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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睿士     烈明txt下载     烈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一章 劲敌

    如今的大顺军,因为李自成入京称帝,之前很多实用但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战术手段已经用不上了,或者说是眼下也实在没办法用了。例如典型的饥兵战术,以流民在前,战兵在后,这一套对付官军还有些效果,对付清军却是只能白白多付出牺牲。更何况,从天启末年开始,北方的战事便从未有过停歇,现如今的流民是越来越少了。

    山海关之战后,大顺军总算有了一些反思,军中对于火器的倚重却是越来越像原先的大明官军。与清军交战,野战是能避则避,利用火器据守坚城却是成了眼下最为稳妥和常用的战术。

    刘宗敏军中能打五斤炮弹的将军炮只有十几门,但能打三斤和一斤炮弹的佛朗机炮却是不少。清军如今的红衣大炮也遍布军中,因此,双方的炮战打得甚是热闹,但攻城的近战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歇。

    清军的布甲驱赶了数以万计的四方百姓前来填壕,面对这些百姓,顺军丝毫不会手下留情,不大会的功夫,城外浅浅的壕沟便已经被百姓的尸身所覆盖。清军的步甲和甲喇精兵猫着腰,迅速的靠近城垣,一架接一架的云梯搭上了城头。

    更有甚者,在几十个清军步甲方阵之后,数十辆云车改造的飞桥正在渐渐向城头逼近。顺军见状,不用将领命令,火箭、油瓶加上火炮便是一窝蜂的向着那些云车飞桥打过去。但那云车上却是铺了厚厚的沾了水的棉被。除了少数几架被火炮击毁之外,大多数却是丝毫没有停滞,依旧缓慢但是坚决的向着城墙靠过来。

    还没逼近城头。云车中的清军登城精锐士卒已经顶着巨大的铁盾登上飞桥,个别胆子大的,竟是飞身跳进城头,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铁蒺藜、铁斧等兵器钻进城头上的顺军人群中。

    看到八旗精锐争先恐后的登上城头,阿济格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入关之后,还没有哪一支汉人军队能让清军这么难堪。如今多尔衮刚刚全面执掌军政大权。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战事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大顺军这只百足之虫。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一定要狠狠的踩上一脚,不能让它缓过这口气来。

    “入城之后,纵马一日!“阿济格得意洋洋的颁布将令。一众将领,包括汉军将领在内都是喜不自胜。

    “有李岩所部的消息吗?”身经百战的阿济格不时好大喜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庸才,自然是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忽视了潜在的威胁的道理。

    “灵宝之战后,李岩率领的一万轻骑便再度蛰伏起来,倒是主力两万人在其副将杨翻的带领下,出现在黄陵一带,看来是打算救援刘宗敏等人。按照王爷的吩咐,蒙古四旗固山额真苏纳率一万五千精骑大军的侧翼。如果杨翻敢轻举妄动,定然叫他有来无回!”吴三桂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这李岩用兵极为狡诈,小心护卫咱们的粮道和存粮之地。万万不可让他找到了可趁之机!”阿济格对于灵宝的失陷还是心有余悸。

    “王爷用兵滴水不漏,属下钦佩之至!”吴三桂还是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

    “硕托、唐通所部攻略庆阳府,如今到了哪里?”

    “已经到达直罗县城,只要翻越横岭,便可进入庆阳府。顺军精锐都集中在延安府,万万不会想到我军虽然兵少。但却还是会分兵西进。一旦硕托将军进入庆阳府,李自成一定会方寸大乱!”

    “哈哈哈……!”阿济格志得意满。分兵西进的方略却是他自己一手制定,李自成将重兵布置在延安府,只知拒敌于国门之外,庆阳作为陕西腹地,却是兵力单薄。阿济格便精心设计了这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好戏。以硕托和唐通统帅军中满蒙汉大部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庆阳府腹地,立刻便可以使李自成的陕西防守方略功亏一篑、全盘皆乱。

    但笑声未绝,快马探哨却是策马狂奔而至,“禀报王爷,大事不好,硕托、唐通所部在在直罗池水河一线渡河之际被流贼兵马突袭,伤亡惨重,汉军旗唐通及麾下十四名将官全部阵亡!”

    “什么!”阿济格拍案而起,众人也都是大惊失色。硕托和唐通麾下的骑兵总数在两万人左右,顺军的主力都在延安府一带布防,其余各部防守陕西各处,庆阳府空虚无比,根据探马和眼线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顺军各部根本没有大规模的调动。那突袭硕托和唐通的兵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除了李岩还能有谁!”阿济格叫骂不已。“前几日还在灵宝和黄陵,倏忽之间,却又杀到了直罗,总共不过三万兵马,这大范围的穿插扯动,竟是让我南北两路大军徒呼奈何!”

    吴三桂的心也陡然间沉重起来,李岩的确不负名将之名,复出一个月以来,统领兵马纵横三府之地,如入无人之境,让二十多万清军无可奈何,此人当真是清军的劲敌。

    “王爷,您看……?”吴三桂连忙劝阻盛怒之中的阿济格。现在并不是大发雷霆的时候,李岩既然能出现在直罗,当然也极有可能出现在富县。如今全军倾尽全力猛攻富县,要是让李岩给抄了后路,那这个玩笑可就开大了。

    还没等阿济格缓过神来,清军的大营就先乱了起来。汉军营刚刚由攻城序列中撤退下来,回归本营。但偏偏是汉军营出了乱子,人喊马嘶,混乱不堪,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三桂脸色一变,立刻让自己的部下前去查看。但人还没走。汉军营报信的兵丁却是直接闯了进来,“禀告各位王爷,流贼换上咱们汉军营的衣甲。悄无声息的混进营中来,到处杀人放火,却是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王爷,属下这就回营……!”汉军营出了事情,吴三桂责无旁贷,自然要第一个回去压制。

    “慢!”阿济格很快从震怒状态中冷静下来,思虑片刻便拦住了急着回营的吴三桂。“平西王不必如此急迫。汉军营人数众多,一旦乱起来。恐怕仓促之间难有良策平定。传本王的命令,正白旗攻城所部撤出战斗,监视城中兵马。我满洲八旗、蒙古四旗各部出营,将汉军营牢牢围住。不可入营。派人前往营中送信,命汉军营各部主官迅速平乱,但不得出营,但有出营者,一律按流贼处置,杀无赦!”

    “王爷!”吴三桂是何等的聪明,一听便知道了阿济格话中的意思。清军大营各部连为一体,汉军营只是其中的一部,如今关宁军刚刚撤出战斗。还未入营。营中还有将近一万多人的士卒。阿济格此举是怕汉军营的乱子沾染到其他诸部,一旦引起营啸,无论是谁。便再也无法挽回了。再说,还有目前并不清楚虚实的李岩所部就隐藏在附近,如果李岩趁此机会发动攻击,那事情可就更加严重了。

    应该说,阿济格的这种处置无可厚非。但吴三桂却是心中大恸,这样一来。等于是将营中的一万多汉军士卒给放弃了。顺军细作在营中作乱,混乱之中不分敌我。接下来,很容易就演变成最让人不愿意见到的营啸,那营中的汉军士卒还能剩下来几个?

    阿济格看看吴三桂阴郁的脸色,很清楚他心中在想什么,“平西王不必忧虑,不过是些士卒而已,如今前明兵将争相投效我大清,兵丁之类的还用担心吗?等攻下富县,我将一众俘获将领、士卒都交给你处置。本王再放下一句话,今后再有降将来投,所有人马辎重先由你平西王来挑选,你看如何?”

    阿济格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吴三桂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躬身一揖,后退两步,闭口不言。

    不大会的功夫,清军大营中的诸部便纷纷出营,与汉军营之间留出好大一片空白地带。正白旗的攻城部队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城中的刘宗敏所部,但看来是有些多此一举,因为城中虽有数万顺军,但看来他们的将官却是根本没有趁乱出城的打算。

    汉军营中杀声震天,浓烟四起,不少营帐、辎重都已被点燃,不时有逃命士卒奔跑出来,但跑不多远,便被清军的羽箭射死。

    出营的人越来越多,倒在空白地段的尸首也越来越多,吴三桂脸色铁青,双手紧握,眼睛死死的盯着汉军营营地。

    终于,汉军营中一连串的呼啸,所有的士卒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出大营来,羽箭已经阻止不了他们奔逃的脚步。不多时,清军各部便已经同汉军营的士卒混战在一起,汉军士卒被清军像牲口一般宰割。面临着绝境,汉军士卒终于开始向清军进行了反击。

    “大胆!”阿济格只是静静的看着,脸色不断变幻。他身边的将领却是早已经骂出了声,“这些汉狗,竟然敢向主子刀剑相向!这还有没有王法!王爷,不必留情,全部杀光了才是,中原最缺的就不是奴才!”

    吴三桂身子一颤,身形未动,但嘴角却是已经有血丝慢慢的沁出。

    战况愈发激烈起来,汉军士卒似乎也意识到今日难有幸免的可能,已经开始毫无忌惮的和清军士卒血战到一起。不得不说,身处绝境的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让清军也甚为头痛。

    忽然之间,悠长的号角在远方响起,借着便是密集的战鼓声,阿济格猛然间向前紧走几步,眼光投向远处。

    潮水一般头裹红巾、身穿黄色号服的顺军兵马出现在视线之中,旌旗招展,万马奔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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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自解兵权

    其实现在李岩和他的部下,真的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大半个月中,他们纵横于延安府、西安府之间,在多铎和阿济格二十万大军丛中闪转腾挪。就在富县县城摇摇欲坠之际赶到战场,其实已经再无可战之力。

    清军的统帅阿济格却是被李岩一连串诡异高效的攻击给吓破了胆,生怕再重蹈多铎的覆辙,因此果断的下令撤退,这才使得富县的战事迅速结束。

    其实赶到富县的不过是李岩麾下的一万轻骑,这其中有不少是仓促之间从西安驻军中抽调出来的士卒,配合战力自然远逊于李岩执掌的后营。

    而后营的主力由杨翻带领,此时还周旋在黄陵一带,根本无暇救援富县的刘宗敏主力。

    阿济格的北路军缓缓后撤,终于消失在顺军的视线之外,期间的战斗最大的收获其实还是吴三桂的汉军营,因为李岩在其中做的手脚,汉军营爆发营啸,加上清军的屠杀,一共死伤了四千余汉军士卒。

    直到确认清军主力已经撤出战场,刘宗敏这才带领着袁宗第、田见秀和李过等人亲自出城。

    见到李岩的时候,一眼便瞥见在他身边并辔而立的牛金星。刘宗敏强忍住胸中的怒火,不咸不淡的冲着李岩拱拱手,就算是拜谢过他的救援之德了。李岩倒也没有苛求,也是淡淡的还礼,两人之间竟然没有一句对话。

    牛金星一连铁青。原本筹划着夺取援军的指挥权。将李岩架空,配合刘宗敏弄些功劳,以平息李自成的不满。但却是没想到。一出西安,自己便被李岩软禁在军中,跟着大军转道向南。这些天风餐露宿,一路疾驰,先是奇袭了多铎的粮道和灵宝县城,迫使南路军后撤,接着便是转道向北。杨翻在黄陵设伏,猛攻硕托、唐通的部队的同时。李岩又率领轻骑奔袭富县,逼得清军北路军也不得不后撤数十里。

    这样的军功,大顺军中哪里有人可以比肩?

    牛金星虽然满怀怨愤,但也不得不承认。李岩确实是顺军中首屈一指的智将,刘宗敏与之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沉默的刘宗敏将李岩所部迎进城内。富县的县衙便是刘宗敏的临时治所,一路上袁宗第等人围着李岩兴高采烈,但李岩却始终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同样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县衙之内的大堂上,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但在如此的气氛下饮酒,着实是让人有些压抑。

    落座之后,刘宗敏心有不甘的瞪了牛金星一眼。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李岩却是站起身来,冲着在场的众将和牛金星一拱手,接着便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块兵符放在桌子上。

    “丞相。前日里多有得罪,岩借权将军这杯水酒向您致歉。”说完,李岩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此次救援延安府,岩不得已出此下策,然心中却是以国家大局为重。岩也知道,丞相和权将军手中应该都有陛下的密旨。总督陕、豫兵事不过是权宜之计尔。既然如此,便不劳两位费心。如今大局已经稳住,岩便将陛下交托之兵符交予两位,随行一万轻骑,皆是陛下亲军,也一并交托,之后的事情,便有劳两位了。岩自当处于军中,但有何差遣,吩咐一句便是!”

    说完这些话,李岩再次拱手,转身向外走去。

    这一举动,却是让刘宗敏和牛金星尴尬异常,其余众将则是面面相觑,个别深解其中之味的人则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李岩的这各举动,即便是一直跟随在其身边的沈策也没有想到。出了大堂,沈策急匆匆的追上李岩,“将军,您何故如此,为何要自解兵权,这不是将刀剑交给了对方,咱们只有引颈待戮了吗?”

    李岩的神色一如往常,“我这条性命是闯王救下的,他是我的恩人,也是君王,他万万不至于想要取我的性命,只不过是误信了朝中的奸佞之言罢了。前几日,我已经呈上了一份表章,着人快马送往西安。这份表章和今日之举便是表明我的心意,朝廷但有需要,我李岩依然会义不容辞!”

    “可……!”沈策急的直跺脚,“根据属下的可靠消息,牛金星和刘宗敏手中都握有陛下的密旨,其中的内容不看也知道是些什么内容。要不是兵事危急,需要将军力挽狂澜,陛下也万万不会邀请将军再度出山。现在大局稳定下来,他们打的便是过河拆桥的算盘啊!”

    这次李岩想的很是清楚,李自成对于自己的猜忌是很明了的,但他也实在是想不到李自成会有什么理由来杀害自己。难道就为了一句“十八孩儿主神器”的谶语。李自成心中所猜忌的,无非是自己掌握兵权,就连这次出征也是万般无奈之举,只要自己急流勇退,成功之后立刻自解兵权,他还会有什么理由来对自己不利呢?

    沈策只能暗自叹息。当初朱平安派他来到李岩的身边,他很快便发现,李岩虽然天纵奇才,但其性格格局却是有着重大的缺陷。内心中对于李自成的感恩和信任,使得他看待问题只能站在一个相对狭隘的角度上,可以说,从内心深处来说,李岩相信李自成对其的猜疑只是暂时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幡然醒悟。

    就像是这次,顾君恩已经将李自成和牛金星廷议的内容完整的传递给了沈策,沈策也将部分关键的信息告诉了李岩,但李岩却只是因势利导的策划了这次“声东击西”的战术方略,其后却是主动交出了兵权,看来他是打算用自己的行动向李自成表示,他真的是并无觊觎之心。可这能行得通吗?

    一万轻骑交了出去,杨翻等嫡系部属此时究竟到了什么位置还不确定。万一牛金星等人有所异动,李岩身边不过百余名亲卫,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朱平安曾再三叮嘱,一定要保障李岩的生命安全,直到今天,沈策才知道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一时之间,沈策竟然也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李岩等人离开之后,刘宗敏等人楞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牛金星看看在座的众人,袁宗第、田见秀、李过三人是跟随李自成的老将,其中李过还是李自成的义子。其余几人则都是刘宗敏的部将,应该说,这里并没有外人。

    但李过的身后却一直侍立着一名红脸少年,宽宽的额头,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看年纪也就在十五六岁上下。

    “这位是……?”牛金星用眼神扫视一下那少年。

    “哦!”李过眼角眉间充满忧色,牛金星问了两句他才意识到,这才回身对那少年说道:“赤虎,还不与丞相大人见礼!”

    “小人李赤虎,见过丞相大人!”那少年不卑不亢,躬身施礼。

    李过说道:“这是下官的义子,乳名名唤赤虎。其父亲是下官的同族,早年离乡跟随海商出海谋生,不幸客死异乡,只留下这个子嗣。听闻我顺军入京,特来投奔。下官怜惜其孤苦,特收为义子,留在身边做个亲兵!”

    牛金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既然是将军的义子,那便不是外人了!本官这里有陛下的密诏一封,特与诸位观之!”

    牛金星将密诏取出,交给众人参详。众人看后,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但谁也不敢妄自说话。

    “陛下曾有命令给权将军,所述内容与密诏一般无二。”牛金星缓缓说道:“李岩拥兵自专,抗旨不遵。竟敢软禁本官,转道南下,奉陛下旨意,一旦察觉其有异心,立刻锁拿,解往京师论罪!”

    刘宗敏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点头。

    袁宗第、田见秀、李过等三人却是吃惊非小,田见秀在顺军营中,待人宽厚,素有儒将之风,此时连忙说道:“丞相大人,制将军此举也是为了牵制东虏的兵马,全是为了解富县之围,如果以这种罪名论罪,未免、未免难以堵住悠悠之口啊!”

    牛金星冷哼一声,“那他和前明余孽私下往来,算不算心怀悖逆呢?”

    “这个……?丞相大人可有实据?”

    “哼,陛下早已侦之,早在潼关之战时,李岩便私下曾与前明山东总兵朱平安见面,朱平安曾多方拉拢引诱。现如今,李岩多次上疏请求我大顺与江南前明余孽结盟,共抗东虏,这难道不是明证吗?”

    田见秀一时无语,牛金星又看看袁宗第和李过,“袁将军,你是陛下起兵之时便跟随在身边的老臣,陛下对你信重有加。李将军,你不仅是陛下的侄儿,还是陛下的义子,这其中的轻重你应该分得清楚,你们难道愿意为了一个李岩,便敢违逆陛下的旨意吗?”

    田见秀等三人互相看看,只得起身施礼,“臣不敢!”

    牛金星轻拍一下酒桌,“好,有三位这句话便成!本官也说句心里话,李岩毕竟是国家大将,本官也不能轻易论罪,一切都要看陛下的意思再说。三位如果有心,大可以上疏为其求情,陛下感念旧情,说不定便会赦免于他!”

    “多谢丞相!”

    牛金星满意的点点头,冲着刘宗敏交换了一下眼色,刘宗敏默默的点点头,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丝杀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李赤虎

    清军暂时后撤,但之前的战斗并未让其遭受多么重大的损失,一旦清军得知李岩增援的虚实,便会在此紧逼而来,这一点是得到了大顺军所有将领的共识的。因此,就在当天夜里,刘宗敏和一众将领便做出了向洛川撤退的决定。

    此时的陕西,顺军的总兵力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万。但这个数字背后,却是藏着极大的水分的。但从补给方面来说,地盘急剧缩小的大顺军便负担不起这样巨大的消耗。五十万兵力中,贺锦和白旺的兵马占据了十万,贺锦向西安靠拢,协助李自成守卫城池,而从湖广远来的白旺则直奔潼关,抵御多铎的南路军。

    其余的兵马中,有大半都是前明官军的降卒以及四方聚拢而来的流民,这些部队的战力可想而知,前明官军相继叛逃,流民兵马不能久战,一旦没了吃食或者占据不利便会四散奔逃。所以,陕西的顺军主力也就在二十万上下,和清军的兵力其实是差不多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虽然李岩暂时逼退了多铎和阿济格两路大军,但暂时的这些胜利远远不足以改变整个战事的进程。

    五月初五,刘宗敏所部退至洛川坚守。李岩也随军来到洛川,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未曾参赞军机,整个人无所事事,但他却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似乎对于自己的未来并不担心。

    但沈策却是不能掉以轻心。没了兵权,牛金星和刘宗敏又必杀李岩而后快。如今山东军情处在北方的势力却是急剧收缩,虽然连续向自己隶属的河南千户所发出数封告急文书。但仓促之下,距离最近的河南方面能不能及时安排救援事宜,做出应对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但该来的终归要来,就在五月初六,也就是刚刚抵达洛川的第二天夜里。刘宗敏忽然下令全城戒备,午夜时分,大批的兵卒便将李岩的住处团团包围。

    喧嚣一时的马蹄声、呼喊声很快静谧下来。灯笼火把将整个李岩居住的这座小院照的亮如白昼。

    就在兵马围困的时候,李岩已经吩咐手下的亲兵将院门大开。他也推算到牛金星和刘宗敏会在自己的战术方略上做文章,讲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安插给自己。但无论如何,陕西的战局是因为自己稳定下来的,李岩不相信李自成看不到这一点。更不相信李自成会效仿崇祯皇帝,自己也绝不会重蹈当年袁崇焕的覆辙。

    袁宗第和田见秀都没有来,和李岩并肩作战多年,私下里也是多有交往,他们也实在是不愿意做亲自上门拘捕李岩的勾当,因此两个人一并向牛金星告了假,置身事外。牛金星也乐得他们两人部参与此事,因此欣然允准。

    只有李过,因为其身份是李自成的义子。所以,在以永昌天子的名义缉拿李岩时,他却是必须在场的。因此在牛金星和刘宗敏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来到了这里。

    火光映照着雪亮的刀剑,牛金星和刘宗敏一众人等杀气腾腾的进入到李岩的住处中。

    就在正堂的前边,李岩一身便服,却是已经等待了好一会。看到牛金星和刘宗敏联袂而来,不由得轻松一笑。

    “罪臣李岩……!”牛金星取出密旨。就要当堂宣旨。李岩却一摆手,“丞相大人。不必再宣读旨意了,无非是解送岩去京师罢了,无须多费口舌,一切公道自在人心,见了陛下,岩自会解释!”

    牛金星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将密旨收起,却是又取出了另一份旨意。“不好意思,制将军,事情又起了变化,今日午间,刚刚收到陛下的另一份旨意:查后营制将军李岩,私下与前明余孽勾结,意图叛乱,着即捕拿归案,无须审问,当场斩首,以儆效尤!”

    “啊!”一时之间,除了刘宗敏和牛金星之外,众人都是惊呼出声,李过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上前说道:“丞相大人容禀,制将军有功于社稷朝廷,虽是……,这个,虽是犯有小错,但罪不至死,更何况他追随陛下多年,万万不会与前明余孽有什么瓜葛,还是按照之前的旨意将其解往京师当着陛下的面再行论处吧!”

    牛金星冷笑一声,“李将军,难道你在质疑陛下的这份旨意吗?”说着,将密旨递给李过,李过匆匆看完,却是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岩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悲愤满腔,气急反笑,“牛金星,你欺瞒陛下,陷害我李岩,就不怕日后遭了报应吗?”

    牛金星冷然回答道:“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我牛某人何德何能,能左右陛下的主见!”

    刘宗敏断然大喝道:“有陛下的旨意在,还不快拿下叛臣李岩!”

    但周围的兵卒却是面面相觑,李岩在军中的威望颇高,加之体恤士卒,因此大顺军中对其都是格外尊敬。

    刘宗敏喊了一嗓子,周围却是无人响应,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抽出佩刀来,“怎么,尔等还想抗旨不成!”

    士卒们无奈,只得瑟瑟缩缩的各执刀枪,逼上前来。

    此时,沈策带着一众亲卫将李岩紧紧的卫护在中间,“牛金星妖言惑众、蒙蔽圣听,定是矫诏抓捕忠良!”

    沈策一把拉住李岩的胳膊,“将军,我早已经给杨翻将军送了信书,他一定就在来洛川的路上,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只要振臂一呼,定然能聚集起军卒杀出城去。只要咱们出了城,杨翻将军他们一定能及时赶来支援……!”

    李岩惨然而笑,推开沈策的搀扶,“陛下要我李岩死,事到如今,还出城去做什么!我李岩自诩一身经世之学,本以为投得明主,能匡扶华夏,振我汉人雄风,却没料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当年在杞县,陛下救我李岩满门的性命,今日里,我李岩便将这条性命还给陛下便是!”

    李岩猛然抽出佩剑,冲着牛金星高声喊道:“牛金星,但凡你还有一点良知,便请转告陛下,我李岩对他忠心耿耿,不劳陛下亲自动手,这便自我了结,但我在京师中的家眷族人,还请他高抬贵手,放其一条生路!”

    说完,横剑便要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沈策吓了一跳,但李岩的身手甚是迅速,再想救援已然是来不及了。

    牛金星大喜过望,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李岩的举动,心脏怦怦而跳,几乎要跳出胸口来。

    但一声弓弦响过,李岩的宝剑却当啷落地,一枚细细的弩箭射穿了他的右手手腕。

    骤生变化,心已提到嗓子眼儿的牛金星险些一头栽倒,正气急败坏的搜寻这弩箭的施射者时,脖子上却是感到一股沁人的凉意,低头一看,险些魂飞魄散。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利刃赫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周围一阵惊呼声中,牛金星战战兢兢的慢慢扭头看去,却是那个一直跟在李过身边的红脸义子李赤虎。

    “赤虎营何在!”李赤虎的嗓音嘹亮,话音未落,牛金星和刘宗敏身后的士卒中已经有百余人纷纷扯下披在身上的黄色战袍,露出一身黑色劲装来。

    “赤虎!你这是干什么!”一晚上连遭突变,此时见到自己的义子竟然挟持牛金星,一时间险些晕倒在地。

    李赤虎却是没有理会李过的责问,而是紧紧的盯住牛金星,话音中却带着一丝戏谑,“丞相大人,烦劳你下令,让周围所有人等放下兵器再说!”

    牛金星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那锋刃便会划开自己的脖子,忙不迭的挥手,震惊的刘宗敏等人只得听令放下了兵刃。

    此时,后堂和厢房中又跳出几十个黑影,为首的一个人,径直来到李岩的身边,一躬身,“将军莫怪,情急之下,不得已施射弩箭,万望见谅!”

    这个时候,沈策已经扯下自己的衣襟,手忙脚乱的将李岩的伤口包裹起来,看到那由后堂走出的黑衣汉子,却是惊喜莫名,“兄长!”

    黑衣汉子摆摆手,冲着李赤虎点点头,李赤虎挟持着牛金星慢慢走到这边。一众赤虎营的手下将众人围拢起来。

    李岩看到那黑衣汉子,却是感觉有些面熟,只是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能客气的点点头,此时的他求死不成,心乱如麻。

    黑衣汉子低声说道:“将军,杨翻的兵马已到城外,咱们要即可出城与其会和,迟则生变!”

    木呆呆的李岩只能点点头,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再做出什么抉择了,只能浑浑噩噩的跟着沈策这些人出城。

    黑衣汉子朗声对着刘宗明说道:“很简单,让开道路,让我等出城,我便放了牛丞相!”

    刘宗敏本欲发作,但牛金星在他们手中却是让他投鼠忌器,牛金星如果出了岔子,李自成是万万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他只能沉着脸一挥手,吩咐手下的士卒让开道路。

    院外,李赤虎的手下来扮作李过亲卫来的时候,便带了不少的战马,此时又将刘宗敏等人的坐骑抢夺过来,众人翻身上马,向着洛川县城的南门疾驰而去。

    坐在马背上的李岩此时才慢慢平静下来,看着不远处前方那黑衣汉子的背影,脑海中却是猛然间想起一个身影来。

    “是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李来亨

    “小弟只是想提醒林泉兄。起舞电子书△↗,..取天下易,治天下难,闯军或许能改朝换代,但天下却未能由他们来坐。更何况李自成其人看似豁达豪迈,其实却是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之辈。此话,林泉兄如今未必会听得入耳,但日后总有验证之时。小弟只希望林泉兄事事留心、时时谨慎,千万不可被小人有机可乘,遭了暗算!”

    看到那黑衣汉子熟悉的面孔,李岩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昔日镇平城外,有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来。当时的情形之下,处在那样的一种敌我态势中,任谁都会以为他那番话是危言耸听,离间之言,但今天看起来,那人所说的却是意义深远、眼光独到。

    李岩看看沈策和那黑衣汉子,“你也姓沈,你们早就认识,都是朱总兵麾下,是吗?”

    黑衣汉子一笑,看看沈策,“实不相瞒,就在当日里镇平城相见之后,我家大帅便对将军推崇备至。但心知将军雅量高致,绝不会轻易背弃大顺,但又担心将军性情淳朴,平白的被李自成和其身边的小人所陷害,因此这才派遣我族弟沈策潜入营中,以备不时之需!在下和杨翻是昔日兄弟,沈恪!将军称我瞎子即可,目下在大帅麾下忝居亲卫右千户一职!”

    说话间,便来到洛川县城的南门,一路都有刘宗敏的兵马尾随包围。但李赤虎挟持住了牛金星,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抑或说是顺军的将领和士卒都明白其中的原委,根本无心阻拦李岩等人。

    还没等刘宗敏发号施令,城门便已经大开,守城的士卒安静的站在城门两侧。就这样目视着李岩等人顺利的出城。

    一时之间,李岩的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骑在马上,冲着两边的士卒微微拱手。

    出得城来,牛金星却是听到了刚刚沈恪的言语,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向着李岩连连叩首,“林泉兄,李将军,小人罪该万死,不该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诬陷,但念在你我同殿为臣多年,还请您千万手下留情,饶我一条狗命啊!”

    李岩只是叹息一声,“你已位极人臣。又何必做这些阴私之事,我李岩与你何怨何仇,你竟如此相逼?”

    说话间,沈恪却是一指南边,“将军,杨翻的兵马到了!”

    黑沉沉的夜色中,南面谷河方向已经火光大作,目线可及之处。热门小说一条蜿蜒的火龙正在飞快的逼近洛川城。

    刘宗敏脸色一变,当即勒住了马缰。再也顾不得牛金星的死活,拨转马头便直接回城,吩咐紧闭城门,严加戒备。

    见此情形,牛金星口中大骂刘宗敏不仗义,同时却是嚎啕大哭。就连身下的衣裤都是**的一片,引得胯下的战马都是老大不乐意,不停的打着响鼻。

    不大会的功夫,杨翻的前锋人马就已经来到近前,一身风尘仆仆。一眼看到居中的李岩,杨翻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来,“将军,闯王无道,奸佞祸乱朝政,咱们反了!”

    李岩却似乎是并没有听见杨翻的话语,只是回身望着黑沉沉的洛川城池,若有所思。

    一名哨探疾驰而至,“将军,清军再度南下,距离洛川县城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了!”

    沈恪连忙说道:“将军,清军势大,咱们无法力敌,陕西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还是继续南下,避其锋芒吧!”

    李岩黯然的低下头去,“和朱总兵的赌约我已经输了,当初我曾与朱总兵有言在先,如果是我输了,便自领一军进入河南,择机而动。还请沈千户给朱总兵送一个消息,我李岩虽然如今是丧家之犬,但一定会遵守当初的诺言,河南是山东西南的屏障,我李岩原为山东父老谨守屏障,绝不后退一步!”

    沈恪大喜,当即一抱拳,“如此便有劳将军了!也请将军放心,河南我山东军兵马将权力支援。还有一个好消息,将军留在西安的家眷和族人已经由顾君恩老大人救出,不日便可到达河南与咱们会和!”

    “顾老大人竟然是……!”李岩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杨翻代替李岩向全军发布转道河南的命令,后营两万士卒俱是李岩多年的老部下,除了少部分家眷都在西安,不得已要返回之外,其余大部分却都是愿意跟随李岩去河南。

    兵马调头,转向东南。但身后却是忽然有人呼喝着赶上来。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十余人紧跟而来。杨翻大声问道:“是何人竟敢尾随我部?”

    走近一看,却是李过带领着十余名心腹赶了上来。“赤虎,你给我滚出来!”

    沈恪、杨翻等人眉毛一挑,就要上来阻拦,李赤虎却是翻身下马,疾奔到李过马前,翻身跪倒。“义父!”

    李过怒不可遏,挥着马鞭指向李赤虎,“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离开大顺军不成?”

    李赤虎并没有回答,而是跪在李过的马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义父,不孝子并未背叛大顺。孩儿一家流落山东时,孩儿便已经归属于朱总兵麾下了。孩儿父亲病故时,一家人孤苦无依,幸得朱大帅和夫人怜惜,安葬我父,又给了银子让我赡养母亲弟妹。朱总兵还将孩儿送入讲武堂童子班,如果不是朱总兵夫妇,孩儿一家早就冻饿而死,又何谈与义父的相见?”

    “义父时常教导孩儿要知恩图报,孩儿自忖并没有做错!唯一的错处便是不该对义父隐瞒!”

    “孩儿在义父身边数年,可曾做过对不起义父和大顺的事情,义父也该睁开眼好好瞧瞧,如今的大顺已经成了什么模样?像是李岩将军这样的忠良都被排挤到如此地步,难道闯王就不该反思吗?”

    李赤虎满脸泪痕,侃侃而谈,完全不是平日里一身蛮力的形象,李过惊诧的同时,但又不得不承认,李赤虎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高举的马鞭慢慢落下,暴怒的神色也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和萧索之意。

    同样李岩等人也是神色凝重,李赤虎的话说的不错。当初大顺何等威势,席卷天下,纵横无敌,但进入京师不过两月光景,便被赶了出来,如今更是江河日下,原本朝气蓬勃的朝廷便成了现在的苟延残喘,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该好好思虑一下吗?

    李过叹口气,将马鞭收起,从身边亲卫手中接过一个包袱,“这是出征之前,你义母为你缝制的几件衣服,你走得急,却是连这个都没带上。今后跟随在李将军或是朱平安的身边,少说话多做事才是。还有,今年你已经十六了,原本,你义母和我为你说了一门亲事,打算回京之后便操办起来,但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你是家中的长子,早些将婚事给定下来,开枝散叶,也好让你母亲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这才是为人子的孝道!”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心酸不已,李赤虎更是伏地哭泣不已。李过转向李过和沈恪,“今后赤虎便托付于两位了,还请多加照看!”

    沈恪郑重的一拱手,李岩则说道:“贤弟放心,有我李岩在,赤虎定然万全!”

    李过点点头,随机拨转了马头,一行人呼啸而去。

    李赤虎却是忽然站起身来,向着李过的背影大声喊道:“义父,大帅已经为我取名,叫做李来亨。我李来亨今日对天地起誓,日后一定保家卫国、光宗耀祖,让我李氏一族青史留名!”

    远处的李过悄悄回过头来,一双虎目中早已经噙满泪水,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欣慰之极。

    众人带领兵马继续前行,但牛金星却是一直大呼小叫,惨呼不已。按照杨翻的意思,这种小人,手起刀落,砍了便是,但李岩却是不允,奔出十余里之后,李岩下令将其释放回去。

    牛金星感恩戴德的连连磕头,也不敢骑马,一路步行狂奔向着洛川县城的方向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边透出曙光,牛金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情急之下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早年牛金星也曾流落江湖,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已经将身子掏空,这一路狂奔下来,四肢百骸都如同灌了铅一般,眼见着四处荒野、天色大亮,再也没有力气奔跑。看见一条小溪,便一头扎了下去,狂饮不止。

    喝饱了溪水,牛金星这才喘匀了气息,瘫倒在小溪旁,心中却是大恨。这李岩看似忠心耿耿,其实还不是与朱平安暗通款曲,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猜测,想不到却确有其事,回去之后定要在李自成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想着想着,牛金星疲累交加,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也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一股热风扑面。

    睁眼看时,却是吓了一跳,面前却是环绕着好几匹战马,围着自己不停的转圈,刚刚便是那硕大的马鼻子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但战马上的骑士却是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牛金星听不懂的语言,直到浑浑噩噩的牛金星不经意间看到那骑士脑后的一条辫子,这才大惊失色。

    “糟糕!竟然遇上东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我证明我是我

    骑士将牛金星一把从马上扔了下来,牛金星真正是摔了个满眼金星,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却发现已经身在清军的大营之中,周围都是顶盔贯甲的满清八旗战将,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正中居中而坐的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龙纹红袍的中年人的目光中则带着些好奇的意味。

    其实并未下马,而是高声向着那中年人说了一番话,言辞之间甚是恭敬,之后便拨马退下。

    此时那中年人旁边的一个铁甲将领则越众而出,走到牛金星面前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一番,没想到说的却居然是汉话。

    “王爷,看此人的穿戴,倒不像是寻常百姓,要不要属下等拷问一番!”

    那被称为王爷的中年人还未回答,牛金星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扯开嗓子哭喊起来,“莫要拷问、莫要拷问,小人是大顺朝丞相牛金星是也,各位将军、王爷,小人愿意投效大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你是牛金星?”那铁甲大将显然并不相信面前会是大顺朝的文官之首,带着疑惑的眼神又看看牛金星,并向那王爷回复,那王爷显然也来了兴趣,站起身走到近前。

    “你说你是牛金星,有何凭据?”那王爷的汉话也算字正腔圆。

    牛金星顿时傻了脸,自己本就是牛金星,还哪儿有什么凭据,一直以来都在大顺朝。都是刷脸度日,从未想过自己还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便是自己。

    牛金星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全身上下,昨夜出来的匆忙。引荐等物自然是无暇顾及,找遍全身,也只找到了那两份盖着永昌天子印玺的密旨。

    “平西王!”那王爷的一句话,险些让牛金星一头栽倒,万没想到,面前拿着密旨仔细端详的铁甲大将竟是在山海关让大顺军惨败的吴三桂。

    “你看这诏旨是真的吗?”王爷问道。

    吴三桂仔细分辨片刻,肯定的点点头。“应该不假,这家伙身上带着这两份密旨。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牛金星差点哭出来,“小人真的是牛金星,我可以证明我就是我,这是永昌天子亲手发出的诏书。绝对不会有假!”

    一句话将阿济格和吴三桂都逗乐了。吴三桂却是眉毛一挑,“王爷,照这密旨上所说,李自成已经对李岩起了杀机,特意颁下密旨来,就是要牛金星和刘宗敏借机除掉李岩啊!”

    阿济格却是有些拐不过弯来,想了好半晌只能是叹口气,“你们汉人的事情,本王还真是很难理解。明明是国之栋梁。为何偏偏要杀之而后快,这不是,这不是自毁长城吗?远的不说。便说之前的袁崇焕,先帝和摄政王都对其推崇备至,可偏偏是那崇祯皇帝……,唉!眼前这李岩也是如此,流贼军中还能有什么人才,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却还……,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一番感慨。却是让吴三桂和牛金星极有默契的同时老脸一红。

    阿济格也很快发觉自己说这番话并不合适,连忙打个哈哈遮掩过去,用脚一踢牛金星,“哈哈,说起来你也算是有功之臣,本王拿那李岩都是束手无策,想不到你们君臣却是为本王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王爷容禀!”牛金星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小人却是功亏一篑,那李岩却是与山东前明余孽朱平安有勾结,被他派出的细作给救走了!”

    阿济格耸动一下鼻翼,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笑容,“至少现在刘宗敏麾下是没有什么人才了,本王兵进西安府绝对再无阻碍了!”

    “王爷英明!”牛金星匍匐于地,“刘宗敏不过一莽夫而已,麾下虽有十余万兵马,但却是乌合之众,小人不才,愿将顺军于洛川等地布防、军力配置等军情一一禀报王爷,助王爷一举平定陕西!”

    阿济格哈哈大笑,“你这奴才,却是见机的快,本王遇见你也算是走运。这样,本王便将你收入帐下,做包衣奴才,等到平定陕西之后,论功行赏!”

    “奴才多谢主子!”牛金星一头磕在地上,屁股险些翘到了天上。

    ……

    因为牛金星的叛变投敌,大顺军位于洛川一线的防线很快土崩瓦解,大将袁宗第战死,刘宗敏和田见秀、李过率领残部退往西安。清军硕托部趁机向西猛攻,原明朝降将相继归降,临洮府、平凉府、巩昌府接连失陷,阿济格也拿下了庆阳府和延安府。

    多铎所部也与驻守潼关的刘方亮、白旺激战数场,潼关防线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白旺等人紧急上疏,点明清军已成南北包夹之势,如果坚守陕西,迟早会被清军合围,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南下,河南处于四战之地,顺军、明军犬牙交错,目前也只有湖广一带算是安全的。

    李自成心丧若死,从京师退至河北,又从河北退到山西,从山西来到陕西,现在,就连自己的老巢都要不保,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势已去,众叛亲离了。

    五月二十七的时候,李自成黯然离开西安,放弃了自己京营多年的老巢,带上自己的亲信部队、一众亲眷和数之不尽的金银财货,向着南方缓缓撤退。

    白旺、刘芳亮和贺锦所部相继与其会和,加上随军的亲眷人数也达到了十余万人,就是这样一支大军,在殿后的田见秀、李过以及潼关守军的掩护下,缓缓向湖广方向撤退而来。

    清军占领陕西,迅速平定各地的顺军余部,兵马的规模迅速膨胀到三十余万人,顺军和前明的降卒就占到了十余万人,阿济格和多铎遵照多尔衮的吩咐,将这些降卒全部编入汉军八旗,交给汉军将领吴三桂、孔有德、姜瓖等人率领,而军中的中层军官则由满人占据,由此控制住汉军八旗的军事力量,防止这些将领出现战场倒戈的举动。

    可以说,陕西和山西的失陷,让满清的实力很快壮大起来,清军大举招募前明和大顺的地方官员,任命其为地方各级主官,招募流民,稳定地方的局面,尽快恢复生产,以此来保障清军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而此时,山东方面则与驻守京畿、河北的清军早已经开始了激战。早在清军进入山西之后,已经被封为睿王的朱平安便回到了山东。

    隆武朝廷暂时不再设立储君,这是朱聿键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这也使得朝廷暂恢复到一种相对的平衡之中。

    平虏侯郑芝龙被任命为江南兵事总管,可以说这样一个官职也是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朱聿键对于郑家寄予厚望,盼望着依靠郑家雄厚的实力实现南北一统,恢复大明正朔。由郑芝龙担任北伐事宜的最高指挥官,由其指挥江南各部誓师北伐,便是做了这样的打算,就连朱平安,虽然目下执掌江北兵事,但从官职和权力划分上,也要听命于郑芝龙的调遣。

    清军进攻山陕,京畿和河北一带势必空虚,这是天赐良机,因此,朱平安在一面上疏的同时,已经任命卢向昇为督师,率军向北推进。不过,多尔衮也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满清八旗精锐布防河北京畿一带,双方激战连场,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分出胜负。

    而就在此时,山陕却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失陷,清军主力回援京畿一带,山东方面的压力便骤然间大了起来,双方便很有默契的休兵罢战,多尔衮和朱平安都清楚,现如今,无论对方谁想要吃掉谁,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在这个时候以命相搏是绝对不理智的。

    得到李岩归附,同意进兵河南的消息,朱平安也很是欣慰,李岩这种人才能够招入麾下,可以说令山东军如虎添翼。

    很早之前,就在镇平城初次相遇之后,朱平安便开始运作李岩的事情。不得不说,大顺军军中上下包括指挥中枢的结构都处在一众很是松散的状态下,这也为朱平安顺利派遣人员潜入创造了很多机会。

    沈策只是其中的一个,他是沈恪当初推荐的人选,讲武堂一期毕业,和张继祖他们是同窗,不过被阴世纲所赏识,没有结束课业便被军情司给挖了过去,隶属于河南千户所。他隐藏在李岩的身边,将其个人的思虑、情绪状态完整无缺的报告给了朱平安。

    至于顾君恩,则属于意外之喜。顾君恩其人虽然上了年纪,但这个人却是很善于保护自己。早在提出立足山陕,进取天下的方略之后,他便意识到李自成对于自己才华的一丝忌惮,因此才托风疾为借口,刻意的退出了李自成身边的朝廷中枢。另外便是牛金星、刘宗敏等人对于士人集团的排斥,逼得顾君恩不得不明哲保身。

    朱平安身边的军机处行走参谋张煌言,却是与顾君恩有过交集,也因为张煌言的关系,朱平安可以接触到顾君恩这样的人物,也顺利的将其拉拢过来,作为备用的棋子。

    至于李赤虎,也就是李来亨,则是讲武堂童子班中的精英,和周昌算是同一期,李赤虎是童子班中年纪最长的,机缘巧合,朱平安发现了他和李过之间的关系,之后才得以确认,原来他便是南明历史上继李定国之后最杰出的抗清英雄。

    沈策在向河南千户所告急的时候,阴世纲在取得朱平安的首肯之后,才得以动用了这颗埋伏在大顺军指挥中枢的暗线。现如今,大顺已经是日薄西山,所有埋藏的内线人员,也在没有必要隐藏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北面来人

    应该来说,此时的郑芝龙对于北伐的态度还是积极的。在取得了隆武朝廷的主导控制权力之后,郑芝龙还是寄希望于通过北伐来进一步扩大郑氏家族在中枢和民间的影响力。之前,郑家困居于福建一隅,但现在跻身于中枢,所抱有的目标和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为此,郑芝龙开始对麾下部队的整训和动员,包括湖南的何腾蛟以及江西的袁继咸,两位江南大明朝廷最有实力的督抚也都在此时投了赞成票。

    郑芝龙的战略是沿长江北上,先夺取荆襄,之后可以兵进山陕,与山东、河南的朱平安所部南北呼应,夺取关中之地后,天下便唾手可得。到时候,无论是满清或是朱平安,都将不得不陷入到战略被动的状态之中。

    可以说,按照目前的实力来说,郑芝龙做出的这种战略部署是极为实际的。目前湖广的形势虽然复杂,但相对来说,各种势力的实力却是和郑家的军力无法相比拟的。

    但关键有一点,却是令隆武朝廷以及郑芝龙有些踌躇。和坚决抗清和消灭大顺的朱平安不同,郑芝龙和隆武朝廷虽然也坚持消灭灭明的大顺政权,但对于清军,内部却是存在着很大的分歧意见。其中最为主流的意见,也就是郑芝龙等人认为,吴三桂等汉臣是借助于满清的实力为崇祯皇帝复仇,从这一方面来说,郑芝龙等人却是未将清军作为头号敌人来对待。一旦攻入湖广,面对着南下的清军该如何应多,内部之中却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决议。

    李自成黯然退出山陕之后。湖广各股势力之中,应该说实力最强的便是他。但他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便是军心消沉,补给困难。“均田免粮”、“闯王来了不纳粮”这种口号如今已经不能吸引流民参与到顺军当中,因为北方的战事,大批的流民已经向相对来说安定许多的江南和山东转移,而大顺本身的急转直下的态势更是让很多人心有余悸。此时避之不及。所以说,顺军虽然还保有着十余万兵力的规模。但其实带有最多不确定因素的也是它。

    其他如黄得功等地方派系,都是拥兵割据一方,甚至连何腾蛟都是打算以北伐来扩充自己的实力。白旺分兵出荆襄之时,为防备被人抄了老窝。曾经派人私下里与何腾蛟联络,约定共同伐清,但何腾蛟却是坚决拒绝。白旺不得不出兵之后,何腾蛟却是派遣兵马攻入襄阳地方袭扰,却被白旺的部下击退。等到李自成大军退入湖广之后,威胁到何腾蛟在湖广的安全,才逼得何腾蛟不得不频频向郑芝龙求援。

    郑芝龙的兵马也由此得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到湖广地区,但控制庐州、武昌府的黄得功却是根本不买郑芝龙的账,只是据守自己的地盘。不让郑家的一兵一卒进入。

    孙传庭去世之后,罗汝才在朱平安的授意下,由英霍山中出兵。也进入到湖广一线。在朱平安看来,罗汝才虽然自身实力不济,但作为一根搅屎棒是绝对没有问题了,他也很期待,在真实历史中并没有过多戏份发挥的这位号称“曹操”的罗汝才,究竟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

    义兴元年的七月中旬。在好不容易和黄得功讨价还价之后,郑家水师和陆师终于进入黄州府。黄州府城也因此变得热闹起来。每日里都有大批的身穿铁甲,下身却是穿着短裤和水鞋的福建士卒到达此处,城外长江边上也已经连起十余座水寨供郑家大军使用。

    七月二十三这一天,也是今年以来最热的一天,郑芝龙带领着郑鸿逵等心腹将领也赶到了黄州府城。

    李自成已经进入襄阳,这对于郑芝龙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能趁机剿灭元气大伤的流贼,那对于郑芝龙来说,可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他郑芝龙将成为大明的中兴名臣,简直可以与前堂的郭子仪、李光弼相提并论。

    也因为如此,对于此次进兵,郑芝龙显得尤为慎重,抽调郑家兵马各路精锐进入湖广,还积极联络了何腾蛟、袁继咸等各路督抚,江西兵、贵州兵、江浙兵也都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到湖广地界,总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人,对外号称五十万之众,秣马厉兵、跃跃欲试。

    俗语有言,“湖广熟、天下足”,虽然并不能说明此时的湖广已经超越江浙成为大明最发达的地区,但至少作为长江中游最重要的产粮区,体现出湖广在目前大明的无可比拟的突出作用。

    也因为经济的发达,有明一代,黄州府都是科甲最为鼎盛的地区,在整个湖广中位于首屈一指的地位。从洪武开国直到崇祯朝,黄州府推出进士四百零六人,湖广地区无人能及,放眼全国,也是一个了不得的成绩。

    但也是因为极度的兴盛,流贼变乱之后,李自成和张献忠先后将眼光投向湖广一带,因为战火频仍的缘故,曾经繁华的黄州府也渐渐凋零下来。

    黄州府城中多有豪商富户,张献忠经略湖广之时,黄州也曾屡遭劫难,因此城中富户商贾多被屠戮,永平坊作为当时最为繁华的区域,便遗留下不少豪族的宅院。

    其中孝义巷中便留有一座万历年间朝中显贵的祖宅,如今却是成了郑芝龙在湖广的行辕。

    七月二十五一大早,郑鸿逵却是着急忙慌的登门拜访。这些日子以来,郑鸿逵忙的脚不沾地,作为郑芝龙麾下的文臣之首,又是隆武朝廷的定虏侯,北征大军的粮草供给便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数十万人的大军,每日里吃喝用度便是一个天文数字,以郑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是有些吃消不起,郑鸿逵不得不和各部势力每日里争执、商议,为的便是搜刮一点一滴的财富,汇流成河,保障北征大军的使用。

    原以为郑鸿逵只是来哭诉银钱、粮草的消耗,郑芝龙却是有些不耐烦,但郑鸿逵一进后院,却是罕见的反客为主的打发走了一应郑芝龙的姬妾和下人,又吩咐亲卫等人严加看管宅院。一系列的反常行为却是让郑芝龙吃惊不小。

    “曰渐!出征在即,有什么事情这般大惊小怪?”郑芝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虞。

    “兄长!北面来人了?”虽然整个院中除了几名心腹亲卫看守再无他人,书房中更是只有他们两兄弟,但郑鸿逵还是极力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是流贼的什么官员?够分量吗?”郑芝龙一时之间没有弄清楚郑鸿逵话中的意思。

    “不是流贼,是……,是东虏!”郑鸿逵不得不挑明说道。

    “什么?”郑芝龙却是吓了一跳。“他们派人来做什么?”

    “来人直接找到了小弟的府上,小弟不敢做主,只能将其带了过来,兄长您看,见还是不见呢?”

    郑芝龙却是犹豫起来,郑鸿逵紧接着说道:“来者只有寥寥数人,为首的与小弟当年在京师中有过数面之缘,乃是崇祯朝时的翰林院检讨,还做过流寇的兵部侍郎,如今是东虏朝中的礼部侍郎,名叫杨士聪的!”

    “来意呢?”对于这个名字,郑芝龙并不熟悉,但一听郑鸿逵关于其人的介绍,便足矣证明此人无非是个墙头草而已。此次代表清军前来黄州府,看来是有大事要谈。

    经过了郑彩兄弟的事情,郑鸿逵已经变得谨小慎微了许多,面对着这位手段高明、心狠手辣的兄长,郑鸿逵却是绝对不敢和杨士聪有太多的交谈,这样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对自己却是没有好处。

    看着郑鸿逵果断的摇摇头,郑芝龙只能是点点头。这段日子以来,郑家也派遣了不少人手潜入北地,将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回江南,为的便是为日后的战事做准备,李自成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但已经占据了北方巨大部分区域的满清却是一个绝对不能忽视的庞然大物。既然人家主动派人前来接触,但总要见一面,了解一下原委才好。

    出乎意料的,见到的杨士聪并没有破家毁国之后的悲戚神色,相反,其人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嘴脸,这第一面,便让郑芝龙对其有些鄙夷。

    一番客套之后,杨士聪便迫不及待的进入了主题,“敢问侯爷,如今大军云集湖广,剿灭流寇之后,下一步贵方是如何打算呢?”

    郑芝龙自顾自的喝茶,却是没有理会杨士聪的提问。其实,在她的心里,也确实并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如今隆武朝廷看似新朝甫立,生机勃勃,其实甘苦自知,整个朝廷的运转和兵马的整备,全是郑家在一手操持。剿灭李自成之后,是继续北上还是见好就收,到现在,郑芝龙也没有下定决心。

    继续北伐,收复失地,无疑对郑芝龙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背负的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清军不是流寇,战力不可相提并论,一旦战事遇到挫折,受到实际损失的可是郑家,与朝廷没有一点干系。郑芝龙是海商出身,赔本的买卖,他可是绝对不愿意去做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祸水东移

    对于郑芝龙来说,如今的朝堂军政要务,和海上的生意并没有什么区别,所求的便是一个“利”字。

    石井郑氏能够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郑芝龙功不可没。更因为如此,他也想将手中的荣耀和权势保持的更久一点,他还有儿子、孙子,郑家的煊赫应该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就如同当年的英国公府一般,世代尊荣,与国同休。

    其他的东西,倒显得不是那么紧要了。无非是郑家前进过程中的筹码,一切都是有得谈的。

    “身为大明臣子,收复失地,还都北阙,确是朝廷的第一要务!流贼危害社稷十余载,如今已经到了该平复的时机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从获得官身的那一刻起,郑芝龙便知道,做官的人,说话和做事是要区别对待的。

    杨士聪也未着恼,淡淡的一笑。相比较而言,杨士聪当年曾经追随的周延儒等大佬,郑芝龙还还远远未能企及他们的水准,仅是那一瞬间,杨士聪便已经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闪烁不定。

    “侯爷说得极是!”杨士聪点头称是,“摄政睿王爷也是这个意思,当初李自成攻陷京师之后,祸乱中原,吴三桂将军等人心怀大义,向我满洲求援,睿王心忧天下,这才统军入关,一路披荆斩棘,如今将流贼赶至荆襄。临来时,睿王曾经千叮万嘱,便是吩咐下官一定要将他的意思准确无误的告知侯爷。明清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便让它随风散去。如今要向前看才是啊!”

    “不知睿王爷说的‘向前看’是怎样一个意思呢?”郑芝龙问道。

    “我大清入关以来,连克京畿、河北、山陕之地。如今就连甘肃宁夏也望风而降。为追剿流寇,我大清八旗精锐倾巢而出,连年的征战死伤无数。如果侯爷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便要让我八旗大军退回到关外去,那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别说满朝亲贵文武不答应,就连八旗军中普通士卒也会顿生不满。”

    郑鸿逵冷哼一声。“难道这便是大清占据我祖宗陵寝之地的理由吗?我朝隆武皇帝刚刚继位,任用贤良、励精图治。如今大军云集湖广、南直隶,剿灭流贼只是朝夕之间,大清如果执意不肯退出我大明疆域,那我大明也不惜一战!”

    杨士聪连忙摆摆手。“侯爷却是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我大清是认为,连年征战,贵我双方都是精疲力竭,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目下最紧要的是将流贼连根拔起,不能再给他们以死灰复燃的机会,相信这一点便是贵我两架的共识所在,其余的大可以慢慢相谈嘛!”

    郑芝龙和郑鸿逵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面容同时放松下来。杨士聪接着说道:“但有一点。下官却是与两位侯爷说清楚。明清今后如何相处、疆域如何划分,自有双方中枢朝臣商议谈判。但现在双方之间却是有一阻碍,不得不交代清楚。”

    “杨大人请讲!”

    “贵方睿王朱平安秣马厉兵。屡次进犯河北之地,挑起战端。据下官所知,他却是并未奉大明诏旨,私自用兵。我方也清楚,因为立储一事,贵方朝廷曾经起过波澜。现如今。朱平安一意孤行,却是与我大清势不两立。长此下去,岂不是要迁延我们双方之间的和谈。因此,大清希望,大明朝廷和侯爷能向山东睿王施加压力,不再妄动刀兵!”

    郑芝龙呵呵一笑,“这个,本侯却是无能为力了!众所周知,睿王是陛下长子,崛起于草莽之间,如今坐拥雄兵十万,日思夜想便是收复失地,光复河山,朝中群臣和百姓也多有响应,本侯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异议,那样一来,岂不是自惹祸端吗?”

    听郑芝龙这样一说,杨士聪的脸色渐渐变得冷厉起来,“如果王爷这样说,那下官也要将丑话说在前边。睿王殿下屡次与我大清为难,巨鹿一战,先皇七子阿巴泰王爷便是死在他的手中,这些年,睿王殿下手中沾染了我大清难以计数的将士鲜血,说得难听些,我大清上至贵族文武、下至寻常兵卒,都对其彻骨仇恨,欲杀之而后快。如果睿王一意孤行,继续挑起事端,对我大清用兵,那我大清将倾尽全力予以反击,依照我大清如今的兵力,攻入山东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着杨士聪这样一番话,郑芝龙的心中却是开心的几乎要笑出声来,但脸上却是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色。

    简直是笑话,满清和朱平安之间狗咬狗,关我郑家何事!如今的朝廷,方略是已经定下来的。剿灭流贼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一颗李自成的首级便可以让郑家成为大明的中兴名臣,什么事情都不如这件事情来得要紧。出师北伐,与清军决战,却是之后才要考虑的,如何能最低限度的减少郑家的损失,消耗各地督抚的兵马,使郑家坐收渔利,这才是郑家的用意所在。

    清军要进攻山东与朱平安决战,战便战了,江南各省是不会增援一兵一卒的。

    想到这里,郑芝龙缓缓开口,“睿王一心为国,乃是朝廷栋梁,如果大清与其开战,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立储是国事,但却是天家私务,绝对不能牵扯到朝廷的方略。既然杨大人如此说,那便没有什么再谈下去的必要!”说着,郑芝龙一端茶盏,示意端茶送客。

    杨士聪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面色从容的径直告辞。

    郑鸿逵吩咐心腹人等将其送出府去,这才折返回书房,“兄长,今日与东虏使者见面并不顺畅,是否会影响我军对湖广的用兵呢?山陕还驻扎有清军汉军营和八旗的精兵,要是他们也顺势南下,那咱们的大计……?”

    郑芝龙呵呵一笑,得意的笑容布满古铜色的脸庞,每一条皱纹似乎一瞬间都舒展开来,“曰渐哪!你却是有些过于执着了!今日里与杨士聪的会面,各取所需,咱们与满清都有收获,又哪里来的不顺畅一说呢?”

    郑鸿逵却是吃了一惊,一脸迷惘。“兄长这是从何说起啊?”

    郑芝龙心满意足的放下茶盏,“东虏此来,无非是探一探咱们的口风。朱平安兵进辽东,收复金州四卫不说,这些天以来,他麾下的卢向昇又是蠢蠢欲动,东虏不得不将山陕兵马调回协防。朱平安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无非是以战定乾坤,他如今已经有了嫡子的身份,若是能收复京师,那是何等的盖世军功!一个储君之位,就算陛下不给,恐怕朝臣和百姓也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郑芝龙不禁有些感慨,“朱平安此人是有才干,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年轻了,未免太过沉不住气!不过,这对于咱们郑家来说,确是一件好事情!”

    “朱平安步步紧逼,东虏却是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了,山东紧邻京畿、河北,有朱平安在,东虏便无法安心的经略山陕、甘肃、宁夏等地,甚至是南下四川、云贵已经江南之地。所以,东虏必须要先解决家门口的威胁。杨士聪此来,便是要看一看咱们的反应,看看咱们会不会驰援山东。”

    “可兄长也没有……?”忽然之间,郑鸿逵恍然大悟,不禁一拍自己的脑门,“所以兄长才再三强调,朝廷如今的第一要务是剿灭流贼余孽!”

    郑芝龙捻须微笑,“杨士聪是个聪明人,咱们话中的意思他一定听得出来!”

    郑鸿逵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兄长还是要谨慎一些,东虏蛮夷,想来言而无信,诡计多端,咱们还是要多做些防备,万一……!”

    郑芝龙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多尔衮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满清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卧榻之侧,摆着一个朱平安,你让多尔衮如何安枕?”

    面对着郑芝龙的志得意满,郑鸿逵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自家兄长打的主意他看的是一清二楚,不过是祸水东移、坐山观虎斗罢了。

    清军主力向山东进攻,山陕自然空虚,郑家大军便可以无须忌惮的放心向湖广进兵,以完成剿灭李自成的不世之功。

    可与虎谋皮,总让郑鸿逵的心中感觉到不踏实,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也清楚,自家兄长郑芝龙对于朱平安的忌惮,正是有了朱平安的存在,才使得郑家不能一手掌控隆武朝廷。因此,在多尔衮抛出橄榄枝的同时,郑芝龙便第一时间欣然接受,这种为了私利抛却国家之益的做法,让饱读圣贤诗书的郑鸿逵却是万万难以接受。

    敌人之敌,便是盟友,这种做法看来却是无法挑剔,但满清却是威胁汉人江山的第一大敌,与他们达成某种交易,这种做法便真的对吗?

    一时之间,郑鸿逵的心中矛盾万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最合适的人选

    刘宗敏的心中现在充满了恨意。恨谁?恨清军、恨多尔衮、恨牛金星、恨李岩,还有一个,明明是最为痛恨的那一个,但偏偏却是没有勇气提起他的名字,甚至是连想一想都要在独处的时刻。

    自己明明是大顺朝的开国元勋,武将勋贵的第一人,到如今,却成了过街的老鼠,一班老兄弟已经形同陌路,其中的原因却是刘宗敏自己也说不清楚。一定是因为嫉妒,刘宗敏认定了这一点,读书人常说的“高处不胜寒”,以前总是不懂得是何含义,但现在,刘宗敏却是体味的异常深刻。

    还有李岩和牛金星,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始终难以逾越的鸿沟,无论何时何地,这个人总是能抢去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和荣耀。另一个则是无耻的叛徒,因为他的背叛,原本能证明自己的陕西战事,便成了兵败如山倒。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无耻!

    还有一个他不愿提及的人,那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处。刘宗敏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经越来越大,甚至给自己一种无法弥补的错觉。起兵初识,自己曾经不止一次的救过他的性命,那人也曾经说过,“咱们两人是一条性命,今后打下的江山,你我一人一半,共享荣华!”

    可到了现在,那人对待自己的冷淡和不信任,刘宗敏已经深切的感受到了。尤其是在李岩出走和陕西兵事溃败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愈加的明显。

    这种充盈于胸的恨意,更让刘宗敏感到一种莫名的惧意,每天晚上。他都不得不召来几名姬妾围拢在自己的身边左右,甚至于,到了夜半时分,他都不敢阖眼睡觉,生怕自己睡着之后,一把利刃会无声无息的割断自己的咽喉。

    所以,现在的刘宗敏只能做两件事情。一件便是饮酒,不分白日黑夜的饮酒。只有美酒的麻醉才能让他安然入睡;另一件则是他自己的老本行——追赃助饷,只有看着那些贵族豪商在自己的刑具下凄惨的嚎叫,只有那如山一般的金银珠宝,才能让他找到一点安全的慰藉。

    就像是今天。这么长的时日以来,刘宗敏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愉悦的情绪。其实在山陕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在宋献策等人的劝谏之下,停止了追赃助饷。虽然得到了士民官商的拥护,但在大顺军中,却是阻力不小。其中最大的反对者便是刘宗敏。

    在他看来,李自成的命令简直是开玩笑。顺军一不种田、二不经商,靠什么来豢养这么多的士卒,还不是追赃助饷。打压富户。将那些地主豪商当做宝贝一样供起来,他李自成简直是忘本,难道便忘了当年在陕西遭受的种种压榨、不公和屈辱了吗?

    所以。刘宗敏毫不理会中枢的命令,一直在彻彻底底的执行着追赃助饷的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歇。甚至于,在京师中打造的数百副夹棍,他还时刻带在身边。

    白旺治理荆襄,宽以待民。轻徭薄赋,这让刘宗敏嗤之以鼻。一个小小的威武将军。这些年攻略湖广,立下一些功劳,竟然被人私下里称为襄阳王。这是刻意利用百姓的无知为自己博取名声,真真是小人一个。

    就像是今日里,刘宗敏大索全城,将十余名襄阳的富商抓到了自己的富商,连带着还有他们的子侄和女眷。不过是玩玩这些人的姬妾,上了一会儿夹棍,白旺竟然亲自带着人登门讨要,为此不惜跟刘宗敏当面顶撞,简直是反了天了!

    动员自己的几百亲卫,将白旺和他的随从赶出去之后,刘宗敏余怒未消,当即又将几个富商的女眷拉进自己的房中,狂发兽,欲之后,心满意足的走出来,便抱着酒坛大口饮酒,便欣赏自己的亲卫对那些富商和子弟用刑。

    口中是醇厚的美酒,耳中是那些豪商不似人声的惨叫,这让刘宗敏痛快非常。不多时,便已酩酊大醉。

    恍惚中,耳边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呐喊声、兵器的撞击声,借着便是有人用力的摇晃自己的臂膀,竟然夹杂了一些哭声,“将军、将军,您快醒醒啊!”

    刘宗敏努力的睁开双眼,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却是怒从心头起,抓起一只酒坛远远的扔了出去,酒坛正落在院落的大门处,碎片四溅,飞溅的酒液却是溅了刚刚闯进门来的一群人中为首的一身蟒袍的宦官身上。

    刘宗敏的亲卫慌慌张张的退到他的身侧,却是不少人已经带了伤痕,大门外边,陈尸遍地,那名宦官带着数百名金甲的御林军士卒昂然进入院内。

    直到这时,刘宗敏才恢复了一些神智,勉强抬起头看看,总算是看清了眼前宦官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不是陛下身边的阉奴吗?好像是叫……,是叫……!”

    “奴婢孙庆,见过权将军!”孙庆一笑,冲着刘宗敏点点头,算是见礼。

    刘宗敏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看看四下里的情形,不由得冷笑一声,“阉奴,想造反不成,竟然敢打伤本将军的手下!”

    “将军勿恼。”孙庆面色平静,“奴婢今日来,是传旨的,不想却遇到贵部属在此耀武扬威,却是不让奴婢打扰将军休憩,奴婢也不敢耽搁了陛下吩咐的差使,因此这才越门而入。”

    亲卫打来井水,刘宗敏擦了一把脸,脑子总算清醒起来,本能的便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对着身旁的心腹使了个眼色,用意便是要他去召集自己麾下的兵马,以备不测。

    孙庆却是笑着摇摇头,随意的挥挥手,御林亲军便将十几个五花大绑的汉子推到了前边,这些人被绑缚的结结实实,口中还塞上了核桃,看到刘宗敏,一个个顿时挣扎起来,口中支支吾吾。

    这十余人却都是刘宗敏麾下的心腹将领,一看到这些人,刘宗敏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后背顷刻间便是一层冷汗。

    “敢问权将军,是要找这些个人吗?”孙庆笑吟吟的问道。刘宗敏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孙庆举起一只手来,“查此一干人等,罔顾皇命,压榨良民,草菅人命,陛下有旨意,着即刻斩杀!”

    手轻轻的落下,但十余把钢刀却是同时挥起,迎着正午刺眼的阳光,照的人双眼一阵晕眩。

    刀光闪过之后,十余枚首级乱七八糟的滚了一地,明明是盛夏正午的燥热天气,却平白使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孙庆的笑容不减,“好了好了,杂事处理已毕,权将军,咱们现在可以宣旨了吗?”

    刘宗敏的酒意早已被满地的鲜血和十余颗首级惊吓的无影无踪,喉头耸动数下,竟是呆立在当场。

    孙庆却是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取出圣旨展开,朗声念到:“查中军都督府权将军刘宗敏,辜负圣恩,居心叵测……!”

    刘宗敏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耳中只是听到了孙庆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其罪一,违抗圣旨,执意追赃助饷,致使民不聊生;其罪二,陷害忠良,致使忠臣蒙冤;其罪三,指挥不利、丧师辱国;其罪四,强抢民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孙庆总算将这包含了数十条罪过的圣旨念完,刘宗敏却也是像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了椅子上。

    孙庆抬起头看看刘宗敏,嘴角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陡然间提高了声调。“刘宗敏犯下大罪数十桩,竟然不思悔改,竟变本加厉,着御林亲军捉拿归案,押入刑部大牢待审!”

    刘宗敏却在此时忽然暴起,“娘的,满嘴胡言!老子和闯王起兵打天下时,你们这些个人还没出娘胎呢!到了今日,竟然敢假传圣旨,陷害你家将军我!”

    孙庆慢悠悠的举起一块令牌,“将军认得这块令牌吗?”

    刘宗敏呆若木鸡,这块令牌是生铁打造,工艺粗糙无比,但正中却是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闯”字。这块令牌旁人或许不晓得,但刘宗敏却是印象深刻。

    崇祯九年,闯王高迎祥被孙传庭生擒,押赴京师凌迟处死,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却是侥幸逃脱。在刘宗敏的倡议下,众人推举李自成为新一任闯王,也由此揭开了他纵横天下的序幕。

    当时为躲避官军追捕,李自成、刘宗敏等人隐匿山林,刘宗敏特意亲自烧火生炉,打造了这一块“闯”字令牌,作为李自成号令义军的凭证。经年之后,虽然令牌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李自成却是一直带在身边,贴身保管。

    如今,这块令牌竟然成了李自成捉拿刘宗敏的催命符,让刘宗敏如何不又惊又怒。

    “哈哈哈!”刘宗敏怒极反笑,“李自成,我刘宗敏为你戎马一生,抛家舍业,到了最后竟然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孙庆不耐烦的摇摇头,“身为臣子,天子有命,怎敢不遵!再说,你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孙庆回身看看身后的一众御林亲军,“怎么着?还等着权将军安排饭食吗?这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地动手吧!速速剿杀干净,咱家还等着回宫向陛下覆旨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最后的出路

    盛夏的天气,唯有苍蝇是最令人讨厌的,院内的喊杀声渐渐停歇,不知不觉间,血腥的气息和满地的殷红却是引来成堆盘旋的苍蝇。

    随着身边最后一名亲卫倒下,刘宗敏的双腿也被御林亲军士卒的钢刀砍中,魁梧的身体轰然倒下,借着便是好几名壮汉将其按倒在地,径直跪在了地上。

    庞大的身躯依然挣扎不止,但现在看来却是那么的无力和徒劳,刘宗敏的一双环眼死死的盯着孙庆,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

    孙庆皱着眉头,点着脚尖,尽力避开地上流淌的鲜血和横卧的尸身,带着一点惋惜说道:“啧啧啧啧,何必呢,非要死这么多人,权将军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呸”刘宗敏一口带血的浓痰喷出,孙庆却是早有防备,轻轻闪身避过。

    “李自成,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刘宗敏不断嘶吼道。

    孙庆摇摇头,右手一张,一柄脱鞘的青锋宝剑随即被身边的手下放至他的手上。

    孙庆一弯腰,贴近刘宗敏的耳边。“奸贼,你也有今日!”

    刘宗敏一愣。

    “也让你死得明白,咱家之前便是提督东厂的张云汉督公麾下的档头。当日京师失陷,宫城内外死在你手中的人不可计数,上天有眼,竟然让你落在咱家的手中。呵呵,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杀你的主意。是咱家向李自成提出来的,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用你的首级换取张献忠和罗汝才的援兵。所以。到了阴曹地府,别怨恨我,是李自成要你死!”

    “死”字刚刚出口,孙庆一拧身,手中的长剑打了个旋,剑锋已经悄无声息的划过刘宗敏的咽喉。

    孙庆的话让刘宗敏惊诧不已,直到咽喉被孙庆的长剑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激喷而出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转身之间。刘宗敏轰然倒地,孙庆的身躯却是优美的画了一个弧线,站定之后,随手将沾染了鲜血的宝剑扔给身边的亲军。冷冷说道:“砍下首级,用石灰湮了,装入匣子,送进宫去,请陛下审验!”

    偌大的银安殿中门窗紧闭,只有透过窗棂的阳光,才让整个大殿之中有了些许的光亮。李自成用颤抖的手缓缓打开面前的木匣,刘宗敏死不瞑目的头颅赫然呈现在眼前。

    忽然之间,李自成恐惧的将木匣紧紧合上。呆立了片刻之后,却将木匣紧紧的抱在怀中放声痛哭。

    孙庆静静的站在一旁,悄然无声。

    ……

    刘宗敏的死在大顺军中并没有引起多少的波澜。刘宗敏的跋扈、专权和嫉贤妒能已经在顺军内部臭名昭著。甚至于连田见秀、袁宗第等老营的将领都对其颇有微词。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很多人竟然是额手相庆。

    李自成的罪己诏也如期而至,但如同刘宗敏的死一样,在顺军中却是根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事实上,大顺军内部的人心已经散了,再想聚拢起来。同仇敌忾,早已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更何况。李自成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到了刘宗敏的身上,这一点也是让很多人极为不满的。大顺朝从当初的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到现在的一蹶不振,被清军追着屁股打,这样的结果难道是刘宗敏一个人能够承担起来的吗?

    李自成的使者也在同一时间带着他的诏旨奔赴四川和永州。但张献忠和罗汝才还没有消息传来,郑芝龙的大军已经兵分两路,开始想都承天府和岳州府发动了猛攻。

    郑芝龙大军分为两部,一部为其弟郑芝豹,副将萧拱辰,领军走咸宁、崇阳一线,直扑岳州府;另一路则由郑芝龙统帅主力,避开枣阳、桐柏的白旺所部,攻击都承天府。

    这样的部署,也是为了避免陷入到白旺和河南刘汝奎两部的夹击之中。驻守汉川一线的则是顺军的刘体纯、党守素、蔺养成等部,他们刚刚经历了山陕之战,士气低落、兵马疲惫且建制混乱,加上当地地形,河道纵横,有利于郑家水师行动,因此,郑家大军一路势如破竹。

    与此同时,按照与郑芝龙的约定,陕西的清军多铎一部也趁机向勋阳府进逼,当地的贺锦所部节节抵抗。一时之间,整个湖广大顺军控制的疆域四面受敌,风声鹤唳。

    “张献忠、罗汝才的兵马呢?不是说了要起兵增援的吗,为何到如今都没有见一兵一卒!”暴怒的李自成径直掀翻了面前的御案。

    众将却是面面相觑。郑芝龙的三十万大军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攻击而来,如今的局势却是让顺军也为之心惊肉跳。谁也没有想到,郑芝龙居然投入了这么多的本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倾巢而出,看样子不将顺军连根拔起他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相比较而言,如今的顺军却早已今非昔比,还没接敌,已经有大批的士卒投降逃散,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景陵、潜江相继失守,通往襄阳府的大门洞开。

    这样的局面下,张献忠和罗汝才还会派出援兵前来参战吗?

    君臣束手无策之际,张献忠的使者谋士潘独鳌却是姗姗来迟。但他却没有带来想象中的一兵一卒。

    “回禀闯王!”潘独鳌一开口,就让李自成和他麾下的众将便是一皱眉头。大顺朝已经建立,虽然不过一年,但李自成的永昌天子却是已经做了两年之久,潘独鳌居然还以“闯王”相称,分明是未将如今的大顺朝放在眼里,言下之意便是将大顺与大西朝廷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大西王本来已经准备发兵十万救援湖广,但清军满达海一部却是在紫阳一线蠢蠢欲动。另有前明的保靖州宣慰司的兵马活动频频,因此,为保蜀中,大西王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不来了?张敬轩不来了吗?”李自成颓然问道。

    “不只是我大西军一家!”潘独鳌偷眼看看李自成的表情神色,心中却是拿定了主意。“威德将军一路,恐怕也难以出兵了!”

    “什么?”李自成大惊失色。虽然心中对张献忠和罗汝才两人恨之入骨,但骤然间听到两人不发援兵的消息,李自成还是变了脸色。

    这两家的兵马不到,仅凭大顺军独自面对清军和郑芝龙大军,如何能够坚守,这湖广已经是李自成最后的一块地盘,河南虽然还有刘汝奎和刘洪起,但河南却是各自为王,朱平安的部下和李岩都在那里驻扎,李自成怎么敢进入河南暂避风头。

    湖广沦陷,李自成还能到哪里去避难?

    看到李自成的窘迫的惊恐,潘独鳌的心中却是畅快非凡,来之前,他和张献忠计议已定,如今李自成已经是山穷水尽,但他麾下的兵马却着实令人眼馋。李自成无路可走,那张献忠便给他一条出路,料想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张献忠的安排乖乖上路。

    “闯王勿忧!”潘独鳌特意停顿了片刻,等到李自成焦急万分的时候这才开口,“如今明清两路大军夹击,闯王与我大西同属义军血脉,都处在重压之下。为今之计,只有两家合兵一处,才能共抗外敌!”

    潘独鳌的声音越来越大,腰板挺得也越来越直。

    “大西王建议闯王不妨统帅兵马向四川一线退却,暂避敌军锋芒,我大西可让出大宁、大昌、奉节一线供闯王大军驻扎,暂时休整。蜀中道路难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贵我两军一旦合兵,无论是大明或是大清都将束手无策。之后,我军才可休养生息,等到兵强马壮之日,再杀出蜀中,共图大业!”

    潘独鳌的侃侃而谈,让李自成和麾下众将再度陷入到沉默之中。过了良久,李自成这才点点头,“大西王的美意朕了解了,便请先生先去驿馆歇息,容我等君臣商议之后,再作打算!”

    潘独鳌却是得意洋洋,料想李自成君臣已是走投无路,除了入川别无选择,当下便告退出门。

    潘独鳌走之后,高一功连忙劝谏,“陛下,千万不可入蜀啊……!”

    李自成叹息一声,“朕何尝不知啊!张敬轩这是落井下石啊!他在四川经营多年,怎么如果按照他的安排,到了蜀地之后,一应给养事宜全都要看他的脸色,要不了多少时日,只怕咱们顺军便全给他吞并了!”

    李自成一脸愁容,这些时日以来的焦虑愁思已经让他殚精竭虑,鬓边已经隐隐显出斑白的颜色。

    “只是,不入蜀的话?咱们还可以推到哪里去呢?明军和清军有备而来,步步紧逼,我军却是连粮饷都已经告罄,怎么能够坚守湖广呢?”

    “陛下!”李过越众而出,“眼下还有一条出路,只是一旦选择,我大顺军将回复到往日的艰苦时日,臣请问陛下,是否还有雄心壮志恢复我大顺昔日的威势。如果陛下能够像当年一般,身先士卒、与咱们同甘共苦!那我等愿意扶保追随陛下,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无二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么人?

    李过的提议便是向西南撤军,现下这种情势,退往贵州倒是一个不错的方略。贵州处于西南边陲,虽然贫瘠,但地形复杂多变,历朝历代,对于贵州的统治和管辖力度都远远的逊于中原各省,加之民族众多,因此变乱层出不穷。

    崇祯朝末年,随着中原局势的动荡,加上吏治腐败这个愈演愈烈的老问题,贵州的局势也随之变得复杂和骚动起来。崇祯十四年的时候,朝廷曾经委任吴芳涟作为巡抚督抚贵州,但由于中枢的方略不定以及卫所兵制的崩溃,使得局势不禁没有得到改善,相反还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朝廷也逐渐失去了对于贵州的控制。

    如今,像是赤水卫、毕节卫、普安卫、新添卫、铜鼓卫这些偏远的卫所已经名存实亡,实际的掌控权都已经落到了当地各族土司的手中。

    因此,以大顺军目前的兵力,如果向贵州进军的话,如果能与当地各族土司衙门积极联络,倒是未尝不能在当地站稳脚跟的。假如李自成能够改变自己的方略,励精图治,掌控贵州的话,大顺也能得到一个相对稳定的休养生息、恢复实力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白旺经营湖广期间,与湖广西南的永顺宣慰司、散毛宣抚司、忠峒宣抚司等当地的土司各部相处的极为融洽,这也为大顺军向西南撤军提供了一条便捷、安全的通道。

    眼下尤为关键的是。时间不等人啊。仓促退入湖广的大顺军建制混乱,从将领到士卒完全没有从一连串的失利阴影中走出来,军心厌战。这样的状态怎能抵挡满清和明军的两路夹攻。

    明军南路郑芝豹的兵马已经抵达大通湖,郑军水师数百艘舰船扬帆待发,郑芝龙的大军也已经攻克应城,前锋甚至已经逼近京山。而北面多铎的人马在攻陷吉阳关之后,已经隐隐对竹山一线的顺军形成了包夹之势。

    这样的局面,逼得李自成不得不下大了向贵州撤军的命令。于是,在襄阳喘息未定的顺军主力。不得不再次踏上了奔逃的道路。

    作为殿后的主力、李过统领着麾下的两万兵马会和当地的白旺所部,掩护大军南撤。

    李过和白旺也很清楚。死守襄阳,已经是死路一条,也因此,李过在李自成出城之后。接手襄阳府防务的那一刻,便对麾下全军发布命令,不愿留在襄阳死战的士卒,包括将领,大可以现在就各自散去,主将绝对不会以临阵脱逃的罪名惩处。镇守襄阳,将面临南北数路敌军的夹攻,李过和白旺也不愿意让麾下的士卒白白送死。

    但命令发布之后,李过麾下的老营左营和白旺的原襄阳驻军却是无一人离开。两人感慨唏嘘之余,立刻便开始对于防线的布置和修筑。

    而李自成也找不出了许久未曾穿过的皂袍、披风斗篷以及标志性的闯王毡帽,重新披挂在身上。希望借此一身装扮能够找回曾经的好运。

    大顺军的十万大军由襄阳作为起点,开始了南下的茫茫艰辛旅程。其中的战兵不过四万,其余的则都是顺军的家眷,男女老少,扶老携幼,一起带着忐忑的心情跟随着顺军大队向着一个并不熟悉的地方前进。队伍浩浩荡荡,行军速度也慢的出乎意料。

    主力的缓慢行进。给阻击部队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如果不能加快速度,已经到达大通湖的郑芝豹所部就将直插施州卫,截断大顺军主力南撤的路线。局面变得万分紧急。

    无可奈何之下,李自成只得忍痛抛下六万多顺军家眷和大批的辎重、车马,带着两万多精锐老营士卒向着西南方向狂奔。

    十五天之后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李自成中军终于抵达渔洋关,施州卫的崇山峻岭近在咫尺。

    此时的李自成已经完全顾不得处处烽火的湖广地盘,顺军各部将领都在为李自成的撤退争取时间,施州卫五梁下峒司的使者也已经来到渔洋关与顺军汇合,他将带领顺军沿着五峰山的山间小路进入施州卫,只要进入施州卫的大山深处,身后便是有再多的追敌,又有何惧。

    一路的狂奔,让顺军上下疲惫不堪,老营本身的编制也变得混乱不堪,李自成所部需要在进入施州卫之前,对所有的部队进行一次重新的整编和休整,才能确保接下来的行军顺利。

    但收到的军报却是让顺军上下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何腾蛟和袁继咸已经合兵一处,突入常德府,大顺军常德守将不战而降。何袁联军已经从南面威胁到岳州府和施州卫的安全。

    李自成惊恐万状,不得不在到达渔洋关的当天,便再次下令立刻向施州卫五峰山开拔。

    刚刚抵达渔洋关不到半天的时间,大顺军士卒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却是又接到了进兵的命令,一时之间叫苦连天、怨声载道。但在将领的催促和威胁下,士卒们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再次披挂起来,整军出发,但行进速度却是大打折扣。各部号令混乱,乱糟糟的出了渔洋关,等到进入施州卫的重重山岭之间后,更是混乱不堪。将领找不到麾下的士卒,士卒找不到自己的主官,各部各营混杂在一起,追兵未到,顺军老营这边自己却是首先乱了起来。

    高皇后是跟随李自成戎马半生的妻子,久在军营,虽然同样疲惫,但还是一路咬牙跟随了下来。李自成出襄阳的时候,下令将从京师带来的妃嫔、姬妾等全部斩杀,以此来表明自己决意振作、东山再起的决心。

    等到达五峰山山区的时候,李自成的身边也只剩下义子张鼐、高皇后以及两千多老营的亲军。因为山高林密。其余各部明明就在左近,但却是失去了联系,但因为仓促进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李自成只得派出大批的探马信使,按照不同方向搜寻,通知各部各自前行,在五峰石宝司的治所峰山城汇合。

    一直到了夜半时分,在五梁下峒司的使者和向导的一再建议下,惊魂未定的李自成这才下令扎营休息。麾下的士卒将领如蒙大赦。来不及卸甲喂马,便就地倒下。片刻功夫便鼾声大作。

    高皇后却是并没有休息,带着一众女营的亲随,忙着升起篝火,烧热水。为李自成已经将士们洗漱饮用,检查伤卒的伤口情况。

    李自成仅是在营帐中睡了一个多时辰,便在梦中惊醒,之后却是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安睡。于是便索性穿戴好了衣衫,出了大帐。

    一直守卫在帐外的义子张鼐猛然惊醒,连忙站起身躬身施礼,“陛下……!”

    一出大帐,便看到帐外的树丛间、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酣睡的大批士卒,一扭头。又看到自己还在篝火之间忙碌的结发妻子,李自成的心头蓦然间一阵悲凉袭来。

    曾经的辉煌仿佛就在昨天一般,从霸业的巅峰跌落凡尘。一转眼,却又回到了当初做流贼转战四方的时光。仔细想一想,这实在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是,这笑话,却让李自成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李自成摆摆手,示意张鼐不要大声。莫要吵醒了疲惫不堪的士卒,找了一个木桩坐下。透过茂密的丛林看看天色,已经是凌晨的时分了,似乎不远处已经有隐隐的曙光染红了天边。

    树林间也甚是热闹,因为大军的到来,蝉鸣、鸟叫不绝于耳,伴着山间溪水的潺潺之声,却是让李自成的精神和心情好了很多。

    “各部都联络上了吗?”李自成低声问道。

    “高一功将军的殿后之军距离咱们的中军大营只有十余里的路程,吴汝义将军的兵马在咱们北面二十里的所在,其余诸部竟是已经走在了咱们的前边。牛万才将军刚刚派人送来消息,他们已经到达峰山城。山中夜路难行,天明时分,五梁下峒司的的土司头人将亲自带兵前来迎接陛下!”

    张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今咱们已经在五峰山中,追兵是万万不敢贸然进入这崇山峻岭的,还请陛下放心,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咱们用过早饭,便向峰山城进发!”

    李自成点点头,径直站起身来,“带上一些兄弟,咱们到四处转转吧!”

    张鼐一愣,下意识的劝阻道:“陛下万金之体,这里却是蛮夷聚集之处,四面都是山地丛林,臣唯恐有失,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自成淡淡一笑,“说起来咱们已是成了惊弓之鸟,何腾蛟、袁继咸他们哪里会进兵的如此之快。现下已经到了五梁下峒司的辖地,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鼐虽然极力劝阻,但李自成却是心意已决。无奈之下,张鼐只得叫来了五梁下峒司的向导,由他领路,带上两百名亲卫,向着南面的一个山坡而来。

    丛林中行路便是如此,明明看着那山坡就在眼前,但却是迟迟不能抵达,众人沿着山间的泥泞小路一连奔出五里多地,这才登上了山坡。

    到了山坡顶部的时候,朝阳已经从地平线一跃而出,万道霞光洒向山林,凉风阵阵,吹得人精神无比的舒爽。

    看着这雄浑壮观的景色,李自成胸中的豪气顿生。眼下麾下还有十余万的可战之兵,只要退入了贵州,无论是满清或是大明,对将在此对他李自成束手无策。凭借着贵州险峻的地形,经过两到三年的蛰伏与休憩,李自成很有信心能再次东山再起。

    想当年,逃入商洛山中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十八骑,可两年之后,自己却是带领着数十万大军纵横中原,直取京师。如今的情形,比之当年可是不知压强了多少倍。难道他李自成还不能重演当日的奇迹吗?

    但张鼐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却是打断了令李自成沉醉的臆想。

    “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阉人的血性

    郁郁葱葱的树冠和枝桠挡住了朝阳的光线,目线所及之处,黑黝黝的山林和岩石中间,却是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无数的黑影。他们的身上挂满了清晨时的露水,一双双如同饿狼一般的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人群中身材高大,且有一只独眼的李自成。

    张鼐的瞳孔紧缩,一声招呼,便将身边的两百名亲卫聚拢在身边,偷眼看看来时的山路,此时那里也已经被这些护身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黑衣人所截断。

    不知不觉间,这座方圆并不大的山坡竟然全部被黑衣人所包围。令人惊诧的是,这些黑衣人看似有数百人之多,却是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其中不少人的身上都沾染了青绿的泥土痕迹,看来埋伏在这四周是有一段时间了。

    李自成惊怒交加,一颗心刹那间落到了谷底。来山坡是临时起意,但这些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难道说自己的身边有人出卖了自己?

    一直随侍在李自成身边的孙庆虽然也同样惊恐,但眼中却是悄悄的闪过了一丝兴奋的气息。

    张鼐毕竟身经百战,见此情形,深吸一口气,沉声命令手下,“放飞天雷!召集人马来援!”

    手下亲卫忙不得的取出响箭,可鼓捣了半天却是始终未曾奏效。“将军,火药被露水打湿,飞天雷无法再用了!”

    张鼐这才有些慌乱起来。响箭无法再用,与相隔最近的中军营距离五里有余,响箭鸣镝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无法召集救兵前来,李自成却就在此处,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却见为首的黑衣人将手一扬,顿时弓弦声响成一片,弩箭、羽箭、锋矢呼啸而至,

    由于并不是临阵拒敌。李自成和身边的亲卫们都只是穿了一身轻甲,薄薄的甲胄根本阻挡不了迎面扑来的雨点一般的箭矢。惨呼声此起彼伏,前排的亲卫瞬间倒下了十余人。

    四周围拢上来的黑衣人脚下不停,手中的弓弩却是也没有半分停歇。到了相距十步之处,黑衣人丢下弓弩。手中的兵刃却是齐齐蜂拥上来。

    李自成的亲卫在弓弩之下便已经死伤了数十人,阵中偶尔发出的响箭和鸣镝尖啸着飞上天空,但究竟能不能使得中军大营的兵马听到来援,便不得而知了。

    为首的黑衣人露在外边的眼眉却是稍稍紧皱,随即喊道:“手头都放利索些,真要是闯军的援兵到来,咱们一个也走不脱!”

    这句话一出,一众黑衣人更是悍不畏死的向前,与李自成亲卫绞杀在一处。

    人群中。两个黑衣人极是威猛,挥舞着手中的长柄砍刀大步向前,一时之间。李自成的亲卫竟然无人能在他们的手中走过两个照面,正面阻拦者无不披靡。

    张鼐一看势头不对,当即冲上前去,将两人拦下,但他以一敌二却是渐渐的落了下风,对面的两个黑衣人左右夹攻、进退有序。不大会的功夫便将张鼐逼得手忙脚乱。

    但眼前的两个人的身形和功夫却是让张鼐蓦然间觉得似曾相识,就在那两个人同时出刀的那一刻。张鼐的脑海中赫然闪出两个熟悉的身影,“罗汝亮、杨继祖!”

    听到张鼐的这一声惊呼,两个黑衣人身形为之稍稍一滞,但两柄长刀随即毫不犹豫的落了下来,双手举刀格挡,但其中一人的刀锋却是忽然间倾斜,刀刃劈下,正中张鼐的左肩。

    张鼐闷哼一声,身子一侧,一面用刀挡住另一人的长刀刀锋,一面却是以自己的肩胛骨紧紧的夹住了砍中自己那人的刀刃,使其动弹不得,口中却是大喊起来,“陛下,他们是罗汝才的人!”

    话音刚落,两名黑衣人却是同时出脚,重重的踢在张鼐的胸腹之间,张鼐来不及躲避,口中鲜血狂喷的同时,身子向后高高飞起,竟是直接从山坡的峭壁上跌落下去。

    张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鼐儿!”看着张鼐跌落下去,李自成心痛至极,不由得大喊张鼐的名字。

    此时,李自成的亲卫们已经死伤殆尽,环绕在他身前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孙庆瑟瑟缩缩的躲在李自成魁梧的身后,就像是一只惊恐的鹌鹑。

    “罗汝才!”李自成念着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慢慢将目光聚焦在那为首的黑衣人身上。五短的身材,犀利的目光,让这个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黑衣人站住了脚步,慢慢揭去面上的黑纱,露出一张与昔日相比有些消瘦的面孔来,但那嘲弄的表情却是彰显出他此时的心情。

    “你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吧?”此时,李自成的心情反倒平复下来。他很清楚,今日已经难有幸免生还的可能,一瞬间,李自成才恍然大悟,原来,属于他的时代,早在山海关一战的时候便已经结束了。只是,很可笑,他自己却恍然不知,一心还想着恢复昔日的荣耀和光芒。

    “等待的时间是很长,但,值得!”罗汝才微笑着回答。

    “我以前还是小看了你!”李自成悠悠的说道:“从永州到这里何止千里,竟然敢带着这么些人马潜入险地,就凭这一点,我就很佩服你!”

    “机会难得啊!如果被你进入贵州,恐怕此生我都不会再有亲手杀死你的机会!”

    李自成苦涩的点点头,他要撤进贵州并不是什么秘密,天下之大,已经在没有别的容身之所了。倒是罗汝才这次的举动,却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如今的湖广,烽烟四起,各方势力杀作一团,罗汝才的这兵马遇见谁都是死路一条。但他偏偏有胆子敢奔袭数百里,直插自己的要害,在大军环伺之中。却是紧紧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就冲罗汝才的这份胆色、这份心机,自己死在他的手上,并不算是冤枉。

    但李自成的胸口却是充满了不甘和遗憾,如画的江山啊!至尊无上的权柄啊!甚至是甘苦自知的人生,眨眼间都要远离自己而去了!

    “毕竟曾经是兄弟,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自我了断吧!”罗汝才淡淡的说道。

    李自成忽然笑起来,冲着罗汝才一拱手。“谢了!”

    但伸向自己佩剑的手,却是似乎有千斤之重。身边仅剩的几名亲卫目龇欲裂,怒吼着冲向罗汝才的阵营,却在一阵箭雨之中相继猝然倒下。

    李自成却是没有看那些睁着不甘双眼倒下的亲卫一眼。佩剑终于缓缓离开了剑鞘,如同一泓秋水,反射着朝阳的光芒,也照亮了李自成苍白的面孔。曾经杀敌无数的青锋宝剑,今日却要割开自己的喉咙,即便是纵横天下的李自成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不定。

    “你的命是我的!”就在李自成彷徨之际,他的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了一个悠长、阴森的声音。

    这一下,罗汝才和李自成都是一愣,罗汝才有些疑惑的看着李自成身后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由有些吃惊。

    李自成想回头去看个分明,但身子还未转过来,胸口却是一凉。低头一看,一截剑尖却是从自己的胸口位置透了出来。

    李自成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挣扎着慢慢侧转,却是看到了孙庆那一张狰狞却带着由衷笑容的脸庞。

    “你,你,阉人……!”

    “没错。就是我这个阉人!”孙庆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吃吃笑道。笑声中却是饱含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意。

    “你想不到吧!就是我这个阉人,最后竟能要了你永昌天子的性命,我不管今日谁要来杀你,但最后动手的人只能是我!”

    “为什么?”血沫从李自成的口中溢出,他的身体也变得摇摇欲坠,但孙庆手中的长剑却是将他刺了一个对穿,使得他根本倒不下来。

    “为什么?”孙庆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尖利起来,“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李自成祸害天下十余载,所谓的义军,其实不过是一群杀人的恶魔,天下百姓追随与你,不过是受了你的蛊惑。攻城略地,哪一次不是流民在先,攻陷城池,哪一处不是血流成河!”

    “我大明的大好河山,便是毁在你的手中。京师沦陷,天子蒙难,京畿之内,所少人因为你家破人亡,我大明皇城之内,多少内官因你而命丧黄泉。司礼监王公、方公、东厂的张督公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我潜伏在你身边,便是要为我大明天子复仇,为死在你手中的内官复仇,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在你眼中的一群阉人、一群可怜虫,也能做惊天动地的大事!阉人也是人!阉人也有血性!”

    说着,孙庆抽出长剑,又连续在李自成的身上连刺了数下,直到李自成大睁着双眼轰然倒下,他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

    一旁的罗汝才等人却是看傻了眼,万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这么一个人,竟是在自己的面前,了结了李自成的性命。

    孙庆的胸膛剧烈起伏,抬头仰望天空,两行清泪却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口中喃喃自语,“督公!小庆子为您老报了仇了!您说,小庆子我是不是为咱们内官争了一口气!露了一次脸!”

    孙庆哈哈大笑起来,好长时间笑声才慢慢止歇,孙庆扭头看看长大了嘴巴、呆若木鸡的罗汝才等人,这才站直了身体,拍拍手,用手轻轻拭去脸上沾染的血滴和泪水。

    “好了,大事已了,心愿已了,感谢诸位前来相送!咱家这便告辞了!”

    说完,孙庆昂首向前走去,就在张鼐跌下的那个位置,一脚踏空,身子却是径直飞向了谷底。

    “你……!”罗汝才这反应过来,作势伸手去阻拦,但山坡上已经是杳无人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绿营

    李自成被杀的消息是六天之后传到了朱平安的耳中,对于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朱平安很是震惊。

    当初接济罗汝才,是想在湖广扎下一根钉子来。荆襄是天下腹心,连接南北,对于这样一块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朱平安却一直插不进去手,罗汝才是个不错的机会。

    暗地里接应粮草和补给,罗汝才却是也没让朱平安失望,从英霍山中杀出没多久,便占据了永州,虽然用的还是义军的名号,但在郑芝龙和何腾蛟的夹缝中却是游刃有余。

    只是没想到,郑芝龙攻略荆襄,这罗汝才却是玩了一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径直率领奇兵深入到五峰山,将李自成逼上了绝路。这样一出大反转的剧情,让朱平安倍感诧异。

    由此可以看出,当初罗汝才身上的一些江湖习气和做派,却是随着当年的几番遇险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和李自成、张献忠一样的枭雄作风。

    李自成魂归五峰山,让湖广的局面骤然间变得复杂起来。大顺军忽然间群龙无首,各部顿时陷入到极度的慌乱之中。李自成膝下无子,继承人便是一个棘手的大问题。顺军各部,最有实力的刘宗敏被诛杀,最富智谋和战略眼光的李岩出走。文臣中,牛金星降清,顾君恩出走,宋献策称病留守武昌,下落不明。

    其余的高一功、袁宗第、田见秀、郝摇旗、刘体纯、刘芳亮等各自为政。互不统属,除了打着为李自成复仇的旗号将五峰山一带屠戮一空之外,对于以后的出路和去向竟是一筹莫展。

    目前山东军已经确认。众多顺军将领已经开始和明军郑芝龙、何腾蛟、袁继咸等部纷纷联络,众叛亲离之际,高皇后一介女流之辈,无法统御全军,只能黯然自尽追随李自成于地下。

    只能说,大顺在李自成五峰山殒命之后,已经名存实亡了。

    但对于大明来说。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北面有朱平安坐镇山东、河南,威胁京畿;南面有郑芝龙、何腾蛟、袁继咸的数十万大军高歌猛进。湖广指日可定。

    如果此时大明上下一心,倾尽全力北伐,满清无疑是要背负极大的压力的。隆武朝廷也因为湖广战场的节节胜利而欢欣鼓舞。

    “情势发展下去,郑芝龙突入山陕的可能性倒是在逐渐增加!”军机处的例行会议上。卢象昇、阴世纲倒是都对如今郑家的北伐大计非常看好。满清虽然占据了山陕的形胜之地,但毕竟是关外蛮夷,鸠占鹊巢。更何况两线作战,难免会有左支右绌的情形出现。

    “如此说来,那郑芝龙一旦击败清军在山陕的主力,在朝中的威势岂不是将无人可及?”张名振和张煌言耳语几句,不无忧虑的说道。

    朱平安却是对张煌言和张名振的提醒并没有放在心上,看着沈青荷亲自绘制的大明舆图,心中却是对如今的局面着实有些困惑不解。

    清军攻略北方之后。军情处在北地的各处机构都不可避免的遭受到一定的损失,已经不能完全掌握清军各部的准确动向。霍五辖下的辽东千户所,虽说向清军内部输送了一些人手。可是要全面掌握清军的军事情报还有不小的距离。

    按道理来说,如今的清军是两面受敌,这对于大明反攻是极为有利的。但以多尔衮其人的才干来说,眼前两面开战之举却是似乎有些不智。

    之前,卢象昇引兵向河北进攻之时,多尔衮便以八旗精锐步步为营。严防死守,加上清军目前对于火炮的重视和大规模普及。却是让山东军面对铁壁一般的防守之时也无能为力。当时给朱平安的感觉是,清军的八旗主力就布防在京畿河北一线,这才会使得河北的防线如此坚固。

    可据情报所言,多铎却是率领六万大军参与了攻顺的湖广战役,之前卢象昇进攻河北之时,便与多铎的两白旗部队交过手,那攻入湖广的这支大军又是谁在统帅呢?难不成,还有两个多铎吗?

    所以,朱平安怀疑,这是多尔衮的疑兵之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就连朱平安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当下的形势,如果贸然向河北和京畿发动大规模的攻势无疑是非常冒险的,山东和河南背后都没有大的战略纵深,一旦战事失利,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朱平安和多尔衮都在一张赌桌之上,多尔衮可以输得起,但朱平安绝对是输不起的。

    最为关键的一点,朱平安等于也是两面受敌,郑芝龙绝对不是一个可靠的盟友,朱平安不得不时刻防备着来自于南面的攻击。到时候,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未必能站在他这一边。

    身处于乱世之中,而且此时的局面比之崇祯末年的时候更为错综复杂,即便是朱平安这样穿越而来的人。只有身处其中的时候,才会发现个人的力量在整个时局之中显得是多么的渺小。

    “霍五那边就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吗?他没有,那宁完我呢!”一想到这些,朱平安禁不住有些头痛,说起话来,也带了些许的火气。

    济南总兵府是刘泽清当年留下的治所,府邸后面的亭台楼阁、长廊水榭等如今都改成了统一的左右亲卫千户、军情处的治所。军机处就设在总兵府节堂的旁边,也便于朱平安虽是参赞商议。

    军机处议事,也只有军机处的阁员能够参与,就连沈恪、王金发、郭追等近臣以及贴身侍奉的怀德都不得参与。

    节堂之中,也只有朱平安和卢象昇等四人。

    听了朱平安的话,阴世纲的脸色有些难堪。“王爷,满汉之防无处不在。霍五虽说深得多尔衮的信任,但毕竟是汉人,很多军机要事他还是接触不到的。宁完我当初曾经在皇太极麾下任要职,负责与关内的联络,如今多尔衮却是极为信重冷僧机、何洛会等人,宁完我却是很难接触到军机大事的处置。”

    朱平安叹息一声,霍五的难处他也是清清楚楚。满人对于汉人的戒备始终是一道无法彻底攻破的防线,也正因为如此,霍五等人想要窃取到满清的军国机密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之前,霍五曾经送回一个消息。这些天,臣等也正和卢少保以及两位张少卿正在商议。”

    看到朱平安开始侧耳倾听,阴世纲连忙补充说道:“满清的顺治皇帝前些日子下了一道诏旨。将汉军旗都察院承政张存仁抬入正黄旗,升为内大臣,负责将汉军八旗麾下的汉军营以及各路降清的人马,包括顺军和明军降卒统一整编为绿营。以绿龙旗为旗号,下设四名总督,分别为吴三桂、尚可喜、耿仲明和孔有德。其下又包括八大提督,包括了汉军八旗的统领沈志祥、鲍承先、孙得功等人,还包括降清的姜瓖、白广恩等降将。四名总督乃是虚衔,具体的指挥权却是操纵在八位提督的手中,另有满人文臣监军节制。但实质的兵权却是握在兵部手中,满清的兵部尚书如今是正黄旗的索尼,张存仁也挂了一个兵部侍郎的缺。真要说起来,却是这两人掌握了绿营的大权!”

    听到这里,朱平安的眉毛一挑,满脸都是诧异的神色。想不到在康熙执政时期才会出现的绿营却是提早出现在了历史舞台上。不过,想一想,也是难怪。

    康熙执政初期,三藩起兵造反。满八旗各部当时的战力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于平叛的需要,这也使得,满清实际的执政者,也就是孝庄太后大玉儿不得不依仗汉臣和汉军。这才使得绿营应运而生。四十万绿营兵和汉军将领的参战才使胜利的天平最终倒向满清。现如今的状况,也是逼得满清的决策者不得不扩大麾下的汉军部队了。

    朱平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两年来,满清入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招揽的降卒少说也有几十万之众,只不过对于汉人的极度不信任,才使得满清不敢放手使用这些降卒。如今两面作战,为了应付日益增加的战事规模,满清不得不扩充汉军,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难道说,湖广那边,清军动用的便是绿营兵,而多铎不过是一个旗号而已吗?

    那不就是说,满清凭空多了至少二十万的兵力可用吗?

    朱平安不禁悚然而惊,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大玉儿和多尔衮还真不是易与之辈,举手投足间,便弥补了清军兵力不足的问题。朱平安也很清楚这些所谓绿营兵的战力。遇见清军,他们或许是不堪一击,但就在跟随清军南下的时候开始,这些曾经所谓的败军却忽然爆发出极端恐怖的战力,历史上的南明各股势力,不正是死在了他们的手中吗?

    这么说来,多尔衮正在酝酿着一场大的攻势?答案显然是绝对的。

    手中凭空多了这么多的兵力,多尔衮一定会将他们用到最合适的地方。

    “不会吧?”卢象昇都有些怀疑。“满清便信得过那些降卒和降将吗?让他们自成一军,独立作战?再者说,那些降军便甘愿为鞑虏前驱卖命吗?”

    朱平安苦笑,历朝历代都不缺乏这样的人,如今这个时期更是如此。这些降军的威力,比之满清八旗毫不逊色,尤其是在南下作战中,他们的危害可以说是灾难性的。

    “派咱们的人手,打探清楚绿营兵的所在,同时急递南京和郑芝龙,让他们千万小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特使

    凭心而论,朱平安的判断总算是及时,南京的朱聿键也没有将他的提醒等闲视之,立刻传旨至郑芝龙以及袁继咸、何腾蛟军中,但南路明军的实际掌控者郑芝龙却不会做如此之想。txt小说下载⊥,..

    郑芝龙大军攻陷枣阳、宜城,对襄阳形成包夹的态势,而攻入勋阳府的打着豫亲王多铎旗号的清军则止步于谷城的襄水以西。荆州的白旺所部在寡不敌众被逼后撤之后,已经退到襄阳以北的山庙镇,为襄阳的李过所部保存着退往河南的唯一通道。

    襄阳,是湖广河流交汇的所在,郑家水师也因此得以大显身手。顺军毫无水师作战的经验,麾下也尽是步卒和马队,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郑军水师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依靠坚城据守。

    郑军遍布白河、淳河、滚河、蛮水附近的江面和陆地,联营数十里,将近二十万大军汇集于襄阳城下。到了晚间,舟船、灯火扶摇于江面之上,简直如同一个热闹的水上城池。

    郑芝龙的中军设在淳河鹿门山一线,就在晚间的时分,攻取承天府的长子郑森也率军前来会和。此役,郑森干净利落的拿下承天府,阵斩顺军悍将裴德钟,也让郑芝龙老怀大慰。

    已尽初秋,正是草长鹰飞、天高云淡的好时节。剿灭顺军残部就在指日之间,郑芝龙志得意满。

    对于南京和朱平安的提醒,郑芝龙有些嗤之以鼻。郑芝龙不时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对于清军,他也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性。虽然没有和这些来自于关外的鞑虏打过交道,但他也知道这些人是绝对靠不住的。

    清军以支援策应的名义进入湖广之后,曾经连续派遣使者向郑芝龙示好,说明此次清军只是出动六万余人。对顺军进行夹攻,目的是为了策应郑芝龙大军的攻势。等消灭了顺军余孽,清军便会立刻退回陕西,绝不染指湖广的一分土地。

    郑芝龙也不是轻信人言的傻子。早已经派出大批侦骑潜伏到清军驻扎的区域,将清军的一举一动都掌握起来。万一清军有何异动,郑芝龙也好早作防范。

    关于朱平安所说的大股绿营兵力逼近湖广的消息。郑芝龙却是完全不能相信。[txt全集下载]清军有多少兵力,都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桌案上,就算收纳了一众顺军和明军的降卒,战力能有几何。再者说,多尔衮是吃错了药不成,难道会在这江河纵横的地域上和郑军决战吗?大规模调动的兵力总要有蛛丝马迹可循,但眼下却是没有一点消息加以证明。

    郑芝龙盘算了许久,满清攻略北地,现在也就差山东和河南两省未曾攻陷。偏偏这两处地方却是靠近京畿,就如同是横在满清脖子上的两把匕首。多尔衮能放着眼前的威胁不去处理,偏偏要将战略中心移往南面吗?

    这许多的疑问,让郑芝龙根本不能相信朱平安的判断。他甚至怀疑,这不过是朱平安打算将祸水南移的阴谋而已。抑或者是,朱平安唯恐郑家立下不世之功,为二皇子朱琳源登上储君之位增加助力,所以这才玩出这么一手来。想要拖慢郑军进攻的速度。

    郑家各路将领齐聚襄阳城下,郑芝龙也不打算拖延时日。就在这三日之内,便准备向襄阳发起总攻。连日的征战,歼灭顺军十万之众,大批的降卒和军需物资让一众郑军将领喜上眉梢,郑芝龙也打算犒劳一下麾下的将领,因此在中军大帐摆开宴席。同时犒赏三军将士。一时之间,联营欢声雷动。

    郑军这方面的举动转瞬间便传到了襄水北岸符家集的清军大营。吴三桂就站在帅旗的下面,抬头仰望随风飞扬的金色龙旗,又回身看看空荡荡的中军大帐,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攻入湖广的所谓多铎所部的确是个幌子。这一点。也只有吴三桂和几名心腹将领心知肚明。整个六万人的大军中,清军八旗精兵不过两千多人,其中还是以伤兵居多,在这军中不过是起到障眼法的作用。这六万人的兵马以关宁军为主力,其余的则都是前明降将的部队。

    满清的主力早已抽调到了河北一线防御朱平安了。

    多尔衮如此的布置,吴三桂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但还是不能确定。这些天以来,他也一直在等待京师的消息。

    寒风皱起,没戴头盔的吴三桂的脑门不由得有些发亮,下意识的摸摸光光的前额,吴三桂情不自禁的苦笑起来。

    脚步声轻轻响起,不用问,吴三桂也知道这是自己身边的心腹谋臣方光琛到了。

    “王爷!”方光琛轻声说道。

    “有什么消息吗?”

    “探马来报,朝廷特使张存仁大人奉旨前来劳军,距离我中军大营不过二十里了!”

    吴三桂一愣,朝廷特使进入湖广的消息早已经得知,不足为奇。可却是没想到来的却是张存仁。这个人在满清朝廷中素有直名,但却不为世俗所容,因此一直被压制,想不到这次,朝廷居然派了他前来军中。所谓的劳军应该只是一个幌子,其实“监军”才是真。

    但派一个汉臣来监军,多尔衮就这么放心他吴三桂吗?

    最近的情势着实是有些不对劲。清廷匆匆的建立绿营,听说八旗反对的声浪不小,但顺治皇帝,也可以说是如今的太后却一力坚持,多尔衮在深思熟虑之后,也默认了这样的情况。绿营成立,汉军将领得到提拔重用。四大总督、八大提督,还有数不胜数的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等,汉人在清军中势力一瞬间得到了迅猛的增长。

    这样的情形让吴三桂也有些心惊肉跳。满人对于汉人的忌惮,吴三桂是有着深刻的认识的,骤然间,清廷却开始大肆任用汉官和汉将,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眼下却是个机会啊!”方光琛那悠长的声音却适时的响起。“王爷,朝廷下了诏旨成立绿营,咱们呢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扩充势力。目下,云南、广西、贵州诸省兵力空虚,王爷大可以……!”

    吴三桂手一扬,阻止了方光琛继续说下去。方光琛是前明吏部尚书方一藻之子,与吴三桂交情莫逆,曾是廪生的身份,却因为朝廷党政被人陷害罢黜,之后便一直跟随在吴三桂的身边,因为其人积善谋略,因此便成为吴三桂身边最重要也是最为信任的谋臣。

    方光琛的意思很明了,时值乱世,天下纷争,吴三桂坐拥兵马数万,完全可以自成一体,割据一方。方光琛极为了解吴三桂,做满洲人的奴才,绝对不是吴三桂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的野心,他的才干,都不允许他沿着这样一条道路一直走下去。

    应该说,方光琛的想法很有见地。清军兵力有限,如今占据京畿、河北、山陕、甘宁已经是倾尽全力,再要对南方用兵,便必须要依赖汉人。这个时候,如果吴三桂趁势而起,未必没有争夺天下的机会。

    但眼下的情势真的是最佳的时机吗?

    不大会的功夫,亲卫便来禀报,朝廷的特使张存仁已经到了大营。

    吴三桂便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纷乱,带着方光琛和心腹将领将张存仁一行接到中军大帐。

    一进大帐,张存仁身后的两名裹着厚厚大氅,带着风帽的人便将一身装束脱下,这让吴三桂等人大吃一惊。

    这两人却是元忠和洪承畴。

    张存仁没有理会众人的吃惊,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本官奉陛下圣旨以及摄政王钧旨,到湖广营中监军,今后,便请平西王多多看顾了!”说完一拱手,竟是直接退到了一边。

    元忠则笑嘻嘻的上前来,从怀中取出圣旨,“王爷勿惊,奴才才是宣旨的使者,因为事关机密,所以才借用了张大人的名头,以为遮掩!”

    吴三桂连称不敢,将元忠让到帐中居中的位置,众人则翻身拜倒,一起聆听旨意。

    但听完之后,众人却是面面相觑,吴三桂意味深长的看看身边的方光琛,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满头的冷汗。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绿营成立之后,各部已经相继向湖广和陕西边境集结,总兵力达到空前的十八万之众,后续还将有兵马陆续赶到。

    朝廷的意思则是,郑芝龙攻略襄阳的同时,清军也将大举南下。主力便是绿营兵马。分为东西两路,东路以平西王吴三桂为主将,西路则以洪承畴为主帅,两军齐头并进,突袭郑芝龙大军,务求一战消灭郑军主力。

    击败郑芝龙之后,吴三桂将率军攻入南直隶,开始清军的江南攻略。而洪承畴则转道向西,直扑四川,目标是盘踞在四川的张献忠所部,而清军的八旗主力则将固守河北、京畿之地,严防朱平安的兵马。

    直到现在,吴三桂才明白多尔衮这是在下多么庞大的一盘棋。

    洪承畴自从归降清廷以来,一直被闲置到如今。虽然吴三桂直到如今也不知道,令洪承畴归降的原因是不是当今的太后大玉儿。但根据吴三桂所知,洪承畴如今却是死心塌地的在为大玉儿效力、出谋划策。包括福临登基,洪承畴都在其中功不可没。

    现在看来,所谓的重用汉官、汉将,也是满清朝廷不得已之下的一种策略。但大玉儿却是也在防范着汉人的做大,张存仁、洪承畴之流都是不折不扣、忠心不二的奴才,有这两人坐镇军中。绿营又能生出什么乱子来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度尽劫波同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残月如勾,整个襄阳城一片静寂,两天前,军粮已经告罄,白旺的使者来了一个又一个,但李过却是仍旧不为所动。

    前几天,当李自成在五峰山被杀的消息传来,李过便已经知道,大顺朝完了。仅剩的各部人马人心浮动,将领们各有各的打算,不少人已经在开始预备自己的后路。襄阳,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城。

    然而,众人皆可降,他李过却是不能降。自幼追随李自成起兵,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也未曾轻言放弃。更何况,他还是李自成的义子,现在,张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便是明军和清军两路大敌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可居的奇货。

    天下之大,已无处容身,他李过不想死,但如今却是非死不可了。

    城外郑家大军的联营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连日的攻城,已经让襄阳城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李过不知道还能坚守多久,但却清楚,距离最后的时间将越来越近。

    自己麾下部属的家眷,已经开始向山庙镇的白旺所部转移,但城中仅剩的万余名士卒包括伤兵在内,却是无一人愿意离开襄阳。此时,李过心中唯一还有的遗憾和愧疚便是对于他们了。

    李过长长的叹息一声,手默默的按上了佩刀的刀柄,眼神投向城垣下满身烟尘,却在嘶鸣不已的坐骑。城中断粮两日,眼下也只有宰杀战马充饥了。但此时,李过却是难以硬下自己的心肠。

    “将军!”一名亲兵气喘吁吁的跑上城头,身后却是跟着几个樵夫、猎户打扮的汉子。

    “杨翻!”借着依稀的月光和城下的火光。李过一眼便认出了为首的汉子。

    杨翻穿着一身猎户的短打扮,肩头还披着一身看不清楚毛色的兽皮,脸上满是灰泥,虽然倦容满面,但看到李过活生生、毫无大碍的站在眼前,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再度见到故人,让李过又惊又喜。但随即便想到一件事情,“是林泉兄让你来的?”

    杨翻给李过行了一个礼。接过李过亲兵递过来的海碗,咕咚咚牛饮一碗水,这才喘着粗气说道:“指挥使收到消息,鞑子聚集大军转眼间就要南下。所以才命我星夜兼程,送信给将军您以及白将军,请你们即刻向北靠拢,咱们沿途派兵接应。”

    “指挥使?”李过一愣。

    杨翻却是呵呵一笑,“将军还不知道,指挥使便是俺家制将军,现在已经投奔山东军。制将军任山东军河南总督杨大人麾下忠贞营指挥使,总领一军,都是原先咱们后营的兄弟。现在秣马厉兵,就等着和鞑子大干一场呢!”

    听到李岩投奔了朱平安,李过的心中不禁有些苦涩难言。明明是大顺朝首屈一指的文武双全的将领。却被逼得无路可走,直到投奔到对手的麾下,这不能不说是自己的义父李自成的失败之处。

    可李岩能够如此,自己能放得开手吗?朱平安毕竟是大明的王爷,大顺却是亲手将大明推进深渊的罪魁祸首,就连自己。手上沾染的大明宗室的鲜血也已经是不计其数。朱平安能够真心接纳自己这些顺军的将领和士卒吗?

    看到李过的犹豫,杨翻连忙说道:“指挥使清楚将军目前的出境。特意交待,请将军不要有过多的顾虑。睿王有言在先,‘度尽劫波同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无论明顺,都是炎黄华夏一脉,我汉人遭逢百年来未有之大变,须当戮力同心、共抗鞑虏,山东军不才,邀请将军共赴国难!”

    李过身子一颤,“朱……,睿王他真是这么说的?”

    杨翻重重的点头。

    “度尽劫波同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李过念叨着这两句话,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传我将令!襄阳诸军,连同本将在内,俱遵照杨翻将军安排,星夜撤往山庙镇一线,与白旺将军所部会和!”

    ……

    翌日清晨,都能够郑军上下全力以赴的发动最后的猛攻时,大批士卒轻而易举的登上了襄阳城头,这才发现,原来偌大的襄阳城早已是人去楼空。李过的万余残兵借着夜色的掩护,早已经由襄阳城北的水门偷偷逃出城去,应该是向着山庙镇撤退而去。

    这让郑芝龙很是失落。襄阳是湖广中心,天下雄城,自崇祯十五年白旺东征时便落入大顺军值守,此次攻克襄阳的意义对于刚刚成立的隆武朝廷来说非比寻常,更是郑家扬名天下的最好时机。

    如今,却是轻松异常的进入到襄阳城中,事先准备好的所谓众军用命、血战连场、阵斩敌酋等告捷言语竟是一个也用不上了。更何况,还有那李自成义子李过也被逃脱,他可是如今顺军仅存的极具分量的大将,其首级可是价值千金,更是最值得炫耀的战利品。但是,现在在郑芝龙手中的却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城池。

    但也是无可奈何,李过曾经放出豪言壮语,要与襄阳共存亡,郑芝龙也误以为他会坚守至死,但却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是个言不由衷的角色,竟然丢下了襄阳重镇仓皇北逃了。

    郑芝龙意兴阑珊的率部进入襄阳,占据了之前李过曾居住的襄王王府,王府之内一片萧条,原先的亭台楼阁却是都便成了李过身边亲兵的驻兵之所,分明便是一座座军帐,让郑芝龙暗骂这大顺军将领果真都是一堆暴殄天物的泥腿子。

    郑军各部将领一入城,不约而同的便盯上了城中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兵马留守司、总兵府等衙门的司库。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可不是凭空说出来的白话。这襄阳又是湖广的治所和襄王的藩属之地,自然更是富庶无比。虽说早年曾经过了张献忠的洗劫,但那大西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不至于将襄阳翻一个底朝天。再者说,郑家大军云集襄阳,眼看就要平定整个湖广,此时不弄些私货来填充一下自己的腰包,这也不符合郑家兵马的传统啊!

    于是乎,郑家大军各部海盗出身的将领们便如同闻到了腥味的野兽,一入襄阳便开始了搜刮的行动。

    郑鸿逵却是有些忧虑。因此急忙求见郑芝龙,请求郑芝龙下令约束各部。整顿军纪,毕竟目前大战还没有结束,李过和白旺正退守最后的据点,此时正应该毕其功于一役。不给顺军以喘息之机,全力扫平顺军余孽。

    但郑芝龙却是不以为然,换上一身家居常服,多日来在军中的乏味生活也让他感觉到有些疲倦。

    “曰渐不必担忧。李过与白旺合兵一处,在湖广已成瓮中之鳖。河南的流贼刘汝奎、刘洪起死战不降,和朱平安的部将高杰、郭从宽打的不亦乐乎,哪儿有余力救援于他。眼下已经到了扫尾收拾的阶段,李自成在五峰山丢了性命,他麾下的将领树倒猢狲散。如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之流便想托庇咱们的门下,已经派了人递来了请降的书信。我也在想,接下来的战事。便交给他们去打,当做是投名状也好,晋身之资也好,以贼剿贼,不必费一兵一卒,何乐而不为呢?”

    “那襄水那边的东军呢?”郑鸿逵还是忍不住要提醒郑芝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定要对满清保持着格外的警惕。

    郑芝龙嗤笑一声。“不过六万兵马,在湖广能掀起什么乱子。何腾蛟在辰州、常州两府收编了顺军王进才、马进忠、张先壁、黄朝宣、刘承胤、曹志健、王允成、卢鼎等部,兵马扩充了数万之众。袁继咸的江西兵马也已经到达安化一带,还有赣南巡抚万元吉的人马,加起来足有三十万之众,东军还要兼顾山东、河南方面的威胁,如何能够对抗?”

    一番话说的郑鸿逵哑口无言,只能奉劝郑芝龙“骄兵必败”诸如此类的谏言,郑芝龙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说话的当口,清军的使者杨士聪却是再度来访。听禀报的亲兵言及,杨士聪此次来却是声势浩大,仅是装满了犒赏军资的牛车马车便有数百辆之多。

    杨士聪见到郑芝龙的时候,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一见面便是恭贺郑芝龙立下平贼的不世之功,足可成为大明的中兴名臣。

    没等郑芝龙发问,杨士聪便送上了多铎的敬贺之意,并直接说明,湖广大战即将结束,剿灭顺军余孽不过是时间问题,清军将按照之前和郑家的约定,退回陕西。

    杨思聪一脸郑重的说道:“不过,还请侯爷遵守之前的承诺,归我两家以湖广为分界线,各守边界。即日起,我八旗劲旅将向山东和河南展开全面进攻,为侯爷肃清朱平安这个心腹大患,同时也是为了我大清扫清一大劲敌。”

    郑芝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并没有表态。

    杨士聪也不追问,而是直接命人带上来几名奇装异服的女子。“侯爷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我家王爷特命下官献上这数名蒙古美人,于军帐之中服侍左右。姿色自然比不得江南美人,但却是别有一番异域风味,还请王爷笑纳!”

    郑芝龙一笑,“还请转告豫王,他的心意本侯愧领了!”

    等到杨士聪和数名蒙古美人告退之后,一旁的郑鸿逵连忙上前,便欲再度劝谏。

    但郑芝龙的眼中却是陡然间闪过一道寒光,将手一摆,便阻止了郑鸿逵。

    “放心,我不是贪恋美色的昏聩之徒。明日起,便通令诸部,各归军营,严阵以待!等到东军和山东方面开展之后,待他们打到如火如荼的时候,我郑家大军在循江北上,以剿贼的名义进攻河南的刘汝奎、刘洪起两部!何腾蛟和袁继咸等部便向陕西展开猛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士

    “大人,我,我真的不行的,你还是放我出城去吧!”杨士聪一脸惊惧之色,不住的哀求眼前一个在这初秋天气,却穿着皮衣皮帽的汉子。“我只是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留在这里也是无益。再者说,平西王和张大人也并未对下官提起过此事啊!”

    皮衣汉子嘿嘿一笑,嘴角的狰狞之意更甚,“笑话,此事乃是军机秘事,岂是你一个小小汉官能够知晓的。也不怕告诉你,此次前来行事的全是御前豢养的前锋营死士。此战关系到我大清国运,岂能等闲视之,换句话说,派你前来,一是因为你和郑芝龙那些蛮子颇为熟稔,二便是……,嘿嘿,二就是因为上面已经没有把你当做一个活人了!”

    话音一落,皮衣汉子已经趁势而上,双手闪电般的扭住杨士聪的脖子,轻轻一扭,杨士聪的脖颈已经转向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两眼圆睁,带着惊悚的表情,慢慢的瘫倒在地。

    皮衣汉子用脚跟轻轻踢了踢杨士聪的尸体,面无表情的说道:“把他抬到床上去,明人如果来问,便说使者大人路途劳累,偶感风寒,需要卧床静养!”

    “嗻!”黑暗中闪出几个身影,手脚利落的将杨士聪的尸体抬了出去。

    皮衣汉子的手指虚点一下,一个矮小的汉子靠拢过来,弓着腰板,垂首聆听。“柯克多,你还不到十六岁。没必要留在这襄阳死地,现在便出城去吧。撤去城外的一切接应,回去告诉勒克德浑大人以及张大人。我额尔登以及麾下四百名勇士已经准备为大清效死,请朝廷照看好咱们的亲眷便是!”

    “主子!”小个子柯克多双膝跪倒,泪流满面。

    “去吧,不要像女人一样,咱们八旗的男儿流血不流泪,为国征战哪有不死人的,如今这种死法。才是我八旗男儿的本色!”

    柯克多没有在说话,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一猫腰起身,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额尔登没有回头,而是怔怔的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到达襄阳已经三天,大军的布置应该已经全部完成了。就在今夜子时,配合大军的攻势,他也要率领麾下的子弟在襄阳城内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变乱,彻底摧垮郑家大军的指挥中枢。到时候,清军便会兵不血刃的拿下这座湖广的重镇,而他额尔登也将成为大清征战史上一颗璀璨的明星。

    ……

    郑芝龙这两天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兵锋所向披靡,曾经叱咤一时的大顺军在他的攻击之下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谈笑间灰飞烟灭。这就是曾经逼死了崇祯皇帝的大顺朝铁军吗?郑芝龙不无得意的在心中做着比较。大明的边军精锐在大顺军面前不堪一击,而我郑家兵马自出福建以后。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说起来,这天下精兵第一的名头还是非我郑家莫属啊!便是与那八旗铁骑交锋。郑军也未必会落得了下风啊!

    心情一好,自然便想喝上几杯,但各路将领都已经兵出襄阳,就连自己的弟弟郑芝豹都远在岳州一线剿灭顺军残部,长子郑森更是已经向西进军,准备接收清军撤退之后留下的地盘。身边确是没有可以分享这份快乐的人选啊。郑鸿逵?陈鼎?想想还是算了,这两个读书人说起话来。还真是不中听,除了一些大失风景的丧气话,还能说些什么?

    但身边伺候的人,却多是些伶俐的人儿,早有人建议郑芝龙,清军献上的几名蒙古美人如今就在襄王府中,不妨将她们找了来,瞧一瞧她们的舞姿如何,顺便再品评一下她们的滋味。

    从人如此一说,郑芝龙的心里顿时像是被猫爪挠到了一般,心痒难耐。要说这美人,郑芝龙纵横七海,什么样的货色没见过。西洋的白人、似炭一般黝黑的昆仑女奴、朝鲜美女还有那倭国的女子。可说实话,这北地蒙古的女子还真未尝过是个什么滋味。再者说,出征这两月以来,忙于军务,竟是连一刻消遣的时间都没有,今日里却正好是个难得放松的机会。

    郑芝龙点头同意,下面的人自然是忙的不亦乐乎,刹那之间,酒宴、乐师已经纷纷就位。弦声丝竹之声一起,三个穿着艳丽且紧而束身的蒙古开衩长袍的女子便走上堂前。

    以蒙古的仪式向郑芝龙敬酒,仔细看来,这三明蒙古美人虽然比不得江南女子的细腻温婉可人,但却胜在其所具备的一种在中原极为少见的英气勃发,尤其是踏着独有的鼓点和节奏,翩翩起舞,便如同是美丽的孔雀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欢快的舞动,令人别开生面。

    王府内的乐师哪里见过如此的舞步,各种乐器缓慢的节奏根本跟不上她们三人的步伐,因此双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其中一名头戴檐尖顶帽的蒙古女子却是径直坐到了郑芝龙的怀中,拿过案几上用来温酒的雕花木桶,翻转过来,纤纤玉手拍击在其上,声音虽然简单,但节奏却是正好迎合了两名蒙古女子的舞步,一时之间让郑芝龙也是大声叫好。

    看着郑芝龙和蒙古女子交替拍击着木桶,旁边的从人不禁掩嘴轻笑,看了看堂下目瞪口呆,尴尬无比的乐师,轻轻挥挥手,便带着众人悄悄的退了下去,从外边轻轻将殿门给掩上。

    ……

    靠近子夜时分,襄阳城西面忽然人喊马嘶,不大会的功夫,一支骑兵队伍飞驰而至,到了西成门下,大声叫骂开门。

    守城官也是喝的醉醺醺的,恍惚之间听闻有人叫城,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城头,命令众士卒点上灯笼火把,准备弓箭滚木等物。

    下面的人马已然喝骂不止,守城官揉着惺忪的醉眼,仔细打量城下的兵马,都是郑军的旗号,不过却都是盔歪甲斜,不少人看来都带着伤,旗号也是杂乱不堪。

    “侯爷将领,入夜城门即刻关闭,任何人不得将令,不得擅入!”守城官仗着胆子喊道。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面颊飞了过去,径直插在他身后箭楼上的柱子上,犹自颤动不已。

    “睁开你的狗眼!是大公子亲自驾到,有紧急军情要面见侯爷!耽误了军情,小心你的狗头!”

    守城官吓了一跳,连忙将身体探出城外,睁大眼睛看看,郑森的身影的确就在人群之中,刚刚那一箭,也正是他所发。

    守城官很干脆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大公子勿怪,小人老眼昏花,这就开门!”

    城门缓慢的打开,城外的这千余兵马早就等的颇不耐烦,城门刚打开了一半,郑森便迫不及待的跃马上了吊桥,穿过瓮城,直奔襄王王府。

    到了王府,早有亲兵提前赶来报信,王府中门大开,但郑森却是连马都没有下,径直入府,这阵势将王府中的护卫清兵、家丁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到了后院,郑芝龙身边的总管匆忙迎了出来,还没请安问好,确实被郑森一把抓住了衣服的前襟,“父亲在哪里?”

    总管赶忙指指寝殿,“侯爷刚刚饮酒欣赏歌舞,此时应该已经安歇了!”

    郑森一把丢开总管,大步向寝殿走去。总管吓了一跳,忙不得的从地上爬起来,“大公子,侯爷吩咐,没有要事不得打扰,这……,您看?”

    “少废话!”郑森连头也不回,“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父亲,再敢阻拦……?”

    身后的亲卫亮出兵刃,将总管逼到了一旁。

    郑森来到寝殿正门,躬身施礼,“父亲,孩儿郑森星夜疾驰而归,有重大军情当面禀报!”

    但殿中却是毫无动静,唯有其中的灯火照在窗棂上,不停的摇曳。

    郑森又大声喊了几遍,但殿内却是毫无反应。回身看看总管,总管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殿内的情形。

    郑森焦躁之际,走到殿门边,侧耳倾听其中的动静,却隐约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胸膛中发出的艰难的喘息声,但又听得不太分明。

    郑森一咬牙,“父亲休怪,孩儿进来了!”用力一推殿门,竟是纹丝不动。这一下,郑森可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干脆抬脚便踹,殿门应声而开。

    但其中的情景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三个衣不蔽体的美女,其中两个分在左右,手中的颜色绚烂的腰带却是紧紧的缠在大堂软榻之上的郑芝龙的脖颈中,还有一人却是身在郑芝龙的身后,用手牢牢的锁住了郑芝龙的双手。郑芝龙虽是武将海盗出身,身子壮健,但被这女子锁住,竟是动弹不得,只有一双满是黑毛的大腿不停的无助的蹬踏,一张面孔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就连眼睛也开始逐渐翻白。

    “贱婢敢尔!”一愣之下,郑森顿时反应过来,反手抽出腰刀,便直扑那三名女子。亲卫们不敢怠慢,分开人手,堵住殿门,其余的人等则是包抄上来。

    看到郑森等人踹门而入,三名蒙古女子也是吃了一惊,丝毫不顾及自己光着身子,只是用力的拉扯腰带,腰带再度收紧,郑芝龙乐可有些吃撑不住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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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烈明: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大明皇室用生命践行的誓言。
即便是身为藩王庶子的朱平安,血管中同样流淌着来自于太祖高皇帝一脉相传的烈性和骄傲。
崇祯十年,一朝穿越,便肩负起光复大明的重担。战凤阳、定两淮、征齐鲁、伐辽东、直捣黄龙、定鼎天下。
冲冠一怒为红颜,跃马横刀复河山。
以我火,烈大明,重新书写一段酣畅淋漓的英雄史诗!
烈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烈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烈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