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逃离福州
朱聿键自从被劫持到福州之后,便一直蜗居在福州知府衙门之内。有明一代,“当官不修衙”一直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原本福建巡抚杨廷清在福州城内也有官署,但因为和郑芝龙矛盾重重,所以郑芝龙一气之下,派人将其官署烧毁,并将杨廷清赶到了浦城督军。郑芝龙为了切断朱聿键和外界的联络,尤其是和朱平安之间的消息往来,便将其安顿在了福州总兵府旁边的知府衙门,由心腹带领重兵看守。
原本衙门内的一众胥吏早已不见了人影,偌大的衙门内也只有知府李应蔺一人当值,福州属于福建的府城,郑家自然不会放松对这里的控制。知府李应蔺早已成了郑家手中的傀儡,平日里也只是在这衙门内虚以应事而已,朱聿键一家却是和他成了难兄难弟。
跟随朱聿键南下的一众文武大员有相当一部分都已经离开,有的留在了江浙一带继续抗清,有的在福州备受冷遇,心灰意冷干脆回归故里,现在留在朱聿键身边也不过寥寥十余人,其余的侍卫则不超过百人,一行人挤在知府衙门之内,虽然衣食不缺,但每日里却只能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朱聿键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品尝到这被监禁的滋味,与当年的高墙相比,只不过是又换了一个地方而已。曾氏整日里以泪洗面,朱聿键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劝。五岁的朱琳源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整日里跟在周之藩的身边舞枪弄棒,这里虽然条件简陋,但却没有了一干大儒整天围在身边教授经史子集。仅这一点,便让朱琳源活泼了不少。
虽然近乎于与世隔绝,但还是偶尔会有些消息传进来,郑鸿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探访一次,也将外边的情势透露给朱聿键一些。安庆失陷,黄公辅等人殉国,史可法孤军困守南京一月有余。这些情况朱聿键还都是了解的。此时的他内心处于一种极度的矛盾之中。
处于困境的朱聿键内心对于自由的渴望是继位浓烈的,潜意识中。他很希望长子朱平安能神兵天降,解救自己与水火之中,但同样的,对于朱平安的出现。他也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因为议立太子一事,父子两个人的关系变得相当的尴尬,甚至是有一点的敌视。朱聿键现在的心理是盼望着朱平安火速来援,同时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长子,仔细想来,之所以弄到如今的地步,还是因为自己对长子的忌惮,以及对郑家的盲目信任。
郑鸿奎登门的时候,同样是有着极为尴尬的感觉。就像今天。他刚一进门,曾氏和邹靖等人,包括黄道周、周之藩、方岳贡等人便纷纷告退。让郑鸿奎更是有些无地自容。
朱聿键与其相交多年,知道其人秉性脾气如何,也很清楚他也是身不由己,因此没有对其摆出什么脸色,而是一如既往的很客气的请他就坐。
南直隶还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朱聿键虽然很挂念南京的战事。但现在也是无能为力,吴三桂进军神速。转眼间已经逼近仙霞岭一线,郑芝龙的态度却是如今朱聿键最为关心的,眼下已经退无可退,清军又步步紧逼,朱聿键希望郑鸿奎能再劝一劝郑芝龙,及时悬崖勒马,组织兵力全力抗清,同时向山东、河南求援,力挽狂澜于既倒。
郑鸿奎的脸色青红相间,朱聿键的话更是让他的心里颇为难受。郑芝龙这些日子以来的小动作,并没有能全部瞒过郑鸿奎,他也得到了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他可以确定,此时的兄长已经处于一种首鼠两端的状态中了。
郑芝龙为了严守秘密,已经有意无意的让郑鸿奎脱离出郑家的核心决策层,至于长公子郑森则还在软禁之中。
可以想见,一旦郑芝龙全面投向清军,那隆武皇帝朱聿键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每当念及于此,郑鸿奎的心中总是充满了浓浓的愧疚之情。但这些事情偏偏无法对朱聿键言及,一方面是手中并无真凭实据,另一方面则是,说了又能如何?
面对着朱聿键的提问和殷切之情,郑鸿奎只能是含糊其辞,言语闪烁。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聊着天,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争执声。
朱聿键和郑鸿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走到正堂的门前,就连黄道周和方岳贡都从偏厅中走出来。
院中却是周之藩领着十余名侍卫手执兵器严阵以待,从后院不知何时,忽然冒出了几个身影,周之藩等人误以为是刺客,因此这才戒备起来。
郑鸿奎看到为首那人的面容,不禁吃了一惊,“明俨,你怎么来了?”
郑森却是穿着一身寻常小厮的服饰,和几名心腹从人从后院的院墙上跳进知府衙门,身上还都是满身的灰尘,一脸的急切之色。看到朱聿键从正堂中走出来,忍不住放声痛哭:“陛下,臣对不起您!”
朱聿键和郑鸿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郑森也正被郑芝龙软禁在家中,却不知是为何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明俨,休要哭泣,慢慢道来!”
朱聿键的一句话才让郑森止住了悲声,“陛下,臣父子对不起陛下的重托。臣此番偷偷潜逃出来,便是要奉陛下立刻逃出福州去!”
“你疯了!”郑鸿奎惊道:“好端端的为何要逃,你父亲一旦得知,你还焉有命在!”
“叔父!”郑森站起身来大声喊道:“父亲已经降了清廷,陛下此时不走,一定会有杀身之祸!”
“啊!”朱聿键和郑鸿奎大惊失色。
“仙霞岭、分水关一线全线失守,黄明俊、李暄不战而退,这不是得了父亲的吩咐还能是何人?浦城沦陷,巡抚杨廷清战死殉国。建阳镇将甘辉、王起凤都是臣的心腹,一得到消息马上派人前来报信。吴三桂大军已经长驱直入福建,再不走可就真的走不了了!”郑森哭诉道。
朱聿键如遭雷击,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身子抖如筛糠。曾氏得了消息,在邹靖的扶持下和秦王朱琳源一道走出来,却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惊叫一声,顿时昏厥过去。年幼的朱琳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也哭喊起来。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方岳贡强压住心头的惊骇,上前几步,“郑将军,未知此时出城,咱们可以去向哪里呢?再者说,这福州城中到处都是南安侯的兵马,咱们又如何出城呢?”
郑森一抱拳,“清军分为三路向福州进逼而来,沿途守将得了父亲的号令,一定不会抵抗,当下咱们唯有向东去,乘船出海,然后再向南投奔泉州府,臣的心腹冯信如今正在泉州镇守,到了那里也就算是安全了。来之前,臣派人在城中广为散布消息,如今城中也是人心惶惶,臣手中还有父亲的一份手令,涂改了日期之后还可使用,咱们便趁乱混出城去,到了海边自有臣的人前来接应!”
“郑森!”朱聿键的脸色苍白,眼睛死死的盯住郑森,“朕还可以相信你吗?”
郑森闻言,径直跪倒在朱聿键的面前,“父亲一意孤行,郑森苦劝无果。臣也不愿背叛父亲,但臣始终记得,臣是大明人,是汉人,万万不能做满清鞑子的奴才。请陛下一定要相信臣下,臣一定竭尽全力,以报陛下圣恩,以全忠义之名!”
朱聿键闻听这才感慨的点点头,“朕说过要赐予你国姓,看来,朕这次没有看错人啊!”
郑鸿奎一躬身,“陛下,臣也愿意率领麾下子弟追随,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朱聿键长出一口气,“曰渐,你我相交十余载,朕何曾对你有过芥蒂?”
郑鸿奎和郑森叔侄两个都愿意跟随并保护朱聿键前往泉州府暂避一时,无形中让朱聿键的心里又多了一些底气。仙霞岭、分水关不战而降,郑芝龙这是铁了心要投清了,那不用问,朱聿键一家肯定便是作为他的晋身之资要交给清军的。换句话说,留在福州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想要全身而退,又哪有那么的简单。就在朱聿键等人手忙脚乱的准备行装的时候,郑芝龙已经派遣手下的大将梁立杀上门来。
郑鸿奎匆忙调集了自己在福州城中的一部分心腹人手前来增援,郑森也带着忠于自己的部下和家将赶来,一行数百人将梁立带来的兵马冲散,一刻不停的向着福州的东门杀来。
等到郑芝龙得到梁立的回禀匆匆赶来的时候,郑森和郑鸿奎两人已经带着朱聿键一家和文武大臣冲出了东城城门,向着侯官疾驰而去。
郑芝龙不禁暴跳如雷,张存仁的使者刚刚抵达福州,带来张存仁的手书,言明一定要将隆武皇帝一家送往吴三桂军中,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水,带着朱聿键逃出了福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养虎为患
郑芝龙的心腹大将黄明俊、李暄不战而走,仙霞岭、分水关被兵不血刃的清军占领,吴三桂主力由此源源不断的进入福建。[ 超多好看小说]福建巡抚杨廷清在浦城力战而死,福建各地的官吏却都是不战而降,其中坚决抵抗的少之又少。张存仁手下的大将杜尔德三日三夜急进五百多里,经由光泽、泰宁、建宁直接深入到汀州府一线,竟是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挡。
吴三桂的主力也突入建宁府,兵锋直达延平,郑芝龙虽然私下里已经完全投向清军,但做戏要做全套,可为了名声此时也不敢公然的与清军勾搭在一起,遂摆出一副力战不能敌的样子,推到兴化府莆田一线。而郑军的主力则分别在郑芝豹、施福和大将萧拱宸的带领下后退到福州府、兴化府和漳州府一线,凭险拒守。郑芝龙也不傻,对于清军的进犯也留了一手,至少自己的这三府的老巢是绝对不容许清军或者吴三桂染指▲c,.w£ans○≠om的。
郑森的不告而别和带走隆武皇帝朱聿键的事情让郑芝龙勃然大怒,但眼下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等到清军大军逼近的时候,再好好的劝一劝自己的儿子,当下这种时候,郑家人务必要一条心才能共克时艰。再者说,泉州府可是郑森的地盘,也经营的颇具规模,郑森手下的干将甘辉、冯信、周全斌等如今全部龟缩到了其中,也有三万多人的兵力,一个不妥当,很容易便激起郑家的内斗。
更何况,高浦郑氏郑彩还在蠢蠢欲动,到现在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投靠了清军还是朱平安,但他盘踞厦门多年,手下还是颇有一些可战之兵的。还好。如今虽然陆师崩溃的不成样子,水师的主力却是完整无缺的保存下来,中军都司施福如今便带领着水师驻防在镇海卫和金门卫所,一旦高浦郑氏有变,那水师也完全可以压制住局面。
应该说,能考虑到的变化。郑芝龙和他手下的谋臣将领已经都完全考虑到了。降清这条道路,郑家的人和所统辖的将领未必人人都愿意去走,郑芝龙也不愿为了这件事情大开杀戒,只要不动郑家的兵马,郑芝龙内心中也绝对愿意网开一面,这其中也包括了郑森和郑鸿奎等人。但如果要是涉及到兵权的事情,那郑芝龙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因为,兵权可是将来郑家在清廷赖以生存的基础。800
就这样惴惴不安的一支等到三月二十八。南京的守城战役依然是如火如荼,洪承畴也在不断的压缩张献忠在四川的势力,吴三桂也完成了在福建的军事部署,形成了对泉州、漳州、福州等诸府的合围态势。张存仁的使者也像走马灯一般往来于清军和莆田之间,催促着郑芝龙尽快改旗易帜,公开宣布投靠大清。
但和郑森的谈判却一直没有进展,这也是郑芝龙迟迟没有听从张存仁的号令的主要原因。在郑芝龙看来,朱聿键便是手中一件可居的奇货。没有了朱聿键,郑芝龙降清的效果也将大打折扣。最关键的是,郑芝龙内心中也在忌惮于朱平安可能会有的报复,有朱聿键在手中,郑芝龙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朱聿键,真是到了紧要的时刻,朱聿键也可以作为一个最有效的护身符。
但张存仁却是没有耐心在等下去了。北方的战事正在关键时刻,山东、河南、河北的攻势如潮,山陕的民乱和降军反正归明又是此起彼伏,还哪儿有时间和郑芝龙在这里空耗。郑芝龙迟迟不肯兑现承诺,也惹得张存仁心头怒气大盛。加上吴三桂等人在其身边的一力撺掇,于是就一声令下,清军各部同时向郑军发起进攻,虽然实际上是点到为止,但吴三桂麾下的夏国相、林长兴、马尚等部却是一早得了密令吗,手下可是不留半分情面,尤溪一战,愣是全歼了两万郑军兵马。
这一来可是将郑芝龙吓得不轻,没有办法,只得连忙派人联络清军,表示自己将马上降清,请清军停战。双方以永安、沙县、南平为界,他将命令麾下各部向清军归降。
四月初十这一天,郑芝龙带领着手下的心腹以及亲兵赶赴南平,面见张存仁,出城的时候,郑芝豹催马赶上,将郑森的一封信交到郑芝龙的手中。
信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虎不可以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不威,脱渊则困!”
郑芝龙握着信纸久久不言,回头看看泉州府以及安平的方向,双目不觉有些湿润,但眼下他却是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郑芝龙踌躇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将信纸撕得粉碎,信手丢至风中,打马扬鞭直奔南平。
南平城如今已经成了三不管的地界,张存仁还算守信用,收到郑芝龙的来信之后,当即命令吴三桂从尤溪撤军,而南平则成了一座空城,清军在南平以西安营扎寨,而郑军在城东立营。南平城则成为两军谈判的所在。
四月十五这一天,郑芝龙按照约定带领郑芝豹等郑家子弟以及五百名亲卫进入南平城,张存仁和吴三桂也同样带了五百人进驻,南平的知县衙门便成为两人见面的所在。
进到张存仁,郑芝龙表现的极为低调,如今身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保持一个低姿态了。张存仁的态度颇为客气,毕竟郑芝龙这一来,便是预示着大事已了,清军便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调动吴三桂所部绿营精兵北返,郑芝龙麾下还有共计十万能战之兵,最重要的是其中包括了数万彪悍的水师,如此一来,便可以沿钱塘江、长江顺流而上,直逼南京,增援博洛和屯齐所部。
这样一来,江南的局面基本上便可以稳定下来,剩下的小股明军和各地的义勇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了。洪承畴的大军平定四川指日可待,随时可以进攻云贵、广西、广东,数管齐下,天下可定矣!
张存仁闻言抚慰了一番,又将加盖了顺治皇帝印玺的圣旨宣读给郑芝龙听,表达了清廷对于郑芝龙归降的态度,表示将分封郑芝龙为闽王,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永镇福建,与国同休。
郑芝龙当然是感激涕零,带着一班郑家的嫡系子弟再三叩谢皇恩浩荡,并表示即日起便将剃发留辫,北返之时还将亲率郑家子弟前往京师叩谢圣恩,以示感激之意。
对于郑芝龙的态度,张存仁很是肯定,当即便吩咐在这衙门正堂摆下酒宴,庆贺郑芝龙弃暗投明。
酒宴之间自然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吴三桂和心腹谋士方光琛却是极为沉默,两人不动声色看着张存仁和郑芝龙侃侃而谈,不时的对视一眼,将头转向窗外,看看时辰天光。
终于到了晌午时分,城外隆隆的炮声响起,酒席间顿时一阵大乱,郑芝豹等人忙不迭的将郑芝龙围在中间,郑芝龙一脸迷惘之色,“张大人,这炮声却是所为何来?”
张存仁也是一脸迷惑,慌忙派人前去打探,探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郑芝龙的一名亲兵却是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侯爷,大事不好了,清军突然向我大营发动进攻,炮火连天,我军抵挡不住,已然是向后退却,请王爷速速返回!”
郑芝龙大吃一惊,随即不由得破口大骂:“张存仁,你这言而无信的小人,本侯已经答应归顺,为何还要兵戎相见!”
张存仁却是一头雾水,连忙解释,但此时的郑芝龙哪里听得进去,心中懊悔不及,当即便在一种亲随的保护下向衙门外走去。
但门前安排的人手并没有进院前来接应,反倒是大批的身着清军服色的士卒挺着刀枪冲进院子里来,将郑芝龙等人团团围在中央。为首的正是吴三桂的心腹爱将夏国相。
“平西王!”一转念间,张存仁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赶出来,手指吴三桂大声喝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如今闽王归降事宜已经尘埃落定,你为何要调兵前来?”
吴三桂冷冷一笑,手捻短须,“张大人,郑芝龙此来分明是包藏祸心。既然是来归降,他麾下各部为何没有向我军投诚,还有泉州府的水师和陆师,兵马数万人,全都在其子郑森的麾下,依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竟然还将隆武帝朱聿键弄了过去,焉知这不是他们父子首鼠两端,故意搞出来的一幕苦肉计。三桂执掌军务,自然要对麾下十余万将士的性命担当,郑芝龙这等没有诚意的所为,一旦有变,我大清将士岂不是要损失惨重!三桂不才,愚以为只有将郑芝龙扣在军中,让其长子郑森和麾下众将都到这南平来归降,才是稳妥之计!三桂一腔赤诚,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大清的江山基业考虑,还请张大人明鉴!”
张存仁怒火中烧,“吴三桂,陛下和太后有旨意,这军中以我张存仁为监军,尽管你是主帅,但大小事情必须有本官来参详决断,这这样不动声色的埋下伏兵,坏我大事,莫非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吴三桂呵呵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三桂一心为国,张大人有什么不满,尽管可以上折子弹劾于我,但现在,这军中的事务却是只有我吴三桂一家之言!”
一旁的方光琛冲着夏国相使个眼色,夏国相马上举刀大喝:“众军听命,郑芝龙冥顽不灵,意图顽抗到底,抗拒天军,传将令,格杀勿论!”
刀一落,院中弓弩之声大作。
张存仁眼前一黑,顿时一口鲜血激喷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小算盘
等到张存仁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众亲随焦急的互换之外,已经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张存仁在亲兵的搀扶下,木然的半支起身子向旁边看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百度或者好搜“”
衙门正堂前的院子里狼藉一片,原本院墙旁种植的一些花花草草,如今已经被践踏的不成样子,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成片的血迹很是刺眼,夏国相手下的士卒正在将郑军亲兵的尸首一具一具的搬出去。院中两个身影斜倚在厅堂门前枯萎的桃花树旁,前边一具尸身身上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但双臂还是笔直的伸出去,手中的佩刀依旧指向前方,满脸虬髯的脸庞目眦欲裂,双眼犹如铜铃一般,竟是死不瞑目,张存仁认得出来,那是郑芝龙的兄弟郑芝豹。
郑芝龙则在他的身后,眉心上赫然盯着一支尺许长的弩箭,弩箭深入后脑,竟是将其钉在了桃花树的树干上,所有的箭矢全部被身前的郑芝豹抵挡下来,但就是这唯一的一支又狠有准的弩箭,便要了他的性命。
纵横七海的霸主郑芝龙竟然就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南平小城之中。
他的死,也打乱了张存仁煞费苦心制定的计划。吴三桂绝对有问题!稍稍平静下来的张存仁无力的依靠在亲兵的身上,脑子中却是确定了这件事情。
看着远处厅堂台阶之上满脸戏谑笑容的吴三桂,张存仁的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窖之中。吴三桂违抗自己的命令,忽然出手杀死了郑芝龙,很显然,他已经存了别的心思。
悠悠吹过的风中传来张存仁的一声长叹,“汉人毕竟是汉人哪!”说完这句话,张存仁的脸上却是微一错愕,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是一个汉人,只不过在遥远的崇祯四年的时候,自己便已经义无反顾的投入了大清的怀抱。从那时起,张存仁的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一个大清的子民,不管是奴才还是官员。
夏国相的手下还在有条不紊的清理着院子里的尸首,无三姑和一众将领以及家丁却是悄无声息的围拢上来。他们的眼中和手中的兵器都无一例外的投射出强烈的杀气。
在亲兵的扶持下,张存仁执拗的站起身来,用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看向吴三桂。“平西王。大明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回去吗?”
吴三桂嘲弄的一笑,“大明没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难道大清便有吗?在你们的眼中,我始终不过是一个奴才,一个冲锋陷阵的炮灰而已,等到再没有可利用之处的时候,你们还会容得下我吗?”
张存仁实在是想不通,“可背叛大清会让你身处两家夹攻之下,这样难道便是一条生路吗?”
吴三桂却是有些不耐烦,“这些事情便不劳张老大人费心了,今日之事本王会上奏朝廷。郑芝龙假托归顺之名,却行围攻之举,张老大人不幸遭其毒手,本王便挥动大军猛攻郑军,为张老大人复仇!”
张存仁顿时愣住,继而一阵苦笑,“平西王果然是人中枭雄。老夫还是小看于你了!杀死郑芝龙和老夫之后,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福建用兵,郑家的大军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吞并在你的手中,今后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敢小觑王爷了!“
吴三桂呵呵一笑,冲着张存仁一拱手。“这全是拜张老大人所赐,要不然,本王的计划也不会如此顺利啊!三桂在此拜谢,也祝张老大人一路顺风,早登极乐!”说完,一挥手,身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将领和士卒顿时高喊着杀了上来。
……
施福已经在漳州府等待了七天。但直到四月十八,却依然没有传来郑芝龙的消息。施福作为郑军中的中军都督,深得郑芝龙信任,麾下不仅掌握了郑军水师主力的六百艘舰船、两万水军,还掌管了郑芝龙麾下最为精锐的三万陆师,这些陆师都是郑芝龙招募的沙县山贼,战力非同一般。即便是郑芝龙北征的时候,也没舍得带出福建,一直将其留在自己的老巢驻守。
三月初的时候,施福还在仙霞岭一带驻防,作为郑芝龙的心腹,郑芝龙降清的打算他也是一清二楚,之所以将他调回漳州,郑芝龙便是有意将仙霞岭和分水关两处重要的关隘交给了清军,这一点,施福做的让郑芝龙很是满意。当年郑芝龙诛杀郑联,软禁郑彩,施大宣被杀,施琅、施显兄弟投奔朱平安,施氏一族在郑军中的势力折损不少。也因此,施福唯有紧跟郑芝龙的步伐,不折不扣的按照郑芝龙的意图办事,所以这才逐渐又重新获取了郑芝龙的信任。
此次郑芝龙降清,其实在郑军之中还是有不少将领秉持反对意见的,像是隆武皇帝早先刻意分封的安南侯杨耿、来夷侯周崔芝、安洋将军辛一根等皆是坚决反对,但这些人不外乎都是郑军中的旁系将领,手中兵权有限,因此他们的反对声一早便被郑芝龙压制了下去。
相比较而言,施福是个简单的人,虽然精通水战陆战,但在这些事关朝局和天下走势的方面来说,他却是一窍不通,他所能做的,便是全力以赴做好郑芝龙交代的一切事宜,仅此而已。如今,施琅兄弟已经在朱平安的麾下站稳了脚跟,郑芝龙降清的意思确实让施福正中下怀,明清两家中都有施家的子弟效力,将来不管这天下归了谁,那施家一定是稳赚不赔的。这便是施福内心中隐藏最深的小算盘。
但一连数日,前往南平和清军商议谈判的郑芝龙却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数万大军屯驻在漳州府,各路的将领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们不清楚郑军上层的方略和意图,士卒们也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一时之间军心便浮动起来。
高浦郑氏那边也是蠢蠢欲动,原本郑芝龙让施福镇守漳州便存了监视和控制高浦郑氏的念头,这些天,郑彩却是频频派人登门,见面却是扯了一大通的闲话,送来的也都是些土产之类的东西,倒像是多年的老友偶尔的走动和嘘寒问暖,却是搞得施福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郑彩意欲何为。
信使派出了一个又一个,但始终却没有人折返,施福等的愈发的焦躁起来。到了晚间,施福又不得不派人到漳州府各营巡查,并想方设法购置了一批肉食粮秣给各营送去,暂时稳定下面的军心。施福自己的满腹心事的回到休憩的宅院,着下人准备了几样小菜,一人自斟自饮。
一壶美酒下肚,酒意慢慢上涌,也暂时忘掉了纳西而令人心烦意乱的事情,好不容易施福才有了片刻的安宁时分。但偏偏这安宁却没有保持多长的时间,下人连贯带爬的跑进来,却是将施福给吓了一跳。
“都督、都督!”下人一进门便被门槛绊了一下,径直冲进花厅扑倒在施福的脚下。
施福一个激灵,随即便是一脚赏了过去,“慌什么!什么天大的事情,让你慌成这幅模样!”
话音未落,几名亲兵已经慌里慌张的将一个人抬了进来,“都督,派往南平的信使回来了!”
酒意瞬间消失无踪,施福猛然间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酒菜都带到了地上,杯盘摔得粉碎,一片狼藉。
信使是前日里刚刚派出的那一个,也是施福麾下极为信任的一名亲随,现在却显然是一路奔波,体力心力疲倦到了极点,被亲兵们抬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
“快、快!把他给我弄醒!”施福急的直跳脚,亲兵们七手八脚的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清水,但那信使却是没有半分的反应。
情急之下,施福抄起酒壶迎头便将酒水倒在那信使的脸上,酒水的味道却是让他哆嗦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
施福蹲下身去,一把抓住那信使的前襟,“快说,到底有什么消息,你见到侯爷了吗?侯爷有什么将令?”
那信使眨眨眼睛,看清楚施福的面容,却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都督,小人根本没见到侯爷,小人只是到了桃源店,便无法再前行了。满清大军兵分两路,已经攻陷整个延平府,正向着漳州而来。听闻清军前锋手持侯爷的兵符印绶,一路畅通无阻,进兵速度极快,是以根本没有消息传到漳州来。我军各部猝不及防,不是被击溃便已经倒戈,清军兵不血刃,马上就要逼近宁洋了!”
施福一惊,“侯爷呢!你为何不与清军联络,和侯爷见面呢?”
信使哭的更是伤心,“都督,侯爷、侯爷已经归天了!”
闻听此言,施福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你说什么?”
“都督,前方都在盛传吗,侯爷已经被清军所杀,就连三爷都遭了毒手,跟随侯爷前往南平的兄弟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萧拱宸将军他们如今都失去了下落!”
信使的话让施福眼前一黑,顿时昏厥过去,等到亲兵将其救醒,施福却是呆呆的坐在原地,任谁呼唤也不开口,骤然间他却是悲声大作。
“侯爷一去,这让我等众人该何去何从啊!”
此时,下人匆匆来报,说是郑彩又派人来了,施福顿时勃然大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永胜伯这是要做什么!侯爷刚刚故去,他却派人过来,难不成是要趁乱起事、浑水摸鱼吗?”
但廊下一个声音却是清晰的传了进来,“叔父,难道您连小侄也不见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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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世子之师
四月的蓬莱,已经初显春意,城内城外这些年刻意栽植下的大批花草树木如今也都竞相吐露芬芳和绿意,使得整个蓬莱城都笼罩在一片生机盎然之中。不仅是蓬莱城中的百姓,整个山东民间都知晓睿王殿下朱平安喜爱种植草木,于是乎,官绅商贾、士民工商也都上行下效,数年下来,整个山东的绿色植被竟是要比崇祯十年的时候增加了好几倍。
起初。朱平安鼓励种植树木的用意百姓们还一无所知,但这几年下来,整个山东的气候却是越来越舒适宜人,原来每到秋冬之际,受北直隶的影响,山东境内也要遭受一定的风沙之害,尤其是在大旱的年景之中,虽然毗邻大海,但还是让人苦不堪言。但现在,风沙却是越来越少,百姓们也渐渐明了,原来花草树木还有此等调节气候的功效。
蓬莱水城之外就是如今规模浩大的水师军港,从崇祯十三年开始至今,已经修筑完善了五年之久。水城之内的西边便是曾经的山东总督备倭寇都司衙门,嘉靖年间,为了有效组织沿海各卫所开展海防备倭的战斗,朝廷下旨在山东、扬州、金山、浙江、福建、广东建立六个总督备倭都司衙门,山东的便直接设置在了防御倭寇的前线蓬莱。
岁月流转,随着嘉靖年间,胡宗宪、戚继光等名将的浴血奋战以及万历年间抗倭援朝战争的胜利。倭寇已经再难回复当年的威势,再加上朱平安、郑芝龙等海上新一代霸主的崛起,倭寇已经在海上没了立足之地。渐渐的消失了影踪。
备倭都司衙门也逐渐消失于人前,成为历史。朱平安受封睿王之后,便将这座衙门改建成了别院,这里毗邻军港,又建在蓬莱最高处望海楼的旁边,面朝大海,景色开阔。很是符合朱平安内心中对于“海景房”的憧憬和喜爱。
三月中旬的时候,朱平安由金州乘船回到山东。辽东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漠北蒙古的威胁也暂时被压制下去。整个辽东由于明清之间的大战变得百孔千疮,百废待兴,清军的残余部队也需要剿灭。然后便是恢复生产、休养生息。
由朝鲜对辽东大军进行全面的军事补给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战线不停的向西延伸,十余万大军的粮秣军械弹药让朝鲜王室和百姓渐渐有些吃不消了,仅是跟随大军的民夫便让朝鲜的咸镜道、平安道、黄海道几乎是十室九空、民乱蜂起。虽然说削弱朝鲜也是朱平安的初衷,但要是让朝鲜因此而变得一团糟,显然并不符合眼下的形势。
所以,攻克辽东并不仅仅局限于军事方面,战事告一段落之后,紧接着便要开始恢复辽东的生产力。以便为下一步的行动打下良好的基础。现在中原、江南、山陕处处烽火,辽东却是在大战之后获得了难得的安宁时光,何洛会的残部已经不足为虑。李定国军团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休整、整肃地方、恢复生产。
因此,朱平安这才放心的回到山东。清军绿营攻入湖广,一路势如破竹,郑芝龙将大好局面丢了个精光,狼狈不堪的退回福建,安庆失陷。南京被围,朱聿键又被挟持到福建。这一系列的种种还都需要朱平安来一一解决。
史可法困守孤城,而河南和山东又在面临着八旗主力的威胁,援兵一时之间很难抽调,朱平安只能调动新近归顺的李岩忠贞营向南京增援,同时,朱平安又想到了路振飞麾下的守城专家阎应元,这个在真实历史上曾经死守江阴孤城八十一天,阵斩清军三王十八将,消灭清军七万余人的猛将。
事实证明,阎应元果然不负众望,在兵力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已经坚守南京一个月之久,在这一个月之内,清军寸步难行,还折损了孔有德、石廷柱、善巴、木布楚等高级将领,兵力损失更是高达三万之众,清军的火炮部队乌真超哈则是全军覆没,已经被彻底打残。为江淮各地的援军集结提供了充分的时间保证。
四月初的时候,路振飞已经在扬州誓师出兵,向着南直隶进军,五万大军在江淮水师的掩护下快速向南京方向挺进。先锋营葛英的兵马已经抵达江阴城下。
南直隶的形势正在向着有利于明军方面发展,浙江、福建方面却是各自为战,尤其是福建,朱平安很清楚郑芝龙是个什么样的人,海商的唯利是图的个性也不会让他对于大明存有多少的忠诚,隆武皇帝朱聿键的一心笼络对于郑芝龙不会有什么效果,在他的眼中,利益才是最永恒的伙伴。
中午的时分,阴世纲、郭追、洪大海、张煌言、孙世康、歌德等睿王府重臣联袂来访。这也是朱平安特意的安排,如今卢象升和杨廷麟在军机处的统一调配下已经开始向河北和山陕发动进攻,原先的明军降将姜瓖、白广恩等人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姜瓖倒是个敢作敢为的角色,立刻在大同宣布反清归明,他这一跳将出来,白广恩等一干明军降将纷纷响应,整个山陕都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阿济格只得化身为救火队员到处扑火,但火势却是越来越大,大有燎原之势。因此,杨廷麟的进兵便顺利了很多。
广西的桂王朱由榔趁着隆武朝廷风雨飘摇之际自立,但实际上,他和拥立他的丁魁楚、瞿式耜、吕大器、吴贞毓等人掌控的兵马并不足以控制江西全境。隆武朝廷无暇顾及江西,但并不代表清廷没有觊觎之心。洪承畴在四川攻城略地,他麾下的清廷新任两广总督佟养甲却是在进兵广东之前,先期攻入了江西,一个月之内,便横扫南昌、瑞州、袁州三府,刚刚建立起来的永历朝廷元气大伤,只能龟缩防守。
与当日里骤闻清军绿营以泰山压顶之势攻入湖广,郑芝龙全面溃败时相比,朱平安和手下众臣的心情已经轻松了许多。尤其是阴世纲,作为军情处的主脑,绿营三十万兵力忽然之间集结,大规模发动攻势军情处却是根本没有走出任何反应,这于情于理都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
从朱平安执掌山东以来,军中上下也都习惯了以军情处无孔不入的情报作为先导,然后针对敌人漏洞展开攻击的模式,绿营的这次反击的确安排的极为隐秘、准确,军情处没有及时作出应多也让军中不少人对于军情处的工作产生了情绪和怀疑。
为此,朱平安也不得不亲自下令将阴世纲连降两级,留用听命。不过后来也证明,绿营此举确是清廷顺治皇帝和太后刻意下令严守机密,其中的关键之处和重要情报也只有寥寥数人得知,就连多尔衮兄弟都被蒙在鼓里,也是事后才得以知晓,也难怪即便是潜伏在多尔衮身边的霍五都无从得知。而绿营各部也都是洪承畴和吴三桂亲自安置、调动,其中用了不少的障眼法和保密措施,便是为了严防明军的细作探知。
“施琅如今到了何处了?”朱平安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抱着一岁大女儿的邢沅和一身素裙的木语菱,她们和一众丫鬟、乳母正在草坪上陪着已经四岁的世子朱承佑玩耍,看到这幅情景,朱平安总是心里暖洋洋的,似乎连思维都敏捷爽利了许多。
岳父木严梓自从朱承佑周岁时回来过一次,此后便都在外边游历,这些年更是一直呆在陈子壮的云淙书院之中教书育人。朱平安曾经去过几封信,言及自己的儿子已经五岁是该到了启蒙的年纪了,希望岳父能回到济南亲自教授,但木严梓却是始终没有答应,只是简单的提到,等到朱平安光复京师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回去。看来木严梓还是对当日王承恩在京师殉国的事情始终无法释怀,因此也只能寄情于山水之中。
不过,他却推荐了两个人前来山东,言及此二人都有经世大才,可为世子之师。
这两个人一个叫做黄宗羲,另一个则是顾炎武。这两个人一出现,却是让朱平安啼笑皆非。顾炎武倒还罢了,这黄宗羲可是思想启蒙的第一人,虽然现在思想学术尚不成熟,但言谈话语间已经透露出一点苗头来。让这样一个人来教授自己的儿子,经年之后,岂不是要对大明的皇权形成巨大的影响和冲击了。
但转念一想,既然大明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先进的思想早晚都是要冒出头来的,孩子今早了解一些,再加上专程从法兰西和普鲁士聘请而来的几位教师,也可以让孩子放眼看这个世界,了解世界发展的形势和大明本身存在的积弊,这也倒是无妨。
数十年、甚至是数百年之后,大明会走向何方,这一点便不是朱平安所能左右的了。虽然旁人看朱平安总觉得其人深不可测,但朱平安自己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那些才干走到现在已经是倾囊所出了,今后治国还需要更多的人才辅助,至于那种要走在世界前段,开天辟地的壮举,自忖是绝对做不来的。
(这两章有些乏味,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交待,请各位书友见谅。另外,鉴于政策要求,本书内容不再涉及政体、国体等敏感问题,纯粹是争霸天下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恰到好处
听到朱平安的提问,阴世纲顺着朱平安的眼神看去,不禁会心一笑,从郭追手中取过一份文稿。“因为海上风浪的缘故,船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五天,昨日晚间回复的消息,施琅、施显的船队已经到达金门的外海,沿途曾经遇到郑军的水师,不过有郑彩的帮助,总算是没惊动了施福以及其他郑军将领。”
说到这里,阴世纲不禁笑出声来,“其实,到了福建沿海,岂有不惊动郑军中人的道理。不过,现下郑军各部人心惶惶,其中很多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少数的死硬人物,都被咱们或者郑彩的人解决了。”
朱平安满意的点点头,施琅所部的进度还算正常,海上的风浪属于无法预见的困难,施琅的船队在郑芝龙或者清军击败郑森之前赶到,总管没有耽搁。郑芝龙此时应该已经和清军接上了头,他这个举动,却是正好符合清军的需要,北方战事吃紧,清军迫不及待要调遣兵马回返,博洛的大军被困在南京进退两难,现在也只剩下吴三桂的部队乐意抽调了。不过,按照吴三桂那样的人,会老老实实的按照清军部署执行吗?
朱平安提出的这个疑问,顿时激起了众人的好奇。难道说吴三桂敢抗命不遵,要知道,清军可是在绿营中安插了不少的八旗中低级军官,还有顺治皇帝的心腹张存仁亲自坐镇。吴三桂想要搞些小动作,应该不会很容易。
朱平安站起身,从茶几上拿起茶壶。亲自给众人满上茶水,又抓了一把瓜子在手,坐下来边磕瓜子边开始逐条分析。
对于朱平安的这种左派,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孙石康还是有些不适应,总是有些拘谨。朱平安召集众人军议的时候,总喜欢这种轻松的环境。按照他的话来说,这样的环境更能使人放松。思维也会因此而更加活跃,言谈话语之间也不必在意什么避讳。
“吴三桂此人,世之枭雄也!”朱平安一句话便点破了吴三桂其人的本质。“此人极擅投机,每一次选择。看似赌博,但都能从中获利非小!”
朱平安扔掉手中的瓜子壳,板起指头来一条条的说道:“吴家从吴襄开始便开始逐步扩充实力,吴三桂刚刚出仕,便在其父吴襄的指点下,拜高起潜为义父。崇祯十一年的时候,吴三桂经由高起潜投靠杨嗣昌,成为辽东军中的后起之秀,官居副总兵。年纪轻轻便能成为正三品的高官,我朝立国以来能有几人!崇祯十四年,杨嗣昌被逼离京。吴三桂当即改换门庭,投到了周延儒的门下,也躲过了党争对于杨嗣昌一党的清算,成为宁远总兵。周延儒倒台之后,吴三桂羽翼已丰,辽东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就连洪承畴督师宁锦之时,都不敢对吴、祖两家下手。结果松山一战,吴三桂保存实力,将洪承畴丢在了松山。”
“流寇攻陷京师之后,要不是李自成、刘宗敏鼠目寸光,硬生生将吴三桂推向清军,恐怕吴三桂也早已在伪顺朝廷内成为国公了。山海关一战,吴三桂看似受损不小,但却得到了清廷的认可,一下子被封为平西王,这些年征战山陕、湖广,手下的兵力扩充到十余万人,比之担任平西伯镇守山海关的时候膨胀了数倍。你们说说看,这吴三桂是个简单的人物吗?”
听朱平安这么一说,众人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以往看这吴三桂,就如同是丧家之犬、三姓家奴一般,但如今看来,此人却是非同小可,仔细揣摩,吴三桂可是要比李自成、郑芝龙之流强的太多了。
可朱平安的话里话外却是还透露出一个信息,难不成这吴三桂正是在动什么脑筋,竟然在清军的眼皮子底下将主意打到了郑芝龙的身上。
“郑芝龙,不过一介海商,善于掌握机会、趋利避害,这是一等一的,但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握,相比较去三桂便是差的太多了。尤其是此人极为重利,一旦有了合适的诱饵,他难保不会上当!”
“说到底,郑彩和郑军中的很多将领都是这样的特点。咱们在福建的根基浅薄,仅凭施琅的四万水师难以对抗吴三桂的大军,所以,咱们必须拉拢一批人为我所用!”
说着,朱平安看向阴世纲和郭追,“咱们预先埋下的那枚棋子怎么样了,我可是听说他私下里有不少的怨言啊!”
孙石康、洪大海等人顿时好奇起来,纷纷看向阴世纲和郭追,阴世纲拈须微笑,郭追连忙回禀道:“殿下说的不假,不仅是阴先生的军情司收到了这样的消息,就连臣的督察处也有耳闻,对于殿下的安排,他的部下牢骚满腹,他却是有口难言,因此私下里难免会有些怨言。不过,根据最近他的表现来看,此人做事倒是极为稳妥的,完全按照咱们的吩咐行事,其中的分寸掌握的恰到好处!”
朱平安露出笑容来,“你们也给他传递个消息,他所做的一切,本王都是记在心里的。清军那边想来就会释放出一个很大诱饵,郑芝龙一定会动心,要他小心从事,办好自己的差事,将来一个伯爷的爵位是绝对少不了他的!”
郭追点头称是,阴世纲却从朱平安的笑容中体会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意味来。朱平安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其实平心而论,也的确算是颇为不易,换做是旁人,也未必能够做的真么圆满。经历了这么多的刀光剑影,尤其是背叛,此人确实是最适合做这样事情的人选。
但将来,即便是能在朱平安的麾下身居高位,旁人也绝对会对此人抱有戒备。换句话说,此人将来只能是做一个孤臣了。不过,阴世纲却觉得。朱平安实在有意这么做,或许,帝王身边都学要一个这样的人?一时之间,阴世纲的心思有些恍惚,更多的则是感慨。
军议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将各方的事情都做了一个交代,众人纷纷告辞离去。阴世纲和洪大海却留在了最后。洪大海这些年一直担任山东军的后军都督,掌管全军辎重和补给。并协助木语菱处理财政要务。原来的洪胖子之名早已名不副实,如今却是瘦了一大圈,因为事务繁忙,他特意此去了城管总办一职。由王金发接任。前年的时候,经佟文焕的说和,他娶了济南都指挥使司一名同知的女儿为妻,总算是成家立业,两个月前,刚刚添丁,这些天更是乐的合不拢嘴。
今天,他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拔脚就往家跑,而是留在了最后。朱平安一眼看出他这是有事情要说。
洪大海看看阴世纲,欲言又止,朱平安不由笑骂道:“你这厮。有话便说,这山东的事情,还有这天下的事情,能瞒得过他吗?”
洪大海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殿下说的倒是在理,只是这事关大狗。传出去却是好说不好听!”
“大狗?”朱平安很是奇怪,“他远在河南。却有什么事牵扯到他?”
洪大海故作神秘,“殿下明鉴,我说的可是大狗的终身大事!”
这一句话却是让朱平安的心中很不是滋味。要不是洪大海今日里说起,朱平安也万万不会念及,张大狗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转眼间,距离张二狗殉国已经有七个年头了,就连孙幼娘到府中也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张大狗依然孑然一身,现在想起来,朱平安不禁有些惭愧,因为这些军政要务,竟连身边的人都无暇去关心。
朱平安感叹道:“也幸亏你今日提起,我倒是忽略了这件事情。正好提醒了我,不仅是大狗,还有我的义妹幼娘,都是不小的年纪了,语菱也同我说过几次,无奈就是太忙了!”
洪大海得意的呵呵笑起来,“殿下啊殿下,今日里俺老洪便是为殿下来解决这个后顾之忧的。老洪跟在殿下身边已经快十年了,比不得岳都督和仇泽他们通晓兵事,能为殿下攻城略地打天下,俺老洪背的本事没有,就是擅长为大伙儿解决这些事情!”
洪大海拍拍胸脯,“现在只要殿下一句话,老洪便将大狗和幼娘妹子的事情一并都给办了!”
朱平安一愣,“一并给办了?怎么,难道说他们两人现在都有了意中人不成?”
洪胖子连点硕大的脑袋,“殿下恐怕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却是……,呵呵!”
洪大海的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但任朱平安怎样运筹帷幄,却是如何也没想到张大狗和孙幼娘居然彼此对上了眼。
洪大海叹口气,“大狗和幼娘妹子都是苦命人。幼娘妹子还没过门,二狗便在巨鹿以身殉国了,大狗的夫人却是在逃荒的路上冻饿而死。当年二狗一提起他大嫂的事情便是难过不已,恰好他那大嫂却是也唤作幼娘,为了让大狗兄弟和老夫人活命,她竟然割下自己的肉来哄骗众人充饥,自己却……。”
“想来这也是命啊!如今,幼娘妹子也是这样的命苦。还没过门,便为二狗受了这么多年,就连老夫人也是于心不忍,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一些端倪,这才偷偷的找到我,想让老洪来找殿下说说。毕竟幼娘曾经与二狗定下亲事,老夫人就怕如果玉成此事,反倒让大狗和幼娘被人说闲话,平白的坏了两人的清誉!”
“啪”的一声,朱平安拍案而起,“怕什么!有我在,看有谁敢嚼舌根。大狗一门忠烈,幼娘没有入张家门,却是照顾老夫人这么多年,帮助二狗全了孝道,如今更是我的义妹。他们两人能在一起,那是天作之合,二狗在天有灵,也绝不忍看到他们如此痛苦。他们的婚事本王便是一意做主了!幼娘是我的义妹,我便以郡主的名义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如今山东骑军还有曹变蛟可以统带,你即刻派人传我的命令,让张大狗半月之内回转登州,我就在这蓬莱为他们风光大婚!”(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他是姓郑的
天才壹秒記住→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800)晚间用饭的时候,朱平安要为张定边和孙幼娘定下亲事的消息便传遍了整座别院,孙幼娘更是娇羞的连面都不敢露,径直躲回自己的闺房,任凭木语菱或者邢沅,即便是朱平安安排了朱承佑来请,她都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来用餐了。
没有办法,张老夫人如今还在济南府,现在在登州的只有朱平安一家人,于是朱平安索性便留下了一直在蓬莱忙活的洪胖子,让他将自己的夫人和幼子也请进府中来,又留下阴世纲作陪,这才凑够了一大桌子的人。
这数年以来,朱平安南征北战,在家中的日子却是屈指可数,面对着两位娇妻也是愧疚不已,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朱平安的心里更是有些歉疚。长子虽然年幼,但自从去年开始,朱平安已经吩咐沈恪开始着意的带领其打熬身体,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朱平安还打算将其送进讲武堂的童子班中,从小开始文武修习。
当然朱承佑到讲武堂必须是在秘密状态下的,除了讲武堂的数名负责之人,以及朱平安特意预备下的为长子准备的陪读少年,其余人等是一概不知的。
从今年春节过后,朱平安便已经将这几名少年送入府内,让朱承佑与他们相处,这些少年都是朱平安费劲了心思找来的,若干年后,他们也将成为朱承佑最基本的班底。因此,这些人也是朱平安从数百人之中尽心挑选出来的。
一直跟在朱平安身边的周昌算是一个,其他几个则来自于大明各个州府,分别是夏完淳、陈廷敬、李光地等人,其中年纪最长的夏完淳更是才学、人品隐隐成为这些人的首领。
今日晚间的家宴,朱平安本事打算让这些少年一起参与进来的,但夏完淳却是执意不肯,言及“礼法不可偏废”,他这么一说,陈廷敬、李光地等人虽然满心欢喜要大快朵颐,但也只能随声附和。看着那些少年各自的表情。朱平安的心里却是快慰之极。
这也说明,讲武堂这些年人才辈出,现在肖元腾、张继祖、武子牛等人已经成为军中和朝局中的后起之秀,周昌、夏完淳、陈廷敬、李光地等人也将很快的崭露头角。小说/讲武堂不仅培养军事人才,有张涛、孙和鼎等人在其中不遗余力的施教,其中也不乏接受了新思潮的文武全才。
不过很快,朱平安便感受到了妻子木语菱的凌厉的目光,从关外回来这一个月。每日里虽然美其名曰闭门不出,在家陪伴家人,但事实上,每天朱平安要定夺的公务都会源源不断的从济南府送到这里来。军事上,卢象昇、杨廷麟、阎应元这些人都可以独当一面,更何况各自麾下还都配备有齐备的参谋人才。日常的政事,济南的赵光抃、张煌言完全可以处理得当,但像是关于福建、南直隶一些影响天下大势的事情,便需要朱平安来定夺了。所以这一个月来,朱平安照样是忙得不可开交。像是今日这样能陪家人一起用晚餐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
朱平安向妻子投去一个歉意的笑容,但在转眼之间,却是又丢到了九霄云外。刚刚招呼大家用了一杯酒,却是径直又问身边的阴世纲,“给郑彩的那封信送到了吗?他有什么反应?”
阴世纲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无比,就连今日里在府中忙活的阴夫人曹氏都是有些不自然起来,朱平安一愣,这才发现了一旁木语菱投射而来的能够杀人的目光和邢沅有些幽怨的神情。
朱平安只能干笑了两声,拿起筷子,“吃饭、吃饭。有什么事情,用饭之后再说哈!”
但阴世纲却是一边举筷夹菜,一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殿下放心,属下已经去信叮嘱过施琅。郑彩此人决不可全信,时时刻刻都要记住,他,是姓郑的!”
……
嘉靖年间,为了对付倭寇的入侵和袭扰,在福建设立沿海五卫。以及12个守御千户所,其中中左卫所便设在厦门,而高浦卫所就与其紧邻。这两个地方,再加上九龙江口的千户卫所,便是高浦郑氏赖以生存的基础和最后的老巢。
当年,郑芝龙派遣其弟攻入厦门,杀死郑彩的兄弟郑联和施大宣之后,本想借此机会掌控高浦郑氏的命脉,进而吞并高浦郑氏与日本之间的贸易通道。但高浦郑氏在这些地方却是经营多年,急切之下,郑芝龙却是遇到了重重阻力,派出的人手在这些地方根本不能立足。所以,直到现在,厦门、金门、高浦、九龙江口卫所依然还在高浦郑氏,也就是郑彩的掌握之中。
石井郑氏和高浦郑氏之间盘根错节,利益纠葛更是紧密的缠绕在一起,两家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虽然石井郑氏的势力要比高浦郑氏强大了不知多少倍,但石井郑氏想要吞并高浦郑氏却是绝无可能的。
一天之前,施琅的使者来到高浦,求见永胜伯郑彩。其实不用见面,郑彩也知道施琅使者的来意是什么。
当年辅佐朱聿键登位,最早产生这个想法兵付诸实施的人,其实就是郑彩兄弟,但却是被郑芝龙捷足先登。郑芝龙也由此发现了郑彩兄弟的野心,并先下手为强,一举击杀郑联,让郑彩失去了最得力的左右手。高浦郑氏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蛰伏起来。石井郑氏随着郑芝龙父子的一步步高升,愈发显得烈火烹油一般的富贵。但郑彩却是只得了一个永胜伯的爵位,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即便是已经登上皇帝之位的朱聿键曾经想要给郑彩这个领路人一点赏赐,可还是被郑芝龙一句话便给挡了回去。
如今的天下归属,非明即清,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早已成昨日黄花。对于这一点,郑彩看得格外清晰,郑森将隆武帝朱聿键从郑芝龙手中解救出来,目前带着一干心腹的兵将都躲在莆田。这个消息让郑彩兴奋莫名。郑芝龙父子反目内斗,岂不正是高浦郑氏的大好机会?
对于郑芝龙和清军联系投降归顺的事宜,郑彩则是极为不屑的。堂堂掌握着大明军政大权的南安侯,竟然不齿到如此地步,说到底这郑芝龙还只是一个海商的格局,他也不想想,即便是成了大清的藩王,今后还不是要背着一个背主之臣的名声,沦为千夫所指。
郑芝龙投降清军与否,郑彩毫不关心,但他却料定,郑芝龙的这个举动势必要引起石井郑氏的内乱。郑彩深知,郑军中的很多将领,包括郑森都是坚决反清的,郑芝龙降清势必会触动这些人的底线,如此一来,那郑军的分裂就是无可避免了。
如何才能抓住机会,让郑军的精锐为我所用,这才是郑彩目前最为关心的。别的不说,单说那施福手中的水军主力精锐,便让郑彩眼红不已。施琅使者来到厦门的来意郑彩心知肚明,朱平安也想趁此良机,一举拿下福建和郑家,为自己消除后顾之忧。可这郑军的兵马,郑彩却是打算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施琅派了自己的兄弟施显和麾下的大将刘国轩来到厦门面见郑彩,毕竟他们两个曾是郑家的旧人,与郑彩、郑联兄弟的关系也都很紧密,此次更是代表了睿王朱平安前来,因此郑彩表现的格外积极。
一面亲自宴请两人,把酒言欢,另一面则暗中通知了麾下的大将郑升、江美鳌召集兵马,准备跟在施显、刘国轩的后面偷偷潜入漳州,趁乱将施福麾下的兵马收入囊中。毕竟郑彩在郑军内部的威望极高,当初也是仅次于郑芝龙兄弟而已,只要他登高一呼,加上宣布郑芝龙降清的消息,漳州水陆兵马还不是望风来投吗?说不定,就连施福无路可走之下,也会不得不投靠高浦郑氏。
郑彩还做了另外一手准备,擅自收拢郑芝龙的兵马,将来势必要面对朱平安的责问。所以莆田的郑森等人是决计不能放过的,杀了郑森以及郑芝龙的其他诸子,也就等于是将石井郑氏连根拔起。还可以顺势将隆武皇帝朱聿键接到厦门来,交给施琅或者亲自送到朱平安的手中,朱平安对于福建的变故也就无话可说了。
所以,郑彩联络了撤兵到福州府永清、永泰一线的梁立、黄廷和萧拱宸、黄昭等人,这些人都是郑芝龙的心腹,但却有着一个特点,那便是,他们心里的郑家继承人都不是郑森,而是他的幼弟郑袭。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承认郑森的世子之位。尤其是萧拱宸和黄昭,这两人尤其是郑袭的死党。
郑彩可以确认,郑芝龙降清之后,一定会跟随清军北上,而福建的郑军也将会分裂成好几部分,在这个当口要是能挑动起郑森和郑袭之间的内斗,那么对于高浦郑氏来说,便是得到一个可以一举压倒石井郑氏控制全福建的良机。
所以,在派出江美鳌、郑升前往漳州之后,郑彩便率领着高浦郑氏所有的精兵万余人向着莆田悄悄进发。(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另有其人
郑芝龙引麾下主力前往延平府,泉州府现在已经是空虚到了极点,因此郑彩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便摆平了沿路的守军,还吸纳了不少愿意归降于它的郑军士卒。两天之后,到达洛阳江边涂岭脚下的时候兵马已经膨胀到两万多人。
郑森在莆田一线还有三万多人马,但郑彩却是没有放在心上。郑芝龙执意降清,如今郑军各部都在心神不定之际,郑森麾下的人马虽多,但却是其心腹甘辉、周全斌等人从各地拉出来的人马,值此动荡之时,军心浮动,粮草供给匮乏,这样的士卒还能有什么战力!
中午时分,天空逐渐转阴,凉风也从四面八方袭来,涂岭山中的林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哗哗作响,看样子转眼间便会有一场豪雨来袭。进山之前,郑彩已经得到萧拱宸和黄昭着人送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在莆田以北的迎仙寨安营扎寨,就等候郑彩所部抵达了。而梁立和黄廷两部则正在偷渡荻芦溪,到达指定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眼看着大雨将至,进兵速度将不可避免的被延迟下来,郑彩不禁有些焦躁起来。八闽之地多山,山高林密,土质松软,一旦遇到骤雨,便很容易会出现泥土滑坡,到时补单道路容易被阻隔,就连兵马穿行于山中,也会被倾泻而下的泥沙所伤。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快行进到地势平坦的开阔所在。等雨势变小再作打算。于是,郑彩催动人马加快行进,务必要在雨势来临之前找到一处可以暂时歇脚的地势。
没过多长时间。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很快雨势变得稠密起来,山间的道路变得湿滑难行,丛林中的鸟兽也一下子没了声响,只剩下狂风骤雨呼啸的声音,视野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整个大军的队形已经变得散乱不堪。前锋兵马前来禀报,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山谷。可供大军暂时安营修整。郑彩精神为之一振,连忙催动兵马尽快前行。
探马说的不错,行进了十余里之后,地势忽然开阔起来。这一处山谷间的平地显然是山中的百姓定居之所,其中还有不少开垦的土地但显然已经荒芜许久,想来是最近的战火蔓延,百姓们已经向着山林深处迁移而去了。
郑彩的运气还算不错,田地之间还有十余所草屋可以容身,一众亲兵便风风火火的前去打扫,以供郑彩等将官暂时休憩。大军到了山谷之间便忙碌起来,看着天气,大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今天只能在这山谷间安营扎寨了。士卒们忙着从随军的大车上将帐篷等物拆卸下来,一起动手安置营寨,郑彩的副将的则忙不迭的安排哨探到四面探听情况。检查者附近有无埋伏。
脚下是一片的烂泥,郑彩的牛皮战靴已经裹了厚厚一层黄色的泥巴,在这里,连步行都是异常困难,士卒们也是叫苦不迭。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郑彩的计划,他现在最害怕的便是消息走漏了风声。被莆田的郑森探知,提前做好了准备。那样一来,可就有点麻烦了。
“侯爷、侯爷!”风声雨声交汇在一处,亲兵大声喊了好几声,郑彩这才听见,就看到前去草屋打扫的亲兵一步一滑的跑了过来一脸的惊慌。
“何事?”郑彩不由得沉下脸来。
亲兵的嘴唇哆嗦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旁边一个还算老成的总算说了出来,“侯爷,您,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郑彩顿时大怒,旁边的亲兵队正一看将主脸色不善,扬起手来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
郑彩挥挥手,身边的亲兵都是高浦郑氏的子弟,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卒,今日里却是一反常态变得如此的惊惶。郑彩心里也是一沉,当即喝止了队正的抽打,带着一众将官向着草屋走去。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子,只有三间草房,亲兵们刚刚收拾的便是这间正房,郑彩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迈步而入。草房面积不大,低矮异常,虽然光线很不清晰,但郑彩还是一眼便看到摆放在正堂破木桌上的两颗首级。
骤然之间,看到草房之内的两颗首级,任谁都要不由自主被吓一跳,等到看清楚那两人的模样,郑彩更是头晕目眩,身子止不住的向前便倒。
与此同时,身边的大小将官连忙将他扶住,其实众人也都看清楚了那两颗首级的面目,心里也都同时打起鼓来。
郑彩的双手紧紧的抓住左右人等的手臂,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颗首级又端详了许久,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寒彻骨。
“黄昭、萧拱宸,今日午时他们的信使还来到军中传递消息,想不到还没等到天黑,便看到了他二人的首级,想来他们被杀也就在这两三日之中……!”郑彩努力使自己的心绪快速平静下来,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但此时,耳边已经传来外边士卒们的惊叫声。郑彩只得带领着一众魂不守舍的将官走出来。
外边还是一片雾气茫茫,雨势比之刚才稍稍减弱减弱了一些,但雨水带来的水汽却是越发的浓厚,四面的能见度有限,饶是如此,却还是可以看到四面的丛林之中冒出了不少白色的身影,要不是这白色和山林树木的苍翠之色反差过于强烈,人马隐身其中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山谷虽然开阔,但拥挤了两万多人马却还是显得有些狭窄,前后的山口都被这些外罩麻衣白袍,头戴孝带的士卒们占据,四面的山崖上也可以看到招展的旌旗,郑彩的一颗心顿时跌进了谷底。
细密的雨丝中,一匹战马慢慢从人群中走出,身后跟随着几十名战将甲士。那人的年纪不大,脸庞被雨水冲刷的略显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是毫不掩饰的投射出汹涌的怒火。
“叔父,别来无恙,是哪阵香风将您来人家请到了兴化府来啊?”
郑彩盯着郑森的面庞看了片刻,用右手轻轻按住有些发抖的左手,深吸一口气,这才让狂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顺势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原来是锦官啊!”郑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听说大兄要举兵投效大清,福建诸府由此人心惶惶,不少人都送来书信,想问一问其中的端详,就连族中的族老也放心不下,于是便请我来走一遭……!”
“哈哈哈!”郑森忽然笑起来,“叔父这话说的着实是有些牵强了。这么多年来,父亲要么是在安平,要么是在福州。如今更是人尽皆知,他老人家北上南平了,叔父却是摸到了兴化府的地界,不知这是为何啊?”
郑彩讪讪一笑,“这个嘛,呵呵,锦官你也知道你父亲的脾气,仅凭我一人之言,他未必听得进去,于是乎,我便想邀你一同前往!这才来到兴化府!”
“是吗?”郑森冷笑道:“叔父的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吧?一月之前,我便触怒了父亲,从福州城中出走,想来叔父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吧?更何况,面见我父亲,邀我一同前往,何至于带了这么多兵马,叔父这是想做什么啊?”
郑彩一时间哑口无言。郑森却是面色悲怆的指指头上的孝带,“想来这个消息叔父还不知道,今日正好得见,也省了小侄再派信使前往厦门送信了。”
郑森双目透出寒光,“小侄父亲已经在数日之前,于南平身故了!”
郑彩打了一个激灵,此时乍然间听到郑芝龙已经不再人世的消息,却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当真?”郑彩脱口而出。
郑森手一摆,身后的士卒都是一身白衣,“叔父认为小侄会拿这种事情来说笑吗?”
郑森看看面色阴晴不定的郑彩:“叔父此来兴化,所为何事,小侄心里一清二楚,既然来了,叔父便不必再回去了!叛贼黄昭、萧拱宸二人,未得父亲军令,更没有福建总兵衙门的调兵手令,便擅自带领兵马进入兴化府地界。小侄已经遵照军纪,将其所部当做叛军剿杀,两人的首级也砍了下来,叔父应该也已经验看过了。当次风雨欲来、大厦将倾之际,他们竟然还敢兴兵谋反,相信即便是父亲健在,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两个!”
郑森慢慢的抽出腰间的佩刀,将刀尖指向郑彩。“黄昭、萧拱宸二人于叔父交情莫逆,三家商定联合举兵,趁机谋夺福建主位。黄、萧二人已经上路,叔父也莫要再徒费口舌了。父亲欲杀叔父久矣,这个愿望便由小侄来完成了,黄泉路上,父亲有这么多故旧相随,想必一定不会寂寥!”
郑彩吓了一跳,“郑森小贼,你敢弑叔!”
“有何不敢!”郑森一挥手,四面的羽箭便如同这暴雨一般攒射而来,山谷的后面更是金鼓大作,想来是伏兵已经开始攻击了。
士卒们撑起盾牌,将郑彩等人牢牢的护卫在中央,缓缓向后撤退,两万多人马拥挤在这山谷之中,一时之间混乱到了极点,耳边只能听到羽箭的破风声和惨呼声,就连躲闪都极为不易。
恍惚之间,郑彩却是一眼看到了郑森身后的梁立和黄廷,不由得激愤满腔,“忘恩负义的小人,是你们出卖了我高浦郑氏!”
梁立和黄廷身子一颤,同时又向后缩了缩。
郑森接过亲兵奉上的一张硬弓,弯弓搭箭,箭簇直指乱军丛中的郑彩,嘴角却是沁出一丝冷笑:“你说的却是不对,出卖你的其实另有其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存续
莆田城为兴化府治所所在,由于位于海陆要冲,所以从宋代起便开始在此大修城池。洪武年间,便以宋时古城为基础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和翻修。到了嘉靖年间,由于倭寇频频袭扰东南沿海,所以就在西北方向开拓外城,增设敌楼。万历年间,更是将乌石山的一半都纳入到城防体系之中,将整个莆田城打造成了一座坚固的军事城堡。
郑氏一族崛起于福建之后,由于水师强大,莆田的军事作用有所下降,一度消失于眼前,自从郑森迎奉隆武皇帝朱聿键来到这里,莆田才再度回到人们的视野之内。
郑家操控了海上的贸易,郑森自然也有自己的渠道来养活麾下的兵马,只不过兴化府地狭兵少,想要有一番作为实在是太难了。好在与郑森交好的部分将领都愿意归附,一番联络之后,他们也都愿意奉郑森为主,继续扶持大明。
就在郑森等人到达莆田之后,感激涕零的朱聿键便下旨赐以郑森国姓,并赐名“成功”,封为延平伯。朱聿键本想郑森会联络浙江、广东明军,以此来福建勤王,抑或是联络朱平安,由河南、山东、江淮抽调援军来福建。但郑森却是一直推诿敷衍,根本没有引外省兵马入闽的打算。他虽然忠诚于大明,但骨子里的刚愎自用还是让他更愿意做一个权臣,在其看来,谁都不及他更有资格带领大明走上中兴的道路。
在“意外”得到了郑彩要出兵奇袭兴化府的消息之后。郑森便决意绝不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郑森派遣麾下水师的大将杨朝栋镇守莆田,谋士陈鼎辅之。自己则率一众心腹将领周全斌、甘辉、万礼、余新、杨宜、郝文兴以及倾城之兵在半路截杀郑彩的兵马。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郑森已经带人走了一天多的时间,杨朝栋其人并无所长,贵在老成持重,因此郑森这才放心的将莆田这个大本营以及朱聿键一家和隆武朝廷的几名重臣交给他来保护。这些天,郑鸿奎并不在莆田。而是四处奔走,正在积极的联络郑家旧臣。兴复郑家在福建的势力。
郑森一走,杨朝栋便安置好了整个城池的布防,带着亲随子城中巡视,显得小心翼翼、高度戒备。这样一来,作为辅佐他的陈鼎反倒有些无所事事。
陈鼎来到莆田是极为偶然的。郑芝龙密谋降清,陈鼎是坚决反对的,由此被郑芝龙贬黜,降为同安县的教谕,还没来得及黯然上任,却是恰好遇到郑森反出福州,结果又被裹挟着带到了莆田。
这一年多来的经历对于陈鼎来说可以说是大起大落,原本郑芝龙掌握朝廷大局。福建郑氏一跃成为中枢栋梁,这让陈鼎与有荣焉,更为重要的是。这也将为他提供一个更大的舞台使其能随心所欲的展现自己的才能。
可结果好景不长,湖广惨败,郑军元气大伤,退至福建后又是被吴三桂穷追猛打,好端端的郑氏一族四分五裂,郑芝龙又想改换门庭投靠满清。这让陈鼎不禁大失所望。但眼下有没有别的去处,所以也只能满腹忧思的来到莆田暂避一时。
就在郑森领兵出城的那一刻。陈鼎却是被自己的儿子给吓了一跳。年方十五岁的陈永华越众而出,一下子拦在郑森的马前,高声喊道:“伯爷出兵之举甚为不智!还望三思而行!”
郑森甚为诧异,低头看看眼前的少年,不过是刚刚行冠礼而已,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牢牢的盯住自己,说话竟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气势。
陈鼎连忙走过来,向郑森致歉。出兵可是要讲究吉时的,耽搁了时辰,说不得郑森也会法不容情。郑森的脾气刚烈暴躁这在军中是出了名的,陈永华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又是在众人面前指摘他的不是,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郑森却是没有生气,了解到这是陈鼎的儿子,不禁微微一笑,“原来你便是陈永华!难怪数年之前,朱平安远在山东便知道你。之前,弘光朝时的光禄寺少卿王忠孝也曾向我推荐你,今日一见,这胆子嘛,的确不小,但就是不知这是否有真才实学。现下,你竟然敢拦住我大军出兵的脚步,这便是死罪难免,你且将你的见解说一下,如果是无理取闹、哗众取宠,那可就别怪我军法无情了!”
陈鼎的背心上当即便出了一层的冷汗,他可是知道郑森的话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刚想替儿子解围辩解一二,但一抬头,郑森森然的目光却是直射过来,径直将他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陈永华却是不卑不亢,脸上没有半分的惧意,行礼之后便坦然回答道:“伯爷明鉴,如今清军大举入闽,仙霞岭、分水关已经门户大开,老侯爷殒命南平,军中群龙无首,但真正降清的人却不多,各部要么在节节抗击,要么在不断后撤,此时,各部正需要伯爷站出来登高一呼,万众影从。郑彩之辈,不过是疥癣之患,更何况如今陛下和群臣就在莆田,大义之名也当属伯爷,现下定虏侯正在四方联络,各部归心就在眼前,伯爷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小人亲身犯险呢?伯爷只需坐镇莆田,郑彩如果亲来,自有陛下降旨,将其划为叛贼逆臣,到时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可以说是不攻自破!”
郑森听了陈永华的话,不由得一笑,“愧两公果然说的没错,他言及你于民政一道天资赫然,但于兵事却不过泛泛,可为阁臣领相,但却不可为统兵之将。当日里我在山东时,曾经听说过一句话,深以为然,今日便送与你,你好好思量一下吧!”
“政务便是兵事的延伸!”郑森撂下这么一句话,催马扬鞭,带领兵马出城,走了不远,他却是又拨转马头回来,冲着陈鼎喊道:“陈大人,此子胆色我甚是喜欢,等我得胜归来,便让他在我帐下出仕吧!”
说完,也不管陈鼎是否同意,转身便扬长而去,只剩下一身冷汗蓦然发呆的陈鼎和若有所思的陈永华。
“父亲,伯爷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良久,陈永华却是问陈鼎。
陈鼎苦笑一声,拍拍儿子的肩膀,“此战已非伯爷所能左右,郑彩此人看似不过尔尔,但他身后的高浦郑氏却是不可小觑,伯爷是念及于此,才非要一战而取其首级啊!”
陈永华虽然聪慧博才,但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却是不能够向他解释太多,陈鼎不愿让自己的儿子接触到这么多世间的龌龊事情。
石井郑氏和高浦郑氏的矛盾由来已久,郑芝龙又杀了郑联和高浦郑氏的那么多子弟,两家虽然都在郑家的大旗下,但其实已经势同水火。郑彩其人颇有才干,在高浦郑氏中更是一呼百应,即便是在福建军中的威望也是仅在郑芝龙等寥寥数人之下,如果他起兵的消息一旦传开,那么不少的郑家部将都会聚拢到旗下,如此一来郑芝龙死后留下的真空和偌大的基业岂不是要被郑彩谋夺过去?
基于这一点,郑森便不能等闲视之,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要和郑彩比速度,谁能先一步的杀掉对方,那么得到福建之主和郑家龙头的希望便会落在谁的身上。
陈永华天资聪颖,从陈鼎的话中举一反三,便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点。“可是父亲,孩儿却是想到了一点,山东那边会让八闽之地就这么继续下去吗?如今正值国战,鞑子大军还在步步紧逼,不思抵御外敌,却一心系于内争,这……?”
陈永华的话让陈鼎无从回答,只能是悠然长叹。郑森此次出兵旨在剿灭郑彩等高浦郑氏部众,看他的作为,只怕是心里还存了让郑家把持朝政的打算,现在隆武皇帝还在手中,这便是最大的筹码。大军倾巢而出,城中只有杨朝栋和罗汝才麾下罗汝亮所部坚守,只盼着郑森能够一举成功,日后与山东睿王派系达成共识,使得朝局能够安稳下来,这样才能共御外侮,携手抗清啊!
同一时刻,莆田北城乌石山脚下的拱辰门黑影攒动,几名身着黑衣的骑士快马来到城边,寂静的夜色中,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的马蹄声格外清脆,当先的一个人快马奔至城门处,早有不少的黑影围拢上来,几支火把点燃起来,这才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看到来人风尘仆仆的面容,罗汝亮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上来,“吉先生原来辛苦了,快请里面说话!”
吉硅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翻身下马,跟在罗汝亮的身后走进城门处搭建的一所草房之内,罗汝亮的一干心腹手按佩刀在四面警戒。
一进门,罗汝亮便将一个水囊双手递到吉硅的手中,“先生,叔父有什么指令?”
吉硅大口喝了几口清水,毫无风度的一抹嘴巴:“曹帅将令,明日凌晨,山东大军抵达莆田城外,令你全力配合夺城。”
虽然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罗汝亮却还是有些焦急和疑问,“先生明鉴,一旦我投靠了山东,那叔父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还怎么在郑军中立足?不如……?”
吉硅摆摆手,“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曹帅自有应对之策,让你留在山东军中,也是为了今后的打算,更是为了罗氏一族的存续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张名振入莆田
天色渐明,朝阳在东方天际露出一线曙光,整个天地之间都笼罩在一片半明半暗之间,欢叫了一夜的蝉鸣和蛙声也暂时消停下来,守城的军卒这才有了难得的修葺时间,一个个躲在城头的垛口之处,享受着难得的清凉和安静。
郑森出兵迅捷,但对于莆田的防守却是极为重视,杨朝栋作为郑军的老将,沉稳持重是有名的,得了郑森的千叮咛万嘱咐也自然不敢大意。
天还没亮,已经派出自己的亲信前往四门查看守军,城外的江口镇等要塞更是派出了人手。而他自己则一大早便起身,前往拱辰门巡视。
作为郑军的老将,对于罗汝才麾下的这些降军自然没有好脸色。要不是罗汝才曾孤军守卫潜山防线,为当时郑军全面从湖广撤军争取了时间,恐怕现在在郑军之中很难有立足之地。
即便是如此,杨朝栋依然对罗汝亮没有什么好脸色。在他看来,这些流寇就是些喂不熟的丧家之犬,根本毫无信义可言,只要是为了活命、为了富贵,投靠谁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如今郑森麾下兵力匮乏,绝不会用这些人来镇守莆田这个最后的老巢。
就在拱辰门的守卫兵马中,杨朝栋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全方位的监视罗汝亮的一举一动。罗汝才跟随郑芝龙一直都在南平一线,现在生死不知。一旦有变,这罗汝亮还不知道会耍出什么花样来,所以杨朝栋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刚才。心腹之人匆匆来报,夜半时分,罗汝亮偷偷送了几个人出城,这一来,杨朝栋便是无论如何也安睡不了了。一大清早,便带着数百名亲卫和几名心腹将领前来拱辰门,调防是一定的了。关键是不知道罗汝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郑森走之前已经授予他临机专断之权。就算自己杀了罗汝亮,郑森也不会说什么。
城门处罗汝亮的守军并不多,他的主力两千多人如今都还在吉祥坊外的军营之中,那里都已经派上了自己的兵马监控。弄不出什么乱子来。只要拿下罗汝亮,问个清楚,抑或是一刀杀了他,拱辰门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易主了,至于有没有杀错,罗汝亮是不是真的动了什么歪脑筋,那就和他杨朝栋没有干系了。
他杨朝栋要确保的是,整个莆田的安全和朱聿键一家还在掌控之中。
将要到城门处,守军便已发现。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楚了杨朝栋一行人,守军士卒丝毫不敢阻拦,罗汝亮得到消息后。也匆忙从城头上一路小跑着下来。
“杨镇抚,这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罗汝亮说话小心翼翼,一边拱手施礼,一边仔细查看杨朝栋的神色。
“无妨!”杨朝栋挥挥手,不经意间却是向自己手下投去一个眼神。手下人立刻散开,将罗汝亮和几名亲兵紧紧的围在中间。
“如今福建兵荒马乱。清军近在咫尺,本官也是放心不下,所以特意来查看一下城防?昨夜可还安稳?”
“一切平常!”罗汝亮的回答心不在焉,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的警惕着身边逐渐逼近的杨朝栋亲兵。这样的表情,更让杨朝栋坐实了心中的怀疑。
杨朝栋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也懒得和罗汝亮再次有一搭没一搭的演戏,索性一挥手,“奉伯爷军令,拱辰门调防,罗汝亮昨夜偷放来历不明之徒出城,拿下问罪!”
亲兵们一拥而上,顿时将罗汝亮等数人按倒在地。罗汝亮也不反抗,任由他们解下自己的佩刀,反剪双手跪伏于地。
看着罗汝亮被生擒,杨朝栋轻松了不少,刚要发号施令,让自己的人接管城防,但耳边却是听得“嗖”的一声轻响。还没反应过来,咽喉处却是一阵冰凉,鲜血便随着嘶嘶的破风声喷涌出来。
杨朝栋大惊失色,但此时却是喊不出声音来,丢掉了兵刃双手盲目的去按脖子上的伤口,但却是一切徒劳。耳畔的弓弦响声此起彼伏,四周的民房房顶上却是赫然出现了无数的黑影。
那些人影也不说话,手中却是一刻不停的弯弓射箭,杨朝栋带来的三百多人措不及防,一轮箭雨之后,便开始四散奔逃,但街头巷尾之中却是杀出来数之不清的黑影,刀光剑影之下,这些亲兵顷刻间便尸横就地。
按着罗汝亮的几名士卒早已经被羽箭射翻在地,罗汝亮擦擦额头的汗水,慢慢的站起身来,厮杀声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分,街巷中便再度回复到了平静之中。黑影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来来往往,将地上的尸首拖到了街巷身处。
杨朝栋虽然被射中了要害,但一时之间却是偏偏无法立刻就死,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面色冷峻的罗汝亮走到自己的面前,口中不断的发出“嗬嗬”的声音,身体也抽搐起来。
罗汝才看着杨朝栋的模样,也不说话,但杨朝栋的耳中却是分明又听到了一种奇特的声音,那是军中的号角声。目线所及之处,罗汝亮的手下们已经手忙脚乱的打开了拱辰门,紧接着地面便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大批的骑兵由远及近杀进城来。
杨朝栋内心绝望之极,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手拔下颈部的羽箭,顿时气绝身亡。
“好好葬了他!”罗汝亮吩咐一声,转身快步来到城门处,恭恭敬敬的站到路旁。不大会的功夫,随着入城的滚滚铁流,数名身穿明军锁子甲的将官便纵马来到身旁,其中一个颌下留着短须的白面瘦削将官高声问道:“可是罗汝亮将军?”
罗汝亮连忙躬身答话,“末将正是罗汝亮,奉王爷将令,将莆田城献于王师。如今陛下、皇后娘娘、秦王以及一应重臣都在城中,如何行事,请将军调遣!”
那将官微微一笑,跳下马来,双手虚扶,“罗将军客气了,本将张名振,乃是王爷驾前军机处行走,目下总督闽粤兵事。日后还请将军多多赐教啊!”
罗汝亮连称不敢,心中却是吃惊不已。朱平安麾下的军机处,总揽山东军军政要务,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名内阁,其中卢象升、杨廷麟、阴世纲等人都是山东军中的宿老,可张名振和张煌言两人却是山东军中的新贵,虽然品级不高,但地位却是尊崇无比,就连山东军中的老将约锦峰、仇泽等人都难以比肩。朱平安竟然将他麾下的爱将和心腹派到福建来,由此便可见他对福建战事的重视,罗汝亮在张名振的面前怎敢托大。
张名振入城之后,便请罗汝才带路即刻前往拜见朱聿键。
朱聿键自从到了莆田之后,便寄居在郑家在城中的别院,就连黄道周、方岳贡等人也都在此。
一大早,院门便被敲得震天响,宅院中的邹靖等人胆战心惊,都以为是城中的士卒起了兵变,因此,战战兢兢的拿了刀枪棍棒,一个个严阵以待。
等到外边的兵马将院门撞开,这些人却都傻了眼。眼前闯进来的兵马却是山东军的模样,熟悉的黑盔红缨,让邹靖等人恍若在梦中一本,良久这才哭出声来。
这大半年来的颠沛流离实在是有百般滋味在心头,如今乍然间见到山东军的士卒,就连黄道周这样的老臣都是惊喜交加,情绪难以自控。
张名振与这些人一一见礼,温言抚慰,便要求拜见隆武皇帝朱聿键。朱聿键一家得了消息,也连忙从后宅中跑出来,看到山东军的甲胄、旌旗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张名振连忙跪倒相劝,“陛下勿惊,如今王师已到莆田,末将奉睿王将领,由海路兵进福建。逆贼郑芝龙投效满清,已经是遭到天谴,死在了南平。臣也准备了海船和护送兵马,陛下即刻便可以登船,返回山东。睿王殿下目前正在山东前线督战,一时之间不能亲至,还请陛下宽宥!”
张名振的这些话却是让朱聿键脸上发烧,嗫嚅了两句问道:“未知爱卿率几何兵马入闽啊?”
“回禀陛下,臣率领三万陆师于平海卫登陆,一路杀奔至莆田。施琅将军率领两万水师继续南下,拟在厦门登岸进军!”
“才五万兵马?”朱聿键一时间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少了些?清军在福建便有十余万之众,郑军各部也有几近十万之数,我王师才区区五万兵力,会不会太单薄了些?”
张名振一笑:“陛下请放宽心,各路援军不日之内便会攻入闽地,吴三桂所部不过是乌合之众,万难抵挡我大明天军!只是目前郑森还在于郑彩交战,之后如何处置这二人,还请陛下示下!”
说着,张名振偷眼看看朱聿键。
朱聿键思虑了片刻,“郑芝龙投清,是为国之逆贼,但要不是郑森一力相救,恐怕朕早已成了清军的阶下之囚。郑彩此人也算识得大体,对于这二人,还是网开一面吧!”
张名振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点头答应下来,“臣谨遵陛下旨意!”但嘴角却是在不经意间泛起一丝冷笑。(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煮熟的鸭子不飞了
郑彩的首级被石灰腌好,整个面目显得栩栩如生,眉目之间还保持着中箭时的惊恐和不可思议,旁边还有一连串的首级,全部都是出身于高浦郑氏的将领,涂岭山中一战,郑彩掌握的高浦郑氏的精锐损失殆尽,其余的士卒则全部成了郑森的俘虏。
收拢了万余士卒,目前福建境内最大的竞争对手郑彩也死在自己的手中,但郑森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郑森挤着眼睛也知道这次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了自己,但他却不得不冒险出兵,因为一旦让郑彩的声势造起来,那福建之内便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消灭了郑彩和高浦郑氏的有生力量,马上便要回师莆田。如果不是朱聿键身子孱弱,经不起舟车劳顿,此次出征说什么郑森都会带着他一起上路。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回到莆田去,那里是郑森最后的老巢,还有最大的筹码。
但风驰电掣的赶到莆田城下的时候,被一身汗水浸透的众人却是感到彻骨的寒意,城头上已经高高的飘扬着山东军的旗号,一排排的火铳枪口直直的对准了郑森疲惫的兵马。东西两侧,还有山东军的兵马虎视眈眈,就像是看到了久违的猎物,散发着浓烈的杀意。
莆田的城门大开,根本未曾关闭,百余名骑士飞驰而出,来到郑森的近前,方岳贡略微有些气喘,冲着郑森微微拱手。“延平伯辛苦了!”
郑森看看方岳贡的身边,张名振等人他是不认得的,但心里也清楚知道他们都是朱平安的部下。郑森盯着罗汝亮看了片刻。冷然说道:“是你将莆田送给了山东军?”
罗汝亮身子一僵,不由得有些尴尬,一拱手却是不说话。郑森身后的甘辉、周全斌恼羞成怒,抽刀相向,“叛贼,你与你兄无路可走之时,是谁收留了你等。今日竟然做出这等背主求荣之事!”
没等甘辉、周全斌等人拍马上前,张名振的麾下已经整齐划一的举起了手铳。枪口无一例外的对准了郑森等人。
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来,郑森却是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还是中了朱平安的调虎离山之计了。他远在千里之外,却是算无遗策,将自己的心思摸了个一清二楚。从登莱被他生擒的那一次开始,自己何曾在他的身上占到过一丝的便宜。
方岳贡连忙劝阻,并取出朱聿键的旨意来给郑森看,郑森怅然若失的双手接过,“陛下如今何在?”
方岳贡还没回答,张名振却是抢先说道:“陛下已经离开莆田,算算时辰,此时应该已经登船了。延平伯放心,本将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护驾。还有水师的跑船随行,陛下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半月之内,一定能够安然抵达山东!”
郑森无奈的点点头。挥挥手让甘辉等人放下手中的兵刃。“方大人,我部愿意奉诏执行……!”
甘辉等人顿时大叫起来:“伯爷!”
郑森将右手一抬,继续说道:“但我部依旧是隶属于大明隆武皇帝陛下驾前,而不是归顺于山东睿王殿下,这一点请方大人和这位将军务必清楚明白!”
方岳贡转头看看张名振,张名振点头答应下来。“延平伯放心,睿王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大明臣子,不分彼此。延平伯所部兵马的供给全由朝廷户部提供,绝不会厚此薄彼!”
方岳贡也连忙说道:“陛下还特意说起,请延平伯放心入城,有他在,任何人都不会动延平伯及部下分毫!”
……
吴三桂在南平骤然动手,杀死郑芝龙和郑芝豹兄弟,逼死张存仁,对外却宣布是郑芝龙假意投降大清,其实却包藏祸心,想要趁机对清军展开决战,并伺机斩杀吴三桂、张存仁等清军将领。却被吴三桂及时识破,将其斩杀,但张存仁却是死于乱军之中。
吴三桂由此对郑军展开大举进攻,郑军萧拱宸、黄明俊、李暄等主力各部措手不及,萧拱宸被杀,郑春良、黄明俊和李暄则投降归顺。吴三桂、杜尔德等部兵进漳州、泉州两府,短短半月之内便对郑军最后的主力施福所部形成合围。
吴三桂和杜尔德两路人马同样是高歌猛进,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吴三桂派遣大将夏国相统兵向兴化府和福州一线进攻剿灭残余的郑彩、郑森两部兵马。自己则和杜尔德在南靖会师,两路大军合在一处,由郑军降将郑春良、黄明俊、李暄为前锋,向着漳州攻击而来。
但令人诧异的是,施福既没有在漳州拼死抵抗,也没有派人前来商议归降事宜。等到吴三桂和杜尔德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漳州已经是一座空城,别说郑军的士卒,就连城内的百姓都是不见踪影,更别说留下什么辎重给养了。就连周边的村镇都是空无一人。
这一来确实让吴三桂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郑春良等降将也是极为纳闷。施福虽然是郑芝龙手下的心腹大将,但其人却不见得是有多少的骨气,当日里郑芝龙与清军联络之时,施福便是支持者之一,要不然郑芝龙也不会让其从仙霞岭前线撤退下来。现在郑家大厦将倾,郑芝龙也已经身死族灭,按道理来说施福已是无路可走,应该是一门心思投降才是,如今却是玩起了一路后撤的把戏,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变化?
吴三桂的心里泛起了嘀咕,到了漳州之后,便命令大军严阵以待,派出大批探马前往四方打探消息,不敢再向东深入,以免中了埋伏。仗打到这个份上,可是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再说。还有杜尔德这个旗人统兵再测,这些天一直在打听张存仁的死因,看来是起了疑心。这个时候可是一定要千万小心谨慎。
对于施福的举动,吴三桂也是莫名其妙,心里更是感觉添堵。郑军的精锐如今都在施福的手中,尤其是那两万水师和近千艘的各式战船,更是郑芝龙积攒了多年的家底,要是能掌握在手中,激赏手中掌控的陆师。那今后在江南、闽粤一带便是无冕之王,割据一方绰绰有余。说不定天下有变时,还能借此一窥天下。
可如今施福却是玩起了躲猫猫,眼前偌大的一块肥肉,偏偏却吃不到嘴里。这不是存心让吴三桂心里不痛快吗?
好在数天之后,探马总算传回来消息。因为郑芝龙的被杀,让施福的心里恐惧起来,生怕清军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来,所以这才带着兵马退到了漳浦一线,水师舰船也调集到沿海一带,严阵以待,清军如果再度逼近的话,他便准备登船出海。前往澎湖一线暂避一时了,反正清军没有水师,到了海上。郑军的舰船依然可以来去自如,清军却对他是无可奈何。
吴三桂得到消息着实吓了一跳,杀死郑芝龙的效应此时却是显现出来,施福却是对清军不再信任了。要是让他逃进大海,吴三桂此次征伐福建岂不是要白跑一趟了。
于是,吴三桂立刻命令杜尔德统领麾下的骑军火速向南诏、古雷、铜山进兵。无论如何要截断施福的退路,而他自己则亲率大军向漳浦包抄过来。煮熟的鸭子无论如何不能让它飞了。
紧赶慢赶,吴三桂总算及时赶到了漳浦城下,施福所部显然没有预料到吴三桂会来的这么快,根本没有来得及向东撤退,根据探子的消息,漳州府各地的数万百姓如今也都聚集在漳浦东面的月峙,清军的恶名在外,他们都是愿意跟随施福出海的。
虽然兵困马乏,但吴三桂却是兴奋异常,老天保佑,终于兜住了施福这条大鱼,只要能拿下漳浦,施福麾下的兵马和水师便都要改姓吴了。到时候,还何须听满清的号令,他吴三桂便可以待价而沽,明清两家谁给的价码高便奉谁的号令,等到羽翼丰满之时,吴三桂还可以参与到争霸天下的行列之中,什么多尔衮、什么朱平安,照样不能小觑了他吴三桂。搞不好,还可以弄出来一个三分天下。
这样的情形真是想一想都让吴三桂热血沸腾。于是乎,大军抵达漳浦的当天,他便迫不及待的向城中派出使者,希望招降施福,但派出去的使者一个个接一个,却像是泥牛入海,一进漳浦便没了下文,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见一个人走出来,施福方面是一点回音也没有。
吴三桂的耐心终于消磨的一干二净,第三天的时候,他便发出了总攻漳浦的命令。随军携带的红夷大炮全部派了上去,炮火地动山摇,整个漳浦城都摇摇欲坠。
一轮炮火之后,漳浦城虽然百孔千疮却仍然是寂静无声,大队的步卒冲出堑壕,推动着盾车快步向漳浦城墙跑去。
很快的,步卒便冲过了护城河,来到城下,数十架云梯架起,城头上依然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士卒们敏捷的向城头爬去,直到如同蚂蚁的人群彻底占据了城头,不大会的功夫,连城门都被打开。
“娘的,搞什么鬼?施福的兵马都是死人吗?”吴三桂身旁的将领们不禁小声嘀咕起来。
“难道又是一座空城?”吴三桂也一头雾水。“不可能啊,探子的消息不会有错,足足三万陆师,全部都在城中,如果是撤退的话,这么多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一丝痕迹,也根本无从瞒过探子的耳目啊?”
“王爷!”胡思乱想的当口,前面已经派人过来送信,“城头空无一人,守卫的士卒都是些草人而已,咱们之前派出的使者都被吊死在城门内,却是找不到一名郑军士卒!”
吴三桂和一众将领面面相觑,但此时,大队的人马已经经由城门浩浩荡荡的进入到漳浦城内。(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生路
方光琛不擅骑术,在几名亲随的护卫和扶持下,好不容易骑马来到阵前,气喘吁吁的对吴三桂说道:“王爷,王爷,事情有些不对啊!城内情势不明,此时入城不可操之过急啊!”
话音未落,地面上已是传来一种不同寻常的震颤感,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耳畔便骤然响起了一连串炸雷一般的声响。目线可及之处,漳浦城中不断冒出剧烈的火光。刚刚经历了炮击,但还保存着主体结构的城池,此时却像是一座遇到疾风暴雨的茅草房子,顷刻间便在人们的视线中倾倒下来。
清军士卒包括吴三桂何曾见过这样的奇景,好端端的一座城池,竟然在转瞬间湮没在烟火之中,连同刚刚进城的数千兵马,一起化为乌有。
但吴三桂没有来得及心痛,漳浦城东南的东山湾海面上,无数舰船从水雾之中如同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清军的视野之中。继而海面上烟雾腾起,舰船上的无数门火炮开始想着清军轰击,一片片的白烟重新将整个海岸笼罩起来。
“水师!”吴三桂的瞳孔紧缩,浑身的汗毛猛然间根根竖起。“郑军的水师!施福是要与我决一死战吗?”
吴三桂的心头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清军没有水师,原先的水师早已随着尚可喜葬身于安庆,现在清军虽然在陆地上耀武扬威,可施福真要是破釜沉舟的退到海上。依仗着船坚炮利与自己周旋,一时之间,至少在数年之内。清军对其是没有任何的办法的。这和自己要尽快结束福建战事的初衷是极为不符的。
炮弹一颗颗的落下来,清军的军阵人仰马翻,清军的骑军再剽悍,但面对着这种铺天盖地的炮火却是脆弱的很,只有挨打的份。等到明军的火箭从舰船上腾空而起,呼啸着向着清军的阵营飞射而来的时候,吴三桂等绿营汉军将领顿时面如土色。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眼前的郑家水军分明是投靠了山东军了。要不然哪里会来如此多的火箭。射程远、威力大。这样的火箭除了山东军,天下哪里还有第二家。
方光琛面如土色,“王爷,真是。真是不幸被您言中了!施福果然是投靠朱平安了!”
听到“朱平安”三个字,吴三桂的身体猛烈抖动了一下,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抓住了战马的缰绳,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惊惶。“怕什么!朱平安也是人,不是天神下凡,如今江北处处烽火,我就不信他还能拼凑出兵马来救援福建,郑军能有几成战力你我心知肚明。朱平安即便能派出援兵,也不过是些水师而已,在陆上能奈我何?”
吴三桂向着身边的众将呼喝道:“快去约束本部兵马。向着西边撤退,敌军炮火虽然猛烈,但距离尚远,构成的威胁有限,只要撤出水师的攻击范围,他们便无计可施!”
众将轰然应喏。但还未转身,四面八方的金鼓之声便响彻云天。
漳浦是座小城。西面是低矮的丘陵地带,东南面便紧邻大海,北面则是一览无遗、开阔平坦的地势。应该来说,吴三桂的对策是极为正确的,只要逃出水师的攻击射程,清军便可以重整旗鼓,继续在兵力上保持优势,今后的胜败还犹未可知。
但战局的发展偏偏出乎吴三桂和一众清军将领的预料。派出去的哨探接连前来回报。明军水师的舰船上装载了大批的陆师士卒,在炮火的掩护下,目前已经开始大规模的登陆东山湾,看规模足足有两万之众,全是清一色的黑甲红缨的山东军。
那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消息。南边传来消息,原本分兵南下截断漳浦施福所部后路的杜尔德部中了埋伏,杜尔德被明军火炮击中,死无全尸,广东陈邦彦、张家玉、陈子壮组建义勇“永胜军”,与清远总兵白常灿合兵一处,北进福建,于南诏设伏,全歼杜尔德的兵马。继而大举向漳浦一带包抄而来。
朱平安部将张名振率延平伯郑森等郑军各部兵马,击败夏国相之后,向漳浦疾驰而来。
另外,扼守浙江龙泉、景宁的吴三桂大将程建威也被大学士张国维、兵部左侍郎朱大典、户部左侍郎宋之普的联军紧紧缠住,压力日渐增大,连续派出信使向吴三桂求援,换而言之,吴三桂在北面的屏障即将崩溃沦陷。
清军在福建的优势一瞬间损失殆尽。吴三桂这才发觉,朱平安手中的确是没有多少筹码,但他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然将广东和浙江的抗清力量全都整合起来,之前所谓的那些散兵游勇、义勇民壮,竟然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再加上朱平安麾下精锐的水师和一少部分陆师,福建的局面就这样轻易便被扭转过来了。
正面从海上而来的陆师士卒不多,施福麾下的步卒也不多,但吴三桂却是再也不敢冒险了。南北两路都有兵马包抄过来,再不撤退,可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果然五月初的时候,江西袁继咸也再度起兵,从西面向福建进逼而来,焦头烂额的吴三桂仰天长叹,这一次又被朱平安给算计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形势变得愈发的艰难。程建威所部在浙江联军和明军的夹攻下全军覆没,施琅和张名振合兵一处,加上施福、郑森的各部兵马,实力已经不逊于吴三桂,延平、泉州、福州各府相继收复,吴三桂的大军只能龟缩于汀州、邵武两府的狭长地带。广东的永胜军也在步步紧逼,五月初八攻克永定,打开了汀州的南大门。
五月初九的时候,夏国相所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冲出重围抵达归化城,与吴三桂的主力会和,原本的四万兵马到现在只剩下八千多人,经历这么长时间的交战,吴三桂所部的粮草补给也变得越来越艰难,早先在浙江缴获的大批资财早已见底,明军的围剿也让清军的处境雪上加霜。
一见到吴三桂,夏国相不禁痛哭失声,但吴三桂却是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不知是他们两人,如今清军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无路可走的绝望情绪。当年引清兵入关,跟随多尔衮纵横天下的时候,绿营众将也没想到过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曾经的豪情万丈如今烟消云散,这才发现不过是春梦一场,莫非这就是背宗忘祖的报应?
麾下的第一谋士方光琛也彻底束手无策,短短的十余天,穷尽心力之后,依然是无可奈何,方光琛的头发都变得花白起来。东西南北都有明军兵马包围过来,清军控制的地域变得越来越小,迟早有一天会陷入到弹尽粮绝的地步。方光琛纵有天纵之才,此时也无计可施了。
湖广的兵力匮乏,清军主力要么跟随洪承畴进入蜀中,要么跟随博洛被困在南京城下,剩下的便全都在吴三桂的麾下,这个时候,还不能向哪里求援。
中军大帐之中,众人相顾无言,营帐之内,静的连落下一根针来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忽然之间,众将的末席忽然想起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来,“王爷容禀,小将倒有一个方略,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三桂和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矮小精悍的身影走了出来,身上的精钢甲胄已经有些破损,但一双眼睛却是闪着炯炯的精光。
“原来是曹帅!”吴三桂露出一丝苦笑,“当下咱们是同坐一条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罗汝才是在南平之战后投靠吴三桂的,郑芝龙身死,郑军各部群龙无首,罗汝才被清军包围不得不归降投顺。吴三桂看到他,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一般。
要说这罗汝才,经历也算曲折。在大顺军中,被李自成和张献忠压制了十年,李自成称帝,他惶惶如同丧家之犬,只能隐居在英霍山中,听闻期间倒是想主动投靠明军,但明廷却是对其不信任,最后想要乘乱在湖广干出一番事业,不成想此时清军却大军南下。
罗汝才只能选择当时风头正劲的郑芝龙投靠,但在郑军中却是低人一等,直到潜山一战,他拼死断后,这才让郑芝龙发现了他的价值。但好日子没过多久,郑芝龙又死在了南平,他只能又投靠了清军。谁成想,现在竟然又陷入到绝地之中,说起来,倒是和吴三桂的经历有几分相似之处。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罗汝才清清嗓子,“王爷说笑了,‘曹帅’一名乃是当年流贼军中的戏言,小将万万不敢当。当下我军四面皆是强敌,粮草补给也即将告罄,小将也深以为忧。不过,当年小将部下有一文吏,名唤吉珪。早年曾游历天下,在福建、广西之地呆过数年。小将也是听他说起,这福建汀州府与广东交界之处,群山纵横,山势陡峭,寻常人不敢深入。但他却是从当地人口中得知,其中有一条山路可以经由武平进入江西长宁。”
说到这里,罗汝才抬起头来,看向吴三桂,一旁的方光琛却是猛然间跳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可以避开明军的围剿,跳出汀州府,直驱江西?”(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贻误”战机
罗汝才点点头,方光琛思索了片刻,忍不住冷笑一声,“避开袁继咸的兵马进入江西又如何,明军照样可以攻入江西,继续追击。到时我军又当如何?”
罗汝才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反驳方光琛的话,而是将眼神投向居中而坐的吴三桂。
吴三桂咳嗽一声,“廷献,且容曹帅把话说完,事到如今,你我都是一筹莫展,不妨听听众将的良策!”
吴三桂开了口,方光琛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一丝嫉恨的眼神悻悻的坐回到原位。
按照吴三桂的吩咐,罗汝才将吉珪领进中军大帐,刚给吴三桂见礼,方光琛却是又说道:“原来你便是吉珪,听闻你当初在曹帅帐下与其弟罗汝亮交厚,这次罗汝亮以莆田为献礼,投靠了朱平安,你却怎么又回到了我军之中,莫不是存了别的心思?”
方光琛的话声音高亢,一时间让帐内的众将议论纷纷,吴三桂的脸上也露出狐疑之色。
吉硅不慌不忙的冲着方光琛一拱手,“还请王爷和廷献先生明察,吉硅出身草莽,总算粗通诗文经史,幸得罗将军信重,委以参赞军机之责。这么多年以来,风雨相随,不离不弃,吉某感喟莫名。遥想当年罗将军统帅革左五营于英霍山中,何等的窘迫,吉某尚且一心追随,今日又怎忍心离他而去呢?是以莆田陷落之后。吉某费尽千辛万苦这才逃脱出来,便是要与罗将军生死与共!”
吉珪的一番话说得众将连连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世人皆知。罗汝才身边只有吉珪一名谋士,这么多年以来都是相处的极为融洽,两人互相扶持,说是君臣,其实便是交托生死的至交好友。
吴三桂赞许的点点头,“吉先生说得极是,廷献也是谨慎一些。你千万不要介意,适才曹帅言及你有脱困之计。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
吉珪连忙躬身施礼,又客气了两句,这才将自己的方略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江西袁继咸,虽然总掌全省的军政民事。但麾下的兵马却是来自于江西各卫,战力稀松平常,此次能够果断出兵堵截吴三桂的西进之路,想来也是得了朱平安的建议。
吉珪当年在福建等地游历之时,曾经在偶然间得悉一条可以快速进入江西的山路,只不过因为山高林密,很少有人经过,因此也就不得而知。但此次,吴三桂大军却是可以利用这条山路直插江西。从明军的包围圈中跳出来。
接着便可以趁江西兵力空虚之际,沿韶州、肇州一线迅速突进,穿过江西。猛然间攻入广西。
吉珪指着帐内的舆图侃侃而谈,“广西一地虽然稍显贫瘠,但却背靠云贵,进可攻退可守,足可以让我军闪转腾挪。之前的前明桂王朱由榔在梧州起兵自立,以他的才干还未能掌握广西全境。尤其是。广西一带多当地土人部族,性情彪悍。难以驾驭,我军进入广西之后,便大有可为。”
“明廷如今的南京还在攻守之中,想来朱平安也不愿将广东、福建、浙江的兵马都投入到追击我军这方面来。他的当务之急是解除南京之围,整顿江南。而大清还有数十万可战之兵,将来的天下大势还不知要走向何方。我军便大可以趁明清交战之际,立足广西、云贵之地,休养生息,以待天下之变。做最坏的打算,将来无论是明清谁得天下,想来也都愿意和王爷坐下来谈一谈归顺的条件,这么一来,王爷不就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了吗?”
“好!妙计啊!”吴三桂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原本的颓丧一扫而光,整个脸庞上都闪动着兴奋的红光。
方光琛却说道:“王爷,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从福建到广西何止千里之遥,咱们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罗汝才向前一步,大声反问道:“难道咱们便在这汀州之地坐着等死吗?”
众将骤然间看到生机,立刻都喧哗起来,夏国相更是叫的大声,“王爷,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留在福建是死路一条,去广西说不定还能重获一线生机啊!”
此时的吴三桂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轻拍方光琛的肩膀,“廷献,吉先生的方略甚是精妙。明军万万想不到咱们会直插袁继咸的背后,只要咱们进入江西,就凭那些驻守的卫所兵马,如何能够抵挡咱们的百战精兵,倒是咱们的补给也有了着落,何苦留在这汀州一线苦守?”
方光琛顿时无言,只能黯然的退下来。
一时之间,吴三桂的心情变得大好起来,笑着看看吉珪和罗汝才:“吉先生大才,不知先生是否有意在本王帐下屈就呢?”一旁的方光琛顿时变了脸色。
吉硅却是一躬身,“王爷看重,吉某实是不敢当,吉某早年已经发誓,此生仅追随罗将军一人,还望王爷海涵!”
吴三桂一愣,随即赞许的点点头,“罗将军效力我军,那吉先生便也是为本王效力了,本王的确是有些唐突了!”
随即,吴三桂站直了身体大声发出军令,“本王命罗汝才为先锋,吉珪先生为随军参赞,带领大军由武平山路直插江西,本王自领中军,夏国相所部殿后,明日一早,全军向西挺进!”
……
汀州府的古田,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兵营,从漳浦登陆的施琅所部,以及从泉州府赶来的张名振、郑森所部,包括施福率领的数万郑军如今全部都集中在了这里,等待着向吴三桂发起总攻。
广东的永胜军在击败了杜尔德之后,也在日夜兼程,目前兵锋已经抵达象洞附近,对吴三桂所部形成了包夹之势。
但袁继咸的江西军却还是进展缓慢,一直没有最新的消息送来。这让郑森和施福等人不禁焦急万分。要是袁继咸不能及时赶到,截断吴三桂的退路,那岂不是会让这十余万兵马白白的从眼前溜走吗。
尤其是郑森,郑芝龙和郑芝豹便死在吴三桂的受伤,国仇家恨让其对吴三桂恨之入骨,这些天除了不断的私下派出人手打探袁继咸所部的消息之外,就是频频的登门拜访张名振和方岳贡,要求他们尽快出兵,务必要死死的拖住吴三桂,不能给其可趁之机。
一大早,郑森便带着手下的甘辉、周全斌等人急匆匆的来到张名振的中军大帐。张名振如今是朱平安亲自任命的闽粤兵事总督,郑森虽然不满,但如今人在矮檐之下,也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
不过郑森时时的提醒自己,福建是郑家经营二十余年的基业所在,要是这样拱手让人,那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这些天,他也在不断的接触施福,毕竟施福手中还掌握着数万郑军的精锐,郑森现在最大的弱点便是手中兵力太少,没有人,哪里来的话语权,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施福笼络到身边,将他的数万精兵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张大帅!”郑森等不及帐外的士卒通报,便急匆匆的一头扎进大帐之内。
走进大帐后,郑森的身形却是微微一滞,大帐中,除了方岳贡、张名振、施福之外,自从到达古田之后这一会未曾谋面的施琅、施显兄弟却是也赫然端坐于其中。
众所周知,郑芝龙父子当日里为了对付高浦郑氏,突袭厦门,不禁杀了郑联,施琅的父亲施大宣也被郑芝豹误杀,要不是逃得快,施琅兄弟也难逃毒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年施大宣的死,郑森也难逃其咎。今日里见面,也难怪郑森有些尴尬。
一看到郑森进帐,施显却是一下子跳起来,右手便情不自禁的按上佩剑的剑柄。甘辉和周全斌等人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护在郑森的身前。
施琅却是不动声色的一把拉住了施显的手臂。“大兄!”施显怒目而视。
“坐下!”施琅沉声说道。
长兄开口说话,施显虽然满腹怒火,但也不得不悻悻的放开握着剑柄的右手,恨恨的坐回自己的座位。
张名振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看到施显坐回原位,不由得赞许的点点头,又将头转向郑森。“延平伯今日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郑森稳稳心神。上坐的方岳贡是朱聿键的心腹之人,这还罢了,那这总督闽粤兵事的张名振之前也不过是朱平安身边的一名参军而已,早先仅是浙江台州的一名游击军官而已,而今居然成了封疆大吏。这让郑森的心中不禁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方大人、张大帅!”郑森施礼之后,径直说道:“如今吴三桂大败,被围堵在汀州的方寸之地,此时正是大举进攻的良机,我军却一连数日踯躇不前。吴三桂此人狡诈如狐,一旦被他抓住空子,突出重围,今后再想一鼓聚歼恐怕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末将次来,正是为了出兵一事,请方大人和张大帅早下决断,以免贻误战机!”(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人财两空
大帐之内鸦雀无声,中军大营也是寂静无声,营寨中的山东军士卒默不作声的将眼神投向中军大帐,投出的隐隐杀气让跟随郑森而来的郑军亲兵们顿时警觉起来。
郑森的心腹陈泽、陈光心头忐忑,还以为张名振、施琅有意在营中格杀郑森,连忙将佩刀抽出。郑森的亲兵中核心军官多为南安子弟,其余大部分都是闽南白樵的海商子弟,名为信武营,也是郑森麾下战力最为强劲的精兵。此次来的人数虽少,但却是丝毫不觉畏惧,一个个警惕异常、严阵以待,牢牢的守住中军大帐的正门。
此时,陈鼎脚步匆匆的跑过来,头上的璞巾也因此变得东倒西歪,外袍被汗水浸透,显出老大一片水迹来。
山东军士卒没有一人上前阻拦,信武营的亲兵也都认得陈鼎,因此陈鼎便径直跑进了大帐。
耳中却是听得张名振大声说道:“延平伯费心了,多谢提醒,本将自有定夺!”
郑森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敢问张大帅,如何定夺?”
“这个便不劳延平伯多虑了!”张名振慢条斯理的说道:“方大人也知道,如今陛下已经天下兵马交托睿王殿下掌管,本将又是睿王殿下钦命的闽粤兵事总督,这眼前的战事本将心中早有成竹,延平伯只管听命行事便可!”
“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张大帅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伴随着郑森的怒吼声,一名背插红色靠旗信使快步跑入大帐。“回禀主将及众位大人,吴军夏国相所部忽然向紫金山我军阵线发动进攻。而吴三桂主力则向西转进。”
“那袁继咸所部呢,到了哪里?”张名振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的问道。
“袁继咸所部兵分两路,还在长宁、会昌一带徘徊,进展缓慢,未按照之前的约定攻克武平,吴军主力恐怕会脱困而去!”信使躬身回答道。
“如何!”郑森顿时来了精神。“本官说的不错吧!吴三桂此人名震天下,一旦发现我军的漏洞。便会趁虚而入!”
张名振懒懒的摆摆手,冲着信使说道:“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信使告退之后。张名振没有一点要发号施令的意思,反而和施琅在一起说起来闲话,似乎是已经将郑森忘到了九霄云外。
郑森愤怒已极,大步走到张名振的身边,双手按住桌案,大声说道:“你难道没听到探子所言吗?吴三桂拥兵十余万,纵横浙江、闽粤之地,实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我军三面合围。好不容易将其围在汀州,现在却眼睁睁的看着他脱困而去。你难道就这样向你的主子交代吗?”
张名振慢慢的转回身,目光瞬间变得如同寒冰一般。一旁的施琅缓缓站起身来,“延平伯,你想以下犯上吗?张大帅是闽粤总督,你只是军中普通一将,竟然敢对上官如此说话?”
“闭嘴!”郑森连看都不看施琅,“你当年不过是我郑家区区一家奴而已。现在攀上了高枝,就想向旧主刀兵相向吗?”
“旧主!”施琅冷笑一声。“你郑家可真对得起我施家这旧日家奴啊,我父为你郑家出生入死二十余载,到头来却是身首两分,我施家偌大的祖业也被你郑家查抄的一干二净,像是如此,难道还要我施琅对你郑家感恩戴德吗?”
施琅一拍桌案,中军大帐之后顿时冲出百余名山东军大汉来,手中的劲弩纷纷对准了郑森等人。
郑森一愣,随即暗骂自己太大意了,施琅与郑家不共戴天,自己怎么就只带了这么一点人手跑到他的狄底盘上来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且慢、且慢!”陈鼎大惊失色,忙不迭跑上来,站到施琅和郑森之间。“大敌当前,诸位大人、将军无须要和衷共济,同心协力,万万不可内乱啊!这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张名振哈哈一笑,这才站起身来,拍拍施琅的肩膀。“好了尊侯,你与延平伯毕竟相识一场,大动肝火、刀兵相见,却是不大适合。咱们毕竟都是大明臣子,同殿为臣,彼此闹得太僵,殿下也会不高兴的。”
施琅点点头,向后退了两步,手一挥,山东军士卒这才转身向后散去。
张名振走上前两步,说话虽然客气,但话里话外却是毫不掩饰其中的冷淡。“延平伯,我才是一军主将,是战是守,我无须向你解释。还是回营听候军令吧!”
郑森愤然直起身子来,“吴三桂与我有杀父之仇,不杀此贼我誓不罢休!张大帅既然不肯出兵,那我郑森便孤军追击。还有施福将军所部,原本便是我郑家兵马,还请一并交还于我!”
张名振顿时笑了起来,“本官又未曾将施福将军和他麾下的兵马捆绑起来,延平伯既然讨要,便和施福将军讲在当面便是,不必征询本官的意见!”
郑森一拱手,“如此,多谢了!”
郑森冲着施福大喊一声,“施将军即刻整顿兵马随我出兵吧!”说着便大步向帐外走去,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是一回头,施福还是坐在原位纹丝未动,脸上满是尴尬的神情。
“施福!”郑森不禁高声喝道:“还不快去集结兵马!”
施福犹豫了半晌,这才讪讪的一笑,冲着郑森一拱手。“延平伯,施福是朝廷的武将,出征在外,自当尊奉主帅之命,如今主帅未曾开口,末将却是无法擅专啊!”
“你……!”郑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咽喉和脑门,施福的话里有话,但所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清晰不过。如今的施福已经是大明朝廷的将官,再也不是郑家一家一姓的部属。
“背主小人!”、“奸佞!”、“忘恩负义的鼠辈!”甘辉、冯信、周全斌可不会留半点情面,当即开始大声鼓噪谩骂起来。
施福说完这句话,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随即闭上眼睛,对众人的喝骂恍若未闻。
施琅冷哼一声,“依我看来,延平伯还是对眼下的局势看得不甚透彻明了。诸位以为,这福建还是当年郑家一手遮天的局面吗?郑芝龙背弃朝廷,眼中无君无父,陛下宽宏大量,不再株连。怎么诸位却是觉得朝廷软弱可欺一般,难道还想再福建割据为王,擅权自专吗?”
施显接着自家兄长的话说下去,“就算是想在福建继续称王称霸,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斤两,只是会口出狂言,算什么本事?”
施琅兄弟的一番话,让众人的声音陡然间安静下去。郑森也忽然想起,现在已经不是郑家独霸福建的时候了,就在施琅、张名振登陆福建之前,郑家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吴三桂如果能再多拥有一些时间的话,恐怕郑家便要重回海商,操持起原本的祖业来了。
现在数万山东军已经深入福建腹地,浙江兵马也即将要进入闽地,永胜军更是虎视眈眈,还有施福的五万之众全归山东调遣,郑森麾下的这点人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亏得自己和部下还有脸面和胆子在这里大呼小叫。张名振和施琅如果想对付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施琅看着郑森的脸色由红转白,逐渐又变为铁青,心中却是快慰之极,当即又在郑森的心上补了一刀。
“有些事情,还要提前告知延平伯。郑芝龙降清卖国,罪在不赦。陛下对于郑家网开一面,尤其是延平伯在大是大非之前,对朝廷、对陛下还算忠谨,所以朝廷也不会对延平伯一脉有任何的追究责罚。不过,当日里追随郑芝龙降清的那些福建官员、豪族以及郑氏一门中的子弟,朝廷却是要追查到底的!”
“什么?”郑森当即瞪大了眼睛,胸口间一阵剧痛袭来,脸颊上的肌肉都变得扭曲起来,强忍着没有倒下。
“已经确认参与谋乱的黄明俊、李暄、郑春良、曹明善、黄勋等人以及他们的族人,包括石井郑氏、高浦郑氏中的一些人,都是证据确凿,有关名册经张大帅、方大人审核之后,已经决意对其严惩不贷。根据陛下和睿王殿下的意思,这些人卖主求荣、猪狗不如,定要抄家灭族,斩尽诛绝!”
听到这里,郑森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当即委顿在地。朱平安这是要借题发挥,将郑家在福建的势力连根拔起啊。施琅兄弟在福建郑军中任职多年,对于郑家在福建的基业和人脉那时耳熟能详,有他们兄弟在,再加上一个见风使舵的施福,还有那些被郑家压在脚下的郁郁不得志的家族,整个福建估计都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来。
施琅冷冷的看着虚弱的郑森,以及一干手足无措的郑军部将,嘴角沁出一丝笑容来。他很清楚,从此刻开始,郑家在福建的势力就如同轰然倒塌的残垣断壁,今后将不复存在,而他,作为朱平安手中的一把利刃,将以自己的锋芒,在福建开辟出一片崭新的天地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如何做事
看着面色苍白,如同丢了半条命的郑森被信武营的士卒抬走,方岳贡的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烜赫一时的郑家在两年之内便轰然倒塌,郑芝龙死在了吴三桂的手中,石井郑氏和高浦郑氏的中坚力量被清扫一空。
情势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方岳贡总算看清楚了朱平安出牌的路数,不得不说,在郑家这件事情上,朱平安出手的时机和力度把握的相当狠辣精准。在郑家最虚弱的时候,挑起郑彩和郑森的内斗,在两家斗得不亦乐乎之际,他却借刀杀人铲除了郑彩,同时又极大的削弱了郑森,说不得,就连郑芝龙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再者,就拿眼前这盘棋来说,袁继咸其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方岳贡甚至猜测,朱平安原本就没打算在福建解决吴三桂。吴三桂毕竟还有十余万兵马,虽然士气低落、粮草不济,但真想一鼓全歼,恐怕还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吴三桂又恰在此时选择了由武平进入江西的决定,张名振和施琅却是一反常态的停驻不前,任由吴三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跳出包围圈,大摇大摆的向着江西而去。这其中包含了什么样的信息和目的?
恐怕也并不是不愿和吴三桂决死一战这么简单。江西的袁继咸拥兵自重,还有广西自立的永历皇帝朱由榔、瞿式耘等人,想来朱平安便是将下一步的矛头又对准了他们。
方岳贡看看一旁站立的略显得有些孤单的陈鼎,心里却是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嫉妒的意味。作为郑氏的谋臣,陈鼎父子却是深得朱平安的青睐,其子陈永华在莆田被攻陷的当日,已经被张名振送往山东,据说他可是朱平安点名要的人。而陈鼎则留在了张名振的身边参赞军务。
儿子陈永华被朱平安要走,不用问日后一定是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陈鼎即便心中还保留着对郑氏的忠诚和眷恋,恐怕也只能深深的保留在心中。他们父子都是聪明人。情势发展到现在,如果还看不清这天下大势,那他们这满腹的才智恐怕真是白费了。
反观自己,方岳贡却是充满了寂寥的意味。崇祯末年的时候,以一介巡抚之身入阁,开大明有史以来之先河,当时的他也是满怀憧憬,以为自己将由此大展宏图。力挽狂澜。但直到弘光、义兴朝时,这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甚至还被人认为是趋炎附势之徒。
回忆起当年初到山东的时候,和朱平安在大棚中坐而论道的情景,方岳贡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施琅似乎感受到了方岳贡的这种心情,和张名振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送到方岳贡的面前。
“四长先生,殿下一直记挂着您,殿下托我问您一句话,这些年徘徊中枢。可有意愿为地方父母,磨砺政务。有朝一日,名正言顺再入内阁呢?”
方岳贡顿时呆若木鸡。半晌这才嗫嚅道:“殿下,殿下还记得方某?”
张名振一笑,“四长先生巡抚山东之时,殿下但凡每有新举,总会说一句话,‘由方四长先行过目,经他斟酌修改之后,方可推行!’”
方岳贡一愣,继而眼眶有些微红。“殿下谬赞了!”
“本将出海之前。殿下还特意交待,四长先生之才。不在中枢而在地方,松江和山东百姓如今提起先生。就如同万家生佛一般。四长先生入阁之时,未经磨砺,想做事、会做事,但却不知该如何做事,进入中枢对于先生来说的确有些太早了,这一点先生不如彦清公(赵光抃)。如今福建初定,百废待兴,殿下的意思是想请先生署理闽地政务,就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慢慢的,方岳贡从震惊之中平静下来,眼睛盯着施琅手中的书信却许久未曾去接。心里的犹豫、惶恐早已不知道飞到何处了,脑子中只是回荡着朱平安的那句话。
“想做事、会做事,但却不知该如何做事!”
张名振和施琅并不打扰方岳贡的思考,一旁的陈鼎也是饶有兴致的琢磨着这句话,一时间自觉获益良多,频频点头。
良久,方岳贡的眼中的迷惘之色渐渐褪去,这才慢慢伸出双手接过那封书信来,“请转告殿下,四长一定不负所托!”
张名振、施琅冲着他一拱手,“如此,以后福建政务便拜托先生了!”
方岳贡一笑,“但方某一人如何能撑起福建大局,还请两位奏请殿下,给方某配一得力干将!”
张名振和施琅顿时笑起来,三人一起转头看向陈鼎,陈鼎却是一愣。
张名振笑道:“殿下早有安排,若论对福建事务的熟悉程度,除了陈先生,还能有谁更为合适呢?”
……
时近夏初,虽然早已不似早些年的连年大旱,但山东河北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燥多风。由武定州通往乐陵的官道,早已换成了水泥、碎石、砂子铺设的宽阔大路,可以并行六架马车。道路两旁栽植的树木早已高大挺拔,郁郁葱葱。这也让往来不息奔走于武定州和乐陵的民夫们感觉凉爽了不少。
清军入主北直隶和京师之后,山东与河北交界的乐陵、德州、故城、武城一线编成了战事的最前沿。卢象昇统领仇泽所部以及新军三卫与清军在这条战线上互有攻守。由于南方战事正酣,因此双方也都不肯投入太多的兵力和力量,因此战事虽然频繁,但规模却是不大。
满清以绿营汉军为主力大举进攻江南、四川,目的是为了减轻北方的压力,但由于朱平安的主力也都在江北和辽东,因此满清八旗的主力也不敢轻出,一直扼守在北直隶和河北等地。
官道上民夫车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山东城管营设置的休憩场所,民间将这些地方统称为“服务区”。据说还是从朱平安口中传出来的。
说是休憩场所,其实也不过是临时搭建的一片茅草或者黄泥房子而已,里面常驻有城管营的兵丁杂役。一方面护卫官道的安全,为向前线运送粮草补给的民夫提供保护。另一方面则为车队、马队提供暂时休息的场所。
五月二十七这一天,官道上烟尘大起,民夫车队纷纷避让,数十骑从南向北疾驰而来。骑士们都是一身羯衣皮靴的短打扮,看样子像是商队的护卫,但胯下的战马却一看便知是军中所用。官道宽阔,这些骑士骑术高超,因此。并没有影响到来往的车队和民夫。
到了闫家岭的服务区,一众骑士翻身下马。沈恪看看天色,转身对刚刚下马,正在拍打身上尘土的朱平安说道:“殿下,在此休息一下吧,酉时应该便能赶到庆云县城。”
在此值守的城管兵丁原本照例要来询问众人的身份,但沈恪的手下将怀中的腰牌在他们眼前一晃,众兵丁当即便噤若寒蝉的退下,这些人眼力劲是有,平时的训练也算有素。看到了左右亲卫千户的腰牌。便知来的绝对是大人物,因此并不发问,而是立刻在服务区的外围布置下一些岗哨。
服务区头目跑得飞快。将一些清水和面饼之物送上来,然后也不发问,立刻便恭恭敬敬的退到十余步开外。
面饼早已凉透,不就着清水还真是难以下咽,但朱平安和一众亲卫却是吃的津津有味。远处凉棚下的民夫们也早已看出这行人不寻常,但也并不在意,而是继续大口喝水,大口吃饼,高谈阔论。
几口吃完饼。朱平安长出一口气,从沈恪手中接过几张纸来略略看了一下。便又递了回去,继而点点头。
“福建的事情已了。父皇不日之内也要抵达山东,给王妃送个消息回去,让她安排接驾事宜!”
沈恪点头应下,说道:“不过陛下看来还是对郑森另眼相看,特意嘱托随行将官给您送信,言及务必要保证郑森的身家安全,还包括他的族人!”
朱平安点点头,“郑家大厦已倾,一个郑森不足为虑,父皇的意思我明白,郑森这个人虽然骄横,不过对于父亲和朝廷还算是忠诚,留下他没有问题。给张名振、施琅送去个消息,让他们办理即可。但切记不可让郑森出海,告诉施琅,水师整合的速度一定要加快,施福可以给他一个爵位,掌兵也是可以的,如何运作把握,让他自己决断,有了章程,报上来便可!”
“南京方面有什么消息吗?”朱平安忽然问道。
“已经坚守两月,外城城门失陷四座,到现在为止阎应元依然没有送来一封求援书信!”沈恪不无感叹的说道:“殿下识人之明,属下真是万分钦佩,这阎应元还真是一员守城的干将!”
朱平安一笑,阎应元,加上陈明遇、再加上李岩、李过和李来亨父子的忠贞营,如此的阵容如果还对付不了一个博洛,那如何能行!
“浙江方面已经开始向湖广和南直隶悄悄用兵,张国维、宋之普两个人有些犹豫迟疑,朱大典在其中功不可没,力主听从殿下的调遣。”
“呵呵呵!”朱平安的笑容愈发灿烂,“张国维、宋之普是义兴朝时的老臣,期初也是拥立朱由榔的,但他们两个不过是一介腐儒,手中无兵说什么也是白搭。反倒是这朱大典,情势看得很是透彻。告诉咱们在浙江的人手,此人虽然贪财,但大局观还是不错的,不要舍不得银子。顺便再传递给他一个消息,南京事毕之后,只要办事得利,本王保他一个尚书!双管齐下,本王就不相信他还能生出什么异心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曙光
从二月底到如今,南京已经坚守将近三个月,二十万清军不分昼夜、不计伤亡的猛攻,还是使得南京城内兵力不足的隐忧显现出来。博洛不再局限于聚宝门一点,而是将兵力分散,突如其来的猛攻南京城门的某一点,城内守军对此只能是疲于奔命,阎应元也同样是无计可施。在这种情形之下,外城佛宁门、高桥门、上元门、凤台门相继失陷。逼迫着阎应元、李岩等人只能收缩兵力,据守内城。
城内储存的粮草虽然充足,但火药、弓矢、滚木之类的东西却是消耗的极快,不得不,史可法亲自带人开始在坊市中拆掉破旧的民房屋舍,以此来暂时补充。城内的老弱妇孺除担负着为守城士卒、民壮运送饭食、清水的任务之外,还顶着家中的铁锅、木板到城下去检视射进来的箭矢,仅此一项,每日里都有上百人因此而丧命。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火炮和火器的弹药日渐减少,清军攻城的猛烈程度超乎想象,就连阎应元、李岩这些久经沙场的宿将也为之惊骇不已。八旗军驱赶着绿营的兵丁奋不顾死的冲上来,层层叠叠,不见尽头,绿营兵但凡稍有退却,八旗军便立刻刀兵相向,这也使得绿营兵只能向前猛冲。
天气渐渐炎热,紧密残酷的战事使得双方都没有精力和时间看来收拢各自士卒的尸身,尸身一层层的累积起来,上元门的失陷便是因为尸身的高度几乎已经到了城院垛口的附近,这才被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清军攻克。虽然这样的战术让清军死伤惨重,但博洛却是不以为意。
死的都是绿营兵,八旗精锐本就不多,他可没打算消耗在这攻城战中。屯齐和怀顺王耿仲明苦劝了多次。如今南京已成旷日持久之势,再这么耗下去,清军也未必能够拿下南京。但博洛却是将南京攻守战当做了自己的奇耻大辱。恭顺王孔有德命丧城下,有名有姓的八旗将领死了十余个。绿营的副将、参将、佐领阵亡了将近一半,下层的号头、把总之类的军官更是几乎换了一遍。如果不能拿下南京城,那回去之后,博洛还有什么脸面面见多尔衮。仅是如此大的伤亡,便不是他一个多罗贝勒可以承担的起的。
更何况,此次湖广大捷,一举使得清军占据了战略优势,多尔衮和皇帝都对此次南下之役寄予厚望。如今吴三桂、洪承畴两路大军在四川、浙江、福建打得风生水起,吸引了西南、东南数省的明军,此时如果不能攻克明人的京师,那博洛只能是自裁以谢天下了。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使得博洛断定此时明军除了路振飞的数万淮扬兵马可能回来救援,其余的明军都被吴三桂、洪承畴所吸引,根本抽调不出兵力来支援南京。南京城内不过区区数万明军,便是这样的一直消耗下去,也足可以将其全歼。
清军乌真超哈在聚宝门全军覆没,孔有德也被炸死。清军便没有了火炮的支援,于是博洛便大规模使用了制作工艺相对简陋的臼炮来轰击城墙。臼炮轻便灵活,威力和射程却是足够。只是射击精度便对炮手有着极高的要求。不过博洛的目标是城墙和城门,此时倒也无所谓了。臼炮专打石弹和铁弹,并不存在什么开花弹以弹片伤人。
明军苦于弹药不足,此时已经无法对清军进行有效的还击,只能任由清军以数十门臼炮对南京的城墙和城门进行轰击。
打到现在,聚宝门也是摇摇欲坠,瓮城的城门失陷,清军攻入瓮城与明军展开肉搏。太阳渐渐升到天空正中,将阳关直直泼洒下来。整个城头就如同是一座蒸笼一般,清军的士卒沿着云梯源源不断的爬上城头。但城上的明军却是越战越少。
就在早上日出之时,攻入外城的清军对太平门发动猛攻。李岩带领着忠贞营前往支援,但之后不久博洛麾下的两蓝旗精锐便带着大批的绿营士卒攻向聚宝门,意图使明军首尾不能相顾。聚宝门的防守也因此而变得空虚起来。
城头上的数十门火炮早已经拆卸,运往皇城,弹药所剩不多,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凭借着有限的火力据守皇城了。史可法、卢九德、朱和畑又抽调了一批城中的青壮前往城头助战,但显然是杯水车薪。
阎应元手中的铁锏沾满了鲜血和碎肉,双臂也渐渐变得酸麻起来,手中的铁锏仿佛是有千斤之重,每挥动一下,虽然能击倒一名敌军,但他自己却也是暗暗叫苦,双眼甚至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两名清军的白甲早已盯上了他,趁着阎应元被一众清军逼退,脚步踉跄之际,突然从左右两翼猛扑上来,手中的虎牙刀和长柄镰刀闪着寒光劈向阎应元。
不远处的陈明遇看得清清楚楚,但苦于兵少,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出手救援,只得高呼“小心”,同时带着几名亲随不顾一切的向着阎应元靠拢。
阎应元也发现了两名白甲的偷袭,但此时的他已经处于精疲力竭的状态,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数处伤口,脚步虚浮之间已经无法自如及时的防御,只能盲目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锏,好歹总算荡开了两名白甲的兵器。
但其中一名白甲,手中的长柄镰刀却是虚晃一招,左手中早已拽出了缠在背后的铁骨朵,一抖手之间,一颗拳头大小的铁骨朵已经被铁链甩了出来,直奔阎应元的胸口。
此时的阎应元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尽最大努力的向旁边闪开,但左肩却是结结实实的被铁骨朵砸中,铁骨朵上面的尖刺当即扯下一块皮肉来,巨大的撞击也让阎应元的身躯猛然向后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身后镝楼的柱子上。
“丽亨!”陈明遇大惊失色,不过十余步远,但其中却间隔不下百余人的混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之间,陈明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阎应元在空中便狂喷出一口鲜血。
两名白甲眼中透出兴奋的光芒,很显然,眼前的明军将领品级不低,不少明军士卒都向镝楼廊柱之下的这里拼死扑杀过来,更多的清军的将他们挡下。两人狞笑一声,抬起各自手中的虎牙刀和长柄镰刀,一步步向着阎应元逼来。
阎应元无力的依靠在廊柱上,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的干干净净,铁锏掉落在一旁,风声吹过,似乎也在悲鸣不已。
但一个白色的身影却是从镝楼的窗户上凭空跃出,两名白甲兵猝不及防,其中操着虎牙刀的那人却是被扑了个正着,身子当即向后跌倒,那白色身影却是举起右手,手弩应声发射,“扑哧”一声轻响,那手舞长柄镰刀的白甲右眼中箭,顿时大声惨叫起来。
手拿虎牙刀的白甲兵虽然倒地,但反应却是奇快无比,右手一翻,虎牙刀自下而上划过,那白色身影的右手应声而断,整个右手被完全砍断,手中还是紧紧的握着那柄手弩,一刻不曾放开。
虽然一只手被砍断,但那白色身影却是恍若未觉,左手迅疾从袖筒中滑出一把匕首来,右臂回转,紧紧的勒住白甲兵的脖子,左手却是将匕首深深的刺进白甲兵那穿了两件甲胄的身躯中。
匕首入肉,钻心的疼痛袭来,白甲兵大声哀嚎起来,手中的虎牙刀随即返回,重重的砍再在白色身影的背脊上,但那白色身影就像是感觉到不到疼痛一般,左手依旧在不停捅刺,直至那名白甲兵了无生息,气绝身亡。
“刘茂!”阎应元不仅大声呼喊起来,但此时的刘茂就像是聋了一样,只是在机械的不停的将匕首刺进那已经毙命的白甲兵的身体。
阎应元大呼一声,猛然从地上站起,一把抄起铁锏,一挥手,便将那被射瞎了眼睛的白甲兵的头颅打的粉碎,然后飞奔到刘茂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刘茂的背部被白甲兵的虎牙刀砍了数下,皮肉翻开,血如泉涌,就连脊骨都被打断,血肉中依稀可见碎裂的骨渣。
此时陈明遇终于带着亲兵冲了过来,将阎应元牢牢的卫护在中央。阎应元则小心翼翼的将刘茂反过来,抱在怀中,却发现,刘茂的脸上满是笑意,但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阎将军,我今日又杀了三名鞑子,算这个,已经十二个了,你说,陈挺兄在天之灵,还会怪我吗?”
阎应元涕泪交流,抱着刘茂渐渐发冷的身体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说些什么好,口中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你和陈挺都是好汉子,都是咱们江阴的好儿郎!”
怀中的刘茂没有再说一句话,阎应元看时,他的双眼依旧透过层层的硝烟看向那辽阔的蓝天,嘴角的那丝笑意透出无比的轻松快意。
阎应元小心翼翼的将刘茂的遗体交给亲兵卫护,自己猛然间站起身来,看看身边四周的士卒,远处,清军登城的兵马一阵混乱,耳中听到明军士卒惊喜的喊声:“王廷臣将军率兵来援了,弟兄们,将鞑子赶下城去啊!”
王廷臣光着膀子,手中挥舞着一柄宣花斧,所过之处,清军士卒骨断筋折,血肉横飞,他的身后是集结起来的史可法、卢九德城中官员、勋贵的家丁、亲兵,足足有千人之多,一登城,便让战局发生了逆转。
阎应元握紧了手中的铁锏,刚要招呼所有的明军士卒同心协力,再战一场。
遥远的天际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号角声,雄浑悠远,豪气震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