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心病
一个时辰之后,阴世纲便将从邹靖那里得来的传递到了朱平安的耳中。
“一条老狗而已!大帅何必和那邹靖如此客气,咱们军情处有的是法子让他俯首帖耳!”阴世纲补充道。
朱平安一笑,让怀德给阴世纲换了一杯新茶。
邹靖不过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人,骤然间走到今日的高位,他的这些表现早已在朱平安的预料之中。若是他不生出些乱子来,倒是有些令人怀疑了。但今后,这条线还是要继续用下去的,乱世人心是最难揣测的,朱平安自幼在王府中长大,对于这些早已经看的极为透彻,邹靖这个埋伏在朱聿键身边的消息渠道,相对来说,保持下去还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的。
就拿这次朱聿键和郑芝龙的会面来说,其中便包含了太多重要的内容。
郑芝龙野心勃勃,是个权力欲望极为强烈的人物,就凭他在南京变乱中所扮演的角色来看,便知他是个不甘居人下的枭雄。历史中,郑芝龙对于隆武朝廷的掌控更是令本有希望扭转乾坤的朱聿键兵败饮恨而亡。从他踏入南京的那一刻开始,不,从他认定朱聿键这个人选开始,他便已经开始谋划着掌握整个朝廷中枢,而他郑芝龙则才是真正想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魏武帝之人。
朱聿键与郑鸿逵私交莫逆,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对于郑鸿逵、苏观生的依仗要远远高于朱平安。
原本还算融洽的父子关系。在皇权和社稷面前开始变得不堪一击,这一点,王承恩在很早之前便提醒过朱平安。
在朱聿键和郑芝龙的会面中。郑鸿逵和苏观生以及黄道周都提到了一个摆在面前,尤为重要的问题——立储。朱聿键登基之后,想要迅速稳定朝局,立储一事便是一个躲不开的步骤。
郑家自然不愿看到执掌山东的朱平安成为太子,他们一力推荐的便是今年还不到五岁的朱聿键幼子朱琳源。在这一点上,黄道周和苏观生也极为赞同。
阴世纲又补充了一点,“据闻。郑芝龙在觐见王爷的同时,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个扶桑人田川氏,以及她的两个儿子郑森和入继田川家的幼子田川七左卫门同时前往拜见王妃。听说,王妃对郑森两人甚是喜爱,颁下了不少的赏赐!还命小王爷与郑森两人以兄弟相称……!”
“双管齐下!”朱平安抚摸着座位的扶手。嘴角沁出一丝冷笑。“郑家这次下的本钱可是不小啊!”
郑鸿逵久在朱聿键身边,自然是对朱聿键的家事了如指掌,除了朱平安身份一事不得而知之外,对于曾氏和朱琳源则是一早便下了功夫。
对于郑家的提议,曾氏自然是喜出望外,身为母亲,当然是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能够继承大统,朱聿键身在壮年,登基之后。一定是会扩充后宫,广纳嫔妃,如果能在登基之初便将儿子的储君之位确定下来。对于曾氏一门自然是有极大的好处。
更重要的是,朱平安这个庶子手握重兵,雄踞一方,更是此次定策的第一功臣,要是让他成为储君,日后岂不是自找苦吃。
相对于郑家和曾氏的积极来说。朱聿键却没有做过多的表态,相信他此时也一定在内心中辗转反侧的思虑这件事情。
阴世纲偷偷观察了朱平安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帅,有些事情,学生不知当说不当说?”
“此间就是咱们三人,尽管说来无妨!”
“是!”阴世纲悄悄的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说道:“大帅常说,学生做这情报之事,最重要的便是揣度目标人物的所思所想,也就是大帅时常提起的‘换位思考’。学生斗胆,便站在王爷的角度上来考虑立储这件事情!学生以为,王爷必然会倾向于小王爷,所以大帅一定要早作筹谋,以防万一啊!”
“仔细说说看!”朱平安忽然之间心中有些烦闷,阴世纲说话很是小心,说的也极是隐晦,但藏在背后的意思却是明白无误。这些,朱平安隐隐约约的也觉察得出来,但毕竟牵扯到父子亲情,虽然明知天家之事不会涉及到丝毫的亲情,朱平安却还是有些不愿正面直视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
“大帅请想,自成祖皇帝之后,大明哪儿还有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的宗室。大帅可算是这大明两百多年来的头一位,虽说如今的朝堂也有不少咱们的人,但想要影响朝野之间的风闻舆论却是力有未逮。王爷登基之后,自然要对大帅有一个稳妥的安置,关键便是大帅您手中的兵权。这一点,王爷不放心,郑家、各省督抚更是不能容忍。还有一点,便是大帅的出身,到今天王爷也没有一个明了的章程出来。仅这一点,便足以让那些人大有文章可作!”
阴世纲说的有些激动,面庞微微泛红,“王爷选择储君不外是大帅和小王爷两人,小王爷是嫡出的身份,得到郑家和不少朝臣的支持,王爷这边也有路大人等人的鼎力支持,所以,最重要的,还是王爷自己的态度。以学生看来,大帅的兵权恐怕还是王爷最为忌惮的,成祖登基的始末,始终是大明皇帝的一块心病,还有正德年间的宁王……!”
阴世纲忽然感觉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些话,他是鼓足了勇气才说了出来,但之后的那些过于直白的言语,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阴世纲的话不必说出口,朱平安也知道其中是什么意思。之前王承恩的提醒,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他悠远的思虑和心思,已经提前发现了这其中深深埋藏的隐忧。有些事情,不得不要提前做些准备了。
曾氏那里,朱平安曾经带着木语菱和邢沅以及自己的儿子朱承佑前去拜望,但曾氏却以身子不爽为由,直接拒绝了,想来她的心中一惊触动了某些念头,这才不肯见面。
这场纷争刚刚开始,或许将是旷日持久,也必将是你死我活,一瞬间,让朱平安忽然有种悲凉的感觉,这样的命运终究还是躲不过去啊。
一旁侍奉的怀德的眼睛忽然眨了眨,却是凝神思虑了片刻,始终没有说话,直到阴世纲告辞出去,这才到了朱平安的身侧轻声说道:“大帅,奴婢这边忽然想起件事情,想向大帅告个假,回登州一趟!”
“何事啊?”
“回禀大帅,我军克复南京之后,先帝和先皇后以及定王和昭仁公主都在变乱中遇难殉国,长公主也不知下落。消息传到登州,懿安皇后悲痛不已、夙夜难眠,前些日子送信给夫人,说是想要前来南京,祭奠先帝诸位亡魂,以安愁绪。”
朱平安这才想起来,前几日木语菱曾经提及此事。朱慈烺赴南京登基之时,曾邀请懿安皇后同行,打算将其安置在深宫之内奉养。但懿安皇后张嫣却是不愿再深宫中终老,却是喜欢登州和蓬莱的天气和环境,于是便留在山东,朱平安得王承恩嘱托,木语菱更是挑选了得用的人在身边服侍,时时拜望,与张嫣相处的极为融洽。
一年之中,大明皇室连续两次遭受亡国灭家之痛,此次南京之乱,更是让泰昌皇帝的嫡系血脉为之断绝,张嫣身为天启皇帝之妻,为此悲痛不已,自然是人之常情。也因此,这才试探着提出了想要来南京祭拜一番的愿望。
“这几日大帅公务繁忙,夫人不方便打扰,思来想去,懿安皇后如今来南京也不会有什么不便,因此便让奴婢再找合适的机会问询大帅,如果没什么变化的话,便由奴婢回登州走一遭,将懿安皇后接到南京来!”
“这是应有之理!”朱平安点点头,算是同意下来,“如果不是南京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懿安皇后也不愿再掺和这些皇室的事情。王伯托付时曾说,懿安皇后是个苦命人,闯贼入京时,先帝崇祯皇帝便想其自尽为国殉难,想来总是人间惨事,王伯将其托付于我,便是期望她能平静的度过余生,这一点,我一定要做到!”
“大帅仁厚!”怀德躬身施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样,走之前,你先去一趟王府和礼部,将这件事情通报王爷,想来,父王也不会阻拦。一应规制和仪仗便由礼部确认,所需花费都由咱们来出,另外,命大狗再辛苦一趟,带五百骑兵亲自将懿安皇后接到南京来!”
怀德躬身答应下来,退出书房之后,便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宅院。自打跟随朱平安之后,怀德便接掌了他身边一应的伺候事宜。朱平安脾气随和,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也是自幼的苦日子过惯了,身边一直没有使用伺候的人等。但主掌山东之后,情况便有些变化,事务繁重之后,个人的事情总需要有个人在身边总揽。
后宅之内都由夫人木语菱大包大揽,总不需要别人操心。但在前堂,以及外出出征的时候,这个人选便显得尤为重要。
怀德来到山东军之后,这个位置便由他来做,也因此可见朱平安对其的信任,怀德其人也没有让朱平安失望,做事滴水不漏,异常妥帖。
怀德院子里,还有几名从京师带出了贴身小宦官,此时却被他大发了出去。
怀德锁上房门,从柜子中摸出一个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抽出几个黄色的卷轴,找出其中一个,打开来仔细看了两遍,这才长出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心思易变
盛京崇政殿前身,穿明黄色马褂的佩刀侍卫就像一尊尊雕像挺立在风雪之中,雪势虽然不大,但片刻的功夫,侍卫们也成了一个个雪人,只有不断呼出的白色气息才证明了他们的存在。
寒风打着旋儿吹过殿角斗拱,悬挂的青铜风铃发出轻盈的声响,但瞬间又被风声所湮灭。整个崇政殿的周围,都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寂静所包围。
暖阁中,刚刚登基不过两年的顺治皇帝福临正趴在火炕的书桌上临摹着字帖,庄妃大玉儿只是穿了一件金色团花的褐色袍,双手捧着个精致小巧的铜制暖炉,一脸慈爱的陪在儿子的身边。
旁边,元忠垂首侍立,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就在暖阁的门口,却是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等一众心腹大臣。
索尼的鼻尖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长时间的跪倒也让双腿有些麻木,但身后的苏克萨哈却是不经意的又碰了碰他的小腿。
索尼无奈只得再次开口道:“太后,这已经是摄政王第三封奏章了,请陛下与太后尽快移驾关内,入主京师!”
庄妃却是没有说哈,任由暖阁中又陷入到令人难捱的寂静之中,好一会,直到福临将字帖描红完毕,庄妃赞许的点点头,这才转身看向索尼等人。
“都起来说话吧!”
索尼等人长出一口气,忙不迭的谢恩站起身来。
“摄政睿王为大清立不世之功。这是八旗从未有过的盛事。但我满洲立都盛京也是太祖皇帝便定下来的事情。如今关内风云骤变,闯逆李自成和前明余孽都还割据一方。我满人与中原相比,人口丁数远远不及。此次能够入关,一举攻克北京,实乃是将士永明,更是列祖列宗庇佑所致。本宫只怕将来万一有些什么变故,我八旗还是要退回关外,这么以来,现在急匆匆的入关不就成了……!”
索尼等人连连点头。在八旗贵族看来,中原之地辽阔。百姓人丁更是百倍于满洲八旗。要不是李自成和大明打的你死我活,满清也未必能这么轻易便挥师入关。现在看来,八旗的确是战无不胜,但和汉人相比。却还是众寡悬殊,怕只怕,这京师虽好,却未必能坐得长久安稳啊!
还有一层意思,庄妃没有明言,但索尼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多尔衮立下这不世功勋,现如今在朝中已经是无人能制,功高盖主的情势已经初现端倪。幼主临朝,在盛京还能有八旗的鼎力支持。如果是到了北京,那到时候,究竟是顺治皇帝的圣旨管用。还是多尔衮的一句话管用,可就不得而知了。
“郑亲王还在家中休养吗?”庄妃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郑亲王济尔哈朗是三大辅政亲王之一,奉命镇守关外,也是目前唯一还算有实力能和多尔衮分庭抗礼的角色。但金州四卫失陷之后,济尔哈朗半边身子瘫痪,由因俄尔岱暂掌军权。他便一直留在盛京休养。
前不久,豪格率军回援关外。总算使得清军牢牢守住了连山关要塞,李定国也暂时偃旗息鼓,不再挥动兵马北上。
听闻庄妃问起济尔哈朗,索尼脸上的肌肉不禁抽搐一下,“回禀太后,郑亲王已经离开盛京,回到了连山关驻守。”
庄妃一愣,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却是强自控制住自己没有发作出来。
这些天,多尔衮上奏请求迁都北京的消息在盛京和八旗中传的沸沸扬扬,贵族们却是没有庄妃等人想的那么多,世世代代窝在关外苦寒之地,谁不想到中原的花花世界去养尊处优、花天酒地。因此,八旗贵族们对于多尔衮的迁都请求是难得的一致举双手双脚赞同,不少人已经迫不及待的递上了附和的奏章。
但济尔哈朗在这个时候,不顾病体离开了盛京,其目的却是让人心存疑窦。这也传递出一个信号,济尔哈朗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和多尔衮唱对台戏,他心中如何想无人得知,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绝对不会反对了。
“肃亲王呢?”庄妃只能将希望暂时寄托在豪格的身上了。虽然之前还和豪格斗得你死我活,但事到如今,虽然曾经明言要让多尔衮做不是皇帝的皇帝。可一旦尝到皇权至尊的滋味之后,庄妃却是不愿让自己和儿子再做多尔衮手中的傀儡了。所以,眼下也唯有借助于豪格在八旗中的影响力,来拖一拖多尔衮的后腿了。
“肃王大军集结于东昌堡一带,从西面遏制住李定国所部,战局已经稳定下来,想来这几天便会抵达盛京面君!”
庄妃总算松了一口气。有豪格在,多尔衮总不至于一手遮天,就算是抵受不住压力入关,朝堂之上也总算有了一股制衡多尔衮的力量。
听说豪格就要来盛京,顺治皇帝福临却是眉开眼笑,忍不住鼓掌笑道:“大哥要来盛京,实在是太好了!额娘,等大哥来了之后,让他陪朕去城外狩猎可好?”
虽说和豪格曾经生死相搏,皇太极又是不明不白的间接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豪格因此而深恨自己。但豪格和福临却是彼此甚为相投,兄弟之间的感情异常亲厚,也因此,福临对这位大哥很是依赖。
“再过些日子,朕要大哥相陪,和额娘一起入关去北京城,看看中原的繁华世界!”顺治接着说道。
但这一句话却是让庄妃脸色大变,“是哪个告诉皇帝咱们要入关的?”
福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话道:“宫里陪朕练武的侍卫们都是如此说,都说朕要进北京成为中原的皇帝,开创皇祖、皇阿玛也未曾有过的大清盛世……!”
庄妃怒不可遏,一甩手,暖炉重重的摔在地上,“传本宫的话,皇帝身边的侍卫统领塔多海、齐穆赛连自己的手下都看管不住,两人俱都罚俸一年,在皇帝身边胡言乱语的那几个侍卫全部杖责三十,逐出宫去!”
顺治吓得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元忠见状,连忙上前,哄着将其抱了出去,索尼等人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再度跪倒,请庄妃息怒。
就在暖阁中一团糟的时候,内官匆匆来报,说是肃亲王豪格的兵马已经到了城外,豪格安置好麾下人马,将会带领麾下一众将官入城觐见皇帝和太后。暖阁中的气氛这才为之一松。
庄妃轻叹一声,吩咐盛京驻守的诸位大臣代替自己母子出城迎接豪格,而她也会安排皇帝福临在宫门外亲自迎接豪格回到盛京。
索尼等人领了旨意,急匆匆的告退,便直接奔赴盛京的德胜门,到了不多时,顶盔贯甲的豪格已经带着麾下的几十名将官风驰电掣的疾驰而来。
远远的看见索尼等人都在城门外守候,豪格一行也都放慢了马匹的脚程,到了近前,索尼等人趋步上前躬身施礼。
“王爷辛苦了,陛下和太后特命我等在城门外迎接王爷,皇上主子爷也已经在宫城处等候!”
满面征尘的豪格点点头,“怎敢劳动陛下亲迎,豪格这便入城觐见,也多谢诸位亲至相迎了!”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刚要打马入城,城中却是有一支五百余人的兵马呼啸而出,来到近前,不由分手,便将豪格等人围在了中央。
豪格顿时一愣,面上浮现出不虞之色,看向索尼,“索尼,这是何意?本王未带一兵一卒入城,为何要以兵马围困我等,难道是陛下不愿见我豪格吗?”
索尼也是诧异万分,看清楚了为首的将官是谁,立刻大声呼喝道:“冷僧机、巩阿岱、锡翰,你们三个带领兵马出城是奉了谁的命令,没看到肃亲王是奉旨觐见吗?速速将道路让开,否则,本官便参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其实,索尼与冷僧机、巩阿岱、锡翰三人本来便是八旗中的后起之秀,他们与谭泰、鄂拜两人之间还算是有些交情。当日里皇太极驾崩之后,八旗贵族对于立皇太极之子还是多尔衮产生了巨大的纷争。谭泰一早便在巨鹿阵亡,索尼等五人却是分为了两派,彼此争执不下。但索尼却是力排众议,坚持要立皇太极之子,并说服其余众人一同在三官庙盟誓,誓辅幼主。
正因为如此,索尼得到庄妃的赏识,这些年仕途顺风顺水,已经成为庄妃和福临身边的心腹重臣,与其余诸人却是渐行渐远。
冷僧机等人就职于盛京亲军,负责京师的治安和防卫,今日里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有胆子全副武装的来围住了肃亲王豪格的队伍。
面对索尼的喝问,冷僧机却只是拱了拱手,从怀中摸出一份纸卷,“奉摄政亲王睿亲王军令,肃亲王豪格与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等人结党营私,密谋犯上作乱,证据确凿无误,着内城亲军统领冷僧机即刻将其捉拿归案!”
冷僧机的一番话语却好比是给了索尼当头一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豪格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眼角闪过一丝杀气,轻声冷哼道:“多尔衮终于忍不住了是吗?可这伎俩未免有些太过儿戏,我豪格对皇上忠诚与否,似乎还轮不到他多尔衮来妄加揣测,一切到了御前自有定论!”(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双刃剑
虽然口气中对冷僧机所言不屑一顾,但豪格毕竟是在朝堂上打滚多年人,已经本能的嗅出今日情势中一丝不对劲的气味来,口中说着这番话,但却是悄悄的向着自己的心腹扬善等人打了个手势。
扬善等人心领神会,立刻便有一名亲卫戈什哈悄悄的向后退却,便欲躲开冷僧机等人的视线,即刻返回大营送信搬救兵去。
但那戈什哈的马蹄刚刚扬起,还未策马奔腾时,冷僧机身后的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记弓弦声,随后那戈什哈应声从马上跌落下来,背心处已经插了一支弩箭。
“霍五!”豪格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他一眼便看到了冷僧机身后那个独臂的灰衣人,右手手中还举着一柄精巧的弩机。“你这狗奴才,竟敢杀本王的人!”
霍五将弩机收起,冲着豪格一低头,“王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可是盛京脚下,难道王爷想在这里调动兵马,妄动刀兵之乱吗?”
“混账东西!狗奴才!”豪格骂不绝口。
索尼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虽说豪格当日里曾经和庄妃、多尔衮争得你死我活,但到了今日的地步,豪格只要不是个傻子,便很清楚自己是万无可能再觊觎帝位的位置了。福临是八旗共推之主,豪格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谋逆篡位,便是公然和八旗唱对台戏。他不会看不清楚这一点。
眼前的局面,分明是多尔衮已经开始了清除异己的行动,作为当初最大的对手。又是和他不死不休的豪格,当然首当其冲的便是第一个目标。
到了这个时候,作为庄妃和福临在朝中最得力的心腹之人,索尼便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了。
“冷僧机大人,按照你所说,的确是我朝新君继位之后的第一桩要案。”索尼向前走了几步,直接来到冷僧机的马前。抬起头来沉稳的说道:“不过,事涉谋逆。总要慎重待之,就凭你的这几句话便要定肃亲王的罪名,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这样吧,今日陛下和太后都在宫中等候肃王觐见。莫不如咱们一起到御前,将所有的事情好好论上一论,也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苏克萨哈等人也纷纷附和,但冷僧机却是不为所动,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诸位,我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豪格谋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案,为何你们却要一力袒护。适才我说过,证据确凿。难道这种案子当前,我还敢信口胡说不成?”
冷僧机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且不说物证。单凭人证这一点,相信即使是到了御前,太后和皇上也必然不会宽宥豪格!”
冷僧机向着豪格的身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即不再说下去。
而豪格的身后,却忽然有一个身影策马向前,到了冷僧机和索尼两人之间站定。翻身下马,“下官要检举弹劾肃亲王豪格。心怀不轨、意图谋逆!”
众人吃了一惊,豪格则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站出来向冷僧机和索尼当面检举的人竟然会是他。
“何洛会!你发什么疯!”一旁的扬善怒吼道。
何洛会则是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提问,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再看豪格等人一眼,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叠文册,双手交到冷僧机的手上。“这是下官记录的豪格与扬善等人私下谈话的记录,以及私下调动部分亲信兵马入京的抄件!”
豪格的一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破。身后的俄莫克图、伊成格气的哇哇大叫,拔出随身的兵刃拍马就向何洛会冲过来。但没走出几步,却是被冷僧机的部下团团围住,带着倒钩的长枪勾住他们身上的盔甲便将其拽下马来,随即捆了个结结实实。
冷僧机顿时怪笑起来,“这是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冷僧机洋洋得意的看向索尼,“如今有人要检举肃王,索尼大人,这个人的口供是不是够分量呢?”
索尼和苏克萨哈等人惊魂未定,谁都知道何洛会在豪格身边是个什么角色,如今就连他都站出来要弹劾豪格,天知道他手上掌握了多少关于豪格“不轨言行”的证据,这样一个人能公开站出来指正豪格,那麻烦可就太大了。
“肃亲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索尼等人沉默不语,冷僧机便看向豪格。
豪格苍白的面孔上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的神色,偏偏目前局面却是无计可施,他死死的盯住何洛会的背影,慢慢的摇摇头。“我豪格对大清、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一干跳梁小丑栽赃污蔑,岂能蒙蔽圣听?这里是盛京,不是多尔衮的两白旗,难道皇上和太后还能让我蒙冤含恨不成?”
说着豪格将自己的佩剑解下,径直丢在地上,“走吧,要去哪里说个清楚,头前带路吧!”
索尼连忙说道:“王爷不必担忧,既然有人以谋逆之罪高发王爷,此案便要由咱们新设的刑部会同宗人府以及八旗共同审理,既不会让罪人漏网,更不让无辜之人蒙冤受难!下官这便禀明太后和皇上,请宫中下旨,责成有司衙门会审!“
冷僧机一笑:“索尼大人放心,咱们也不是要刻意陷害肃亲王,自然是遵从朝廷的法度和我八旗的族规,肃亲王是要先关押在宗人府候审的,咱们断断不会乱了满洲的规矩!”
冷僧机押解着豪格等人去宗人府,索尼等人却是不敢怠慢,飞也似的赶回到宫中,将一应经过禀告庄妃。
暖阁中虽然温暖如春,但庄妃却像是瞬间落入了冰窖一般。多尔衮这些动作,根本没有和她提及过一点一滴。联手拿下皇太极,直到福临成功登位之后,两人的关系便慢慢变得微妙起来。
庄妃很清楚,身处于皇权围绕的环境中,根本由不得一丝儿女情长和哪怕一丁点的骨肉亲情。福临年幼登基,朝政暂时把持在多尔衮、济尔哈朗、豪格三位辅政亲王的手中,这也是为了避免三人中一人独大,独霸朝纲的举措,但眼下看来,多尔衮显然并不满足于一个辅政亲王的位置。换句话说,即便是他愿意做一个太平王爷,恐怕他的两个兄弟和一干如狼似虎的手下也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捉拿豪格这件事情,摆明了是多尔衮开始清除异己的信号。忽然之间,庄妃也明白了济尔哈朗为何半边身子瘫痪,却还要强撑着病体出京统兵,他哪里是不愿意与多尔衮发生冲突,而是铁定了是已经被多尔衮给说服,或者干脆的便站到了多尔衮的那一边去了。
情势愈发险恶,庄妃现在最大的不足之处,便是手中没有兵权。多尔衮身为征南主帅,没有了皇太极的掣肘,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向朝中、军中安插嫡系人马,假以时日,他的权势将会越来越大,从而将逐渐摆脱自己和天子对于他的控制。也须,从刚开始的时候,庄妃便没有能控制住这头人中之龙。
眼下这件事情,豪格已经自身难保了,留下他的性命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还是皇太极的长子。但他手中的权势将随着这一次的劫难烟消云散。也就是说,豪格将退出纷争的满清朝堂,变成一个毫无威胁的棋子,只能任人摆布。
因为何洛会的突然倒戈,这一局,毫无疑问,多尔衮将大获全胜。
庄妃的眼光到没有拘泥于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她和多尔衮从小相识,可以说,她对多尔衮的了解是极为透彻和全面的,多尔衮雄才大略不假,但他的性格中却有一各极为致命的缺点,那边是容易感情用事,尤其是庄妃对于多尔衮对自己的迷恋更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眼前这一仗,是多尔衮为了夺取在朝堂中的话语权而发动的,但要是让他弑君篡政,恐怕以他的性格,现在还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于是,庄妃在恼怒之余,也还夹杂了一点点的庆幸。暂时来说,多尔衮还不会将自己母子如何,这便为庄妃留下了操作运作的时间和机会。
庄妃坐在火炕上,手中的沉香木佛珠不断在手指间翻滚,白净的额头因为过度思虑的缘故,皱起几道并不明显的皱纹来。
“汉军旗张存仁如今在何处就职?”庄妃忽然问道。
索尼一愣,马上回答道:“崇德年间,张存仁就任都察院承政,新皇即位之后,专任右参政。”
庄妃却是诧异,“如果本宫记得不错,这张存仁是先帝口中经常称道言及的能臣,当初曾经担任陛下的老师,教授陛下学习汉文,陛下对其格外尊重,却为何依旧留在都察院,未能重用呢?”
索尼苦笑一声,“太后难道还不知那张大人的脾气吗?性情耿直,眼中揉不得一粒沙子,为此没少了得罪英王和豫王,也因此才一直留在了都察院就职!”
庄妃微微颔首,“这便是了!张存仁于我大清有大功,当初组建汉军旗,说服祖大寿、吴三桂等汉军将领归降,他都居功至伟,这样的人,理应得到重用啊!”
众人一时之间不明白庄妃提及张存仁究竟是什么用意,不由得面面相觑。
索尼却是心中微一思量,隐约猜到了庄妃的用意所在,脸上不由得有些变色。
“太后,汉军旗是把双刃剑,万不得已,千万不要铤而走险啊!”索尼颤声说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不速之客
“你以为本宫就愿意这么做吗?”庄妃的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逝。热门
汉军旗始建于努尔哈赤时期,原本地位低下,可以说不过是满洲八旗的努力而已。只是在宁远之战后,满清逐步意识到汉人精良兵器的威力,由此开始由佟养性、孔有德、石廷柱、马光远等人大力打造乌真超哈部队,汉军旗的地位才由此得到改善。
汉军八旗开始和满八旗、蒙古八旗平起平坐,旗鼓相当,是在皇太极的崇德年间。而到了如今多尔衮南下入关的时候,汉军旗的作用则愈发显得不可替代。
满洲八旗精锐左右不过十万人,巨鹿一战,朱平安全歼清军两万人,便让满清元气大伤,一年之内再不敢南下,便是明证。随着南下的脚步加快,八旗贵族和当权者也猛然间发现,要想获得更大的地盘和更多的利益,必须要仰仗汉军旗的壮大。
吴三桂、唐通、姜瓖这些明军降将在清军攻克京畿、山西的战役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洪承畴、范文程则运筹帷幄,一路说服各路明军将领望风而降,要不是有这些人在,恐怕清军就只能蜷缩在京师一线,寸步难行。不说别的,仅是用兵力与山西大顺军硬碰硬,清军的满人兵力便未必消耗的起。
想一想如果清军要再度西进或者南下,那面对的可是大顺军和明军的百万之众,即便是清军以一当十,,也未必能占得去什么便宜,更何况,关外、京畿、河北、山西之地还需要大量的忠诚的部队来驻守。
这也是多尔衮为何要大力气笼络吴三桂等汉官的主要原因。这一点,庄妃同样可以看得到,甚至要比多尔衮看的更加透彻。
然而这一点,却让八旗中一些还算是有些眼光的贵族担忧不已,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便是其中的一员。
汉官、汉军的实力逐渐增强,相应的,满洲八旗贵族的实力便要收缩,这一点毋庸置疑。满人和汉人血战经年,那种天然的仇恨和不信任深埋在彼此的心中。再者一说,那些汉人官员和将领连大明都可以背叛,对于大清还能保有多少的忠诚,似乎不用脑子都可以猜得到。( )
但眼下,庄妃大玉儿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多尔衮已经掌握了八旗劲旅的绝对力量,贵族中虽然有不少人忠于皇室,忠于福临和庄妃,但和多尔衮相比,差的就是兵权那一个条件,也是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重要条件。
多尔衮还很年轻,即便到了福临该亲政的年纪,多尔衮已然处在盛年,再经过十余年的从容布置和安排,福临虽然贵为天子,但在他的面前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庄妃需要一股新的力量来和多尔衮抗衡,来实现朝局的互相制衡和平稳,使得她和自己的儿子有时间、有空间来培植心腹、扩充势力。眼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不断膨胀的汉人官僚集团了。
面对着索尼这些聪明人,庄妃不必多说,他们自然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安排张存仁来见本宫一面吧!他在汉官中的人脉无人能及,有些事情,还是由他来做最为合适!”
最终,庄妃下了决心。
……
“霍五的差使办的不错!”深夜时分,南京朱平安府邸的书房中还是灯火通明。
阴世纲将霍五第一时间送回来的消息,禀告朱平安。这一次,霍五鼓动多尔衮对豪格下手,充分利用了何洛会这枚重要的棋子。同样,这也是何洛会正式投向多尔衮的“投名状”。眼下满清的朝局看似平稳,实际也是动荡不安。
多尔衮和豪格的的暂时妥协,使得满清的朝局暂时进入到一个表面上看来平静的时期。朱平安所要做的,便是要打破这种平静和平衡。多尔衮一旦一家独大,已经初尝无上权力滋味的庄妃便万万不肯俯首听命,任由多尔衮随意摆布自己的儿子。
江南的局面也渐渐安定下来,河南虽有战事,但朱平安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和大顺军拼个你死我活,因此岳锦峰在杨廷麟、仇泽等人率军进入南直隶之后,也在朱平安的授意下暂时选择了休养生息,并将之前救下来的史可法、虎大威、高杰、郭从宽、陈潜夫等人送到了南京。
朱聿键却是对这些人很是看重,尤其是其中的史可法和陈潜夫两人,从唐王府中传出的消息是,朱聿键私下里已经决定由他最信任的黄道周任内阁首辅,而史可法也将再度入阁,并监管兵部,陈潜夫不出意外也将受到重用。
而刚刚进入南京的路振飞则出人意料的没有能够入阁,本来以他的资历和能力,进入内阁是没有问题了。但从这一点上,朱平安便可以看出,路振飞是因为和自己的关系,才没有进入到朱聿键的考虑范围之内。换句话说,朱聿键已经开始着手在安插、扶植自己的人手了。
天家父子的亲情在皇权面前,已经开始隐隐现出裂纹了。
对于这一点,虽然朱平安早有准备,但心里却是感到极度的不舒服。
虎大威因为朱平安没有援救孙传庭的缘故,心中对朱平安已经产生了隔阂,他没有接受朱平安的招揽,而是跟随在史可法的身边,听闻他将受命编练京营新军。
朱平安也没有再刻意的拉拢,孙传庭的这些部下中,其实他最看重反倒是一直还算默默无闻的高杰。
崇祯十五年的时候,高杰还只是一个游击,后来被孙传庭看中,虽然在担任河南总兵期间并没有多少建树,但却以单薄的兵力为南京朝廷占据了河南一隅,坚守至今。
高杰本是流寇出身,被李自成所忌,这才不得不投靠朝廷。其人自大跋扈,但领兵却是极为出色,麾下的李成栋、吴胜兆等人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因此,也吸引了朱平安的注意。
要想在河南打开局面,高杰是个不错的选择。朱平安甚至打算,磨一磨他的棱角之后,便可以让他自领一军,出镇河南,也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路振飞没有入阁倒也是好事情,至少淮扬的产粮之地和漕运的枢纽都还牢牢的握在朱平安的手中。大军的后勤补给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朱平安已经决定,要想尽办法为路振飞谋取一个江淮总督的官位,确保自己对江淮的控制和影响力。
如今,天下忽然进入到一个相对平静的阶段,但接下来势必要面对更为惨烈的搏杀。
王金发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大爷,今晚还出府吗?”
朱平安揉揉有些发酸的额头,“还要出去一趟,恩师已经来到南京,下午派人送过信来,说是今日晚间无论如何要见上一面,有些事情还要当面商议一下!这些年,恩师在淮扬为了漕粮日夜奔忙,身子是大不如前了,我总要亲自过去看看!”
王金发一笑:“是了!夫人和邢姨娘派人送过来的补品和药材小人已经都准备好了,大爷忙完咱们便可以出发!”
朱平安点点头,“夜已深了,不要惊动太多人,这里是南京,就你和沈恪带着一些人跟着便足矣了!”
“小人明白!”
夜半的南京街头,寂静无声,沈恪、王金发带着左右千户的二十多名侍卫簇拥着朱平安向路振飞的府邸进发。
南京的夜晚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如此的平静过了,以往此时,秦淮河畔正是人热闹的时分,但此时远远看去,却也是一片漆黑,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景。
转过十字巷的大路,拐入马鞍胡同,再有不远便是路振飞的府邸,一早,王金发便已经派了人前去府上送信,此时,路振飞手下的大将阎应元早早的便带人迎了出来。
阎应元是朱平安一力推荐给路振飞的,当初不过是江阴县城的区区典史,现在却成了淮扬军中仅次于葛英的大将。阎应元对于自己的伯乐朱平安自然是感激万分,一见面便是大礼参拜。
阎应元三十多岁的年纪,身量虽然不高,但体型却极是健硕,一双眸子闪闪发亮,腰板挺得笔直,腰间没有佩刀,却是佩戴着一支看似分量不轻的铁简。
客气了几句,阎应元在前边带路,径直往路府而来,但刚走了两步,阎应元却是停下了脚步,连带着他带来的十余名亲卫也都手按刀柄,牢牢的挡在了朱平安等人的身前。
“什么人?”阎应元大声喝道。
借着灯笼的灯光,不远处二十余步开外,却是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车边站着一个人,长发披肩,但却看不清面容。
深夜寂静,阎应元的大喝声传出去好远,但那矗立在车边的汉子却是恍若未闻。
黑暗中,他似乎拨开头发看了看阎应元和朱平安等人,接着便是丢下了手中马车的缰绳,一步步的向着众人走过来。
“大家小心戒备,保护朱大帅!”阎应元招呼着自己的手下众亲卫。
王金发和沈恪也顿时紧张起来,朱平安却是眯着眼睛仔细看着那汉子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朱平安却是总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
那汉子一步步的走来,脚步虽然缓慢,但却沉重有力,走到相距十余步远的距离,一柄长剑悄然的出现在汉子的手中。
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下来,照得剑刃一片雪亮,不由让人心生寒意。r1152--36163+d80ok0bo+19661069-->
第八十八章 唯有生死
那汉子的身影笼罩在一件胖大的衣衫中,长长的头发又遮住了脸颊,给人的感觉是既熟悉又陌生,但阎应元却将其当做了前来刺杀朱平安的刺客,因此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
包在铁锏外的一层套衣应声而落,婴孩手臂粗细的铁锏分为十八节,在月光下闪着黝黑的光芒,裹挟着风雷之声,仿佛迎面而来的那柄薄如蝉翼的长剑随手与之相碰随手便会化为齑粉。
阎应元身怀一身马上、步下的武技,自认为胸藏韬略,却以一介小吏之身不得重用,若不是朱平安的举荐、路振飞的放手重用,恐怕此生都不会爬到如今三品武官的高位。今夜骤见有宵小之徒,竟然要在自己的面前刺杀恩主,自然是一出手便全力施为。
但就是这样的倾尽全力的一击,却像是一柄铁锤砸进了棉花堆中,轻飘飘的使不出半分力气。黑暗中,那汉子的身影忽然间便飘忽起来,恍似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倏忽之间,便从铁锏之下猛然出现在阎应元的面前。
这一下可是让阎应元吃了一惊,来不及撤回手中的铁锏,长剑的剑锋已经划过了胸前的一层轻甲。
轻甲的甲片与剑锋划出一行细小的火花,在黑夜中甚是显眼。阎应元忙不迭的回转铁锏,那汉子却是已经飞一般的闪至他的身后,看似不经意的一脚,便将阎应元给踢到了一边。
等到阎应元万分狼狈的止住踉跄的脚步。转身看时,那汉子却是已经和自己带来的十余名家将战在了一处,刀光剑影交织成一张大网。那汉子胜似闲庭信步,也不见他如何出手,周围的家将们却已经纷纷中剑倒地,不过那汉子却是手下留情,出手之间却是没有杀招,家将们也不过是大腿上被划开了些口子,暂时行动受到阻滞而已。
但王金发和沈恪却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朱平安。两人的脸上都是惊骇之色,似乎欲言又止。
端坐在马上的朱平安却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那汉子的身影,一只手按着自己的佩刀,另一只手则是攥成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片刻功夫。汉子已经冲出了阎应元等人的包围,阎应元却是丝毫不肯后退,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身手与那汉子相去甚远,但还是挥舞着手中的铁锏,死死的缠住了他。
时间一长,那汉子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长发缝隙中的双眼不由得闪过一丝杀意,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刹那,朱平安却是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无伤!”
汉子的身形明显一滞,手腕慢了半拍,剑锋一歪。径直刺穿了势如疯虎的阎应元的手臂,随即拔出一脚将其踢了出去,剑锋带出一串血珠。
阎应元闷哼一声,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虽然手臂受创,但还是打个滚翻起身来。将铁锏交到左手,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牢牢的锁住那汉子。
随着朱平安的一声呼喊。那汉子的长剑垂下,慢慢转过身来,向着朱平安所处的方向站定,慢慢用左手拨开笼罩在脸上的长发,露出自己的面庞来。
还是那一张令人有些窒息感觉的俊脸,但如今,左面的面庞却是平添了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的伤疤,这块伤疤就如同重锤一般,让朱平安的心中不由得一痛。
但此时的曹无伤,看向朱平安的眼神却像是千年寒冰一般冰冷,连带着口中说出的话语落在朱平安的耳中也是充满了寒意。
“南京大乱的消息,为何不曾提前通知我?”
朱平安一时语塞。
曹无伤继续冷冷的说道:“少爷,你真的变了,变得已经让我有些不敢相认了。难道长公主殿下和我的性命在你眼中便是如此的轻贱,随时都可以拿来牺牲吗?”
朱平安长叹一声,“这件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但一时之间,我也没办法向你解释清楚!”
曹无伤摇摇头,“不必再解释了,从你狠下心来抛下我和长公主那一刻起,你我已经注定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我也清楚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殿下家破人亡,却都是拜你所赐,你欠她的,现在,我要替她全部拿回来!”
长剑慢慢扬起,剑尖对准了马上的朱平安。
沈恪和王金发挡在朱平安的身前,同时大喊起来,“曹爷,不可!”
寒风吹过街巷,曹无伤浑身上下的杀气顿时凛冽起来,“别逼我杀人,从这一刻起,我眼前没有兄弟,唯有生死!”
说完这一句,曹无伤的右脚在地面上轻轻一踩,身子便悄无声息的腾空而起,直奔朱平安而去。
沈恪大惊失色,双手一翻,强弓已经宛如满月一般拉开,顾不得多想,手中搭着的铁制长箭已经应声射出。面对着曹无伤,沈恪不敢怠慢,双手起伏之间,弓弦不断的轻轻响起,一连九箭接连飞射而出。待到最后一箭射出,沈恪只感觉的自己的双臂都已经麻木酸痛,再也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九箭连珠,如同流星追月,曹无伤身在半空之中,手中的长箭左右挥动,将剪枝一一拨开,看似毫不费力,但沈恪的连珠重箭却是让他也倍感压力。
等到最后两箭扑面而来的时候,曹无伤握剑的右手手臂竟然出现了微微的颤抖。
挥手将一支重箭劈成两段,但最后的一箭却是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劈面而至,迫不得已,曹无伤只得将身子下坠,箭矢擦着面庞激射过去,带落几缕长发的同时,也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曹无伤落地之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继而将长剑一挺,快步杀向朱平安。
沈恪双臂软软的耷拉下来,王金发却是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拦住曹爷,不能让他靠近大帅!”
二十余名左右千户的侍卫呼喝着围拢上来,其中的几个人却是从身上背着的包袱中抽出了铁杆,瞬间便组装出九尺多长的铁枪来,还有一些从背上卸下了铁制的圆盾,六人一组,彼此间配合默契,刀盾手近攻,长枪手在外牵制,一时之间竟是让曹无伤前进不得。
“都退下!”随着朱平安的一声怒喝,左右千户的侍卫们却是一愣,但众人的身体却是整齐划一的向后退却,刀盾手掩护,长枪手侧翼掩护,步伐间丝毫不乱。
朱平安不知道何时已经下了马,边走便脱去身上的大氅,右手一按腰间佩刀的机簧,钢刀应声而出,大步从左右千户侍卫们的缝隙间走出,王金发和沈恪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退下!”朱平安也不回头,王金发和沈恪却是身子一颤,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朱平安解下刀鞘,扔到地上。义兴皇帝朱慈烺的死,已经在他和曹无伤以及长公主朱媺娖之间形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这中间已然说不清楚谁对谁错。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朱平安没有想到,更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面对曹无伤,他的心里只有愧疚和心痛。
远处,已经有兵马聚集的声音,路振飞的府邸更是早已经热闹起来,府门大开,数百名家丁蜂拥而至,路振飞麾下的大将葛英更是亲自前来接应,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就连他也是一愣,但随即看到朱平安阻止其插手的手势,也不得不勒住了马缰,吩咐手下以弓箭准备。
看着眼前的人越聚越多,曹无伤开始慢慢向后退却,一直退到了马车旁边。
灯笼火把将长街映照的如同白昼,但所有人都是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场中的朱平安和曹无伤两人。
“算起来,咱们也有数年未曾过招了吧?”朱平安的手指抚过刀锋,看向曹无伤。
曹无伤一时之间有些惘然,仿佛时间又倒退回在南阳的那段时光。姚少钦手捧着酒壶,惬意逍遥的看着两人对练,两人但凡稍微有些不经心,或是手下留情,一颗石子便会飞射而来。
旁边却是木语菱帮着三个人缝补衣服,看到两人被姚少钦的石子打的苦不堪言,却是忍不住的娇笑连连。
那时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但当今日两人各执刀剑,面对面的时候,涌现在两人的心头的,却丝毫没有生死相搏的肃杀感觉,那满满的,却是对旧日时光的无限眷恋。
不知何时开始,细碎的雪花慢慢飘落下来,而远处,夜间的报时的梆子声却忽然响起。
就在那一刻,两人的身形同时发动。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曹无伤却是没有施展自己形同鬼魅一般的身法,两人的刀剑重重的碰撞在一起,激起的火花随着飞雪四溅开来,没有什么精妙的招式,两个人不闪不避,只是以手中的刀剑以命相搏。
不大会的功夫,两人的身上便各自多出好几道伤口来,但两个人却是浑然不觉,朱平安一刀劈下,曹无伤以剑相隔,刀剑交汇在一处,互不相让。
“殿下就在马车中,把她交给语菱姐悉心照顾吧!”就在朱平安用尽全力下压的时候,曹无伤却是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朱平安一愣,分神的瞬间,曹无伤却是忽然撤去了长剑,钢刀猛然间失去了阻挡的力量,刀锋顿时向着曹无伤的面庞劈落下来。
曹无伤微微一笑,随即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求贤若渴
曹无伤和朱媺娖静悄悄的离开了,就像是他们来时一样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包括朱平安在内。
不管对于他们两个人怀有多少的愧疚,但朱平安自始至终都没有认为自己做的是错误的。朱慈烺不可能容忍朱平安功高盖主,朱平安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两个人迟早将会面对的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现在,朱慈烺死在了马士英的手中,也避免了朱平安的手上沾染上皇族的鲜血。这个结果对于朱平安来说,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
虽然朱平安已经严密封锁了消息,但曹无伤和朱媺娖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已经有人将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唐王府中。
唐王府如今今非昔比。当日里,义兴皇帝赐下的这座宅院,已经明显不能满足即将登基为帝的朱聿键的需要,作为一国天子,他也将拥有一个规模很是庞大的班底和文武班子,在这一点上来说,朱聿键麾下的文武数量和人才的质量是当初的朱慈烺远远不能比拟的。
郑芝龙即将荣任南安侯和福建总督,身上还背了诸如太子少保之类的荣衔。由于郑鸿逵等人成为朱聿键的心腹班底,福建郑氏在朝中的势力将很快的膨胀起来。
作为朱聿键和郑芝龙之间联络的关键人物,郑鸿逵便是将今晚发生的消息送入唐王府的人。另外,进府的时候,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郑鸿逵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小心,极力避免将南京之乱牵扯到郑氏一族。他很清楚朱聿键的性格脾气,如果被他知道郑家居然和马士英这样的乱臣贼子搅和在一起,那么他对于郑家的看重将就此打住。郑鸿逵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件事情归咎到朱平安的身上。
作为朱聿键的挚友。郑鸿逵也能感受到目前朱聿键心中的那种矛盾的心情。从亲情上来说,长子朱平安一路搏杀,数次拯救他于危难之中,还在其登上帝位的过程中立下大功。对于这个长子和他已经过世的母亲,朱聿键的心中是怀有感激和愧疚之情的。
但在储君之位的选择上,朱聿键却是将感情一股脑的倾注到了自己的嫡子朱琳源的身上。
朱平安虽然能干。但他的母亲却是出身低微,以往患难之时,朱聿键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所拥有的都交给长子。但今时不同往日,如果立朱平安为储君,那新建立的朝廷在理法的根基上便隐藏了诸多的隐患。
再有一点,王妃曾氏也不会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她跟随朱聿键颠沛流离多年,还诞下了嫡子,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却要她放弃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最关键的一点,朱琳源从小被朱聿键夫妻抚养,一家三口之间的感情,远远不是朱平安这个长年在外的长子所能够相比的。朱聿键对于自己嫡子的喜爱和宠溺,郑鸿逵了如指掌。
“你是说,坤兴公主殿下还活着?”一身蓝色龙纹交领袍服的朱聿键将手中的清茶放在桌上,很是意外。
匆匆而来的郑鸿逵在朱聿键连让了两次之后,这才在下首位置坐下来。点点头,“回王爷的话。千真万确,五成兵马司的巡夜士卒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后来总兵府和路振飞府邸的护卫将道路阻隔,等闲人等都被赶了出去,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长公主殿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便不得而知了!”
朱聿键的眉头不自然的紧皱起来。长公主和曹无伤居然会刺杀朱平安,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当日里义兴皇帝的被杀,的确是与朱平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想不到,朱平安为了辅佐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登上帝位。竟然铤而走险,牵扯到这样的谋逆答案中了。
看出朱聿键的恼怒和不安,郑鸿逵连忙上前说道:“王爷放心,总兵府和路振飞他们势必不愿意将这件事情张扬出去,咱们也大可不必过于担心。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等,臣已经做了相应的处理,确保不会走漏出去!”
朱聿键赞许的点点头。还没登基,如果惹来这样一身骚,的确是大大的不美啊!还好郑鸿逵应对及时,总算没有出了什么纰漏。
见目的已经达到,郑鸿逵便没有再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历朝历代,立储一事总能牵扯到朝堂之上的无数明争暗斗,虽然残酷,但却是家族崛起的千载难逢的良机。
今日之事,不过借题发挥,在朱聿键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日后这颗种子还会不断的生根发芽,直到最终让立储的天平完全的倒向郑家所支持的朱琳源。
作为在高墙禁锢时便常伴左右的挚友,朱聿键对于郑鸿逵的信任完全超出了一般的君臣之谊。而郑鸿逵不仅在福建郑氏中具有高卓的地位,更在朝堂之上交游广阔、长袖善舞。因此,朱聿键确定的文武班底中倒有很大一部分是出自于他的建议。
郑鸿逵也没有辜负朱聿键的期望,在推荐朝臣的时候并没有任人唯亲,而是根据其人品性、才学,量才而荐。比如说,黄道周、史可法这样的公认的品行高洁的大臣,便与郑家没有什么瓜葛。当然,朱聿键也是懂得投桃报李,与郑氏交好的苏观生、黄鸣俊也一并入阁。
其余的阁臣,曾樱、朱继祚、李光春、林欲楫都为东阁大学士,分别为兵部、礼部、工部和户部侍郎。
原本山东和江淮方面都推荐路振飞和赵光忭入阁,但郑鸿逵却是发动了士林和一批官员予以反对,最终,朱聿键同意任命路振飞为淮扬总督,继续掌管漕运。而赵光忭则依然留在山东。
为此,郑氏很是兴高采烈了一番,自认为在和山东方面第一次争斗中大获全胜。就连郑芝龙都为此亲自设宴,宴请郑鸿逵等一干族中子弟,以示庆贺。
今天夜访唐王府。郑鸿逵除了刚刚回禀的事情之外,却是还有一件事情要禀告朱聿键。
朱聿键一听,却是笑了起来,“曰渐要举荐贤才,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明日里。众臣还要商议事情,到时再提岂不是更为合适嘛?”
郑鸿逵却是换上了一副肃穆的表情,“此人为天下之才,曰渐不敢怠慢片刻,因此这才仓促登门求见,恳请王爷务必要大用此人!”
看到郑鸿逵这幅表情,朱聿键也收敛了笑容,同时心中也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郑鸿逵这样的重视。
“此人在崇祯朝时便已经被崇祯爷看重。当时原本要大用,不过是其后闯贼攻陷京师,此人不得已流落到了江南!义兴朝时便已入阁,只不过,一身所学未能施展,先帝便蒙难。南京大乱的时候,马士英等人逼死了郑阁老,又在满城搜捕此人。足以见对此人的忌恨。”
郑鸿逵一边偷眼打量朱聿键的神色,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说来也巧。南京变乱时,此人恰好被我郑家的手下所救,得以逃过大难,曰渐也是近日才得知此事,因此便一力将其请到了王爷的府上,恳请王爷考校其才学。委以重任!”
郑鸿逵这么一说,朱聿键却是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来,“莫非是……!”
郑鸿逵一笑,“王爷所料不错,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朱聿键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如此贤才,本王当亲自出迎啊!”
等到朱聿键和郑鸿逵一前一后出了花厅,却看见一人早已在二门处等候,一身青色的儒生袍服,头上仅是束着网巾,虽然天空上已经飘起了雪花,此人却还是站在廊下,看着不远处的荷花池的睡眠,若有所思,眉宇间的忧虑之色一闪而逝。
“可是清泉公亲至?”离着老远,朱聿键便迫不及待的喊出声来。
方岳贡转过身来,面前的朱聿键只是一身家居的交领罩袍,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热切无比,当下缓缓施礼,“罪臣方岳贡叩见王爷!”
朱聿键抢上前来几步,一把握住方岳贡的双手,“本王有幸得见清泉先生,真是三生有幸。若是提前得知先生到来,本王便应当出府亲迎,如今却是怠慢了、怠慢了!”
方岳贡的心头拂过一阵暖意,唐王朱聿键贤良忠义,果然名不虚传,但一眼又看到郑鸿逵的身影,方岳贡的心中却又是一沉,随机又低下头去。
郑鸿逵呵呵一笑,“王爷求贤若渴,想来今日是难以入眠了,下关不才,斗胆请王爷备下酒菜,咱们小酌几杯如何?”
朱聿键连胜称妙,当即便吩咐邹靖马上准备酒菜,增设火盆等取暖之物。
见到了方岳贡,朱聿键确是心情大好。方岳贡声名在外,早年崇祯对其的评价便是“此人身负首辅之能,当为一代名臣!”
只可惜后来,闯贼大军攻陷京师,身为山东巡抚的方岳贡未能入京一展身手。
义兴皇帝继位之后,郑三俊头一个举荐的人便是方岳贡,两人联手推行新政,虽然后来被群臣百般阻挠,但其才干却是令百官不得不钦佩有加的。不说别的,单说义兴朝国库空虚,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执掌户部的方岳贡却按照义兴皇帝朱慈烺的旨意,供给孙传庭的北伐之军大半年的时间,要不是他在背后统筹谋划,全力支持,恐怕孙传庭的两万大军根本走不出南直隶之地。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方岳贡曾任山东巡抚,曾经参与过朱平安在山东的新政,对于山东系统的运作可以说是朝臣中最为了解的一个人。
朱平安的山东自成体系,从百姓到各级官员,甘心依附于朱平安,甚至不愿到别处任职,是以朝廷对山东的新政也是只知皮毛,而不知其精髓所在。
朱聿键即将登基称帝,所缺乏的便是方岳贡这样精通实务的干才,郑鸿逵将其推荐过来,无疑是雪中送炭。更何况,朱聿键也听说,自从南京变乱后,朱平安的手下也都在全力搜寻方岳贡的下落。(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名字引发的政争
大明自洪武建国以来,一直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的宗法原则来处理皇室内部的立储事务。即只有皇帝的嫡长子才能继承帝位,作为大宗的法定继承人,余者只能受封为王,就藩于外地。大宗嫡系无子,才可以以庶子继承。考虑到大宗无子的情况,朱元璋还特意做了补充说明。“凡朝廷无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
加上义兴皇帝朱慈烺,大明到现在已经历任一十七位皇帝,其中有六位都未曾被立为太子,是以藩王和皇长子的身份入继大统,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明朝皇帝的子嗣单薄,例如正德皇帝等,便是没有子嗣,不得已以旁系入嗣,还有的即便是有子,却不是嫡出。可以说朱元璋所作的一番考虑却未必能包揽后世出现的现实情况。有明一代,历任所立的储君其实都未能严格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度的宗法原则,使得因为立储问题发生了诸多争端,也间接造成了朝政的混乱。
作为唐王一系,本就与皇室大宗血脉相隔甚远,可以说,按照顺位排序的话,唐王朱聿键的继承地位的顺序至少要在十名开外。名不正则眼部顺,历史上朱聿键和鲁王朱以海便因为继位的问题造成了南明内部力量的消耗,错失了北伐的良机。宗族法理看似空洞,但对于士民工商等各个阶层的影响却是颇为深远的。
有此一点。朱平安在安排谋划大局上也不得不多费了一些心思。如今,神宗一系子嗣凋零,各地藩王中有实力、有资格继承帝位的如同桂王、周王、潞王、鲁王等人非死即监。可以说朱平安帮助朱聿键扫清了一系列登基的障碍和对手。但他自己也不得不面对嫡长子为储君这一宗法的制约和挑战。
其实依照朱平安目前的实力,控制山东、淮扬、河南东北部,另外还有关外金州四卫,麾下大军精锐达到十万之众,完全可以抛开自己的父亲依靠强兵登上帝位。但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影响朱平安却不能不再三深思。
满清占据辽东大部和京畿、山西之地,拥兵已经达到二十余万。顺军还占有陕西、河南大部和湖广一部,兵力在四十万上下。只不过战力却大不如昔。另外便是占据四川为王的张献忠,控制兵力也在二十万上下。单单说这些外敌。朱平安此时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一战胜之。
还有大明如今的这些督抚,虽然名义上都归属于大明的旗下,但其人却是各怀心思。福建的郑芝龙、江西袁继咸、湖广何腾蛟,还有云南吴兆元、沐天波、以及一直拥护桂王一系的广西巡抚瞿式耜等等。
如果一旦朱平安用武力登上帝位。那么这些督抚会甘心情愿的归附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登位名不正言不顺,迟早会有反噬之累。与其如此,倒不如将事情做的稳妥一些,唐王朱聿键接掌帝位,也是朱平安当下里最好的选择。
如今最让朱平安头痛的却是这个储君的位置。原本以为,凭借着崇祯皇帝当年的承认和认祖归宗,以及自己在朱聿键登位中立下的不世功勋,朱聿键总会考虑一下自己的储君位置,但现在看来。朱平安却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太过高估自己在朱聿键内心中的位置了。
路振飞匆匆忙忙的来到南京,急切的和朱平安半夜见面。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假如朱琳源成为太子,那朱平安也只能成为一介藩王,手握重兵的藩王,将来肯定不会被朝廷所容,难不成还要走朱棣的老路?这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所以,路振飞的意见是。不管用什么手段,储君之位是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来掌握到手中的。
可现在。朱聿键和朱平安的这次见面,却显然已经彰显出朱聿键内心的想法,他心目中的太子之位是属于幼子朱琳源的,挡在朱平安身前的便是一个庶出的身份。
这些天以来,郑家已经派人在南京城中大做文章,制造了不少谣言出来,矛头直指朱平安,内容无非是朱平安身为皇长子,而且是庶出,手握重兵,有不臣之心。皇二子朱琳源虽是次子,却是嫡子中的长子,按照大明祖制,嫡长子继位,条件缺一不可,朱平安却迟迟不肯交出兵权,显然是心怀篡位之心。
说到底,郑家拥立朱琳源便是占了一个“嫡”字。
越是临近三月二十六这一天,南京城中的情势便愈发的变得紧张起来。山东军和郑家的士卒已经在街头发生过几次冲突,总算应天府和五成兵马司处置得当,早已在街头巷尾布置下大批的人手,发现情势不对,便立刻将双方隔离开来,算是没惹出大乱子来。
但三月二十四之后,到了中午的时分,怀德匆匆的由登州返回,一进总兵府便直入朱平安的书房。书房内,朱平安只留下了郭追、阴世纲、路振飞以及入城不久的杨廷麟,几个人在书房中计议了大半天,直到晚间掌灯时分这才渐渐散去。之后,阎应元、沈恪、王金发三个人奉命来到书房,到了晚饭之后这才离开。旁人对于他们所议之事不甚明了,但也有有心人发现,从书房中出来的朱平安却是如释重负,晚餐的时分竟是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饭食。
……
南京金陵城城南一带,从武定桥到南门向西,至饮虹、上浮二桥,再由东向江宁县衙至三坊巷贡院一带,都是世代传袭的高门、显宦的聚集之所。义兴之乱的时候,这里受到了乱兵的重点看顾,不少高门豪族因此而破家灭族。
朱聿键进入南京之后,对于在兵乱中的遇难者多加抚慰,又责成江宁、上元二县对焚毁的街巷、坊市进行整修。但却留下了多处空置的宅院,各地督抚进入南京之后,开始大肆购置这些宅院,其中尤以郑家部将购置的最多。
这几日,像是郑家的部下梁立、萧拱辰、黄廷等人已经陆续搬入新宅,为了庆贺,自然是大摆筵席。虽说义兴皇帝驾崩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但郑家的将领们却是未将这国丧放在心中,将义兴皇帝葬入南京皇陵之后,解下素服便投身到酒楼之中。
三坊巷因为靠近贡院,所以酒楼、客栈林立,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状元楼。三月二十五的午间,郑芝龙麾下的大将向元崇便在此间包下了二楼的所有雅室,邀请一众军中好友在此庆贺乔迁之喜。
因为在国丧期间,状元楼原有的唱曲之类的消遣这些日子全都停了下来。但向元崇却是百般不愿意,麾下的亲兵护卫竟是逼着状元楼的东家又找来了一应伶人,就在二楼的雅室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这状元楼的东家原本是南京户部的一位主事,义兴之乱中被乱兵抄了家,满门被杀,如今这状元楼便如同是三坊巷的一块肥肉。遇到向元崇这等新贵,自然是只能俯首帖耳。
酒过三巡,雅室中的众人也都有了一些酒意,向元崇更是满面红光,指着侍立在一旁的状元楼掌柜等人,高声笑骂道:“这状元楼享誉京师,让某家看来,也不过如此,树倒猢狲散,没了靠山,顷刻间便是某家盘中的下酒菜而已,下个月,这状元楼便划归到某家的名下,到时,大宴三日,与诸位不醉不休!”
一桌子的众人顿时轰然叫好,旁边便有人刻意奉承,“郑家如今蒙陛下恩宠,已经俨然是京师第一豪门,将军跟随南安侯,自然是平步青云。听闻就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对郑家大公子青睐有加,更是准备让其侍奉小王爷左右,那等到储君之位确立,将军岂不是又要高升了?”
右手边一人却是提醒道:“如今恐怕情势还不分明吧?陛下长子屡立功勋,又是定策第一功臣,且手握重兵,小王爷如今才不过四岁,陛下恐怕……!”
“朱平安算得了什么!”向元崇随手将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让正在演唱《连环计》的令人都是一惊,声音顿时中断。“朱平安不过是一庶子而已,怎能与小王爷这天家贵胄相提并论!其母是当年王府的一名侍婢,身份低微,照某家看来,她就好像是那王允献给董卓的貂蝉,不过是一玩物而已,怎能登得大雅之堂。朱平安若是能做储君之位,某家就把两个眼珠子抠出来与尔等当球踢!”
“哈哈哈哈!”向元崇放肆的狂笑起来,身旁的众人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状元楼的掌柜等人本想劝谏一二,但看看向元崇手边案几上的佩刀,顿时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此时,门外楼梯上却是一阵纷乱,听声音却像是向元崇等人的亲随和人争吵起来,随即便动起手来,一阵鬼哭狼嚎。
向元崇顿时大怒,“何人在外喧哗,一刀一个,剁了干净!”
话音刚落,雅室的大门却是被人一脚踹开,十余条大汉涌了进来,为首的一个精瘦汉子径直叫喊起来,“刚刚是谁家的狗狂吠不止,给爷滚出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蹊跷
“哪里来的狂徒,不知道大爷们是何等的身份吗?”向元崇还没有发作,身边的一名至交好友却是大声叫嚷起来。
闯进来的汉子没有做声,身后的人群中却是猛然掷出了一个花瓶,径直砸在了喊话那人的面门上,随着一声脆响,花瓶四分五裂,那人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被砸了一个满脸开花昏死过去。
“爷说的话不清楚吗?何苦又跳出一条狗来瞎叫唤!爷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爷只问一句,刚刚是谁出言不逊,辱及我家大帅和大帅先母他老人家的?”精瘦汉子面无表情的问道。
向元崇将手中的酒杯朝桌子上一丢,缓缓的起身,脸上一副明了的神色,“原来你们是山东军!”
向元崇轻蔑的吐出口中的酒水,不屑一顾的摇摇头,“适才的话便是某家说的,某家的身份你可知晓,某家乃是……!”
“是你大爷!”那精瘦汉子却是根本没等向元崇讲话说完,也没见他如何发力,倏忽之间,竟是跳上了桌案,不由分说,便是两个耳光赏了过去。
向元崇万没想到这些山东军一言不合当即动手,还没反应过来,左右两边的脸颊已经是火辣红肿起来,不由得恼羞成怒,反手将佩刀抽了出来,可还没挥舞起来,胸口却是又重重了挨了一脚,接着便听到对面山东军的军汉们轰天价的叫好。“沈千户威武!沈千户好身手!”
酒楼中守护的亲兵随从已经被这帮山东军全部放倒,向元崇只得带着雅室中的一帮狐朋狗友和这些人死拼,伶人们吓得哭爹喊娘。宽大的雅室中杯盘乱飞。
向元崇这边人数虽多,而且都是郑家军中的将校,但却不是这十余个山东军军汉的对手,尤其是那个沈千户,等闲五六个人根本近不得身,没多大会功夫向元崇这边首先便招架不住了。
向元崇也是郑军水师中摸爬滚打上来的,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眼见着这十余个山东军汉子个个悍勇如斯,心中便情不自禁的升起了胆怯之意。一边招呼着自己这边的人手品名阻挡。自己这边却将眼神投向了雅室的窗户。
状元楼本就临街,推开窗户便是楼下宽阔的街道,向元崇很快便打定了主意,慢慢的在人群的缝隙间向着窗户靠拢而去。只要能推开窗户跳下去。这点高度根本难不住向元崇,郑军将领的家宅都在附近,随便排进三坊巷招呼一家,顿时便可聚集起百余人的家兵,这十几个山东军插翅也飞不出去。
瞅准机会,向元崇挥动逼退面前阻拦的两个山东军军汉,大步迈开,好似流星赶月,三步并作两步便迈上了窗台。推开窗户之后还不忘大喊一句,“兄弟们,拖住他们。某家这就去找人来,揍死这些天杀的山东军!”
喊完之后,向元崇作势便要向下跳去,但转瞬间,他的身形却停滞下来,由于惯性的影响。险些一头栽下去,但两只手却是下意识牢牢的抓住了窗框。说什么也不敢再跳下去了。
黑漆漆的街道上,两百多名黑衣黑甲的骑兵静悄悄的环列在楼下,牢牢的封锁住了进出状元楼的所有路径。黑色的铠甲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芒,两百多人马聚集在楼下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发出。
向元崇的一声大喊,将所有骑兵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整齐划一的抬头向上看去,向元崇这才发现,这些骑兵竟然配备了统一的铁制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嘴巴来,冰冷生硬,不带一丝情感的覆面让向元崇不寒而栗。
就在向元崇脚下状元楼大门前,一名头戴不常见的雁翅盔的大将也在抬着头饶有兴致的打量向元崇。
看到向元崇进退两难的窘态,那覆面之下的面孔似乎露出了笑容,嘴角弯出带着笑意的弧线,就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黑甲大将伸出一只手来,身上的甲胄哗哗作响,冲着向元崇轻轻摆摆手,示意他跳下来。
向元崇却是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液,一时间进退维谷,浑然没发觉,身后的雅室中已然安静下来。
……
夜半时分,郑芝龙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原本要大发雷霆,却发现叫醒自己的正是长子郑森。
郑森一脸忧色,服饰郑芝龙穿戴整齐,期间简单说了几句,郑芝龙的脸色立刻阴郁起来。
来到前堂,一众心腹大将,包括郑鸿逵、郑芝豹等人都已经赶来。尤其是郑芝豹,全身的盔甲披挂,正在大声招呼着府中的家兵家将聚集,点起灯笼火把,将郑府内外照得一片雪亮。
“阿豹!”郑芝龙沉声喝道:“此处是天子脚下,不是福建,你召集兵马,是想做什么!”
郑芝豹大步迎上来,将一个包起来的锦帕展开,露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来。“兄长,朱平安已经丧心病狂了,抓了我麾下的向元崇,还派人丢进府来一根手指。他分明是继统无望,打算跟咱们兵戎相见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郑芝龙接过郑鸿逵递上来的冷水棉巾,擦了一把脸,这才清醒了一些。
郑芝豹将事发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却是自动忽略了向元崇辱骂朱平安母子的事情,只是说向元崇和朱平安的手下在状元楼起了冲突,寡不敌众,被他们挟持而去,生死不知。
“动手的是朱平安身边的亲卫千户沈恪,绰号瞎子,一手连珠箭天下无双,还有就是山东骑军的副统领张定边,原先叫张大狗的,也是跟随朱平安多年的心腹!他们出动了两百多骑兵,向元崇等人双拳难敌四手,这才被抓了去!”
“哼!”郑芝龙一掌重重的排在案几上,“朱平安疯了不成,后日便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他却在这个时候挑起争斗,这是要干什么!莫非想要将水搅浑,他好从中渔利吗?”
郑鸿逵深思熟虑之后,和陈鼎交换了一下意见,这才说道:“应该不会,这个时候惹出乱子来,对他朱平安也没有什么好处啊?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这些天还着人将太祖爷的亲笔实录送到了小王爷那里,这其中的用意已经昭然若矢,朱平安此时挑动争斗,只能是成为众矢之的啊!”
郑芝豹则是双手直搓,“兄长,不能再犹豫了,咱们郑家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如果不反击回去,今后还会有谁将咱们放在眼里。再说,这次的事情是山东军挑起来的,就算到了金銮殿,咱们也占着理啊!”
话音刚落,家丁却是匆匆来报,应天府府尹袁昌志和江宁县知县联袂上门来访。
郑芝龙此时心烦意乱,明知这两个人一定是为了状元楼的事情来访,但又好避而不见,毕竟现如今这府中灯火通明。
袁昌志和江宁县知县匆匆进来,依照礼制给郑芝龙见礼,确实没有提及向元崇的事情,而是直接将一份诉状递到了郑芝龙的面前。
“侯爷请看,这是山东朱总兵刚刚派人送到县衙和府衙的,说是,今夜有狂悖之徒,辱骂他和他过世的母亲。并且说明,现如今,天下都知道他是唐王一脉的子孙,唐王殿下马上就要登基为帝,这狂徒却如此辱骂他们母子,分明是未将朝廷和皇族放在眼中。一同送来的还有今晚与那所告之人名为向元崇一起饮酒听曲的众人的口供,而且都已经画押,供认不讳!朱总兵请求应天府依律惩治此人!”
听了袁昌志的话看,郑芝龙不觉有些吃惊,一旁的郑芝豹却是大声喊叫起来,“朱平安这是恶人先告状!他打伤了咱们的人,还将人抓到他们的府上,不用问一定会滥用私刑。现在倒好,他倒打一耙,却是将咱们先给告了。”
在场的郑芝龙、郑鸿逵、陈鼎、郑森等人不是郑芝豹那样的武夫,自然是已经听出了袁昌志话中不寻常的意味来。一眨眼的功夫,朱平安已经拿到了不利于向元崇和郑家的口供,并且将诉状递到了应天府,这样的高效,却是证明了今夜的事情是朱平安早有预谋。
不管向元崇有没有辱骂朱平安母子,今夜的事情显然并不是一场冲突那么简单。这背后朱平安在酝酿着什么,众人都在冥思苦想之中,但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袁昌志和江宁知县却是很为难,朱平安的诉状他们不敢不接,但事情显然又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袁昌志和江宁知县都是郑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遇到这等事情自然是要前来知会一声,但他们两个也留了一些心思,朱平安和郑芝龙之间的争斗万万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可以掺和其中的,于是乎,他们在来郑府的同时,已经将消息传递到了未来的内阁首辅黄道周那里。
“侯爷!”袁昌志凑到郑芝龙的身边,“陛下的登基大典就在眼前,眼下京师中也刚刚安定下来,实在是不宜再起事端,侯爷深得陛下信任,倒不如便由陛下和内阁来从中调解此事,才是稳妥之道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早有定论
郑芝龙却是没有采纳袁昌志的建议,在他看来,现在向朱平安低头,即便是偶然的表现出自己一方的软弱,就会被天下人误以为郑家是怕了朱平安。其实朱平安不过是一个没有继承大统希望的庶子,将来充其量不过是一介藩王,大明皇权祖制,藩王便是软禁的代名词,只有全力针对朱平安,才能得到文官集团的支持,更重要的是,现如今的皇帝陛下也是这样的一个意思。
因此,郑芝龙没有犹豫,立刻点齐了家兵家将,浩浩荡荡数百人趁夜就往朱平安的府上要人。
袁昌志虽然心急如焚,但却没有能力左右郑芝龙的想法,只能是马上派人通知黄道周以及诸位内阁的阁员。义兴之乱刚刚平息,新君就要登位,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今天的南京,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状元楼的事情已经如同扎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南京的每一个角落。周之藩的锦衣卫和大内的东厂番子调动频频,兵马司的士卒沿街戒备,朝野之间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朱平安的府邸这里来。
但郑芝龙根本就没有见到朱平安的影子,刚刚到达总兵府街巷口的时候,便被张定边的两百骑兵挡在了外边,两百骑兵静静的隐身在夜色之中,人马悄无声息,但这种稳如泰山的气势却是让郑芝龙等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前边可是张统领?”郑芝龙暂时压下怒气开口问道:“本侯有要事求见朱大帅!”
张定边的坐骑一声长嘶。在骑兵阵前走了两个来回,看清楚了郑芝龙的模样,这才一拱手。“侯爷大驾光临,我家大帅也知道是所为何事。我家大帅也曾明言,些许小事,侯爷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向元崇辱骂我家大帅及仙逝高堂,犯了大不敬之罪。我家大帅乃是皇族,辱骂他便是辱骂天子。所以。我家大帅已经按照朝廷法度,对其进行了惩处!”
说完。张定边手一挥,身后的人群中却是走出一个身影,手捧一个木盒,大步向郑芝龙走过来。
一看到那木盒。郑芝龙的瞳孔便是一缩。郑森等人纷纷策马上前,想要将来人挡住。
郑芝龙定睛一看,却是一皱眉头,挥手斥退众人,那身影越走越近,却原来是个身穿青衣的少年。
看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宽额头,大眼睛。却是已经束发,头上的发髻整整齐齐,面色沉静。却是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意味。
“你是何人?”郑芝龙看那少年在面前站定。
少年捧着木盒微微颔首,“小人周昌,目下是大帅身边亲随,逢大帅将令,将此物献于侯爷!”
郑芝龙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两下。手却按上了自己的佩剑。“盒中是何物?”
“回禀侯爷!盒中乃是向元崇的首级!”周昌沉声回答道。
“啊!”郑芝龙一声大叫,随手便抽出佩剑。猛然砍落下来。周昌却是不避不让,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咔嚓”一声,众人惊呼声中,木盒一分为二,向元崇血淋淋的首级从木盒中滚落下来。
周昌却是反应机敏,手掌一翻,已经将首级的发髻抄在手中,仍然是双手呈递到郑芝龙的面前。“侯爷保重,向元崇毕竟是您麾下部属,如今虽已伏法,但人死事空,还请您不要慢待了他的尸身。对了,后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上面载有向元崇的尸身,请侯爷派人收敛!”
周昌不卑不亢收完了这一番话,面无表情的看向郑芝龙。
郑芝龙却是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旁边的郑芝豹却是怪叫一声,已经带着麾下的二十多名心腹策马杀了出来,“朱平安小儿,竟敢擅杀我麾下大将,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但张定边麾下的骑兵却是整齐划一的操起了手中的机弩,一番齐射之下,郑芝豹一干人等便是纷纷倒下,弩箭的目标都是瞄准了他们身下的战马,除了跌落在地的擦伤和碰伤,竟是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郑芝豹却是不依不饶,作势还要挥刀前冲,但郑芝龙却是喝止了他们。
此时,黄道周、史可法、苏观生、黄鸣俊等人也已经纷纷赶到,见此情形心中暗暗叫苦,便欲上前解劝。
但郑芝龙却是摆了摆手,“诸公,我郑芝龙虽是武夫,但却懂得进退分寸,马上便是新君即位大典,我郑家绝不会在此时让陛下难做。来日方长,今日之事,我郑芝龙记在心上,日后总有清算的时候!”
郑芝龙这一番话却是让黄道周等人长出了一口气。
郑芝龙却是打量一下面前的周昌,点点头,“不错,你这少年倒是颇有胆色!”
周昌一行礼,“大帅还有些话要小人转告侯爷。这些日子以来,京师中有不少关于咱们府上的闲言闲语。这背后谋划的人显然是存了不可告人的念头,我家大帅有言在先,凡是针对他的流言蜚语,他可以不计较,但如果要是涉及仙逝的高堂,那便请不要怪他手下无情。这些天咱们总兵府也没闲着,早早派了人手下去访查,已经抓了不少参与此事的人,其中一些人和郑家都有脱不开的干系,大帅让我转告侯爷,向元崇只是第一个,接下来,这些人等都是如此的下场!”
说完,周昌一转身,径直返身回到张定边的阵中。
张定边遥遥拱手,“天色不早了,侯爷想要的人,咱们已经交还过去,咱们和侯爷的事情也算有了首尾。侯爷是朝廷栋梁,日理万机。还请早些回去安歇吧!不送!”
张定边率领骑兵沿着街巷缓缓后退,狼狈不堪退回来的郑芝豹却是不依不饶,“大哥。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朱平安今日如此羞辱我等……!”
郑芝龙却是怒气填胸,脸色一片铁青,郑森和郑鸿逵却是一左一右靠上来,“父亲,今日之事莫不如就此打住,来日方长。等到小王爷确立储君之位,那朱平安便是大势已去。迟早便是咱们的掌中之物,何苦现在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郑鸿逵也说道:“大兄,今日内阁阁臣都在此处,陛下却是直到如今没有一道诏旨前来。便是暗示我等要暂时息兵罢战,大典在即,朱平安的用意便是要激怒咱们,搞不好还存了延迟大典的念头,咱们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郑芝龙盯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总兵府,好长时间才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冲着不远处的黄道周等人拱拱手,这才拨转马头,带着一众麾下部属慢慢退去。
黄道周、苏观生和黄鸣俊等人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舒展的意味。黄道周轻抚长须,看向郑芝龙背影的眼神却平白多了一层忧虑的神色。
苏观生和黄鸣俊等人纷纷向黄道周告辞离去,一众人等竟是没有一个人和站在一旁的史可法打招呼。
史可法负手而立。也没有理会众人的冷落,看到此间事情已了,默不作声的冲着黄道周一躬身,便欲转身离开。
“宪之,坐老夫的马车一起回去吧,老夫还有几句话要问你!”黄道周却是突然开口道。
史可法一愣。并没有拒绝,跟在黄道周身后上了他的马车。而他自己的坐骑,则由家人牵着跟在马车之后。
北京陷落之后,身为南京文武之首的史可法处置不当、优柔寡断,被马士英等人裹挟,不得不统一拥立福王为帝,这也为后来发生的义兴之乱埋下了伏笔。不得不说,史可法个人的失误造成了之后一连串的恶果。
其人也被朝臣们所唾弃,曾经侍奉福王朱由崧也成为他个人身上的最大污点,其后,马士英等人变乱的时候,史可法和孙传庭也未能及时回援,不得已投奔睢州的岳锦峰。这一连串的经历也使得朝中的文武对其避之不及,把他当做了不祥之人。私下里,居然还有人称之为“三姓家奴”。也因此,史可法现如今虽然贵为阁臣,但在朝中却是形只影单,根本无人理会。
黄道周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比之史可法要年长十余岁,师从袁可立,其人“严冷方刚、不偕流俗”。崇祯朝时,便屡次犯颜直谏。崇祯十六年的时候,便辞官归还故里,直到朱聿键入主南京,这才又邀请其重返朝堂,担任首辅主持政务。
对于史可法前期所犯的一系列错误,黄道周都看在眼里,但就是因为经历这如许多的变故,黄道周才愈发感觉到现在的史可法和从前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身为首辅的黄道周却在这些天之中,有着深切的体会。
马车缓缓而行,黄道周微阖双目,清晰的说道:“宪之,今夜之事你怎么看?”
史可法端坐在黄道周的下手边,根本没有思考,便直接回答道:“以学生看来,乃是朱平安造势而已!”
“哦?”黄道周睁开双眼,“立储以嫡,造势又有何用?”
“学生不知!”史可法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但以学生对朱平安的了解,他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其实细细观之,长久以来,朱平安所谋划的,不过是为唐王一系正名而已。可他究竟要度过眼前这一关,说实话,学生也很好奇!”
黄道周心中称奇,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那宪之对立储一事看法如何呢?”
“唐王世子之位,孝烈皇帝早有定论,现如今又何必争论呢?”
史可法的这句回答才让黄道周大吃一惊。(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臣有异议
锦衣卫周之藩一直带人在暗中观察着郑芝龙和朱平安的动静,当周昌气定神闲的将向元崇的首级呈递到郑芝龙面前的时候,周之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作为朱聿键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周之藩深知目前南京的形势是何等的复杂。登基大典在即,如果朱平安和郑芝龙之间爆发了不可收拾的争斗,那对于即将建立的隆武朝廷将是致命的打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郑芝龙总算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及时的罢手收兵,这让暗中捏了一把汗的周之藩终于放下心来。
看着郑芝龙、黄道周等人相继离开,总兵府附近恢复了平静,周之藩这才命令麾下的锦衣卫收队。
但身后却是有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周之藩很是意外。竟然是刚刚向郑芝龙献上首级的那个叫做周昌的少年。
与刚刚面色沉静不同,此时的周昌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躬身施礼,举止气度让人不敢相信他只是一个刚刚束发的少年。
周之藩深知此人绝非等闲,也不敢托大,当即微微点头问道:“莫非是朱总兵有事相询?”
“伯爷客气了,我家大帅确是有一事相托。近几日,京师中的流言蜚语想来绝不会瞒过锦衣卫的耳目。想来刚刚伯爷也听到了,最近我总兵府四下里探寻,总算抓到了一些主事之徒。事涉诋毁皇家大罪。我家大帅思忖还是交到锦衣卫处置更为稳妥。”
周之藩一听,脑袋顿时大了两圈,但周昌说的在理。他也不能开口拒绝。
“我家大帅已经命人将一众涉案人等和口供及物证、人证呈递到了锦衣卫衙门,伯爷回返之后便会得见,我家大帅请伯爷秉公处置!”
周昌说完了这些,便是笑着施礼告辞,只留下周之藩呆呆的站在原地,竟是好半晌没有回过味儿来。
这些个事情是个烫手山芋,周之藩比谁都明白这背后的错综复杂。牵连到立储之事。周之藩可不愿沾染上这些个麻烦,但朱平安竟是连口供、物证、人证等物都准备好。一并送到了锦衣卫衙门,竟是没有留给他丝毫的回转的余地。这就让周之藩头痛欲裂了。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掌管刑狱、巡察、缉捕,这等诋毁皇家的要案自然是要锦衣卫来过问。但今次的事情却是与别不同。处置与否、怎样处置都间接的表明了天子的态度。这样一来,原本简单的事情顷刻间就变得复杂起来了。不可否认的是,朱平安的这一招,将不可避免的使得南京城中的舆论再度
一时间,周之藩的脑袋中被各种各样的想法填满,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就连上马的时候都有些失魂落魄,险些一脚蹬空,从马上跌下来。
……
三月二十六。是朱聿键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在此之前,朱聿键一入南京,便前往拜祭孝陵和懿文太子陵。并兴建陵寝,将义兴皇帝朱慈烺夫妇的遗骸移入安葬。之后,在皇极殿行监国礼。后朱聿键特意将嘉靖年间命名的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三殿之名恢复为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但特意加上了“行在”二字,这其中也显示出了朱聿键决意北伐、收复故土的决心。
一大早,司礼监、钦天监、教坊司、礼部等衙门便忙碌起来。虽然朱聿键已经命令一切从简,以节省国帑用于社稷。但该有的仪式却是一点也不能马虎。
朱聿键登奉天门祭拜天地,礼部有司官员则至太庙祭拜,文物群臣聚集于午门之外,跪迎御道两侧,迎奉朱聿键以及英国公张世泽、魏国公徐文爵、南安侯郑芝龙等勋贵、内阁阁臣、六部堂官等进入奉天殿。朱平安则在宗亲的队伍中,例如惠王、瑞王、周王朱伦奎等都在其中,甚至连鲁王朱以海,以及新立德王朱慈烁在朱平安的安排下也都来到了南京。
藩王中只有桂王朱由榔一直未曾现身,前任桂王朱常瀛病逝之后,其三子朱由爱原本已经继位,但不久之后便病故,所以便由幼子朱由榔继承王位。但其人却是自认为应该由神宗子孙继承帝位,也就是说,应该由他朱由榔来做南京的龙座。因此对于郑芝龙等人拥立唐王极度不满,因此,即便是大局已定,他也称病不到南京来。
最近一段时间,有消息称,他和江西巡抚瞿式耜来往密切,已经隐隐有了与朝廷中枢分庭抗礼的意味。
朱平安虽然目前在宗族中没有任何正式的名位,但一众藩王却是对其极为敬畏,虽然年轻,却是让他站在宗族最前边的位置。朱平安也没有谦让,神色间平静无波,坦然受之。
进入奉天殿之后,群臣依次随行而入,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卢九德宣读诏旨,昭告天下朱聿键继承帝位,年号隆武。自此,登基大典才算告一段落。
朱聿键即位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为高曾祖父四代上帝号,高祖唐敬王朱宇温为惠皇帝,曾祖唐顺王朱宙栐为顺皇帝,祖父唐端王朱硕熿为端皇帝,父唐裕王朱器墭为宣皇帝,四代祖妣皆追封皇后。封弟朱聿锷为唐王,封国南宁;追封弟朱聿觨为陈王,其子朱琳渼为陈王世子。之后遥上崇祯帝尊号为“孝烈皇帝”,义兴帝为“圣安皇帝”。
内阁阁臣中,首辅黄道周为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史可法为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尚书;苏观生为东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曾樱为东阁大学士、工部尚书;黄鸣俊掌管兵部;周应期为刑部尚书。朱继祚、李光春、林欲楫都为东阁大学士,任礼、户、工三部侍郎。张肯堂为都御史,掌管都察院,曹学佺为太常寺卿。可以说,入阁的人数远超历代。
朱聿键对于郑家可以说是不吝封赏,郑芝龙转封平虏侯、郑鸿逵封为定虏侯、封郑彩为永胜伯,就连郑森都得了一个副留守都指挥的正三品军职,封为昭勇将军。而对于方岳贡,因为在义兴朝时推行新政受到群臣的攻讦,因此朱聿键并未在此时予以重用,只是作为自己的幕僚给了一个太子宾客的虚职。
山东一系的人马,路振飞总督淮扬,加资政大夫衔,卢象昇封永平伯,加兵部尚书衔,杨廷麟为镇国将军,岳锦峰、仇泽等人都授予明威将军、广威将军等虚衔。赵光忭为山东巡抚,阴世纲为山东布政使。
湖南的何腾蛟、江西袁继咸以及云南吴兆元都加兵部尚书衔,分别以总督身份督率各省兵马,归于定虏侯郑芝龙麾下,由其总督诸路人马,与内阁阁臣商议确定北伐事宜。
封赏完毕,朝臣们也都明了清楚目前朝廷和天子对于福建郑氏的倚重。说起来也难怪,隆武皇帝登基全仗朱平安和郑芝龙大力扶持,如今天子因为立储一事和长子之间出现了罅隙,也只能依靠郑氏来稳定朝局了。内阁中,苏观生和黄鸣俊都是郑氏一系的人马,郑家更是一门两候,还有一个郑彩身居伯爵之位,郑家大军已经全面进入长江流域,控制江浙富庶之地,他们对于朝政的掌控,除了朱平安之外,已经再难有人与之抗衡。
但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就是牵扯到朱平安的身上。立储是新君即位之后一道迈步过去的坎,朱聿键登基,除了册封皇后曾氏,也特意下诏说明自己近年之内不愿再纳妃嫔,由此便可见其对于皇后的敬爱。说起来这也难怪,朱聿键夫妻历经患难,曾氏始终不离不弃,相伴左右,其之间的感情已经可以媲美当年的弘治皇帝。
据一些消息称,朱聿键也并不排斥曾氏参与朝政,在王府的时候,群臣奏事,曾氏便在屏风之后聆听,每当遇到踌躇不决的事务,朱聿键也要与曾氏商议,可以说,在后宫之中,曾氏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
如此看来,朱聿键对于储君一位的人选,势必将倾向于他和曾氏所生的嫡子朱琳源。而福建郑氏所推崇的储君人选也恰恰便是朱琳源,在这一点上,朱聿键和郑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如此一来,朱平安的位置便显得有些尴尬,甚至可以说是危险了。
封赏之后,群臣谢恩,首辅黄道周便站出来提出立储的建议。作为首辅,他有责任提醒天子,立储对于朝廷社稷的重要性。而且,作为朱聿键最为信重的大臣,他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遵从祖制,立嫡子为太子。虽然没有说明,但谁都清楚,他已经选择了朱琳源。
大部分群臣都露出了会心一笑的表情,郑芝龙站在武臣首列,仅在英国公和魏国公的身后,神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嘴角却是不经意间微微扬起。
卢向昇、路振飞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朱平安,却发现他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两人虽然忧心忡忡,但看到朱平安如此笃定的模样,却只能勉强压住了内心的激荡。
就在群臣急不可耐、一窝蜂的随声附和的时候,却是有一个身影慢慢走了出来,站在御阶下躬身施礼,高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异议!”(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嫡长子
奉天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这站出来的身影。头戴梁冠,一身二品文官的服色,身形虽然不甚高大,举手投足间却是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度,两只眸子透射出一股沧桑之感。
“史可法、史宪之!”群臣却是吃惊非小。自从义兴之乱之后,史可法与虎大威、陈潜夫等人回归南京之后,其人便一直饱受诟病,由于他的失策,也间接的造成了福王朱由崧和义兴皇帝的悲剧。
但众人却是没想到,在这个立储的关键时刻,他却是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早在崇祯十一年的时候,孝烈皇帝便下旨将朱平安纳入宗族,确立其宗室的身份。崇祯十五年,京师陷落之前,朱平安率军入京勤王,孝烈皇帝感念其忠义,特发诏旨,将其立为唐王世子,这一切都是有据可查的。”
史可法侃侃而谈,将一段已经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圣安皇帝继位之后,所发诏旨中,也有类似的内容,无非是确定朱平安有功于社稷,再次确立其世子之位。今日在殿上的诸位,恐怕有不少人都亲耳挺过这些诏旨。”
“洪武皇帝当日确立嫡长子继承皇位的祖制,无非是不希望看到后代子孙为了皇位你争我夺,徒起萧墙之乱。但我大明历代皇帝中,其中有不少都并非嫡子出身,皇长子继承王位的比比皆是。这便不用臣一一列举了!”
“更何况朱平安自高墙卫时,便屡次率军与东虏、流贼作战,更是层亲率大军入京勤王。救出圣安皇帝,使我大明皇嗣得以续存,其文韬武略,天下有目共睹。此次南京变乱,朱平安又是首举义旗,入京平叛,辅佐天子继位。拯救大明于危难之中。”
“所以,臣今日举荐朱平安为储君。恳请陛下三思!”说完,史可法庄重的行礼,躬身退回到文官序列中。
史可法的话让满堂皆惊,黄道周神色复杂的看看史可法。史可法却是双眼直视前方,丝毫不为四周的喧哗所动,神色一如往常。
黄道周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前日晚间,他邀请史可法共乘一车,便是想要说服史可法站在自己这一边,那时候,史可法表达出来的意愿便与自己背道而驰,自己却始终无法劝说他改变心意。想不到,今日里。他却第一个站出来,阐明自己的心意。
由此看来,南京的两次变乱。便没有使得他就此消磨心智、反而是越挫越勇,处事之风到变得越发的坚决果断起来,干臣的练达之风已经隐现端倪。但对于黄道周来说,却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高坐于御座之上的朱聿键同样没有想到史可法竟然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看看群臣议论纷纷的反应。朱聿键深吸一口气,却是没有做声。
之后。心中大喜的卢向昇、路振飞山东一系的人马纷纷站出来附和,内阁阁臣中的曾樱和林欲楫也附议。已经有些沉不住气的郑芝龙当即开始示意自己这方的人马开始还击,一时之间,朝堂之间似乎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年党政的战场,热闹非常。
身处喧闹之中,朱平安却是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史可法,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却是也出乎朱平安的预料。史可法没有随波逐流,这一次却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和当初拥立福王时的犹豫再三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来,这个人倒是可以争取一下,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中。
其实朱平安对于今日里所议的立储一事也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身为天子的朱聿键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这个太子之位即便是争到手中,也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今日所要做的,便是为自己立名正名,只有先成为符合法理,挑不出一丝瑕疵的人选,今后走上那个高居于奉先殿的金銮宝座才会顺风顺水。
就在群臣纷乱的当口,一名宦官却是悄无声息走进了奉天殿内,冲着卢九德使个眼色。卢九德冲着朱聿键一躬身,这才退下御阶,宦官来到卢九德的耳边耳语几句,卢九德的脸上顿时升起一种莫名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偷眼看了看不远处肃立的朱平安。
“启禀陛下,懿安太后銮驾刚刚入京,特为庆贺陛下登基!”卢九德大声回禀道。
这一来,不仅是朱聿键愣在了当场,就连殿中的文物群臣也是有些不知所以然。朱聿键登基之后,便册封张嫣为懿安皇后,之前也曾邀请张嫣来南京颐养天年,但张嫣却婉言谢绝,作为天启皇帝的皇后,张嫣来到南京,对于朱聿键也的确有些尴尬的意味。因此,便遂了张嫣的心愿,特准许其留在登州,一应用物都由朝廷供给。
但万没想到的是,张嫣却在此时忽然来到了南京。这着实让朱聿键有些意外。
平静下来,朱聿键这才说道:“此时,太后到了何处,朕要亲自出迎!”
此时,卢九德已经招手将一名宦官引入奉天殿,这名宦官是侍奉张嫣的心腹,来到近前叩头行礼,这才说道:“太后特意言明,今日是陛下登基的大好日子,此来一为陛下庆贺,二来则是为了祭拜圣安皇帝,圣安皇帝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却不幸薨逝,太后每每想起来总是于心难安,因此要到皇陵亲自祭拜,就不劳陛下大驾了!”
朱聿键点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等朝议结束,朕与皇后自当亲至宫门处相迎!”
宦官再次叩首称谢,“此来却是还有一桩事情要禀明陛下。当日里太后由朱平安护卫至山东。出京之时,却是有崇祯爷和周皇后交由的一道诏旨随行。这些时日,屡经变乱,太后的身子也是一直反复,直到近日才突然想起此事,因此便借这次进京的机会,一并带了来,特意交由陛下御览!”
卢九德接过宦官手中的一卷黄帛圣旨,小跑着送到朱聿键的面前。
朱聿键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定。直觉告诉他,这份圣旨来的太过突然和诡异,未必会是什么好事情,但在文武朝臣眼巴巴的注视下,况且张嫣入京的事情如今已经传开,自己总不能就此将这份圣旨给强压下来,可万一这其中的事情于自己不利,又要怎样化解呢?
思来想去,一时间也找不到任何的应对之策,朱聿键只好招招手,吩咐卢九德当殿宣读圣旨。
但圣旨读完,奉天殿之内却是鸦雀无声,明明是阳春三月的天气,就好像是忽然回到了数九隆冬一般,群臣文武个个好似被冻上了一层冰疙瘩,手脚僵硬不说,就连表情都变得呆滞无比。
圣旨行文一如崇祯帝往日的习惯,篇幅不长,却是明白无误的表达了一个意思。天启皇帝病逝之后,阉党谋图叛乱,幸得义士沈逍父女舍死忘生,辅助崇祯登基继位,但不幸死于贼手,为国殉难。沈逍遗有一女,流落民间,进入南阳唐王府为奴,侍奉朱聿键,后产下麟儿之后过世。沈氏一门忠烈,朝廷苦寻其后人未果,无法赏赐嘉奖。现如今得知沈逍之女下落,但其已经不在人世。为褒奖沈氏一门之忠烈无双,崇祯皇帝特颁下圣旨,封赐沈逍为中奉大夫、正治卿;长女沈青荷为上允县主;而朱平安的母亲也就是沈逍的小女儿沈青璇则被崇祯帝追封为唐王妃。换句话说,沈青璇便是朱聿键的正妻,由天子颁布诏旨予以确认,受大明律和宗室族法保护。
一份简短的圣旨,便让今日的朝议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朱聿键只感觉的自己的心脏怦怦的跳个不停,连双眼视物都有些模糊的趋势。
“他怎能如此对我?”朱聿键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圣旨毫无疑问是宫中之物,大明宫中所发圣旨,历代均是金线手绣龙纹带金漆边锦帛制成,并按照授予圣旨的官员品级不同配以玉制、黑犀牛角制、贴金制、黑牛角制等材质的卷轴。但到了崇祯朝末年时,为了控制朝廷支出,崇祯特意将圣旨的材质的改为普通锦帛,并以木制卷轴代替。
这笔迹也是司礼监秉笔王承恩的,断断不会有错,还有这加盖的印绶,以及司礼监和礼部的印鉴,证明这的确是当年崇祯亲自发出的一份圣旨。
朱聿键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崇祯为何要在那个时候发出这样一道圣旨。
难道这就是给予朱平安孤军入京勤王的回报?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一点能说得通了。
朱聿键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焦急之下只能将眼光投向位于文武大臣前列的郑芝龙和黄道周。
黄道周看到朱聿键的目光,但却是无可奈何。从始至终,黄道周无论在哪种场合,都一直在坚持嫡子为储君的合法性和唯一性。可到了现在,朱平安竟然成为了无可挑剔的嫡长子,这还让他如何开口,一旦开口,这几十年积攒下来的清誉和威望转瞬间就会化为乌有,换来的只能是四个字——“晚节不保”。
郑芝龙虽然对艰涩的圣旨格制和用词不甚了解,但身旁的郑鸿逵却是面色苍白的将内容详细的告诉了他,他的一张面庞也渐渐的转为铁青。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朱平安在前日里忽然开始对自己发动攻击的原因,原来便是为了这一刻。
可事到如今,任何的反对都因为这一张圣旨而变得苍白无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面具
“立储之事事关国体,兹事体大,还是让朕好好思虑一下吧!”无奈之下,朱聿键只能耍起了“拖”字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
新帝登基之后第一场看似轰轰烈烈、热闹非凡的朝会便以这种不了了之的态势结束了。看似十拿九稳的事情就此打住,让郑芝龙一系的官员不免有些沮丧。
朝会一散,朱平安等人已经自顾自的退了出去,郑芝龙等人却是无精打采的留在了后面,脚步沉重的向着宫门外走去。
但是,还没等到达宫门,邹静已经是紧赶慢赶的跟了过来,“两位侯爷慢走,皇爷有请!”
经过了乾清门,便是后六宫的范围,内宫中到处都是修缮的痕迹,还有很多亭台楼阁正在修葺之中,但将近有一半的工程却是都停了下来,这也是按照朱聿键的意思。眼下的朱聿键虽然没有背负崇祯朝时巨大的军费负担,麾下最为庞大的一支军事力量郑家大军还是由郑芝龙自己在买单。
但眼下隆武朝廷的财政情况已然并不乐观,从实际来讲,朱聿键甚至于还不如当初的崇祯皇帝,至少崇祯皇帝还有为数不少的内帑,当然最后是平白便宜了满清和李自成。朱聿键可是属于纯粹的白手起家,到现在别说内帑,就连宫里支应的日常开销也都是山东和福建两方面提供的。
之前的义兴之乱,乾清宫作为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宫殿,也遭到了乱兵的重点洗劫,就连乾清门前左右两只镀金的石狮子都被乱兵用兵器刮下了一层。整个乾清宫内如今也是朴素无华,陈设极为简单。明明已经是阳春三月的天气,整个大殿之内却偷着一股子阴寒气息。端坐于上的朱聿键夫妇竟然是每人身披了厚厚的大氅。
殿内还有几个人,分别是首辅黄道周、阁臣苏观生、黄鸣俊以及身为太子宾客的方岳贡。
郑鸿逵兄弟两人参拜之后。被朱聿键下令赐座。众人互相看看,都是一声叹息。
“如今还有什么好的法子吗?”朱聿键脸色阴沉,声音也有些沙哑。
黄道周和苏观生、黄鸣俊早知道朱聿键会有此一问,但心里却是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之前一直的在坚持的储君立嫡的论断,言犹在耳,就连民间的风闻都知道朝廷和天子有意立嫡子朱琳源为储君。 [800]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件大杀器却成了难以下咽的苦果。身为阁臣,这仅存的面皮还是需要顾及的,难不成真要学那街市上的泼皮无赖,将自己说过的话当做一个臭屁给放掉不成?
黄道周三人的沉默不语,让朱聿键心中的怒火更盛,将头转向郑芝龙兄弟,“平虏侯、定虏侯。你们两人说一说吧!”
郑鸿逵心头一紧,如今的局面始料未及,但偏偏是一个无法化解的局面,他略一犹豫,旁边的郑芝龙却是开了口:“依臣看来,即便是有孝烈皇帝的圣旨在,陛下也无须顾及那么多,普天皆是王土、四海皆是王臣。朱平安是既是陛下的儿子。更是陛下的臣子,难道他能忤逆君父的意思吗?陛下要立二王子。尽管去做便是,不必在意他人所言,我郑家一门唯陛下马首是瞻,十余万大军拱卫南直隶,还有谁能抗拒陛下的旨意吗?”
听了郑芝龙的“豪言壮语”,朱聿键只能苦笑一声。郑芝龙有恃无恐。是因为手中有兵,但他对于朝中政务的认识还是太过于浅薄了,郑鸿逵明显是没有办法,所以才沉默不语。如果按照郑芝龙所说,恐怕这半壁江山还是要陷入到纷乱之中。
朱聿键的血统本就与皇室正统相去甚远。此番得位确是侥幸,如果再一意孤行,失去大义的名分,那距离义兴皇帝的前车之鉴也就相去不远了。
侍立在一旁的方岳贡脸上的神色变幻,几次张口欲言,却是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坐在朱聿键旁边的曾氏却是看到了他的这副模样,悄悄的用手臂碰了碰朱聿键的手肘,朱聿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明了。
“潜山,现时不是朝议,有什么话尽管可以说来!”
方岳贡深施一礼,又沉默片刻,将心中的想法仔细归纳了一下,这才开口:“臣以为,懿安太后此次突至京师,定是山东朱总兵在期间安排。当日里,朱总兵勤王之时,将懿安太后迎至山东奉养,这些年来,听闻懿安太后与朱总兵一家甚是和睦。虽然不知这圣旨究竟从何而来,但懿安太后的立场此时一望可知。”
“陛下如今对立储一事踌躇不定,群臣也因此互不相让。臣窃观朱总兵对储君也是期望甚高,既然如此,那……”,说到这里,方岳贡抬起头来,用探询的眼神看了看朱聿键夫妇,随即又低下头去,鼓足勇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如册立朱总兵为储君!”
“什么!”在场的众人满堂皆惊,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方岳贡,邹静差点就扑上来,用自己的手掌探视一下,看看方岳贡是不是发烧烧的的脑袋糊涂了。
“一派胡言!”性子最为暴烈的郑芝龙还没有发作,皇后曾氏却是已经爆发出来,“方潜山,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陛下不究既往,一力重用于你,今日你却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朱聿键冷哼一声,用眼神制止了妻子的发作,继而看向方岳贡。“潜山,不妨直言细细说来,朕知道你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方岳贡面色忐忑的继续说道:“如今因为懿安皇后的一封圣旨,朱总兵的名分已定,不管他改不改名字,嫡长子的身份是已经确立了的。可以说,这样一来,很多处在观望之中的朝臣也会开始向他那一边倾斜。朱总兵所仰仗者,无非是山东、河南、朝鲜、淮扬的十余万兵甲,以及海贸的丰厚利润。”
“请陛下和娘娘恕臣直言,将朱总兵确立为太子之后,朱总兵不管如何,总要常驻京师的。东宫的职权和本分,祖制向来便交待的清清楚楚,朱总兵常驻京师,对于山东、河南等地的掌控力自然会有一定的削弱。朝堂中书便可以借此机会将山东文武明升暗降,或者拔擢到朝中任职,或者改派到其他地方,由此一来,各地的军政之权便由朝廷慢慢渗透并接管,到时候,朱总兵的势力便会逐渐萎缩。陛下正处于壮年,经年之后,陛下想要如何取舍,还不是尽在掌握吗?”
方岳贡的话说完,大殿上寂静无声。不可否认,他的话却是很有道理,但皇后曾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先立后废,这其中漫长的过程不知道要发生多少的变数,她好不容易等来了否极泰来的一天,要让她再度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无论如何她是接受不了的。
因此对于方岳贡的提议,曾氏第一个投了反对意见。
方岳贡说话的时候,郑鸿逵听得分外认真。对于方岳贡,郑鸿逵并不陌生。多年以来,郑鸿逵在大江南北为郑氏的崛起不断奔走,虽然期间发生过郑彩、郑联兄弟的变故,但身为郑家一份子的责任,始终在激励和督促着郑鸿逵丝毫不敢大意。
也因此,郑鸿逵对于朝堂之上甚至于民间的各种人才都分外的留意。方岳贡作为崇祯朝时的山东巡抚,自然早就在郑鸿逵的观察之中。义兴之乱后,朱聿键和朱平安父子都在竭尽全力的追查方岳贡的下落,由此便可见方岳贡其人的才华。同殿为臣之后,郑鸿逵也利用大大小小的机会逐步接近方岳贡,希望与这位天子近臣搞好关系,将爱总有一天会有大用。
今日里方岳贡所说的话,却是让郑鸿逵深为赞同。这条计策虽然耗时长久,但对于朝廷来说却是受益匪浅,一旦能接手朱平安手中的资源,朱聿键的隆武朝廷将立刻壮大百倍。
郑鸿逵本想开口赞同,但身前的郑芝龙却是悄悄转过头来,用一种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此计虽好,但决不能施用。朝廷做大,将我郑家置于何地。陛下能用此计对付朱平安,同样依此施用于我郑家!”
郑鸿逵悚然而惊,不可思议的看向郑芝龙那宽厚的背影。他发觉,直到今日此时这一刻,他才能完完全全的看清楚自己的这位兄长。表面上看来虽然是一副武夫的模样,但现在看来,之前的种种,包括刚刚在朱聿键面前的“暴怒”。其实只不过是他用来遮掩自己真实面目的面具而已。
郑鸿逵忽然觉得自己和郑彩、郑联输在郑芝龙手中,其实一点也不冤枉。郑芝龙的心机、城府和眼光,的确有过人之处。
郑鸿逵的思绪忽然间混乱起来,就在这个当口,郑芝龙却是抢先说道:“潜山先生的意思臣明白了,但臣也要提醒陛下,立储一事非同小可,先立后废更是会令朝局动荡。太子之位乃是国之根本,一旦确立,群臣的态度、天下百姓的态度都会由此发生转变,陛下别忘了,各地的督抚如今也都还是沉默不言呢,他们的心里同样在作着比较。臣只怕,立储君容易,有朝一日,想要废去,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还请陛下三思而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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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南北两睿王
义兴元年四月初六,满清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英亲王阿济格统领,由永宁州一线突入延安府,此路为北路军,以八旗精锐为主力,总兵力八万余人;另一路则由豫亲王多铎率领,麾下以汉军为主力,总兵力七万人,沿陕州一线猛攻潼关。热门︽,摄政王多尔衮则坐镇京畿,严防山东和河南方面可能会出现的攻击。
豪格被下狱之后,他的一干心腹也相继被抓起来投入监牢,何洛会在多尔衮的授意下,成为关外各路兵马总管,统一负责关外对于金州四卫的用兵。可以说,豪格的倒台,也促成了多尔衮在满清内部的一家独大。在其压力之下,满清皇室也最终同意了迁都北京。
控制陕甘和湖广一部的大顺军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生息,也恢复了一定的元气。李自成将征讨甘肃、宁夏的贺锦所部抽调回陕西驻防,在得到清军大举西进的消息之后,湖广白旺的大军也开始向河南、陕西一线靠拢。
此时的清军虽然处于进攻势头,但从兵力方面来看,却是处于劣势之中。大顺军仅在陕西的驻军便达到了三十万之众,加上贺锦、白旺两部的回援,总兵力直冲五十万人。在经过一段的休整之后,李自成也恢复了原有的信心,就算此时清军不西进,他也打算举大军东征,收复河北、京畿的失地。
一时之间,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等顺军主力各部纷纷向山陕边界出击,打算给清军以迎头痛击。
不得已迁都来到北京的庄妃也是如今的圣母皇太后,以及顺治皇帝福临对于眼下的局面却是忧心忡忡。顺军几十万之众的兵力,令太后坐立难安。还有山东的朱平安虎视眈眈,南明新君隆武皇帝登基,坐拥半壁江山的大明也步履蹒跚的站稳了脚跟。相比较之下,此时的满清却是显得有些弱小。多尔衮一心想要在关内站住脚,继而挥剑直指天下的战略不免让人感觉有些不切实际。
所以,到了京师没两天,庄妃便迫不及待的再次召见了多尔衮。
四月的天气,万物复苏。姹紫嫣红,原先经历过战火之痛的北京皇城已经再也找不到半分战乱的痕迹。皇宫之内已经粉刷一新,大小小的宦官和宫人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满人服饰,随处可见红艳艳的顶子以及婀娜的旗装穿梭其中。
顺治皇帝今年不过七岁,尚未大婚,因此后宫中仅是皇太极身后留下的几位嫔妃,因此未免显得很是冷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圣母皇太后庄妃特意下诏,命亲王王妃、郡主格格等女眷时常入宫觐见,总算给偌大的皇城之内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御花园之内重新栽种的花草。竞吐芬芳,让远道而来的满清后宫中人看花了眼睛。骤然间来到这满目繁华的北京城,上至皇帝、下至后宫嫔妃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继而便是深深的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相比之下,之前在盛京的那些岁月,竟然如同白过了一般,竟然不知人间竟有如此的富丽堂皇之地。
今日。便是襄亲王博果儿入宫问安,正在御花园游玩的庄妃大玉儿以及已经晋升为太妃的娜木钟便留了他在御花园的晓春阁用了午饭。皇太极死后的储君之位。便是在福临和博果儿之间展开的竞争。因为博果儿其母娜木钟的缘故,满清朝臣最终还是拥立了福临继承帝位。福临与博果儿年纪尚小,自然不懂得其中的恩怨利害,兄弟二人之间却是没有丝毫的芥蒂,福临对这位幼弟却是恩宠异常,甫一登基。便将其封为襄亲王,这次入主京师,便是将他也带了过来,并在京师中为其修建亲王府邸,极是信重。
太妃娜木钟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只比大玉儿年长三岁,从蒙古草原到盛京,再从盛京到北京。丈夫也由林丹汗变为皇太极,作为曾经叱咤草原的囊囊太后,娜木钟自然对于宫室之中的明争暗斗有着极为情形的认识。在博果儿失去了继承帝位的机会之后,娜木钟还是一如既往保持了对于大玉儿的恭顺和尊敬,也因此深得其信任。
午饭之后,颁下丰厚的赏赐之后,大玉儿与娜木钟便一同在湖边的凉亭中用茶。虽然入京不过区区数日,但汉人的茶艺一道却是让满清皇室趋之若鹜。现时不同往日,以前要用极大的代价才能换取的中原珍贵茶叶,现在却是成了宫中的必备之物,可以时时处处的享用。
两人正在笑谈间,元忠匆匆来报,在通州整训兵马的摄政睿亲王多尔衮已经返回京师,递了折子请见。
娜木钟闻听,连忙站起身来笑着告退,大玉儿也没有挽留,吩咐元忠带了一些贡茶将其送回宫去。
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多尔衮便急匆匆的感到了御花园,一身戎装还穿在身上,脸上也满是尘土。
苏沫儿早就打来了清水,大玉儿也褪去了手上的扳指等物,亲自为多尔衮擦去脸上的征尘,便宛如迎候丈夫归来的妻子一般,多尔衮疲惫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来。
等卸去盔甲,多尔衮看看四周,旁边的侍卫首领齐穆赛躬身施礼,带着一众散布在守卫的侍卫退下,苏沫儿见到这种情形,连忙看了看大玉儿。大玉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苏沫儿向着两人行礼,这才跟在齐穆赛的身后退出凉亭。
不一会功夫,整个御花园便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皇上呢?”多尔衮坐到大玉儿的旁边,揭开茶盏,茶水的温度却是冷热正好,并没有想象中的滚烫。
“早知道你今日便要回来,因此便早已命人准备好了茶点和饭食!”大玉儿一边用纤纤素手为多尔衮斟茶,一边淡淡的说道:“这个时辰,皇上还在跟随着师傅们读书,要到晚饭的时分才能回来。”
多尔衮的嘴角沁出一丝笑意来。
“你这么匆匆的赶回来,莫不是前方的战事除了什么变故?”大玉儿问道。
多尔衮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摆摆手。“能有什么变故,李自成已经是强弩之末,空有几十万大军,不过一群牛羊而已,平定陕甘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山东、河南以及南京呢?就没有什么异动?”大玉儿很诧异。清军大举入陕,按说此时便是河北和直隶最为空虚的时刻。大明皇室一直叫嚷着北伐收复失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他们就会坐视不理吗?
多尔衮顿时笑了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军国大事自有我来安排,你和皇上便安安稳稳的坐镇京师便是。关外有何洛会那奴才总揽,他文武兼备,比之豪格不知要强了多少倍,蒙古和宁古塔的兵马已经汇集盛京。收复金州四卫指日可待,虽然目下不能一举平定朝鲜的李朝叛逆,但守卫辽东却是绰绰有余。”
“还有件事前要告诉你,前明的义兴天子已经被杀,朱平安扶保他自己的父亲唐王朱聿键登上了帝位……!”
“啊!”大玉儿一声惊呼,玉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多尔衮哈哈一笑,趁势向前,一把将大玉儿揽在了怀中。“看你的样子。这算是个什么事情!朱聿键登基做了皇帝不假,如今却是与自己的儿子势不两立。因为议立储君的事情。父子两人针锋相对,郑芝龙却是趁着这个时机,夺去了朝政的实际控制权力。朱聿键也是异想天开,两难之际,昭告天下,说是如今江山未曾一统。愧对列祖列宗,因此立储一事暂缓。只是封了朱平安为睿王,总督江北兵马。却是封了自己的幼子朱琳源为秦王,留在身边参议朝政。”
怀中的大玉儿眨眨眼睛,神色间却是轻松了许多。轻抚自己的胸口,“南人善内争,确是千古不变!”
多尔衮哈哈大笑,一只大手却是已经从大玉儿旗装的缝隙中伸了进去,手掌抓住一团丰盈,轻轻的揉捏起来。
不多时,怀中的大玉儿的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
此时,御花园的宫墙上却是探出了三个小脑袋,环顾四周,悄无声息的跳了进来,借着花草树木的掩护,三个身影蹑手蹑脚的向着晓春阁的方向而来。
“主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要是被太后遇见,一定会重重责罚咱们的!”身材健硕了不少的岳乐忐忑的说道。
身材瘦小的顺治皇帝福临却是浑不在意的拍去身上沾染的青青绿色,声音虽然稚气,但却是有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夹杂其中。“少废话,朕已经答应了博果儿要将那张进攻而来的前明兵部造作局特制的弩机送给他,岂能食言而肥。今日张师傅有恙在身,好不容易觅得良机脱身,怎能错过?”
旁边的小宦官多僖连忙接上话头,“万岁主子爷说的没错,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岂能让主子轻身犯险。奴才将那弩机藏在了晓春阁,适才见太妃已经回宫,料想此时太后已经午睡,待会便让奴才去将那弩机取出来。”
福临满意的一笑,“还是你这奴才会来事,过几日,等朕见到元忠,着他赏你个管事太监做做!”
“谢万岁爷赏!”多僖喜不自胜。
顺着树丛中的小径一路走来,却是没有见到一个宫人和侍卫,也让三人庆幸异常,到了凉亭西侧的湖边,三人轻轻的拨开草丛,向着湖对面的晓春阁看去,却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凉亭上,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依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一个雄健的身影却是将那旗装的身影紧紧的顶在柱子上,不停的耸动,那婀娜的旗装身影却是匍匐在柱子上,虽然声音刻意压抑,但那蚀骨的颤音却是清晰的传到三人的耳中。
“一南一北,两个睿王,这、这莫不是天意,要你二人,争雄天下……!”
“哼!天下群雄在我眼中,不过一群土鸡瓦狗,只有那朱平安才堪堪入我法眼!你说的不错,今后的天下,料想便是我与他一决雌雄了!”
多尔衮的喘息之声更盛,“但现在,我却要先征服了你再说!”
草丛中的三人呆若木鸡,岳乐和多僖从震惊中惊醒过来,不约而同的悄悄的扭转身子,不敢再看一眼,互相对视片刻,却发现彼此的面庞都是苍白无比。
第九十九章 李岩督师
满清英亲王阿济格大军共计八万人,吴三桂关宁军为先锋劲旅,一日之间攻克吴堡,进入到陕西境内。顺军大将刘宗敏、袁宗第、田见秀、李过等人聚集兵力,固守绥德州一线。但却是三战三败,不到五天的时间,整个延安府便落入清军之手。以往纵横天下的大顺军忽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绵羊,完全抵挡不住清军攻势。
延安府丢失,清军顺势南下,西安便岌岌可危,征讨甘肃和宁夏的贺锦大军才堪堪回到平凉州一线,根本来不及对延安府展开救援。而白旺派出回援陕西的兵马则刚刚抵达商南。可以说大顺军整个陕西的军事布置因为延安府的陷落而变得千疮百孔。
刘宗敏等人狼狈不堪的逃向西安。此时的西安早已经是一日三惊,李自成丢失京畿、河北和山西,败军进入陕西,虽然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但整个大顺军军中却是弥漫着一种不堪再战的风气。就连原本最精锐的老营,都因为在京师之中劫掠了大批的金银财货而变得兵无战心、将无战意,也因此,虽然大顺军上层有意出师东征,再伐京畿,但实际上的掌控的军队却早已不复当年的战力。
刘宗敏等部与清军一触即溃,便是当下大顺军战力的真实体现。
西安之内有一座城中之城,便是当初封藩西安的大明秦王府所在,早在李自成攻克西安。屠杀秦王满门的时候,这里便已经成为李自成的行宫。
一大早,各路信使便快马直入端礼门。将各路消息传至李自成的行宫之内。牛金星、顾君恩、宋献策等谋臣,以及大顺朝廷的六部堂官喻大猷、宋企郊、巩焴、张璘然、李振声、杨玉林等,都聚集在行宫的建极殿中,高坐于御座之上的李自成睁着一只独眼,呆呆的看着殿外的白云苍狗,静静的听着牛金星大声诵读刘宗敏送来的表章。
四月十二的时候,清军的兵锋已经抵达肤施。田见秀和李过等人虽然拼死抵抗,但却根本止不住败退的兵势。吴三桂等汉将进入陕西之后。已经联络了大批原本投向大顺的士绅官吏,也正是由于这些人的倒戈,使得大顺军的情势雪上加霜。就连刘宗敏败退到延长的时候,便被当地的民军阻击。本人也受了伤。
刘宗敏送来表章,便是请求李自成速速派出援军,以解大军被围之困。
李自成听到这里,整个人顿时从御座上弹了起来,“又是如此!整天只会找朕要军需粮秣、要援军,朕将十万大军交给他,他刘宗敏就交给朕这么一副局面吗?”
众臣连忙跪倒,请李自成暂息雷霆之怒。牛金星偷眼观察李自成的神情,试探着说道:“陛下息怒。贺锦和白旺两部兵马旦夕可至,满清大军两路不过二十万兵马,我大顺还有数十万可战之军。必定会反败为胜!”
李自成冷哼一声,“朕要你们来,可不是听这些的!还是说些实际的方略吧!”
李自成深深的看了看颇有些为难的牛金星,“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刘宗敏虽是跟随朕起兵的老臣子。但自打入京之后,这军功便是乏善可陈。让朕大失所望。目下倒不如另择良将,督战前线!”
李自成说的隐晦,但牛金星却是吃了一惊,旁边的宋献策当即站出来,“臣举荐制将军李岩,督师迎战东虏!”
李自成咂咂嘴巴,重新坐回到御座上去,“兵出京师之后,林泉在做什么?”
“启禀陛下,出京之后,李林泉将后营军务交托副将,自己则一直留在城中府邸养病。”
李自成仔细想了想,本打算亲自出府中延请李岩复出,但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李岩虽有才,但毕竟不是跟随自己起兵的老臣,更何况有牛金星关于“十八子主神器”的提醒在前,李自成的心头总像是插了根刺一般不自在。当下要用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切总要先击退了清军的攻势再说。如果陕西再守不住,今后大顺的局势可就是岌岌可危了,别说是争雄天下了,恐怕连自保都在两可之间。
李自成吩咐宋献策拟旨,从西安诸军中挑选精锐一万人,交予李岩统帅,率领后营三万人马,克日奔赴洛川前线。在宋献策的建议下,李自成任命李岩为陕豫督师,刘宗敏、田见秀、袁宗第、李过等诸路人马都归其节制,掌管军前所有事务。
得了这份圣旨,宋献策这才神采奕奕的前往李岩府中传旨。
牛金星却是满腹狐疑,“陛下,交托李岩兵马这就罢了,为何还要授予他督师一职,总督诸路人马,这是我大顺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权柄啊!李岩此人是前明官宦出身,我大顺出京之后,他还在上疏请求我朝与山东和南京前明余孽联络,共同抗清,这显然是心怀故明,如今将这么大的权柄交托于他,将来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李自成站起身来,在大殿之中转了两个圈,众臣面面相觑,只能屏住呼吸,垂首侍立。
“李岩至军前,丞相你也一并跟着前往,朕再与你一道圣旨,李岩若有反意,你可以便宜处置!朕也会知会刘宗敏等人,他们也会从旁协助!”
“陛下英明!”
喻大猷、宋企郊、巩焴、张璘然、李振声、杨玉林等人都是前明降臣,自然不敢对李自成和牛金星的主意妄加评议,从建极殿中退出来之后,众人忙不迭的躬身向牛金星告退。
牛金星却是对顾君恩甚为客气,一直将其送出端礼门外。顾君恩跟随李自成将近二十年。在大顺军中资历和威望颇高。早年李自成被困车厢峡,便是顾君恩定下诈降之计,骗过了陈奇瑜。这才逃出生天。后来又献策取陕西,以为霸业之基,定略三边,这才攻克京师。如今年纪大了些,前些年又患风疾,身子头脑大不如前,这才渐渐从议事中枢隐退。但李自成却是对其人甚为信任,每有大事。总是让他也参与进来,以备咨询。
顾君恩此人虽然身子羸弱,但却是知进退、晓利害,眼见着牛金星和宋献策圣眷正隆。也有意退让,在朝堂中从不发表建议,也从来不与身为丞相的牛金星顶撞,也因此,牛金星对其也是十分客气礼让。
牛金星和顾君恩出了端礼门,两人的马车也都在宫门外等候,牛金星要搀扶顾君恩上车,顾君恩却是执意请牛金星上车先行,牛金星无奈。这才笑着拱手作别,上了车扬长而去。
顾君恩看着牛金星的马车走远,没来由的长叹一声。这才在自己的家仆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夫挽起一个鞭花,马车缓缓前行。
车中的顾君恩斜倚在车臂上,眼睛微阖,看似在假寐,但口中却是轻轻说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命制将军总督陕、豫之军。不过后来又下了诏旨。命牛金星监军,刘宗敏等人也都有密旨。制将军此去恐怕并非好事。转告你家主人,务必小心!”
车夫并没有回头,甚至于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轻轻颔首,继而打马扬鞭,马车顺着宫城外的马道疾驰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宋献策却是不敢耽搁,直接来到李岩府中。
李岩在家休养了两月有余,身体早已是将养恢复,但因为当日里牛金星的话和之后李自成对待自己的冷漠,却是心中满怀郁郁,因此将后营军务交托副将杨翻之后,便一直呆在府中,平日里连门都不出。
宋献策喜气洋洋的宣读完圣旨,李岩在沈策的搀扶下起身,将宋献策由院内迎入到书房,便派人前去后营给杨翻送信,让其整顿兵马,准备即日便出城赶赴前线。
“说起来,陛下还是抹不开这个面子!”宋献策一脸惬意的喝着茶,“林泉,你是没看到牛金星那小人刚刚的嘴脸,任他智计百出、舌如莲花,恐怕也没想到陛下能当机立断的请你出山主持大局。时局如此,陛下也是再无良策,只能依靠你我了!”
李岩没有说话,一脸凝重的独自品茶,一旁的的沈策却是开了口,“请恕在下直言,恐怕献公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宋献策一愣,如果是旁人这么说他,宋献策肯定是要当场发作的,但沈策却是李岩身边的谋主,断事献计从未出过差错,李岩对待其格外的尊重。因此宋献策并未生气,只是放下了茶盏,开口问道:“沈先生为何有此一说?”
李岩却是一抬手,制止了沈策再讲下去,而是问宋献策,“兄长,前日里我上疏请陛下与南京、山东联络,共抗满清,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宋献策却是苦笑,“林泉,不是愚兄说你,这样的谋划陛下可能接受吗?我大顺军攻城略地,大明藩王宗室不知杀了凡几,就连崇祯皇帝也是死在咱们的手中。朱平安还有南京朝廷会和咱们联手抗清吗?这仇怨已经是化不开的,要不是愚兄在陛下面前辩解,恐怕前日里陛下的申斥就会送到你的府上啊!”
听了这样的话,李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壮的神色,“清军来势汹汹,两路合击。我大顺上下却是各怀心思,各自为战,山西失陷,便是诸部毫无战意,缺乏统一指挥所致。如今清军多铎部已经进抵潼关,稍有差池,咱们便会被两路清军合围在陕西之地。我大顺看似有带甲数十万,可其中的能战之军还有多少。精锐早已葬送在山海关一片石和河北之地,如今靠着四方收拢的流民难道就能抵挡清军的虎狼之师吗?”
“不久之前,大西王派人前来联络,说是要与我大顺联手,共抗鞑虏,陛下却是唯恐其心怀叵测,因此一口拒绝。现如今,张献忠已经和明廷的桂王、瞿式耜等人眉来眼去,咱们却要独自面对清军,这能抵挡的住吗?”
李岩的胸口剧烈起伏,“山东朱平安、江南明廷拥兵数十万,如果能和他们取得联络,三家合击东虏,那清军必然无法招架。陛下却是执着于旧怨,不肯与之商议出兵事宜,这不是白白错过了再度复起的良机吗?”
宋献策忙不得的站起身,“林泉休要再言,难道这些是时日,你因言获罪的教训还少吗?”
李岩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书房中陷入到静寂之中。好一会,宋献策这才试探着问道:“林泉,你如此说,难道要向陛下请辞,不再出兵吗?可你刚刚却又为何……?”
李岩站起身,看向屋外天边一抹灿烂妖艳的火烧云,缓缓说道:“陛下对我有救命及知遇之恩,我李岩此生已将性命托付于陛下。圣人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李岩又怎能弃陛下于不顾、弃大顺于不顾!”(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声东击西
延安府野猪峡的河滩上,沿线所有堡寨大顺军的旗帜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各色的龙旗。到了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陕北的黄尘和着充满热气的风势飞扬到天上,堵塞了人的嘴巴和鼻腔,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沿着汾川河河滩知道岸边大大小小的堡寨,滚滚浓烟之下,布满了身着黄色号服的顺军士卒的尸身,清军汉八旗的士卒直到如今,还是套着前明的盔甲和红色军服,只是头盔的后面都留了条长短不一的辫子,看起来甚是滑稽。这些个士卒如今挥舞着刀剑,却是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着尚存一息的顺军,发现一个,便是一刀砍下首级,接下来便是大索全身,连一文钱都不放过。
连年干旱,汾川河水早已干涸不堪,如今最深处,也不过到了人的腰部。汾川河北岸的一处高坡,英亲王的旗仗高高耸立,阿济格就坐在一顶黄色的罗伞之下,优哉游哉的看着对面的战事逐渐接近尾声。
阿济格吞下一口甘甜的果子酒,随手将酒囊扔给自己麾下的亲兵,用右手的手指轻轻抚摸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短须,满不在乎的听着身边八旗众将的抱怨。
“王爷,这一场大战下来,全便宜了这些汉军旗的奴才,您看看,一个个腰包鼓得,还特么走得动路吗?”
“王爷,是时候让奴才们麾下的崽子们出来撒撒欢了。这便宜不能让吴三桂、孔有德那些家伙们都占了!”
听着这些抱怨,阿济格会心一笑,抄起手边的马鞭便是一阵乱打。手上却是根本没用力气。
“你们这些个奴才懂个屁!”阿济格站起身,丢下马鞭,向前走了两步,手指河对岸的汉军八旗士卒。“咱们满人入关时是倾巢而出,共计十八万大军,这连场的大战下来,虽是连战皆胜。但伤亡之数也在一两万人上下。朝议时摄政王多次提及,中原地大物博。人口是咱们的十倍百倍。如果汉人万众一心,那咱们是万万不是对手的,也因此咱们八旗的勇士是极其宝贵的,打下一块地盘来。只有交给咱们满人来镇守才是最可靠的。为什么要扩充汉军八旗,又给这些蛮子一个个的都封了王、拜了侯,便是要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咱们满人卖命!你们说说看,这血战死战的差使,不交给他们还能交给谁?”
阿济格回身看看一众将领,“要是让你们上,不消半年,咱们便得带着堆积如山的尸首回关外老家去,这中原的花花世界连点甜头都没摸着。你们便甘心?”
阿济格再度将眼光投向对岸,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你们看看这些蛮子。如今的战力是越来越彪悍。设身处地,让你们打这一仗,你们便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拿下河对岸所有的堡寨,让流贼无险可守吗?”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一众八旗将领无言以对。
说话间,十余骑从河对岸涉水而来,一身泥泞的冲上高坡。为首的正是已经被封为满清平西王的吴三桂。
来到近前,吴三桂翻身下马。阿济格笑着迎上前来,将一个盛满了美酒的牛皮酒囊送到他手中。“平西王的关宁铁骑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之师,短短两个时辰便拿下了野猪峡天险,这下子,刘宗敏便是想据守也是不可能了。此战,平西王当居首功!”
虽然贵为王爷,但吴三桂也清楚,自己这个王爷和阿济格的和硕英亲王的爵位却是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吴三桂表现的很是恭敬,连忙上前接过酒囊,便欲行跪拜礼。
阿济格却是笑吟吟的将其一把拉住,把臂而行,将其让到自己的黄罗伞下。吴三桂偷眼看看这硕大无比的黄罗伞,内心惊诧之余,脸上却已然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王爷,野猪峡守军已经全部肃清,属下前来请命,下一步我军是衔尾追击呢,还是先行休整一段时日,请王爷定夺!”
阿济格笑着反问吴三桂:“长伯你的意思如何呢?”
“前日里,豫王大军已经攻占芮城,距离潼关不过咫尺之地,流贼兵马据守潼关,一时之间恐怕难以轻下。属下以为,如今流贼困于陕西一隅,与其攻城略地,倒不如攻心为上。流贼军中遍布前明官吏,这些人等降贼也是权宜之计,只要王爷派出能言之士,相信这些人一定会望风而降!之后,便可兵不血刃的剿灭流贼之患!”
阿济格点点头,“长伯之言甚合本王心意,摄政王也是这个意思,豫王和本王两路大军南北合击,能少一些伤亡,总是好的。毕竟如今山东和江南还未平定,总要留下力气以备不时之需啊!”
吴三桂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启禀王爷,属下刚刚收到探马送回的消息。贼酋李自成已经派遣麾下制将军李岩,率军赶赴延安府增援。”
阿济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是多送些人来送死而已,不必在意!”
吴三桂却是连忙说道:“王爷万万不可小觑了那李岩。此人之前乃是李自成身边的谋主,智勇双全,为李自成入主京畿立下大功。后来因为李自成其人对其忌惮猜疑,这才弃之不用,如今这李岩再度起用,对我大清可是一大隐患,不可不防啊!”
阿济格亲热的拍着吴三桂的肩膀,“本王有长伯这等猛将在,又何须在意那李岩啊!”
吴三桂顿时感激涕零,差点一个头磕在地上。
“王爷信重,小王感激不尽,王爷放心,小王这便整顿兵马,严阵以待。誓要将流贼大军全歼在延安府辖地内!”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阿济格和吴三桂想象的那么简单。李岩大军增援延安府的消息,不多时便已经传遍清军上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连五天时间过去。却是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李岩所部逼近的消息。李岩数万人的兵马自从出了西安之后,便如同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阿济格和吴三桂原本打算以逸待劳,在拖住刘宗敏、田见秀等人的同时,吸引李岩深入延安府,利用满洲八旗骑兵的快速、机动的特点,将顺军主力一举聚歼。但李岩所部的失踪却是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知道李岩是一定会来延安府救援。但如今却是没有半点踪迹可循,却是让两人一筹莫展。
但十天之后传来的消息却是让两人包括北路军所有的将领都大吃一惊。
李岩所部在出西安之后,便没有按照李自成的既定计划火速赶往延安府救援刘宗敏等人,而是派出游骑。在顺军第七营的帮助下,拉网式的清除清军的探马和暗探。同时,隐藏踪迹,轻装前行,只不过,选择的方向却是大相径庭。
李岩亲率一万部众,征调大批战马,夜行昼伏,竟然是直奔芮城一线。南路军多铎一路措手不及。被李岩所部直插身后,南路军辎重聚集所在灵宝县城一夜之间被李岩攻陷,汉军正红旗都统王世选、副将孟乔芳授首。就连正红旗的牛录章京索伦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城中囤积的辎重、军粮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多铎为此暴跳如雷,下令全军搜索李岩所部的下落,忙碌了两日却是一无所获。无奈军需被焚,多铎的南路军只得放慢了进兵的速度,屯驻于芮城等待后方的补给。
可以说,这是清军入关之后遭受的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失败。虽然兵马损失不多,但整个的进攻战略却因此而被拖延下来。南路军困于芮城。北路军阿济格也是因此被气的险些吐血。
大军在延安府精心等待了快半个月,满心盘算着要将大顺军的主力一战聚歼,但万没想到却是被李岩钻了个空子,打着北上的旗号,却忽然转道向南,以万人的轻骑就敢突袭重兵驻防的灵宝存粮之地,居然还被他得了手。
这让一路顺风顺水的八旗王爷和将领们情何以堪。
盛怒之下,阿济格下令对刘宗敏所部展开猛攻,两日之内便攻克了甘泉,顺军的五千守军全军覆没,仅有的一千多被俘士卒也全部被坑杀。
刘宗敏、田见秀和袁宗第不得已只能死守富县。再向南便是洛川和宜君,距离西安不过五百里的距离。没有李自成的命令,他们是万万不敢再后退一步了。
“丞相不是在军中监军吗?怎能由得那李林泉肆意胡来!”刘宗敏在富县城头上大骂不止。早在李岩所部出西安的时候,他便收到了牛金星的口信。顺军之中,他和李岩之间的私怨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李岩其人,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温和有礼,但锻工出身的刘宗敏却是与之有种天然的格格不入。在他看来,李岩这种官宦出身的子弟,便是大顺军的死敌,他们世代在百姓身上吸髓敲骨,又怎能和大顺同心同德。
永昌天子李自成任用这些明朝的降官、降将本就是一个错误,没看到唐通、姜瓖那些家伙,不都是降而复反吗!大顺要想再展雄威,还是要靠这些一路走来的老兄弟!
刘宗敏和牛金星原本的打算是,等李岩到了延安府,便将其彻底架空,夺取全军的指挥权,有了数万兵力的襄助,一定能阻挡清军进攻的脚步,到时在李自成哪里也算有了交待,至于夺权一事,料想李自成也不会过分为难。
但谁能想到,这李岩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竟是转道向南,又立下这么一大份的军功,这让刘宗敏如何能咽得下这口闷气。
一旁的袁宗第、田见秀、李过等人虽然对刘宗敏的无能指挥不满,但谁都知道他和李自成乃是结义兄弟,李自成对其一向宽宥袒护,因此只能是装作听不见,任由其在城头上叫骂撒泼。
吴三桂的关宁军猛攻了一轮,刚刚退下,清军正白旗的主力却是又逼近了城垣。这一次上来可不是什么包衣、家奴阿哈什么的杂兵,却是货真价实的旗中的牛录精兵。
眼见着逼近城墙的便是八旗中的重甲兵,身上鼓鼓囊囊,显然是穿了两层的重甲,外层的是镶铁的棉甲,里面内衬的则是精良的锁子甲,寻常的明军箭矢根本伤不得他们分毫。后边紧跟的便是密密麻麻的轻甲善射之兵。还没到近前,如同飞蝗一般的箭矢便扑上城头。
转瞬之间,重甲兵已经冒着箭雨和滚石扑至城下,左手手持木制的巨盾,右手的长柄挑刀、虎牙刀会挥舞不停,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庞看着城头,让顺军士卒不寒而栗。(未完待续)
ps:以后每天写多少便更新多少,少则一章、多则两章,努力加快进度。