色。

    其实博洛和屯齐互相之间也颇为了解,毕竟两人的祖父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说舒尔哈齐后来死得不明不白,究其幕后主使还是努尔哈赤在背后搞的鬼,但现在事易时移,谁还有心思去管那当年的糊涂账。现在的八旗讲究的是军功,只要有军功,摄政王便会另眼相看,连带着爵位也会一升再升。

    至于博洛,除了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便守着一个贝勒的爵位混吃等死吧。这将近二十万大军围攻一座孤城。十余天连个瓮城都没攻下来,传出去真是让八旗中人笑掉大牙。

    两人心里都是动着一般的心思,但脸上却是兄弟情深。一个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另一个则满口谦卑、虚怀若谷,就连一旁的众人听着都觉得虚伪、恶心。

    汉军秦广廉、刘之源等人冷眼看着两人的表演,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看看火候差不多,博洛便将自己准备好的“包袱”给丢了出来。既然屯齐这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清军主力正在南京城下无计可施,那日后的攻城便交给屯齐来坐镇指挥。挟大胜的余威攻略南京。想必一定是手到擒来。

    博洛为了对付屯齐的推诿,还准备了一大套的说辞。但令人意外的是,屯齐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看着屯齐那满是自信的面孔,博洛忽然之间有些后悔了。

    屯齐哈哈一笑:“我大清皇帝君临天下。如今正在追亡逐北之际。早前军中盛传,我关外之地尽失,我却以为,那不过是南人的夸大其词,关外战事是有不利,但还远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想当年,我大清评定辽东历经两代帝王这才顺利攻克关外之地,大明这些年一直以来都是苟延残喘,哪里来的这般威势。说拿下辽东便拿下了,这世间却哪有这般容易的事情!”

    屯齐向着博洛和周围众将一拱手,“我屯齐不才。也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既然贝勒爷有命让我冲锋陷阵,我屯齐自然是当仁不让、绝无二话!”

    周围的众人顿时轰然间叫起好来。博洛心中顿生不快,干笑两声问道:“不知贝子有何良策破城啊?”

    屯齐自得的看看博洛,眼睛中的不屑之意表露无遗。“贝勒爷恐怕还不知晓。这次江阴不战而克,不仅仅是断绝了江淮和南直隶之间的联络通道。更重要的是,让我军了解到不少如今南京城内的守城消息。包括南人的统兵大将和兵力虚实!”

    博洛一惊,“此话怎讲?”

    屯齐很清楚博洛将自己推倒前边是什么用意,几度沉浮,让他也不再是一个只知拼杀的赳赳武夫,对于这些人心的揣测和形势的变化也开始学会动脑子去分析一二。所以,当博洛将攻城重任丢给他的时候,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屯齐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份“大礼”。

    “贝勒爷有所不知!”屯齐故意卖个关子,“本将这次攻克江阴,南人中却是有不少官员投奔于我大清,这其中有文官也有武将,从他们的口中,本将也得知,如今南京城中其实兵力并不算多,可战之兵不过四万到五万,其余都是征召的青壮百姓,有何战力可言?再说,这南京城城池广大,仅凭这样的兵力想要面面俱到,显然是不可能的。”

    屯齐的这一番话,顿时让博洛的脸上火辣辣的。但他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接着说道:“江阴知县林之骥和守备陈瑞之投靠我大清,还说起一件事情,如今这南京城的守将,倒不是史可法,而是朱平安和路振飞联名举荐的一个叫做阎应元的主簿。此人名声不显,官位低微,却是通晓军事,在江阴素有威名。此次,便是他带领着数千江阴民壮进入南京,又被史可法委任为主将,执掌守城事宜,咱们的对手也便是他!”

    众人一阵惊呼,却没想到,原来史可法竟然委任一个小吏做了这南京城的守备将官。这大明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主簿,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将大清二十万大军牢牢的困在了南京城下。

    屯齐对众人的反应很是得意,“此番攻克江阴,南人发动民乱被本将一力镇压,杀伤无数,整个江阴城血流成河,使我大清兵威震慑大江南北。不过本将却不是不懂变通的莽夫,特意还留了一些南人的百姓带到南京来,他们有不少亲眷、子侄如今就在这南京城中驻守。诸位请想,如果这些人在城下一露面,再哭诉上一些时日,那城中的军心,呵呵,不就不战自乱了吗?”

    众人恍然大悟,一时之间喜形于色,各种阿谀奉承之词滚滚而来,屯齐一脸得色,眼睛却是偷偷的瞟向博洛,却发现他的脸色黑得就像是笼罩上了一层乌云。

    ……

    一连两日,城外的清军都没有再发起进攻,在此期间,城头的明军可以清楚的看到,清军各营都在不断地将砍伐下来的巨木搬进大营之内,看来是在倾尽全力的打造攻城器械,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他们便会再度发动猛攻。

    这些天,因为江阴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开,阎应元强忍住内心中的悲伤,心里也在担心麾下的江阴子弟因此而军心动荡。所以,他和陈明遇两个人一直便住在城中江阴子弟的军营之内,不断的抚慰、激励士卒,希望能将江阴陷落、百姓操刀屠戮消息带来的影响化解到最低。

    二月十八这一天,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晴朗,刚刚被亲卫叫醒的阎应元,还没来得及用些早饭,城上的守军便风风火火的前来禀报,说是清军出营了。

    阎应元的心中咯噔一下,提上铁锏便向城头跑去。陈明遇却是早早的便在城头上守卫,看到阎应元,脸上的忧虑之色没有稍稍的减少,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指了指城下。

    阎应元慌忙来到垛口处,探出身子向下观瞧。

    朝阳已经升上天空,暖暖的阳光洒遍了城上城下的每一个角落,可以清楚的看到,清军出营的人数并不多,甚至于并没有多少的步卒,只有大概的数百名骑兵懒懒散散的驱赶着一群人向着聚宝门的城门而来。

    阎应元还没看清楚对面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城头上已经有士卒哭出声来,“二叔,是你吗?”“娘!”

    阎应元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不用再看,他也知道清军驱赶而来的这些人究竟是谁了。

    缓缓而来的人数并不算多,其中有受伤的明军士卒,但更多的却是扶老携幼的百姓,大概只有千人之多。清军的骑兵就守在队伍的两侧,手中的兵刃散发着明晃晃的寒光。

    看着这副情景,阎应元不由得心乱如麻。

    不大会的功夫,清军便已经来到城下,他们却没有要渡过护城河的意思,就在河对岸停下脚步。听着城上的一片悲戚之声,清军却是满面笑容,也不忌惮城上的羽箭和滚木礌石,大模大样的跳下马来,就在这护城河对岸的咫尺之地晒起太阳来。

    城上的守军目眦欲裂,却偏偏是无可奈何,城下的百姓也是哭声一片,有的甚至于已经能看到自家亲人的面容,但偏偏是咫尺天涯。

    数十名清军的骑兵簇拥着一个人骑马来到聚宝门的正门前,清军士卒却是举着宽大的盾牌,将此人紧紧的卫护在中间。

    那人在马上谄笑着向清兵连连拱手,身上的重甲甲胄也是摩擦的哗哗作响,阎应元一看到此人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陈瑞之!”

    城头上顿时喧哗起来,“奸贼,卖国求荣之辈!”“就是他将江阴城拱手送给了鞑子!”

    陈瑞之五十多岁的年纪,常年习武,身子骨倒是健壮如牛,耳中听得城上的骂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随机便恢复了平静,向着城头招呼一声,“阎将军可在,小可想和他说几句话!”

    众人齐齐的将眼光投向阎应元。

    阎应元强压住胸口的恨意和怒气,大声喊道:“鼠辈奸贼,弃宗忘祖之辈,还有话对本将说!”

    陈瑞之循声看去,在马上向着阎应元深施一礼。“陈某自知不能见容于父老乡亲,但事关千余百姓的性命,阎将军还是耐下心来,小可说几句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杀手锏

    早有江阴的子弟将那白衣囚徒从藏兵洞中抓了出来,双手剪在身后,身子却是远远的探出垛口,“老贼,且看看这是谁!”

    陈瑞之还没说话,一看到那白衣囚徒的面孔,却是惊呼起来,“我儿,原来你在这里!”

    白衣囚徒陈挺的眼神直挺挺的盯着自己的父亲,却是没有说一句话,转瞬间他已经被身旁的士卒又拽了回去,重重的丢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过来,他只是木然的护住自己的脸庞,没有惨呼一声。

    陈明遇皱着眉头喝止了手下士卒对于陈挺的报复。

    陈瑞之显然是对自己儿子颇为关心,看到陈挺被抓了回去,顿时在马上直立起身子来,丝毫不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明军的冷箭射中。

    陈瑞之焦急的对着城上的阎应元喊道:“阎主簿,啊不,阎将军,咱们都是乡里乡亲,又曾共事一场,万事都有的商量。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这千余百姓想一想啊!”

    “你想要怎样,不用拐弯抹角,直说便是!”阎应元冷声说道。“开城降清是不必说了,你知道我的个性!”

    陈瑞之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县尊大人如今也在清军大清之内,临来时特意叮嘱于我,阎将军志向高远,忠孝纯良,像是这种劝降的话语千万不可提起。小可也仔细思虑了一番,大清主帅多罗贝勒博洛大人也说。阎将军孤军守卫南京,实是令人钦佩,他也知道将军的志向坚定。万万不会接纳开城出降的提议。因此,贝勒爷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来,您看看,行不行得通?”

    “说出来听听!”阎应元说道,一扭头,却见李岩、李过和李来亨等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城头,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城上城下的一举一动。

    看到阎应元看向自己。李岩只是微微一笑,冲着阎应元一拱手。示意他随机应变。

    陈瑞之大声回答道:“阎将军,贝勒爷有好生之德,不忍看到南京百姓因战火而遭受涂炭,特意让小可禀明将军。只要将军换下城池上所有大明的旗帜。更换为我大清的龙旗,向天下表明归顺之意。我大军便会立刻撤军,南京便交由将军管辖,我大清不会再过问一句。日后我大清平定天下,将军也少不了公侯之爵!”

    听着陈瑞之的大声啩噪,李岩轻轻的走到阎应元的身边,阎应元也不回头,轻声说道:“是阁部让李同知来的吧?”

    李岩一笑,“今日之事。早有人报至阁部处。将军是睿王殿下举荐之人,阁部自然深信不疑。但钱德富、段喜年之辈却是惶惶不安,唯恐将军心神大乱。举止失当。岩便自告奋勇,前来这城头一观。将军放心,岩不会多说一句,但凡将军有何方略,岩自当全力配合。忠贞营还有五千马队,如今已经集结在聚宝门内。静候将军调遣!”

    阎应元诧异的看看李岩,心里却是对李岩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史可法等人对自己未必是完全的放心。之所以派遣李岩等人登城,无非是为了防备自己因为江阴百姓被押至城下而开门投降。但李岩却是似乎察觉到自己必然不会轻易的就范,早早的便备下兵马准备策应,如此一来,倒显出这李岩的思虑和机智不同常人了。

    阎应元冷笑两声,“也亏得鞑子那贝勒能想得出来,这样的条件,你觉得本将会答应吗?”

    陈瑞之干笑两声,“将军不答应便罢了。将军能拨冗相见,已经是让小可感激不尽了。上述的条件不答应,还有别的可以慢慢商量,贵我两家在城上城下生死搏杀,耗费的全是士卒百姓的性命,还请将军多为麾下的兄弟们多多考虑一下。”

    陈瑞之指指身边左右哭泣不已的百姓,“便是这些江阴的父老,要不是一意抗拒大清天军,恐怕也不会落到如此的下场。他们中不少人的亲眷、子侄如今都在南京城中,却是见面不得相会,清军一念之间,他们便会人头落地,试问将军,你又如何忍心这样对待这些父老百姓呢?”

    陈瑞之将包袱踢给了阎应元,自己则好整以暇的整整身上的棉甲,“请将军好好思量一下,莫要做这种使麾下兄弟与亲人天人永隔的事情啊!”

    阎应元冷哼一声,“不知守备大人有何高见啊?”

    陈瑞之听得阎应元的话语有松动的意味,不由得心中暗暗窃喜,连忙说道:“这也好办!江阴百姓遭受屠戮,我大清兵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贝勒爷心中不忍,也不愿意让江阴百姓再次遭受无妄之灾。将军肯不肯改旗易帜咱们慢慢再谈,当下,是想方设法让我江阴的百姓家人团聚,回返故里!”

    “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陈瑞之来了精神,“这个容易,贝勒爷有好生之德,已经下令暂停攻城两日。这两日,将军便可以让江阴子弟出城与家人相聚,只要他们愿意到大清营中,当面立誓此后永不与我大清为敌,并剃发归顺,我大清便可以赠予川资盘缠,供其返乡。贝勒爷也将上书朝廷,此后三年江阴将免征一切劳役税赋,让百姓安心劳作、休养生息。当然,城中百姓还有愿意出城的,也当按照此例,我大清一概既往不咎,放其回归家园!将军,您看如何?”

    阎应元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本将虽然担负守城之责,但这南京城中还有阁部和镇守内官等一众大员,这件事情兹事体大,本将还要禀明上官,再做决定!”

    陈瑞之连忙说道:“阎将军,时间不等人啊,这南京城中还有不少贵人,小可是知道的,但事关江阴百姓的安危,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小可的提议。仅是这聚宝门一带,将军便可以做主,又何必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呢?小可可是听说,那史阁部可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啊!”

    阎应元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少说废话,今日黄昏,给你消息便是!”

    陈瑞之不敢再言,连忙拱手示意,“将军息怒,小可静候佳音便是!只是,小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犬子如今还在城中,还请将军大发慈悲,将其放出,让我父子能够团聚啊!”

    阎应元冷哼一声,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转身离开。

    陈瑞之眼巴巴的看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回音,这的悻悻的带着一干百姓和清军回营。

    回到大营,屯齐和博洛早已经等的望眼欲穿,一看到陈瑞之回转,立刻迫不及待的迎上来,“如何了?”

    陈瑞之连忙跪下磕头,“启禀两位,总算不负使命,看那阎应元的架势,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就算他不答应,他麾下的江阴士卒也会逼着他答应下来。只要他们一出城,南京城中的军心便算是乱起来了。”

    博洛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却是没说话。屯齐却是大为得意,用力的拍拍陈瑞之的肩膀,“好,做得好,日后拿下南京城,本贝子一定上报朝廷,赐你父子一官半职,好好办差,本贝子定然亏待不了!”

    陈瑞之连忙再次磕头致谢。

    博洛却是在此时开了口,“南京城军心变乱又如何?江阴兵马不过数千之众,另有明军京营和忠贞营,那忠贞营的首领李岩当年可是让英亲王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就算阎应元无心恋战,他也不好对付啊!”

    屯齐斜着眼睛看看博洛,心中虽然不屑,但面上还是保持了一些笑容,“贝勒说的是,不过,末将却是另有计议。搅乱明军的军心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末将还预备下了一件杀手锏,定然在五日之内便可拿下南京城!”

    博洛凛然一惊,“军中无戏言,屯齐贝子你还是谨言慎行,南京还有数万之敌,五日之内拿下,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屯齐冷笑一声,“末将不敢居功,即便是侥幸成功,那也是贝勒爷指挥有方,但此次事关我东路大军评定江南的大计,末将又怎么敢信口开河?”

    说话间,外边却禀报,孔有德和石廷柱联袂来访。等到两人进入大帐,屯齐便对博洛说道:“末将斗胆请恭顺王和石将军过来,便是为了这桩大计!是否执行,还请贝勒爷定夺!”

    屯齐将皮球踢给了博洛,自己则轻轻松松的站在一旁,孔有德和石廷柱却是有些糊涂,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屯齐这话中的意思到底是如何。

    博洛看看屯齐,他脸上的那幅无所谓的表情让博洛心中很是厌恶,但偏偏这个时候,却是必须要仰仗于他,于是也只能放下贝勒爷的架子,摆出一副虚心纳谏的模样来,“贝子有何良策,不妨说出来大家计议一下,攻略南京,是我大清定鼎天下的重要步骤,眼下咱们需当勠力同心、共克艰难啊!”

    屯齐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一来,末将便僭越了!”说着将头转向孔有德和石廷柱。“敢问两位,如今我大清军中还存有多少佛郎机火炮?”(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交换

    又到了夜晚,今夜却是连给陈‘挺’送饭的人都没有出现,陈‘挺’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静静的将所有已经打造完毕的火砖等物一一收拢,用油纸包好,放进木箱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79xs.- 从角落里找出一盏油灯,几张还算干净的破棉布和一支炭笔,就在这藏兵‘洞’‘洞’口的背风处开始写写画画。

    陈‘挺’时而奋笔疾书,时而蹙眉思索,极为投入认真,以至于连陈明遇和阎应元何时来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等到月上枝头,陈‘挺’这才停下笔来,将几张写满了字迹的破棉布有仔细端详了一遍,刚要收好,却发现了站在身后的阎应元和陈明遇。

    “将军,你们……!”陈‘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阎应元也不说话,而是将他手中的棉布拿过来,接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了一遍,“这是火砖、木铳的制作技艺?”

    陈‘挺’点点头,年轻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小人出身武家,自幼不喜刀枪弓马,却是喜好火器,家父常说我是不务正业。后来入县学,从师于冯厚敦先生‘门’下,更是时常被恩师训诫。幸得典史大人赏识,得知小人有此技艺,因此在家父‘私’下和清军联络被下狱之后,这才将小人具保下来,得以留此残躯以报朝廷!今日里,父亲于城下说降,小人知道两位大人是断断不会轻易就范的,定然是有了应对之策,才会答应父亲提出的条件。父亲虽然走了错路,但毕竟是生身之父,小人无从选择,只能是选择死路,以明心志,我生是大明人,死亦当是大明鬼!”

    阎应元的脸颊不自觉的‘抽’搐一下,眼前的这个身穿囚衣的年轻人却让他没来由的心头一酸,他郑重其事的将棉布装进自己的怀中,“你放心。我一定让这些器械用得其所!”

    “如此,多谢大人了!”陈‘挺’向阎应元郑重一揖。他转身回到墙角,吃力的捧起一个木箱,“父亲已经造了不少的杀孽,江‘阴’父老因此而对其刻骨仇恨,明日里,小人便带着他老人家一起上路。也算是对死难的百姓有个‘交’代!”

    阎应元愣了好一会,目光才从那个木箱上收回来。他很清楚这木箱中装的是些什么,眼前的陈‘挺’早已心生死志,陈明遇将他带到南京来,却是将其原本已经没有希望的人生涂上了最后一层的亮‘色’。( )

    一时之间,阎应元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陈‘挺’笑了笑,接着说道:“大人,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给小人一件干净的衣服。我实在是不愿……!”陈‘挺’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的那身囚服。

    阎应元立刻醒悟过来,点点头,“奉义贤弟,给他换一身新衣服吧,‘弄’点吃喝来,明日里。明日里……!”忽然之间,阎应元觉得‘胸’口像是背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忙转过身去,唯恐对面的陈‘挺’看到自己眼角突然滑落的水滴。

    陈明遇郑重的答应下来,同样也不知道再这样的时候该和陈‘挺’说些什么。“我没有看错你,你和你父亲不是一样的人!”

    陈‘挺’躬身施礼,“有大人这句话,小人心愿足矣!”

    阎应元和陈明遇慢慢走下城楼,忽然阎应元一转身,不远处藏兵‘洞’前,陈‘挺’弯下腰来。双手在木箱中轻轻摩挲,眼睛中流‘露’出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的神情。阎应元的心头猛然一颤,朗声说道:“假若大战之后,还能找到你和你父亲,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回江‘阴’!”

    陈‘挺’一震,慢慢站起身来,向着阎应元和陈明遇的背影躬身一揖。身影在一盏油灯的灯光笼罩下,显得格外的清晰。

    走下城楼,四面的坊市静悄悄一片,藏兵‘洞’中的士卒也早已安睡,星月之光洒落一地,说不出的安静祥和,但阎应元的心头却久久不能平静。

    “丽亨兄,明日间,咱们便要接百姓入城,此举确是冒险之极,钱公公和段喜年还有留守的一班朝臣尽皆反对,史阁部虽然没有提出异议,但看起来却是甚为担心,咱们须得多做一些准备,以防万一啊!如果因为救援百姓,耽搁到守城的大计,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阎应元神‘色’稍霁,“你所说我也曾考虑过,的确是冒险了一些,但不救不成啊!江‘阴’百姓如果在城下被屠戮,咱们却什么也不做,对于军心将会是极大的影响。南京守城之战,也许会旷日持久,须得这城中的数十万军民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才能坚守,如果因为这件事情造‘成’人心浮动,那今后投向鞑子的人或许会越来越多,单凭朝廷和衙‘门’的缉捕和镇压,将会是难以为继的!”

    陈明遇点点头,阎应元考虑的的确深远,看来这些年在路振飞的身边真实受益匪浅。南京城中兵马驳杂,还有十余万未来得及撤离的京师百姓,如果在救援江‘阴’百姓这件事情上处理不当,免不了会使得这其中的豪族、富户对朝廷失去信心,萌生异志。

    “好在李林泉肯一力支持,他麾下的忠贞营都是当年顺军的后军‘精’锐,他肯全力支援配合,咱们便多了一些胜算!”

    ……

    清晨,天光放亮之后,朝阳却是迟迟没有现身,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昨天的晴好天气一转眼没了影踪。聚宝‘门’前,数日未曾发生战事,一部分积攒下来的尸身,也在双方的默许之下被清理出来,但护城河、沟堑中的尸首却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清理干净。虽然是寒冬的天气,但恶臭却是早已经飘散出来。

    巳时初刻的时分,被封死许久的聚宝‘门’瓮城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清军大营中,博洛和屯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城‘门’的方向,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中跳出来,大营的牛皮大帐重重叠叠,无数的骑兵隐藏在其中,战马被紧紧的勒住了嘴巴,最靠前的一排营帐中,原先安住在其中的士卒们早已经被清理一空,此时,营帐内却是都毫无例外的摆上了乌真超哈所部的全部火炮,炮手们紧张的等待着命令,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瑞之一头冷汗的骑在马上,惴惴不安的带着千余名百姓出了清军的大营,在距离护城河五百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心里却在暗骂清军不守承诺。

    前两日和阎应元的讨价还价,阎应元总算松了口,答应放愿意归乡的工匠和民壮,会和这被俘的百姓一起返回江‘阴’。作为‘交’换条件,明军也同意将达‘春’和一批战死在城头的清军士卒的尸身‘交’还给清军。但没想到这博洛和屯齐却是打着另外的主意,想要趁此机会,趁机夺城,却将自己推到了最前边。

    这千余百姓中,还藏着一百多名清军的白甲‘精’兵,身后的大营中,乌真超哈的火炮和大批的绿营、八旗、‘蒙’古骑兵蓄势待发,一旦战事打起来,自己可是无法脱身啊!

    眼看着城‘门’缓缓打开,陈瑞之也越来越紧张,寒风刺骨,他的背上却全是汗水。身边监视于他的清军一名牛录章京不屑的看看他的样子,冲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

    城‘门’打开,城中走出来数百名百姓装扮的人来,陈瑞之稳住心神,仔细的端详,确实就是江‘阴’的子弟,其中还可以看到不少的熟面孔。

    令陈瑞之眼前一亮的是,他的儿子陈‘挺’就在队伍的最前边,双手推着一辆独轮木车,上面是一个硕大的木箱。

    队伍不多时便来到了近前,城‘门’中的守军也开始紧张的想要再度将吊桥和城‘门’都关闭起来。

    陈瑞之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迎上自己的儿子。当日里,清军突入南直隶,作为守备武官的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开始和清军的细作勾勾搭搭,并买通了知县林之骥想要将江‘阴’献给清军。不料东窗事发,被陈明遇派兵将家给抄了,他却是抢先一步出了城。等到屯齐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又联络林之骥,终于还是将城‘门’打开,放清军进入江‘阴’。

    本以为家人都已经被杀,却万万没想到能再见到自己的儿子,陈瑞之总算长出一口气。见到陈‘挺’,不由分说,当即便来到牛录章京的面前,通过通译解释道,他的这个儿子‘精’通火器制造,清军一定能大有用处,牛录章京这才撇撇嘴,放他父子回归大营。

    陈瑞之如‘蒙’大赦,拉着自己的儿子上马,父子两人同乘一骑,飞也似地向着清军大营而去。

    此时城头却忽然有人高喊一声,“陈‘挺’,背祖忘宗的小人、‘奸’贼,你定然不得好死,我刘茂在世一日,定然不会放过你!”

    陈‘挺’回身看看城头,嘴角沁出一丝笑容,双手却是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木箱。

    百姓们见到自己的亲人,但脸上却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出城的民壮和工匠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亲人竟然口中都被塞了核桃、汗巾之类的东西,就连双手都是被捆缚在一起,但眼中却分明流‘露’出要他们快走的警示。

    与此同时,人群中接连响起呼喝之声,百余个身影突然暴起,从人群中杀了出来,手中的长柄虎牙刀闪着寒光,直扑城‘门’。

第二十六章 触手可及的“天堂”

    埋伏在百姓中的百余名清军的首领是正蓝旗麾下的一名甲喇章京。清军军制,每五牛录为一甲喇,所以甲喇章京便是清军中品秩不低的武官,相当于明军中的参将或者游击。而这名甲喇章京却是屯齐的亲卫首领,身边带领的都是博洛和屯齐麾下的白甲精锐。清军每个牛录白甲兵不过区区十余人,这次,博洛和屯齐竟是将麾下的白甲兵全部派了出来,可见对于这次战事的重视。

    白甲士卒俱是三层甲胄,内里是锁子甲,中间是铁甲,外罩镶嵌了铁片的棉甲,可以有效抵御刀枪箭矢的攻击,寻常明军士卒的兵刃和羽箭根本不起作用。甲喇章京一声令下,清军士卒们掀开披在身上的大氅,露出带了红色羽翎的铁盔和背插的火炎靠旗。身形未动,就先是扔出了手中的短柄斧和铁骨朵,登时便将不远处正在用力拉拽吊桥的明军士卒砍倒了一片。

    “趴下!全都趴下!”城头上忽然响起一片江阴口音的呐喊声来,百姓们虽然手脚被缚,嘴巴被堵上,但耳朵却是灵光,听得清清楚楚,加上城中出来的民壮招呼和扶携,当下男女老幼便齐刷刷的趴在了地上。

    押送百姓的三百余名清军在百余名白甲的带领下风一般的冲上了吊桥,几名白甲挥舞着手中的虎牙刀、挑刀、巨斧直奔吊桥的绳索,但砍下去之后却是火星四溅。这纯钢打造的锁链竟是伤不得分毫。

    顾不上砍钢索的士卒如何无可奈何,白甲带领着数百清军猛攻瓮城的城门,希望一举拿下。为后续骑兵的赶到争取时间。

    明军却是在倒下十余人之后,整齐划一的便向城中逃去。甲喇章京不由得大喜过望,看来明军也只能是依靠坚城据守,和以前的那幅德性没有丝毫的区别。

    甲喇章京猛然一挥手臂,掌中的铁环大刀晃动的叮当作响,原意是高喊一声,激励士卒勇往直前。一举攻克瓮城城门。但手臂刚刚举起,喉咙口的话还没喊出声来。耳中就听得城头上“砰”的一声脆响,随即,额头处便冒出一线血箭,就连镔铁打造的头盔都被贯穿。身子如同是遭到了雷击一般,顷刻间掌中的铁环大刀便脱手落地。

    随着甲喇章京被明军的火铳手一枪爆头,轰然倒地,清军前进的脚步随之一滞,旦随即一旁的牛录章京便接过指挥权。但他刚招呼了一声,便立刻又被城头上的明军火铳手一枪结果了性命。身在吊桥之上,和城头的距离不过六七十步,因此清军便成了明军火铳手最清晰的目标。

    还没等冲锋的清军士卒反应过来,城头上已经陆陆续续响起了火铳发射的声响。清军士卒中包括最精锐的身披三层重甲的白甲兵都随着枪声倒下了一大批。但剩下的士卒依然在各自壮大、专达等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悍不畏死的向着城门冲过来。

    不过,城门处却悄悄的发生了一点变化,原先拉拽吊桥的明军推进城去之后。瓮城城门处却是悄然显现出一支火铳兵的队伍来,按照明军中常见的三队,横向排列在城门口处,火铳上的火绳欢快的跳跃着,闪耀着兴奋的火花。却让迎面冲上来的清军猛然间瞳孔紧缩。

    一阵白烟伴随着轰鸣声迸发出来,刹那间便将瓮城城门的笼罩在其中。此时。明军士卒根本不必瞄准,便是一刻不停。三队轮换着将各自的枪子不断射进雾气之中。城外吊桥处的百姓们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口中念佛,心中却是恐惧到了极点。

    六轮齐射完毕,军官命令停止射击,寒风打着旋儿,很快便将硝烟吹散,明军火铳手这才发现,城门洞中,只剩下孤单的几个身影依然矗立。

    其中一个身披明甲明铠的白甲士卒居中,身上的甲胄满是弹孔,却是没有鲜血流出,显然伤害并不大,但双腿上以及脖颈间却是鲜血直流,站在那里摇摇晃晃,身边的几个旗丁互相依偎,几个人却是不住的向后看去。

    远处,尘烟大起,满清的大营像是开了闸的大坝,骑兵的洪流营寨的各个开口处不断的汹涌奔腾而出。

    残存的几个人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艰难的挪动着脚步,甚至于连提起兵刃的力气都不复存在,但却依然向着城门洞另一侧的明军走来。

    等待他们的是新一轮的火铳轰击。如此近的距离,弹丸很轻易的便穿透了他们身上的重甲,带起一蓬蓬的鲜血和隐约可见的碎肉,几个人的身躯在弹雨中不停的抽搐、颤抖,直至最后不甘的倒向脚下的土地。

    屯齐手执千里镜,一眼便捕捉到了人群中白甲兵鲜红的羽翎摇摆,看着他们矫健的身姿势不可挡的冲向城门处,不由得兴奋的险些跳将起来。

    “骑军,快上、快上!“在博洛和屯齐一连串的催促声中,清军大营中的步卒手忙脚乱的扒开了早已打开的营寨边墙,早已等的焦躁不安的战马挺起脖子,不断的长嘶,马蹄拼尽全力的蹬踏这地面,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冲出营寨的束缚。

    明军的炮火似乎对于这种变化有些措手不及,城头上的火炮零星的响起,但这种反击对于铺天盖地一般席卷向聚宝门的清军骑兵来说简直是微乎其微。

    骑兵散开了阵型,任由座下的战马撒开四蹄,欢快的跑向肉眼可及的金陵城。那里有数之不尽的金银财货、汉人美女和富庶的坊市,对于清军来说,那里就是触手可及的天堂。

    骑兵甚至可以看到,原先趴在吊桥处的汉人百姓开始惊惶的跳起来。不顾一切的向着城门的方向跑去,但慌乱的明军士卒竟然忘记了扯起最紧要的护城河上的吊桥。

    马蹄声越来越急促,热血渐渐涌上头部。视线中只剩下那巍峨的城关。

    ……

    陈瑞之父子打马扬鞭奔回到清军大营,刚回到大营不久,清军的骑兵便倾巢而出。陈瑞之拍着胸口直呼侥幸,要是正赶上清军骑兵出营,那父子两个恐怕便要被这滚滚洪流践踏成肉泥了。

    降清的江阴知县林之骥早就等的火烧火燎,头上的扣着的皮帽早就成了手中的扇子,不停的呼扇着。刚刚剃发的额头一片青白色,泛着油光。直到看到陈瑞之父子回转,这才长舒一口浊气。

    林之骥也没想到,陈瑞之居然能将陈挺也带了回来,顿时有些喜形于色。陈挺的“不务正业”在江阴是出了名的。就连曾经的常州知府都知道江阴有个着魔于火器制造的士子。如今,清军八旗看中的便是明人的火器,这要是能将陈挺给推荐上去,那岂不又是大功一件。因此,林之骥早早的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屯齐和恭顺王孔有德,这两人自然是大喜过望,要不然也不会将陈挺也加到谈判的条件中。

    “陈兄,你可算回来了,恭顺王那里都催了好几次。说是无论如何要将令郎给接回来,他要亲自见一见!”

    “当真?”陈瑞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孔有德,那可是大清御封的汉军旗藩王。就连摄政王多尔衮对其都是尊崇有加,要是自己父子能够得到他的青睐,那今后可不是要一步登天了吗?

    但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陈挺可是从小便不让人放心的孩子,对于陈瑞之投清。更是坚决反对。

    不过,试探着问了问陈挺。却让陈瑞之大为意外,陈挺居然神色恭谨的一口答应下来。陈瑞之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这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在大牢中吃了不少的苦头,这世间,唯有尝过苦楚方知富贵来之不易,想来是已经想通了。当即,陈瑞之便带着陈挺,喜冲冲的和林之骥一起来到大营拜见孔有德。

    到了大帐门前,亲卫将三人拦下,眼神百年注意到陈挺手中那个牢牢抱着的木箱,“这是什么?打开检查!”。

    陈挺却是紧紧的抱着木箱,说什么也不肯松开,陈瑞之连忙笑着说道:“这位大人请不要介意,这是犬子研制火器的器具和图册,向来便是心肝宝贝一般护着,即便是前一段日子被下了大牢,依然带着这些东西,也难为他竟然保存到如今,这些都是恭顺王爷想要亲眼看得东西,您看……?”

    但亲卫却是执意要检索一遍,陈瑞之好歹哄着将木箱给报了过来,打开之后,里面确是一些陈挺亲笔描绘的图册、工具之类的杂物。亲卫这才将三人领进大帐之中。

    孔有德,五十多岁的年纪,崇祯流年登莱变乱的时候,投奔皇太极,也将明军的火炮技术带至关外,得到清廷的重用,累功被封为恭顺王,与耿精忠、尚可喜成为最早被封王的汉人。乌真超哈左右两部虽然在石廷柱、马光远的统领下,但其中的军官、士卒、炮手却全都是孔有德一手编练、提拔起来的,因此孔有德在满清火炮部队中的威望还是无人能够企及。

    听林之骥说起,江阴守备陈瑞之有个儿子,从小痴迷于火器制作,发明了不少新奇的器械。听闻就连如今南京守军都对其依赖甚重,孔有德不由得大喜过望,如今这精通火器制作的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佛郎机商人倒是能介绍一些工匠,但这些人一方面是语言不通,而就是太过执拗,根本不懂得因地制宜,联系大清实际的锻造工艺,做出来的产品威力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所以,最好还是能从大明招揽一些工匠,这样更能使得火炮的锻造效率提高。

    因此,当陈瑞之父子一进大帐,孔有德便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怀中紧抱木箱的年轻人。

    但他却是没有发现那个年轻人一看到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中分明却是包含了无尽的杀机。(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先机

    清军骑兵冲出大营的那一刻,营寨最前边的一排百余顶牛皮帐篷便被步卒们齐心协力的拉开,露出排列在其中的两百余门佛郎机火炮,这已经是博洛军中目前的全部家底,口径重量五花八门,但炮口却是无一例外的对准了聚宝门瓮城的城门。

    屯齐的计划环环相扣,让存心挑错的博洛都无话可说,屯齐是阿济格的心腹,属于摄政王多尔衮一系的中坚力量,而博洛则更倾向于帝系,原因就在于他的幼弟岳乐是不折不扣的皇帝心腹。这也是他这次篡夺东路清军统帅大权如此轻易成功的原因,背后其实是有着来自于皇帝和太后一系的鼎力支持,绿营也不得不全力配合,吴三桂等于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守卫南京的阎应元、陈明遇和李岩都已经各自证明了自己的才华,对于这样的对手,屯齐也不敢轻视。对于今日的交换,明军一定会做万全的准备,这一点毋庸置疑。关键便是要在明军最意想不到的薄弱环节给予致命的一击。这个关键点只能是在城门。

    先以白甲精兵突袭城门,造成明军一定的混乱。虽然都是正蓝旗中精锐的精锐,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这些白甲兵当做是孤注一掷的赌注,毕竟他们的战力摆在那里,除了他们绿营、旗丁、蒙古兵的实力都不易完成这个有去无回的任务。

    接着便是聚集起所有的清军火炮。全力轰击聚宝门城门。明军在和白甲混战的时候,万万不会想到这些白甲竟然是丢弃的棋子,他们的存在就是让明军将领产生错觉。两百多门大炮集中轰击。聚宝门即便是铜浇铁铸的,也一定万难抵挡。

    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明军的火炮威胁。众所周知,明军火炮的射程可以达到一千五百步开外,而清军的火炮则稍逊一筹,只能是达到千步左右,唯有精心打造的红夷大炮才能堪堪与之相提并论。但军中的配置太少,唯有两门。之所以将清军的前锋营前移了一些。便是让清军的火炮能够达到既定的射程,但这样一来,便要面临着明军火炮火力的覆盖。所以,清军的动作一定要抢在明军的前边。只要能够发出两轮炮击,聚宝门的城门便一定会在明军还击之前垮塌。

    同时,就是清军所有骑兵的全力突击,利用明军面对炮火时的混乱的这个短暂时间,骑兵放开脚程,不惜一切代价的向着城门奔袭,与明军展开肉搏。之所以没有清理壕沟、护城河中清军堆积如山的尸首,便是为了清军士卒能够快速的通过,与防守城门的明军绞杀在一处。

    计划有些冒险。但绝对是目前最完美的攻击方略,这一点连博洛和秦广廉、孔有德、耿精忠等人都不得不承认。在他们看来,依照目前南京城中的明军实力。即便是在仓促之间察觉了清军的意图,也万难做出相应的反应。

    清军的骑兵一出大营,同一时刻,乌真超哈各部便开始迅速行动,炮手将早已准备好的炮弹填入炮管,一旁的士卒也做好了发射的准备。石廷柱对于部下的效率还是极为满意的。

    炮手在炭盆中点燃了火把,转身便要点燃引线。但就在此时。聚宝门城头上却抢先响起了轰隆隆的炮声。

    众人都是一惊,情不自禁的抬头看去,聚宝门城头一线,竟是连绵闪出火光,看着架势,竟然要比之前攻城时面对的火炮数量多上一倍。

    石廷柱勃然变色,作为乌真超哈的首领,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刹那之间,明军已经抢得了先机,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清军的既定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

    石廷柱已经顾不得细想明军是如何查探到己方这边的作战计划的,很明显明军的炮火就是奔着清军前锋营而来,乌真超哈东路军的家底如今都摆在最前沿,先机一失,等待乌真超哈的将士灭顶之灾。

    “速速后撤!”石廷柱当机立断发布的这条命令确实让麾下士卒无所适从,还没等反应过来,明军的炮弹已经呼啸而至,就如同一阵夹杂了风刀霜剑的狂风骤雨,骤然间便将清军的火炮阵地掩盖在火光和弹片之中。

    数百斤、甚至于千斤的火炮炮身被剧烈的爆炸掀翻在地,更有甚者便是被炸伤了天空,落下时,周遭的清军士卒无一例外的被压成了肉酱。明军的第一轮炮火大多是实心炮弹,硕大的炮弹势如奔雷的冲进清军的营寨,所过之处,断肢残臂就像是雨点一般落下来,耳中甚至于听不到惨叫声,一切便已经归于平静。士卒的身体在炮弹面前只能是无奈的化作一阵腥风血雨。

    一轮炮击之后,清军的火炮阵地千疮百孔,却是连一门火炮都没有打响。石廷柱推开压在身上的戈什哈尸身,从泥土中探出头来,看着阵地上的惨景欲哭无泪。

    但毕竟是在尸山血海中打拼了多年,石廷柱很清楚,此时再想将火炮都撤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唯有面对面的展开对决了。明军的第一轮火炮,将措手不及的乌真超哈所部消灭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火炮数量。现在唯有投入所有的火炮,与明军展开炮战了。

    “全部都有,瞄准城门,给我开炮!”石廷柱声嘶力竭的呼喊道。但明军的第二轮炮火却紧接着来临,这一次,填充的却全部是开花炮弹。

    ……

    隆隆的炮声将营帐内的陈瑞之和林之骥吓了一跳,刚刚在孔有德赐下的座位上坐稳屁股,这一来,顿时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孔有德好笑的看着两个人,“怕什么,这是我乌真超哈所部对城门展开攻击了,要不了多少时间,其大清的骑兵……!”

    话说到半截却戛然而止,在火炮上浸润了大半辈子的孔有德立刻察觉到炮声有异,没等他开口相问,帐外的戈什哈亲兵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王爷,不好了,明人先开炮了!”

    “什么!”孔有德霍然站起身来,作为乌真超哈的打造者,这支部队可是包含了他半生的心血。明军抢先展开攻击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戈什哈亲兵将大帐的帷幕掀开,大帐正对着前沿阵地,不必走出便可以看到前沿的全貌,如今,乌真超哈的阵地上已经是一片火海,远远可见城头上明军的炮火一轮猛似一轮,而清军却是毫无还击之力。

    “石廷柱呢?”孔有德怒吼道:“为什么不将兵马都撤下来,那可都是咱们大清的心头肉啊!朝廷划了多少银子才有今日的规模,没有了火炮,拿什么攻略江南,拿什么扫平天下!”

    孔有德的声音越来越高,看着前面的惨景急的直跳脚,却是无可奈何,就像是一头被困在了笼子里的老虎。陈瑞之和林之骥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是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孔有德的雷霆之怒宣泄到自己的头上。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陈挺却是将怀中的木箱轻轻的放在了地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随手一晃,接着用手指轻轻的拨出一根藏在木箱缝隙中的火绳,抬头看看众人的背影,会心一笑,随即毫不犹豫的点燃了火绳。

    做完了这一切,陈挺如释重负,自顾自的走到孔有德的帅位上,慢慢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干什么!”孔有德一回身,却是看到陈挺大模大样的做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由得怒火攻心。

    陈挺不屑的看看孔有德,“叛贼,和你说话,小爷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陈瑞之大惊失色,“逆子,你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王爷在此,你怎能如此造次,快快向王爷赔罪!”

    陈挺看着父亲的面容,轻声叹一口气,“父亲,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你造的杀孽,儿子一肩承担,弃国弃家之人,万世遭人唾沫,儿子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局面,今日,咱们父子便一同上路吧。到了阴曹地府,去向死难的十万江阴父老和列祖列宗磕头认罪吧!”

    “那是什么?”孔有德的戈什哈惊呼一声,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大帐之中的三名孔有德的心腹亲兵连忙上前想去弄灭火绳,但陈挺却是摸出身上的两把火铳,左右开火,登时便将他们三人击毙。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孔有德、陈瑞之和林之骥三人,陈挺轻轻一笑,眼中看得分明,那火绳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轰隆隆”,孔有德的中军大帐顿时被火光包围,眨眼之间化为灰烬。

    聚宝门城头上,阎应元看着清军前锋营中军大帐中忽然升起的一股威势惊人的黑烟和火光,心头像是背狠狠刺了一刀,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连忙转过身去。

    身旁的刘茂呆若木鸡,良久这才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双膝向着那火光升起的方向跪倒,先是磕头不止,额头很快冒出鲜血,但却浑然不觉,继而两只手挥起,不停的向自己的脸颊打着耳光。

    “陈兄,我刘茂有眼无珠,不知您是为国为民的真君子、真豪杰,愚弟请你英魂慢行一步,待愚弟亲手手刃鞑子,以其首级为您壮行!”(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单兵火箭筒

    耿仲明惊慌失措的赶到孔有德的中军大帐的时候,原本好端端的牛皮大帐已经成为一脸焦土,随处散落的断肢残臂根本就不知道是属于谁的。孔有德和他的几名心腹亲卫,连同陈瑞之、林之骥等人全部没了踪影。

    耿仲明与孔有德相交二十余年,早在山东明军任职的时候,两人便交情莫逆。吴桥兵变之后,孔有德率军攻打登州,耿仲明就是第一个响应的将领。投靠满清之后,但凡是出兵,两人必在一处,因此关系更是密切。

    没想到今日,孔有德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众军环绕之下,耿仲明在心伤老友蒙难的同时,后脖颈也冒出了一层的冷汗。前沿乌真超哈石廷柱所部伤亡惨重的消息他也已经知晓,现在,前锋营众军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只能是说明了一种情况,南京的明军面对清军的攻势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今日里的战事不好打啊!

    面对这样的情况,博洛没想到、屯齐傻了眼,耿仲明更是慌了神。乌真超哈所部在明军炮火的集中打击之下,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零星发出的炮弹对于聚宝门城门的威胁已经微乎其微,而此时,两蓝旗的精锐骑兵已经带着大队的蒙古骑兵、绿营骑兵冲出了营寨,此时再想撤军已经为时已晚。

    聚宝门前的平坦的土地使得清军的骑兵完全放开了战马的脚力。从出营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得到了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向城门奔袭的命令。所有的命令凝聚成一个字,那就是要“快”。

    出营的骑兵差不对有万余人的兵力,已经是清军所有骑兵中的精锐,其中包含了土默特左右两旗的主力骑兵四千余人。这也是目前清军东路军中战力最强的一支兵马。

    崇祯八年的时候,皇太极领兵征讨以察哈尔部为首的漠北蒙古,漠南蒙古诸部在科尔沁部率领下争相归顺,战事结束之后。皇太极对漠南蒙古诸部进行整编。按照八旗的规制,以三百人为一牛录。加上满洲麾下原有的蒙古兵马,共得精锐骑兵三万余人。以此为基础,建立蒙古八旗,旗色官制与八旗相同。并与蒙古诸部联姻,以额驸大臣统领。

    而土默特部则不再八旗之列,属于外藩蒙古所部,依附于满清生存,随时奉命出兵跟随清军作战。此次南下,土默特部便出动了部落中的精锐骑兵主力跟随两蓝旗出征。

    关外陷落的消息被清军严密控制起来,但土默特左右两旗的固山额真善巴和木布楚还是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两人为此忧心不已,在博洛和屯齐面前也发了不少的牢骚,总的意思便是向尽快结束战事。回到蒙古草原去。

    但博洛和屯齐为了笼络这支精兵,诱之以利,更是许下了攻克南京之后。将由土默特部接管镇江府,烧杀劫掠,八旗一律不闻不问。这才将两人安抚下来。

    今日出营,善巴和木布楚立功心切,更是憧憬于镇江府的富庶,因此一马当先率领着麾下的骑兵冲在了最前边。两人还多了一个心思。要是能第一个杀进南京去,那这大明帝都之地可是任他们予取予求了。

    但出营之后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发觉有些不对劲,明军的炮火一场猛烈,猛轰身后的清军前锋营,大营中如今是什么态势他们一无知晓。身后原本在计划之内的步卒以及跟役辅兵也没了影踪,一直没有任何的联络,炮声隆隆,连大营之内的任何号角、金鼓之声都听不到,万余的骑兵只能是闷着头一直向前冲。好在与聚宝门瓮城城门的距离并不算遥远,只要片刻的功夫便可以冲到跟前。

    聚宝门前,依稀可见江阴的百姓在明军士卒的保护下正在缓缓的向着城中撤退,可以确定,他们的确是在“缓缓”的撤退,有条不紊,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正在逐渐逼近的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这一点很让人奇怪,但此时的善巴和木布楚已经没有心思来考虑这些事情了。

    眨眼之间,距离城门已经不过四百步的距离了,城头上的羽箭开始发射,但明弓软绵,对于高速移动的骑兵完全没有什么伤害。戴着红缨帽的蒙古骑兵撑开手中的圆盾,加上身上所披挂的柳叶甲,掌旗官将手中的黑纹苍鹰旗高高举起,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城门的方寸之地。

    李过和李来亨父子骑马并辔站在吊桥的桥头,看着清军的骑兵山呼海啸一般涌来。李过不由得有些变色,但身边的义子李来亨却是面色如常,这让李过不免有些好奇和羞愧。自己也算是征战了半生的老将,却是连一个晚辈都不如。

    但着实有些奇怪,清军大举逼近,李岩、阎应元却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难道真的能“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陈头上密布火铳兵和各种火器,但城门却是并无重兵防守,一旦清军骑兵冲到城下,城门洞开之下,还怎能确保瓮城的安全?这山东军确是与其他明军有所不同,李过在明军中属于新人,对于山东军这种自信、纪律的氛围还是不能够完全理解。

    就在李过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边的李来亨却是一挥手,后面的士卒立刻吹响了口中的竹哨,声音尖利刺耳,但却在这炮声轰隆中清晰可闻。

    竹哨吹响之际,李过却是吃了一惊,护城河中、壕沟沟堑之中,层层叠叠累积的尸身之中,却是忽然钻出了数百名护住口鼻的明军士卒。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藏到这尸体中间去的?

    明军士卒个个身穿轻甲,显得身形格外的敏捷轻盈。脸上都蒙着山东军中随处可见的特制口罩,一个个都看不清面目,但双眼投射出的兴奋和自信的神采却是显现无遗。

    其中一部分人手中搬着一根四尺余长的竹管。管口有海碗粗细,但显得却是分量颇为沉重,李过视线所及,可以发觉竹管内部似乎还镶嵌了一层铁管。一些明军士卒身上套着厚厚的棉衣,肩膀上更是包裹了层层的棉垫,双手也带着厚实的手套。

    另外的明军士卒将竹管放置在身穿棉衣的士卒肩上,随手将背后所背负的一根铁制的、包裹着火药层的火箭塞进竹管之内。随手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将竹管后端的火绳点燃。然后轻轻一拍肩扛竹管的同袍的臂膀,随即退到了旁边。

    李过看得目瞪口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李来亨却是面色沉静的举起手来。看着清军的骑兵奔袭至三百步左右的位置,右手重重的向下一放。

    竹哨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过还不知道此意为何,耳中径直便听到了一声险险能划破耳膜的声响,声音凄厉之极,震得人不禁浑身发毛,接着便是接二连三这种声音响起。

    李过再也顾不得什么将军的体统和威严,忙不得的捂住了耳朵。

    目线所及之处,一条条火蛇从竹管中喷薄而出,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向着迎面而来的清军马队猛扑过去。四面的百姓都被这种威势吓得站住了脚步。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些火蛇一头扎进了清军的队伍中。

    高亢尖利的声音不仅让清军的骑兵吓了一跳,就连胯下的战马都被惊了起来,一些战马猛然间停下脚步。身上的骑兵措不及防,一下子被惯下马来,后面的骑兵收脚不住,一头撞了上来,火箭未到之时,仅是这种情况便让数百名骑兵殒命。

    百余条火蛇冲进清军骑兵的队列中。随即便是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地动山摇之下。清军前排冲锋的士卒一瞬间便没了影踪,后面的骑兵无法及时站住脚步,只能是一头又扎进了硝烟之中。

    适才,一枚火箭弹便在距离善巴右侧不到二十步的距离炸开,刚刚还活蹦乱跳、冲在最前边的三名正蓝旗骑兵和数名土默特士卒眨眼之间被炸飞出去,就连战马都被炸断了腿。

    善巴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双眼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勉强控制住了座下的受惊的战马,大声呼喝着让士卒们改变方向,向着城关的侧翼突围,但他喊出来的话语随即被接下来的爆炸声所淹没。

    木布楚的右旗大纛早就没了影踪,骑兵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涂,明白的又增加了不少的伤亡。骑兵本事精锐,原本在遇到战事不利的情况下,中级和低级军官也能审时度势的快速指挥士卒避过敌军的攻击,但今日里,却是让清军的骑兵一下子乱了阵脚。原因无他,只因为明军今日所展现出来的炮火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善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原本空荡荡的城门处、护城河边,是这样凭空多出来这么多门火炮的!

    转瞬间,明军已经发射完第一轮的火箭弹,炮手身手的士卒急忙用裹了厚厚雪白棉布的木棍将竹管内部的杂物清理干净,接着便迅速的将又一枚铁制火箭塞进了炮筒中。

    无奈的善巴只能驾驭着自己的战马,不顾一切的向着城门的侧翼跑去,这其中,还要小心翼翼的躲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清军骑兵和战马的尸身和爆炸过后留下的大坑。此时城头上的明军也开始发射火铳和火器。密集的弹雨让清军的骑兵无可抵御,也无法躲藏。

    整个聚宝门前成了一边倒的态势。

    善巴心头滴血,双腿不断的猛夹马腹,但耳中却是又听到了那种追魂夺魄的声音,一抬头,一道火光直挺挺的向着自己冲来。

    还没等善巴反应过来,胸腹之处一阵火热,那还燃烧着火绳的火箭竟然径直射进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从马上猛推下来,一直飞出十余步远,还没等落地,火箭已然爆裂开来,空中顿时出现一阵血雨,夹杂着碎肉散落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接下来的战斗

    三轮火箭轰击之后,聚宝门外已成修罗地狱,人和战马的失守层层叠叠的平铺了一片,出营攻击的万余清军骑兵,能够全身而退的不过四千余人,其中的最精锐的土默特左右两旗主力更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两位旗主善巴和木布楚连尸首都被炸成了碎片。

    李过看着战场上的情景,捂着耳朵的双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松开,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鸭蛋。跟随李自成东征西讨,何时见过如此一片倒的战事,曾经纵横天下、鲜有匹敌,让明军避之不及的清军铁骑居然遭受到如此之大的损失,而己方除了几名被火箭筒烫伤的士卒,除此之外便是一百多个被清军骑兵羽箭射中伤亡的士卒,明清之间伤亡比率的巨大差异,简直就像是鬼怪故事一般让人无法相信,即便是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李过早已听说过,早在巨鹿大战的时候,朱平安协助卢象升,便一举歼灭了清军两万多精锐,那可是实打实的八旗精锐,由此震动天下。后来到了山东军杨廷麟麾下,这才知晓,原来朱平安军中便装备了这样一种大杀器——明军移动式火箭车,攻城略地、野战歼敌,那真可以说的是摧枯拉朽、无坚不摧。想一想,李过还真是有些后怕,就算顺军在鼎盛之时,遇到朱平安的山东军,即便是人多势众,想要一口吃掉山东军,那也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来亨虽然已经是从军多年的老卒。还在讲武堂深造过,但毕竟是个半大孩子,战事一结束。稚气的一面立刻表露无遗。看着一边倒的战事和清军的惨重损失,嘴巴笑的几乎要咧到后脑勺,和几名亲随更是击掌相庆,欢呼不止。

    “这个,这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李过抚摸着从炮手手中接过来的竹筒,入手甚是沉重,上面的温度还是有些烫手。但有了竹管的包裹,炮手却是可以在加盖了棉垫和手套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双手扶持的,只是这竹管估计用了几次便要更换一回。

    李来亨兴奋的向自己的义父解释,这还是李岩投奔山东军之后,一力主张打造的。原本的明军火箭车需要在战场上及时组装。重量也是不轻,仅是一套火箭车的装备,便需要两辆车来装载,加上组装的时间和要求精度,对于战争的需要还是显得有些缓慢。所以,李岩便大胆提出了这种单兵可以操作的火箭筒,最初的设计是为了应对可能面对的野战,尤其是在面对清军的骑兵冲击的时候,这种单兵可以发射的火箭筒将发挥巨大的作用。事实检验证明。李岩的这种设想也是完全符合实际的。

    只不过,由于目前的工艺以及火箭弹造价的昂贵和技术的精度的限制,火箭筒也只能参照于明军以往的飞剑、飞刀、神火飞鸦等火器来锻造。打击精确度和破坏力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提升。尤其是火箭弹的造价成本太过昂贵了,既需要高水平的锻造技术,有需要纯度极高的火药,目前来说,还远远满足不了一线部队的日常需要,这次从河南过来。李岩仅仅是带了一百二十套这样的装备,弹药也只够五个基次的使用。

    此次轻而易举的击退清军火炮、步骑联合的进攻。在大规模的杀伤了清军骑兵主力的同时,还重创了乌真超哈所部,已经可以证实的消息中便透露出,乌真超哈的主将恭顺王孔有德,汉军正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吴三桂麾下大将刘之源等都在此次炮击中丧生。陈挺深入敌营,与孔有德以及一众亲随同归于尽,让汉军营元气大伤。最早投靠清廷,对辽东战事造成巨大影响的三个汉军旗王爷,如今只剩下耿仲明一人。

    消息传来,南京举城欢腾,史可法、段喜年、钱德富以及留守的曹彦伦、康则诲等大臣也都一起登上镝楼,看到明军大胜,不少人激动的流下泪水,挥动双拳,心中的兴奋和激动难以抑制。众人一齐向阎应元、陈明遇和李岩表示庆贺,阎应元却是只能强颜欢笑,他很清楚,为了这一战,江阴付出了难以计数的代价,像是陈挺这样的人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清军此战大败,但兵马的数量还是要远远的多于明军,接下来势必要面对他们疯狂的反扑。阎应元很清楚清军主帅的想法,经此大败,清军更加不能善罢甘休,以后的战斗将更加的惨烈。

    兵马撤回城中,聚宝门再度被封闭起来,适才清军的炮火还是有一些击中了城垣,阎应元立刻命令工匠对其进行修补,大批的青壮、匠人担着水泥、条石、城砖等物快步上城,紧张的开始了修葺的工作。

    阎应元却是一眼便看到了刘茂的身影。他从江阴送信而来,连日的劳累和惊怕让他入城之后便虚弱无比,这两天也是刚刚缓过劲来,但此时的他却是脱去了士子的袍服,换上了一身的短打扮,瘦削的身体使得他并不能承担起普通匠人的活计,于是便加入到为匠人们担水搅拌水泥的行列中。

    想起不久之前陈挺在清军大营引爆炸药的时候,刘茂撕心裂肺的那一声呐喊,就连阎应元也是心头一酸。家国蒙难之时,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诗书、笔墨,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抗清的战斗中来。

    路振飞在江淮时,常常喟叹朝廷党政误国误民,一些朝廷大员不似报国尽忠,却是一心一意为了私利谋划,家国社稷全部丢在了脑后,甚至不惜背叛朝廷、背叛祖宗。但不可否认,许许多多的士子儒生,他们的心中依然还保有着最纯净的热血和灵魂。

    ……

    与南京城中的热闹欢腾相比,清军大营中却是一片惨淡,推进到聚宝门城下的前锋营已经几乎成了一片焦土,清军不得不再度后撤。骑兵主力丧失了六成的战力,是清军南下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损失,这还不包括清军中受伤的士卒,连日的大战下来,死伤足足有两万之众。博洛一惊顾不得幸灾乐祸,看屯齐的笑话,毕竟他如今才是清军东路军的主帅,有了罪责,他第一个就逃不掉。

    可以想象到,多尔衮兄弟听到这样的消息会爆发出怎样的雷霆之怒,而他博洛的多罗贝勒的爵位也将摇摇欲坠,转眼间便要离他而去。

    屯齐也没了精神头,蜷缩在大帐的角落中闷声不吭。清军的主帅中军大营中,一时之间冷清了许多。原本应该在场的许多人,都已经变成了战场上的孤魂野鬼,恭顺王孔有德更是连尸首都没留下,直接被挫骨扬灰。

    平心而论,博洛和屯齐的方略是没有什么问题和纰漏的,但错就错在被明军掌握了先机,再加上明军突然冒出来的杀敌利器,使得清军骑兵死伤惨重。对于这一点,秦广廉等汉将也是惊惧不已,换做是他们来攻城,也未必就能做的更好。

    乌真超哈部队被打残,残余火炮剩下五十门左右,跟明军相比,相去甚远,已经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骑兵不仅是损失惨重,原先所具备的心里优势也荡然无存,即便是今后在野战中遇到明军,恐怕也不再会有原先的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要不,急令吴三桂的兵马向南直隶一带靠拢?”一直没有做声的屯齐忽然小声说道。

    博洛闻听此言,恨不得一个大耳瓜子狠狠抽在屯齐的脸上。这一场败仗便让屯齐这样的八旗猛将变成这幅德性。这个时候将吴三桂的南下大军再调回来,这不等于是在博洛的脸上打耳光吗?

    八旗军不行,再换上汉军绿营来攻打南京,这让博洛的脸面往哪儿去放!传扬出去,岂不是要成为八旗之中的笑柄。再者说,吴三桂现在一路势如破竹,与郑军连续打了三场硬仗,每一仗都是大获全胜,现在更是已经抵达了浙江和福建的交界,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便可以进入福建,直捣郑芝龙的老巢,这个时候,只要吴三桂不是傻子,谁会甘心来南京背这个黑锅,啃这块硬骨头!

    “屯齐贝子!”博洛冷冷的看向屯齐,“说话做事先在心里好好想一想,思虑周全,莫要信口胡言,这样,是要惹来大祸的!知道吗?”

    屯齐一个激灵,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方略大败亏输,多尔衮兄弟追究起责任来,博洛身为一军统帅逃不掉,他这个始作俑者更是逃不掉,以往在江阴立下的大功和这次的大败比起来,简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可摆在众将面前的一个紧要问题是,没了火炮的支援,接下来的仗应该怎么打?

    退兵?似乎是不可能的,灰溜溜的撤回到湖广去,博洛的爵位不保不说,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下来那可就在两可之间了。其余的众将也别想落下什么好来。南下作战,攻略江南,可是满清朝廷寄予厚望的一战,关系到今后天下大势的走向,也将决定两家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所以,此时的东路军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南京时非要拿下来不可的。

    博洛咬咬牙,做出了一个让众将心惊肉跳的决定:“自明日开始,我军各部开始向三山门、朝阳门、石城门、聚宝门发起猛攻,聚宝门仍是攻击重点,其余诸门的攻击旨在吸引明军兵力,使其首尾难顾。各部不计死伤,以车轮顺序顶上,使明军疲于奔命,顾此失彼,直至精疲力竭!”(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八闽之王

    南京之战如火如荼,看起来颇有旷日持久的态势,时间很快进入到阳春三月。在这一个月中,吴三桂兵锋所到之处,明军纷纷溃败,总兵陈谦、兵备道佥事沈宸荃、镇东伯方国安、巡抚浙江的大学士熊汝霖等文武大员不得不退守舟山群岛,浙江很快落入清军之手。

    但吴三桂本人也没有心思据守浙江这三战之地,浙江军民也不甘归降倾听,宁波、绍兴等地相继发生民乱,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抗击清军。隆武朝的大学士张国维、兵部左侍郎朱大典、户部左侍郎宋之普等人也召集义勇起兵反清,浙江的局面一时之间很难稳定下来。

    听从谋士方光琛的建议,吴三桂派遣麾下大将程建威扼守入闽的龙泉、景宁一线,自己则亲率十万大军挥师进入福建。

    有明一代,浙江便以富庶闻名天下,吴三桂虽然没有据守,但却是通过在浙江的纵横辟阖,为十余万大军筹集到了充足的粮草和补给,此次跟随他南下的东路军各部却几乎完全是绿营的精锐,包括他的嫡系关宁军在内,因此在全军的指挥权上,再没有人可以任意干扰,全军上下军令统一,战力也得以完全发挥出来。

    唯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张存仁却是从四川千里迢迢的赶到了军中。吴三桂心里清楚,他手下的众将也明白,张存仁此来却是为了监视吴三桂大军的一举一动。张存仁是皇帝的心腹。汉军独当一面,便是他一力保举的,但对于汉军将领的想法。他也是心知肚明,在这个关键时刻,万万不能让汉军将领脱离到掌控之外。

    吴三桂对于张存仁心存忌惮,这个老家伙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深得圣眷不说,在汉军营中也是威望极高,汉军营中很多辽东的将领都曾在其麾下任职。在军中的人脉和影响一点也不比吴三桂差,很多辽东将领都对其惟命是从。吴三桂这次入闽。表面上看是受了博洛的排挤,不得已而为之,但老奸巨猾的张存仁却未必会这么想,他极有可能早已经察觉到吴三桂心中的真实想法。

    三月初十的时候。吴三桂攻陷平山县,兵锋直达入闽的咽喉要道仙霞岭一线、分水关一线。这两处碍口是进入福建的必经之路,郑芝龙早已安排下心腹大将黄明俊、李暄镇守,福建巡抚杨廷清率兵一万据守浦城,以为两地的后援。

    郑芝龙自湖广兵败之后,北征的三十万大军土崩瓦解,十余万郑军也有一半留在了湖广,或死或降,真正退至福建的只有五万余人。加上福建留守的兵马,整个福建郑芝龙一共还有约十一万的兵力。看起来似乎和吴三桂旗鼓相当,但郑军却是由大大小小的地方豪族以及海上集团所组成。湖广的惨败让郑军上下军心浮动,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吴三桂大军,已经有部分将领开始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裹挟着隆武皇帝一家以及黄道周等部分朝臣进入福州之后,郑芝龙便迫不及待的逼迫皇帝给予自己监国的权力,以此来控制整个福建的军政大权,其中最重要的是将很多跟随郑军退至福建的江西、江浙兵马整编到郑军的序列之中。严防这些人和朱平安私下联络。酿成大变。

    郑芝龙还将自己的平虏侯变更为南安侯,对于“平虏”二字。给予他的伤害和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包括郑军集团内部,郑芝龙也要面对极大的压力,原本被压制下去的郑彩等高浦郑氏的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矛头直指以郑芝龙为首的石井郑氏。内忧外患之下,郑芝龙原本的雄心壮志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他现在所想所思,便是要保住福建这最后的地盘,保住石井郑氏和自己这一系的大好基业,其他的都没放在心上。

    到底是上了年纪在襄阳所受的惊吓和伤痛,直到到了福州,才算痊愈,饶是如此,郑芝龙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再加上夙夜忧虑,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到了福州之后,已经有人不断登门,话里话外都在探查郑芝龙的口风,福建沿海一带,全是各大海商的地盘,平时聚拢在郑家的旗下,现在郑家大祸临头,很多人都开始坐不住了。

    对于海商来说,朝代更替,谁做江山,这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不管是谁坐在那个龙椅上,海上的世界始终是属于海商的,这一点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所以这些人登门,说来说去,便是要探查郑芝龙的下一步打算。

    现在,清军已经占据了湖广、浙江和江西的部分地域,南直隶只剩下淮扬和南京还在苦苦支撑,北方的朱平安则在于八旗主力纠缠。看起来,似乎清军已经有了席卷天下的态势,如果郑芝龙一意抗清的话,对于海商来说,无疑要承担巨大的损失,福建一地要是遭受刀兵之苦,那海商的利益也将因此大受损失。

    所以,他们前来便是要一探郑家的口风,看看是不是会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

    今日间一早前来拜谒郑芝龙的便是屯驻在闽安镇的水师参将郑春良以及几名在闽安混饭吃的海商。郑春良也是石井郑氏一族,论起辈分来,还是郑芝龙的族兄,官制虽然不高,但其父在石井郑氏中却是德高望重的族老,因此郑芝龙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却只能是无可奈何的笑脸相迎。

    郑春良自小习武,从小便在海商讨生活,实打实一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上来便是直呼“一官”,让郑芝龙也是眉头紧皱。

    “一官哪!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句实话,这大军压境你到底做的是何种打算?”

    还没等郑芝龙开口,一旁的郑芝豹便要发作,但郑春良却是一瞪眼,“三官,我与一官说话,你不要插嘴!”当即便将郑芝豹给顶了回去。郑春良是族中有名的浑人,发起疯来,连郑芝豹也要惧他几分,因此郑芝豹只能是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郑春良不等郑芝龙回答,当即接着说道:“这仗可不能再打了。咱们石井郑氏这些年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说,你说要进军江南,那是咱们全族都与有荣焉的事情,咱们可曾说过一个不字,你说要北伐,咱们族中全力支持,可这倒好,襄阳一战,将咱们攒了十余年的家底子全部给赔了进去。如今你是不知道,大军回师,这八闽之地有多少家都折损了子弟,这些孤儿寡母口口声声骂的可是咱们石井郑氏啊!”

    面对着郑春良的责问,郑芝龙只能是苦笑以对。

    厅中并没有其他人,除了郑芝龙兄弟便是郑春良,郑春良说话也不再顾忌,凑到郑芝龙的身边,“一官,你可是身负咱们石井郑氏的族长一职,咱们全族的兴衰荣辱全系于你身,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拿出一个方略来啊!清军大举逼近,打,咱们不怕,可有一点你要看清楚,这可是在咱们家里打啊!打胜了,咱们要承担抚恤,还要休养生息,打败了更是万劫不复。咱们是姓郑的,没有必要为了朱家的江山赔的倾家荡产啊!”

    郑芝龙的心里一动,“大兄,有话请直说,这里就咱们三兄弟在,有什么话不妨放在桌面上说的清楚。你老是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北面联系了?”

    郑春良嘿嘿一笑,“咱们是做生意的,不管是北面的还是南面的,总要牵扯上一些关系的,我就不信一官你这里没有和北面联络的渠道!”

    郑芝龙一时间有些沉默。

    郑春良看着有戏,连忙趁热打铁,“一官,还有些事情我要讲在当面,当年你杀了郑联,又占据了厦门,高浦郑氏可是始终没忘了这段深仇大恨,郑彩那小子最近的举动你也知道,可是,他手下的动作,恐怕你就没那么清楚了!”

    郑芝龙猛然间抬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哼,郑彩此人其志非小,他身后的高浦郑氏更是野心勃勃,这么多年始终被咱们压了一头,如何能善罢甘休。据我所知,郑彩已经和北面联络……!”

    “什么!”郑芝龙霍然站起身,“此事可当真?”

    郑春良惬意的坐回到座位上,“听我说完,他和北面联络可不止一家……!”

    听了这句话,郑芝龙不禁心惊肉跳,“难不成他还和朱平安有些瓜葛?”

    郑春良双手一摊,“我只知道他们之间有私下来往,但具体聊些什么,我却上哪里去知晓!”

    此事的郑芝龙再也沉不住气了,从山东崛起之后,郑芝龙便在朱平安的手中吃过数次大亏。如今更是因为议立储君的事情势成水火,双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更何况此次更是将朱平安的父亲和兄弟劫持到了福建,这仇恨已然是无法化解了。清军入闽,他郑芝龙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是让朱平安占了上风,那他郑芝龙可就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郑春良继续说道:“北面的来人如今就在闽安,见或不见,你给个痛快话。最后我再奉劝你一句,北面来人可是说了,大清对于明军降将可是优抚有加,看看吴三桂等人,你便知道大清的诚意究竟有几何。一旦你下定决心归顺大清,那一个八闽之王是绝对跑不掉的,我石井郑氏一族,将永镇福建,一应海贸,清廷绝不插手!你觉得,这个条件如何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何为王 何为寇

    三月中的福建,已经有了一丝炎热的意味,吴三桂军中的关宁军和大批的北方士卒对于这种湿热的天气极不适应,已经有不少人因此而感染了病痛,非战斗因素的减员每日里都在增加,其中的八旗军官更是叫苦不迭。

    三月十八的时候,派去闵安的人终于回转,也给吴三桂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郑芝龙终于表露出要归顺大清的意思了。

    劝降郑芝龙这还是张存仁的主意。来吴三桂军中之前,张存仁已经回返过京师,并且在洪承畴的攻略四川的大军中呆过一段时日。对于关外所发生的变故他一清二楚,现在朱平安麾下的卢象升和杨廷麟也已经在河北和河南发动了进攻。清军迫切需要尽快的结束南方的战事,让绿营主力返回北方增援。

    张存仁在洪承畴的军中待了半月之久,对于南直隶的战事也看在眼里,忧在心中。张存仁是死心塌地依附于大清的辽东土著汉官,洪承畴则早已臭名远扬,大明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两个人都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是跟随大清一条道走到黑。

    南京不打不行,博洛又偏偏遇到了一块硬骨头,阎应元、李岩和史可法将南京守护的如同铁桶一般,清军不仅没有速战速决,反倒是被崩掉了好几颗利齿,这让张存仁和洪承畴对于眼前的战事忧心不已。太后大玉儿和顺治皇帝弄出来的绿营如今越发做大。也越来越难以控制,博洛这个莽夫竟然还让吴三桂领军直入福建,简直是愚蠢透顶。

    没办法。为了更好的控制住吴三桂这支有生力量,张存仁只得在和洪承畴计议已定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福建。好不容易赶到吴三桂军中,张存仁却是一下子病倒了,毕竟上了年纪,福建的天气又实在是让张存仁这个辽东人倍感不适,虽然不至于要了老命。但张存仁却是一连在病榻上缠绵了十天左右。

    饶是如此,张存仁却是还是强撑着病体来见吴三桂。并献上招降郑芝龙的计策。不得不说,张存仁的眼光确实有独到之处,对于郑芝龙的处境和心态分析的极是准确,就连方光琛也是钦佩不已。

    透过郑春良。张存仁和郑芝龙挂上了钩,对于郑芝龙提出的要求也是一口答应下来,还竟然直接取出了一份加盖了皇帝玉玺的密旨给郑芝龙和郑春良的使者看。这份密旨上,便是确定了要加封郑芝龙为镇南王的旨意,赐以丹书铁劵,郑芝龙一脉将世世代代镇守福建,为清廷驻守南方海疆,福建水陆兵权全权归属于镇南王府,对于地方官。镇南王府也有举荐之权,五年之内福建一应税赋受辱全归镇南王府所有,清廷皇室也将与郑芝龙的子侄联姻。结为秦晋之好。

    听张存仁宣读完了密旨,郑芝龙的使者喜上眉梢,吴三桂和方光琛却是暗暗心惊,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清廷此次为了招抚郑芝龙,下的本钱不可谓不大,可以说。在清廷分封藩王,尤其是汉人藩王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郑芝龙一旦确定归顺,他在清廷中的地位将远超其他王爷,包括吴三桂在内。

    但这些却还在其次,要是郑芝龙归顺清廷,并坐上镇南王的位置,那对于吴三桂来说,这一趟福建之行可就是白跑一趟了。郑家水军冠绝天下,陆师也还有十万之众,清廷是多了一大臂助,可吴三桂却是要平白被人抢了风头,被分走一大块利益。

    张存仁和郑芝龙的使者言谈甚欢,但吴三桂却是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耐着性子等张存仁和郑芝龙的使者计议已定,这才站起身来告辞。

    “王爷!”出了门一上马车,方光琛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张存仁这是为了压制王爷啊,咱们万万不能让郑芝龙坐上镇南王的位置啊!”

    吴三桂的面容铁青,两只手掌攥成拳头,“本王何尝不明白,但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大不了,过几日本王就向那张存仁建议,直接入江西,或者去广东,还有云贵,天下之大,本王何处不可以去得。明清两家现在谁还有心思顾及这些地方,等到天下大事尘埃落定之时,本王羽翼已丰,至少搏一个列土封疆的诸侯还是没有问题的!”

    方光琛叹息一声,“王爷这说的便是气话了。且不说将来天下大势会演变成何种情势,单说眼下,张存仁是急着想要调动兵马尽快北返,如何会答应王爷继续南下或者西进的请求呢?”

    吴三桂一听顿时大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非要让本王忍气吞声的任人羞辱吗?”

    方光琛一笑,连忙扶住吴三桂,“王爷息怒,如今看来,清廷也是狗急跳墙了,关外已失,根基不在,北方战事又晦暗不明,学生确实对其已经失去了信心。”

    “你想让本王反清?”吴三桂一惊,“山海关不战而降,本王已经失尽了大明人心,现在再叛出大清,将来怎么会有立足之地,岂不是成了三姓家奴!”

    方光琛顿时笑了起来,“王爷何出此言?王爷难道忘了,当日里大开山海关,引清兵入关,打的可是为崇祯皇帝复仇的旗号,一时之间,各地明军纷纷响应,不少人投奔至麾下。王爷大可以说,您在到达京师之后,全力向流寇发动进攻,此时却发现清军狼子野心,入关之后,再无退出的打算,竟然窃据神器,图谋大明的疆土。清军势大,王爷不得不暂时忍辱负重,接纳忠义之士,以图重振大明!”

    “将来有一日,大明再度复起之日,王爷引大军响应,就算是朱聿键、朱平安父子也要对王爷另眼相看,这是因为王爷麾下有兵,如今这世道,不过是事在人为而已,那区区的名声,只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成王败寇讲的不就是这层意思吗?何为王,何为寇,王爷难道还看不透吗?”

    方光琛的话让吴三桂连连点头,心里郁积的烦闷也消退了不少,“那眼下咱们该如何谋划呢?”

    对于吴三桂的倚重,方光琛的心里不禁颇为自得,当即便在吴三桂的耳边轻轻说道:“如何谋划不要紧,关键是郑芝龙此人决不能留,他麾下的水陆大军,王爷一定要掌控在手中!”

    吴三桂深以为然,但他的心中却还是有着一丝顾虑。这种顾虑来自于在战场上对于危险的一种警觉。“可你别忘了,咱们的对手可是不止郑芝龙和张存仁,还有最危险的一个!”

    “哪一个?”方光琛很是疑惑。

    “朱平安!”吴三桂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三个字。从巨鹿城的第一面开始,吴三桂和朱平安便势同水火,包括后来在京师遇袭,陈圆圆不知所踪,直到这两年才听闻朱平安的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名叫邢沅的女人,有消息说,这邢沅便是当年的陈圆圆。吴三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京师谋面开始,自己便一直被朱平安所戏耍。

    作为大明军中的后起之秀,吴三桂的光芒完全被朱平安压制了下去,于是乎,在吴三桂的潜意识之中,便将朱平安作为了内心中最大的对手。时光荏苒,这些年,吴三桂一直在夹缝中苦苦求存,但朱平安确实越发的风生水起,现在更是成了大明皇帝的嫡长子,堂堂的睿王殿下,这更是让吴三桂产生了一种浓烈的挫败感和嫉妒心。

    从内心来讲,吴三桂是不愿意再回返到大明的阵营中去的,他宁愿割据一省,关起门来做个山大王。尤其是这次,要安静福建牢牢的握在手中,便是他人生之中可以与山海关之时相媲美的又一次重大抉择。

    在这个时候,吴三桂也担心朱平安会突然出现,坏了自己的大事。

    “朱平安?可能吗?”方光琛很是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吴三桂居然会提起这个名字。“王爷明鉴,他如今可是远在辽东,关外的战事远远没有结束,他能在这福建插上一手吗?再者说,山东的势力集中于长江以北,这福建远在闽粤之地,朱平安可是鞭长莫及啊!

    “你还是太不了解朱平安这个人了!“吴三桂深有感触的说道:“这些年,汇集各方面呈递上来的消息,还有清廷探听到的消息,我才越发感到此人的深不可测。多尔衮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也的确是一代人杰,但这么多年,竟然在朱平安面前未尝有过一次胜绩。即便是当初清廷占据关外和盛京,朱平安依然可以游刃有余的设计谋划,好几次都弄得多尔衮很是被动。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朱平安其人的手腕究竟有厉害。眼下不说旁的,单说南京,如果是史可法守卫南京,我敢担保,南京最多只能坚持三个月,可现在,朱平安麾下的重镇营进了南京不说,还有他推荐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阎应元,短短的一个月时间,竟然让博洛损兵折将,连孔有德、石廷柱这样的人都死在了南京城下。你想想看,如果没有朱平安在背后运作,会有这么多的变故吗?”

    吴三桂看看方光琛,意味深长的说道:“别忘了,如今朱平安的老爹朱聿键还在郑芝龙的手上,他会善罢甘休吗?”(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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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大明皇室用生命践行的誓言。
即便是身为藩王庶子的朱平安,血管中同样流淌着来自于太祖高皇帝一脉相传的烈性和骄傲。
崇祯十年,一朝穿越,便肩负起光复大明的重担。战凤阳、定两淮、征齐鲁、伐辽东、直捣黄龙、定鼎天下。
冲冠一怒为红颜,跃马横刀复河山。
以我火,烈大明,重新书写一段酣畅淋漓的英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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